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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納什莉沒有見過他不帶深意的笑,沒有見過他安靜溫和地注視一個女人,也不曾見過他張開羽翼,給他不屑一顧的人遮風擋雨。
「我甚至沒想過贏得他的原諒,更別提像現在這樣,每週能跟他和睦地共處一室,聊上幾句小鎮瑣事。」
納什莉一邊流著淚,一邊牢牢抓著卡蘭的肩。
非常用力。
她的眼睛裡掙扎著憂慮與痛苦:「天哪,孩子,你懂嗎?你已經得到他了。」
你已經可以傷害一位不曾被觸碰過的神了。
納什莉夫人的呼吸非常輕,她用極低的聲音對卡蘭說:「你恨他,我完全沒有意見。但假使你懷有一絲愛意,請對他……」
「夫人,我們可以回去了。」保鏢從樓上下來,終止了這段對話。
「仁慈。」納什莉夫人起身時,在卡蘭耳邊說道。
*
卡蘭直接回學校上課。
保鏢把車開到了醫學院的實驗樓下。
康斯坦斯在窗邊看著卡蘭從黑色豪車上下來,一米九多高的女性保鏢為她打開車門,在她耳邊絮叨著什麼。
「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嗎?」保鏢詢問道。
「回形針、固體膠、活頁本的內頁,還有火車電池也要換了。對了,請問你能幫我把貓接回家嗎?」
「公爵大人今晚會來。」
「好吧……謝謝,辛苦了。」
車漸漸開遠,卡蘭提著包走上樓。
她跟康斯坦斯點頭打招呼,然後在前座洗手準備上課。
康斯坦斯以前從未深入思考過她的出身。
她很有教養,為人低調,除了專業課之外基本不跟同學交流。偶爾有人主動搭話,她會表現得很無措,讓人覺得莫名尷尬。
她的社交能力有點問題。
康斯坦斯覺得她的家庭並不幸福,或許,並不富足。
但她自己的經濟條件很好。
康斯坦斯不禁懷疑她跟拉斐爾有什麼包養關係。
因為她衣品很好,一套套衣服全部是從頭到腳配好的,經常一個季度都不重樣。她隨手放在地上的提包,沒有標籤,皮質高級,針腳細密,把手上繫的絲巾看得出是手工刺繡,價格總歸不會低。
康斯坦斯以前開玩笑問她家是不是有自己的裁縫。
卡蘭非常震驚地否認了。
現在康斯坦斯覺得,那份震驚來自——「你居然猜到了」,而不是「你在說什麼蠢話」。
他給卡蘭扔了個紙條。
「你上週怎麼沒來上課?」
卡蘭戴上手套,在紙條上寫「生病」,然後把它扔回去。
康斯坦斯又扔了一個紙團。
「拉斐爾上週也沒來。」
「我覺得你可以多關注些我和他之外的事情。」
「比如白銀公遇刺?」
實驗課老師從台上走下來,卡蘭用刀把紙團戳進心臟膜瓣裡,康斯坦斯看得一陣心絞痛。
下課後,卡蘭急匆匆地離開,康斯坦斯想把她攔住。
「別問我了,康斯坦斯,我真的沒有什麼可說的……」
「不,不是這件事。」康斯坦斯認真地說,「這週四下午你有課嗎?我們社團有個活動。」
卡蘭驚訝地看著他:「沒有,是什麼活動?」
「你到時候就知道了。」康斯坦斯說道。
卡蘭意識到是哪類活動。
她微微沉默,點頭同意:「把時間地點發給我。」
晚上,她回到家裡,希歐維爾已經在臥室等著了。
他穿著睡衣,側邊的頭髮剪掉了一點點,以前看起來很平整,現在則有一絲凌亂隨意。他在暖黃色的床頭燈下翻她的筆記本,鎏金銀髮,琥珀藍瞳,美麗如虛構。
卡蘭注意到自己的火車位置變了。
它是按照日期擺放的,日曆撕掉一天,刻度就往前移一格。希歐維爾居然把它放在了正確的那一格裡。
『你對他做了什麼?』
卡蘭忍不住想起納什莉夫人的話。
「晚上好。」她關上臥室門,放下提包。
希歐維爾輕輕「嗯」了一聲,繼續翻她的筆記。
她的字很潦草。
希歐維爾擅長筆鋒尖銳的花體,紙上枯木叢生,或石碑林立。而她的本子看起來蔥蔥蘢蘢,很容易讓人迷失。
卡蘭遠遠看了他一會兒,他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最後卡蘭主動走上前問:「你還好嗎?」
「如你所見,完好無損。」希歐維爾抬眼一瞥。
他想平淡地放下視線,但是移不開。
卡蘭脫掉假髮。
深墨色的黑髮披散下來,仰頭之後,一直垂到腰際。她的頭髮又長長了,像綢緞般覆蓋在背上,緊貼著肩與手臂,有一圈光澤在流轉生輝。
「過來。」希歐維爾呼喚道。
卡蘭微微側頭:「我去洗澡。」
希歐維爾扔下她的筆記本,然後走過來抱住她。他的動作非常突然,直到邁入一臂可及的範圍內之前,他都想克制住這個想法。
「你這幾天過得怎麼樣?」希歐維爾問她。
「還好。」卡蘭與他拉開一點距離,看著他的眼睛問,「我想了一整週,你的遺囑到底是怎麼寫的。」
希歐維爾眼裡有冷光:「放心,沒有你和愛麗絲的名字。」
「這是最好不過……」卡蘭鬆了口氣。
要是上面有她們的名字,她們就很危險了。
希歐維爾冷淡地說:「不過愛麗絲在共和國有一份信託基金,足夠她讀完大學。」
「謝謝。」卡蘭客氣地點頭。
她拿了衣服去洗澡。
希歐維爾沒有跟進去,卡蘭注意到他的腿有點不方便,她也沒有問。她知道襲擊發生後,車門立即鎖定,護衛車靠攏,司機急轉避入掩體,這中間發生了一點碰撞。
應該不是什麼大毛病。
不然希歐維爾現在肯定已經坐著白雪公同款輪椅去皇宮訴苦了。
希歐維爾在她桌邊聽著淅淅瀝瀝的水聲。
思緒漸漸走遠。
他不是第一次面臨生死危難,但從來沒有一次像這次一樣,懷著某種不可說的恐懼。
他不懼死亡。
這次也並非畏懼死亡。
只是彷彿,
彷彿還有未竟之業、未完之事。
那一串兔腳在窗沿上搖晃,子彈擦著他的臉飛過,直接射穿了車座和車底。眨眼的功夫,混亂就已經發生並結束。他都來不及抓住一閃而逝的情緒。
這之後,他再怎麼回憶,再怎麼深思,也無法重復那一刻的感受。但剛才他看見卡蘭推門進來,彷彿一切恐懼都從中回溯出現了。
卡蘭從浴室裡出來,圍著長袍,看見希歐維爾有些怔忪,又問他一次:「你還好嗎?」
『你還好嗎?』
希歐維爾也忍不住問自己。
當然不好。
卡蘭就站在他面前,不擔心也不痛苦,就像遇襲時一閃而逝的恐懼感——讓他完全抓不住。
「你真的喜歡我嗎?」希歐維爾問她,視線躲閃。
卡蘭失笑:「我為什麼要騙你呢?自取其辱嗎?」
「那就向我證明。」希歐維爾注視著她。
『你太墮落了。』他想。
卡蘭的目光微微閃動,希歐維爾總是很難看清她黑眼睛裡的情緒。除了痛苦,她好像什麼都沒有。
她走上前,踮腳吻了吻他的嘴唇。
希歐維爾閉上眼。
『你太卑微了。』他又告訴自己。
卡蘭抱著他的腰,身體柔軟地貼近,然後結束短暫的親吻,看向四角柱的帷幔。
希歐維爾把她帶過去。
「我腿上有個夾板,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我來,我來。」卡蘭站在床邊親了親他的臉頰。
希歐維爾試圖避開傷口。
『你居然讓一個黑髮奴隸向你證明這種事。』
卡蘭則努力尋覓著他被擦傷的痕跡,滾燙的吻幾乎要讓那個淡化消失的疤痕重新開裂流血。她悄聲說:「我只是知道你沒事而已,並非完全不在意。」
希歐維爾掐著她的下巴,將她的吻鎖定在唇上。
『你應對她的愛感到嫌惡、憎恨。』
卡蘭慢慢上去,她身上還沾著溫暖的水汽。
「這樣?」
「嗯。」希歐維爾艱難地吞嚥著滿足感,又親了親她的唇角。
帷幔放下。
「如果我碰到了傷處……」
「沒關係。」
他已經飲下最痛的感受了。
肉體不會比它更痛。
深秋凋落的葉堆積在地上,果實豐碩飽滿,皸裂出甜蜜的汁水。纖細的葦桿在風中搖晃,隨時可能折斷,但始終牢抓地面,她垂得愈下,水紋就越激烈,動蕩的湖面全部被掩蓋在叢中。
「好些了嗎?」卡蘭疲憊地問希歐維爾。
希歐維爾抱著她,在她肩窩裡點頭。
卡蘭譏笑道:「你現在還覺得幸運兔腳是迷信嗎?」
希歐維爾也在她耳邊笑了一聲。
「跟那個沒關係。」
「是嗎?」
他質問自己是否太過鈍感,只有在這種距離下,才能感受些微的愛意。
不,不是。
只是她給的太少。
「完全沒有關係,只是巧合罷了。」他低聲道。
卡蘭抬起手想關床頭燈,他把她的手臂塞進被子裡,然後熄滅了光。
「睡吧,我太累了……」
「不。」希歐維爾安靜地貼著她的嘴唇,慢慢推進,「我來吧。」
風波就這樣在黑暗中翻湧。
*
週四。
卡蘭吃過午飯就去找康斯坦斯了。
他們一起騎車到下城區,然後拐進巷道,裡面停著一輛很大的舊貨車。
康斯坦斯把蓋在貨車上的布拉起來,敲了敲門。
裡面打開一條縫,卡蘭跟著他爬進去。
裡面坐著七八個黑髮孩子。
最小的六七歲,最大的十六七歲。他們都坐在地上,面前有破破爛爛的書和鉛筆、橡皮。
卡蘭驚詫地看著康斯坦斯。
他居然真的帶她來參加這種灰色活動了——教黑髮孩子們讀書。
「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同學。」康斯坦斯對孩子笑了笑,隨意在車上坐下。
「老師好。」
「您好。」
「謝謝。」
……
孩子們紛紛說道。
他們有一點畏縮怕生,但更多的是好奇。
「上次的作業都寫完了嗎?」康斯坦斯問道。
他把作業收齊,然後向震驚的卡蘭介紹情況:「我主要教數學。小一點的還在學加減法,大一點的已經學到函數了。因為他們進度差很多,我又沒有精力分兩個班管,所以才叫上你幫忙。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卡蘭喉嚨有點乾澀,心跳非常快。
孩子們都在看她。
卡蘭抬手按住心口,喘息道:「我可以負責年紀小點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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