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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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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歸山玉/周蛋撻] 滅了天道後我成了死對頭的師妹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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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 02:41:41 |只看該作者
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章

  看山堂的人到時,見到的是二堂主的屍體。

  現場打鬥點被他們保存下,並分派人手巡山查找可疑之人。

  發出信號的宋圓圓被趕來的雲守息親自問話,于休在檢查現場,楚異則帶領其他人順著血跡找到越良澤的院子。

  常霏與越良澤出去接受調查。

  鈴蘿是偷跑出來,徐慎也不方便露面,今日常霏接觸過的人,旁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兩人待在屋裡,大眼瞪小眼片刻後,鈴蘿主動開口道:「你什麼時候修煉的形幻咒?」

  徐慎低聲說:「入內門第三天。」

  ……你還真是膽大!

  鈴蘿眯著眼:「你哪來的形幻咒殘頁?」

  徐慎如實答道:「那日我師父喝醉,在藏書樓舞劍時砍翻一書閣,我幫忙整理時看了一眼。」

  鈴蘿:「一眼?」

  徐慎:「我記憶比較好。」

  鈴蘿沒好氣道:「我看是過目不忘吧。」

  徐慎笑:「也可以這麼說。」

  「有的人看了也沒膽子修煉,練了也不一定能成。」鈴蘿說,「你在咒律這一塊天賦不錯。」

  「我師父也這麼說,而我自己也追求咒律相關的力量。」

  徐慎是很容易陷入認真的人,且有著可怕的毅力,認定或是堅持的目標,不達到絕不放手。

  鈴蘿聽著,這才想起幾分有關徐慎幾人的回憶。

  卻不太好。

  她正沉思時,又聽徐慎問:「可你又是何時學會的?」

  鈴蘿笑:「猜猜?」

  徐慎就真的自己猜了一會才道:「不會又是三天一術法?」

  鈴蘿三天學會一套劍法的事在天極被廣為流傳。

  「差不多。」鈴蘿看向門外,眯著眼輕聲說,「蜃樓書閣裡可是有許許多多的典藏古籍,趁師父沒注意,我偷看了幾章。」

  徐慎對此毫不懷疑。

  可鈴蘿之所以會,是因為雲守息對她用過這招。

  將她的靈脈與另一人互換了。

  而她想要換回來,所以才學會的。

  屋外常霏跟越良澤正在接受看山堂人的詢問,楚異站在石台邊看晾在籃子裡的野果,伸手拿了一個塞嘴裡咬了口。

  酸。

  楚異面無表情地吃著,聽完對話後,朝屋門那邊歪了下頭,問:「裡邊還有人嗎?」

  常霏心裡咯噔聲,越良澤平靜道:「沒有。」

  楚異斜了他一眼,哼笑聲,起身走到屋簷下:「自己出來。」

  屋裡的鈴蘿:「……」

  她聽見這聲音眼角輕抽。

  萬萬沒想到來這邊查問的人會是她的大師兄楚異。

  這人性格乖張,前期跟她關係都不太好,彼此嫌棄,後來經歷的事多了才有所改變。

  「要我親自請?」楚異舔著嘴角果汁笑。

  徐慎示意她躲起來,自己出去,被鈴蘿搖頭拒絕。

  楚異能聽沉息聲判斷裡面有幾人,躲起來也沒用。

  鈴蘿開門出去,迎著朗朗日光,垂首行一禮。

  楚異見她腰間櫻喜時挑眉,又咬了口酸野果。

  沒想到跟自家小師妹是以如此形式見面。

  「大師兄。」徐慎垂首道。

  鈴蘿眨了下眼,也道:「大師兄好。」

  「師妹不在蜃樓好好養傷,跑你外門師兄的院裡躲起來幹什麼?」楚異似笑非笑地看她,「裡邊還不止躲著一個。」

  「大師兄莫怪,今日大典,我見你們都去了,剩下我一人無聊,便來外門轉轉,沒想到遇上意外,又見是大師兄來查,怕你跟師父告狀,這才躲起來的。」

  鈴蘿回答有條不紊,又情真意切,讓徐慎幾人聽得很是佩服。

  「告狀?」楚異笑,「原來我在師妹眼中是這樣的人,行,那就滿足你。」

  他轉身朝院外走去,路過石台時又順手拿了一顆:「師父就在下松山,你跟我一起過去。」

  鈴蘿:「……」

  她邁步跟上,楚異側身把手裡的野果扔給她,「師兄請你的,就當見面禮。」

  鈴蘿心中冷笑,他這行事風格真是一如既往地遭嫌討打。

  她拿著野果,把它當做楚異,狠狠地咬了一口。

  酸炸。

  鈴蘿鼓著腮幫子,轉而去瞪越良澤:「酸死了!」

  越良澤:「……」

  我發誓我知道很酸所以並未打算讓你直接吃果子。

  鈴蘿最終還是跟楚異走了。

  今日天極上下都很忙。

  二堂主被殺一事遭封鎖,祭祖大典那邊由穆掌門帶領著繼續,雲守息則來此查看。

  他們的重點都在二堂主身上,並未過多關注路過此地的兩位弟子。

  常霏與越良澤也只是問話後便沒了後續,見看山堂的人都撤走後,常霏才腿軟地坐倒在地,捂著心口苦笑。

  徐慎上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越良澤則站在石台邊,拿了顆野果遞給常霏以表安慰。

  常霏接過後捧在手裡,這瞬間表情微妙,但能肯定自己不敢吃。

  另一邊:

  鈴蘿跟在楚異身後,聽看山堂的人同他討論二堂主被刺殺一事。

  楚異去年已出師入世,身為三掌門首徒,可代師接管宗門事務。

  地位堪比堂主。

  他聽完看山堂人總結後,卻沒發表意見,而是斜了眼身側的鈴蘿說:「怎麼不說話?」

  鈴蘿沉默。

  楚異好整以暇道:「我都沒問那屋裡為何還藏著一人,你倒是先不滿了?」

  「你既然說不問,那就別提了。」鈴蘿懨懨道。

  她還在咬那酸野果。

  沒發現剛不自覺地用了上一世的態度跟楚異回話,讓楚異有點意外。

  這師妹前一會還對自己恭敬乖巧,這麼會功夫態度就變了?

  鈴蘿慢悠悠地將野果吃完,酸得眼淚都出來了。

  楚異看得無語:「吃不了就別吃。」

  鈴蘿揚首,將已蓄在眼裡的淚水倒回去,不讓它們流下來。

  楚異一開始還以為這師妹要強,倔強得很。

  直到他帶著鈴蘿來到下松山,見到雲守息,還沒開口,就見鈴蘿從自己身後探頭看去喊道:「師父!」

  聽見這聲音,雲守息驚訝地側首看過來。

  然後就見他的「心上人」哭得梨花帶雨,嬌弱可憐,漂亮的眼裡滿是淚水盈盈。

  雲守息氣勢微冷,上前道:「怎麼了?」

  「師父……」鈴蘿抽了抽鼻子,弱聲說,「今日大典我見你們都出去,感覺無聊,這才下山來的,被師兄發現已被責罵過,我知道錯了。」

  雲守息微怔,身上那點冷意才散去。

  原來是這事。

  他伸手摸了摸鈴蘿的頭,略顯責備地看了眼楚異道:「不過是偷玩下山來,何必責罵過重。」

  楚異:「……」

  他終於知道這師妹為什麼硬是要把那一整個酸果子吃完。

  這樑子算是結下了。

  鈴蘿揪著衣袖擦眼淚,可憐兮兮。

  十六歲的年紀,耍點小心機,適當驕縱性子正好。

  于休看完現場回來,見鈴蘿也在有些驚訝,又見她哭了,便問:「師妹怎麼了?」

  鈴蘿低聲答:「被大師兄罵了。」

  于休轉而去看楚異,也是略顯責備的眼神:「師兄。」

  楚異懶懶地抬了下眼皮。

  行啊。

  他敬重的師父,可愛的師弟,都被這小師妹給蠱惑了。

  「可有查到什麼?」雲守息一邊給鈴蘿擦眼淚一邊問。

  「殘留在二堂主身上的氣息有寒霜之勢,傷痕詭異,八氣三轉,能推斷出是白玲瓏所為。」于休道。

  楚異也道:「交戰時有弟子看見對方手持袖劍,上有黑瑕玉,也是白玲瓏的標誌。」

  雲守息專心給鈴蘿擦眼淚,動作輕柔。他俯身湊近時,鈴蘿能看見他細膩的肌膚,心中不免感嘆,這人長得是真好看。

  「白玲瓏。」雲守息輕聲念了一遍,唇角微彎著,眼裡點點笑意溫柔,「去夢川坊,把二堂主三年之內下山後的行蹤調出來。」

  于休點頭領命。

  「小異,你再去盤查半年內進出宗門的記錄。」

  楚異斜了眼鈴蘿,領命離去。

  鈴蘿在心裡笑,面上保持可憐,稍微退開距離,道:「師父,我知道錯了,這就回青石坊去。」

  雲守息的手停在半空頓住,聞言眯了下眼,笑道:「你這幾日恢復得不錯,都能下山亂跑。」

  「今日有人闖山搗亂,殺了二堂主,你就跟著我,哪也別去。」

  鈴蘿故作不解地問:「師父,什麼是白玲瓏?」

  雲守息直起身,雙手攏袖,看向遠處,輕聲道:「一群廢物而已,無須在意。」

  白玲瓏善行刺殺,通各種詭異術法,多是毒咒。

  可這次殺二堂主,卻並不是他們常用的刺殺之術,也不見毒咒,反而是有所纏鬥,又被多人發現。

  依照白玲瓏的行事風格,鈴蘿覺得二堂主或許不是他們的目標,可能是二堂主意外撞破白玲瓏的真實身份,這才打了起來。

  白玲瓏號稱從不失手,若二堂主不是目標,那他們的任務還未完成,就不會下山離去。

  再加今日天極祭祖大典封山,想走也走不了。

  雲守息未將修真界談之色變的殺手組織放在眼裡,卻也不能容忍他們能夠成功潛伏進天極鬧事。

  他領著鈴蘿在內外門各個堂口轉了圈,期間各方消息不斷傳到他這裡匯總,再由他挑揀後做出決定下傳命令。

  雲守息是不常管宗內事,並非不善管。

  祭祖大典仍在繼續。

  入夜時,鈴蘿站在山峰高處,看見下方山林掩映中的巡禮隊伍,燈火長龍。

  雲守息領著她下去時在路上遇見宋圓圓幾人。

  他們正拉著越良澤,試圖帶他去看巡禮來緩解今日的疲憊,冷不防撞見雲守息,又是驚得一身冷汗,趕緊站好行禮:「見過三掌門。」

  鈴蘿站在雲守息身旁,安安靜靜,沒有表現出半點跟他們很熟的樣子。

  「起來。」雲守息溫聲道,「今日是你們幾位撞見二堂主那事?」

  宋圓圓手心出汗,恭敬道:「是。」

  「受驚了。」雲守息看了眼幾人衣上的血污,「去藥齋治療過了嗎?」

  被三掌門關心,宋圓圓跟常霏都有些受寵若驚。

  「去過了,藥齋已給了藥,並無大礙。」

  雲守息頜首,漫步走過,笑道:「去玩吧。」

  幾人垂首道:「三掌門慢走。」

  鈴蘿跟在雲守息身邊走著,對宋圓圓的眼神視而不見,神色高冷離去。

  雲守息向她伸手,「夜裡黑,坡陡,小心摔了。」

  鈴蘿把手伸出,任由他牽著下山去。

  後邊的宋圓圓偷眼瞧見,酸溜溜道:「三掌門對她也太寵了吧。」

  越良澤靜靜地看著。

  三掌門俊美,溫柔,有著一切美好模樣,與之相比,讓人自慚形穢,只有不配二字。

  他放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抓了下衣袖,眨了眨眼後轉開視線。

  「鈴蘿剛都不看我們……是不是我……」常霏伸手撓頭,一臉為難又抱歉。

  「瞎想什麼!她是那種人嗎?」宋圓圓拉著他朝前走,「鈴蘿就是礙於三掌門在才放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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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一章

  祭祖大典結束後,穆橫天與三位長老便趕來跟雲守息匯合。

  大人們談話,小輩都退去一旁。

  屋外走廊上,鈴蘿站在于休身邊悄悄打了個哈欠,有些累,想回去睡覺。

  端著一盤糕點的穆雅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無聲責怪她散漫不知輕重。

  鈴蘿不理。

  穆雅走到楚異身旁道:「大師兄查驗辛苦了,我看你今日都沒吃什麼,便給你帶了點棗糕來。」

  楚異目不斜視地看前方,淡聲道:「穆師妹好心,我不餓。于休,拿去給小師妹,看她餓得都站不穩了。」

  于休跟鈴蘿兩人都假裝自己什麼也沒聽見。

  穆雅被他說得面上尷尬,抓在盤子邊緣的手指緊掐,指尖泛白。

  鈴蘿嘴角微彎,側身躲于休身旁偷偷幸災樂禍。

  穆雅高傲驕縱,但楚異比之更甚,又是第一個打敗過天極大小姐的男人,長相俊美,性格乖張,不居平凡俗套,因此入了這位大小姐的眼。

  她這兩年一直追著楚異跑,偏偏楚異對她半點心思都沒有。

  鈴蘿深知這位大師兄眼光太高。

  他愛的是天上月。

  一場禁忌之戀,不被世人看好,更不會被仙門承認。

  可楚異偏愛慘了那個女人。

  楚異能為了他的天上月放棄一身傲骨,下跪磕頭,被人踐踏進泥潭折磨也無所謂。

  那夜岐山小雨淅淅。

  那時她還是仙門的驕傲。

  鈴蘿持雙刀闖陣,她每過一關,岐山就點燃一座烽火樓,岐山一百三十六座烽火樓大燃,昭示入侵者已來到山頂樓閣台。

  那個跟她互不對付彼此嫌棄的師兄,也是曾與她一起共渡難關殺敵除妖的師兄,此刻正被岐山之主大笑著踩在腳下。

  他臉上滿是血污,不似往常的天之驕子,東島天極赫赫有名的大師兄,更像是一個髒兮兮的乞丐奴隸。

  岐山之主狂妄地笑著,朝楚異喊道:「再跪!」

  楚異控制不住地吐血,他趴倒在地,已無什力氣,卻憑著心底那股執念,顫顫巍巍地曲縮五指緊握成拳,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再跪下。

  再跪。

  岐山之主又是一拳,輕而易舉地將他打倒在地,再抬腳狠踹。

  他狂笑著,興奮之意溢於言表。

  鈴蘿趕到時,岐山之主一腳踩在男人臉上,笑道:「東島天極的大師兄,叄息真君的首徒,也就這種程度!是個被我踩在腳下毫無還手之力的廢物!」

  「他的確廢物,但你可別當著我的面說。」鈴蘿漫步朝台上走去,周身滿是洶湧躁動的靈力,就連細雨也紛紛避開了她。

  她瞥了眼滿身血污,倒地不起的男人,手中彎刀翻轉,指向岐山之主,頜首道:「說我有一個廢物師兄,可是對我的侮辱。」

  岐山一戰,她把人救走。

  下山時,鈴蘿問楚異:「值得嗎?」

  他只是擦了下嘴角血跡,細弱又堅定地答了一個字。

  「值。」

  鈴蘿至今不能理解。

  那時佔據她心思的是道和恨。

  因此對情愛一事並無什麼興趣。

  如今再看試圖游說楚異吃一兩塊棗糕的穆雅,鈴蘿只覺得無聊。

  在楚異面前,穆雅平日高傲的大小姐模樣,也多了幾分小女孩的嬌氣:「大師兄,你一下山歷練就是好幾個月,我想見你一面都難。」

  楚異:「有何難?想見下山就行。」

  「可我哪能隨便下山……那大師兄下次入世歷練能不能帶上我一起?」穆雅看著他問。

  楚異面不改色道:「不能。」

  穆雅咬著唇,不甘道:「為什麼?我明年就能學成入世了!」

  楚異挑眉道:「我回來時可聽說你連小師妹都打不過,怎麼可能明年就入世。」

  又被他唸到的鈴蘿眨了下眼,深吸口氣,確定了大師兄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把穆雅這個麻煩甩給自己!

  還未等穆雅反駁,楚異已不客氣地補了句:「連小師妹都打不過,這種程度你應該還要再學個三五年。」

  穆雅氣勢變得陰沉,朝鈴蘿看去。

  鈴蘿拉了拉于休的衣角。

  于休說:「師兄,我們先走,你們聊。」

  說著正要帶鈴蘿離開,楚異掃了他倆一眼,淡聲道:「站住,師父讓我們在外等商議結果,怎麼能擅自離去?」

  于休最是聽雲守息的話,聞言又默默站好。

  鈴蘿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聽穆雅道:「我怎麼可能打不過她!是誰跟師兄你胡說八道!」

  楚異懶洋洋道:「聽說她斷了你一劍。」

  穆雅:「那是普通佩劍!娑婆界那次我也斷了她一劍!」

  「用望舒?這什麼劍斷不了。」楚異嗤笑聲。

  鈴蘿低著頭在心裡發笑。

  穆雅氣急,轉身看向鈴蘿道:「你出來!我當著大師兄的面跟你比試!」

  鈴蘿搖頭,面色恭敬道:「不用比試,穆師姐自然是比我厲害的。」

  她才不要幫楚異分擔穆雅的注意力。

  你盡管纏著大師兄便是。

  可穆雅認定她是陰陽怪氣,非要跟她比,便上前去。于休攔在兩人之間,無奈道:「穆雅,你何必如此。」

  楚異倒是真想看看鈴蘿實力如何,因此沒有阻攔。

  「于師兄,你讓開。」穆雅咬牙道。

  鈴蘿伸手指了指她後邊,「弟子之間禁止私鬥,讓范堂主瞧見如何是好。」

  穆雅回頭,果真瞧見范堂主帶著宋圓圓朝這邊走來。

  身後屋門同時打開,穆橫天幾人從裡面出來,穆雅這才閉嘴退下,卻也不忘狠狠地掃了眼鈴蘿。

  「師父。」于休道。

  雲守息看了眼三個徒弟,對鈴蘿說:「夜深露重,你傷沒好,先回青石坊休息吧。」

  鈴蘿垂首領命。

  見鈴蘿離去,楚異輕哼聲:「小師妹倒是得寵。」

  雲守息笑:「你如她這般年紀時,我可有苛責過你?」

  楚異抬手摸了下鼻子沒說話。

  「若是累了的話,也可同你師妹一起回去。」雲守息說,「今晚怕是需要花些時間。」

  于休道:「弟子不累。」

  楚異跟在雲守息身側,淡聲道:「我剛回來不久,也想多看看師門夜景。」

  鈴蘿雖得令能回去,卻沒有離開。

  她在殿外耐心等了會,終於等到宋圓圓出來。

  宋圓圓收到玉聽傳文,知道她在外等著,便過來說:「常霏跟小阿爹還有徐慎在定山河那邊放祈福燈,我是被師父叫來問話的,話問完了,正要過去一起。」

  祭祖大典結束後的一大盛事,就是在橫切整個東島天極內外門的定山河放祈福燈。

  二堂主一事知道的人不多,大多數弟子們並未受影響,因此玩得很開心。

  鈴蘿到的時候,瞧見定山河邊人不少,三五結隊,熱熱鬧鬧。

  河面已有不少亮著燈火,放著祈福紙願的花燈。

  熠熠火光映照著河流似長龍,在大山蜿蜒盤曲。

  徐慎遞給鈴蘿一盞祈福燈,鈴蘿拿在手裡看了看,沒什麼興趣。

  幾人待的點比較安靜少人。

  定山河邊,宋圓圓歪頭去看常霏的祈福紙上寫了什麼,被常霏惱怒推開:「看什麼看!自己寫!」

  「看看怎麼了!」宋圓圓理直氣壯道,「我看後還能給你增加賜福好嗎!」

  「就你那破運氣!」常霏嘀咕著,又悄悄續寫。

  鈴蘿走到河邊,在越良澤身旁停下,彎腰看去,「你寫什麼?」

  「祈福語。」越良澤說著,一手遮住又道,「你別看。」

  鈴蘿:「……」

  她說出了跟宋圓圓差不多的話:「看看怎麼了?反正放河裡也不會靈。」

  越良澤:「心誠則靈。」

  鈴蘿嘲笑道:「那我寫祖師爺保佑今晚就能滅天道殺仇人它也顯靈?」

  越良澤聽著抬首看她,眼神怪異:「你的願望……有點難。」

  「心誠則靈,騙小孩呢。」鈴蘿說著,彎腰將沒寫願望的祈福燈放入河裡。

  「鈴蘿。」越良澤說,「你沒寫祈願。」

  他本是善意提醒,卻讓鈴蘿聽得腦子一懵。

  這是她重生後第一次聽越良澤喊她名字。

  可鈴蘿在這瞬間想起的,卻是前世南江城樓閣那夜,越良澤臣服於她,被她從高處拉下深陷慾望泥沼。

  那夜男人在反反復復地叫著她的名字。

  親暱,曖昧,壓抑,火熱,一聲又一聲。

  他好像並未如自己所想失去所有理智,甚至非常清楚他身下之人是誰,是何模樣。

  鈴蘿一開始聽見時還會嘲笑他,後來被他說得臉都紅了,便惱地在他肩頭咬了一口:「不准再叫我名字!」

  越良澤回以她一吻,啞聲道:「你之前可說過,任我為所欲為。」

  紅色的魚兒從水中游過時碰到她的指尖,冰涼的觸感驚得鈴蘿瞬間回神,立馬起身連退好幾步,抬手指著越良澤道:「你!」

  越良澤眸光乾淨明亮,靜靜地看著她等後文。

  鈴蘿感覺臉頰微燙,他越是如此乾淨澄澈的目光看她,越是讓她想起那夜的對比。

  「你、你幫我把燈拿回來。」鈴蘿凶巴巴地說完。

  越良澤哦了聲,起身去將還未飄遠的祈福燈拿回來遞給她。

  鈴蘿接過燈,將裡邊的祈福紙拿出來,蹙眉片刻後,以靈力落筆三兩行。

  她面不改色地把祈福紙塞回去,一邊跟越良澤說:「是你非要我寫的。」

  越良澤歪了下頭。

  又到了一起放燈的時候,定山河邊的眾人齊齊將祈福燈放入河面,任它隨波逐流。

  紅色的祈願紙上密密麻麻一片黑字。

  「祝我能賺很多很多錢,給宋圓圓買吃的,給徐慎買符紙,給鈴蘿買金飾,還有越師兄買好看的衣裳。」

  「祝我修道得成,可保護天下善人與身邊好友。」

  「願能學會世間所有咒律。再祝好友及師尊平安順遂,百年安康。」

  「劍道一術,丹水居第二,我第一。」

  「願她無病無痛,無災無難。」

  燈火吞噬了祈願紙,將它化作夜裡星火,送往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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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二章

  今日很多事都讓人猝不及防。

  此刻看著河面燈火,聽著其他人歡聲笑鬧,鈴蘿倒是從中享受到了片刻寧靜。

  常霏坐在河邊,雙手環著膝蓋,下巴擱在上邊,輕聲說:「真的謝謝你們。」

  「謝什麼啊。」宋圓圓看著河面,目不轉睛,「我還欠你很多錢沒還,對待債主當然要盡心盡力。」

  常霏仰頭看他:「是哦,你什麼時候還?」

  宋圓圓:「你還是去死吧。」

  「殺祖師爺的石玉人又不是你,而且它也被當場斬殺。」徐慎輕聲說,「時隔上千年,我實在無法繼承這份仇恨。」

  更別提這石玉人還是他的好友。

  鈴蘿正把手放入河水裡跟路過的紅魚嬉戲玩,聞言笑道:「再說你就算真被掌門他們發現,也不會立馬殺你,而是把你關起來,使出無數手段搞清楚石玉人的所有秘密。」

  常霏聽後一愣,重新垂首。

  他本就生得清秀,火光映照下,還有幾分柔和的女相。平日裡活潑咋呼的時候不覺得,可一旦安靜下來便有了對比。

  「其實我……並不算是真正的石玉人。」常霏苦惱道,「我五歲那年,在我父親去河邊挑水時,常喜歡追著一起去,那天我不慎從橋上掉入水中,我不會水,更別提當時還有一隻手抓著我的腳往下拽……」

  宋圓圓聽得抖了抖,回頭毛骨悚然地看他。

  常霏一手捂臉,話裡滿是苦澀:「它抓著我靠近,接著我就看見了滿頭白髮和雪色的眼睛……接下來的事就不記得了,我醒來時,我父親說是七天後了。」

  「從那天之後,我就覺得自己身體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來。後來乾旱與災荒一起到來,大地龜裂,父親餓得骨瘦如柴,臥床不起。那會我十歲,卻發現自己感受不到飢餓。」

  宋圓圓睜大眼,驚呆了:「你不會餓還總是跟我搶吃的?!」

  常霏抹了把臉,目光復雜地看著他:「你幹嘛把氣氛都搞沒了!」

  「你繼續說,繼續說。」宋圓圓連忙擺手。

  「我有靈力的事還是父親死後,村子裡遇上山匪洗劫,與之爭鬥時才發現的。我在外流浪數年,遇上徐慎後才跟他一起進天極修行。」

  常霏嘀咕道:「入門那會,尊主念門規,我還問徐慎石玉人是什麼東西,我根本不知道。」

  「我說你一個石玉人怎麼還敢進天極來修行,原來是這麼回事。」宋圓圓轉著眼珠子,若有所思道,「所以其實是你那年落水,被石玉人抓了空子,附在你身上的?」

  常霏低頭:「我也不清楚。」

  徐慎道:「暫且就當是這麼回事,日後你自己千萬小心,絕對不能讓它再出來。」

  常霏重重點頭。

  「可石玉人還會附身它人……這倒是有點意思。」宋圓圓若有所思著。

  鈴蘿心說豈止附身有意思,年紀也剛好跟殺祖師爺的石玉人對上了。

  她手指在水裡轉圈,那紅魚也跟著轉,最後似乎有些暈了,往下沉了沉遠去。

  她頓覺無趣,收回手起身道:「我該回去了,那白玲瓏沒抓到,你們也少在外逛,早點回去休息吧。」

  「哎——」常霏急忙起身,叫了聲,「鈴蘿……」

  鈴蘿回頭看他。

  常霏憋紅了臉,結結巴巴道:「我、我……謝謝你不殺之恩!」

  之前鈴蘿櫻喜那一劃,他真的以為自己死定了。

  「要謝就謝師兄。」鈴蘿瞥了眼還在看燈的越良澤,「他手快。」

  越良澤聞言回首看來,眨了眨眼。

  「對啊,我小阿爹救你一命,這四捨五入,你欠他一條命,我欠你不少錢,就互相抵消了吧?」宋圓圓攬著越良澤的肩膀朝幾人笑。

  常霏聽得額角輕抽,「不行!」

  「為什麼不行!」

  「我欠師兄的命跟你欠我錢有什麼關係!」

  「那是我小阿爹!」

  「滾!師兄沒你這樣的不孝子!」

  宋圓圓:「我可是給我小阿爹從晚齋堂偷了三袋大米回去!」

  常霏:「……」

  可惡!被他搶先了!

  常霏又道:「師兄你等著,明日我給你比他多三倍的大米!」

  越良澤扶額:「誰讓你們去偷米的?」

  「鈴蘿啊。」宋圓圓眨巴眨巴眼,「她說小阿爹你都沒米了,叫我們來蹭吃蹭喝的時候自帶大米,這不是只能從晚齋堂偷了嗎?」

  越良澤去看鈴蘿,卻發現她早就溜了。

  二堂主一事鈴蘿並未過多關注。

  兩日後,天極公佈了二堂主死亡,卻並未告知是被白玲瓏殺害。

  同夜,看山堂抓獲一名男子,確認是殺害二堂主的白玲瓏一員,將其扔進了娑婆界裡關著受苦。

  鈴蘿回青石坊休養,期間一直在書閣看書。

  楚異被穆雅纏得煩了,也回了青石坊躲起來不出去。

  兩人在書閣意外相遇,一大一小瞪眼片刻後,楚異問:「看的什麼?」

  「怪誕話本。」鈴蘿坐在窗邊,趴在桌上,將書立起來,懶洋洋地翻看著。

  楚異隨手從書架上抽了本過來,在她對面靠窗站著說:「講什麼的?」

  「講……」鈴蘿剛巧翻了一頁,看著上面內容眯著眼,又歪頭打量了眼對面的楚異。

  楚異好整以暇地低頭看她,等待回答。

  鈴蘿輕咳一聲,眯著眼慢悠悠說道:「講一世家小姐外出春遊,遇上劫匪,遭欺辱,欲要自裁時,幸得一獵戶相救。」

  楚異:「無聊。」

  鈴蘿繼續講道:「兩人在逃亡中彼此互生愛慕,為了保護世家小姐,獵戶雙目暫時失明,世家小姐很是感動。」

  楚異將書放在桌上說:「俗套。」

  鈴蘿無視他,繼續道:「在世家小姐告知獵戶,願意嫁給他,共度一生時,小姐的兄長帶著家兵們找到了她。」

  「小姐說,要帶獵戶一起回去,兄長不許,說他們身份有別,門不當戶不對,獵戶配不上她。兄長強硬,小姐也倔強,說她清白已毀,只有獵戶願意接受她。」

  楚異聽後皺眉看她:「你長大後可千萬別跟這世家小姐一個想法。」

  鈴蘿好奇問道:「什麼想法?」

  「清白毀譽如何,不能以他人的看法來貶低自己。」楚異說。

  鈴蘿笑了下,問得意味深長:「可師兄你能接受嗎?」

  楚異挑眉,嗤笑道:「既然是我喜歡的,有什麼不能接受?」

  「可世間不是每人都跟師兄你一樣,人家嫌棄就是嫌棄,再愛也嫌棄。」鈴蘿又翻了一頁,慢悠悠地說,「獵戶雖然不在意,很愛這位世家小姐,但兄長堅決不同意,便拆散兩人,帶走小姐丟下獵戶。」

  楚異說:「讓我猜猜,結局是兄長讓小姐跟別人成親,小姐誓死不從,上吊還是服藥選一個?」

  「師兄,你這麼想就沒意思了。」鈴蘿直起身道,「獵戶那麼喜歡她,當然是拚命去救世家小姐,然後帶著她一起逃走,隱姓埋名過好日子去了。」

  楚異冷笑聲:「這惡俗的故事也好意思寫進話本裡出版?」

  鈴蘿聽後笑得很開心,又問他:「師兄,這結局哪裡不好?有情人終成眷屬,彼此勇敢堅定不移,多美好啊。」

  「無聊至極,沒半點新意。」楚異批評道。

  鈴蘿:「你不喜歡嗎?」

  楚異看著窗外,淡聲道:「你說呢?」

  「沒關係,你以後會喜歡的。」鈴蘿把書合上,單手支著下巴笑眯著眼看他。

  楚異轉過頭來,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把書交出來。

  鈴蘿把書遞給他,問:「師兄來這邊幹什麼?」

  「以你的資質和實力,已經能下山去歷練。」楚異拿書翻著,看似隨意地說,「白玲瓏得罪天極,師父也要為此出山。」

  「人不是抓到了嗎?」鈴蘿問。

  「在天極的白玲瓏有兩個,一個被抓,一個逃了。」楚異說,「逃走的才是殺二堂主的人。」

  鈴蘿起來伸了個懶腰,朝窗外探頭看去,見了走在懸橋上的于休跟雲守息。

  「師父什麼時候去?」

  「今晚就走。」楚異抬首看她,「來之前跟師父商量好,由我帶你下山歷練。」

  鈴蘿哦了聲。

  她一點都不意外。

  上輩子也這樣。

  「也是今晚走嗎?」鈴蘿問。

  楚異似笑非笑:「那你想什麼時候?」

  「師兄說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鈴蘿拿著玉聽玩,傳文的時候看了眼楚異,楚異也正在看她。

  然後鈴蘿拿著玉聽走遠了才繼續發傳文。

  楚異:「……」

  還防著他發,他堂堂天極大師兄會做那種偷看傳文的事嗎?

  楚異心中嗤笑,低頭看書。

  草草翻完全本後,他面無表情地抬首去看鈴蘿,卻發現她已經不見人影。

  這書裡奇奇怪怪的故事一堆,可就是沒有她剛講的世家小姐與獵戶。

  鈴蘿避開雲守息,出了青石坊去外門。

  等雲守息到書閣時,只見楚異一人,便問:「鈴蘿不在?」

  「剛還在,這會跑了。」楚異把書放回去,轉身道,「剛已跟她說了歷練一事,怕是回去收拾東西了。」

  雲守息便沒有多問。

  鈴蘿本是要去外門找越良澤的。

  她要下山歷練,可是要去兩月,那就沒法找越良澤練劍虐他。

  走之前虐一把,免得回來這人就不在天際了。

  畢竟她也不知道越良澤何時成為的聖劍宗弟子。

  然而她去的時候不見越良澤人影,用共生靈借聖靈鳥找了一圈外門也不見人,甚至還去戒律堂詢問也無果。

  入夜,到了離開的時間。

  鈴蘿不得已回青石坊,跟師門幾人匯合。

  楚異站在鳥居前,神色睥睨,上下打量了眼剛回來的鈴蘿:「你若是再晚些時候回來,師父問起我可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鈴蘿耷拉著腦袋回:「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小師妹。」楚異笑她,「誰給你氣受了就找誰,可別隨便逮著個人就亂來。」

  鈴蘿懶懶地抬了下眼皮,沒說話。

  楚異又問:「誰給你臉色看了?」

  鈴蘿:「沒有。」

  「我猜猜,你穆師姐嘴皮子功夫說不過你,所以不是她。」楚異把玩著手裡的雲扇,漫不經心地說,「難不成是上次院裡晾了一籃子野果的外門師弟?我看你凶人家挺熟練的。」

  鈴蘿:「……」

  她剛要炸毛,卻見雲守息和于休從後邊走來,這才憋住了。

  雲守息說:「今夜懸雲,不宜御劍,海船已在山海碼頭等候。」

  天極之大,如茫茫上萬大山,乍一看佔據了大片陸地,實則是在大海之中。

  天極與東海城隔著一片藍海,這片無邊海像是一道防線,劃出了修者與普通人的世界。

  懸雲伴隨著大霧,尤其是在海上,會讓修者迷失方向,因此不利於御劍飛行。

  鈴蘿到山海碼頭時,這邊正亮著燈火,不少來往的商行船隻停泊在此處,晚齋堂的人們正跟商船的管事和工人們交接著。

  海船是東島天極出行的船,宗內門人無法御劍飛行外出辦事時,就由他們代勞送行。

  鈴蘿朝海船走去時,剛巧撞上旁邊商船卸貨,或扛或抱著貨物的工人們排著隊列走來,她因慢了一步,被隊列隔開停在原地等他們先走。

  結果就在這堆人裡看見抱著貨物箱子的越良澤。

  兩人在此相見都有些驚訝。

  少年因為幹活,額上密汗,衣袖捲起,露出修長的小臂線條,整個人顯得幹練沉穩。

  越良澤朝她走來,兩人距離拉近,鈴蘿正要叫他,卻聽雲守息說:「鈴蘿。」

  她閉嘴了。

  雲守息自她身後走來,牽著她繞開隊伍,一邊說:「餓不餓?等會在船上可以吃點東西墊著。」

  他牽著鈴蘿從越良澤身旁走過。

  越良澤停下腳步,將原本已到唇邊的話壓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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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 02:42:32 |只看該作者
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三章

  海上大霧,遮掩了天上星辰。

  鈴蘿跟著雲守息走到船梯前時,忽然收手道:「師父,我剛忽然想起還有一事要做,你先上去,我隨後就來。」

  雲守息微怔,沒來得及詢問何事,就見她轉身小跑著回去。

  越良澤知道鈴蘿不會當著雲守息的面跟他打招呼,便抱著貨物箱走了,沒走幾步,就聽後邊有人喊他:「師兄!」

  「越師兄!」

  越良澤微愣,回頭看去,發現她竟然回來了。

  鈴蘿氣呼呼地瞪著他道:「你走那麼快幹嘛!」

  越良澤啞然。

  「怎麼了?」他問。

  「我現在要下山歷練去了,得兩個月才回來。」鈴蘿說,「本來走之前要去找你練劍的,結果發現你人不在……你在這幹嘛呢!」

  越良澤好脾氣地答:「常叔他兒子傷了腳,我來替他搬運。」

  鈴蘿:「……」

  不愧是你大善人。

  「給你錢嗎?」她問。

  越良澤:「不用給。」

  「……就你善良!」鈴蘿沒好氣道,「我不在的時候要是有人找你麻煩,就跟你的便宜兒子說。」

  「要是他們打你,你就把名字記下來,回頭我跟他們比試比試。」

  她可不是關心越良澤。

  能贏越良澤的只能是她鈴蘿,別人不行。

  越良澤說:「我沒那麼容易被欺負。」

  這話說出來你自己敢信嗎?

  鈴蘿狐疑地看著他。

  「常霏他們也會經常來蹭吃蹭喝,你記得讓他們多給你偷點米來,免得又被吃完了。」鈴蘿嘀咕道,「之前說的照燒雞腿飯還沒給我!」

  「等你歷練回來做給你吃。」越良澤道。

  「你搬完了早點回去,今晚懸雲大霧,在山下待著不好。」鈴蘿轉身離開,「我走了,回來見。」

  越良澤:「路上小心。」

  他靜靜地看著少女離去,搬運的工人們將他倆隔開,而離港的海船載著人離他越來越遠。

  海船的速度比其他船要快得多,從東島天極到東海城用不了多長時間。

  到東海城正是夜景最盛時,偌大的城市展現著人間的繁華熱鬧,幾人剛上岸,還有東海城府兵來迎。

  城中統領關晨關將領上前恭敬道:「叄息真君,城主得知你欲要查白玲瓏一事,特派我來此相助。」

  「有勞了。」雲守息溫聲笑著。

  鈴蘿抬首朝城中最高處看去。

  那是東海城主府。

  修仙界與人界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甚至有個別修仙世家,世世代代侍奉著各國皇族。

  但修者不可輕易參與國政恩怨。

  十二大仙門也有部分嚴令禁止門下弟子干涉朝廷之事,嚴重者視為叛出師門,甚至會因此遭到抹殺。

  雙方都需要保持力量的平衡。

  只是這平衡微妙。

  但不可否認的是,人界與十二大仙門的關係很好,尤其是那四位千年基業的大家,彼此之間還有微妙的利益來往。

  東海城距離天極最近,天極掌門一句話,就能讓東海城主撓心撓肺苦想幾日。

  雙方地位高低因此明顯。

  進出天極,只有東海城一條路。

  雲守息帶著于休在東海城查白玲瓏,楚異則要帶鈴蘿出東海城去歷練。

  「厲害些又惹人惱的妖魔,一般都在鄉村小鎮作怪,那地僻靜,來往人少,適合它們作亂後藏身。」

  楚異領著她在熱鬧的夜市路道上走著,周邊商鋪酒樓燈火絢爛耀眼,讓人看得應接不暇。

  在楚異講妖魔的時候,鈴蘿停在一家地攤前,彎腰好奇打量著地上擺放的各種小玩意。

  「這什麼呀?」她指著一個黑色的小葫蘆問。

  攤主是個留著八字鬍的中年男人,聞言答:「這是一個能裝有天上月的玉葫蘆。」

  鈴蘿聽後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

  走在前邊的楚異回頭看去。

  「天上月?」鈴蘿拿起那黑色的小葫蘆問,「哪來的月?又怎麼裝?」

  「我演示你看。」八字鬍接過玉葫蘆,將它攔腰掰開,再遞給鈴蘿,笑道,「姑娘請看。」

  半截玉葫蘆裡盛滿了清水,一輪圓月在水面熠熠生輝。

  「挺有趣。」鈴蘿問,「怎麼賣?」

  八字鬍:「十五銀幣。」

  鈴蘿付錢買了,拿著黑葫蘆去追楚異。

  楚異站在前邊等她沒走,問:「買了什麼?」

  「買了天上月。」鈴蘿把黑葫蘆給他,說,「給你,師妹的見面禮。」

  楚異:「……」

  鈴蘿笑眯著眼,心情好,也不管他,跑開去別的攤子給自己買些零嘴吃食。

  那黑葫蘆小巧,不過嬰孩拳頭大小,楚異看了兩眼,便收起來跟上前邊的鈴蘿。

  他們要去東海城外深山中一個名叫四陌的小鎮。因為身處高山深腹道路難走,很難與外界聯繫。

  楚異回天極時,在路上聽說四陌鎮常有風妖作祟,在人們攀岩山壁艱難出行去外界進出商貨買賣用品時,它就會颳起陣陣黑色的風,將人們從高高的山壁上吹落掉下去落入它口中。

  風妖只喜歡吃人的眼珠子,若是被黑色的風吞噬,僥幸大難不死,卻必定會失去雙眼。

  路上楚異說:「如此為禍世間的惡妖,自然是要想辦法除掉。」

  鈴蘿跟在旁邊不言。

  但她卻想起諸多事。

  雲守息一共三個徒弟。

  他教會了徒弟們許多,道和術皆有。

  鈴蘿曾一度想成為師父那樣的人:

  善良,強大,為蒼生,守大義,救世人。

  雲守息是個好師父,鈴蘿對其尊敬,卻也討厭他。

  大師兄桀驁,二師兄溫柔,小師妹乖巧。

  一開始是這樣的。

  可世事無常。

  六日後,師兄妹二人到了深山。

  鈴蘿站在看著陡峭山壁上走出的一條條道路挑眉,楚異御劍在天,雙手攏袖,神色睥睨山下萬物。

  「我們就在這等著,等那風妖現形。」楚異說。

  鈴蘿穿著斗篷衣,戴著帽子,聞言回頭去看他:「師兄,你要是風妖,看見兩個修者站在邊上還敢出來?」

  楚異挑眉:「怎麼不敢?它不是挺狂的?」

  鈴蘿心說我就是上輩子信了你的邪才等了一個月也不見風妖半點影子。

  「我覺得它不敢,因為我們太厲害,它怕了。」鈴蘿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山壁。

  楚異御劍跟在旁邊,聽後目光怪異地看了眼鈴蘿:「師妹,你倆比起來顯然你更狂。」

  道路狹窄地只能貼著山壁前進,往下一看深不見底,膽子小的人上去了也得雙腿發軟,還可能根本走不動路。

  鈴蘿小步小步走著,不理他話裡的陰陽怪氣,說:「我先試著裝作路人勾引它出現,師兄你離我遠點,別嚇著它。」

  楚異哼笑聲,御劍離去,在她前方探路。

  鈴蘿慢悠悠地走完整個山壁路程,平安來到山崖下。

  楚異也收起御劍。

  鈴蘿收了收衣袖,說:「運氣不好,沒遇上風妖。」

  路過的村民:「……」

  沒遇上風妖還運氣不好?你瘋啦!

  楚異注意到有人過來,轉身看去,打量了會眼前背著背簍的三人問:「去哪?」

  其中一位村民愣了下,遲疑片刻後答:「去附近鎮裡給我娘子買藥。」

  「不怕風妖?」楚異說,「太陽已經落山,入夜行路更危險。」

  「怎麼可能不怕!」另一名村民道,「可是我阿姐沒有藥都快痛死了!」

  「那去吧。」楚異重新御劍而起,「我看著,保你們無恙。」

  這一手御劍飛行讓村民們看得目瞪口呆,紛紛激動喊道:「大俠!道君!」

  鈴蘿在山底仰頭看著。

  村民們在楚異的保護下,風妖不敢襲擊。

  得想辦法讓風妖出手才行,不然又是跟以前一樣,它忍耐力超強,能忍一月餘,最後才因為餓得不行冒險出來行兇。

  鈴蘿是這樣想的。

  但事實是:

  三日又三日,他們在山崖這每天護送村民行路進出,就連有人不慎踩滑掉落也被御劍的楚異拎起來。

  可風妖的半點影子都不見。

  倒是收獲村民送來的糕點甜瓜一堆堆。

  人們都非常感激兩人的保護。

  一月過去,鈴蘿來時穿的斗篷早已換下,這會正挽著衣袖拿著甜瓜,提著裙擺站河裡踩水歇涼。

  她抽空往山壁的方向看了眼,楚異御劍下來,到河邊無語看她:「你踩進去我喝什麼?」

  「你去上游喝不就行了?」鈴蘿聳肩。

  楚異站岸上面無表情地看她。

  鈴蘿又抬手指了指,「或者你去喝他們送來的水。」

  楚異去兩人搭的簡易營帳邊拿了個水囊喝著。

  這營帳主要是堆放村民們送來的東西,鈴蘿睡營帳裡面,楚異睡外面。

  「師兄,一個多月,我倆都快成村民的守護神了。」鈴蘿吃著甜瓜說,「我們要是走了,說不定這風妖立馬就出來。」

  「那試試看。」

  楚異說完,當即就行動。

  兩人假意離開山壁數日,藏在暗處等風妖出現。

  結果這傢伙比想像的更加狡猾。

  鈴蘿都服了。

  不管前世還是今生,她都佩服這風妖的耐心。

  可沒辦法,風妖若是想躲,他們很難找到。

  假意躲了數日,最後因為村民差點從山崖上掉落去救人暴露。

  鈴蘿回到山地河邊嘆息。

  楚異護送完村民回來,若有所思地看著在河裡踩水的鈴蘿:「你若是不去救他,再等一兩日那風妖說不定就出來了。」

  這話前世他也問過。

  鈴蘿的回答也跟前世一樣:「風妖跟一條命比,當然是那條命重要。」

  楚異說:「若風妖堅持不出,我們也不可能在這待上一兩年,救得了一次,卻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師兄,那人剛才險些喪命跟風妖沒關係。」鈴蘿彎腰,伸出雙手捧水灑在手臂上除熱,「讓他差點死掉的原因是那陡峭的山壁,是這座普通人難以踰越的大山,是他們沒有一條平坦寬闊的道路能通往外界。」

  「只要這山不平,殺風妖也救不了他們。」

  楚異目光沉沉地看著她,似乎是第一次認真打量眼前的人。

  而鈴蘿看的卻是日暮中被染上瑰麗色彩的駭人山壁。

  如今的仙界至尊,能一劍斬開這山壁的人也不是沒有,不需要遠的,天極掌門就行。

  可他們修道,追求的是無上境界。

  是劍心合一。

  是大道飛升。

  不是開山造路,建龍車飛雲。

  入魔前,鈴蘿曾開山造路,建龍車飛雲,戰妖魔除害百千,守危城三月餘救人無數。

  那時她是仙門驕傲。

  她曾真正的一心向善,行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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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四章

  「人小心大。」

  楚異評價她。

  鈴蘿彎著嘴角笑,捧水灑著散熱:「那師兄你說,開山造路不好嗎?」

  「當然好。」楚異看她,「只是你提出來讓人感到驚訝,原來我師妹是這種大善人,但劈山造路你怕是還要修煉幾十年,現在咱們先想怎麼搞定風妖就行。」

  鈴蘿算了算時間,快到日子了,就說:「後天它就出來了。」

  楚異問:「你怎麼知道?」

  「猜的。」鈴蘿說,「不如我們打賭?」

  楚異揚首喝水:「不賭。」

  鈴蘿:「……」

  這是繼越良澤後再遭第二人拒絕跟她打賭。

  結果如她所說。

  藏了將近兩個月的風妖終於忍不住餓瘋了。它在大白天裡挑人們翻山去趕集時颳起陣陣黑風,自己也扇動著黑色的翅膀飛進起風的漩渦中,張嘴欲要咬走人類的眼睛。

  可鈴蘿也躲在這幫趕集的村民中,風妖現形時,黑風呼嘯而來,將她遮掩容貌的頭巾吹走。

  「道君救命!」

  被狂風吹飛掉落山崖的村民大喊。

  楚異御劍而去,風妖緊隨其後,卻被身後一道凌厲劍氣逼迫轉身避開。

  它血紅的眼中倒映著站在山壁上持劍的少女,惱怒不已,大翅一扇,週遭黑風越濃,生生割裂著人的皮膚,血腥味越發刺激風妖心中暴戾。

  鈴蘿挽了個劍花,再次朝風妖斬去一劍,躍身與之相鬥。

  她沒管被黑風捲落的村民,因為還有楚異在。她的大師兄除了岐山那夜,其他時候從未失手出錯。

  前世與風妖一戰她用了櫻喜,今日只用劍招。

  楚異救人時還抽空觀戰。

  這師妹處理風妖的技巧很熟練,完全封住了對方所有的走位,逼著它往自己優勢的方向和劍招裡躲。

  冷靜,沉穩,步步相逼,殺伐果斷。

  且不留餘地。

  楚異感受到了。

  小師妹殺心太重。

  不過那劍刃所指的是妖物,他也就沒太在意,重點再次偏向她的劍術一道。

  果然實力非凡。

  就算對手是風妖也綽綽有餘。

  見鈴蘿毫髮無傷斬斷風妖脖子,楚異想的卻是,下次可得給她挑個更厲害些的歷練才行。

  不如去打打妖王什麼的。

  「多謝兩位道君,救命之恩無以回報!」

  山底,被救的村民們紛紛下跪,感動哭泣著道謝。

  「這風妖在此為禍數年,每日行過此地都讓我們膽顫心驚,過得苦不堪言,今日終於……兩位道君大恩大德,我們定謹記在心!」

  鈴蘿抱劍站在一旁聽著。

  楚異也不是個愛處理這些事的人,便道:「你說兩句。」

  鈴蘿:「還是師兄你說吧,我只管除妖。」

  楚異:「……」

  他開始懷念自己那善解人意玲瓏心思的師弟了。

  村民有意留他們多待幾日,卻遭到拒絕:「我們在外太久,如今妖邪已除,是時候回山門復命。」

  當日,楚異便帶著鈴蘿走了。

  離去時,鈴蘿持劍將山壁最陡峭的一處斜坡砍平,再以山石修築了些許圍欄,讓他們今後從此過時風險變低些。

  這是她前世沒能做到的。

  楚異見她竟然對修築如此熟練,便跟鈴蘿說:「師妹。」

  鈴蘿回頭。

  楚異問:「莫非你日後退隱,是想當修築工人?」

  鈴蘿:「……」

  「我沒有退隱的想法。」鈴蘿面無表情地說,「但我知道師兄你日後退隱想當什麼。」

  楚異挑眉,似笑非笑道:「說來聽聽。」

  鈴蘿指了指他腰間掛著的,挑釁笑道:「當個葫蘆。」

  楚異:「……」

  什麼意思?

  他無法理解。

  鈴蘿輕哼聲,御劍到山端離去。

  御劍耗靈較多,這兩月來,鈴蘿跟楚異基本每天都長時間御劍守護村民,所以回程時默契偷懶。

  到東海城時已是晚上,又是剛巧遇上城內在舉行遊蘭節,街上花車眾多,歌舞獻藝,品酒鬥詩,熱鬧極了。

  兩人再次默契決定今夜不回天極,留在東海城過夜。

  一開始鈴蘿還跟楚異走在一起,後來遇上游蘭節歌舞獻唱,被人群沖散,變成各玩各的。

  店鋪裡有打包賣的民間糕餅,鈴蘿見有宋圓圓他們喜歡的,進去順手買了幾盒。

  隨著獻藝花車走了大半東海城,鈴蘿打了個哈欠,先回了約定好的客棧。

  客棧這會人不多,她剛進門就聽廚子跟小二咋呼道:「我真沒看錯,那後院就是有鬼!黑成個煤球在那臉都看不清,不是鬼就是妖怪!」

  鈴蘿停住腳步,歪頭看去。

  恍惚記起一些前塵往事。

  前世也是這樣。

  她提前回來,聽見廚子跟小二說後院有鬼,便同他一起過去查看,發現是隻還無法化氣凝形的靈魔。

  此時鈴蘿也做了前世的決定,跟廚子去了後院。

  那靈魔見她就跑,鈴蘿絲毫不慌,翻牆出去,來到僻靜巷道後,掐了個靈訣輕易將它困住。

  這靈魔有點蠢,不凶,見人就躲,還拚命壓制魔性。

  它只是一團如成人高的黑氣,隱有人形,卻不成人形。

  靈魔被陣法困在角落裡,黑氣四散又聚攏,它掙扎無效,見鈴蘿走近,又拚命往後躲,若是有地縫,它估計已經拚命往裡鑽了。

  前世的鈴蘿見它跟別的靈魔比簡直是一股清流,因而憐惜,沒有殺之,而是帶去東海城外,告誡它不能傷人。

  今時再看,竟覺得有幾分可愛。

  鈴蘿唰的展開櫻喜,從中飛落出一片粉白的櫻花落在靈魔身上。

  「走吧,我送你出城去。」她說,「若是被城內其他修者或是靈兵瞧見,我可就保不了你了。」

  靈魔週遭狂亂的黑氣在這瞬間都停止了變動,似乎是呆住了。

  靈力化成的櫻瓣掩蓋了靈魔的氣息。

  鈴蘿指間飛出一根靈線捆著靈魔,帶它朝出城的方向走去。

  「你身為靈魔,怎麼還怕人?」路上她問。

  靈魔被她以靈線牽著,周身黑氣都收斂了不少。

  它沉默。

  鈴蘿晃了晃指間靈線,「你不說個所以然來,我可就不帶你出去了。」

  靈魔這才答:「人很可怕。」

  它的聲音混沌暗啞,夾雜著魔語口音。

  鈴蘿以前聽得艱難,入魔後重生一遭,這會聽懂倒是不難了。

  「哪裡可怕?」她問。

  靈魔:「哪裡都可怕。」

  「你殺過人嗎?」

  「沒有。」

  「我看你魔氣這麼重,暴戾之心很難壓制。」鈴蘿走在前邊,靈魔在她後邊,一人一魔都看不清對方面容,「可你卻見人就跑,還這麼怕人,你這種靈魔簡直丟臉。」

  靈魔一時竟不知道她到底什麼立場。

  靈魔說:「我不想殺人。」

  「在我看來,你是靈魔,卻想著當一個好人。」鈴蘿笑道,「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靈魔沉默了。

  走了一段路後,鈴蘿不滿道:「你怎麼不說話?」

  靈魔:「……說什麼?」

  「隨便說什麼。」

  靈魔沉默。

  鈴蘿回頭看了它一眼,靈魔就呆住,站著不敢動。

  鈴蘿哭笑不得。

  只覺得這貨是真的怕人。

  她把靈魔送到東海城外。

  夜裡山風徐徐,週遭花枝顫動,隨著城內遙遙傳來的古樂聲中,鈴蘿對它說:「走吧。」

  指上靈線收回,遮蔽魔氣的櫻花也散去。

  靈魔站在原地,黑氣四溢,卻沒動。

  鈴蘿看著它,輕聲道:「雖然剛才嘲笑你不知天高地厚,但你其實很好。」

  她又一次重復前世說過的話:「你若選擇不殺人這條道,那就堅持下去,不要半途而廢。」

  「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因為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靈魔。」

  鈴蘿朝城內走去,招了招手道:「走吧,我今後行走四方,你若傷人,可別讓我撞見,不然我會後悔放你離去,那時就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

  靈魔站在城外花樹下,靜靜地看著少女消失在夜色中。

  回想起來,鈴蘿不得不承認,前世她說這番話時是真心的。

  憐惜這不一樣的靈魔,要它堅持自己選的道,不可半途而廢違背初心。

  可現在她說這番話心態卻完全不一樣。

  像是逗玩一個可愛的寵物。

  什麼堅持自己的道,什麼不可半途而廢違背初心。

  都是漂亮話。

  你一個靈魔,最初的道就選錯了,能堅持才怪。

  鈴蘿自己都不信。

  偏巧不管前世還是此時,這靈魔都信了。

  鈴蘿回客棧睡了一夜好覺,翌日被楚異叫醒,二人準備回天極復命。

  期間楚異問:「御劍還是坐船?」

  鈴蘿:「御劍。」

  楚異打量她:「你行嗎?」

  鈴蘿哼了聲:「要不要打個賭,御劍,我若是比師兄你先到——」

  楚異:「不賭。」

  鈴蘿:「……」

  最終二人御劍,一路都在拼遇見速度,誰領先了另一個就提速超過,如此反復,導致他倆回天極的速度飛快。

  入天極,鈴蘿見反正都是先過外門,就準備去找越良澤將買的糕餅放他那,不然雲守息又會跟她嘮叨不讓吃。

  楚異還嘲笑她:「我看你凶人家的時候不客氣,結果感情還挺好?」

  鈴蘿本是要嗆他的,卻在看見院裡枯死的花草時愣住。

  這小院似乎被荒廢了。

  到處都是無人居住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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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 02:43:06 |只看該作者
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五章

  鈴蘿一直都知道越良澤會離開天極,但如此突然,沒有預兆,還是讓她懵了會。

  楚異進院裡逛了圈出來,懶洋洋地說:「起碼荒廢一月了。」

  說著眼角餘光打量鈴蘿,捕捉著她面上的細微變化。

  鈴蘿只哦了聲,便拿出玉聽給宋圓圓發傳文,讓他出來拿糕餅。

  楚異跟在她身邊問:「萬一是入了內門,住在內門舍堂了呢?」

  「他筆試三十都沒進內門,怎麼可能。」鈴蘿漫不經心地回。

  「怎麼進不去?」楚異卻有點意外,「筆試三十早該進了。」

  「不想去,混口飯吃就行了。」鈴蘿哼聲答道。

  宋圓圓來得很快。

  兩月不見,他御劍倒是熟練多了,大有一種在劍上不想下來的感覺。

  「鈴蘿!」宋圓圓朝她招手,御氣穩穩地停在她身旁,「你可算是回來了!那風妖有這麼難嗎?」

  「給你。」鈴蘿將買的糕餅遞過去,「給我留點回來吃!風妖不難,但它太會躲了。」

  宋圓圓寶貝地抱著糕餅盒子,又有些難過:「鈴蘿,我小阿爹他……」

  鈴蘿打斷了他,「我得跟師兄回青石坊見師父,晚上再找你。」

  她就是不想剛回來就被告知越良澤離開的消息。

  寧願等晚些時候再聽。

  鈴蘿回青石坊,見雲守息,一五一十地匯報這兩月除妖的經歷,跟師兄們聊了會天,又陪雲守息外出去各個堂辦事。

  沒什麼空閒的時間,日程安排的緊,可鈴蘿始終覺得無聊。

  她一開始對重生是不喜的。

  前世什麼都經歷過了,恨也恨過,殺也殺了,與天道一戰更是她的執念,戰時已對塵世了無牽掛,死就死唄,反正她也沒有要繼續活下去的欲望。

  可沒想到一睜眼竟然重回當年。

  對此她十分鄙視,覺得天道輸不起,怕死,所以才扭轉乾坤,倒回多年前保自己一命,要她重新來過。

  但凡天道讓她重生在妹妹死前那幾年,她都覺得這重生有意義,也可能不再摻和仙門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就帶著妹妹尋一安全之地好好過日子。

  可這重生的時間點卻是她一無所有的時候。

  唯一不算無趣的,是她早早的就發現了越良澤。

  每日虐他劍法,看他數次輸在自己手裡才能感到一絲重生的樂趣。

  結果現在人跑了。

  等再見他已是聖劍宗弟子,在金鸞池宴比武上反折她一招,又當著十二大仙門的面單手拔出西海太初的神武至寶鎮仙玉。

  到時候想要似砍瓜切菜般輕鬆地虐他劍術可就不容易了。

  早知道上次離山之前就多虐他幾次了!

  可惡!

  鈴蘿氣得拍桌起身,事發突然,茶杯翻倒飛濺的茶水落入楚異碗裡,筷子上夾起來的肉丸也掉在桌上滾下去。

  楚異:「?」

  于休正端著碗一臉懵。

  雲守息微微笑道:「何事?」

  鈴蘿回神,當下秒變臉,委委屈屈地重新坐下道:「剛才想起在山下時,大師兄常搶村民送我的甜瓜肉餅,一時激動氣不過才……」

  楚異:「……」

  又讓我背鍋?

  于休立馬給她夾了個肉丸放碗裡,雲守息也夾了一個給她。

  楚異看著自己掉下桌的肉丸無語。

  剛回來第一天,楚異就覺得自己該下山入世了。

  日落時,鈴蘿出青石坊去內門定山河見幾位小夥伴。

  兩月不見,彼此都長高了些。

  宋圓圓跟常霏正在搶吃的,徐慎下河裡捉魚。

  鈴蘿過來問:「捉魚幹什麼?」

  徐慎專注地盯著水流答:「在學八咒,要拿它修煉試試。」

  宋圓圓回頭罵道:「不要把你偷練禁咒的事光明正大的說出來給我聽!」

  徐慎納悶道:「我不是在跟鈴蘿說嗎?」

  宋圓圓覺得他的回答不可思議:「難道你以為我聽不見嗎?!」

  鈴蘿順手拿了盒糕餅打開,遞給徐慎一塊,自己吃一塊,語氣含糊地問:「越師兄怎麼回事?」

  「觸犯門規,被逐出師門。」徐慎咬著糕餅,回答的很平靜,「你下山歷練大概一月時,我去給師兄送米,意外發現掌門跟兩位長老都在他院前。」

  鈴蘿聽得眼皮一跳,「哪個掌門?」

  「大掌門。」常霏按住了跟他搶食物的宋圓圓後接話道,「長老守在外邊,大掌門跟師兄在屋裡,他們談了挺久,我跟徐慎在外邊不敢過去。」

  穆橫天。

  鈴蘿咬著糕餅若有所思。

  常霏說:「大概半個時辰後,大掌門帶著暈過去的師兄回了內門,我們讓宋圓圓去跟范堂主打聽,是不是師兄因為代替他人領罰而被大掌門發現問罪。」

  「但是那天我師父下山去了,不在天極,我去了戒律堂,發現沒這麼一回事。」宋圓圓苦悶道,「第二天一早,師兄就被兩位長老押送著趕下山去,連我們都不讓靠近,因此半句話都沒能與師兄說上。」

  「長老跟著幹什麼?」鈴蘿不解。

  徐慎道:「因為師兄擅闖禁地,長老說,本該處死的,但掌門憐愛開恩,最後只是廢了修為靈脈,從天極除名,逐出宗門。」

  「擅闖禁地?」鈴蘿眼角輕抽,「他闖的哪處禁地?」

  宋圓圓語氣幽幽道:「半仙塚。」

  鈴蘿微愣,目光略顯怪異。

  這可真是巧了。

  當年她也是闖了這半仙塚禁地。

  「那裡禁制非常厲害,就師兄那廢物靈脈能進去才有鬼。」鈴蘿嗤笑,「再說大掌門那人怎麼可能對一個外門弟子憐愛開恩,能處死的他絕不會放走。」

  「師兄不在,掌門長老那邊也沒法去問。」常霏心塞塞地躺地上看夜空,「一個多月了還是有些不習慣。」

  「我去東海城找過,沒有師兄的消息。」徐慎話裡也有幾分低落,「他靈脈本就微弱,再廢了修為靈力……」

  怕是有性命之憂。

  鈴蘿雖然知道越良澤死不了,還會活得好好的,可聽徐慎這麼一說,還是有幾分不悅。

  穆橫天這老頭搞什麼名堂。

  「我相信我小阿爹,一定不會有事的!」宋圓圓捧著糕餅認真道,「你想想,要從三百多名弟子中精確控分考到第三十名,剛巧擠掉那人的名次,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我沒有他這種頭腦。」

  「對對!越師兄雖然平時話少,但他知道的可一點都不少!」常霏也坐起身道,「大到劍術,咒律,醫典,小到種植廚藝和各種小玩意——他都知道!」

  鈴蘿聽得翻白眼:「誇,你們繼續誇。」

  「鈴蘿你放心,小阿爹他很會照顧自己的!」宋圓圓安慰她。

  鈴蘿炸毛:「誰擔心他!」

  徐慎也道:「反正師兄知道我們在天極,等他安定下來,肯定會想辦法聯繫我們的。」

  宋圓圓點頭附和:「沒錯,小阿爹不可能忘記我的。」

  鈴蘿冷笑聲,她才不信越良澤會聯繫他們。

  不然當年為什麼都沒人知道越良澤曾經是天極外門弟子?

  他應該也覺得這身份尷尬,所以斷了曾經的所有聯繫,再見時,已是受人豔羨的怪慈仙首最疼愛的小徒弟。

  聖劍宗距離東島天極很遠。

  它藏在無邊雪原最深處。

  非聖劍宗門人,絕無可能找到。

  聖劍宗雖不在十二大仙門內,但歷代宗主卻是修真界的仙首,傳承上千年之久,聖劍宗守著入仙門,傳聞可連通仙界,只有此門弟子可入。

  曾有聖劍宗弟子,入此門,一步登仙。

  十二大仙門弟子遍佈天下,歷代聖劍宗的弟子卻屈指可數。

  當今宗主名怪慈,修真界的怪慈仙首,已有一百八十六歲。

  座下弟子有三。

  大徒弟常居宗內,雖未入世,卻已知天下事。

  二徒弟曾大戰娿魔,居宗內養傷不出。

  三徒弟代師行事,哪家仙門大宴或是需要聖劍宗仙首令出面的場合,都由三徒弟代行。

  荒雪漫漫,寒風呼嘯,穿過前方夜色下的雪霧,轉眼已是綠林山道。

  山門道路寬敞,高闊。

  與天比高的巨石攔在山門最上方,石上聖劍宗三字筆鋒凌厲,筆勢驚鴻游龍,讓人一眼難忘。

  「於此處三跪九叩,便入我門。」

  老人沙啞的聲音帶著柔和的笑意。

  身著黑白長袍的男人走在前頭,兩鬢雖已發白,看似老態,卻又面色紅潤,健康得很。

  少年跟在他身後,三跪九叩。

  巨石山門前,聖劍宗門人都在。

  怪慈站在高處回首看去,朝少年伸出手,笑道:「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怪慈的最後一位徒弟,也是聖劍宗弟子,賜字丹水。」

  這個從遙遠東島而來的少年成了聖劍宗弟子。

  他的師哥們各個都是人中龍鳳,天賦異稟,修行遠在他之上,因此每日輪流有人來教他修習本門心法。

  一開始:

  大師哥跟他說:「三日必會。」

  二師哥咳嗽兩聲,道:「跟我學,兩日必會。」

  三師哥懶懶笑道:「小師弟,修行這種事不用急,就算你十天半個月都學不會也沒事,雖然不會將你逐出師門,但肯定會被扔去萬魔窟關上半年。」

  越良澤:「……」

  在萬魔窟的威脅下,越良澤僅用一日就學會了本門心法。

  真的是拚命了。

  大師哥與二師哥兩人之間凡事都要爭個輸贏高低。

  在教導師弟一事上更甚。

  因此越良澤常做完了大師哥留下的課業,還要做二師哥佈置的。

  終於熬夜寫完了,愛湊熱鬧的三師哥見後,也扔了一套課業給他說:「有意思,我也想看看誰能先把你教會。」

  再加一份師尊給的。

  越良澤:「……」

  這就是他逃課天極習堂的報應嗎?

  在聖劍宗,吃食隨意,自給自足。

  意思就是想吃?自己動手。

  這是越良澤最滿意的事了。

  師尊修為深不可測,已脫離凡胎,喝喝水足以。

  幾位師哥修煉雖強,但卻是生活白痴。

  大師哥更是能連長帶繫結都能繫的亂七八糟。

  大師哥跟師尊一樣,能克制。

  二師哥只會煮白水蛋。

  三師哥只會煮粥。

  聖劍宗有四季谷,四谷對應四季,裡面動植物應有盡有。

  聖劍宗什麼都不缺,可他們卻只能做到這種程度。

  某天,三位師哥因為聞到了異樣的香味而出門,一起來到了小師弟的院門。

  桌上四菜一湯。

  色香味俱全,還配有醬料小碟。

  二師哥指著桌上飯菜憤然道:「這是人幹的事嗎?」

  怎麼能做得出如此好聞的飯菜!

  大師哥吞了吞口水。

  三師哥推門,道:「小師弟,師哥不請自來,沒意見吧?」

  越良澤:「……」

  能有啥意見?他不想通宵寫課業了。

  偶有節日,越良澤下廚,怪慈也會與他們同桌。

  二師哥問:「師尊去年怎麼不來?」

  怪慈說:「來看你煮了幾個蛋?」

  大師哥不客氣地笑了。

  年末小雪。

  越良澤跟師哥們一起在宗內掛裝飾的燈籠。

  大師哥順口問:「小師弟在外可有人家要寄個信嗎?」

  越良澤微愣,「可以寄信嗎?」

  「當然可以。」大師哥回首看他,「我之前沒說過嗎?」

  越良澤搖頭。

  二師哥嘲笑道:「你那點腦子能記住什麼,我看你連小師弟父母雙亡也忘了,還問人要不要寄信,師哥你故意的吧。」

  大師哥:「要打一架嗎?」

  「你等我傷好就打。」

  「哦,你都傷七八年了,不敢打就說不敢,廢物。」

  「……小師弟你別攔著我,老子今日就要跟他拼了!」

  三師哥掛著燈籠說:「沒人攔你,他去寫信了。」

  越良澤給宋圓圓寄了一封,提及常霏與徐慎,又給鈴蘿單獨發了一封。

  他沒提自己在何處,只道無恙,在努力修行,並祝節日安康。

  聖劍宗的信靈鳥去的很快,不過一日就到了。

  信靈鳥會根據主人給的印記,直接找到收信人。

  於是其中一隻信靈鳥飛進了青石坊,被結界攔下,驚動了靈虎。它出動與信靈鳥纏鬥一番,最終將它咬住拿去交給雲守息。

  雲守息識得聖劍宗的信靈鳥,有些驚訝,又見是寄給鈴蘿的,不由眯了眯眼。

  他拆開了信封。

  看完信上所寫後,雲守息笑了笑,指尖一拈火將其燃燒成灰燼。

  他起身跟靈虎說:「日後再見,便攔下給我。」

  一封又一封信被寄往天極,卻從未收到過回應。

  每日信靈鳥歸期時,越良澤都會早早等在山門前。

  今日三師哥要出山入世,卻發現他小師弟比自己更早在山門口。

  「在這幹什麼?」他問。

  越良澤答;「等信靈鳥。」

  三師哥打了個哈欠,神色慵懶,伸手攬過他的肩膀道:「你寄信的是男的還是女的?」

  越良澤眨了下眼:「男女都有。」

  「我說單獨寄的那個。」

  「……」

  越良澤沉默。

  三師哥笑得曖昧,「寄什麼信啊,多沒意思,等你再修煉幾年,學成後直接出山去見她不就好了。」

  信靈鳥飛回,身上空無一物。它停在越良澤肩膀,歪頭親暱地蹭了下他的臉。

  「看樣子也可以不用見,這一年了,人家半個字都懶得給你。」三師哥看了眼信靈鳥,又伸手揉了揉師弟的頭髮,「別太難過,情愛不過轉瞬即逝的無聊之物,你還小,這年紀我門也不提倡。」

  說完又嘀咕句:「你這又長高了?」

  「我走了,替我照顧好師尊。」

  越良澤拜別三師哥,站在山門前靜看片刻天色後,低頭跟信靈鳥說:「辛苦你,再寄最後一封。」

  信靈鳥頗為開心地點著頭。

  它最愛送信了呀。

  每次都能逗那隻蠢靈虎半天。

  他提筆寫:

  靜神節安康。

  修行繁多,日後將閉關專注,故不可再寄信,望平安。

  越良澤捲著信紙,想了想,又展開重新添了幾筆。

  「你為何從不回我?」

  「我哪裡說錯了?」

  「我在東海城等過你數十日——」

  不知不覺,回過神時他才發現自己寫了密密麻麻好幾張信紙。

  越良澤無言。

  最後他將其它信紙揉成團,只寄出了最初兩行字。

  信靈鳥跨過山海,來到東島天極,照舊被那靈虎追的滿山跑。

  青石坊。

  靈虎咬著信封去找雲守息,把信交給他。

  于休有些奇怪地看了眼。

  雲守息展開信封,一邊問:「小異還未到?」

  「玉聽傳文,師兄已經到外門了。」于休說,「師兄雖愛離山,但每逢重要節日他總會回來的。」

  「鈴蘿呢?」

  于休有些無奈道:「她昨日在吞天塔力戰海妖,這會還在睡。」

  雲守息寵溺地笑了下,將信壓在盒子裡,起身道:「讓她睡吧,等晚齋時分再叫醒。」

  下西院裡,鈴蘿睡了快一整天未醒。

  她夢裡有許許多多曾未見過的,讓她疑惑、不解又難以釋懷。

  可醒來時卻什麼都記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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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 00:39:07 |只看該作者
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六章

  沒了越良澤的日子還是要過。

  這年鈴蘿開始沉迷修煉,帶著宋圓圓三人整日泡在吞天塔裡。

  「我們的目標是什麼?」她問。

  宋圓圓舉手:「超過穆師姐?」

  鈴蘿鄙夷道:「關她什麼事?」

  宋圓圓心說人家可是天天惦記著跟你比這比那,你倒是把人無視的徹底啊。

  常霏舉手,遲疑道:「通關吞天塔?」

  鈴蘿斜眼看他:「你野心也太大了,八千層,上千年都沒人做到的事,你要我帶三個拖油瓶去闖?」

  拖、拖油瓶?

  常霏與宋圓圓抱頭痛哭。

  話雖這麼說,但不跟鈴蘿比他們也是同輩中的佼佼者。

  只是他們已經到了遠超自己實力的吞天塔層數,而越往後,自己發揮的作用越小,大部分都靠鈴蘿。

  徐慎沉思片刻後,舉手道:「觸發萬妖混沌?」

  鈴蘿眨巴著眼看他,納悶道:「你怎麼沒跟他們倆一樣笨呢?」

  徐慎:「……」

  不管答對答錯都會被嘲諷的日子又回來了。

  他深深懷念鈴蘿只針對越師兄一個人的日子。

  「吞天塔最有價值的不是那些修為,而是萬妖混沌給的神武。」鈴蘿說,「我們四個人,總不可能每個人運氣都那麼差,像上次穆雅一樣只掉朵藥材。」

  「哪怕不掉神武,也得給我們上品武器是不是?」

  三人齊齊點頭。

  鈴蘿豪氣揮手,道:「那就走!」

  她上輩子臉黑,哪怕已經到六千多層了,卻一次萬妖混沌都沒觸發過。

  偶爾連堂主也會來刷吞天塔,有的人卡關一卡就是好幾年。

  鈴蘿卻在一年之內通關一千五百層,連破數十項紀錄,將天極大師兄楚異也甩在了後邊。

  第二年回山的楚異得知後,就拉著于休跟他一起闖關,誓要搶回第一。

  這師兄弟二人聯手,很快又奪回了第一,順便出了一次萬妖混沌。

  鈴蘿出來得知是楚異觸發的萬妖混沌後:「?」

  為什麼!

  我不服!

  玉聽叮得一聲響。

  鈴蘿點開,是楚異發來的傳畫。

  是一把螢光流轉的神武。

  鈴蘿:「……」

  心態崩了。

  她轉身痛批三位小夥伴:「他兩個人不過三日就觸發了萬妖混沌,還掉一把神武,我們四個人闖關一年為什麼一次都觸發不了!」

  三人神色肅穆,彼此使眼色,最終推出徐慎上前一步回答:「大、大概……還不夠虔誠?」

  鈴蘿咬牙切齒道:「要多虔誠?」

  她早就入魔了,現在依然有魔性在心,已經不太懂虔誠為何物。

  四人最終決定,給予吞天塔最高虔誠,按照祭祖大典的儀式來,齋洗七日。

  晚飯時,雲守息不見鈴蘿,問為何。

  于休無奈道:「師妹說要齋洗七日,戒葷。」

  楚異哼笑聲:「為了觸發萬妖混沌。」

  雲守息聽後搖頭輕笑。

  夜裡,雲守息給鈴蘿端了些吃的去,都是些堅果甜食之類的。

  他剛進院裡,就見一個身姿纖細的身影在月下御靈修煉櫻喜招式。

  展開的血色扇面上呈現著西海太初的櫻林圖,憑空出現的櫻花落了滿園。

  雲守息駐足靜聲看著。

  她長高了,也長大了。

  面上最後一分稚氣消失,如今已是個精緻的玉人。這兩年來按照他默不作聲的控制,眼前的人梳著跟畫裡一樣的髮飾和妝容。

  平日隨他下山外出穿著畫裡的衣裙,洗浴用的也是他準備的香。

  全都是屬於他的。

  夜風把櫻花吹送去了院外,楚異抬手擦了下被冰涼花瓣碰到的臉,抬首看去,瞧見站在院門前的雲守息。

  他剛要出聲,卻無意瞥見師父的目光時頓住。

  「師兄?」走在後邊的于休見他停下不解看去。

  楚異側身躲回來,向他比了個噓的手勢。

  于休噤聲。

  等了片刻,楚異才悄悄探身看去,雲守息已經進院裡了。

  「怎麼了?」于休小聲問。

  楚異搖了搖頭,淡聲道:「沒事。」

  兩人離去時,楚異若有所思地掃了眼鈴蘿的院子。

  吞天塔的萬妖混沌,半年必會觸發一次。

  按理說是層數越高觸發幾率也越高。

  可鈴蘿覺得離譜。

  她六千多層,這夠高了吧?

  怎麼卻一次都沒觸發過呢!

  天極果真是與她八字不合!

  七日齋洗過後,鈴蘿等人再次踏進吞天塔,進去前曾留下豪言壯語:「不觸發就不出塔!」

  可見其決心。

  三日後,徐慎觸發了。

  不幸的是,是雙人同時觸發。

  雖然罕見,卻不是沒有。

  吞天塔這邊及時傳音雙方:「徐慎與焦秀同時觸發萬妖混沌,按照觸發規則,此次萬妖誰先擊殺便歸誰所得。」

  宋圓圓大罵無恥,常霏則麻溜出塔尋找萬妖刷新點。

  鈴蘿心裡暗罵她果然跟天極八字不合。

  好好的觸發就觸發唄,非要來一個雙人觸發,你有病吧!

  鈴蘿回頭瞪了眼吞天塔。

  「我跟圓圓找外門,你倆找內門。」常霏剛說完,就被鈴蘿打斷,「別慌,我早先拜託了二師兄去天網那邊幫我看刷新點,只要萬妖現身立馬就會告訴我。」

  話剛說完,就接到于休傳文:「內門,雲上苑西角。」

  「走。」鈴蘿揮袖,御劍趕去。

  鈴蘿剛落地,發現這次出來的是隻幾百年的蟒妖,正感嘆對方道行頗深時,就見一道劍光飛來直斬抬頭縮尾的蟒妖。

  又是望舒!

  鈴蘿心生厭棄,反手一扇將這劍光攔下。

  穆雅同焦秀幾人到來,見到蟒妖身旁的鈴蘿時冷聲道:「不用管她,直接上。」

  「穆師姐,這可巧了。」

  鈴蘿打開櫻喜,在另兩人動手時,宋圓圓與常霏同時拔劍迎上。

  這次雙人觸發萬妖混沌,可謂是能光明正大的搶奪。

  穆雅早看她不順眼,自從鈴蘿進了內門,她就處處被壓,之前按在她頭上的天才之名也被鈴蘿奪去,這兩年鈴蘿下山歷練,斬妖除魔,劍道一術更是在幾位堂主之上。

  因此得了劍道第一的稱呼。

  她連一把神武都沒有,唯一的上品武器還是把扇子,如何擔得起劍道第一的稱呼?

  明明她的望舒才是劍中極品!

  穆雅眼中越發容不下鈴蘿,今日又有絕佳的藉口一戰,便沒有留餘地。

  望舒蓄力一劍斬下,劍風獵獵,將鈴蘿身後的樓閣屋簷一角也掀飛了。

  鈴蘿嘲笑道:「師姐怎麼如此生氣?不過是有一把望舒也難贏我劍術,當不了第一,多多修煉便是,何必拿無辜的花花草草撒氣。」

  穆雅聽了更氣,「你閉嘴!少廢話!」

  鈴蘿立在閣樓上展開櫻喜,睥睨道:「你想與我比劍,可除了你手上那把神武望舒,哪裡配?」

  「鈴蘿,你別太狂妄!」穆雅緊握望舒,劍意橫掃,掀起陣陣狂風。

  神武的確不容小覷。

  鈴蘿瞥了眼與蟒妖爭鬥的徐慎,眼尾上挑,露出一個惡劣地笑。

  「師姐,你連狂妄的實力都沒呢。」

  穆雅被她徹底激怒,甚至下了殺招。

  神武望舒劍意本就凌厲霸道,橫掃之際範圍又大,讓宋圓圓幾人也都躲得遠遠的,被波及砍上一劍不死也是重傷。

  鈴蘿身法詭異,巧妙地躲開瞭望舒的每一處攻擊,任由穆雅追著自己打。

  她將戰場帶到蟒妖這邊,借望舒重傷蟒妖,給了徐慎機會,速戰速決。

  「徐慎拿下蟒妖了!」常霏朝鈴蘿喊,「你倆別打了!」

  鈴蘿說:「我什麼時候跟她打了?從頭到尾都是師姐在追著我打!」

  「你簡直卑鄙!」穆雅反應過來鈴蘿剛才的用意,怒火攻心,手中劍勢更猛,封了鈴蘿走位一劍從頭劈下,未有絲毫猶豫。

  殺意仍舊在。

  鈴蘿若是避不開,必死無疑。

  望舒的威懾讓她也認真了,櫻喜種靈,飛長的枝椏攔下這一劍,卻在阻攔片刻後砍斷,劍風先到,鈴蘿掐訣花潮再擋。

  穆雅再次用力,望舒與櫻喜再次相撞時,一道霸道凌厲的金光飛射而來,將兩人斬開。

  楚異落在鈴蘿身前,掐斷了她的花枝,又彈飛了望舒。

  「萬妖混沌已除,爭搶也結束,再打下去,我就當你是想挑戰叄息門徒,由我來戰。」

  穆雅惱怒道:「大師兄,我不是這個意思!」

  楚異沒什麼表情地說:「再出手就是這個意思。」

  穆雅氣急,收劍離去。

  其他人擠眉弄眼一會,匆匆與楚異拜見後告辭追上去。

  過來監督的長老愁道:「這雲上苑可怎麼辦?花花草草死了一片,連房子都塌了。」

  楚異瞥了眼鈴蘿,鈴蘿不怕死道:「誰幹的找誰補啊!」

  說完還回頭去問宋圓圓:「誰幹的!」

  宋圓圓眼角輕抽道:「望舒!」

  常霏連連點頭:「對對,我親眼所見!」

  楚異便跟長老說:「既然是望舒做的,長老找它賠便是。」

  長老:「……」

  鈴蘿這幾年過得越發肆無忌憚,反正出事有雲守息兜著,她怕什麼?

  更別提她也不怎麼喜歡天極。

  她回身去看徐慎,見他拿著一幅黑色小巧輕便的卷軸。

  徐慎說:「上品武器,降兮。」

  「雖然不是神武,但降兮擅咒律,跟他絕配。」常霏搓了搓手,還很興奮,「再來再來,我們距離神武就差一次萬妖混沌了!」

  鈴蘿覺得自己終於走運,便點頭答應,決定再戰吞天塔。

  剛沒走幾步,就被楚異攔下。

  「去哪?」

  「吞天塔。」鈴蘿和善邀請,「師兄要一起嗎?」

  看在你也出過萬妖混沌的份上。

  「西海太初三年一次的金鸞池宴大會於今日宣佈開放,你們不去?」楚異斜眼看這幾位師弟師妹,「別人都在搶著出去見見世面,就你們整天往塔裡鑽。」

  短暫的寂靜過後,師弟們接連舉手喊道:「我去我去!」

  只有鈴蘿撇嘴神色懨懨。

  哼。

  去什麼去。

  不去勞什子金鸞池宴,她就永遠是劍道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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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 00:39:24 |只看該作者
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七章

  西海太初,自開山建派起就有一至寶,名曰鎮仙玉,是為神武。

  那是一把半截劍身埋在地下的神武黑劍,只露出上半截劍柄部分,上千年來,無一人能將它拔出。

  太初第一任掌教曾言,鎮仙玉並非本教之物,只是在西海建教時,它恰巧遺落此地,半埋於弱水中。

  於是有了金鸞池宴大會的由來。

  西海太初的金鸞池宴大會,一開始是為這把鎮仙玉尋找主人,廣邀天下仙門修者而來鬥法品劍,若能將這鎮仙玉拔出,鎮仙玉就是他的。

  此神武有斬天地之威。

  數百年前西海太初曾有內鬥,雙方分為兩派,爭奪掌教之位在教內互相殘殺。有人不惜引來妖魔之力,卻驚動鎮仙玉,只一聲劍鳴,便將眾多妖魔斬去,全軍覆沒。

  此後,越來越多的人仰慕鎮仙玉之名前來拔劍,因人數眾多,金鸞池宴大會規定幾經變更:

  三年舉辦一次,只有十二大仙門弟子方可參與。

  所有想拔劍的弟子得先參加大會比試術法,前三名才可進金鸞池宴拔劍。

  能拔出鎮仙玉的人從未有過,倒是因此宴會,有不少仙門弟子從默默無聞到金鸞池宴聲名遠播。漸漸地,鎮仙玉已不是重點,奪得金鸞池宴魁首才是各仙門弟子們的目標。

  鈴蘿上輩子是金鸞池宴大會魁首,碾壓同期弟子們的實力,一身劍術無人可擋,被稱為劍道第一。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她奪得魁首,進弱水拔劍,可西海太初自家內鬥,導致當時場面混亂,打起來後多人入場。

  當時鈴蘿以為入場的越良澤是敵人,這才一劍斬去,卻不想他能接住那一劍,還拔出了鎮仙玉——

  哼。

  真是越想越氣。

  鈴蘿走在離開雲上苑的路上,聽著宋圓圓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金鸞池宴的事,面無表情地聽著沒說話。

  「去啊去啊,三年一次不說,還必須是入門四年以內的弟子才行,超過了就不行,錯過了這次就沒下次了。」宋圓圓道,「而且說不定我小阿爹也去了呢!」

  鈴蘿聽得眼皮一跳,冷笑聲。

  常霏給宋圓圓使了個眼色,指了指鈴蘿。

  宋圓圓咳了一聲,跟鈴蘿討好地笑道:「這不是有可能嘛,鈴蘿你放心,到時候真遇見小阿爹,我一定幫你嚴詞批評他!怎麼能只給我們寫信從不給你寫!」

  鈴蘿目光森然地看去:「再提信跟那呆子我就殺了你。」

  宋圓圓:「……」

  他比了個閉嘴的手勢。

  越良澤寄的信多是每人一封,針對他們每人的情況說的話也不同。有時候在典籍或是師哥們那邊得到一些小玩意或是對夥伴們有用的術法知識,也會單獨發過去。

  只有節日或沒什麼術法知識的時候會只發一封祝賀信。

  但他每次都給鈴蘿單獨寄了信。

  算是他一點點小心思。

  偏巧鈴蘿一次都沒收到。

  一開始,鈴蘿聽宋圓圓說越良澤給他寄信來時還不相信。

  但馬上徐慎跟常霏說他們也都收到了。

  鈴蘿覺得不可思議。

  她把信拿過一看,又發現的確是越良澤的筆跡,遣詞造句也是他常用的口吻。

  偶爾還寄了些小玩意來。

  比如上千年的紫玉竹杯,他自己做的。

  一些罕見的水果或是自己做的糕餅食物等等。

  就是沒給她寄過半個字!

  鈴蘿也搞不清當時她是什麼心情。

  但旁觀她一腳將習堂桌案踩粉碎的宋圓圓等人卻很清楚她是何心情。

  那會宋圓圓斟酌詞句小聲道:「可能是……小阿爹他忘記了?」

  鈴蘿瞪眼凶道:「他都記得你差個茶杯這種小事還會忘記給我這麼大個人寫封信嗎!」

  宋圓圓戰敗,常霏小心翼翼道:「那那那也可能是師兄他不好意思給你寫信?」

  鈴蘿:「不好意思?那他怎麼好意思給你們一二三幾個人寫!」

  說不過她的常霏跟宋圓圓抱頭痛哭。

  徐慎咳了聲,遲疑道:「要不……我問問?」

  常霏跟宋圓圓齊齊點頭:「對對對!我們幫你問問!」

  「不許問!他不寫就不寫,誰稀罕了!我又不是非要他給我寄!」鈴蘿氣道,「問他為什麼不寫倒像是我求著他給我寄信!你們要是問了就絕交!立刻馬上!以後再也別想進青石坊!」

  她氣呼呼地走了。

  礙於鈴蘿的絕交威脅,三人又不敢真的問越良澤為何不給鈴蘿寄信,只委婉地表達了近日鈴蘿心情不太好,幫鈴蘿在越良澤那邊刷刷存在感。

  越良澤見後,給鈴蘿寄去的東西越發精挑細選。

  卻都是石沉大海,無半點回應。

  那一年鈴蘿等人常下山歷練,信靈鳥的目的地是東島天極,找不到人,便由天極的人收下代為保管。

  等宋圓圓幾人回來拿到信,想要回復時,信靈鳥已經飛回去。

  最後一封是在靜神節,越良澤說要閉關修煉,便再無音訊。

  三年後,西海太初金鸞池宴大會開始。

  十二大仙門的弟子們陸陸續續前往西海太初。

  東島天極也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內門弟子。

  這日入夜,在蜃樓上,雲守息看著桌前三個徒弟,問鈴蘿:「距離金鸞池宴大會報名時間還有兩日,你怎麼還不去?」

  鈴蘿說:「今晚就走。」

  「西海太初離我們可有點距離。」楚異懶聲道,「今晚走我看你是不想參加這大會,怕打不過別家的?」

  鈴蘿漠然道:「我御劍。」

  于休有些驚訝:「這一路御劍過去,可是要消耗大量靈力,到時候再戰大會,豈不是不利?」

  「二師兄放心,我有分寸的。」鈴蘿說。

  以前她對這金鸞池宴大會頗感興趣,早早就去了。

  現在她對什麼都已提前知曉,去西海太初還要見到一堆討厭的新舊面孔,以及白白損失一個最喜歡的稱號,鈴蘿就提不起勁來。

  雲守息道:「路上小心,今年金鸞池宴與掌教孫女百日宴撞上,掌教已廣發請帖,過段時間十二大仙門都會到。」

  于休說:「我陪師父去南嶼尋百日宴禮,到時候再去西海太初,大會比武,小師妹不要太有壓力。」

  鈴蘿點著頭,沒說話。

  飯後,楚異給她時間收拾東西,先去鳥居等人。

  結果等來的鈴蘿只拿了一把普通佩劍。

  楚異問:「給你的長袖呢?」

  長袖是他上次萬妖混沌出的神武。

  鈴蘿說:「我拿把木劍也能挑翻他們拿第一。」

  師妹的狂妄比師兄有過之而無不及。

  楚異陪她朝山下去,一邊嘲笑:「話說得這麼滿,到時候可別成了被人挑翻下台的那位。」

  鈴蘿把玩著手中櫻喜輕哼聲。

  兩人御劍趕路,一日後到達西海城。

  西海城近日客棧酒樓爆滿,因為三年一次的金鸞池宴大會,引來大量客源,各家仙門弟子還要其它散修入世修者等等。

  生意十分紅火。

  大會期間,除去身份尊貴或是有後台的,基本都要在西海城自己找住處。

  西海太初的金鸞池宴比武場也只有大會期間才開放出入。

  楚異先領著她去大會排隊報名登記,填寫記錄冊,又去拿比武令牌。

  鈴蘿等在西海太初山門前,全程漠然臉,週遭弟子們的熱鬧喧囂都與她無關。

  楚異拿著比武令牌來扔給她,狠聲道:「到底你比武還是我比武?」

  鈴蘿漫不經心地說:「堂堂大師兄,幫師妹跑跑腿登記拿個令牌怎麼了?」

  楚異冷笑聲,指了指西海城的方向:「那懂事的師妹去安排今日落腳點如何?」

  鈴蘿打量手中令牌:「師妹我第一次出遠門,師兄的要求未免太苛刻了。」

  「第一次出遠門?」楚異眯著眼道,「要不要臉?」

  鈴蘿:「不要。」

  楚異:「……」

  正當兩人大眼瞪小眼時,樹上倒掉下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湊過來說:「兩位少俠,是不是正在為了尋不到酒樓客棧而煩惱不已?」

  鈴蘿:「不是。」

  楚異:「不是。」

  毛茸茸充耳不聞,遞出一張字寫得醜不拉幾歪歪扭扭的邀請函道:「閒雲客棧,新開的客棧,物美價廉,飯菜色香味俱全,庭院花草景色宜人,床鋪柔軟舒適,是你旅途勞累後休息的不二選!」

  鈴蘿漠然道:「沒興趣。」

  楚異更直接:「沒錢。」

  「我們真的很便宜,雙人間一夜只要十五銀幣!」毛茸茸繼續游說道,「金鸞池宴大會弟子半價!再附蹭一套大會攻略,上面詳細記載了十二大仙門今年的所有參賽選手修為記載!」

  鈴蘿聽到這才轉頭正眼看去。

  上輩子她沒什麼朋友,又住在西海太初,與同屆弟子們少有交集,只顧著打敗他們就完事了。

  壓根沒聽過還有這種東西。

  眼前掛在樹上毛茸茸的大狸貓是隻畫皮靈。

  修者以靈力化形,借畫皮靈以人言,是想要偷懶不出門辦事的人最常用的術法。

  楚異看出了鈴蘿的動搖,眯眼道:「師妹,我們可沒錢。」

  大狸貓說:「少俠莫慌!我們可以賒賬!」

  鈴蘿指著大狸貓道:「師兄剛才不是讓我找落腳點嗎?帶路。」

  大狸貓從樹上下來,搖著尾巴歡呼道:「好勒!」

  西海城,閒雲客棧。

  位置不算偏,裝潢也算精緻,中有大庭院,花樹山水裝點的頗為雅靜。

  再看房間內,插花都是新鮮帶有露水,熏香淡雅,給人舒適感。

  一切都佈置的恰到好處。

  就這竟然只要十五銀幣?

  可進來時發現這裡一個客人也沒有。

  楚異開始懷疑這是黑店。

  如此警覺的他,只開了一間房。

  大狸貓抱著算盤打得劈裡啪啦響。

  鈴蘿站門口問大狸貓:「選手修為記載呢?」

  「少俠莫慌,等你先洗浴填飽肚子後再來份甜而不膩的糕點吃著慢慢看!」大狸貓搖著尾巴道。

  楚異靠著門口,雙手環胸懶懶地看著。

  鈴蘿蹲下身去,笑眯眯地跟大狸貓對視道:「可是我現在就想看怎麼辦呢?」

  大狸貓尾巴豎直,抱著算盤乾笑道:「少俠還請等一等,我們為你準備的飯菜已經快好了。」

  鈴蘿:「可我沒有叫飯菜。」

  大狸貓步步後退:「哪有住店不吃飯的,我們這不是提前為少俠你準備了嘛!」

  「那為什麼不提前給我選手修為記載呢?」鈴蘿朝它笑,「還是說你們就靠這個坑人過來住店再擅自計算其他費用?」

  「少俠休要胡說!我怎麼可能是黑店!」

  「我可沒說,是你說的。」鈴蘿伸手道,「給我還是不給?」

  大狸貓炸毛道:「吃吃吃過飯後就給!」

  鈴蘿哦了聲,直接動手。

  大狸貓哇哇大叫著躲開攻擊而來的劍靈,在屋裡上躥下跳,鈴蘿拎著它的尾巴轉了圈直接砸牆上去。

  大狸貓嗷嗚一聲化形散去。

  暗處的施法者捂著被撞的額頭嗷嗷哭著,抹著眼淚朝窗外大喊:「小師叔!有人打我!還砸我的店!」

  西海城。

  鈴蘿跟楚異走在熱鬧的大道上。

  楚異說:「你為了本破書砸人店,我看西海城哪家客棧敢收你。」

  「你又不是沒看出來那家黑店的套路,不砸它難道留下來當冤大頭。」鈴蘿翻看著從大狸貓身上搶來的冊子,「再說你堂堂叄息真君還混不到西海太初一間客房嗎?」

  楚異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之前可是你說不住太初的。」

  鈴蘿聽後抬頭,理直氣壯道:「西海城都是黑店,不住太初住哪?」

  楚異:「……」

  住哪?你直接回家吧還住哪!反正你精神上已經認定自己是第一了還比個啥?我都能單方面宣佈這次比武大會結束了。

  楚異黑著臉,帶著鈴蘿進了西海太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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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 00:39:41 |只看該作者
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八章

  西海太初有世間最大的櫻林,以山靈養花,自創教起上千年從未花謝。

  太初大部分樓閣屋舍都建在弱水之上。

  弱水鴻毛不浮,佔地面積雖大,卻淺,深不過腳背。

  它是肉眼可見的淡藍色,散步在太初各地,因為太淺又不會輕易有流動性,因此像是一面柔軟的鏡子。

  從櫻林出來的風堂主跟等候一旁的弟子詹容道:「金鸞池那邊傳來消息,說叄息真君的兩個徒弟到了,你去接待吧。」

  「是。」

  西海太初弟子等級可從服飾上的櫻花印分辨。

  普通弟子的花印在衣擺最低處。

  地位高些的弟子花印在衣袖口。

  首徒或是親傳徒弟則在腰間和肩膀。

  被派去接待鈴蘿與楚異的弟子詹容,他的花印在衣擺最低處。

  鈴蘿楚異站在半山腰,看著從上方小道走來的青年。

  「太初二教弟子,詹容。」詹容垂首跟二人招呼道,「受風堂主命令,接二人去青竹居。」

  楚異上下打量了他一會,挑眉道:「幾年不見,你客套話說得越發順溜了。」

  詹容直起身,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他目光落在鈴蘿腰間掛著的櫻喜時微頓,楚異往前走著,邊走邊說:「我師妹,鈴蘿。師父把櫻喜給了她。」

  鈴蘿站在台階下,揚首看著前方站在一起的兩人。

  二人逆著光,耀眼無比,讓她眯著眼。

  楚異冷傲,詹容謙卑,跟她的二師兄不同,這人只有看似溫柔的表象。

  「詹瓊大師是我師父,櫻喜是他鍛造的最後一件武器,看見櫻喜難免有些親切。」詹容朝鈴蘿笑道。

  「詹大師之名久仰。」鈴蘿客氣道。

  她跟在兩人身後,前往接待客人的青竹居。

  一路上都是楚異跟詹容在敘舊談話,鈴蘿漫不經心地看風景。

  「今年各仙門人才輩出,四大家都有人參加。」詹容說,「除鈴蘿外,還有南山雪河的風天耀,北庭月宮的慕須京。」

  楚異問:「前者我知道,風掌門的親兒子,但北庭月宮的這位什麼來頭?」

  「前宮主之子。」詹容低聲說,「私生子,此前不為人知,今年被接回北庭月宮,由現任宮主親自教導。」

  楚異聽得眼角微抽,「把上任宮主的兒子接回來養在現任宮主手裡,誰這麼瘋?」

  詹容語氣更輕:「現任宮主。」

  楚異:「……」

  沒記錯的話,現任宮主與前任宮主是夫妻,人比他還小一歲。

  對別人的家事無甚興趣的楚異換了重點問道:「那人修為如何?」

  詹容:「不差。」

  楚異問:「跟風天耀比誰更厲害?」

  詹容略一沉思後道:「南山雪河劍術世間一絕,又有正道神術劍意,若風天耀已學會神術劍意,慕須京應是不敵。」

  楚異側身去看鈴蘿:「聽見沒?」

  鈴蘿懶懶地抬眼,神色嘲諷道:「他學得會嗎?」

  這種從心底透露出的鄙夷和不屑讓楚異佩服。

  「我師妹,劍術不錯,人也不錯,就是態度狂了點。」楚異轉而跟詹容道,「你就當沒看見沒聽見。」

  詹容笑道:「少年心氣,有此也好。」

  鈴蘿雙手攏袖,神色淡淡。

  再給風天耀兩輩子,讓他重生千百次,他也學不成風家的神術劍意。

  「你們太初今年的殺手鐧是誰?」楚異又問。

  詹容領著兩人走過曲折迴廊,邊走邊說:「是二掌教的小兒子,琮秀師弟。」

  鈴蘿聽後看了他一眼,詹容微微笑著,不見異樣。

  「聽說過。」楚異眯著眼,「西海太初的劍道天才。」

  詹容緩緩說道:「琮秀師弟十三歲已學會本門心法,閉關四年悟縱道劍意,入世三年已到生死境。」

  「生死境破了?」

  「暫未。」

  楚異又扭頭看鈴蘿,說:「生死境未破,你還能試試。」

  「師兄。」鈴蘿挑眉道,「他破了生死境也無所謂。」

  楚異面無表情地轉頭看回詹容:「你當沒聽見。」

  詹容笑著點頭。

  他們走過轉角,來到一處精緻的庭院。

  「你們這幾日就住在這邊,到點會有人送三餐來,若是有什麼需要盡管與我說。」詹容道,「南山雪河與北庭月宮都住在這西院,還有逍遙宗。」

  這話一出,跟在他身旁的兩人都停下腳步。

  詹容回頭看去,愣道:「怎麼了?」

  「沒什麼。」楚異淡聲說著,進門問,「逍遙宗住哪邊?」

  「與你們隔著三個院的距離,應該是常見不到。」詹容玲瓏心思,十分敏感,察覺到那微妙的停頓後很快做出反應,「若是此處不行,我再給你們換。」

  「不用換。」鈴蘿說,「位置剛好。」

  「謝了,你先去忙吧,晚些時候再找你。」楚異跟詹容說。

  詹容點頭退下。

  鈴蘿進院裡看了圈,隨手指了間屋子說:「我睡這。」

  「隨你。」楚異靠在門邊,蹙眉道,「你收斂點,就你剛才狂妄的態度,傳出去鐵定被其他人盯著打。」

  鈴蘿說:「我說的都是事實。」

  那些人的確打不過她嘛。

  「什麼事實?」楚異冷笑道,「生死境什麼概念知道嗎?風家神術劍意什麼意思知道嗎?還有北庭月宮那人,沒點硬功夫能讓他來參加大會?就你長袖不拿帶把普通佩劍,還敢這麼狂?」

  鈴蘿抬眼看他,說:「你沒朋友嗎?」

  「?」楚異問,「問這個幹什麼?」

  「金鸞池宴十二大仙門都有人來,師兄,你沒朋友嗎?難得齊聚,找他們喝酒聊天去啊。」鈴蘿說,「你堂堂叄息真君首徒,東島天極大師兄,不該一個朋友都沒有吧。」

  楚異冷笑道:「剛詹容就是我朋友你瞎了?」

  「那你找他喝酒聊天談生死境說風家神術劍意去。」鈴蘿轉身離開。

  楚異:「去哪!」

  鈴蘿頭也不回道:「去找我朋友,各找各的,晚上再見。」

  楚異發誓,他再也不要一個人跟小師妹出門。

  否則他怕自己忍不住半路把人打死還不管埋。

  宋圓圓等人早鈴蘿幾天到西海城。

  這幾日他們跟周邊各派弟子已經混熟,收獲小道消息無數,就等著鈴蘿來了跟她分享。

  鈴蘿剛過太初山門,就拿玉聽聯繫宋圓圓。

  雖然出了東島天極沒有萬象法陣支撐,但普通傳文還是能做到的,只是無法傳音傳畫。

  宋圓圓道:「西市,萬花樓,二閣。」

  鈴蘿又重回西海城。

  此時已到正午,周邊酒樓香氣四溢,來往都是年輕人們,整條街充滿活力熱鬧。

  鈴蘿找到萬花樓,剛到樓上二閣,就見徐慎站在門口。

  她挑眉道:「這麼客氣,還來門外接我?」

  徐慎說:「不是,二閣被人搶走了,怕你找錯門尷尬,所以等在這。」

  鈴蘿:「……」

  「誰搶的?」她問。

  徐慎領她去了五閣,道:「不知道,但看穿著與佩劍,應是南山雪河的人。」

  於是鈴蘿進門前,掐了個水訣在二閣門口。

  屋裡宋圓圓正對玉聽奮筆疾書。

  鈴蘿落座,拿起筷子時隨口問:「常霏呢?」

  「幫他東家找人去了。」宋圓圓說。

  鈴蘿咬著筷子懵道:「什麼東家?」

  「一隻大狸貓,畫皮靈。」徐慎說,「狸貓開了家客棧,但不會經營,前些日遇上常霏,兩邊一合計,就整了個黑店。」

  鈴蘿:「……」

  常霏的賺錢路數她是服氣的。

  不管白的黑的還是灰的,他總能找到點子。

  「坑了不少人,後來傳開了,大家都知道那是家黑店,就沒人再去。」宋圓圓嘆道,「但常霏已經賺了一大筆錢,正想抽身,那狸貓卻找上他,說有人砸店還打了它,要常霏幫忙找人。」

  鈴蘿哦了聲,面不改色地吃著東西,問:「他不是想抽身嗎?幹嘛還答應找人。」

  徐慎無奈道:「這不是怕狸貓一個不服把他的身份捅出去,之前被坑過的各派弟子就該找他還錢了。」

  「錢呢?」鈴蘿問。

  宋圓圓指著桌上的滿漢全席憨笑:「這。」

  鈴蘿已經習慣了,也不驚豔,又問:「賺了多少?」

  宋圓圓比了個數,「七千金。」

  鈴蘿:「那他死定了。」

  宋圓圓看了眼玉聽收到的新消息,又給徐慎看道:「他要你幫忙找畫皮靈真身的位置。」

  徐慎說:「可以試試。」

  鈴蘿在旁邊笑:「怎麼不讓他找砸店的人?」

  宋圓圓:「砸店的人無所謂,找到狸貓真身才能永絕後患。」

  西市橫街,常霏陪著一隻氣炸了的大狸貓在路邊走著。

  大狸貓站立行走,前爪瘋狂比劃著各種手勢。

  常霏耐心道:「那女子長何模樣,有什麼特徵,可有穿哪家門服?」

  大狸貓說:「長得高,又瘦,皮膚白,長頭髮,穿著白色的衣服,長得漂亮說話也好聽但就是太粗魯了!怎麼能一言不合就動手還說我是黑店!我才不是黑店!她血口噴人!呸,噴貓!」

  常霏:「……」

  這滿大街穿白衣服的女人都符合你說的啊!

  大狸貓又道:「她身邊還跟著一個男的,比她高,跟我小師叔差不多高。」

  常霏納悶道:「你還有師叔?」

  「我師尊與小師叔今日剛到!但我不能告訴我師尊此事,只能找小師叔幫忙!」大狸貓爪子緊握成拳揮舞,「這壞女人完了,她敢打我,我小師叔絕不會放過她的!」

  常霏想了想,問,「你小師叔厲害嗎?」

  「那當然!」大狸貓驕傲抬首,尾巴一甩一甩,「我小師叔是除我師尊以外最厲害的人!」

  那還不是沒你師尊厲害……常霏心中腹誹著,一邊嗯嗯啊啊地回答,一邊給宋圓圓發傳文告知此事。

  得知大狸貓還有師尊與小師叔,鈴蘿倒是來勁了。

  她指了指徐慎說:「找到了嗎?我倒要看看它小師叔有多厲害。」

  「得花點時間。」徐慎說。

  另一邊,大狸貓也在很努力的找人。

  只是沒一會後,它跟常霏說:「我小師叔說找到人了!對方途經太初山門,我只要在那守著定能找到她!」

  常霏還沒來得及說句話,畫皮靈已散形不見。

  宋圓圓收到傳文,有些驚訝。

  「對方的咒術推演竟比我們先找到線索。」

  不僅是領先,還推演對了。

  有點意思。

  鈴蘿眯著眼,起身道:「我去會會。」

  宋圓圓愣了下,急忙跟上去:「等等,先別衝動!這是西海太初,別人的地盤!」

  徐慎認真推演完,得出結果:大狸貓真身在西海太初山門裡。

  日暮時分,天際大片火燒雲,光線絢麗。

  西海太初正山門,偏角落的位置,站著一人一狸貓。

  大狸貓身旁站著的小師叔青衣長劍,墨髮玉冠,深邃的眉眼卻乾淨明亮,那抹沉靜和澄澈,與之對視都讓人感到自慚形穢。

  他不說話時,便給人靜與默二字感受,也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

  多看幾眼,就會被融入他的氣場中,成為陪襯。

  楚異跟一幫好友從西海城玩樂回來,進山門時無意瞥見那隻大狸貓,不由停下腳步轉頭看去。

  這次他的注意力卻不在狸貓,而是它身旁的男人。

  「楚異!」好友在前邊喊道,「看什麼呢!不是說好去櫻林賞夜櫻嗎?」

  楚異道:「等會,你們先去。」

  大狸貓聽見聲音,驚得抱緊了小師叔的腿,一爪子伸出去喊道:「小師叔!他就是那女人的同夥!」

  越良澤抬眼看去。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相望,片刻後,越良澤說:「你確定?」

  大狸貓哭得委委屈屈:「我確定!確定就是他跟他的同夥!」

  越良澤:「那算了。」

  大狸貓的表情整個僵住。

  什麼算了?

  竟然就算了?

  怎麼能算了!

  「小師叔!為什麼算了!他可是跟那女人砸了我的店還抓我尾巴摔我跟頭!怎麼能算了!」大狸貓嗷嗷叫喊著,楚異卻已走了過來。

  「巧。」他看著越良澤說,「這狸貓是你的?」

  越良澤淡聲道:「師侄。」

  楚異眯著眼,說:「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越良澤雙手抱劍,額前細髮隨夜風輕晃,神色淡如水,不答,只略一垂首,轉身離去。

  大狸貓在他後邊哭得撕心裂肺。

  「師兄!」

  這不輕不重的一聲師兄,壓過了狸貓的哭嚎傳入他耳裡,讓他忽然停下腳步。

  大狸貓看著走進山門的女人,哭得更傷心了:「小師叔!就是這個女人!」

  越良澤卻重新邁步離去,只淡聲道:「打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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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2 00:39:55 |只看該作者
卷一‧鎮仙玉 第三十九章

  大狸貓跟在越良澤身後邊走邊哭。

  楚異給鈴蘿抬手一指:「那畫皮靈帶人來找你報仇了。」

  鈴蘿頜首看去。

  只一個背影就能勾起她所有回憶。

  當年她認不出棠花樹下的少年,卻一定認得青年時期的越良澤。

  兩人初見本該是在金鸞池宴拔劍時,這輩子卻早早的提前了。

  於是鈴蘿走上前去,嗓音清脆:「喂。」

  「那隻開黑店的狸貓——」

  大狸貓氣得喊出哭腔,回頭道:「我不是黑店!你含血噴貓!」

  卻是厲風呼嘯而過,驚得它渾身炸毛,那抹白色的人影已至眼前。凌厲的劍勢驚起地面落葉捲飛上天,越良澤剎那回首,以手中劍接住這一招。

  這把長劍細薄,有細長黑布纏繞著劍身,密不透風。此時接劍,兩方劍勢相撞,靠近劍柄處的一卷黑布散開,露出色澤透亮又泛著冷意的黑色劍刃。

  鈴蘿手中是普通佩劍,卻以雄渾靈力裹著劍身與它相抗,否則也無法將那一卷黑布散開,散開後劍身也不會仍舊完整,換做別的撞到那黑色劍刃時早已整個碎裂。

  山門前突然出現兩股強大的劍意碰撞,橫掃的劍風讓路人都忍不住御氣抵抗。

  旁邊的花樹離兩人已有一段距離,卻不幸遭到波及斷了幾根花枝,樹下賞花的女孩們都被嚇跑了,徒留被砸了滿腦袋花枝的男人一臉懵逼。

  稍遠處的另一撥人也都驚疑地朝發出劍意的方向看去。

  其中一名身著金衣,全身上下都戴著貴重金飾俊朗少年挑眉道:「這誰幹什麼啊,怎麼比本少爺還囂張?明兒大會現在就開打,這麼急著顯擺?」

  西海太初的人得意道:「嗐,估計是我們家琮秀師弟在練劍呢,前些日總有這麼一齣被橫掃的劍意嚇倒,如今見怪不怪啦。」

  北庭月宮的人翻著白眼道:「你的感知修行都餵狗了是吧,這能是西海太初的劍勢?」

  「這霸道的勁應該是我們南山雪河的人才對吧!」

  「哎呀管它哪家的劍勢,反正看樣子你們都打不過,趕緊走啦,再不去櫻林可就要禁時等明天了啊!」

  那金裝少年怒眉一挑就道:「你才打不過!本少爺這就去會會!」

  那人又道:「哎喲大少爺你就別去了,是我說錯了,你最厲害,特別厲害,今年宴會魁首我就只押了你一個好吧,少爺你就別氣了,走去櫻林喝酒看月放鬆放鬆,好好休息了明天才能力戰群雄啊!」

  這一番話誇得金裝少年舒服了,臉色由陰轉晴,又跟著人群走了。

  「哎,你叫人走怎麼自己還往那邊跑?」

  那人道:「楚異還在那邊!」

  楚異跟大狸貓是離這二人最近的。

  突然被掃一臉劍風,刮得他衣髮亂飄,氣得楚異想上去給他倆一人一腳。

  大狸貓躲在越良澤身後,抱緊了他的大腿,這才沒被掀飛。

  兩把長劍一豎一橫相互抗力,眼見就要迸發第二輪劍意橫掃,楚異開口道:「行了。」

  「再打西海太初的人就要來問怎麼回事,被拉去掌教那邊談話你倆不嫌麻煩我嫌。」

  大狸貓抱著越良澤的褲腳顫顫巍巍道:「小師叔,再這麼打下去我師尊就要發現了……」

  那一卷黑布又貼回了長劍上,遮掩了劍刃鋒芒。

  兩人同時收劍。

  鈴蘿心中氣哼著,這還是當年那個拿把木劍任她為所欲為的人嗎?不是!他變了!可惡!

  那似有若無的廢物靈脈如今已是深不可測。

  鈴蘿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後悔當年沒多砍他幾次。

  在她欲要收劍回鞘時,卻見劍身有了一道缺口。

  鈴蘿垂眸看著這道缺口,以它為點,延伸出的裂紋布滿半個劍身。

  哪怕她剛才的靈力控制極好,但普通佩劍跟神武有著本質區別。

  更別提他這把黑劍——

  鈴蘿再次抬劍指著越良澤,不客氣道:「賠劍!」

  越良澤抱劍而立,哪怕那劍刃已到他咽喉也沒有眨一次眼。

  倒是在這瞬間想起當年她迎著日光持劍朝他脆聲道:「拔劍。」

  似乎是跟他說的第一句話。

  原來若是真的拔劍一戰後就是賠劍。

  他在心裡笑了下,迎著鈴蘿漂亮的眼道:「你說個價錢,我賠。」

  鈴蘿:「……」

  價錢?我要的是錢嗎?我就要你手裡那把!

  旁邊的楚異覺得鈴蘿張口就要喊一億金。

  倒是大狸貓先開口道:「為什麼是我們賠!明明是你砸店打貓在先!」

  「你一個開黑店的真敢說?」鈴蘿眯眼道,「低價住房卻開高價飯菜,都沒交的服務強制給上,沒去官府告你都算手下留情。」

  大狸貓瞪大了眼,眼裡還有一絲茫然不解。

  越良澤低頭去看它,「你開黑店?」

  「小師叔你不要聽她胡說!我怎麼可能開黑店!我雇的前堂可是信誓旦旦告訴我沒問題的!」大狸貓扒拉著他不放,瘋狂搖頭,「低價住房是拉客源,高價飯菜那就是正常價格啊!買的小菜醬料油鹽醋米都是要花錢的啊!」

  上了山門,聽了這番話的宋圓圓與徐慎將剛來的常霏捂著嘴給拉走了。

  常霏:「?」

  宋圓圓:「兄弟聽我說你現在最好別上去,不然就死定了。」

  鈴蘿面不改色道:「我沒叫飯菜。」

  大狸貓:「前堂說住店就是要送飯菜啊!」

  越良澤:「……」

  他明白了。

  越良澤問:「騙了人多少?」

  大狸貓要哭死了:「小師叔我真的沒有!一個子都沒有騙她就把我打了!」

  楚異說:「住房的十五銀幣沒退。」

  大狸貓再次瞪大了眼:「十五銀幣你也要!你們兩個人開一間房住我以為夠摳門了結果你連十五銀幣都要拿!」

  越良澤聽後看了眼楚異。

  楚異皮笑肉不笑道:「這不還沒拿到?」

  越良澤拿了銀兩還給楚異,又去看鈴蘿。

  鈴蘿輕輕挑眉,「我不要錢,賠我一把劍就行。」

  越良澤:「好,明日給你。」

  鈴蘿忍不住想,答應的這麼痛快,是有多想跟她撇清關係?

  一封信都不寫就算了——算、算不了!

  鈴蘿氣得直接把手中劍粉碎了。

  越良澤:「……」

  大狸貓躲在他身後瑟瑟發抖。

  鈴蘿指著楚異說:「我師兄可是叄息首徒,你要是折了我的劍不賠,我師兄定要你好看!」

  楚異:「?」

  你瞎說什麼呢!這關我什麼事?

  越良澤低垂了眉眼,眼角餘光掃到她與自己擦肩而過的一幕。

  鈴蘿氣呼呼地走了。

  走到一半她又冷靜下來。

  想著越良澤多半是察覺到當年她與之比武練劍的小心思,就是趁他靈脈虛弱時往死裡虐他。

  如今他是聖劍宗弟子,靈力深不可測,不是當年被人欺負死踩進泥濘還無反抗之力的廢物。

  高高在上的聖劍宗弟子,當然不屑再與當年見識過自己弱小廢物一面的人為伍,更別提這人還曾讓他屢戰屢敗。

  簡直就是黑歷史。

  年少的恥辱。

  鈴蘿這麼一想又舒服了。

  聖劍宗弟子了不起?還不是被我一根棠花枝就打倒了。

  想起這些難堪往事,越良澤能平常心對待她才怪。

  鈴蘿覺得自己十分善解人意,理解了越良澤的難堪。

  楚異怕鈴蘿氣頭上跟人起衝突惹事,這才跟上來。

  他看著鈴蘿回西院,懶聲問:「你什麼情況?」

  鈴蘿不答。

  楚異又道:「讓人賠劍,他知道你住哪?你知道他住哪?他不還跑了怎麼辦?」

  這師妹笨不笨,都不知道要抵押。

  鈴蘿說:「那師兄你覺得該怎麼辦?」

  「要抵押。」楚異耐心教導,「以劍換劍。」

  鈴蘿笑道:「師兄,你應該看得出他手裡那把劍非比尋常吧?」

  楚異:「都是劍,分什麼高低貴賤。」

  鈴蘿說:「拿一把普通的劍換把神武,怎麼看都是不要臉。」

  楚異看她:「你不是不要的嗎?」

  鈴蘿:「我要,你不要。」

  楚異眯著眼,手中靈力閃爍,鈴蘿反應神速,足尖一點瞬間與他拉遠距離。

  兩人算是一路打回西院。

  期間楚異的好友喊他:「到底去不去櫻林賞花啊!」

  楚異這才不管鈴蘿,跟好友走了。

  好友道:「叫上師妹啊!」

  楚異:「有她沒我。」

  好友便探頭朝西院喊:「鈴師妹!去櫻林賞花嗎?」

  「她有櫻喜還賞什麼花。」

  楚異手一抬,勒著好友脖子把他帶走了。

  月上梢頭,星星稀疏。

  青竹居住的都是這次金鸞池宴大會的客人。

  大狸貓住在西海太初內庭,離青竹居較遠。

  越良澤走在回去的路上,石燈接連亮起,驅散黑暗,庭院中花草相宜。

  大狸貓真身住的房間一開窗就能瞧見大片弱水和金鸞池宴台。

  屋內的少年從床上起身時可見黑髮下的尖耳,他拉上斗篷衣帽,動作迅速地去開門朝外跑。

  「小師叔!」阿福氣呼呼道,「我們為什麼要賠劍!分明是她自己弄碎的!」

  越良澤站定院內,問:「師哥呢?」

  「他去見掌教了,一時半會回不來。」阿福說,「他讓你煮點吃的,說太初的人有鬼,吃食不乾淨。」

  越良澤嗯了聲,邁步朝院裡的廚房走去。

  阿福跟在他身後嘀嘀咕咕:「小師叔,你真的打不過那人嗎?」

  越良澤淡聲說:「打不過。」

  他捲著衣袖,洗著手,「給你師尊傳話,讓他尋把劍回來。」

  阿福語氣幽幽:「真要賠嗎?」

  越良澤神色頓了頓,又道:「算了,我去找。」

  阿福氣得翻白眼,「小師叔,她就是故意的!」

  越良澤認真洗手。

  他當然看得出鈴蘿是故意的,所以才要給。

  越良澤本以為一個字也不回他的人,再見面肯定是半句話都不同他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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