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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言歸正傳] 我師兄實在太穩健了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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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8 01:20:0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二十九章 做神仙嘛,開心最重要啦

  這道旨意……

  小瓊峰地下密室,某個不為娥知的角落中,李長壽化作的袖珍小人兒坐在小小的竹椅內,把玩著手中的金色卷軸。

  是因自己護住了龍吉,玉帝陛下就出手護住了雲霄?

  這解釋看似有理,但仔細想想,其實並非如此。

  一張天道旨意凝成需要不短的時間,更何況是這種涉及大劫的旨意;

  這旨意開始凝聚的時刻,定是在自己收徒龍吉之前。

  由此可見,與玉帝陛下的『友情』,還是可以信……

  大概七成左右。

  畢竟玉帝所處的位置,很容易就身不由己。

  這道免劫旨意,完全可以當聘禮,去三仙島提親了嘛。

  玩笑玩笑。

  兩人感情還沒到這般地步,而且這張『免劫旨』只是保了雲霄,讓碧霄和瓊霄如何想?

  此物只能當作關鍵時刻救命用的東西,保雲霄不入劫,其他……

  依然是兩說之事。

  仔細想想,有沒有這道旨意,影響其實不大。

  自己從對雲霄起了好感,最擔心的,便是『三霄本是一體』,三霄與趙大爺感情深厚;

  所以李長壽一直費心幫趙大爺積累功德、擺脫死劫。

  要救雲霄,就要四個一起救。

  這般獨活的機會提前透露給雲霄,雲霄骨子裡的剛強勁一上來,或許會親手毀掉。

  好在,如今也算有了一點點起色。

  李長壽雖不能說,有絕對把握將趙大爺拉出封神大劫,但終究有了保全趙大爺不死的幾分可能。

  穩點來吧。

  大商此時還未正式建立,封神大劫正式降臨,最少還有數百年。

  因情報獲取程度不同,接下來的各方博弈,必然會變得非常複雜。

  天機被蒙蔽,聖人們也只能『管中窺豹』般探查大劫之事,每位聖人能窺探到的程度,自是有所不同。

  數十年後,只要封神榜一出,自家太清老爺估計能瞬間明悟封神大劫前後之事;

  二師叔應該比三師叔推算到的稍微多一些,接引聖人應該跟兩位師叔持平,女媧娘娘估計沉迷宅之力,沒心思關注這事。

  嗯,至於某位聖人老爺……

  保持尊重,不多評價。

  從這旨意中透露出的信息來看,玉帝早已知曉封神大劫的許多細節,甚至有可能,就是玉帝陛下和道祖老爺商量著,該如何擴充天庭、打壓道門。

  李長壽至今未確定,這位陛下去紫霄宮哭訴時到底發生了什麼,與道祖老爺到底說了些什麼。

  此事完全可以位列洪荒『十大未解之謎』……

  不管如何,這道旨意都是異常珍貴之物,也算是玉帝給自己的一份許諾。

  將其小心收起來,貼身存放,李長壽出了會兒神,心底浮現出仙宴時的一幕幕。

  瑤池宴後,大法師就立刻趕回去了玄都城;

  這段時日,域外天魔又開始蠢蠢欲動,這些混沌海中的奇怪生靈似乎是想渾水摸魚。

  雲霄自是跟瓊、碧兩位仙子一同回返的三仙島。

  這次慶典,雲霄還拿了不少賀禮,這讓李長壽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總有點上輩子『巧立名目收份子』的味道。

  讓李長壽感覺有趣的,是趙公明與金靈聖母的表現。

  這兩位也不知處的如何了,在仙宴上全程無交流,但偶爾會有目光觸碰,離開時各自跟各自的好友結伴。

  不好意思對外公佈?

  這個倒也是在情理之中,畢竟都是洪荒大能,如後天生靈那般結成道侶,不免遭人背後調侃幾句。

  『雲霄會不會也有這般顧慮。』

  李長壽想著這個此前就考慮過多次的問題,心神歸於天庭,控制紙道人在太白宮中佈置陣法。

  加一點點小細節!

  化身行萬里,本體家中坐。

  一門剪紙成人神通,被李長壽魔改到了今天面目全非卻又頗為神異的地步,已能稱得上奇蹟二字。

  撒豆成兵神通如今廣泛用於天庭各部,成了天兵天將的標配,極大減少了天兵天將的死傷。

  稍後安排楊戩之事,也是要以紙道人為核心。

  若楊戩真的殺傷天兵天將,天庭再詔安,那就跟天庭提倡的價值觀不符了……

  在天庭忙碌了一陣,就見龍吉換了身輕便長裙,駕雲飛到太白宮中,入了太白大殿。

  李長壽的紙道人找了個位置坐好,端起了『人教高人』的架子,白髮白眉透出風輕雲淡,嘴角的笑意自是慈祥溫和。

  龍吉向前盈盈一禮,俏臉白皙透紅,明眸欲剪秋水。

  李長壽打量著自己這個大弟子,這其實還是龍吉『閉關長大』後,李長壽第一次仔細端詳。

  她端的是一位美人,與王母娘娘容貌有幾分相近,卻並無王母娘娘之威勢,多了幾分溫雅柔和。

  「老師。」龍吉小聲道,「怎麼了嗎?」

  「一眨眼,你就長得這般大了。」

  李長壽隨手招來一只蒲團,讓她在自己面前坐下。

  隨後,李長壽拿出了此前,已在太清畫像前請示過的人教典籍——當初大法師傳給他的《太清道涵》。

  李長壽道:「今日傳你太清道法,望你好好參悟修行。

  你如今已修到了天仙之境,距離長生不遠,讓你更改自身之道也有些不妥,還是要以你原本所修之道為主,以《太清道涵》為輔參悟。

  道無高低,亦無上下,修行最重要的便是走出自身之道,你可明此間道理?」

  龍吉連忙點頭,將玉符捧在掌中,頗為認真地答道:「弟子謹記師父教誨。」

  李長壽笑道:「不必太過拘謹,就如你此前喊我老師時那般便可。

  你卻是騙不得我,閉關修行只能讓你道軀長大,心性卻是難變的。」

  「嘻嘻!」

  龍吉頓時破功,做了個鬼臉,小聲道:「能正式拜師師父,當真是再好不過之事了。」

  「當日你為何會將茶水潑在燃燈道人身上?」

  龍吉秀眉輕皺,低聲道:

  「我確實不知,就如師父您此前猜測那般,我確實是心神一個恍惚,睜眼已是闖下了禍事。

  唉,瑤池本就規矩極嚴。

  若當時無師父相護,那燃燈只要借勢指責,母親定是要重重罰我,說不得,我都不能在天宮待了呢。」

  李長壽緩緩點頭,溫聲道:「陛下與娘娘執掌天闕,對自己兒女要求過於嚴厲,其實也可以理解。」

  「龍吉知道的,師父。」龍吉笑道,「生在天帝家中,弟子定不能讓父親和母親蒙羞。

  能拜得師父為師,也算是圓了弟子多年的心願。

  師父,我可以住在這太白宮中嗎?」

  「還是多陪陪你母親吧。」

  李長壽面露歉然,道:「平日裡若無旁事,為師也要修行,只能定時為你講解太清道。」

  「哦。」龍吉鼓起兩邊嘴角,下唇向外嘟著,突然又眨眨眼,問道:「師父您本體在哪修行,我可否去師父膝前侍奉?」

  李長壽嘴角一撇,「你有個師叔照顧我,不必擔心。」

  「師叔?」龍吉雙目放光,「是……是女師叔嗎?」

  「不錯。」

  龍吉眼中頓時燃燒起了八卦真火,驚奇地問:「師父你除了雲霄師娘,還有個小師娘嗎?」

  「大概……」

  「雲霄師娘都不介意的嗎?」

  「應該介意,這個也是比較棘手的問題。」李長壽滿臉無奈,「莫要多問了,以後若能讓你知曉,自會讓你知曉。」

  「哦,弟子多言了。」

  龍吉吐了吐舌尖,又忍不住眨眨眼,小聲問:「那,姮娥仙子呢?」

  叭!

  龍吉『哎呀』一聲,捂著額頭一陣心虛輕笑。

  李長壽搖搖頭,道了句:「去那邊角落看看,為師還為你準備了一些小驚喜。」

  「嗯?師父您還費心做什麼。」

  龍吉頓時來了精神,喜滋滋地跑去了角落中,踏入一處李長壽剛佈置的障眼陣法,見到了一個簡單的小隔間,其內擺著床榻座椅和木櫥,佈置的十分雅致。

  龍吉忙問:「老師,這是弟子歇息的住處嗎?」

  「那是為師安放化身之地,你的驚喜在左側角落,拿起桌子上的粉色寶囊……打開看看吧。」

  「咦,裡面有三口大箱子,是……」

  障眼陣法中,龍吉額頭滿是黑線,看著面前打開的木箱,看著其內那熟悉的『作業』卷軸樣式,雙目逐漸失去高光。

  李長壽那淡定的嗓音飄了過來:

  「這些是你未做完的謀略題,為師細心幫你整理了下來。

  一年內做完,一年後再過來,為師會考教你謀略之法,以及你對太清道涵的感悟。」

  叮……

  收徒第四天達成壽之成就:【師慈徒孝】。

  收徒第四天獲得壽之徽章:【師父,求您做個人吧】。

  正此時,在殿外趕來的金翅大鵬鳥,目中流露出滿滿的羨慕。

  但他也知道,自己悟性太差、資質太差,雖然是始鳳之子,但暫時還沒有資格正式拜入老師門下!

  他,還不配!

  李長壽的嗓音自前方飄來:「金鵬行色匆匆,可是有什麼麻煩?」

  「老師!」

  金翅大鵬鳥立刻停下遐想,在懷中拿出一枚玉符,送到李長壽面前,正色道:

  「剛剛仙盟來報,於一處大千世界中發現幾頭凶魔,實力強悍,已讓仙盟死傷數十名仙人。

  仙盟副盟主卞老夫人的求援玉符在此,想讓您調一二位高手趕去助陣。」

  「凶魔?」

  李長壽打開玉符看了幾眼,又仔細瞧了一陣,不由啞然。

  仙盟死傷數十名仙人是假,這字裡行間暗示,那幾頭凶魔所在之地有遠古異寶,而且極有可能是戮神槍的殘片。

  李長壽思忖一二,在袖中取出幾隻紙道人,用仙力推到了金翅大鵬鳥手中。

  「金鵬,此事就交給你來處置,應當是與戮神槍碎片有關。」

  「多謝老師信任!」

  金鵬低頭行禮,目中略帶激動。

  李長壽問道:「莫急,你想如何處置此事?」

  金鵬仔細思索,知道這是老師在考教自己,腳踝上的金環輕輕閃耀光亮。

  他道:「自是去找卞老夫人匯合,而後問清楚此事具體,代天庭安撫那些受傷的仙人,再快刀斬亂麻,將凶魔誅除,宣揚天庭威勢。」

  李長壽笑道:「能想到這一步著實不錯,但還有些不夠。

  你要時刻牢記三個原則。

  其一,在外行走時,便是誰都不可盡信,心底要時刻保持疑心。

  其二,時刻自查,多問問自己,這麼做是否冒險、是否欠妥。

  其三,若遇危險立刻撤退,將你的極速發揮到極致,不可貪寶、不可怒極攻心,而今正是大劫劫運瀰漫時,再小心都不算為過。」

  金鵬聞言,目中滿是感動,低頭深深一禮。

  「老師放心,弟子會穩中求勝,遇到強敵立刻後撤!」

  「嗯。」李長壽滿意地點點頭,「去吧。」

  「老師、師姐,弟子告退。」

  金鵬對從側旁飄來的龍吉拱拱手,轉身踏步而行,走出了『風蕭蕭兮』的悲壯,也走出了鳳族殘存的驕傲。

  側旁龍吉輕抿紅唇,忍不住歪了下頭。

  這,真的是當初那位,談笑間硬闖天庭,揚言要一親姮娥芳澤的『狂鳥』金鵬嗎?

  龍吉橫生感慨,看向自己親師父的目光滿是敬佩,又帶著一點點的敬畏。

  都說本性難移,那是高人未遇!

  家師當真……

  太穩健了。

  數月後,李長壽等來了金鵬的好消息,手中的戮神槍殘塊順利加一。

  李長壽也沒多等,就帶著金鵬去了一次兜率宮。

  這次,老君又外出雲遊去了,且早已料到李長壽要來,就讓李長壽將小戮神槍和兩塊戮神槍殘片放在兜率宮中,老君回來便煉製。

  李長壽忍不住多問了一嘴:

  「老君……找牛去了?」

  小金小銀對視一眼,前者哈哈大笑,後者擺了個苦瓜臉。

  小金道:「老君這次是坐在雲上出去的,聽老君話中意思,似是去混沌海中搜尋戮神槍碎片,幫長庚師兄打造一把神兵利刃呢。」

  小銀嘆道:「師兄,您有空就去催催老牛吧,他也不知去了哪,外面也沒靈丹和蟠桃,當真不知是被什麼寶貝給迷住了。」

  是銀髮少女,銀髮少女啊。

  李長壽想了想,便應下了此事。

  「我去想辦法尋他蹤跡,可有什麼能用的寶物?」

  「這個!」

  小銀拿出一只仙繩,其上金光閃閃,「這是老君勒袍用的幌金繩,繩子末端可指向要尋生靈所在方位,遇到這生靈就可將其捆起來。

  牛的氣息,我們都匯進去了。」

  「那就好。」李長壽將幌金繩接了過來,笑道,「估計要花費一些時日。」

  「長庚師兄您先忙正事就好。」小銀嘿嘿笑著,「反正下次老君要用牛的時候,也該小金去了。」

  小金瞬間成了苦瓜臉,金鵬在旁笑出了聲。

  臨走時,金鵬還跟兩位童子互相做道揖。

  西遊劫難三大妖王的友誼之船,就如此開始了蕩漾……

  嗯,還跨了山頭。

  ……

  兜率宮的正事,李長壽自然不敢耽誤。

  待紙道人暗中將幌金繩送到度仙門附近,李長壽立刻開始安排,迅速派出了小瓊峰外圍常備第一紙人軍團。

  當然,軍團是以套娃的形式存在,實際外出的,還是頂著一縷玄黃塔威能的【車伕】紙道人。

  將幌金繩提在掌中,尾穗兒輕輕飄起,指向了正南方向。

  李長壽施展水遁,一路風馳電掣,四處搜尋青牛蹤跡。

  牛確實不像話,只顧著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坐騎的事業都給擱置下了。

  行至南贍部洲路段的東海海濱某處,李長壽心念一動,身形自水中化出,化作一縷清風,飄去了一處熟悉的區域,看望下被自己安置在這裡的……

  小河神。

  上次自己故意打擊報復了河神一次,帶著河神去看了三處早已被龍族佔了的好去處,估計把這傢伙鬱悶的不輕。

  自己當時確實有點氣,現在氣也消了,還是給他換個正常點的地方,混點香火功德凝個簡單的功德法身。

  堂堂太白金星,天庭普通權神,還能跟品階都不入、天庭散仙都不算的小河神計較不成?

  不多時,李長壽尋到了河神那微弱神力所在之處,恰好看到一名年輕的樵夫扛著一捆柴從側旁路過。

  神力微微波動?

  李長壽定睛看去,雙目中綻放水藍光華,立刻看到了在河墩兒處躲著,用神力『偷』斧子的書生河神。

  這?

  自己上輩子流傳的神話故事小寓言,都是這麼搞出來的?

  就聽咚的一聲,斧頭落在河水中。

  那名年輕樵夫卻絲毫不為所動,還嘆了口氣,有些疲倦地扭過頭來。

  正此時,河面金光閃耀,一道身穿儒雅長袍的人影,在河水中冒出了一半……

  「年輕的樵夫喲,你掉的,是這支金鑲玉斧頭呢,還是這支玄鐵重斧呢,還是這支普普通通的祖傳斧頭呢?」

  那年輕樵夫眉頭一皺,嘴角一抿,嘆道:

  「是個樵夫路過這裡您都出手,每次都用法術做這種障眼法,然後偷偷把斧頭放回我們家裡面,您這樣有意思嗎?

  隔壁村人青年遇到的仙神鬼怪都是妙齡女子,就我們村是您一個男神仙,我們村現在很沒面子,方圓三百里都抬不起頭來,姑娘們都不想嫁過來,怕過河的時候您突然鑽出來!

  您這一套都用這麼久了,能不能求個變化?」

  言罷,這樵夫搖搖頭,扛著木柴搖頭而去,留下河神在那低頭看著手中的斧頭,滿臉頹然地縮回了河水中。

  又失敗了……

  咚!

  咚咚!

  一連串重物砸入河水中的響動。

  河神定睛看去,卻見一支支金銀斧頭落滿了河底,心底同時泛起了一段法術口訣。

  這,這是?

  變形術!

  與此同時,幾聲輕笑在河神耳旁響起,是那麼熟悉,也是那麼溫暖。

  「做神仙嘛,當然是開心最重要啦。」

  雲上,李長壽的身形一閃而沒,循著幌金繩所指,直往南海深處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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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8 01:20:1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章 水漫海神廟

  阿牛去哪了?

  李長壽追出南海,飛入三千世界,在虛空中不斷探尋,路過十數座大千世界。

  他手中的幌金繩抬起的幅度越大,就表明他距離青牛越近。

  『這是遊山玩水,還是度蜜月去了?』

  李長壽眉頭輕皺,心底一陣糾結。

  該不會,自己找到老牛時,那銀髮少女鐵扇抱著一名襁褓中的嬰孩,老牛在旁嘿嘿笑著,拿著芭蕉扇輕輕扇風……

  吧?

  心底如此想著,幌金繩輕輕晃動。

  李長壽抬頭看去,肉眼可見前方有一片光斑,仔細感應了下,便知那是一處生靈繁多的繁華世界。

  施展遁法悄悄靠近,李長壽將幌金繩綁在手腕上,免得遇到青牛後,這幌金繩自行飛出去把青牛捆了。

  若是打擾了青牛的好事,反而不美。

  但李長壽萬萬沒想到,他尋到青牛時,這頭牛竟……

  準備犯錯誤!

  大千世界大多是仙凡混雜,此地也是這般,青牛所在的城池就分為上下兩部分,上方是一座宏偉的『仙島』,仙島之上高樓仙閣,自成仙城。

  仙島之下是一片與此島輪廓對應的湖泊,湖泊周遭的一排排屋舍鱗次櫛比,也是頗為繁華。

  李長壽趕到此地時,已是入夜時分。

  上方的仙城中,華燈溢彩的花樓街巷傳出陣陣樂聲,各處隔絕大陣、防護大陣流轉的仙光,遮住了那如女子淺淺眉角的月牙兒。

  施展變化之法,化作一名中年道者,落在這仙城之外,持一把仙寶折扇,交了點靈石就順利入內,朝青牛所在花樓而去。

  這是怎麼了?

  仙識探查到,青牛化成人形,頂著犄角、身著長袍,在花樓一處雅間中悶頭喝酒。

  他面前有十多名花枝招展的美貌女子翩然起舞,這些女子一個個頗為貌美,且修為都在元仙境……

  今晚的消費肯定不低。

  李長壽心底不由有些嘀咕。

  青牛跟鐵扇鬧掰了?還是鐵扇提前遇到另一頭牛了?又或是小兩口吵了架,青牛氣憤之下來這裡尋歡解悶?

  李長壽找了個素淨點的茶樓,暗中觀察了青牛一陣,發現青牛確實是在借酒消愁,那雙眼都沒往前面十幾個仙子身上瞄過。

  「唉……」

  青牛低頭一嘆,看著掌心兩把小巧的芭蕉扇,目中滿是惆悵,喃喃道:

  「小扇子,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要突然要趕走我?」

  李長壽心底一嘆,知道這老牛應該是情場失了意,想來這地方放縱下自己,卻發現其他女子都看不得眼、入不得心。

  石頭癡情牛。

  故,李長壽並未直接現身,只是在旁看了一陣。

  半個時辰後,那些女子為了創收,主動停下舞姿,朝青牛聚了過去。

  兩名風塵仙子嬌滴滴地喊了聲「大王」,就要朝青牛懷中靠去,青牛卻是眉頭一皺,有一瞬想張開雙手,但最終還是向後跳了起來,讓這兩名風塵仙子撲了個空。

  酒不醉牛牛自醉,他身形有些搖晃,皺眉自懷中扔了一只寶囊出來。

  「都出去吧,讓我靜一靜……還有,別喊我大王,我不是妖族。」

  這群仙子也算職業素養過硬,什麼都不問,低頭快步離了此地,只留下一聲:「您隨時喚我們。」

  待房門關上,青牛又嘆了口氣,盤坐回原本的位置,看著面前的杯盤微微出神。

  過一陣,青牛喃喃道:「該回去了。」

  剛要起身,青牛目中又露出幾分猶豫。

  「可小扇子為什麼要趕我走?咱做錯什麼了?」

  而後長長一嘆,又看著掌中兩把芭蕉扇,久久不能回神。

  『若是長庚師兄在這該多好。』

  「這是,怎麼了?」

  耳旁響起溫潤的嗓音,青牛先是一怔,而後「騰」的站起身來,濃眉大眼之中滿是震動,看向了窗邊的位置。

  那裡,一隻青鳥展翅飛來,一縷先天陰陽氣息包裹自身,使其輕鬆融入此地大陣陣壁,化作一青年道者模樣,站在了青牛身前。

  這氣息、這道韻,還有那青牛再熟悉不過的太極圖威能!

  「長庚師兄!」

  青牛嗷嚎一聲,兩步向前,直接撲倒在地,雙手抱住了李長壽紙道人的小腿,竟開始嗚咽了起來。

  李長壽:……

  身為老君的坐騎,這般模樣成何體統?

  「師兄你這是怎麼了?」李長壽輕輕嘆了聲,言道:「人生總歸是有百般不如意之事,牛也是這般。」

  「那你能幫幫我嗎?」

  李長壽無奈道:「師兄,我是來帶你回去的。」

  「那你能幫幫我嗎?」

  青牛抬頭看著李長壽,那雙大眼蘊著淚水,偽裝成鼻環的金剛鐲都沾了鼻涕。

  「我!」

  李長壽禁不住以手扶額,嘆道:「我自是會幫你,你先起來,告訴我發生了何事才是。」

  青牛精神一震,立刻竄了起來,轉身跑去側旁搬來一張木椅,招呼李長壽坐下。

  「莫要忙活了。」李長壽撩起道袍下擺,坐在青牛面前,「具體怎麼回事?」

  「這個。」青牛嘆了口氣,「我其實也不知,離開血海後,我就陪著她四處走走散散心,我們從東海走到西海,又從西海走到南海,最後出了三千世界。

  這一路上,我們相處都很快樂,我開始叫她小扇子,她開始喊我小牛牛……」

  「嗤!」

  青牛老臉一紅,忍著害臊,抱怨道:「長庚師兄你別笑!」

  「我想到開心的事情了。」李長壽擺擺手,「然後?」

  「然後,也沒什麼其他的。」青牛嘆道,「她心情時好時壞,但性子卻是頗為溫柔,每次見到一些景色都會觸景生情。

  我擔心她想不開,就一直在旁守著,直到兩年前……

  那是一處雪山,我們看了雪景,度過了美好的夜晚。

  呃,抱歉師兄,忘記你跟雲霄仙子還是『止於禮』的階段。」

  李長壽額頭蹦起十字青筋,突然想一走了之。

  算了,為了老君出行方便,忍一手。

  李長壽道:「我是問你今天為什麼會在這裡,跟鐵扇如何鬧了矛盾,不是問你發展到了哪一步。」

  「哦哦,是這樣。」

  青牛不由一陣撓頭,低聲道:「我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本來我們相處頗為安逸,在大千世界中走走停停,遇到喜歡的地方就住一陣。

  但就在昨日,在一處我們住了半年的湖邊小屋中,我做了點烤魚剛想喊她嘗嘗味道,她卻……」

  「怎麼?」

  青牛低頭嘆道:「卻說我是左腳先進門的,她跟我命中不合,與我就此決絕。」

  「嗯?」

  李長壽額頭掛滿問號,隨之就想到了些許可能,「她還在那小屋中?」

  「並未。」青牛低聲道,「她罵了我一頓,讓我別糾纏她,就自己飛走了。」

  「元屠劍在你這?」

  「在。」青牛在袖中摸出一把連鞘寶劍,其上流轉著冰冷冷的殺戮道韻,自是元屠劍無疑。

  李長壽面色一變,低聲道:「事情有些麻煩了。」

  「咋、咋的了?」

  李長壽挽起袖子,露出了幌金繩,將幌金繩上青牛的氣息震出,立刻道:「路上解釋,你先將鐵扇的氣息匯入此間!」

  「好。」青牛的面色也變得嚴肅了起來,催使起了幌金繩,幌金繩的穗子輕輕搖晃,指向了西南。

  「走!」

  李長壽低喝一聲,拉著青牛胳膊施展風遁,身形直接衝了出去。

  ……

  因為左腳邁入房間就說兩人命格不合,這擺明了就是有問題!

  從青牛的描述來看,青牛和鐵扇感情正是如膠似漆,若非出現了意外,鐵扇也不會如此支開青牛。

  最好的證據,就是青牛手中元屠劍。

  從李長壽的角度判斷,鐵扇此舉或許有兩個原因。

  要麼是她心結未解,支開青牛,自己一了百了;

  要麼,就是突然察覺到了強敵臨近,有巨大的壓力,這壓力或許是來自於修羅族,或是來自於西方教。

  後者的可能性遠高於前者。

  根據鐵扇此前表現出的性格判斷,極有可能是她思想走了死胡同,不願牽連青牛,忽略了青牛強悍的實力,才將青牛支開,自己去面對。

  還好,青牛雖然來花樓墮落,但也就是喝喝酒、看看舞,並沒有犯錯誤。

  一路狂風漫卷,直往天外而去。

  最開始還是李長壽用風遁帶著青牛疾馳,青牛反應過來後,直接化作了本體讓李長壽騎乘,一頭撞開乾坤,急急飛出天外。

  青牛口中不斷念著:「小扇子你不要出事,都是我太蠢了,怎麼就讓你自己走了。」

  李長壽安慰道:「不必著急,吉人自有天相,她跟咱們人教有了因果,大教氣運自會庇護著她。」

  「這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

  青牛話語一急,一雙牛眼中綻放出璀璨光亮,鼻環橫飛而起,腳下生出四朵白雲。

  嗖的一聲!

  青牛的極速竟再次飆升,鐵鑄的身軀,將乾坤蹭出了層層波痕!

  聖人坐騎,如何只是四平八穩?

  不過半個時辰,幌金繩輕輕搖晃,青牛急忙剎車,差點錯過了一方小世界。

  「就在此處!」

  李長壽定聲道了句,青牛化作人形,拉住李長壽的紙道人,衝入了這片五行具備的小世界,落向此處小世界一角的山谷中。

  他們一人一牛還沒落下,仙識已是看到了山谷深處的情形。

  鐵扇跪坐在幾株桃花林下,面前擺放著一面石碑,上面刻了一只小巧的芭蕉扇,似是為自己準備的墓碑。

  而她此時正坐在爛漫的桃花中,梳理著那頭銀髮,身上的仙裙也換成了她最鍾愛的那件。

  「小扇子!」

  青牛大吼一聲,鬆開李長壽胳膊,急急朝著下方落去。

  李長壽見狀搖搖頭,隱藏起自身氣息,並未著急落下。

  正對著石碑出神的鐵扇一愣,仰頭看來,嘴角一扁,竟失聲道:

  「你來這作甚!」

  「我來問個明白。」青牛那雄壯的身形砸在桃花之間,帶起的狂風吹起了一片片桃花,「你是不是真的厭煩了我!」

  「是。」鐵扇別過頭去,此時已壓抑住了情緒變化,冷聲道,「我對你煩的要死,你總是對我糾纏不清!」

  青牛兩步衝到鐵扇面前,面色有些激動。

  「你騙我,如果你真的煩我,為何在石碑上畫這把扇子!」

  鐵扇繃著俏臉,雙目卻漸漸泛紅,終究還是沒能忍住,低聲道:

  「你為什麼要來找我,我與你逍遙這段歲月,已是心滿意足,而今該清算的已是要清算。

  我背棄了自己的族人,背叛了自己的師長……

  我今日本就該死在這……」

  「胡說八道!」

  青牛低頭,一把將鐵扇拉了起來,動作雖有些粗魯,卻並未用太多力道。

  青牛盯著鐵扇的雙眼,定聲道:「你明明是救了你的族人!

  如果不是你對長庚師兄求情,修羅族早就被天兵和地府清算了!」

  「不一樣的。」鐵扇低頭喃喃,眼淚如珍珠斷了線一般,「而且說這些都是沒用的,她已經找來了。

  當年元屠劍落在西方教手中,西方教不肯歸還,我本是奉命去西方教執掌元屠劍,以修羅族公主的身份加入西方教。

  而今,我卻背叛了他們,將元屠劍獻給了人教……

  按他們的規矩,我不會有好下場的,你不瞭解他們的凶狠,西方教暗中藏了太多高手,太多鴻蒙凶獸。

  她已經快要到了,你走好嗎?這本就是我欠他們的!」

  青牛緊緊抿著嘴唇,將鐵扇強行擁在懷裡,一雙臂膀鼓蕩著肌肉。

  「不管是誰要害你,都先從我身上踏過去!」

  鐵扇哭道:「你不是他們對手,你要不要這麼傻,你走啊……」

  「我不行,那就還有!」

  「喲~」

  青牛的話語突然被打斷,山谷各處迴盪著溫柔卻森然的輕笑聲。

  方圓千里突然變暗,一縷縷冷風撲面而來,青牛精神一震,用力擁著鐵扇,牛鼻子噴出兩股白煙,已是戰意盎然!

  卡!

  一道藍白色的閃電橫過這座山谷,東、南、北三個方向,各有一道猙獰的身影,被投到了三面山壁上。

  但青牛和鐵扇同時看向了西側,青牛的面容也變得肅穆了許多,感覺到了淡淡的壓力。

  那裡,怪石嶙峋的角落中,一道曼妙的身影緩緩走來。

  一襲血衣映得她紅唇如火,如瀑青絲襯的她身段無雙;那雙玉足不著鞋襪,在離地三尺處輕輕漫步,一雙鳳眼微微瞇起,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青牛鬆開鐵扇,擋在鐵扇面前,直視這道身影。

  鐵扇雙腿一軟,跪坐在地上,目中滿是絕望,喃喃一聲:

  「文姨,不要傷他,都是我的錯……」

  來者,西方教鴻蒙凶獸大統領,文淨!

  「呵~」

  文淨道人嘴角的笑容滿是嫵媚,又是一道雷霆在天穹劈砍而過,文淨道人背後顯露出一隻隻黑中摻金的蚊翅。

  「這才離開血海多久,你就忘了自己的跟腳,忘了自己族人的困境,學會人族那套了?

  這漢子倒是修為不錯,損在此地倒是可惜了,也不知血氣的味道如何。」

  與此同時,三面各有人影出現,又是兩男一女,三頭鴻蒙凶獸。

  一凶獸冷然道:「統領,與他們多說無益,取回元屠劍才是關鍵。」

  青牛定聲道:「你們是西方教養的凶獸?」

  「用養這個字,未免太刺耳了些。」文淨道人輕笑著,目光落在鐵扇身上,似是故意而為,又像是隨意,問了句青牛的跟腳。

  「你又是哪般跟腳,還不報上家門?」

  青牛鼻翼輕輕顫動,抬手將鼻子上的鼻環一把拽了下來,自身氣息竟開始瘋狂上漲,身形長成三丈高,渾身湧出青色火焰。

  正此時,一聲輕笑自空中傳來,那白髮白眉的老神仙毫無徵兆地現身,駕雲飄然落下,均衡大道的道韻流轉開來。

  文淨道人與其他三頭凶獸,面色頓時大變。

  李長壽目光滑過文淨道人,看向側旁三隻凶獸,笑容無比溫和,口中說的卻是:

  「各位好啊,這般偏僻之地都能見到,也算是緣法。

  總算,又有理由去找靈山不痛快了。」

  青牛那低沉雄渾的嗓音隨之響起,卻是在回答文淨道人的問話。

  「我,兜率宮,老君養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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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8 01:20:3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一章 長庚修玄體,將赴紫霄宮!

  數日後,西牛賀洲,靈山角落。

  文淨道人捂著左肩、俏臉蒼白無血色,自身氣息起伏不定,身上的血色紗裙反而顯得越發鮮艷。

  在文淨道人身後,鴻蒙凶獸化作的一男一女單膝跪地,各自帶傷;

  那凶獸化作的男人胸前凹進去了大半,傷勢周遭骨骼盡碎,此刻全憑法力強撐。

  仔細辨認,這盆口大小的傷勢,輪廓剛好是一隻牛蹄……

  氣氛略微有些壓抑。

  文淨道人身前擺著一具凶獸的殘軀,其上的威壓仍未消散。

  殘軀兩丈多長、似是一頭黑毛凶熊,此時屍身殘缺不全、面目全非,顯然在隕落之前遭受了狂風驟雨般的攻勢。

  在殘軀另一側,數道身影坐在陰影之內,都是些衣袍打著補丁的老道。

  一名老道目中綻放神光,盯著文淨道人捂著的肩頭,疑聲道:

  「青牛?老君的坐騎?

  只是一個坐騎,就將你們打成這般?」

  文淨道人忙道:「副教主,那青牛十分厲害,又是遠古異種,頗難對付!

  他手中有一只鋼環,是老君煉製的秘寶,能收各類脫手的法寶,更是有一把扇子,只是一下,就將我們扇去了天外……」

  「混賬!」

  側旁有名矮胖老道殺氣凌凌,罵道:「元屠劍未能取回,爾等竟被一隻坐騎逼的如此狼狽,靈山要爾等有何用!」

  「副教主,是、是水神!」

  文淨背後,那名凶獸化作的女子立刻喊道:

  「是天庭水神出手,他定然算到了此事,早早埋伏在那叛徒鐵扇身周!」

  五名老道互相對視幾眼,居中一老道沉聲道:

  「此事當真?」

  文淨皺眉抿嘴,默然無語。

  那女子顫聲喊著:「還請副教主饒命,此事千真萬確!

  那道韻氣息,我等定不會認錯,那般紙人如今三界也只有水神一家!」

  老道們的眼神頓時犀利了起來。

  習慣扮黑臉的矮胖老道立刻罵道:「哼!好個文淨,你此前為何瞞而不報?」

  文淨道人有些欲言又止,美目中略帶猶豫,似乎在權衡什麼。

  那名凶獸化作的男子抬頭看了眼文淨的背影,嘴角劃過少許冷笑,故作為難狀,低聲道:

  「副教主,還請勿因此事責怪文淨統領!

  當時那水神現身,我等慌忙失措,還是文淨統領出手滅殺的那水神化身,我們才能順利逃脫,回來對副教主稟告此事。」

  「你說什麼?」

  一名老道頓時站起身來,雙目瞪圓,喝問一聲:「文淨,你當真殺了水神的化身?」

  文淨道人扭頭瞪了眼那男子,後者立刻低頭,似乎頗為惶恐。

  真・資深演員的較量。

  「混賬!」

  矮胖老道出聲喝罵:「前些時日老師下了死命,最近百年不可去招惹水神李長庚,文淨你也知此事,竟還出手殺了水神化身!

  那水神睚眥必報,心機陰沉,定會報復咱們靈山!」

  側旁另有老道嘆道:「文淨你可知,曾有一位師兄毀了水神一具化身,就糟了截教趙公明針對,那時水神尚未得勢。

  如今水神得封太白金星,主掌大劫之事……你還怕他,對咱們記恨的少了?」

  文淨道人慢慢閉上狹長鳳目,眼底有些無奈,又略帶嘲諷。

  她輕輕嘆了口氣,道:

  「若不殺水神的化身,我們怕是一個也回不來此地;

  此事若副教主覺得是文淨做錯了,文淨自領懲處。

  但終歸,心底有些不服。

  他水神祇是一具金仙境化身在那,若不殺他,我等就不能活,為何不能殺?」

  「文淨,你這是給誰甩臉色?你!」

  那名脾氣暴躁的矮胖老道正大聲訓斥,忽聽一聲輕嘆,這老道的大嗓門戛然而止。

  一道身著灰袍的身影,詭異地出現在文淨道人身前。

  乾坤竟沒有半點波痕!

  幾名老道急急起身,匆忙對這灰袍身影做道揖,齊稱:

  「老師。」

  文淨道人身子一顫,立刻低頭跪伏,不敢抬頭去看這名灰袍老道。

  這氣息、這淡淡的威壓……

  西方教真正支柱,六聖之接引道人!

  「文淨拜見大教主!」

  「嗯。」接引應了一聲,雙手垂在身側,身形略顯佝僂,「抬起頭來。」

  文淨道人那蒼白的臉頰沁出幾滴冷汗,道心一片冰涼。

  聖人的威壓、心底的秘密、如此近的距離,讓她的道心幾乎瞬間失守。

  但她終究是洪荒狠角蚊道人,從血海中一路走出來的鴻蒙凶獸,道心著實堅韌,此刻緩緩抬頭,狹長的鳳目中,瞳孔在不斷顫抖。

  接引眼瞼半垂,那道目光,彷彿能將文淨的道心完全看透!

  文淨此時不敢有半點話語聲,道心一片空白,強迫自己反覆去想幾日前那小世界大戰的情形……

  那頭狂暴的青牛雙手生撕凶獸;

  她於電光火石間扯碎水神的紙道人……

  「不用怕。」

  接引道人如此道了句,向前邁出一步,繞過了文淨道人的身形,到那凶獸化作的男子面前。

  「抬頭。」

  正低頭俯身的男子喉結上下晃動,連忙抬起頭來,與聖人對視……

  少頃,接引道人道袍的寬袖輕輕擺動,男子雙目瞬間黯然無光,身形突然崩塌,化作了一小堆黑色的細沙。

  再無半分生靈波動。

  接引道人緩聲道:「文淨升為暗護法首位。」

  言罷,接引道人身形漸漸虛淡,在那幾名老道領命聲中,隨風消散。

  文淨道人面色慘白,幾欲癱倒在地。

  但她嘴角露出幾分笑意,對著靈山深處俯身拜謝。

  「文淨拜謝大老爺!」

  那幾名老道面色略有些複雜,看文淨道人那曼妙的身形時,已是露出幾分溫和的笑意。

  剛才罵文淨最凶的矮胖老道,一甩衣袖,轉身走遠。

  半個時辰後,文淨道人洞府中。

  一縷蚊聲掠過,文淨道人現出身形,無力地趴在了床榻上,長長地舒了口氣。

  要命……

  她宛若劫後餘生,心底不由泛起了數日前所聽聞的那段,來自於水神大人的傳聲……

  不,此時已是星君大人。

  【文淨,是我。

  你面前的這頭牛靈,乃是老君的坐騎,實力在你之上。

  你的身份,便是在老君的牛面前也不可暴露半分。

  趁著這次機會,你不妨斬殺我一具紙道人,稍後再帶一到兩個手下逃回靈山,借此領功,鞏固你在靈山的地位。

  一切隨機應變,稍後對我出手不必遲疑。】

  床榻上,文淨道人輕輕皺眉,感受著剛才聖人威壓帶給自己的衝擊力,蒼白的面色迅速恢復紅潤。

  『大人到底要我在西方教潛伏到什麼時候?

  又到底,要我在這裡做什麼?』

  暗護法首位,西方教三大護法之一,地位僅次於幾名副教主,尚在普通聖人弟子之上。

  文淨道人幽幽一嘆……

  這差事,當真越來越難做了。

  ……

  『文淨應該沒事吧。』

  小瓊峰,地下密室某幅壁畫的畫軸中,李長壽的本體正背著手來回踱步。

  這次讓文淨道人『貿然出手』,殺他一具紙道人化身回去領功,始終是有些過於冒進,欠了穩妥。

  雖然他自認做的天衣無縫,但終歸是特意而為,很容易露出一絲破綻。

  罷了,想太多也無用。

  文淨此時應當已回了靈山,她本身就是鴻蒙凶獸、洪荒狠角,若遇到危難情形定能自行處置,自己也不必過多擔心她是否會暴露。

  文淨這般惜命的洪荒老人,定不會拿她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還是擔心下,若西方教給文淨的好處太多,文淨在今後時機到了、下手時會不會心軟吧……

  仙識捕捉到靈娥正自湖水邊駕雲而來的倩影,李長壽本體坐回了竹椅中,閉目凝神,繼續處置後事。

  青牛跟鐵扇這次也算度過了一次『小劫難』。

  當日,這頭牛暴錘鴻蒙凶獸的畫面,讓鐵扇明顯看愣了……

  她知青牛實力非凡,但沒想到,竟是如此豪橫!

  她一直懼怕敬畏的文姨,竟被自己托付終身、不惜犧牲自己也要去保護的情郎,一掌拍成了重傷……

  李長壽在戰後現身的紙道人,對鐵扇所說的那句話,扭轉了鐵扇許多固有的印象。

  「鐵扇,你也要試著去相信身邊人,別總是自己一個人承擔所有事。

  許多在你看來的難事,對青牛師兄而言,或許只是小事一件。」

  瞬間把青牛的家庭地位,提升了幾個品階!

  《哥們》。

  這場山谷激戰的最後,青牛在李長壽暗中指點下,用芭蕉扇揮出玄陰狂風,將文淨道人和其他兩隻凶獸直接送出數萬里。

  隨之,青牛就帶著回不過神的銀髮少女,以及李長壽的紙道人,匆匆離開了那片小千世界,逕直回返五部洲之地。

  鐵扇被西方教盯上了,自然不能再繼續遊山玩水。

  而最重要的是……

  青牛外出浪蕩了這麼久,也該回歸本職了。

  在李長壽的安排下,鐵扇被送到了南贍部洲商部落,交由孔萱照拂,剛好與七情轉世身做個玩伴。

  青牛稍後會如敖乙那般,每隔一段時日下凡與鐵扇相聚一次;

  若是能得老君應允,青牛在凡間多待一些時日也無妨。

  半日前,李長壽已將幌金繩托付青牛,由青牛帶回兜率宮中。

  【尋牛】之事就此告一段落。

  話說回來,一個青牛、一個趙大爺,怎得動作都這麼快?

  真就對未來大劫沒什麼顧慮?

  李長壽對此也只能付之一笑,趁著這段時日各處平穩、西方教跳的不歡,再次審查了幾次有關封神大劫的安排。

  與天鬥,必須謹慎,再穩億點點都不過分。

  由此,一個較為嚴肅的問題,擺在了李長壽面前。

  他到底要不要分一些精力,落在參悟八九玄功上,從此前的『隨便練練』轉變成『努力鑽研』,從而邁入最後兩層境界?

  李長壽此前就已察覺到,八九玄功並不完美,對於人族而言,缺少巫族那般天生強悍的肉身,修行八九玄功始終會有所缺憾。

  但這個問題的解決之法,后土娘娘已托閻君交到李長壽手中。

  祖巫本源精血。

  九為陽數之極,八為陰數之極,比如那『九宮八卦』的說法,八九玄功也有諸多含義。

  當然,也可理解為——八九玄功這名字,本就代表缺了『一點』,無法九九歸元。

  這或許是天道所阻,或許是后土娘娘也無法將這門功法推演到圓滿無缺,最後必須祖巫精血才能補足缺憾。

  李長壽試著推演了幾日,發現有祖巫精血相助的八九玄功,與無祖巫精血相助的八九玄功,威能相差十分巨大。

  若能得祖巫精血相助,將這門玄功修行到極致,就可多一門神通——

  元神只要不死,肉身隨時重生!

  雖洪荒所留體修之法千千萬萬,但能做到這一點者,唯有此玄。

  除卻耽誤自己精力、分散自己對均衡大道的感悟,修行此功,能有什麼壞處?

  其實並沒有,總體而言,還能多點保命的手段。

  要不,練幾十年的?

  自此時,到六聖趕赴紫霄宮商議封神之事,這數十年是難得的空擋。

  李長壽猶豫了幾日,終究還是下定決心,將對天庭、仙盟、臨天殿的監察程度,調整到自己能接受的最低水準,開始全力琢磨八九玄功。

  這一琢磨,卻是如癡如醉、不能自拔。

  李長壽放棄此前『隨便練練』得來的感悟,從頭開始仔細推敲、細細體悟,幾乎達到了廢雲忘娥的地步。

  連帶著,他走出密室的頻率大幅度降低。

  靈娥每次見到自家師兄,發現師兄要麼是在皺眉沉思,要麼是在靜心打坐,難得如此專注於自身修行。

  『師兄這是……遇到瓶頸了嗎?』

  靈娥如此想著,也只能在師父的牌位前多燒幾炷香,祝福師兄能早日突破瓶頸。

  順帶著,靈娥暫時犧牲了自己的修行,主動幫師兄關注仙盟之事,替師兄分擔一些細碎的雜事。

  讓靈娥無比震驚的是,師兄的這種狀態,持續了十數年!

  師兄在思索怎麼成聖嗎?

  要斬三屍了嗎?

  能卡住師兄十幾年的瓶頸,該是何等的玄關!

  靈娥越發擔心了起來。

  還好,李長壽並未長時間閉關,每隔幾個月就外出走動走動,處理下各處事務,指點幾次龍吉修行。

  靈娥雖擔心,卻不敢多問,怕讓師兄有更大的壓力。

  認真修行八九玄功的第十六個年頭,李長壽開始煉製一些靈丹,開始泡藥浴,開始修行一些普通的劍法、槍法、拳法,開始佈置一些雷、火、水、風絕殺大陣,再閒庭信步般進入陣中,享受一下陣法的轟擊……

  這日,李長壽剛從丹房外圍的殺陣中走出來,神清氣爽、雙目清朗,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心底推演著八九玄功的妙處。

  終於又體會到,成仙之前一步小心就頓悟的舒爽感了……

  「師、師兄?」

  「嗯?」

  李長壽收攝心神,看向側旁一身練功服的靈娥,溫聲道:「怎了?」

  「師兄。」靈娥滿是擔憂地問著,「你是不是卡瓶頸太久,道心有些不穩?」

  隨之,靈娥湊了過來,幫李長壽揉著臂膀,柔聲說著:

  「其實不必給自己太大壓力的,修行本來就急不得。

  仙人卡修為瓶頸數百、數千年者大有人在,師兄你只是卡了十多年,很常見的。」

  李長壽:……

  「我其實是在練一門玄功。」李長壽正色道,「這門玄功到了後面的階段,需要借住天地之力錘煉肉身元神,我用陣法討個巧罷了。」

  靈娥眨眨眼:「玄功?」

  「喏。」李長壽將一枚玉符遞了過去,「后土娘娘所贈,裡面有我一些註解,你不必修行、看看就是。」

  靈娥小聲問:「師兄,是我資質太差,所以不能修行嗎?」

  「不是,這門功法需吃一些苦頭,對你而言並無太多作用。」李長壽道,「而且,若是控制不當,會變……伶俐的身形。」

  靈娥纖手一抖,將玉符塞回李長壽手中,立刻後退三步,對李長壽抱拳拱手。

  「告辭,不必,多謝師兄!」

  李長壽笑而不語,將這枚給楊戩準備的玉符收了回來,道一句:「去將伶俐喊過來吧。」

  言罷負手飄回了丹房,準備開爐煉製增強肉身強度的靈丹。

  不多時,靈娥帶著熊伶俐匆匆趕來。

  李長壽問了熊伶俐一個簡單的問題。

  【想不想變強。】

  熊伶俐果斷點頭,那張可愛的臉蛋帶著少許期待,低聲道:

  「表兄,我修元神道是個笨蛋,很多道理我都無法悟通,這麼多年了都沒能成仙……

  嘿嘿,一直沒辦法真的辟穀,也怪不好意思的。」

  李長壽手中停下忙碌,在懷中取出一只酒壺,笑道:

  「你本就有巫族血脈,而今修行道門道法良久,確實證明了,你走不通這條路。」

  熊伶俐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

  靈娥忙道:「伶俐師叔你別急,師兄這般言說,定是有幫你增強實力的辦法。」

  「不錯。」李長壽將手中酒壺用仙力推了過去,「這裡面,溶了半滴祖巫精血之力,且是最穩定最溫柔的后土之精血。

  我推算過,這已是你能承受的極限。

  接下來,你每個月喝一口此酒,同時修行這套功法。」

  言說中,李長壽袖中取出兩只畫軸,在熊伶俐面前憑空鋪開。

  「為了方便你感悟,我將體內法力的運轉路徑、各種修行訣竅做成了圖畫,你可能看懂?」

  熊伶俐重重地點頭,眼中滿是興奮。

  於是,又數十年後。

  ……

  距離道祖定下,六聖赴紫霄宮商議封神之事的日子,已不過三年四個月。

  李長壽最近幾十年一直在山中安穩修行,這讓靈娥心底頗為喜悅……

  這日,李長壽結束了八九玄功的鑽研階段,正式出關,在湖邊尋到了剛結束悟道的靈娥,叮囑靈娥不要外出,他有事要出門一趟。

  靈娥嘴角輕輕抽搐,嘀咕幾句:

  「師兄,你現在該擔心的,不是我外出,而是有人來咱們小瓊峰。」

  「唉,你說的也不錯。」

  李長壽輕輕嘆了口氣,看向了湖邊那座……不知何時多出來的那座『山峰』。

  「嗯?」

  感受到李長壽的目光,那座數百丈高的山峰峰頂緩緩扭動,露出一張巨大無比的『可愛面容』。

  熊伶俐!

  正蹲坐在地上的她,將數百丈長、無比粗壯的手臂舉了起來,對李長壽『微微』搖晃。

  如悶雷一般的『噓聲呼喊』在湖邊炸響,在水面帶起了層層波浪。

  「表~兄!你——出——關——啦——」

  靈娥禁不住一手扶額,李長壽心底各種慶幸。

  還好,祖巫精血作用下,這傢伙已經不用進食,不然小瓊峰前幾年就要破產!

  李長壽高聲問:「最近感覺怎麼樣?」

  「我變強了,也變壯了!」

  熊伶俐滿臉開心,很細節地傳聲道:「您不是說,讓我去天庭做個守門的巨力神嘛,咱啥時候過去?」

  「只等你修成變化法。」李長壽雙手揣在袖中,欣賞著熊伶俐這雄壯偉岸的身形,一陣讚嘆。

  嘖,又一員猛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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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8 01:20:5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二章 長庚劇組,在線……

  『伶俐現在,實力比靈珠子和敖乙要強許多了吧。』

  祖巫本源精血,外加巫人血脈,再有自己一直給熊伶俐灌的那些丹藥積累,一個依靠肉身就能拍扁金仙的鬥法高手,就這般被催發了出來。

  真・吃出來的強者。

  現在的難點,就在於讓熊伶俐學會掌控變化身形大小,要達到【大可扛山躍北海,小可掌中飛燕舞】,那才算熊伶俐畢業。

  然後給她配上一對宣花斧、一對大銅錘,搞個天庭神位,守門絕對是一把好手!

  東海之東,天涯海角;

  飄去東天之外的一朵白雲上,李長壽如此想著,嘴角一直掛著淡定的笑意。

  當然,此時在活動的,是他一具紙道人,化作了老嫗身形,本體藏在老嫗手中蛇首杖中。

  距離紫霄宮商議封神之事已沒幾年光影,若是修行進了狀態,一個晃神,說不定老師就一個【來】字砸過來了。

  事有輕重之分。

  雖然八九玄功的修行過程十分爽利,每天感悟接連不斷,肉身不斷變強也會產生一種『虛假』的安全感;

  但到了這個時刻,李長壽就必須為紫霄宮之事做些準備,順便和闡教兩位真人,合謀做點小安排。

  出得東海,只往原本選好的大千世界趕去。

  為了這次行動,他此前在修行中,策劃安排了十二年;

  此時外出,自是將離地焰光旗請來,留在了靈娥身側護著,塔爺和乾坤尺伴身,普通情形自保也算有九成八的把握。

  虛空行雲度萬里,轉眼已過三百界。

  李長壽身形沒入了一處大千世界中,熟門熟路地找到一處荒山,遁入地下。

  仙識掃過各處,能見這片大千世界十分祥和,各處適宜凡人生存之地,都有村落城鎮,凡人耕作採集、打獵捕魚,生活安康富足。

  而在這些城鎮村落各處,都供奉著一座座神像,或是鍍金鑲玉、威嚴偉岸,或是泥土黏制、面容簡陋,但都能產生源源不斷的香火功德。

  一座仙宮隱於天穹,香火功德盡皆朝著其內匯聚而去。

  不錯,這裡就是一處西方教的香火神國。

  在屢次被李長壽針對,拿『西方教將人族當功德牲畜』之事攻擊,西方教自是做出了調整,放緩收割香火功德,將各處掌控的大千世界打造成人間樂土。

  李長壽對此倒是頗感欣慰。

  雖不能說這是什麼功勞,但確實是改善了無數凡人的生活環境,讓西方教在明面上不敢肆無忌憚剝削三千世界中的凡人。

  可惜,這般情形並不會持續太久。

  一是此時西方教如此佈置,也是有意在紫霄宮商議封神大劫之前,不落口實、不增負面影響,避免到時道門藉故發難。

  二是,西方教上下本就良莠不齊,為了統合三千世界中各方勢力,又採取了各種見不得光的手段,給予了諸多許諾。

  此時那仙宮之中,凡人依然是仙人取樂的玩物。

  此地這無數凡人,依然是西方教收斂香火的牲畜,只不過被打扮得光鮮亮麗了些。

  反香火神國任重而道遠,而李長壽思考更多的,是推翻此地這般香火神教的秩序後,新的秩序是否同樣會帶來災難。

  屠龍的少年終成龍,這故事早已不新鮮。

  眼前光影閃爍,已是遁到了這處大千世界的地底,下方千丈乃一層天道之力與聖人之力凝成的光壁。

  這光壁包裹著整個大千世界,以防其崩潰。

  李長壽沿著自己記憶中的路徑,在岩層中游來蕩去,又過數千里,尋到了一條介於虛實之間的淺藍色溪流。

  這條溪流有數千丈長,『嵌』在岩層中,始於虛無、歸於虛無,其內有一只只藍色的光點,每個光點都代表一個準備輪迴的魂魄。

  這裡,就是六道輪迴的末端,分佈於每個五行齊備、陰陽齊全的大千世界。

  李長壽仙識小心翼翼地探查周遭,要朝自己十多年前埋下的『寶貝』而去。

  突然間,一縷似有若無的氣息從側前方顯現,李長壽立刻停下動作,全力屏息凝神,紙道人、本體都進入最高警戒狀態。

  一抹黑影,到了溪流初始端,將肩上扛著的麻袋打開,其內飄出一只只淺藍色的光點,匯入此地溪流,讓此地的光亮濃郁了數倍。

  李長壽靜靜看著這一幕,自然知道,這是西方教高手,偷偷擄來了非香火神國大千世界的即將轉生魂魄,放在此地。

  輪迴塔被李長壽鎖死,化作六道輪迴盤的備用工具之後,對方就在暗中搞這種事。

  直接危害,就是被偷走轉生之靈的大千世界,該有身孕者小產,而此地大千世界中,夫婦得子無比簡單。

  對方敢這麼做,就是因為此地偏僻,天道之力稀薄,六道輪迴盤對此地感應微弱。

  不多時,那名高手悄悄離開。

  李長壽沒有妄動,防備對方殺個回馬槍,在那靜靜等了三個……

  日夜。

  終於,他悄悄摸去了這溪流的『岸邊』,摸出了兩顆『超品留影球』,將其收入袖中細細查看,身形迅速遠遁。

  連續走了七個大千世界,都是做同樣之事,回收了十四顆後天靈寶級的留影球。

  能在紫霄宮議事時用上的西方教的第六宗罪,就這般有了實錘。

  到時,若西方教不出聲還好,若是某位聖人老爺當著道祖不要臉皮,那李長壽就拜託玉帝陛下,讓他們『求錘得錘』。

  自己露面是絕對不可能露面的。

  李長壽對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他就是在天庭打打工、給道門跑跑腿,紫霄宮這種大場面,能參與已經是仙生榮耀,哪輪得到他說話。

  當然,穩妥起見,還是要防一手【講】,或者【替為師講】。

  忙完正事,李長壽仔細思考一陣,就施展遁法,朝一處仙盟勢力範圍內的大千世界而去。

  經過幾十年的發展,仙盟也算是蒸蒸日上,成為了三千世界中的第二大仙道勢力。

  第一大勢力自然就是香火神國。

  每隔三五年,仙盟都會組織一場對香火神國的攻勢,也順利解救了四座大千世界的凡人,並按李長壽定下的『模板』,仙凡暫且分離,推廣天庭神位香火。

  但隨著越來越多的仙道勢力加入仙盟,仙盟也變得魚龍混雜,其內爭權奪利之事也逐漸多了,讓李長壽頗感遺憾。

  是挺遺憾的。

  仙盟若是做得好,未嘗不能成為天庭在三千世界中的『代理者』之一。

  但人之私慾無限、仙人之私慾亦然,甚至比凡人還要膨脹,仙盟內部腐朽的速度,也著實太快了些。

  還是專注發展臨天殿吧。

  說起臨天殿,李長壽就對白澤泛起了些微欽佩。

  在白澤的主持下,臨天殿此時已是一方有名的勢力,勢力範圍佔據兩處大千世界、四座小千世界。

  當然,能有這般迅猛發展,完全離不開天庭暗中給的助力。

  由東木公暗中主持,天庭出靈石、出寶材、出功法、出丹藥,就差直接派兵幫臨天殿掃平敵軍。

  又有天道降下的氣運,李長壽給出的框架,白澤經上古大劫檢驗的智謀,臨天殿聖女在外越傳越火爆的芳名……

  咳,最後這個並不是關鍵因素,只能算錦上添花。

  李長壽想起上輩子某句名言——站在風口上,豬都能飛起來。

  臨天殿就是這般。

  值得一提的是,臨天殿此時已多了兩位大羅金仙境的『太上長老』,被白澤牢牢控制在掌心,算是臨天殿對外的威懾。

  就是,殿主王富貴表示壓力很大。

  又幾日後,李長壽的紙道人抵達與白澤約定之地,【車伕】紙道人也化作一名相貌平平的青年道者。

  他手中提著一把連鞘寶劍,最外層實力偽裝成天仙境後期,進入了一處仙凡混雜的城池。

  在城中閒逛半日,七拐八拐到了一處幽僻的宅院,推門而入。

  前方竹林影影綽綽,林間小路曲徑通幽。

  關閉大門,李長壽邁步前行。

  側旁傳來叮咚作響的琴聲,能見白澤化作的中年道者,一身白衣坐在林間青石上撫琴作樂。

  又聽那小路盡頭的典雅閣樓中,傳出了一聲熟悉的笑語,卻是師祖江林兒開口催促:

  「小玖你還愣著幹什麼?他不是來了?」

  隨後木門打開,一道身影被人推了出來,略有些狼狽地踉蹌兩步,而後趕緊站直身形,抬頭對李長壽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

  李長壽不由眨了眨眼。

  他本以為,隔了這麼多年,第一次正式與酒師叔見面,會是自己此前暗中欣賞了數次的臨天殿聖女,風姿萬千、成熟迷人,傲立於塵世之間。

  但此刻出現在眼前的,還是那個身著麻衣短衫、短裙,腳下踢踏著草鞋,看到自己就有點心虛,覺得虧欠了幾百年酒錢的小師叔。

  與過往不同的是,她額頭點著的花鈿頗為鮮艷,原本的中短髮也化作長髮,盤起了精緻的雲鬢……

  屋內江林兒又催促一句:「說話啊你!」

  酒玖背著雙手,麻衣短衫承受著它本不該承受的壓力,小聲嘀咕一句:「好、好久不見。」

  「師叔怎麼與我變生分了?」

  李長壽輕笑了聲,收起紙道人,現出本體,在袖中摸出一壺靈丹,隨手扔了過去。

  酒玖眼前一亮,身形一躍而起,抓住玉壺在鼻前聞了聞,瞬間雙眼放光。

  「謔,六品靈丹級的酒心糖豆丹!」

  李長壽邁步向前,笑著叮囑道:「不要貪嘴,後勁很大。」

  「嗯!」

  酒玖暗戳戳做了個豎大拇指的動作,眼角有十字光芒閃爍。

  李長壽笑瞇了眼,看向側旁林中。

  白澤仰頭長嘆,看酒玖的目光有些『恨其不爭』,將長琴放於青石上,對李長壽做了個道揖。

  「白澤拜見星君大人。」

  「白先生多禮了,不是說了,繼續喊水神順耳。」

  「是,水神大人!」

  閣樓中,江林兒、忘情上人、酒依依齊步而出,江林兒咬著牙撲到酒玖身上,抓著酒玖的脖子大力搖晃。

  「關鍵時刻就掉鏈子,這些年白準備了!」

  酒玖被晃的直翻白眼,江林兒的目光有意無意落在李長壽身上。

  李長壽就當自己聽不懂他們說什麼,笑著對忘情上人和江林兒行禮,將話題帶到了正事上。

  「白先生,可在暗中準備好了?」

  白澤笑道:「星君放心就是,絕對都是信得過之人,玉帝陛下的外甥到何處了?」

  李長壽看了眼心底浮現出的畫面,搖頭道:「還沒出玉泉山,不知因何事耽誤了,不過放心,玉鼎真人和太乙真人都在那守著,稍後會暗中護送他一路前來這片大千世界。」

  白澤笑著頷首,又沉吟幾聲,有些欲言又止。

  李長壽道:「白先生有話直說就是,你我還需悶著什麼不成?」

  白澤笑道:「咱們進去談,既然那玉帝的外甥還沒啟程,咱們在這裡閒著也是閒著。」

  當下,白澤做請,李長壽背著手進了閣樓花廳。

  廳中收拾得十分整潔,花瓶被擦的能映出人影,座椅上的軟墊也是一塵不染。

  李長壽也沒把自己當外人,請忘情上人上座,自己與白澤在側旁挨著坐,江林兒、酒依依坐在對面,某數十座三千世界的宅仙女神,在旁端茶送水。

  李長壽在度仙門的輩分最小,可他如今既是人教聖人弟子、又是天庭第二話事人,還是他們臨天殿的幕後『老闆』,平時也不能再以晚輩自居。

  「水神。」白澤斟酌著言辭,低聲道,「貧道自是知道,水神對那玉帝的外甥寄予厚望,想為天庭培養一員大將,可咱們這般……也不太妥當吧。」

  江林兒在旁嘀咕道:「反正我還是第一次聽聞,年輕弟子外出歷練,即將遭遇的故事和磨難,都由長輩同仇佈置下的。」

  李長壽笑道:「只是穩妥起見。」

  白澤道:「為何而穩妥?有闡教兩位真人護持,還不夠護他周全嗎?」

  「護他周全自是夠了,但對於數百年就要長成的劫運之子,引導還不夠。」

  李長壽仔細思索一陣,正色道:

  「咱們設計的這些關卡,其實就如一本給他翻閱的書籍。

  書籍呈現的內容,是咱們能控制的,能給他的引導,是隨時可以糾正的。

  根據玉鼎師兄所說,楊戩身懷對天庭的仇恨,本性堅韌、也懂隱忍,這其實是較為麻煩之事,因為他認定的道理,很難去更改。

  時不我待,大劫不知何時就會落下來,加強對楊戩的引導,其實也是關係到道門、天庭穩定的大事。

  絕不能給外魔半點可趁之機!

  我之所以會請臨天殿操刀此事,就是避免被他發現是天庭在背後培養他。

  在他修為有成之前,這股仇恨天庭的執念,也是可以利用的修行利器。」

  江林兒與忘情上人對視一眼,兩人都保持著沉默;

  這已經超出了他們能理解的範疇,又覺得李長壽說的有理有據,很難去反駁。

  酒玖忍不住小聲道:「長壽你也有什麼深仇大恨嗎?」

  「嗯?怎麼突然這麼問?」

  「感覺你修為也是突飛猛進呀。」酒玖有點心虛地眨眨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李長壽淡定地道了句:「無他,感悟多了些罷了。」

  白澤扶鬚思索,又問:「可若他窺破了真相,咱們該如何收場?」

  李長壽納悶道:「此前不是準備了五六個方案了?」

  「這個倒是……」

  「我不也來了此地為他保駕護航?」李長壽笑道,「白先生放心,你我聯手,何事不可成?更莫說是這般,有心算無心,他師父也會全力配合咱們。」

  白澤笑道:「那就遵水神之令了,咱們還需注意什麼?」

  「再來一起打磨打磨劇本吧。」

  李長壽拿出一張卷軸,正色道:

  「我們要把這事設計得有層次感,讓楊戩覺得,有付出、有回報,有感悟、有感觸,來一場道心和意志雙重昇華。

  一定要讓他多經歷幾場惡戰,得到對自己大補的祖巫精血,讓整個過程都有真切實感……」

  於是,午後的閣樓中,一場劇本研討會,在李長壽的主持下拉開了帷幕。

  與此同時,洪荒五部洲,玉泉山中。

  一名青年道者收拾起行囊,提著一把長劍,看著自己小小的洞府房間,輕輕嘆了口氣。

  他叫楊戩,闡教三代弟子,拜師玉泉真人,即將開始修行之後的第一次外出試煉。

  這是最近這一個月,他第五次準備走出洞府了。

  一想到接下來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青年那雙星目之中閃爍出堅定的光亮。

  他,這次一定要!

  「哥!」

  洞口突然傳來一聲輕喚,楊戩雙目一凝,立刻將寶劍藏在身後,有些無奈地看向洞口那道倩影。

  那身段窈窕偏瘦弱的少女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哥你還是要走,對嗎?」

  「小嬋,為兄不過是去歷練。」

  「那為何不能帶我一起?」少女向前邁出兩步,「我也已成仙……」

  隨之,少女薄唇一扁,眼泛淚光,低聲道:

  「哥,我不想跟你分開,你去哪帶我一起不可嗎?你把我自己留在這,我總會害怕。」

  本覺得自己已是鐵石心腸的楊戩,豎起的劍眉頓時放平,面容也瞬間軟化。

  「我只是出去歷練,數月就可回返,並不是離開此地。」

  「唉……」

  「師父已經等我一個月了,我總不能繼續拖延下去。」

  「嚶……」

  「行吧,我不出去了不出去了,你莫哭,為兄陪著你就是。」

  洞外,雲上打坐的玉鼎真人嘴角微微抽搐,卻又沒多說什麼,側旁的太乙真人抬手揉了揉眉心,突然笑了聲。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的徒弟還沒點毛病?

  突然就找到了心態上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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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8 01:21: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三章 是誰帶來,太清的呼喚~

  這楊戩怎麼回事?

  李長壽在那處大千世界等了六日,紙道人每天盯著玉泉山,那玉泉山大陣卻總是沒個動靜。

  為了給楊戩安排此次試煉,臨天殿高層出動近半,李長壽本體帶著塔爺和尺哥保駕護航,並隨時可得太極圖庇護;

  從場務到護工,從群演到反派,就連供楊戩毆打的妖魔,都已經全部就位,楊戩這個主要角色拉了胯……

  這?

  玉鼎真人並非那般不穩之人,此前雙方已是約好了詳細計劃;

  而今玉鼎真人也一直未能走出玉泉山,定是遇到了什麼麻煩。

  左等右等、思前想後,李長壽放心不下,調了一隻【本體】型紙道人趕來玉泉山。

  一個專業的本體級紙道人,需要配備金仙境的修為,讓人感覺有充盈的血氣,並伴有足夠多的偽裝手段,以及袖中隨時能登場的備用紙道人。

  李長壽本不想讓紙人在楊戩面前露面,畢竟紙人化身,已是他在洪荒的一面招牌。

  楊戩日後若是回過味來、識破此事,那就顯得……

  灰常尷尬。

  為此,李長壽又多花費了些心思。

  他不只是調來了一具【本體】紙道人,更是將這紙道人化做剪掉鬍子的趙大爺模樣,並對趙公明發去了傳信玉符,告知趙公明此事,避免今後穿幫。

  到得玉泉山,玉鼎真人自是能看透李長壽紙道人的底細,外圍大陣自行開啟,悄悄放李長壽入內。

  李長壽剛入玉泉山,就看到在雲上盤坐、面容略顯無奈的玉鼎真人,以及側旁正哈欠連天的大陰陽師太乙……

  這是怎麼了?不都好好的?

  又用仙識掃過玉泉山各處,李長壽這位天庭普通小權神,額頭逐漸掛滿黑線。

  「哥,你為什麼不能帶我一起,我好怕。」

  「小嬋,這是要去歷練修行,增進對道的感悟和理解,你修為不足、為兄修為也不算太高,若是帶你去,凶險頗多。」

  「嚶……哥你不要把我自己剩在洞裡……」

  「莫哭,莫哭!

  唉,我再想想辦法。」

  李長壽:……

  太乙真人傳聲調侃:「喲,大仇家忍不住過來看看了?」

  玉鼎真人面露慚愧之色,主動出手幫李長壽的紙道人遮掩了氣息。

  「就因這般事耽誤了這麼久?」

  李長壽苦笑著問了句,玉鼎真人老老實實點頭。

  太乙真人嘆道:「貧道說把小嬋兒一起帶上,玉鼎師弟卻說這般會干擾楊戩師侄修行。

  楊戩師侄平日裡也是頗為果斷之人,卻唯獨對自己小妹完全束手無策。」

  李長壽道:「那,用個法術讓她安睡幾個月不就是了?」

  玉鼎和太乙頓時一愣,笑容頗為尷尬。

  抬手揉揉眉心,李長壽穩了幾手,想了個萬全的法子,問:

  「靈珠子與楊戩,這些年有過交集吧。」

  「他們兩個倒是挺熟。」太乙真人抱怨道,「平日裡都會互相切磋,尤其是最近這二十年,靈珠子不在天庭就會跑來玉泉山,貧道的洞府都不回。」

  李長壽答應一聲,立刻佈置安排。

  於是,兩個時辰後,靈珠子駕雲匆匆趕來。

  聽了李長壽一路的叮囑,又得了師父、師叔應允,靈珠子先對楊戩傳聲,而後從背後偷襲,輕鬆定住了楊嬋,讓她元神迷濛、昏睡了過去。

  楊戩長長地鬆了口氣,眼中滿是感激,對靈珠子拱手道謝:

  「多謝師兄相助!」

  「應該的。」靈珠子也拱拱手,用仙力將楊嬋送去內洞的床榻上,回身道,「師弟還請放心外出歷練,我定會照顧好小嬋。」

  楊戩看了眼熟睡的楊嬋,對靈珠子叮囑道:

  「小嬋幼年受過刺激,修道之後一直有心魔未能驅散,師父出手也只是將她心魔暫時封印。

  師兄你且記得,若她醒來因尋不到我而恐慌,你就將此物……」

  「不必麻煩。」

  靈珠子打斷楊戩的話語,笑道:「我會一直給她續上昏睡的術法,讓她在睡夢中等你歸來。

  楊戩師弟放心,你妹就是我妹,我絕不會對小嬋失禮。」

  「我自是信得過師兄。」

  楊戩舒了口氣,對著靈珠子又做了個道揖,攝來角落中橫放的寶劍,低頭邁步,踏入了洞外的光明……

  渾身都輕鬆了不少。

  玉鼎真人在空中現出身形,接楊戩去了雲上;

  李長壽此時已將紙道人歸入太乙真人袖中,穩妥起見,並未主動跟楊戩碰面。

  「師父,師伯。」楊戩面露慚色,抱劍做道揖,「弟子讓您久等了。」

  玉鼎真人溫和一笑,言說無妨。

  側旁太乙真人嘴角輕撇,想吐槽又被自己強行忍了回去。

  禍不及晚輩,嘴不開後生,這是他太乙開團的原則。

  ——特別討厭的晚輩除外。

  不多時,玉鼎真人駕雲帶著楊戩與太乙真人離了玉泉山,全力催動白雲,朝東海疾飛。

  玉泉山上,也就只剩下靈珠子與熟睡的楊嬋。

  靈珠子走到洞口,想著長庚師叔的叮囑,以及師父十多年前對自己解釋過的,有關楊戩的身世;

  又想著楊戩這個師弟曾無意間表露過,對天庭的恨意……

  「唉!」

  『楊戩師弟今後得知真相,心底總歸會對長庚師叔有所埋怨。

  長庚師叔算計的太過周全,最後反而會因此惹來楊戩師弟的敵意吧。』

  靈珠子抱著胳膊,頗為認真地思索了一陣。

  「莫非,師叔並不在意師弟這般敵意?」

  喃喃自語半聲,靈珠子對著洞外的天空愣了一陣,而後撓了撓頭。

  算了,想不明白這些彎彎繞繞。

  趁楊嬋昏睡著,自己……打套拳法吧。

  最近小兔總是找他品鑒舞姿,每次還穿的花枝招展,也不知道是不是彩虹蘿蔔吃多了,這一來二去,倒是讓他的練功進度耽誤下了許多。

  嘖,靈珠的奇妙煩惱。

  ……

  趕去那處大千世界的路上,李長壽能明顯感受到,玉鼎真人對楊戩的在意。

  一路都在叮囑人心險惡,一路都在言說修行感悟。

  楊戩盤坐在玉鼎真人身側,這一路都在仔細聽著,幾個日夜都未表現出半點不耐。

  仔細想想,這玉泉山也是頗為有趣。

  對徒弟無比看重,甚至為了不打擾徒弟修行,大多時候都在隱藏身形的玉鼎真人;

  對師父無比感激,又對自己妹妹束手無策的楊戩;

  黏著自己兄長,生怕親哥離開自己的楊嬋……

  還好,楊戩雖對自己妹妹頗為疼愛,但並非必須將妹妹綁在自己身邊,不然也不會如此痛快,就將楊嬋交給了靈珠子照料。

  暗中用觀氣之法看一眼楊戩的氣運,發現依然是驚人的大紅紫。

  劫運之子的身份,卻是瞞不過會望氣之人。

  選擇在這個節點安排楊戩外出歷練,其實是李長壽和玉鼎真人幾次商議後的結果。

  此時臨近紫霄宮商議封神事,西方教必不敢生事,各方大勢力也都安靜如雞,外部環境其實最是安穩。

  雖楊戩後續還會有不同程度的磨礪,但楊戩長大成人後第一次下山,定會對他的性格、看待事物的觀念,產生較為深遠的影響。

  路上又花費幾日功夫,終於抵達那片大千世界。

  玉鼎真人站起身來。

  「楊戩。」

  「弟子在!」

  楊戩立刻起身應答,目中神光閃爍隨之就隱了下去,耐性著實不錯。

  玉鼎真人溫聲道:

  「此地有你一處機緣,看似平靜,實則暗藏凶險。

  這第一次歷練,為師就為你選在此地,我與你太乙師伯前去訪友,百日後過來接你。

  切記,洪荒人心險惡,又是大劫之時,你如今實力不足,莫要逞強。」

  「弟子領命。」

  楊戩認真答了句,俯身做了個道揖,而後轉身駕雲,在玉鼎真人與太乙真人的注視下,朝這片大千世界落去。

  太乙真人笑道:「走吧,莫要讓幾位道友久等了。」

  玉鼎真人答應一聲,一同駕雲趕往西南方向。

  這話,自是說給楊戩聽的。

  正駕雲前行的楊戩,嘴邊露出少許苦笑,並未扭頭多看,而是臨時選了一處落腳之地,朝此地一處凡人城鎮落去。

  楊戩剛落地不久,三道身影於天外現身,點了一面雲鏡術,觀察楊戩一舉一動。

  太乙真人饒有興致地問:「長庚師弟後面怎麼安排的?你安排的人何時能跟楊戩師侄遇到?」

  李長壽笑道:「師兄不必著急,先讓楊戩熟悉熟悉凡俗。

  若是刻意而為,或是安排人主動與他接觸,未免落了下乘,憑楊戩的聰明,一眼就能識破這是在演戲給他看。

  此時楊戩想必知道咱們在暗中,只不過未表現出來罷了。」

  太乙納悶道:「那你準備如何將他引入局中?」

  李長壽悠然解釋著:

  「十多年前,這大千世界就開始流傳有關上古妖魔之事,為此還招來了一批想要尋寶的煉氣士,不過這些煉氣士一無所獲。

  當然,這是因我尚未將那妖魔和祖巫精血安放出去。

  這傳聞此地知曉的人不少,楊戩只要稍微打探就可探聽到。

  除此之外,我還在這片大千世界,他最有可能去探訪之地,安排了十六個小任務,每個小任務中都隱藏著一些線索,指向最後的試煉地。

  總之,只要他對那份機緣保持最基本的好奇心,自會被一點點引過去。」

  「長庚費心了。」

  玉鼎真人緩緩點頭,算是給了個中肯評價。

  太乙真人也豎了個大拇指:「幹得漂亮!」

  李長壽嘴角輕輕一撇,「這話在太乙師兄嘴裡說出來,我為何感覺有被冒犯到。」

  「哈哈,哈哈哈!

  莫要多想,貧道可是真心實意說你做的不錯,誰都能安排的妥妥當當。」

  太乙真人一陣大笑,李長壽仔細品味……

  總覺得這傢伙是在內涵自己。

  且說楊戩進了這片大千世界後,自身警覺性相當不錯。

  楊戩先是在山林中,暗中用仙識觀察了那城鎮半日,才收起寶劍、收斂氣息、更改容貌,趕去城中歇腳。

  這位玉帝外甥雖性子沉穩,但總歸是初次下山,也是忍不住左看右看。

  花花世界迷人眼,這本身就是一門歷練。

  楊戩卻只是走走看看,並未真的融入其中。

  見楊戩行走了小半日,並沒有引起旁人太多關注,李長壽出聲讚道:

  「著實不錯,可堪大用。」

  玉鼎真人嘴邊露出淡淡微笑,太乙真人卻是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還是覺得自己徒弟更討人喜歡一些。

  貴在單純。

  楊戩在這城鎮中待了幾日,逐漸瞭解了凡人的狀況,以及此地煉氣士的『現狀』。

  接下來,他並未如李長壽所想的那般,去有意找煉氣士切磋、交流,反而故意躲開這些煉氣士,將自己扮作凡人,探尋著師父口中『機緣』之所在。

  半個月後,楊戩決定前往一處規模較大的仙城,打探這片大千世界有無險地、凶地。

  這裡,就是臨天殿高層落腳之地。

  當楊戩離著這座仙城越來越近,李長壽本體所在的那小院,氛圍開始逐漸緊張……

  就聽白澤一聲聲問詢,江林兒、酒玖等人拿著一枚枚傳信玉符,不斷回答。

  「乾玄部準備如何?」

  「妥了。」

  「確定場地沒有其他干擾?」

  「場地沒問題,那裡本來就少有人去……」

  很快,白澤滿意地點點頭,轉身看向李長壽,面容肅穆、抱拳一禮。

  「請水神下令!各處已準備妥當!」

  李長壽站起身來,仙識遙遙鎖定著楊戩的身形,推算著自己安排的劇本是否有漏洞,雙目漸漸變得凝重。

  這,只是磨礪楊戩、打磨自己接班人的一小步,卻是整個臨天殿『劇組』的一大步!

  今天能順利安排楊戩,明天就能順利安排哪吒,後天就能安排猴!

  咳,這個算了,離著還太遠。

  培養一套信得過的班底,自己安心做甩手掌櫃,這才是此次行動最大的目的!

  輕輕吸了口氣,李長壽緩聲道:「出手吧。」

  「開始!」

  白澤扭頭一聲輕喝,幾隻傳信玉符瞬間破碎!

  少頃,李長壽仙識捕捉到這般畫面:

  離著楊戩不過數十里遠的一處山林中,渾身是血的青年男子踉蹌著現身,背後的乾坤留下層層波痕,那是中階幻陣的陣壁波動。

  這青年男子走出兩步就撲倒在地,氣若游絲、雙目中滿是焦急,想奮力站起身來,身上的傷勢又太重了些,法力近乎空空蕩蕩。

  三十多里外,正駕雲路過的楊戩眉頭輕皺,卻並未多管閒事,低頭加速離開。

  雖然這青年男子只是元仙境,但不知其善惡好壞,不知那幻陣中藏著什麼,選擇無視且離開,也是明智之舉。

  在這洪荒,濫好人可要不得。

  對此,天外的太乙真人誇讚不斷,玉鼎真人嘴角笑容更濃郁了些。

  然而李長壽安排的套路,自不只是如此。

  忽聽一聲嬰孩的啼哭……

  卻見那重傷的元仙男子,在袖中取出一只被層層仙光包裹的銀色梭子,其內護著一名嬰孩,此時那嬰孩正放聲啼哭。

  ——這是類似於芥子乾坤的法寶,在此地已算難得。

  元仙男子面露悲憤與留戀,情緒表達頗為到位,一咬牙,用最後的仙力,將梭子朝遠處拋擲。

  「少主,屬下無用……啊,我死了……」

  言罷渾身抽搐一二,立刻倒地閉目,生靈氣息緩緩消散。

  李長壽:……

  情緒表達倒是不錯,可這台詞功力又是什麼鬼?

  稍後讓這傢伙當眾表演這段『啊我死了』三百遍!

  且看那試煉之地。

  一陣陰風自山林之中吹出,那幻陣之中飛出三道身形,俱是真仙境修為,各自殺氣騰騰,直接追向那把銀梭子。

  銀梭雖是法寶,但此時已無仙力加持,飛出十數里就被那三名『真仙』追到。

  一名女子出手抓向那只銀梭,嘴角露出少許冷笑。

  說時遲那時快!

  這女子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銀鎖子的一瞬,一隻金色仙繩突然現身,將梭子套住、拽飛,一氣呵成、毫無停滯。

  三名追殺而來的真仙來不及做出應對,眼睜睜看著銀梭脫手,攻勢都來不及釋放。

  女子皺眉低喝:「何人敢多管我天下會的閒事!」

  就聽一清朗嗓音道:「嬰孩何錯之有?」

  話語聲中,楊戩那挺拔的身形,出現在數百丈外的山坡上,抬起左手做牽引狀;

  那根仙繩飛回楊戩手腕,將他衣袖捆緊,銀梭子順勢落在手中。

  隨之,楊戩顯露出自己七成實力,渾身道袍鼓脹、一縷血氣如大漠孤煙般沖天而起,右手寶劍已出鞘半寸。

  戰意盎然,威勢不凡!

  三名真仙面色一變,眼中滿是忌憚,各自向後退了百丈,保持安全距離。

  見此狀,李長壽滿意地點點頭。

  這三個傢伙倒是不錯,值得重點培養;

  楊戩的應對也算得當,既威懾了敵方,又保留了實力底牌,且不清楚形勢如何,並未主動出手。

  白澤稱讚道:「玉帝的外甥倒是有玉帝幾分風采。」

  李長壽道:「這一關考教的,既是楊戩的仁義之心,也是楊戩躲避因果的能力,當兩者不能兼顧,又該如何平衡取捨。

  白先……」

  嗯?

  靈台突然泛起熟悉的道韻,太清大道似被輕輕撥動,於道心凝成一個碩大的字眼!

  【來】。

  李長壽精神一震,立刻站起身來,在袖中取出了一滴祖巫共工的本源精血,塞到了白澤手中。

  「白先生,稍後你來主持,一切按計劃行事。

  務必小心謹慎,莫要出現死傷,最好不要被楊戩識破,被識破也不要暴露天庭。

  若有急事就拿出我此前存放的紙人,我自能立生感應。」

  白澤有些不明所以,忙問發生何事。

  李長壽也是心底疑惑,只道太清老師有要事相召,自己必須立刻趕過去一趟。

  當下,李長壽對閣樓內其他幾人拱拱手,左手握住乾坤遁,腳下閃過藍色毫光,身形『唰』的消失不見。

  臨走之前,李長壽看了眼楊戩處的情形,見楊戩的表現可圈可點,心底暫且安穩了許多。

  又藉著紙道人對玉鼎真人、太乙真人叮囑幾句,李長壽收攝心神,催起乾坤遁法,全力趕回五部洲!

  老師為何在此時相召?

  距離紫霄宮議事還有三年,莫非是老師覺得,他做的準備還不夠,喊過去指點一番?

  若真如此,直接傳字不就好了?

  帶著重重疑惑,李長壽匆匆趕回五部洲,一路毫不吝嗇仙力、藉著乾坤尺施展乾坤遁術,已非『風馳電掣』可形容。

  每當仙力耗損超過零點五成,李長壽就會吞一顆六品靈丹,確保自己隨時隨地滿狀態。

  不過小半日,李長壽抵達東海邊緣,換做風遁直入九天雲外……

  抵達太清觀時,李長壽當真累得不輕,額頭帶著細細的汗水。

  小心推開虛掩的木門,低頭走路其中,對老師行禮後,抬頭看向小廟內坐著的老者。

  老師提前三年召他前來,必然……

  忽聽太清聖人對李長壽當面傳聲,緩聲說道:「即將趕赴紫霄宮。」

  沒、沒了?

  李長壽先是一愣,隨後心底泛起少許明悟。

  三年……即將……

  沒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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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 《窺聖》

  李長壽上輩子就明白一個道理——

  【人生嘛,總有很多突然,還有一次必然經歷的『禿然』。】

  所以,要學會感謝自己,感謝命運對自己的瞎折騰,也感謝自己折騰命運的一切。

  就比如此時此刻,李長壽就很感謝,自己最近十幾年搞出來的這場洪荒舞台劇——《楊戩下山》,讓他……

  跟自家聖人老師,找到了一點共同話題!

  抵達太清觀的第二十一天,李長壽近乎全部心神回歸本體,以確保在老師開口說話時,能夠做出正確的、及時的、合理的、符合老師心意的回答。

  與聖人交流,實在是太麻煩了。

  別的不說,李長壽現如今嚴重懷疑,自家老師已經超脫出了洪荒規則,導致本身在『時間規則』這一塊出現了錯亂。

  三年的時間刻度,等於『即將』;

  每次說話的間隔,穩於『半月』。

  凡人一生匆匆數十載,在老師眼中,大抵就如蜉蝣朝生暮死;

  這片天地存在至今的漫長歲月,讓老師忘記原本該有的時間刻度了吧。

  李長壽心底一嘆,將重重感悟壓了回去;

  莫名的,對太清老師多了幾分敬佩,多了幾分尊重。

  道心該是多麼平和、多麼順滑,才能讓歲月毫無察覺的流淌而過,不會有提多波瀾。

  生靈之頂端,便是如此嗎?

  「楊戩,不錯。」

  突聽老師開口,李長壽一瞬思索、一瞬露出笑容、一瞬已略微低頭,溫聲回答:「他品性良善,堅毅沉穩,確實算是一名優秀的道門後起之秀。」

  太清聖人傳聲道:「你安排的不錯。」

  李長壽尷尬的一笑,剛想繼續回答,兩縷陰陽二氣自太清聖人袖中飛出,凝成一張虛淡的太極圖,其內現出了無比清晰的畫面。

  真・億點像素。

  最讓李長壽震驚的是,身為先天至寶、開天三件套的太極圖,此時竟是如此溫順、無比順滑,圖老大的威嚴蕩然無存。

  畫面中的那幕,李長壽此前已構想過許多次了,感覺頗為熟悉。

  那英俊的青年道者、未來天庭神將楊戩,持著一把寶劍,面對著前方十多隻被黑氣包裹、發狂欲要衝擊遠處村落的妖魔,渾身湧出淡淡金光,雙目之中神光展露。

  他忽而舉劍,劍刃劃過自己掌心,一滴滴泛著金光的鮮血飄灑而出!

  「來啊!」

  楊戩怒聲大喝,那十多隻妖魔被他玄體寶血刺激,發瘋一般朝他撲殺而來。

  楊戩雙腳頓地、在地面留下一條條裂開的溝壑,如離弦之箭、似彗星墜落!

  劍光爆閃,其身形直接貫穿一頭蝙蝠狀妖魔,主動衝入妖魔包圍,而後單手撕開自己的衣袍,露出淡金色健美道軀,低頭發出怒吼,持劍揮砍!

  那把劍,此刻都顯得如此單薄,彷彿紙片、木劍一般!

  八九玄功?

  不,這明明是八九撕衣玄功!

  將通常仙子們才能有的戰場定律【穿的越少、防禦越高】,擴展到了男仙群體,讓男仙更加自信,昂首挺胸做真男人!

  這才是李長壽領悟多年,得出的八九玄功之真諦!

  因楊戩的出色表現,李長壽總算能主動找點話題,在旁低聲道:「老師覺得,這八九玄功如何?」

  「尚可。」

  太清聖人嘴角露出淡淡笑意,「雖是體修,卻護元神。」

  李長壽道:「這玄功弟子也略作修行,老師您看。」

  言說中,李長壽挽起衣袖,手掌到手腕逐漸變化。原本還算白皙的皮膚,漸漸化作了淡金色,這金色又漸漸變亮、暗淡,最後由暗金色化作了人族最初的黃色。

  手掌宛若堅固靈寶,似可擊穿天穹、摁垮大地。

  太清聖人緩緩點頭,又道:「若無祖巫精血,此玄不過居中。」

  「老師您一眼就能看出這玄功弊端,弟子卻領悟了數十年之久。」

  李長壽笑道:「后土娘娘糅合巫族戰法創造了這門玄功,本是想創造一門完美功法,但各項兼顧、反而少了『極致』二字。

  不能達到極致,也就無法突破極限,八九玄功雖可數百年速成,但始終無法締造如公明師兄這般高手。

  祖巫本源精血雖可彌補,但本源精血著實太少了些。」

  「善。」

  老子的笑意染上了幾分舒適,如此回應一句,隨之就陷入了長久的安靜。

  老師這是開心,還是覺得他話太多了?

  李長壽心底一陣琢磨,發現老師這個『善』字,應該是表達認可、欣慰的意思,自己此前的話也不算太多。

  嘶,跟聖人交流,真的是洪荒最難技術活。

  也不知是太清聖人忘記收起來了,還是有意留給李長壽觀看,太極圖依然鎖定了楊戩的身形,呈現出清晰的畫面。

  一場惡戰、自身受傷、護住凡人村落,並得到凡人的感激,被贈予了這裡祖傳的一把殘破靈寶長槍。

  這自然是李長壽安排的小禮物。

  楊戩畢竟還年輕,此時得了一件寶物,也是頗為歡喜,在村子方圓千里疾馳了兩日,將各處隱患拔除,才按自己探聽到的消息,朝『凶地』而去。

  李長壽如果沒記錯,這條路上還有【賣星星的小女孩】、【等兒亡魂歸來的江邊老翁】等溫情小劇場。

  初級的歷練,只能讓歷練者感受到生命遭受威脅,為了活下去不斷抗爭,去努力突破自己的極限。

  高級的歷練,卻是要在初級的基礎上,在激烈的戰鬥間隙,添加一些對人性的思考、對人之善的關注,讓歷練者哪怕猜到這是提前安排好的戲碼,也能產生些許心靈的感觸。

  還別說,此時收攝心神,經太極圖轉播,做一個單純的『觀眾』,欣賞自己安排的戲碼,李長壽漸漸有了一種微妙的愉悅感。

  像是在欣賞自己辛苦製作出的藝術品。

  十三四個日夜過後,太清聖人緩緩開口:

  「龍族腐朽,當用心整治。」

  李長壽怔了下,不知老師想到了何處,但他迅速思考、握住思路,在旁答道:

  「老師,龍族之腐,積壓多年,此前海族叛亂、西方教算計龍族時,已將不少龍族打醒,總體而言,效果卻也有限。

  老師您是擔心,隨著天庭崛起,不少龍族又將沉入遠古的美夢,甚至將天庭崛起當作是自身之功勞,從而擾亂天地秩序?」

  太清聖人又……笑了。

  「不錯。」

  李長壽再次思索一陣,道:「老師您放心,這次大劫,弟子會盡量安排一些衝突,敲打敲打龍族,讓龍族認清自身位置。」

  太清聖人緩緩點頭,又是一個「善」字,含笑閉目,進入了……

  下一個對話週期。

  『老師後面會問什麼?』

  李長壽心底禁不住泛起這般疑惑,坐在側旁開始瘋狂預判。

  然而,過了又半個月,李長壽深刻認識到,自己跟老師在生命層次上的根本差距……

  這次並非聖人主動開口,而是太清聖人緩緩抬手,對著太極圖輕輕一點,太極圖上的畫面開始不斷跳動、轉變,且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

  李長壽雙眼本來跟著一幅幅畫面左右晃動,不過兩個呼吸,他瞳孔顫動的頻率,已是跟不上畫面變化的速度!

  太極圖所呈現之景,成了一片模糊的光影。

  海量訊息衝擊而來,李長壽雙眼生疼,道心被一幅幅畫面填滿,腦子『嗡』的一聲,差點直接失去知覺!

  還好,太清聖人及時發現李長壽還只是個『螻蟻』,一隻手掌抬起、摁在了李長壽後背上。

  李長壽輕輕呼了口氣,面色蒼白地坐在那,努力消化著剛剛接收到的信息。

  太清老師,剛剛監察整個三界,似乎在尋找著一絲『擾動』。

  這些畫面中,有凡俗各處城池,有九重天闕下三重天中天人的國度,有幽冥地府無數魂魄輪迴轉生之地。

  李長壽看到了……

  身著碎花短裙的靈娥,在湖邊像模像樣地端著一支魚竿,坐在小馬扎上,托著下巴對湖面發愣。

  她今日不知為何,將長髮紮成了兩只丸子,用短裙同款布料包裹住。

  應該是在嘗試不同的穿衣風格。

  他也看到了……

  三仙島上,正站在窗邊閉目凝神,身周纏繞著一縷縷玄妙道韻的雲霄。

  她似乎是有所感悟,但感悟並不算深切,而這口窗對著的位置,就是度仙門的方位。

  應該,不是自己多想吧。

  還可見:

  紛紛擾擾三千世,紅塵如夢若入甕。

  爾來仙國無窮算,煉氣尋真難長生。

  太清聖人只是在短時間內,就一眼看過了無數塵世,搜尋著那一份『擾動』的來源。

  李長壽剛剛接納的訊息,不過是透過太極圖表現出的絲毫。

  閉目凝神消化這些訊息時,他能感覺到自己眼皮之外不斷閃爍光亮,自家聖人老師依然在搜查三界。

  此時天機被蒙蔽,老師只是單憑自身手段,並未借助天道之力,就能做到這般地步?

  李長壽騰出來的那部分心神,此時只剩震驚……

  只能說,不愧是最強聖人。

  不敢讓老師久等,李長壽全神貫注接納這些訊息,像是水中撈沙子一般,將沒用的訊息自行遺忘,讓那些自己在意的畫面化作記憶存儲。

  待李長壽道心恢復穩定,只覺得由內而外散發出一陣虛弱感。

  剛剛那些訊息對心神的衝擊程度,換做三教大師兄之外的道門高手,九成都會直接昏闕過去,李長壽能咬牙挺過來,也多虧自己一直有意識地打磨心神。

  ——為了能同時引爆更多地煞天罡紙人靈爆大陣。

  待李長壽睜開眼,太清聖人的嘆息聲從旁傳來,竟然……帶上了些許情緒波動。

  略微有些失落。

  這是怎麼了?

  李長壽抬頭就見自己老師閉著雙眼,枯槁的面容透露出淡淡的無奈,本該古井無波、沒有任何波動的最強聖人,此刻卻……

  「老師。」李長壽小聲問,「可有弟子能為您分憂之事?」

  太清聖人微微搖頭,眼瞼睜開大半,目光落在李長壽的面容上,手指再次點了下太極圖。

  陰陽雙魚緩緩旋轉,其上呈現出的畫面卻有些模糊,但李長壽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在何處,感受到了似曾相識的兩股晦澀道韻。

  崑崙山,玉虛宮之後三友小院!

  道門聖人元始天尊,西方教聖人接引道人!

  這!

  李長壽心底六成震驚,其餘盡皆是『心涼』,又隨之明白了,為何老師會這般無奈。

  唯一能讓老師煩心的,也就這兩位聖人兄弟了吧。

  「老師。」李長壽道,「或許只是那西方教大聖人試圖去說服……」

  這話說一半,李長壽自己都有些不信。

  若元始天尊無意與西方教聯手,接引怕也難進入三友小院。

  太清聖人又緩緩嘆了口氣,太極圖中的畫面隨之消散。

  「長壽。」

  「弟子在!」

  李長壽連忙答應一聲。

  「紫霄宮中,你站天庭。」

  「是。」李長壽低頭答應,心底已是明白了老師的決斷。

  截教與闡教之間,人教決定兩不相幫。

  剛才那三清小院中的一幕,讓李長壽感受到了,前路大劫的困難險阻,體會到了聖人博弈的不可控性。

  而這一幕,卻足以讓太清聖人傷心,讓通天教主憤怒。

  道門若內爭,那只是自家之事……

  李長壽心底依舊不願相信,暗自琢磨,這是不是接引聖人有意分化道門三聖人?

  但隨之,李長壽注意到了兩個細節。

  第一,隔著太極圖,他之所以能感受到兩位聖人的道韻,那是元始天尊與接引聖人,一同出手遮掩天機、隔絕探查……

  第二,接引聖人與元始天尊都是坐姿。

  「不必擔心。」

  太清聖人溫聲說著。

  李長壽忍著道心疲倦,問道:「老師,可否看一看西方教二聖人在何處?」

  「善。」

  太清老子再次點出一指,這次的太極圖沒怎麼費力,就顯露出了一幅清晰的畫面。

  那應該是在靈山某個角落,準提聖人正坐在一口金色的大鼎前,雙手保持著蓮花寶印,雙目凝視著金色大鼎中的火焰跳動。

  「嗤。」

  太清聖人嘴角透出一縷氣息。

  是不屑吧?

  您老這是在表達不屑吧?

  也對,煉丹這一行,老師的化身太上老君就已站在了巔峰,確實能嘲笑準提聖人。

  說正事,說正事。

  這準提與接引並不在一起,證明三清小院那一幕,並非是西方教自導自演。

  雖然可能性很低,但此前確實無法排除這般情形。

  「老師,可否看一看三師叔在何處?」

  「善。」

  太清老子手指輕輕滑動,太極圖上陰陽雙魚轉動了一陣,方才顯露出勉強算清晰的畫面,畫面中雲霧瀰漫。

  嘩、嘩——

  水聲傳來,視角緩緩拉近,卻見在那一方熟悉的溫泉水池中,通天教主正端坐著,多寶道人坐於通天教主身後,趙公明坐於多寶道人身後……

  各自拿著一方雪白的毛巾,幫前面的聖人、師兄用力搓背,順便聊著一些男人的話題。

  「公明你打算啥時候娶金靈?

  為師幫你們好好操辦操辦,再讓長庚過來給你們主持婚事,把二師兄的那些弟子都拉過來看看。

  讓他再只愛收男弟子,到時候一個個傻眼了吧?」

  「師尊您別急,金靈還不讓弟子對外言說,她面兒薄……」

  「師尊。」多寶道人也道,「弟子覺得,等大劫結束了再操辦此事,剛好能沖個喜。」

  「唉,這次大劫不知有多少小傢伙撐不過去。」通天教主長長嘆了口氣,「多賄賂賄賂長庚,讓他幫忙多安排幾個殘魂上天庭。

  這次為師去紫霄宮,也會幫你們爭取爭取,大不了為師就跟老師鬧一頓,反正為師輩分最小……」

  通天教主的嗓音伴隨著嘩嘩的水聲漸漸淡去,太極圖上的畫面再次消散。

  三師叔這擺明了是要被二師叔坑,那邊都開始聯絡外援了,這邊還在討論金靈聖母的臉皮薄厚。

  這!

  睏倦襲來,李長壽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連忙抬手掩住嘴角。

  「別睡太久,恢復心神。」

  太清聖人溫聲道了句,李長壽也確實撐不住,面露慚色,低頭道謝,但還未抬頭起來,心神已是漸漸閉合。

  老師身旁這難以言喻的安全感,讓李長壽支撐了數百年的心神,難得徹底放鬆了下來。

  當下,乾坤尺自行飛出,化作一只堅硬的枕頭,落在李長壽身後。

  玄黃塔灑出一縷縷玄黃氣息,宛若薄被一般蓋在李長壽身上,推著他緩緩躺倒。

  李長壽身下的蒲團張開,化作狹長的『床墊』,讓李長壽舒服的躺了下去。

  太清聖人點出一縷道韻,纏繞在李長壽臉頰側旁,幫他進入了深度睡眠之中,隨後繼續凝視太極圖。

  李長壽做了個夢。

  他夢到,那接引聖人與元始天尊不歡而散,夢到準提聖人的丹爐炸了,其內蹦出一隻燒焦的金蟬;

  夢到通天教主在給多寶道人搓背的時候,叮囑多寶道人為了避免三高減減肥。

  夢中畫面一轉,變作了一處白茫茫的世界,趴在水池旁、人身蛇尾的聖母娘娘,正仰頭『噸噸噸噸』喝著仙釀,看著面前的漫畫書淚流滿面,還咬牙切齒罵一句:

  『這混賬李長庚,敢把這麼可愛的妹妹畫沒了!信不信娘娘我送你一劍!』

  睡夢中的李長壽哆嗦了幾下。

  夢裡夢到了洪荒聖人寄刀片,真・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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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 六聖齊聚紫霄宮!

  大睡日月遲,人醒黃昏時。

  不知歲月久,本性歸心池。

  這一覺睡到整個人精神渙散、心神恍惚,那從未體驗過的安全感,引發出了山崩海嘯般的疲倦。

  從進入這個洪荒世界開始,李長壽一直有的隱憂、擔憂,被壓抑下的焦慮,對未來的擔心、對浪前輩被抹殺之事的警惕,不斷去算計封神大劫對心神的超負荷運轉……

  此刻,完全得到了釋放。

  李長壽其實一直壓力很大。

  在走出度仙門之前,他只能不斷安慰自己,無故被當螻蟻踩的機率不是很大;

  走出度仙門之後,一面想去得到更多資源強大自身,一面又擔心自己的活躍會招來更多針對。

  在順利抱上大法師大腿之前,因海神教之事,被捲入了龍族、西方教、天庭的漩渦中,他知道自己完全是在走鋼絲。

  好不容易藉著海神教,自己進入天庭,得了大法師器重,心底又有了牽掛,所處的位置也逼著自己不得不轉過身……

  凝視無量量劫。

  封神大劫就如深淵,聖人博弈便是其內最大的凶險,若自己離著太近,很容易就被其內的力量撕碎,若是離著太遠,卻是什麼都不能做。

  不知不覺,已是走到了今日……

  三年後就要去紫霄宮中,目睹六位聖人與洪荒真正的主宰道祖鴻鈞,一同簽押封神榜,定下興天庭、損道門之量劫。

  誒,不對……

  自己睡了多久?

  為何感覺只是一覺睡醒,就已過了不短的時日?

  正迷糊的李長壽瞬間驚醒了過來,元神『睜眼』,『入目』就是寧靜祥和的靈台世界。

  陰陽二氣追逐嬉鬧,功德金池輕輕蕩漾,一縷縷純淨至極的靈氣來回飄蕩,靈台像是被一層先天胎膜包裹……

  李長壽發了會兒愣,意識逐漸流轉通暢。

  又覺渾身酥軟,像極了那次涼亭枕在仙子膝前時,偶然有過的舒適感。

  令壽懷念。

  是不是,把自己逼迫得太緊了?

  收拾心情,李長壽慢慢睜眼,那龜息訣自行運轉,玄體散發出淡淡金光又急速隱去,入目便是太清觀小廟那簡單的屋頂,以及側旁坐著的老子之背影。

  李長壽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因心神受太極圖帶來的訊息衝擊太嚴重,直接在老師身側睡過去了!

  推開身上的『玄黃薄被』,李長壽匆忙站起身來,低頭行禮:

  「老師,弟子失禮。」

  就聽側旁傳來一聲輕笑,李長壽視線餘光瞥到了在小院中打坐的熟悉身影,精神又是一震。

  玄都大法師不知何時,已趕了回來!

  大法師笑道:「老師,長庚已醒了,這次紫霄宮弟子過去也沒什麼用……」

  「同去。」

  太清老子的嗓音在兩個徒弟心底響起:

  「爾等互為照應。」

  大法師不由頹然一嘆,又抬頭露出了幾分故作堅強的笑容。

  李長壽略微推算自身,得知了自己睡了近三年這般有些荒唐的事實,又意外發現自己的道境,向前邁出了一大……

  嚴謹點,中等步伐!

  真・清靜無為。

  「老師。」李長壽抱起恢復正常大小的蒲團,「弟子去外面坐了。」

  老子微微頷首以作回應,李長壽抱著蒲團快步去了大法師身側,坐在大法師左手邊,對大法師露出幾分舒適的微笑。

  睡了一大覺,精神無比輕鬆,走路都感覺自己能飄起來。

  重點是,換做此前的情形,李長壽發現自己不小心睡了三年,定要匆忙追查各處情形。

  但在這小小的太清觀中,在太清老師身旁,他完全沒有半點緊張之感……

  大法師用手肘撞了下李長壽,低聲笑罵:

  「長庚你這是怎麼了?差點關鍵時刻掉鏈子。

  老師不想吵你,把為兄都喊回來了,若你今日還不醒,明天就是我跟老師去紫霄宮了。」

  李長壽尷尬地道了句:「突然就睏了……」

  「是吧,是吧?」

  大法師嘖嘖一笑,小聲嘀咕著:「為兄也是這般,在老師身邊只要待得久了,不知不覺就會睏倦打盹兒。」

  「師兄!玄都城近來安否?」

  李長壽連忙打斷大法師的話語。

  與此同時,大法師也感受到了側旁老師那漸漸犀利的目光,嘴唇一顫,瞬間改口:

  「也是多虧了老師在玄都城顯露一縷聖威,嚇得那些域外天魔遠遁千萬里,短時間內安生了,不然為兄也無法及時趕回來。」

  那犀利的目光轉眼恢復了平和。

  大法師挪了挪屁股,離著李長壽更近了點,對李長壽輕輕眨了下眼角。

  李長壽輕笑了聲,心神剛要來回挪移,探查小瓊峰、天庭、商部族、地府、四海等處,大法師卻似是窺破了他的想法。

  「師弟不必多忙碌,各處都是安穩的。

  這個節點,也無人敢去生事。

  你熟睡時,你那小瓊峰被老師用太極圖威能暗中護了起來,又有先天四方旗守著靈娥,自是萬無一失。

  三仙島也十分寧靜,這次紫霄宮議事,雲霄師妹應當是不會去的。」

  「謝老師掛念,謝師兄照拂。」

  嘴上如此說著,李長壽依然分出一絲心神,緩慢探查各處。

  大法師笑著問:「明日紫霄宮中,你打算如何均衡?」

  李長壽看向太清老師,發現老師已是閉目凝神,想到了老師此前提醒,也只能心底一嘆。

  「師兄,我只能站天庭。」

  玄都大法師略作思索,言道:「這也是較為穩妥之法,稍後你儘管開口,若是說不過他們了,就對為兄投個眼神。」

  李長壽笑問:「師兄可是要雄辯幾位聖人師叔?」

  「若無必要,何必跟聖人針鋒相對?」

  玄都淡定地搖搖頭:「我幫你鋪個台階,你就借坡下驢。

  總歸,咱們人教不入劫中,隨他們折騰也無妨。」

  「師兄說的是,此事只能盡力而為,真正做決斷的,還是老師與幾位聖人。」

  「莫忘了,還有師祖。」

  師祖……

  李長壽皺眉陷入思索,總覺得鴻鈞道祖不會直接做決定,凡事都會讓六聖商議。

  吧。

  一旁大法師也並未多打擾,靜靜坐在那,仰頭看著天外的薄雲淺霧淡星辰,略微出神。

  不多時,便打了個哈欠。

  ……

  一覺睡了三年,當真有些過分奢侈。

  李長壽趁著去紫霄宮前的一點空檔,心神在各處兜兜轉轉。

  先與白澤聯絡,得知仙盟、臨天殿各處平穩,那楊戩的歷練也順利落幕,共工之精血已融入楊戩玄體,算是給了楊戩一份大機緣,各處小劇場的效果也算明顯。

  又與靈娥聯絡,告知靈娥自己並無大事,只是在聖人老師身側修行,稍後就會回返小瓊峰。

  再簡單巡查過天地。

  他沒有太清老師的神通,卻有紙道人的儲備。

  快速清查各處情形,確定自己此前的諸多安排沒出什麼意外,總算能安下心來,準備明日之事……

  首先,要明確自己的定位,能不說話就不開口;

  明日的主角是六位聖人,是天庭玉帝,自己不過是聖人弟子、玉帝臣屬。

  其次,要盡自己的努力,去緩和截教與闡教的關係。

  但這件事也不能強求,涉及到了兩教根本的矛盾,牽扯到了兩教大批弟子的命途,自己只能自保為主、盡力而為。

  借道門撼西方易,平道門內鬥太難。

  李長壽細細思索、仔細思量,得以休整的心神多了許多思路,但他順著每一條思路摸索下去,觸碰到的都是壁壘。

  前思後想間,頭頂輪轉了一次日月星辰。

  李長壽心底靈光輕閃,似是要摸到一點破局之法,耳旁卻突然傳來了一聲輕笑:

  「師弟,咱們該動身了。」

  李長壽回過神來,卻見聖人老師已是坐在風火蒲團上,飛出了屋門。

  側旁的大法師伸出左手,將李長壽拉了起來,一朵白雲在兩人腳下凝成,待太清老子在旁飛過,便將兩人帶在身後,飛出了太清觀中。

  李長壽想了想,剛要施展變化之法,化作太白金星的模樣,就被大法師抬手制止。

  「長庚,你本體該到台前了。」玄都大法師正色道,「今日你不可有太多遮掩,師祖面前,半點障眼法也是不妥的。」

  「這個……」

  李長壽一陣沉吟。

  就聽聖人老爺道一聲:「露。」

  李長壽不再猶豫,連忙撤掉了自己身上的障眼法,露出本來面目,只是保留了降低自己醒目程度的『物理偽裝』,相當於少許『妝容』。

  又不是要去擾亂雲上仙子的芳心,這點偽裝沒必要褪掉。

  總不能帥到脫離群眾。

  見狀,玄都大法師瞇眼輕笑,略帶得意,顯然是稍後準備炫耀炫耀自家小師弟。

  李長壽已開始靜心凝神調整呼吸,警惕性推到了最高,讓自己保持著最快的反應速度。

  前路彩雲昭昭,一個晃神已是飛出九重天闕,飛出漫漫虛空。

  乾坤宛若畫布被拽動,天地被迅速拋在身後。

  太清聖人面前無物可阻,李長壽能恍惚感受到,天地間的一條條大道都在圍繞老師盤旋。

  整個洪荒、連同五部洲和三千世界,總體呈扁平狀;

  此時太清聖人帶著他們兩人飛出上方的天道壁壘,闖入了無邊無際的混沌海中。

  混沌本是規則無序,一縷氣息或許就可演化一方天地。

  但此時,在太清聖人身周,混沌氣息彷彿只是普通雲霧,雜亂無序的規則變得井井有條。

  我在即道在。

  我存即道存。

  這就是聖人!

  李長壽道心有些激盪,趁著這般機會,感受著老師身周各類規則的演變,將重重感悟存入心中。

  紫霄宮,道祖之道場,道門的聖地。

  在道祖三次講道之後,紫霄宮就隱入混沌海,坐鎮天道最核心、也是天道之力最強的『中樞』之位。

  李長壽正自體悟紫霄宮與天道的關聯,玄都大法師輕聲提醒道:

  「到了。」

  忙自老師肩頭向前看去,卻見那不辯方位、不明大道的混沌海中,出現了一道數十萬里深的裂縫,裂縫最深處閃耀著無盡霞光。

  太清聖人袖袍輕輕飄動,李長壽只覺得眼前光芒輕閃,自身已是置於霞光之中,那座巍峨的仙殿近在眼前。

  周遭都是近乎粘稠的純淨仙力,三千大道交錯縱橫、井然有序!

  仙識無法擴散,道心微微輕顫。

  低頭看去,卻見下方萬丈處便是一層淡藍色的薄膜,薄膜之下是九重天闕,邊緣星辰點點便是三千世界。

  紫霄宮距離天庭似乎並不遠,在此地就可俯瞰整個三界。

  既然紫霄宮離著天庭這麼近,那為何,老師非要在混沌海中轉一圈,尋到混沌海中紫霄宮的方位?

  或許,這就是老師對天道的態度。

  太清老子帶著大法師與李長壽,緩慢飛向紫霄宮正前;

  李長壽繼續努力觀察各處,積攢道心感悟。

  這座仙殿沒有大門,只有一根根淡金色的石柱,下方堆簇著一朵朵靈芝狀的金色祥雲,好似地基一般。

  仙殿之內十分廣闊,還有完整的乾坤大道穿插而過,自可大小如意、內外順心。

  上古時,這座仙殿曾在洪荒天地間顯露三次。

  道祖三次講道,貫穿了半個上古,也奠定了元神道之基、道門興盛之初始。

  李長壽心底不由遐想著一幅幅畫面……

  上古萬千神魔齊聚而來,根正苗紅的盤古元神所化三清高居前座,無人敢惹。

  身居大氣運、尚未明自己有造化人族使命的女媧,與自己那尚未轉世為後世人皇的伏羲聯袂而來。

  老好人紅雲和面容陰沉的鯤鵬也算搶先一步,與女媧伏羲一同佔了三清後的四只蒲團。

  意氣風發的東皇太一掌托混沌鐘,文質彬彬的帝俊執掌洛書河圖;

  十二祖巫趕來湊個熱鬧,卻發現蒲團只有寥寥數只,還不夠他們自己兄弟姐妹分的,於是傲氣的一哼,扭頭揚長而去。

  到那西方兩位師兄弟入場,那時還是準聖的準提嚎啕大哭,言說自己出生的西方因道魔大戰毀了靈根地基,如今太過貧瘠,又想到自己跟師兄為了西方大興做出各種努力,卻被各位道友誤解,都沒人能理解他們想造福一方的慈悲心懷……

  老好人紅雲聽得頓時心動,站起身來,說了一句遺恨萬年的話語:

  『要不,道友你坐這兒?』

  那準提接引得了一座,朝左邊看,卻見女媧伏羲二兄妹氣運滔天,往右邊看,就見是名聲一樣不怎麼好的凶獸鯤鵬,於是凶相畢露,向前威逼,一句:

  『道友何不成人之美?』

  讓那鯤鵬窩了一肚子邪火,埋下了第三次紫霄宮講道之後,他對紅雲的致命偷襲。

  以上,都是李長壽根據道門典籍記載的典故還原,可信度還是較高的。

  那西方二聖的鴻蒙紫氣,就是這般哭回來的。

  今天西方教二教主若是哭哭啼啼,當不必有半分意外……

  「太清師兄竟來的這般早。」

  忽聽側旁傳來溫柔的輕笑聲。

  李長壽與大法師扭頭看去,卻見一道萬丈霞光化作彩虹之橋,其上那風姿卓綽的女仙緩步而來。

  自是人族聖母,女媧娘娘。

  李長壽與大法師同時做道揖行禮,各自呼喊師叔。

  女媧娘娘輕輕頷首算作回應,只是邁出兩步,身形兩次閃爍,已是到了近前。

  女媧稱太清一聲師兄,太清喚女媧一句道友,各自頷首算作互相見禮。

  隨後,聖母娘娘那雙鳳眼妙目就看向了李長壽,笑道:

  「今日老師駕前,你可莫要裝聾作啞,該說的話說就是。

  人族的命途,若人族本身都不爭,又能指望誰呢?」

  李長壽身體微微前傾,低頭忙道:「有師兄在這,弟子當真不敢亂言。」

  大法師卻是淡定地背起雙手,向後退了半步,嘴角的笑意頗為明顯。

  李長壽擺了個苦瓜臉,女媧聖人輕笑連連。

  又聽一聲輕咦,隨之響起了通天教主那清潤的嗓音:

  「這是有什麼開心事?

  這大劫,可是快讓貧道愁白了頭髮。」

  聖人都愛玩【人未到而聲先至】這種調調?

  只見,通天教主一襲青色長袍,自另一側破開混沌海飛來,身旁帶著的微胖道人,自是多寶。

  通天師徒化一抹虹光,轉眼落在太清老子面前,多寶道人連忙做道揖拜見太清、女媧,稱玄都一聲師兄,喊李長壽一句師弟。

  通天教主笑道:「大師兄,我來晚了些。」

  ——雖三清同為盤古元神所化,算是實質意義上的兄弟三人,但三清之間都是以『友』為稱,拜入道祖鴻鈞門下後,便互稱師兄師弟。

  太清聖人含笑點頭,緩聲道:「且等。」

  話音還未落下,一隻白鶴高啼,元始天尊駕鶴而來,面容頗為平靜,白鶴背上還有那闡教十二金仙仙首,廣成子。

  李長壽暗中觀察自家老師表情變化,發現老師果然收斂了笑意。

  便知,老師依然在為元始天尊與西方教接觸不喜,但今日卻不會將此事說出來。

  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家老師夾在兩兄弟之間,確實有些為難。

  待元始天尊到了近前,聖人、弟子各自見禮,元始天尊看向通天教主,低聲道:

  「師弟,今日老師駕前,你切莫因弟子之事失了禮。」

  通天教主連連點頭,目光挪向旁處,口中稱著:「是,是,師兄說的是。」

  元始天尊眉頭一皺,輕輕嘆息,並未多說什麼。

  正此時,就見側後方霞光大作,穿透層層混沌氣息,兩道聖人之影同時而來。

  李長壽心底暗笑。

  也就太乙真人不在此地,不然定是要說出一番高論,比如【別家聖人老爺都是帶弟子,西方教厲害了,大聖人帶小聖人】這種。

  當然,李長壽的陰陽語造詣始終不如太乙,處理的也不妥當。

  接引和準提剛於霞光中現身,通天教主嘴角就是一撇,目光看向側旁。

  這兩道人也是向前,與各位聖人見禮。

  元始天尊嘴角露出幾分笑意,以道友相稱,女媧聖人看都不看準提,只是對接引喚了聲道友,似乎此前有些過節。

  道門在場的四位弟子,倒是禮數周全,對聖人保持著敬重。

  李長壽躲在自己師兄身後,感受到兩道示好的目光,卻只是眼觀鼻、耳聽心,全然不去做半點回應。

  突出一個穩字。

  老子道:「入內。」

  其他五位聖人、四位弟子各自應答。

  六聖之中,以太清老子道行最深、實力最強、輩分最高,此時自是飛在最前,帶著自己兩位弟子先行進了紫霄宮。

  而後元始天尊、接引道人一同邁步前行,通天教主、女媧聖人緊隨其後,那準提道人多等了一陣,方才緩步入內。

  李長壽心底略微有些疑惑……

  為何聖人要依次進入這座佈局至簡的大殿?而非一同入內?

  很快就有了答案。

  太清聖人徑直飛到了這座空曠大殿的最深處,於那只直徑一丈的草編蒲團前停下身形,收起風火蒲團、站起身來,對著蒲團做了個道揖,轉身去左側靜立。

  李長壽剛要學著老師對蒲團行禮,卻被大法師的手勢所阻,當下會意,與大法師一同低頭走到老師身後。

  那元始天尊、接引道人隨之向前,各自對蒲團做了個道揖;

  元始天尊落位於左,與太清老子間隔百丈,接引道人於右側與元始天尊對應的位置,同樣靜立。

  右側之首的位置,卻是給女媧娘娘所留。

  通天教主和準提聖人分列左右末位,通天教主一眼看去,準提聖人含笑以對。

  這站位自有講究,這蒲團也只有六聖可拜。

  上古時,六聖歸位,齊聚紫霄宮,道祖便說:

  『聖人超脫三界五行,可重煉風火水土,上已無大道境,今後你我不必以師徒之禮,互為道友爾。』

  今日六聖拜這蒲團,一是對道祖行禮,二是有『請老師現身』之意。

  待六位聖人站定,被六位聖人拜過的蒲團泛起一縷縷流光,一名坐姿竟有一丈多高的魁梧身形,由虛而實、迅速凝成。

  李長壽偷偷抬頭看了眼,心底不由讚嘆:

  『好一位道門之祖!』

  這修長身形怕是高過了兩丈,一頭白髮盡顯道者滄桑,長手、寬肩,面容無遮無攔、蘊道且含真意,淡灰色長袍流轉的道韻極盡繁複,又化繁為簡。

  老人只是坐在那,雙目尚未睜開,已有無盡玄妙之意。

  妙於萬靈妙,玄於天地玄。

  但這位道者嘴角露出的笑意,又如春風化雨,讓人不覺半分壓迫之感。

  不,準確來說,是根本感覺不到這位道者的半點威壓!

  就彷彿愚昧的凡人面對這片天地,只道天無窮高、地無窮廣,卻不覺得面對天地有什麼壓力。

  道所顯,道所化;

  道門本初,道祖鴻鈞!

  此時,就聽道祖開口,嗓音溫和,又似缺乏辨識度。

  「都坐吧。」

  六位聖人背後現出各色光芒,齊聲道:「謝老師。」

  正此時!

  太清聖人背後浮現出太極圖之虛影,黑白光芒照亮半座大殿,這位聖人再次盤坐於風火蒲團。

  元始天尊背後現出玉如意之虛影,青藍色光芒照亮小半座大殿;

  通天教主背後浮現出誅仙劍陣陣圖,一縷縷青白色的劍意光芒大作,威勢逼人!

  對比三清,另一側就稍顯寒酸了些……

  女媧背後浮現出紅繡球的虛影;

  接引道人背後浮現出一只金色神幢——此物類似於『華蓋』,比『華蓋』略長,其上刻滿經文,度人用的先天法寶;

  準提道人背後,自是毫無懸念地現出七寶妙樹之影。

  六位聖人的大道鋪展開來,整個大殿仙光閃爍、慶雲環繞,端的是無比壯觀。

  李長壽心底暗自琢磨,也不知自己跟師兄啥時候對道祖行禮,又該怎麼行禮。

  應該是做個簡單的道揖,道門在上古時並不興跪拜之禮。

  那鴻鈞道人雙眼未睜,又道:

  「昊天何在。」

  紫霄宮外傳來一聲應答:「弟子在。」

  諸位聖人循聲看去,卻見天庭玉帝大步走來,身著白衣錦袍、掌托天帝印璽,身周纏繞九條五爪金龍的虛影,面對六聖威壓猶自絲毫不停,疾步前行!

  鴻鈞道人抬手對側旁一點,在身側靠前的位置凝成了一只蒲團。

  玉帝踏步趕到近前,先對鴻鈞道人做了個道揖,隨後又轉身對六位聖人做了個道揖;

  抬頭時對李長壽眨眨眼,並未多說什麼,挺胸抬頭坐於道祖身側。

  《靠山》!

  這時,玄都大法師對李長壽打了個手勢,四位道門弟子從各自聖人老師背後後退兩步,對道祖做道揖。

  大法師朗聲道:「弟子攜三位師弟,拜見師祖。」

  李長壽、多寶道人、廣成子齊聲喊道:「拜見師祖。」

  鴻鈞道人那一直無波無瀾的面容,露出了溫和的微笑,略微睜開雙眼,目光看向了李長壽,溫聲道:

  「九成八,向前來。」

  李長壽渾身一僵,整個人都差點抽過去。

  這、這、這是要幹啥?

  總覺得大佬的口吻滿是不懷好意……

  抬頭看了眼身周伴著淡淡仙光、毫無威勢、甚至無法感應到『實物』的道祖鴻鈞,李長壽反應也是頗為迅速,立刻低頭向前,走向了道祖……

  身旁的玉帝陛下。

  李長壽用目光對玉帝求援,玉帝低頭端詳手中的天帝印璽。

  這是要做什麼?

  咱們過來,不是商量封神大劫的事兒嗎?

  道祖老爺點名讓他向前,用的還是【九成八】這種攻擊性超強的字眼!

  很快,李長壽站在玉帝身側,低頭道:

  「弟子聆聽師祖教誨。」

  鴻鈞道人那雙眼眸已是完全睜開,淡藍色的瞳孔透露出少許玩味,淡然道:

  「過來,離貧道近些。」

  「師、師祖。」李長壽額頭沁出一滴冷汗,此刻卻是不敢違抗,只能向前又邁出幾步,站到了鴻鈞道人面前。

  鴻鈞道人的坐姿都比李長壽高了半個身子,此刻低頭俯瞰,右手張開,凝成一只紫紅色的雷電長鞭。

  咕!

  李長壽禁不住嚥了口吐沫,滿臉糾結、故做惶恐,後退半步。

  「師祖,弟子只是做事穩妥了點……弟子願領責罰!」

  道祖那張臉上的笑容越發濃郁,聽聞此言,更是笑瞇了眼。

  忽得一甩雷鞭,一道天罰神雷打在李長壽後臀部,把李長壽直接打飛了起來,人在空中一陣亂顫。

  道祖出手如電,手中雷鞭揮舞、鬚髮盡皆飄揚,一條條紫霄神雷照著李長壽屁股招呼。

  李長壽慘叫一聲,元神瞬間被封!

  疼而不傷,老天罰了。

  就是場面看起來慘不忍睹,玉帝在旁掩面不忍直視,只在指縫裡默默欣賞這般奇景。

  幾位聖人面色各異,元始天尊、通天教主都是面露微笑,接引聖人、準提聖人的面色是真的陰沉。

  女媧聖人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

  道祖打的起勁兒,每次揮動天罰之鞭,口中就咬牙冒出一句:

  「九成八,九成八,天天就在那念叨九成八!」

  「一點風險都不冒,你修哪門子仙?求哪門子道?」

  「一個天道誓念個幾千字,真當貧道聽的不累嗎,天天被你煩到打坐都不能!」

  「就這,你還敢說欠你功德!給了你功德金身你還幫天庭幹活?」

  打了也就三四十道天罰,鴻鈞道祖總算將手中雷霆長鞭捏碎。

  就聽哐噹一聲,李長壽自半空砸落,落在了鴻鈞道祖面前,渾身焦黑、雙目緊閉,自身並未受損,只是渾身麻痺、無法動彈……

  鴻鈞道人面容恢復正經,整了整衣袍,也不看李長壽,只是開口道:

  「劫起劫滅有定數,洪荒爾來多量劫。

  而今大劫興起、當興天庭,闡教、截教、西方教入劫,今日便商議為天庭封神之事。

  此次大劫,有一寶物應劫而生。

  天書現身。」

  道祖話音落下,紫霄宮外金光閃耀,一只金色卷軸、一把木鞭落入道祖掌心。

  「此寶名為封神榜,此鞭名為打神鞭。

  持有此榜,可定大劫之中入榜上天之靈;握有此鞭,可打此榜上有名之靈。

  今日,貧道將這封神榜與打神鞭賜予……」

  「老師!」

  那西方教準提聖人突然開口呼喊,連忙站起身來,對著鴻鈞道祖做著道揖,一時竟是悲從心起,面容滿是悲哀。

  「老師,我西方貧瘠,我與師兄來回奔……」

  「誒?」

  道祖突然輕咦了一聲,當著眾聖的面,雙手一抖,將打神鞭與封神榜,直接抖到了躺倒在地的李長壽懷中。

  而後,道祖笑道:

  「貧道竟也會手抖,料想此物與長庚徒孫有緣。

  既如此,就由長庚執掌封神榜、打神鞭,這榜上之名,你們自行商議罷。」

  言罷,道祖看了眼準提聖人,身周出現道道流光,緩緩消失不見。

  一瞬之間,場內道道目光看向李長壽,落在李長壽懷中的那兩件天道至高寶器上,卻沒有半個人妄動。

  李長壽此刻才感覺到,身上的麻痺感迅速消退;

  下意識抱緊了兩件寶器,卻覺得頗為燙手,一時間只想在地上裝死。

  李長壽算計這麼多年,就是為了讓玉帝爭搶封神榜的掌控權,但沒想到,到頭來卻是被道祖以這種形式,硬塞到了他懷中。

  這……

  看似荒唐,實則很強。

  這波,道祖怕是在九十九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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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8 01:21: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六章 君臣相聲

  咋辦?

  偌大的紫霄宮,除卻自家太清老師之外,視線盡皆匯聚於自己手中。

  道道威壓有意無意鋪來,雖大半互相沖抵,但終究還是有些許聖人威壓落在李長壽身上,讓李長壽呼吸都有些堵悶。

  正此時,一道身影閃過,擋在了李長壽身前,背對李長壽負手而立;

  他神情雖平淡,但嘴角總歸是帶著掩不住的笑意,背後凝出太極圖虛影,將壓向李長壽的威壓盡數化解。

  自是玄都大法師及時出手。

  旁邊起身晚了一點的玉帝陛下,默默坐正了身形。

  又失去了增加一點君臣感情的機會。

  李長壽匆忙整頓紛亂的道心,繼續裝作重傷狀躺在地上,將打神鞭和封神榜握緊了,心底念頭飛速流轉,心神之力依然拉滿!

  算,趕緊算!

  這波道祖到底幾十層意思!

  打是親罵是愛這是哄小孩的話,信他個糟老……咳,糟糕,心底竟然是滿滿的感激。

  不過,道祖老爺當面如此『特殊對待』,又是小雷鞭又是小聲嘀咕,這是擺明了表達對天庭的支持。

  潛台詞無外乎:

  【貧道要興天庭,這次大劫不管你們如何折騰,天庭神位必須填滿。】

  隨後丟下封神榜和打神鞭,瀟灑退場。

  李長壽想像過無數次封神榜現世的畫面,此前覺得最有可能的情形,是道祖老爺張口說一堆玄之又玄的話語,然後賜下封神榜。

  可萬萬沒想到……

  手抖了,榜扔了,剛好掉他懷裡了!

  隔壁那個二聖人,臉都差點綠了。

  他偏偏被道祖老爺的天罰打得渾身麻痺、元神被封,完全沒辦法推辭一二,這張開過光的嘴全無用處!

  如果有人說,鴻鈞師祖不是有意這般安排的,打死準提聖人,他李長壽都不信!

  為了今日幫玉帝或者自家老師爭奪封神榜,李長壽準備了幾套說辭、十幾個方案,為了能錘死西方教,更是不遺餘力地去搜羅西方教的『罪』。

  到頭來……

  全是無用功。

  道祖給的,比他想的還要多。

  原來自己只需挨一頓毒打、被道祖罵幾句,不用爭也不用搶,依靠著道祖老爺的遠古神通『手一抖』,就直接把【天書】強行塞到了他手中。

  什麼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拉幫結派,通通沒用!

  反過來想,今日道祖若不採取這般手段,又會出現哪般情形?

  李長壽略做推算……

  原本的封神大劫,封神榜被元始天尊執掌,怕也有元始天尊兩頭下注,與西方教暗中協商的緣故。

  而今封神大劫已是有了諸多變數,鴻鈞道祖此前就已明示,要將封神主導權交給天庭。

  三年前,元始天尊與接引道人碰了面,兩者坐下談了事。

  很有可能,那次就是在協商今日之事,西方教兩位聖人支持元始天尊執掌封神榜,再將今後的大劫屠刀對準截教弟子。

  想通此間關節,李長壽心底已漸漸理出了一條清晰的邏輯線。

  他確實成了道祖手中的一把鑰匙。

  雖然這把鑰匙本身份量遠不如『鎖』,但位置和形狀,剛剛合適。

  進入紫霄宮前,女媧娘娘那句【人族的命途,若人族本身都不爭,又能指望誰呢】,此時品來,當真滿滿的深意。

  ——女媧娘娘站在人族這邊,而封神大劫某種意義上就是聖人大教虧欠了人族。

  換而言之,女媧娘娘當時是在對道祖表態,她站在李長壽這邊。

  那今日的紫霄宮商議封神,六位聖人很可能就會形成三對三的尷尬局面。

  道祖為六聖之師,此次大劫是天道降下的生靈大劫,必須有足夠的死傷才能填滿劫運。

  若是在這紫霄宮中,六聖圍繞闡教和截教分作兩派、三對三相持不下,道祖怕也有些難以收場;

  那種情形下,道祖只要表態,都會暗示大劫的走向,從而影響到天道劫運運轉。

  截教虧欠人族太多,合該多死傷;

  西方教又是道門之外,道祖若說對其沒意見,也不合常理。

  故,道祖借題發揮,將李長壽這個天庭普通權神拉了出來,先毒打一頓,打到他失去意識,再將封神榜和打神鞭塞下來,瀟灑走人……

  既沒有明確表態支持闡教或者截教,順手打壓了西方教,還抬了天庭一手,賣了個人情給不願看三兄弟鬧掰的太清。

  高還是道祖高。

  至於什麼『打你一頓就是為了心裡舒坦,封神榜也就隨手一扔』這種事,李長壽怎麼可能相信?

  這是與天道相合的洪荒最強者,如今三界格局的一手締造者,豈能跟他一個小徒孫一般見識?

  都是算計!

  當然,也不能排除在算計的過程中,順勢而為就抽了他一頓的可能性。

  嗯,以後還是少利用天道誓言,師祖對這意見挺大……

  現在的問題是,他被親師祖一腳踹到了泥潭中,還用力補上兩腳,把他整個身子塞了進去。

  李長壽原本想在封神大劫中隱於幕後、借勢安排,此刻卻直接握住了封神榜與打神鞭!

  這般雖看似能夠直接干預封神劇本,得到了更高的權限,但接下來就要直接面對大教之間的征伐,自己成了矛盾爆發的集中點!

  著實不穩。

  「長庚……長庚?

  嘿,九成八?」

  玉帝在旁幾聲呼喊,最後喊出的這三個字眼,讓李長壽渾身一哆嗦,下意識睜開眼,心底糟亂的念頭迅速歸於平靜。

  玉帝目中流露出幾分關切;

  李長壽躺在那,突然大笑了幾聲。

  女媧娘娘不由奇道:「你這傢伙,莫不是被老師打壞了神魂,怎得還笑了出來?」

  李長壽連忙跳了起來,身上道袍一抖,掉了一層黑灰。

  「回師叔話。」李長壽笑道,「弟子是開心能得師祖信任,委以這般重任!

  師祖還特意為弟子解釋了,此前為何不發功德之事,親口稱弟子為徒孫。」

  言罷,李長壽看向面色鐵青的準提聖人,笑道:

  「西方教二教主放心,小神定會努力做好這般差事,按師祖要求,為天庭大興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咳!」玉帝在後面清清嗓子,言道,「長庚愛卿,這些事稍後再說。

  你不如……

  先去殿外換身衣物,這般著實有失體統。」

  李長壽有些不明所以,他正要順勢開口,將封神榜交由玉帝保管。

  玉帝手指微彈打出一縷清風,某天庭普通權神、封神榜執掌者、道祖親口認下的徒孫……

  突然感覺後臀圓潤處頗為涼爽!

  扭頭一看,李長壽老臉一紅,身周仙光繚繞,對著左右連連做道揖賠禮。

  糗大了這次!

  他向太清老師請了命,躲入了側旁太極圖中,麻溜地換了身淺藍色的長袍。

  這破損的道袍……

  珍藏!

  以後開個洪荒穩教博物館,這就是道祖慈愛關懷穩教教主的最佳證明!

  就在換衣服的這空檔,李長壽就聽殿內傳來聖人對話聲。

  先是準提聖人嘆道:「老師終究是不信任我等。」

  通天教主嗆聲道:「爾等做的事,如何讓老師信任?」

  「道友此言差矣。」接引道人緩聲道,「天地本有秩序,並非道門一家,老師當年能將鴻蒙紫氣賜予貧道師兄弟二人,並說西方合該大興,這既是天道之理。

  只不過,這般來看,封神大劫非我西方大興之機。」

  元始天尊道:「老師此舉,未免有些兒戲。」

  通天教主笑道:「師兄你剛才可是未聽到,老師親口所說,【天書】與長庚有緣。

  長庚位列天庭首臣,又是大師兄喜愛的弟子,所修更是均衡大道,此前為天庭大興做出不少卓越之事蹟。

  由他執掌【天書】,有何不妥?」

  元始天尊道:「長庚入門較晚,雖行事穩妥,卻終究是資歷較淺。」

  女媧娘娘笑道:「師兄這話,我可是不得不說兩句了。

  師兄莫要忘了,長庚是人族出身,這次大劫便是因聖人大教虧欠了人族,才會將大劫主體落在聖人大教之上。

  讓人族出身的長庚主持大劫,最合天數。」

  側旁大法師淡定地走回了太清聖人身後,努力收斂氣息做空氣人,免得引火燒身,給自己惹來睡覺之外的雜務。

  幾位聖人又辯論幾句,李長壽從太極圖後邁步而出,不只是換了身衣物,順便還換了下髮型、清理了下渾身焦黑。

  『封神榜這個坑,當真不能跳。』

  他再次登場,幾位聖人的目光再次匯聚而來。

  女媧聖人在鼓勵中帶著幾分玩味,通天教主則是純粹的欣喜,元始天尊的目光略有些複雜,西方教大聖人目光滿是善意,二聖人的目光……

  那不重要。

  太清聖人一直閉目養神,似乎凡事與他無關。

  但李長壽此刻,緩步走到太清聖人面前,對自家老師躬身行禮,溫聲道:

  「老師,弟子有事求稟。」

  「講。」

  「師祖信任,賜弟子打神鞭、封神榜,命弟子執掌封神之事。

  弟子本不該推辭,然此事事關重大,正如二師叔所言,弟子資歷尚欠、經驗不足,封神非同小可,弟子恐一時錯漏、釀成禍事。」

  李長壽看向玉帝,朗聲道:

  「弟子想請老師應允,弟子將封神榜放歸天庭,由玉帝陛下親自掌管封神榜。

  玉帝陛下不必親自為封神之事操勞,弟子會借打神鞭之威,行道祖之命,為天庭大興精心謀劃!」

  玉帝聽聞此言,嘴角止不住露出淡淡笑意,

  太清聖人也面露思索,開口道:「尚可。」

  「謝老師准許。」李長壽做了個道揖,而後雙手端著那封神榜,快步到了玉帝坐前,對玉帝眨了下眼。

  玉帝正色道:「長庚執掌封神榜,與吾執掌封神榜有何不同?」

  李長壽也正色道:「陛下為天道認可的三界領袖,天地神權首位,封神本就為天庭大興,這過程中,由陛下您執掌這件封神榜最合適不過。

  小神定會在旁全力相助!」

  玉帝沉吟幾聲,看著面前這卷軸,緩緩點頭。

  「既如此,吾就暫替長庚你掌管封神榜,將此榜擺於凌霄寶殿中,長庚隨時取用。」

  「謝陛下!」

  李長壽將封神榜雙手捧上,玉帝站起身來,雙手接過,緩緩握在掌心。

  霎時金光閃耀,一縷縷天道之力朝著四面湧動,玉帝頭頂竟浮現出一張卷軸的虛影,其上盡是空白。

  見此狀,李長壽心底一塊大石平穩落地,手中握著的打神鞭也覺得沒了多少重量。

  名義上的事,讓玉帝陛下頂;

  實際微操,由他來影響。

  雖說整個過程讓李長壽措守不及、痛腚思痛、出膚意料,但最終還是達到了自己預期的完美結果。

  順便,還撈了一點道祖庇護。

  與此同時,道門兩位應劫大教的聖人,西方教兩位聖人,心底泛起一絲明悟。

  元始天尊道:「昊天師弟,如何簽押封神榜。」

  玉帝答曰:「封神榜上總共有三百六十五個空缺,對應天庭三百六十五正神空位,涉及天庭八部空缺、三山五嶽正神空缺等等。

  合該有三百六十五生靈入天庭神位之列,享天庭香火供奉。」

  女媧聖人笑道:「玉帝陛下這話雖不錯,但剛剛天道所顯,若是名字被寫入封神榜,隕落在大劫中,一縷元神入封神榜,此生盡被封神榜束縛。」

  通天教主皺眉沉吟。

  李長壽在旁道:「師叔,這是壞事,也是好事。

  若本是要在大劫中殞命之人,得了封神榜庇護,還能借天道之力重生,入天庭享供奉,對此人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準提聖人冷然道:「既如此,找三百六十五名記名弟子上榜就是了,此劫自可化解大半。」

  玉帝哼了聲,又道:

  「此次大劫,除卻為天庭挑選仙神,三教合該有三千六百五十名長生仙隕落,以此平衡生靈之力。

  各位師兄商議這封神榜名冊,也當劃分清楚,這部分注定隕落的名額。」

  幾位聖人同時默然,目光看向了截教聖人通天教主。

  通天教主淡然道:「各家均勻分配。」

  接引道人卻道:「貧道弟子不多,西方教門人也不多,若是均勻分配名額,怕是我西方教要絕了戶。」

  通天教主剛要反駁,元始天尊也皺眉道:「玉虛宮仙人不過數百。」

  準提聖人笑道:「截教號稱萬仙來朝,咱們何不按三教弟子之數對比,各取相應隕落之數?」

  通天教主面色頓時變得頗為冷峻,「怎麼,我截教弟子多便是罪過?」

  接引聖人道:「此次大劫,若起因有十,截教佔八。」

  「這般。」通天教主自退半步,「那天庭神位,我截教應下三百之數,隕落之數,我截教應下一千,如何?」

  一直在旁不曾開口的李長壽,聞言心底一嘆。

  此事絕不能退,若是軟弱了,只能給西方打蛇隨棍上的機會。

  果然,準提笑道:「截教萬仙來朝,便是應下這三千之數,也不會傷筋動骨。」

  元始天尊緩聲道:「不夠。」

  不夠?

  通天教主勃然而怒,站起身來,袖袍抖擻間定聲反問:

  「三百不夠,一千不夠!

  師兄你莫非定要覆滅我截教?殺光我徒兒!」

  元始天尊輕嘆一聲,閉目不言,紫霄宮中的氛圍頓時有些凝滯,通天教主背後的誅仙劍陣圖劍意錚鳴!

  忽聽太清老子一聲:「坐下。」

  通天教主一甩衣袖,冷著臉坐了下來。

  隨後,太清聖人看了眼李長壽。

  本不想再多說話、默認今日之局定是【不歡而散】的李長壽,此刻也只能站出來。

  他與玉帝對視一眼,兩人頗為默契的一笑。

  李長壽向前邁出半步,笑道:「剛剛玉帝陛下有句話表述有些模糊,各位莫急,容小神再多問玉帝陛下一句。

  陛下,您剛才說的三教,似乎並未說明白。」

  玉帝心底流轉著數十年前李長壽就已給的劇本,淡然道:

  「吾剛才所言,乃封神榜所顯,道門三教,準確來說,是闡教與截教,最少會有三千六百五十名長生仙隕落。

  這不只是兩教聖人弟子,也包涵兩教道承所屬仙宗。

  至於,這場大劫終究要隕落多少長生仙……

  其實無法計量。」

  聽聞此言,通天教主笑逐顏開,元始天尊面容還算平靜,西方教二聖笑容有些凝固。

  李長壽道:「陛下,這三百六十五名正神之位,您想如何處置?」

  「自是優選西方教除外的有德、有謀、有智、有品行之生靈。」

  玉帝按此前背誦的那般,逐字不差地言說:

  「其實幾位師兄不必非將封神榜,看作是索命的天道寶物,可以將封神榜視作殘魂復生的救命之物。」

  元始天尊道:「若名入封神榜,便會為劫運驅策,難逃一死。」

  玉帝沉吟幾聲,倒是無法辯駁。

  通天教主道:「師兄,你我不如先定下個約定,親傳大弟子不入封神榜,如何?」

  「師弟。」元始天尊皺眉道,「此事怕是難以說准。」

  那接引道人在旁插話道:「聽玉帝陛下之意,這清福正神之位,無我西方所屬?」

  「不錯。」玉帝淡定地道了句。

  接引聖人問:「可是封神榜如此彰顯?」

  「不是。」

  玉帝淡定地道了句,盤坐在蒲團上,星目蘊光、笑容溫和,緩聲道:「是吾定下的此事。」

  接引眉頭一皺,定聲道:「玉帝陛下未免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玉帝挑了挑眉,淡然道:「長庚,幫吾給接引師兄解釋解釋,吾怕控制不住脾性,在老師這寶地口出污穢,辱罵了聖人。」

  「是。」李長壽答應一聲,向前踏出幾步,對西方教二聖做了個道揖,面色頗有些為難。

  李長壽皺眉道:

  「兩位聖人老爺莫怪,小神也只是陳述實情,並非有意針對。

  此前天庭不興,西方教處處為難,龍族事、妖族事,兩位聖人老爺縱容各位西方教弟子,為非作歹、與天庭開戰,又大搞香火神教,名聲實在是……

  若此次大劫,有西方教弟子入天做了天庭正神,這讓天庭已有正神該如何想?

  讓龍族該如何想?

  讓三界生靈又該如何想?

  玉帝陛下做出這般決定,其實也是為了三界安穩、天地安穩計,還請兩位聖人老爺多多擔待。」

  準提聖人冷然道:「貧道所為不過西方大興,諸多事為天道所允。」

  「小神自不敢糾正聖人言語錯漏之處。」

  李長壽挺直身體,面容冷峻,雙目之中神光湧動,手中打神鞭金光閃爍。

  他今日不出言得罪西方教二聖,若西方教二聖有合適的機會,也是會出手毀了他。

  在西方教與道門之事上,絕不可想著兩頭討好!

  自己未來要做的,就是盡全力維護道門完整,讓闡教和截教的內鬥控制在最小範圍,護住道門三教元氣,趁機除掉道門部分頑疾。

  對西方教,合理的強硬便是穩,合理的碰撞,便會讓老師、通天教主更堅定地站在自己身後。

  於是,李長壽開口說了個「但」字。

  「若為自身大興,可毀其他道承,可肆意打壓為三界帶去秩序、庇護弱者的天庭;

  若為自身大興,可隨意欺壓弱小生靈,可將本生活安樂的凡人看作牲畜;

  若為自身大興,肆意更改生靈輪轉之事,凡事無所不用其極,強行增加自身底蘊……

  大興之後,又能得到什麼?

  兩位,時代變了。」

  李長壽話語一頓,淡然道:「接下來,此地將由玉帝陛下主持,討論道門入劫封神之事,兩位是否要避一避?

  畢竟他日大劫正式發動,西方與道門應是對手。」

  西方教大聖人閉目不言,小聖人卻是皺眉凝視玉帝,看都不看李長壽,更別說甩袖離去。

  「那,我呢?」

  女媧聖人在旁含笑問著。

  李長壽頓時露出笑臉,對女媧聖人做了個道揖,笑道:

  「師叔您是人族聖母,本次大劫始於人族,咱們人族更是天地主角,自是要師叔全程在旁監督。

  若天庭哪裡做的不對,師叔您及時提醒,玉帝陛下對您也是頗為敬重。」

  「那是自然。」玉帝站起身來,對女媧聖人做了個道揖,「師姐,若天庭在這次大劫中,行事有半點不妥,還請師姐及時指出。」

  女媧不由笑瞇了眼,在自己位置坐的穩穩當當。

  這君臣一唱一和,卻是將幾聖爭鋒的局面,攪的一團亂遭。

  通天教主一聲輕嘆,道:「這封神榜,師兄想如何簽?」

  元始天尊緩緩站起身來,看向通天教主,淡然道:

  「各憑本事,各靠氣運,此事今後再談吧。」

  言罷轉身而行,廣成子在後低頭跟隨,面容平靜毫無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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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8 01:22: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七章 鴻鈞的小灶

  元始天尊一走,這簽押封神榜之事已是無法進行下去。

  這雖早在李長壽的意料中,此前也用『可能會』這種話式,與玉帝陛下推演過幾位聖人的各種商談方式。

  但此事真的發生,也確實讓人頗感無奈。

  填名上封神榜,就相當於注定此人要被劫運環繞,幾位聖人中,也就西方教聖人可能會做出這種事。

  誰家弟子不是弟子?不是一場場講道、解惑培養出,要傳承自己衣缽的?

  通天教主對弟子看重,元始天尊對弟子也頗為看重,這本無可厚非。

  所以,李長壽和玉帝剛剛,反覆提及『上榜能在大劫中活命』……但效果相當微弱。

  嘛,今天能控住封神榜和打神鞭,已是頗為理想的結果了。

  元始天尊說『各憑氣運』,這般其實也是對闡教較為有利的方式,畢竟闡教有鎮壓教運的寶物,門內多是福德金仙。

  元始天尊收徒奉行的三原則——跟腳、福緣、氣運,在大劫面前,確實是給闡教打下了足夠的基礎。

  至於,元始天尊為何要與接引道人相見,且今日一直在針對截教……

  李長壽能理解,卻不想支持。

  不管如何,太清老師對元始天尊與接引道人不喜,自己稍後也只能站在天庭的立場上,跟闡教、截教保持距離。

  太清老師後面會幫闡教還是截教?

  原本的大劫中,老師是幫闡教的,但如今……

  【老師只會幫優勢明顯的一方,由此護住道門的元氣。】

  全看後事如何發展,劫運如何操弄,而闡截雙方又如何應對了。

  李長壽抬頭看向通天教主的方位,卻見通天教主正皺眉看著紫霄宮之外,目光略微有些複雜,但很快就輕嘆一聲,緩緩閉上雙眼。

  紫霄宮氛圍又有些壓抑,五位聖人保持著沉默,似乎就等太清老子一句『走吧』。

  多寶道人左右思量,還是從通天教主背後走了出來,小聲問:「大師伯、玉帝陛下,這次大劫到底怎麼進行?」

  太清聖人緩聲道:「天機彰顯,大劫應於南洲俗世,其餘並無太多訊息。」

  女媧娘娘也道:「此次大劫起於凡人,應於南洲也算合乎情理,反倒是大劫落下,也不知有多少凡人會無辜遭殃。」

  玉帝笑道:「各位師兄師姐,你我在這紫霄宮中不如先定個約定?

  生靈大劫注定死傷慘重,但凡人本就微弱,並非大劫之起因,又得天道庇護。

  還請各位師兄約束門人弟子,不可濫殺凡人。

  凡人死傷數十萬,也抵不過一名長生仙隕落對天地減輕的負擔,大劫也是煉氣士的一道考驗。」

  「玉帝陛下所說有理。」接引道人睜開雙眼,露出淡淡的微笑,「貧道自會約束教內弟子門人,不去南洲之地行走。」

  李長壽心底暗自搖頭,這聖人變臉的速度當真太快了些。

  玉帝含笑點頭,目光看向元始天尊的空位。

  「走吧。」

  太清聖人開口道了句,其他幾位聖人身周各自泛起流光,已是要自紫霄宮中離開。

  李長壽立刻要走回太清老師身後,但玉帝開口道:「太清師兄,長庚可否多留一陣?吾想與他商談這封神榜安置之事。」

  「善。」

  太清聖人閉目應答,話音剛落,身形一閃,已是帶著大法師、太極圖之虛影消散不見。

  道道流光閃爍,其餘四位聖人隨太清聖人一同消失不見,只有女媧娘娘留下的一句:

  「長庚若是無事,記得來我這一趟。」

  李長壽對著紫霄宮之外做了個道揖,而後長長地鬆了口氣,轉身與玉帝對視一眼,各自露出幾分輕笑。

  只是,李長壽的笑容中略有些鬱悶。

  玉帝笑道:「本以為幾位聖人要講些玄妙的道理,在這裡耽誤幾十年歲月,沒想到前後也就一個時辰不到。」

  「畢竟是關係兩教弟子性命之事。」李長壽提著打神鞭向前,問,「陛下,這打神鞭當真由小神保管?」

  玉帝嘴角微微抽搐,笑罵道:

  「還打神鞭,你讓吾替你拿這封神榜,不就是想穩一手,避免被聖人輪番喊過去喝茶!」

  笑罵聲中,玉帝朝著側旁挪了挪,將自己的蒲團露出小半,「過來坐。」

  李長壽卻是不敢真的坐過去,對著玉帝做了個道揖,盤腿席地而坐……

  隔著布料的清涼,讓他想起了剛才那有點糗的畫面,禁不住抬手扶額。

  道祖故意的吧?

  這也太皮、平易近人了!

  「長庚,闡教聖人咋想的?」

  「我也拿不準,不過……」

  總歸不可能是傲嬌什麼的。

  李長壽沉吟幾聲,道:「二師叔可能是想把截教整肅一頓吧。」

  正此時,側旁傳來一聲:

  「元始就是那般性子,覺得通天走岔了路,就要去幫通天修正過來,操心比誰都多,每次都落不下什麼好名聲。」

  李長壽渾身瞬間僵直,玉帝連忙站起身來。

  那座巨型蒲團上,道祖那魁梧的身形毫無徵兆地再次出現,彷彿此前從未離開過一般。

  玉帝抬手拽了李長壽一把,讓李長壽能及時起身,一同對道祖做道揖行禮。

  道祖似笑非笑地看著李長壽,目中略帶玩味。

  李長壽低頭不敢對視,心底在微微抽搐。

  他剛剛,為啥沒堅持跟老師一同離開!

  「九成八。」道祖微微瞇眼,「今日怎麼不提功德之事了?」

  李長壽嘆道:「弟子才智淺薄,自不敢跟師祖相較,師祖不給弟子這兩筆功德自是有所深意,弟子聽命就是。」

  玉帝在旁小聲道:「老師,長庚凝聚功德金身可是有什麼問題?」

  道祖鴻鈞淡然道:「他不是喜歡九成八嗎?一切剛好,九成八的功德金身豈不妙哉。」

  李長壽雙腿一顫差點就給跪了,玉帝額頭掛滿黑線,又扭過頭去,肩頭一陣聳動。

  鴻鈞道祖笑道:「讓昊天將長庚你留下,是有些事需提前交代給你。

  昊天先行回返天庭安置封神榜,且讓長庚在紫霄宮盤桓一二。」

  玉帝雖不明所以,但還是躬身做了個道揖,給了李長壽一個『加把勁』的眼神,托著封神榜、天帝印璽快步而去。

  李長壽:……

  懵。

  如果非要用一個字來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那就只有這個字,懵。

  玉帝開口是道祖指示的,道祖單獨將他留在紫霄宮中,說是有事要交代。

  該、該不會有什麼神展開?

  鴻鈞道祖稍後開口就是一句帶著濃濃地方口味的『咦,老鄉』?

  似乎是能窺破李長壽心底的想法,道祖鴻鈞在玉帝離開紫霄宮後,手指一點,紫霄宮各處被金光籠罩。

  李長壽瞬間感覺,自己與洪荒天地、自身與大道的關聯全部消失!

  比六道輪迴盤的隔絕還要徹底!

  自、自己莫非是要被道祖修改魂魄,徹底變成天道傀儡了?!

  這……

  鴻鈞道祖身周泛起道道亮光,那魁梧的身形化作常人大小,看起來更為慈眉善目了些。

  他緩緩開口,淡然道:

  「在想,貧道是開口喊你一聲老鄉,還是要把你神魂更換,把你化作天道法寶?」

  李長壽道心一顫,緊緊閉著嘴,皺眉注視著眼前的道祖。

  「您、是嗎?」

  「自然不是。」鴻鈞道祖笑了聲,「貧道能有今日,還是要拜你那老鄉所賜,來吧,且帶你隨便逛逛。」

  言罷,鴻鈞道祖手掌一揮,兩人紋絲不動,周遭情景霎然大變,化作了一處鬱鬱蔥蔥的山林,側旁有兩只木屋。

  乾坤置換!

  道祖站起身來,背負著雙手,朝那小木屋而去。挺拔的身姿透著少許疲倦,示意李長壽跟上。

  李長壽心底一嘆,就算是今日要被抹掉,也不能做個糊塗鬼……

  「師祖,當年到底發生了何事?」

  「往事不必多提。」鴻鈞微微一嘆,「天道已抹殺了你那同鄉人,原本如女媧、后土等不少生靈,都受了他恩惠,他對洪荒而言,也做了頗多好事。

  但最後那人不知為何瘋魔了,非要以力成聖,打碎這天地,遭了天道反噬。

  天道至公無私,只是大道在盤古神意志之下,凝成的秩序規則。

  你的大道就不錯,算是給了天道一種反饋和填補,這也是貧道數次阻攔天道干擾你的原因。」

  李長壽聞言,心底略微有些觸動,躬身道:「多謝師祖。」

  說話間,鴻鈞道祖已是帶著他到了一處木屋前,推開木屋木門,顯露出其內簡單的陳設。

  「坐吧,不必多擔心,今日是貧道有求於你。」

  鴻鈞道祖盤坐於蒲團上,看李長壽面色依然不太明朗,笑道:「若是要毀了你,貧道何必一路培養你至今?」

  「多謝師祖。」

  李長壽只能重複這般話語,行了個道揖,搬著蒲團坐在了鴻鈞道祖下首之位。

  鴻鈞道祖嘴角笑容越發濃郁,道:「貧道與天道,你瞭解多少?」

  「弟子並不瞭解,也不敢胡言亂語。」

  「看。」鴻鈞道祖左手多了一隻翠綠色的玉碟,玉碟之上照出道道縱橫的光線,構成立體的網格,網格中投射出洪荒天地之影。

  「貧道便是天道,但天道並非貧道。

  換而言之,貧道可短時間內操控天道,但天道卻無法影響貧道。」

  李長壽道頗感震撼,但隨之皺眉問:「師祖在這天地間已是無所不能,弟子又能做什麼呢?」

  「無所不能?」

  鴻鈞道祖反問了一句,緩緩搖頭,「貧道若是無所不能,如何還會有大劫發生。」

  他手中玉碟輕輕旋轉,代表了規則的細線與天地消失不見,玉碟之上投射出了九口色彩各異的泉眼。

  九污泉。

  「九污泉存於虛實之間,說海眼是九污泉,是對也是錯。」

  鴻鈞道祖緩聲道:「海眼不過是九污泉之力一處宣洩之地,血海也是這般,九污泉匯聚生靈之業障,一旦業障積累太多,九污泉就會傾覆洪荒大地,將生靈葬下。

  如此,又開始下一個天地內的輪迴,開啟新的紀元。

  此事也是貧道無法阻攔的,貧道雖自認於修道之路走到了頂點,卻也無法與盤古神相提並論。

  故,每當九污泉即將噴湧,天道就會醞釀一次次大劫,將這次生靈之劫,向後不斷拖延。」

  李長壽面露恍然:「所以,天道在不斷壓制生靈的實力,就是因每次大劫過後都會有大量業障殘留,留給九污泉的緩衝地段越來越狹窄?」

  鴻鈞道祖讚道:「當真悟性不錯。

  不過生靈大道所顯,生老病死本就是生靈的規律,對單一生靈是這般,對所有生靈都是這般。

  所以說,貧道並非無所不能,貧道不過是走到了生靈的頂點,與天道相合、補全了天道,延續盤古神的遺志罷了。

  同樣,此時貧道也無法離開這片天地。

  這些還都是拜你同鄉人所賜,當時為了阻止他以力證道、毀掉洪荒,貧道也只能出此下策,放棄去混沌海中證道混元的機會。」

  李長壽小聲問:「洪荒傳聞,師祖您不是擔心自己證道天道會承受不住嗎?」

  「那不過是天道抹殺那傢伙後的誤傳罷了。」鴻鈞道祖嘆道,「若非貧道與天道聯手,怕是鎮不住他。

  這傢伙,因開天時的乾坤動盪,意外到了遠古洪荒,與盤古神都是好友。」

  浪前輩這麼猛?

  李長壽先是一陣訝然,隨後就有點鬱悶。

  如此猛男都被天道和道祖鴻鈞抹殺了……不該有的想法還是別有,搞定了封神大劫,自己還是盡早退休養老算了。

  「自危否?」鴻鈞道祖問。

  「弟子……自是有些怕的。」

  「其實你只要不去做動搖天地穩定之事,自不會被天道針對。」鴻鈞道祖笑道,「你可知,貧道何時關注的你?」

  「弟子不知。」

  「猜猜。」

  「這個。」李長壽沉吟幾聲,「弟子魂魄來洪荒時?」

  鴻鈞道祖搖頭輕笑,言道:「你的故鄉雖不是在洪荒,但帶著記憶的殘魂來也好,還是化作真靈來也罷,並無太大差別。

  混沌海無邊無際,你所知的宇宙,有可能只是混沌海中一粒沙塵。

  真靈長河流淌其中,生與死大道相伴相隨,生靈說到底,也只是擾動與偶然,大道所顯、規則所呈。

  故,你在貧道眼中,與普通生靈並無不同,你這般跟腳不值一提。」

  李長壽:……

  莫名有些開心,又莫名有點失落是什麼鬼?

  「那師祖您是何時看到的弟子……」

  「你於海上渡成仙劫時,天道都被你瞞了過去。」鴻鈞道祖笑道,「貧道也被你驚動,意外發現你之大道竟是脫胎於陰陽大道的均衡之意,為天道所需。

  如此,貧道暗施手段,在那巫人寨子中為你起了一座神像,由此擾動你原本命數。

  若非這般,你怕是要在山中待到天荒地老。

  只是貧道也不曾想,你竟如此出眾,不只是自身之道出眾,更是一力將天庭扶了起來,省了貧道不少心血。」

  李長壽禁不住苦笑了聲。

  這!

  總算破了案了!

  鴻鈞道祖手掌輕輕揮舞,玉碟上浮現出一只光斑,隱隱是一個道人打坐的輪廓,周遭都是迷濛的光影。

  「將你留在此地,就是因為此事,你可知這是什麼?」

  「弟子不知。」

  「這是盤古神殘留在天道中的意志。」鴻鈞道祖輕輕嘆了口氣,「隨著天道演變,他已漸漸有了自己思考的能力。

  若天道出現較大擾動,他就將自天道之中誕出。」

  李長壽驚道:「盤古神莫非還能復生?」

  「此非彼,他不過盤古神的一點殘念。」鴻鈞道祖言道,「貧道要托付給你的,是在他降生時,判斷他是對天地有益、又或是對天地有害。

  若是前者,護他不被天道抹殺;

  若是後者,你需確保他被抹殺乾淨。」

  李長壽低聲問:「弟子怕不是盤古神殘念的對手。」

  「他初降生時身周不會有靈氣,無法攝靈氣為自身所用,很是虛弱。」鴻鈞道祖目光有些複雜,複雜到讓李長壽此時看不太懂。

  道祖緩聲道:「他的生死,天地的命途,都在你一念之間。

  三清乃盤古元神所化,西方教二聖只顧自身,女媧性情寡斷,昊天與天道關聯太深,也只有你,做事最是穩妥。

  你可需什麼獎賞?」

  李長壽猶豫一二,嘆道:「若能為師祖分憂,本就是弟子的福分。」

  鴻鈞道祖面露惋惜,從袖中掏出了一口古銅色的小鼎,又將小鼎塞了回去。

  「本還想將這口鎮死了羅睺的乾坤鼎提前賞給你,你要無私奉獻,那就算了。」

  李長壽眼一瞪,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兩眼一翻昏過去。

  「師祖,弟子的功德金身,您看……」

  鴻鈞道祖頓時笑瞇了眼:「不是說了,你就九成八的用吧。」

  「可這……」

  「哈哈哈哈!」

  鴻鈞道祖撫掌大笑,又在袖中拿出一枚石片,扔到了李長壽手中。

  「好好修行,早日完善你的均衡大道,貧道也能少被天道吵擾。

  回吧。

  稍後若出現天道擾動,貧道自會對你傳信。」

  李長壽還要多說什麼,鴻鈞道祖手掌輕輕擺動,他眼前光影流轉,一個晃神,已是出現在浩瀚無垠的萬里波濤之上。

  這裡是……東海?

  此前種種恍若夢境,唯有手中的石片頗為真實。

  憑空站起身來,李長壽看著手中石片,其上刻畫著的幾段道紋,自是修行之法。

  當年道祖以身合天道,是為了阻攔浪前輩以力成聖、毀滅洪荒?

  盤古神的意志所化生靈,即將從天道誕生、脫離天道掌控?

  這……

  穩一手,哪怕對自己灌輸這些信息的是道祖,也只能信六、不,四成。

  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浪前輩再怎麼浪,也不該去毀滅洪荒才對。

  道祖真的是單純以護衛生靈為己任?

  收起石片,李長壽腦子有些懵,身形化作游魚、遁入東海,朝東海中的一處安全屋趕去。

  先冷靜下來,思考清楚此時情形以及道祖交代的這個任務,考慮清楚要不要將此事稟告給老師,才是重中之重。

  於是,三個月後。

  李長壽當作無事發生,悄悄回返小瓊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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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28 01:22: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百三十八章 兩教在行動

  『女媧娘娘還讓去聖母宮一趟,這個也要趁早過去。』

  心底如此盤算著,李長壽身形自地脈中鑽出,收起太極圖留下的陰陽二氣,悄然進入小瓊峰復合大陣,朝密室而去。

  道祖親自交代的任務,他仔細分析了三個月,最後得出了一個很有用的結論。

  【空想無用】。

  那個層次的鬥爭,甚至已經超過了聖人博弈。

  自己瞭解的信息太過片面,也只是聽到道祖講述當年之事,貿然參與其中,會發生什麼誰都不能確定。

  盤古殘存意志的化身,總覺得會是個大坑。

  道祖看似是將『殺』或者『護』的選擇權交到了他手中,實際上已做出了具有傾向性的選擇——求穩。

  李長壽輕嘆了聲。

  若是連這一點自己都沒想到,那這麼多年洪荒也是白混了。

  壞消息是,自己現在成了道祖手中一把刀。

  好消息是,道祖在用得到自己的時候,會適度地保全自己。

  自己要做的,是如何在最短時間內變得更強,最少也要擁有『混沌海生存』的實力,創造一條後路。

  世上很多事本來是沒有後路的,但穩的次數多了,也就有了後路。

  李長壽思考了三個月,最後所做出的決斷,其實回到了原點——

  死命抱緊太清老師大腿!

  今後的行動,都要圍繞在太清老師身周!

  只因李長壽發現,道祖似乎對自家聖人老師有一份忌憚。

  把道祖告訴自己的訊息,進行一定程度的『去感情傾向』還原,能得出一個什麼故事?

  【上古時,曾爆發過一場不為人知的競爭,雙方分別為『洪荒婦女之友浪前輩』與『遠古時代大贏家鴻鈞道祖』。

  競爭的目的,是誰先以力證道、抵達盤古神的層次。

  暫不管浪前輩是否真的發瘋了,浪前輩定然動用了從遠古至上古積攢下的無數儲備,在這條路上,搶在了道祖之前;

  道祖出於具體不詳的目的,假定就是為了護衛洪荒,與天道聯手,強行鎮壓浪前輩,並直接抹殺掉浪前輩的一切存在痕跡。

  與浪前輩有關之人,除卻女媧娘娘已成聖天道動不得之外,其他死的死沒的沒,只有姮娥遺忘了部分記憶,沉睡萬年後醒來……】

  這裡面最大的疑點,是鴻鈞道祖有沒有在這件事上說謊。

  李長壽個人比較傾向於,道祖說的就是實情。

  畢竟,像他這般從地球老家飄來的生靈,思想一個比一個複雜……

  從這個角度去分析,那盤古神的意志殘念,必然與浪前輩沒有任何關聯;不然鴻鈞道祖絕不會讓他,這個有可能放浪前輩一馬的『後穩』出手。

  三個月的時間,根據有限的訊息分析出這些,李長壽不知薅掉了多少根頭髮。

  幸好,此時他已找到了解決之法!

  告老師!

  老老實實跪在密室中供奉的太清畫像前,李長壽呼喊一聲:「弟子請老師賜下寶塔。」

  畫像出現淡淡的太清道韻,塔爺的靈念在李長壽心底響起,隨之就憑空落下,砸在了李長壽頭頂。

  塔爺的靈念說的是:「咋的,要去三仙島找金斗妹妹了?」

  李長壽卻道:「塔爺,暫時有正事……我與塔爺這般靈覺聯絡,是否會被天道監察?」

  塔爺呵呵一笑。

  「什麼是先天靈寶啊?

  先天靈寶那就是先天道而生,咱本就是天地間第一股玄黃母氣凝成的塔,被老爺灌注了成聖功德,雖說品階不是至寶,但咱也有萬法不侵之功效。

  天道想探查咱們的交流,除非是在凌霄寶殿或是紫霄宮!」

  「那就好,塔爺你幫我轉述些話給老師。」

  李長壽斟酌一番言辭,心底對玄黃塔『絮叨』了一陣,將玄黃塔捧到了太清畫像之前。

  「老師!弟子歸還寶塔!」

  太情畫像的一角輕輕晃動,乾坤出現淺淺的漩渦,玄黃塔丟下一句抱怨就消失不見。

  「忙活半天,就讓本塔做這事?」

  李長壽淡定一笑,這也是擴展洪荒先天靈寶就業新思路嘛。

  真・加密傳信!

  李長壽等了一陣,道心泛起輕微波瀾,太清道韻降臨而下,凝成了一行六個大字:

  【遵祖命,有為師。】

  老師的風格,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李長壽低頭拜了一拜,點上了三炷香,這才退出此間密室,心底著實輕鬆了不少。

  等道祖老爺通知自己,自己就去找那東西出手,不管是殺還是放,老師自會全程關注。

  安全感終於回升了一丟丟。

  他現在實力太低,聖人博弈都只能在邊緣瘋狂試探,更別說是道祖的算計了。

  道祖可直接讀心?

  其實不然。

  只有在天道之力、劫運之力侵染自己內心時,道祖才有可能獲知自己的想法;紫霄宮中道祖那句有些嚇人的反問,應該是推斷出的。

  李長壽本是想去見一見靈娥,傳授給她一些道法,但『煙遁』出了密室,心底就泛起了重重感悟。

  於是坐去了老位置搖椅,閉目凝神、細細品味,瞬間陷入了悟道之中。

  這次去紫霄宮,當真是積累了大筆的『素材』。

  一縷縷道心感悟就如溪流般,在靈台各處流淌而過,填補著李長壽尚未圓滿凝實的道韻。

  李長壽留出了一部分心神,開始思考有關天道之事。

  想要讓均衡之道大圓滿,就繞不開對天道的感悟。

  天道的存在本身就是玄之又玄、妙中之妙,大道交織、盤古意志共鳴。

  此時天道的組成,已算是十分清晰了。

  眾生意志與大道共鳴,形成的天道本身,這是第一部分,天道主體。

  曾經與自己有過面對面對峙的天道意志、大劫化身,這是第二部分,也可以看作是天道主體的分支,但比較特殊。

  擁有『超限管理權』的鴻鈞道祖,這是其三。

  從遠古至今自行演化、即將成為類生靈體的盤古殘存意志,這是其四。

  自己的均衡大道,要去干預、影響的,就是第一部分。

  漸漸的,李長壽浸入大道之中、遁入兩忘之境,身周飄起一縷縷玄妙晦澀的道韻,長髮時不時被靈氣掀動……

  半個月後,丹房之外一聲炸響,小瓊峰都顫了幾顫,各處大陣光芒亂閃,但又極快地安靜了下去。

  「嗯?」

  湖邊草屋中,靈娥被這般動靜驚醒,放下手中的玉符,光著腳丫跑出屋門,看向了丹房方向。

  師兄又把丹爐搞炸了嗎?

  靈娥眨眨眼,眼底滿是擔心,光腳踩上一朵白雲,持著過陣玉符,匆匆朝丹房而去。

  但她剛飛出百丈,突然感覺自己頭頂的『小籠包』被人輕輕戳了下,耳旁聽到了熟悉的笑聲:

  「怎麼喜歡上了這般打扮?」

  靈娥下意識向前邁出兩步,靈巧地轉身看向身後,卻見自家師兄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白雲邊緣。

  這……

  仙識完全察覺不到師兄的存在!

  好吧,跟師兄的實力差距越來越大了。

  靈娥頓時有點小失落。

  李長壽近距離打量著眼前的小天仙,她穿著一身綢面白底的簡單短裙,短裙上下繪著淺藍色小花,髮型還是兩只『素丸子』,俏皮可愛度直接拉滿。

  靈娥嘻嘻笑了聲,紅著小臉兒、踮起腳尖兒,在雲上轉了一圈。

  「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李長壽摸著下巴認真點評,「就是少了幾分成熟穩重,太孩子氣了些。」

  靈娥有些不滿地抱怨著:

  「臭師兄,誇就好了呀,還要提意見!本師妹這是充分發揮自身優勢,跟雲霄姐姐的感覺盡量區分開。」

  李長壽不由笑瞇了眼,向前邁出半步,抬手扭著靈娥臉蛋。

  嘖,這熟悉的柔滑觸感。

  「認真修行,金仙劫誰都躲不過去,想長生不老就必須面對,這才是你現在要花費精力之處!」

  靈娥俏臉一紅,抬手捂著被捏的臉蛋,鼓了鼓嘴角。

  李長壽轉過身去,一步邁出,身形宛若青煙消散,再次凝聚已是在湖邊柳樹下,點出兩只蒲團,淡定地入座。

  「過來吧,為兄今日為你講金仙之道。

  仙盟之事,以後你不必多操勞,我近期已有了足夠的精力,會親自盯著他們。

  敖乙、靈珠子距離金仙劫已是不遠,你可莫要懈怠了,被他們落下太遠。」

  「嗯!」

  靈娥頗為認真地點點頭,腳尖一點飄飛而下,拉了拉蒲團、挨著自己師兄坐下,眼底泛起了幾分鬥志。

  李長壽吐了口清氣,開講太清無為長生道;

  朵朵青蓮的虛影在他嘴邊凝成,落在靈娥身周盤旋。

  講道過程中,李長壽目光注視著小湖對岸的那座『人造峰頭』,心底也泛起了少許與講道無關的念頭。

  此前為了給伶俐做合適的衣物,讓靈娥費盡了心思。

  稍後自己還要去兜率宮拜見老君,看看小戮神槍是否煉製完成,到時也可拜請老君為熊伶俐做一套大小如意的衣物。

  嗯,楊戩的三尖兩刃槍也要提上日程了,估計也是要麻煩老君。

  『降服神蛟直接化作神兵』這種事,也就忽悠忽悠凡人。

  但凡有點『仙理知識』的都知道,那必然是神兵先化作了三頭神蛟;神蛟與楊戩激戰的過程,就是楊戩馴服這把神兵的過程。

  仔細想想,有他這般操心各處事務的弟子,老君也是不得安生。

  ……

  玉泉山,玉鼎真人洞府。

  李長壽為靈娥講道時,太乙真人、玉鼎真人、黃龍真人,正與一位稀客,在洞府中的石桌上相聚飲酒。

  前兩年剛經歷了一次『圓滿』歷練的楊戩,此刻正在後山與靈珠子切磋戰技。

  楊戩上次歷練,最終得了一滴共工祖巫本源精血;

  時至今日,他雖未能將精血完全煉化,實力卻已是不容小覷,不用靈珠子再特意想讓。

  這也讓修行了這麼久的靈珠子,心底多少有些鬱悶,近來不斷強化自己肉身的修行。

  楊嬋坐在不遠處的樹杈上,小臉紅撲撲的、不斷晃動著腳丫,心情似是頗為不錯。

  目睹此景的十二金仙仙首廣成子,發出一聲感慨:

  「兩位師侄當真不錯,假以時日,必是咱們闡教的頂樑柱。」

  玉鼎真人低聲道:「大師兄謬讚了。」

  太乙真人卻是嗤的一笑,言道:「實力不實力的另談,我這寶貝徒兒可是被長庚師弟格外器重。」

  最近開始蓄鬍子嘗試新造型的黃龍真人,聞言不由扶鬚大笑。

  「師弟你玩笑了,長庚師弟器重靈珠子與否,也無關靈珠子師侄修行嘛。」

  「不不。」太乙真人端著酒樽連連搖頭,「若非如此,大師兄今日怎麼會找來此地?」

  廣成子在旁含笑不語。

  黃龍真人尷尬一笑,又問:

  「大師兄,紫霄宮中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何老師回來後,就命咱們不要亂去南洲走動?」

  「唉。」廣成子笑意收斂,嘆道,「當日情形,也是一言難盡。

  此事莫要多問,那關係到道門安穩,關係到三教安寧。

  封神大劫之事已漸漸明朗,天庭為主導,天庭玉帝師叔與長庚師弟是最為關鍵的兩個人物。

  今日為兄來此,便是想請你們三個與長庚相熟的,去長庚那裡探探口風。」

  玉鼎真人略微皺眉,沉聲道:「恐怕無用。」

  「不錯。」太乙真人撇了下嘴,「大師兄你莫不是想,讓咱們去跟雲霄仙子爭長庚?」

  廣成子沉吟幾聲,沉聲道:「此事非同小可,須得慎重以待,莫要兒戲之言。」

  黃龍問:「可如此一來,咱們豈不是利用了與長庚之間的交情,長庚何等聰明……」

  「所以說,只是去探探口風。」

  廣成子溫聲道:「並非是強迫長庚在兩教之間做出取捨,而是要長庚知曉,若是長庚後面要針對西方教,咱們闡教也可適度出手。」

  太乙真人挑了挑眉,「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廣成子目中劃過幾分複雜的神色,「你們自是不知,為兄在紫霄宮見到了什麼?」

  黃龍真人湊前問:「見到了什麼?我們幾個絕不會外洩。」

  「見到了……」

  廣成子本是想開口,又想到了老師的叮囑,隨之輕笑了聲。

  「唉,最意外的,便是見到了長庚的……小半屁股蛋兒。」

  就聽噗的一聲,太乙真人一口仙釀噴了玉鼎真人滿臉,黃龍真人雙目瞪圓,一陣震驚無言。

  廣成子輕笑了幾聲,簡單描述了下道祖痛打李長庚的畫面,三位真人表情異常精彩。

  而同樣的故事,在不同的人口中講出來,總是有不同的效果。

  同一時刻的三仙島上,截教內外門八大弟子近乎齊聚。

  多寶道人坐在涼亭主位中,也在講相同的故事,但比廣成子繪聲繪色的多。

  「……你們猜怎麼著?

  師祖手中紫霄天罰鞭一甩,長庚頓時被打飛三丈多高,而後就見電光閃爍、雷霆齊綻,將長庚打的浮空無法落下。

  那場面!

  呵!天罰之力無比銳利,雷霆炸裂之聲不絕於耳!

  你們當這是師祖看長庚不順眼?」

  左側坐著的瓊霄、碧霄、龜靈聖母齊齊點頭,右側坐著的雲霄、金靈聖母、趙公明滿是關切。

  多寶道人得意一笑,雙手對著側上方拱了拱,喘一口氣繼續道:

  「非也,非也!

  道祖這是在對西方教言說,長庚才是他器重的親徒孫。

  那天罰之鞭雖嚇人,卻只是徒有威勢,那紫霄神雷動靜雖大,但每一下,都是朝著長庚肉最多的臀部落下。

  這是什麼?

  這不是擺明了,凡俗之中有人族兒孫調皮搗蛋,被家中老人抓住一頓打嗎?

  什麼是親近?這就是親近!

  而且師祖絕非隨意而為,是料定了長庚怕麻煩、擅推諉的性子,先將長庚制服、摔在面前無法動彈,再拿出那天書封神榜、打神鞭,手一抖就落在長庚手中,定下了封神大劫主事之人。

  旁邊那西方教二聖人還喊……老師,我們西方貧瘠!

  師祖瞥了他們一眼,就差直接說一句『你們搞了這麼多年也沒見西方興盛,中看不中用』。

  當然,師祖照顧西方教兩位聖人老爺的面皮,笑著說,咱年紀大了,手有點抖,看來此物與長庚有緣。

  那是說完就走,毫不逗留,就這般,定下了長庚主持封神大劫的名義。」

  多寶道人長長地呼了口氣,側旁幾個師弟師妹接連稱善,對這般結果自是頗為歡喜。

  隨後,多寶道人看向那端莊秀雅的雲霄仙子,笑道:

  「為兄說了這麼多,其實就是為了問一句……

  師妹,你準備何時去見長庚啊?」

  雲霄秀眉輕皺,正色道:「我與他不過數十年未見,為何要著急相見?」

  多寶道人頓時語塞,兩隻略圓潤的手掌擺了幾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這不是、那個,你難道就不想他嗎?」

  雲霄俏臉飛過少許紅暈,站起身來、別過身去,下意識就要辯駁幾句,但她正視本心、體會真性,不由輕輕抿起薄唇,輕聲道:

  「我……自是想與他多見。

  只不過如今大劫降臨,他主持大劫之事,見了之後又怕他有所偏倚,誤了自身。」

  「師妹此言差矣!」

  多寶道人站起身來,笑道:「大劫是大劫,道侶之事是道侶之事,這本就不可混為一談。

  師妹你找不到由頭去找長庚,為兄幫你備好了!

  給!」

  言說中,多寶道人在袖中取出了一枚玉符、一把三寸長的袖珍仙劍,遞給了雲霄仙子。

  「老師此前,曾於混沌海中尋到過一處寶地,那裡有長庚的大機緣,老師的陷仙劍可帶你們過去。

  此時紫霄宮商議封神之事剛過,咱們跟闡教也不可能直接打起來,西方教更是不敢出頭,這時去取來此寶正好合適。

  關鍵是,你們可以趁著這機會,好好獨處一番。

  混沌海中,可沒天道監察,聖人老爺都尋不到你們所在,也無法用至寶窺探……」

  多寶道人看雲霄有些猶豫,趁熱打鐵道:

  「莫忘了,咱們截教的教義,截取一線生機。

  總是空等,可得不來什麼。

  大劫就在明日,誰都不知道今後會發生何事,這萬一……師妹你莫非是想留下遺憾?」

  雲霄仙子輕輕皺眉,慢慢握緊了那枚玉符與小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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