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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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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九階幻方】穿成末世聖母女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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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7 01:54: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章 送你一顆紐扣

  貝暖下來後還沒忘記拍拍越野車,把它收進空間裡。

  然後拔腿就往碼頭上跑。

  邊跑邊喊:「等等!你們等等!」

  這次那艘小船看見貝暖了,居然真的嘟嘟嘟地在江上轉了個彎,繞回來了。

  開船的是個男人,三十多歲的樣子,穿著衝鋒衣,臉到脖子有道疤,看起來挺凶。

  不過貝暖一點都不怕他。

  因為他長得也和書裡寫的船老闆一模一樣。

  書裡三兩句交代過他的背景,這是個亡命之徒,身上帶刀,可是他並沒行兇,就只是想趁亂冒死賺點錢而已。

  「小姑娘,你要坐船過江?我可是要收錢的,一人一萬。」

  船老闆上下打量一遍貝暖,「沒有錢,別的值錢的黃金首飾手錶什麼的也行。」

  「我知道。」貝暖連忙說,「我們有錢。」

  陸行遲箱子裡的錢足夠,不過貝暖不傻,知道不能現在拿出來。

  「你等一等,我們有幾個人去那邊了,錢在他們身上,馬上就過來。」

  船老闆並不著急,把船靠著碼頭泊好,下了船,跟她一起等著。

  貝暖跟他閒聊,「現在都亂成這樣了,你還賺錢幹什麼?」

  岸上都是喪屍,船老闆一天到晚一個人待在江上,並不介意跟小姑娘多說兩句。

  「都傳說西邊已經建起來封鎖線了,封鎖線再往西那一片全都沒事,等我賺夠了錢,就到封鎖線西邊去買房子。」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著買房子。

  貝暖心中正在吐槽,船老闆忽然抬起頭,問:「那是你朋友?」

  貝暖也回過頭,看見碼頭邊停下三輛越野車,一夥大概七八個人一起走下來。

  「不是我朋友,我不認識他們。」

  貝暖才說完,那夥人已經上了碼頭。

  有人遙遙地問開船的人:「老闆,帶人過江?」

  為首的是個個子很高的穿翻領皮衣的男人,扣子敞著,戴著墨鏡,墨鏡下是棱角凌厲的下頜,嘴唇弧線優美,卻輕蔑地抿著。

  「過江,一人一萬。」開船的人說。

  「呦呵,老闆還真敢要價。」有人笑出聲。

  穿皮衣的男人已經走近了,開口問:「一人一萬?」

  這群人看著就不太好惹,船老闆張張嘴,剛想說話,已經晚了。

  男人抄在皮衣口袋裡的手拿出來,手裡握著一把槍。

  他抬手抵住船老闆的額頭,一句話都沒多說,就隨隨便便開了一槍。

  隨著槍響,船老闆軟軟地倒下去。

  男人提起腳尖踢了踢他,低頭笑了笑,「老闆,太貴了,便宜點吧?」

  又捏細了嗓子,假裝船老闆說話:「好,便宜點,免費送你們過江。」

  身後的人哄堂大笑。

  貝暖震驚得出不了聲,兩條腿像麻痺掉了一樣,一動也不能動。

  男人轉向貝暖,對她偏頭示意。

  「上船。」

  貝暖完全沒聽懂。

  男人有點不耐煩,「他死了,你來開船。」

  哈?

  貝暖怔了一下,明白了。

  碼頭上只有貝暖和船老闆兩個人,再沒別人,越野車也被貝暖收起來了,兩人又都穿著衝鋒衣,站在一起聊天,怎麼看都像是一夥的,正把船停在碼頭旁邊等客。

  他一槍崩了船老闆,留下貝暖開船。

  可是誰特麼會開船啊??

  然而沒有別的辦法。

  他們一言不合就殺人,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那幾個人陸陸續續拎著他們的包下了船,貝暖磨磨蹭蹭地跟著到了船上。

  比書裡晚了一天,就遇到了這麼多書裡沒有的奇奇怪怪的事。

  貝暖悄悄瞄著岸邊,荒草裡一片寂靜,陸行遲他們還沒回來。

  「去。」有人往船尾推推貝暖。

  這船不大,船尾裝著個好大一個黑黝黝的馬達。

  貝暖絕望地走過去。

  完,全,不,會。

  不會也得會。

  貝暖並不敢拖延時間。

  以那個皮衣男毫無徵兆就開槍的作風,察覺不對,瞬間就會給她也來一槍。

  貝暖硬著頭皮研究馬達。

  馬達上有個紅色的按鈕,貝暖捅了幾下,沒反應。

  貝暖抱著馬達找了找,喜出望外地發現一個開關,上面寫著「on/off」。

  趕緊撥到on,然而還是沒能on起來。

  好想死。

  貝暖忽然想起來,電影裡,他們都會拉著一根繩子一樣的東西一抽,馬達就轉了。

  馬達的大腦袋頂上真有個把手,貝暖試探著拉了一點,還真連著根繩子。

  貝暖拉住把手,猛地一抽。

  噠噠噠噠轟隆隆隆,馬達真的轉了!

  太神奇了!

  哦耶!

  還沒哦耶半秒,船就直通通地奔著江岸撞過去。

  馬達上再沒別的,只有一根細長的棍子一樣的把手,貝暖手忙腳亂地一扳把手,船竟然真的轉向了。

  一船人完全不知道他們剛剛目睹了貝某人的開船初體驗,還在優哉游哉地看江景,對他們剛剛差點全員下水毫不知情。

  為首的男人聽到馬達聲,叫旁邊的人:「小黑,你去看著她。」

  一個皮膚挺黑的壯壯的年輕男生應了一聲,走到貝暖身後。

  貝暖知道,他剛殺了船主,這是叫人來看著,大概是怕她亂動手腳,把他們一船人全扔進江裡。

  小船晃晃悠悠地離了碼頭。

  所以科目二考了五次的貝暖,生平第一次開上船了。

  載著滿滿噹噹一船對可怕的現狀一無所知的人,直奔江濤洶湧的江心而去。

  貝暖再看一眼岸上,心想:兔媽媽,你家小兔子乖乖都要掉江裡了,你究竟去哪了?

  江水滾滾翻騰著,搖得小船亂晃,貝暖努力操控小船,想要順著水流往對岸走。

  身後的小黑看不過去,伸手接過她手裡控制方向的手把。

  這個小黑看上去不太凶。

  他主動開船,貝暖樂得把船交給他,免得跟著他們一起下江餵魚。

  貝暖偷偷跟他套近乎:「你會開船啊?」

  她的聲音清甜軟糯,人又漂亮,小黑看她一眼,居然真的回答:「是,我家以前是打漁的。」

  一會兒又主動問貝暖:「你好像不太會開船?」

  什麼不太會,是根本就不會。

  「呃……船都是老闆在開,我沒怎麼開過。」貝暖撒謊。

  「剛才那個是你老闆啊?怪不得他死了你都沒哭。」小黑又有點納悶,「那你連船都不會開,你老闆雇你幹什麼?」

  貝暖噎了噎,這真是個好問題。

  「讓我給他做飯。他自己炒個蛋都能糊。」貝暖答。在心裡給自己比了個讚。

  兩個人低聲聊著,貝暖忽然看見岸邊的陸行遲了。

  怪不得他們用了那麼久,原來他們找到了船。

  是艘木船,看著挺舊,不知他們是從哪找到的,用槳劃到了剛剛的碼頭。

  他們大概是找不到貝暖了。

  貝暖趕緊站起來,高高舉起手假裝伸了個懶腰。

  江面寬闊,這麼遠,人都已經看不太清了,也不知道他們看見她沒有。

  陸行遲的船沒有他們的快,貝暖有點憂慮。

  就算到了江對面,如果陸行遲到得不及時,以那個皮衣男殺人如兒戲的行事風格,說不準下了船就會直接給她一槍。

  貝暖正在憂心忡忡,一隻甲蟲一樣的東西朝這邊疾飛過來。

  到了貝暖頭上,彷彿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搖搖晃晃地向下掉。

  小黑偏偏頭,「什麼蟲子?」

  貝暖已經看清了,順手抄在手裡,做了個隨手拋進江裡的姿勢,「金龜子吧。」

  「金龜子能飛這麼遠嗎?」小黑還在納悶。

  貝暖沒回答,把那東西悄悄攥在手心裡。

  剛剛一瞥眼間,貝暖已經看清了。

  是陸行遲外套上的一顆金屬紐扣。

  黑色,啞光,上面鑄著精緻的徽章。

  貝暖的視平線就是他胸前扣子的高度,這幾天已經看得很熟了。

  今天下雨,有點涼,他從早上起就一直穿著他的外套。

  扣子又不是他的箭,貝暖完全不明白,他是怎麼能讓一顆扣子飛得這麼遠的,而且還用強弩之末的最後一點力氣,精準地落到她面前。

  但是他的意思貝暖很明白。

  他看見她了。

  雖然眼前的處境凶險異常,貝暖手心裡握著他的扣子,心卻忽然安定了下來。

  陸行遲肯定看見了這夥人遺棄在岸邊的那三輛越野車,看到了碼頭上被擊斃的船主,也看到了船上的貝暖。

  以他的聰明,一定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小船在小黑的操控下越過江面,安穩地靠上對面的碼頭。

  貝暖回過頭,江面太寬,水霧迷濛,根本看不見陸行遲他們了。

  所有人都下了船,貝暖卻留在了船上。

  按她的人設,本來就是和船老闆一起跑船的夥計,是不應該上岸的,應該留在船上。

  那夥人一個一個下船時,貝暖悄悄挪了挪位置,隱蔽地伸出手,碰了一下船篷外掛著的救生衣。

  救生衣悄無聲息地收進了空間裡。

  貝暖準備一發現那個皮衣男有行兇的意思,就直接跳進江裡。

  江水這麼急,貝暖的水性也不怎麼樣,不知道人在水裡,還能不能從空間裡掏出救生衣穿上。

  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皮衣男的手還抄在口袋裡,長腿一邁,上了岸,忽然摘掉墨鏡,露出一雙長長的斜飛的眼睛,睨了一眼貝暖。

  他半笑不笑地說:「你,上來。」

  為什麼要上來?上來幹什麼??

  貝暖警惕地看著他,他不是想把人弄上岸一槍斃了吧?

  貝暖心中萬分糾結。

  現在到底要不要跳進江裡?

  那個贏面比較大?上岸還是跳江?

  貝暖還沒想清楚,那夥人全都笑了,有個一頭黃毛的俐落地跳下船,攥著貝暖的胳膊把她拉上岸。

  黃毛邊拉還邊說:「長得是挺漂亮的,霍哥就喜歡這種清純掛。」

  有人笑出聲:「還是霍哥厲害,一個女人不夠,得要兩個。」

  貝暖早就注意到,這伙亡命之徒裡有個長相清秀的女孩。

  大概二十上下,長髮筆直,打扮素淨,和其他人的一身匪氣很不一樣。

  她這時候扯扯皮衣男的衣袖,忽然開口,語氣怯生生的。

  「霍仞,這裡實在太危險了,到處都是喪屍,別把她一個人留下,咱們把她也帶上吧?」

  哈?

  貝暖差點背過氣去。

  跟著這個口袋裡揣槍一言不合就殺人的大魔頭才危險吧?你說這話,腦子是不是有包?

  那個叫霍仞的男人好像對女孩的話深以為然,挑了一下嘴角,示意正攥著貝暖胳膊的黃毛,「帶上她。」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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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渾然天成

  霍仞自己轉身先走了。

  貝暖回看江面,雨雖然停了,江上還是白茫茫一片水霧,看不清對面。

  陸行遲他們那艘舊木船要用槳劃,比裝馬達的船慢得多了,完全沒有蹤影。

  貝暖摸了摸藏在口袋裡的金屬紐扣。

  紐扣細密的紋路印上貝暖的指尖,陸行遲那雙鎮定自若的眼睛彷彿就在眼前。

  貝暖定了定神。

  霍仞他們離開碼頭,往岸邊的公路上走。他們的越野車留在江對面了,現在應該是想到公路上去找車。

  貝暖故意放慢腳步,跟押著她的黃毛一起落在最後面。

  空間裡有袋大米,上次做海南雞飯時打開過,貝暖早就悄悄攥了一把米在手裡。

  一路走,一路撒。

  剛剛在船上,貝暖就已經放了一大把米在船尾馬達前。

  陸行遲過來後,一定會先檢查留在碼頭上的船,看到大米了,應該能明白要跟著大米走。

  只希望他發現大米的速度比螞蟻運回家的速度快。

  大江這邊也是一片淒涼混亂的景象。

  遙遙望過去,路上偶爾冒出來幾個能動的東西,全都是喪屍,沒有活人。看來過江的橋雖然炸了,江這邊也還是沒能倖免。

  然後貝暖就發現,不止是霍仞,這夥人每個人手裡都有槍。

  有喪屍看見他們,嘶吼著衝過來,全部被他們嘻嘻哈哈地一槍解決。

  槍上都裝著消音器,雖然還是有聲音,但不太大,大概是怕驚擾屍群。

  這群人明顯有備而來,對付喪屍手法乾淨俐落,槍法都不錯,不知是什麼來頭。

  這直接打消了貝暖逃跑的念頭。

  為今之計,只有兢兢業業撒大米餵螞蟻。

  路上確實有出車禍和被拋棄的車,不少車門都大開著,車主人想來是遭遇了不測。

  這夥人找到一輛能開的,先恭送霍仞上車,讓霍仞先帶著小黑他們幾個揚長而去。

  貝暖他們又走了一段路,終於也找到一輛車。

  貝暖二話不說,主動爬上遠離司機位置的後座坐好。

  上車後第一件事,就是放下車窗,讓新鮮空氣透進來。

  車子開了,沿著路向前,看起來目的明確,也不知道是要去哪。

  兩邊的景物一掠而過,車開得飛快,以這種車速,從車上往外撒大米肯定沒用,早就不知飛到哪去了。

  貝暖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出一個雞蛋。

  把手隨便搭在車窗外,緊貼著車門,貝暖看一眼司機,趁他看別處,悄悄地鬆手。

  雞蛋啪地砸在馬路上,飛濺一地蛋清蛋黃。

  生雞蛋落地即碎,不會亂跑,做標誌很理想。

  沒有人在這種時候還在馬路上亂丟雞蛋,這麼不正常的事,陸行遲肯定會留意到。

  空間裡雞蛋還有不少,至少能堅持一段路。

  貝暖小心翼翼地扔著雞蛋,唯恐被別人察覺。

  「哎,你……」

  旁邊的人突然開口,貝暖嚇得一哆嗦,轉過頭。

  後座上擠了三個人,貝暖身邊坐的就是這群人裡唯一的那個女孩,她從包裡掏出一袋餅乾,打開遞給貝暖。

  「……你要不要吃?」

  貝暖拿了片餅乾。

  來而不往非禮也。

  貝暖砸了半天雞蛋,正很想吃雞蛋,假裝摸了摸包,找出一包雞蛋乾,分給她一小袋。

  「這麼好的東西你肯分給我?」女孩立刻感動了。

  這麼好的東西我那兒還多著呢。貝暖心想。

  兩個人靠交換零食迅速建立起革命友誼。

  女孩看著就和這伙亡命之徒格格不入,貝暖隨口跟她聊天,一會兒就很熟絡了,慢慢套出她的來歷。

  女孩叫甄蓁,還是個學生,因為喪屍病毒突然爆發,她打算離開學校回家,在路上遇到了霍仞他們。

  「你不用怕,霍仞其實是個好人。」

  她悄悄對貝暖說,語氣非常真誠,完全不像作假。

  貝暖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心裡其實驚詫得下巴都掉了,手裡攥著的雞蛋都忘了扔。

  隨手殺人,還從中取樂,這種人「其實是個好人」?

  這位姑娘,你的三觀跟著他的五官跑偏了吧?

  「我就是剛才看著他殺了我老闆,還有點沒緩過來。」

  貝暖把手垂在車窗外,悄悄扔了個雞蛋,順便提醒她她口中的「好人」剛剛隨便殺了個人的事實。

  甄蓁蹙起眉,「你老闆確實有點可憐。」

  都被爆頭了,那是「有點」可憐嗎?

  貝暖隨口瞎編,「我老闆不容易,上有七十多歲半身不遂的老母親,下有等錢做手術的女兒,所以才在這種時候冒死到江上跑船,實在是很可憐吶!」

  甄蓁聽了這個,眼圈慢慢地紅了,想了想說:「是,你老闆也很可憐,霍仞也很可憐,整件事裡,沒有贏家。」

  無語已經不足以形容貝暖此時的心情。

  貝暖望著她說不出話來。

  什麼叫「沒有贏家」?什麼叫「也很可憐」?

  把凶手和受害者放在一塊同情了,同情他什麼?扣扳機時手指頭疼?

  甄蓁還在放低聲音跟貝暖聊,「我覺得霍仞這個人,感覺經歷應該挺坎坷的,要不就是小時候有什麼陰影,不然也不會這麼容易衝動。」

  「他跟你說的?」貝暖咬著雞蛋乾問。

  「沒有,我猜的,」甄蓁繼續,「我覺得他就是沒有什麼安全感,誰都不信任,要是有個人全心全意對他好,他應該不會是現在這種樣子。」

  貝暖叼著雞蛋乾,盯著她發了好幾秒的呆,突然意識到一種可能性。

  眼前這位,該不會也在做聖母任務吧?

  段位太高了。

  完全是貝暖無法企及的高度,堪稱業界前輩。

  貝暖糾結了半天,決定還是要摸摸她的底。

  貝暖試試探探地問了一句:「聖母之聲?」

  甄蓁莫名其妙:「啊?」

  貝暖一直盯著她看她的反應,憑貝暖豐富的撒謊經驗判斷,她是真的沒聽懂。

  她這是聖得天真爛漫,渾然天成。

  「沒什麼。」貝暖靠回靠背,又悄悄扔了個雞蛋。

  車開了不到半小時,看到市郊一個孤零零的高牆大院。

  院牆很高,黑沉沉的大鐵門又寬又大,兩邊擺著兩隻猙獰的石獅子,還挺氣派。

  看著很像個監獄。

  車開近了,門口掛著牌子,「第九監獄」。

  還真的是個監獄。

  只不過監獄的黑鐵門外用醒目的白粉筆寫著:歡迎倖存者,請敲三短三長三短,就有人來開門。

  貝暖心想:這是擺明了欺負喪屍不識字嘛。

  車停在大鐵門外,黃毛跳下車,急促地敲了三下門,慢慢敲了三下,又急促地敲了三下,門竟然真的開了。

  有人打開小窗看了看外面,把貝暖他們的車放進來,又趕緊把門關上。

  院子裡有車也有人,人還不少,男女老少都有,打扮各式各樣,看起來,這所監獄變成了一個臨時的避難所。

  出乎貝暖意料的是,並沒有人把他們帶走檢查身上有沒有傷。

  他們好像和黃毛他們都很熟,有段時間沒見面了一樣,彼此你拍我一下我給你一拳。

  他們熱絡地聊了幾句,就把貝暖和甄蓁直接帶到院子靠裡的一幢樓前。

  這是個宿舍樓一樣的建築,到處都是鐵柵門。

  每人分了個房間,怎麼看都是牢房。

  房間裡面放著好幾張上下鋪的鐵架床,不過沒有別人,只有貝暖一個人住,甄蓁就在隔壁。

  既然房間的門大開著,貝暖諮詢一直跟著她的黃毛:「我能去院子裡逛逛嗎?」

  黃毛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來,哼哼了一聲:「可以。」

  然後像尾巴一樣跟在貝暖身後。

  貝暖帶著這個尾巴,在院子裡逛了一圈,瞎聊了一圈,就弄清楚了。

  這裡還真的是一個臨時的避難所,大家都叫它九監避難所。

  一圈高牆圍著院子,只有一前一後兩道門。

  監獄的高牆足以擋住喪屍,路過的人看見外面的粉筆字,都躲進來避難。

  據說附近的城市和主路上都立著牌子,指引倖存者們來這個安全的避難所。

  進來的人住在裡面的牢房裡,院子靠大門那邊另外有一幢四層小樓,是給管這個地方的人住的。

  管理的人都帶著槍,態度凶巴巴的,看著更像是看守。

  貝暖邊亂逛,邊研究大院的高牆,十分遺憾。

  監獄名不虛傳,根本出不去。

  貝暖琢磨著,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弄一架可以伸縮的長梯放到空間裡,什麼高牆都不怕。

  正在亂轉悠,又傳來沉重的大鐵門打開的聲音,有輛玻璃都沒了的破車開了進來。

  院子裡的人都在往那邊張望。

  貝暖也跟著看了一眼,整個人瞬間雀躍起來。

  陸行遲他們來了。

  他果然挺聰明,跟著大米飯炒雞蛋找過來,找到了正確的地方。

  陸行遲的外套敞開著,少了顆扣子,裡面的襯衣領口也很凌亂,完全不是他平時精緻整潔的作風。

  陸行遲下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掃視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貝暖。

  他的眼睛掠過貝暖身邊跟著的黃毛,不動聲色地沒有過來,目光只在貝暖身上停了一瞬,就滑開了。

  江斐比陸行遲裝得還像,根本連看都沒看貝暖。

  杜若倒是看了看貝暖,轉過頭對著別的方向笑了一下,算是打過招呼。

  他們三個也被帶走了,大概是去走流程分配房間。

  貝暖努力琢磨怎麼才能甩掉身後這個尾巴,有黃毛一直跟著,連跟陸行遲好好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正在想著,一聲槍響。

  貝暖被嚇得一哆嗦。

  不遠處,一個中年男人頭部中彈,倒在院子正中間。

  莫名其妙突然天降橫禍,他的妻子和女兒這才反應過來,撲到他身上大聲哭嚎。

  院子裡其他人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瞬間四散奔逃。

  貝暖抬起頭,找到了子彈的來源。

  旁邊看守住的那幢小樓,四層陽台上,霍仞正側倚著欄杆上向下俯視。

  他臉上帶笑,手指間正一圈又一圈地轉著一把槍,這次囂張得連消音器都沒裝。

  看那神情,好像對他製造的混亂相當得意。

  看見滿院子的人都在逃跑,只有貝暖一個人抬頭向上看他,他勾勾一邊嘴角。

  他抬起空著的那隻手,比成槍形,遙遙地指住貝暖比劃了一個開槍的動作,削薄的唇做了個口型——「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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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暗王之王

  貝暖忽然不害怕了。

  盯著霍仞那張囂張的臉,貝暖在腦中瘋狂腦補把成千上萬袋大米劈裡啪啦全砸在他身上的場景。

  「霍哥這是怎麼了?」貝暖身後的黃毛嘀咕,「心情不太好?」

  貝暖心想:你看他那樣兒,他哪是心情不好,他這是心情太好了吧?

  「你在這待著,想回房間就自己回去,我上去看看。」

  黃毛交代了一句就走了。

  他確實沒必要一直盯著貝暖,這裡四週都是高牆,貝暖又不是鳥,想飛也飛不出去。

  等貝暖再抬頭時,霍仞已經從陽台上消失了。

  幾個身上帶槍的看守走過來,從那對母女懷裡把中年人拖走。

  剛剛被嚇跑的人紛紛探頭探腦地回到院子裡,悄悄打聽:「怎麼突然就開槍了?」

  看守們輕描淡寫地說:「我們頭兒從上面看見這個人正在變異,就把他擊斃了。」

  有人真的信了,有人半信半疑,無論信與不信,誰都不敢多說半個字。

  黃毛沒有回來的意思,貝暖悄悄溜到院子深處。

  陸行遲他們三個果然從後面一棟樓裡出來了。

  不少人都坐在樓外樹蔭下的台階上,陸行遲走過去坐下,貝暖看看左右,也跟著坐了過去。

  陸大boss難得這麼低調,看著十分新奇。

  他見貝暖來了,並沒有轉過目光,卻用身體遮擋著,隱蔽地伸出手,找到貝暖的手握住。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掌心溫暖,比貝暖的手大了一圈,緊緊地包裹住貝暖的手。

  貝暖的鼻子忽然一酸。

  貝暖很想問他:你是跟著大米飯炒雞蛋過來的嗎?

  又覺得好像是句廢話。

  貝暖的手心裡多了點硌人的小東西。

  原來他來握她的手,是有東西要給她。

  貝暖抽回手低頭一看,是兩枚已經變形的子彈頭和兩個彈殼。

  陸行遲低聲說,「碼頭上死的那個人和上次小飯店被滅口的人都是被近距離槍決式射殺的,你仔細看,取出來的子彈是一樣的。」

  他說的是喪屍爆發的那天,寧城外的農家樂飯店裡幾個被滅口的服務員。

  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把子彈取走的,貝暖完全沒注意。

  當時那家店的老闆嚇得神經失常,說他聽到了什麼來著?貝暖心想。

  喪屍病毒抑製劑。

  陸行遲也正在說:「我覺得行兇的很可能是同一夥人。他們提到過喪屍病毒抑製劑,我想查查是怎麼回事。」

  所以陸行遲才一反常態,這麼低調地進了這個避難所。

  這個避難所也很奇怪,彷彿樂善好施收容難民,卻像是霍仞的地盤。

  霍仞作威作福,草菅人命,沒人敢管,怎麼看都不像是會發善心開避難所的人。

  不過也許這裡只不過是他的遊樂場,他讓人把人都圈養起來,供他隨意取樂。

  貝暖打了個寒戰。

  貝暖把霍仞的事低聲對陸行遲說了一遍。

  陸行遲點點頭,問清她住在哪個房間,才說:「我們大概會留兩天,不用害怕。」

  有他的話墊底,貝暖安心回房休息去了。

  晚飯時,廚房的人把幾個巨大的不鏽鋼桶挪到院子裡,桶裡盛的全是稀粥。

  粥裡的米粒都在躲貓貓,躲得還特別好,誰也找不著。

  就算是這種清得能用吸管喝的粥,每個人也只能領一小碗,讓你餓不死,也吃不飽。

  貝暖剛要去領粥,就被黃毛叫住了,黃毛發給她和甄蓁一人一份盒飯,打開裡面竟然是整整齊齊的兩葷兩素。

  貝暖心想,這就是傳說中的後宮待遇?

  甄蓁從隔壁跑過來和貝暖一起吃飯,隨口閒聊,聊的話題仍然是霍仞。

  因為下午霍仞胡亂開槍的事,讓貝暖一想起這個人就渾身難受,連聽他的名字都會ptsd,甄蓁卻茫然無覺。

  「我覺得,霍仞應該並不是真想殺人,」甄蓁說,「他站得那麼高,說不定真的看到有人變異。」

  貝暖飯盒裡有半尾江魚,魚很新鮮,貝暖認真地剝著魚刺,不太想說話。

  「要麼就是他誤解了,以為那個人要幹什麼不利於這裡的壞事,畢竟難得有這麼個安全的地方,讓大家躲喪屍,所以一定要保護好。」

  貝暖心想:那個被射殺的男人帶著老婆孩子,能幹什麼壞事?

  魚肉十分鮮嫩,貝暖忙著吃魚,甄蓁就一個人繼續唱獨角戲。

  「霍仞好像還挺容易從陰暗面想人的。我覺得他就是個……怎麼說呢……不小心陷進黑暗裡的人,要有人救贖,給他一點光。」

  貝暖不搭茬,心想:姐姐,你那個霍仞不是不小心身陷黑暗的人,他就是暗王之王他本尊。

  你慢慢贖吧,當心把自己贖進去。

  果然,才到晚上,霍仞就很需要有人去救贖了。

  來的是白天幫貝暖開船的小黑。

  小黑過來通知,霍仞讓貝暖今晚去他房間。

  小黑來叫人時,甄蓁還在貝暖這邊,聽到他的話,愣了半天神,眼圈都紅了。

  貝暖被她嚇到了:她該不會是真心誠意以為霍仞要帶上貝暖是在大發善心做好事吧?

  要不要這麼天真?

  「霍哥叫她,是有什麼話要說嗎?」甄蓁好像還抱著一點希望。

  小黑看了貝暖一眼,黝黑的面皮透出點紅,「霍哥肯定是有事。」又補了一句,「你都陪霍哥一路了,還不明白?」

  甄蓁的臉瞬間漲紅了,呼地站起來,語氣堅決,「你帶我去見他,我要跟他好好談談。」

  然後轉過頭問貝暖,有點猶豫:「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貝暖縮在床上抱住枕頭,瘋狂搖頭。

  意思很明白:你的寶貝霍仞你自己留著吧,絕對沒人跟你搶。

  甄蓁對貝暖的反應非常滿意,指揮小黑,「那我們走。」

  自己先出門走了。

  小黑遲疑了片刻。

  霍哥叫貝暖,小黑不敢不帶人過去,可是也並不敢認真得罪甄蓁——霍哥目前這位後宮一號。

  小黑再看一眼貝暖。

  貝暖整個人都縮在床上最裡面,小小的一團。

  潔白的小臉上,一雙眼睛小動物般黑白分明,帶著盈盈水光望著他。

  在那樣一雙眼睛可憐巴巴的目光中,小黑作為男人的全部保護欲騰騰地往上竄。

  他對貝暖說:「你別怕,先不用去,我看看她能不能說服霍哥。」想想又說,「我也試試能不能跟霍哥說說,他還挺願意聽我說話的。」

  他也走了。

  他們才走,管理的看守就帶著嘩啦啦亂響的一大圈鑰匙,把所有牢房的門全鎖了。

  說是為了安全,防喪屍,貝暖一點都不信。

  天黑下來,沒有燈,走廊裡很安靜,甄蓁他們再沒回來。

  躺在床上時,貝暖完全睡不著。

  貝暖重新整理了一遍空間裡的東西,把所有能當做武器砸人砍人削人的,全部一樣一樣攤開,理了一遍,擺在空間裡最方便順手的地方。

  正在忙著,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點細微的聲音,好像是門鎖在緩緩旋轉。

  牢房的門鎖著,除了有鑰匙的人,誰都開不了。

  有鑰匙的人,不是那群看守,就是霍仞。

  貝暖猛地坐起來。

  黑暗中,一個高大的人影閃進房間,隨手關上門。

  貝暖渾身的寒毛都立起來了,摸出一把切肉的尖刀,握在手裡。

  那人快步走過來。

  貝暖手裡的刀突然莫名其妙地脫手飛了。

  他三兩步過來,毫不猶豫地一把攥住貝暖的手腕,順便摀住她的嘴。

  月光照在床邊,他一過來,貝暖就看清是誰了,張開嘴巴惡狠狠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是我。」陸行遲好像不疼,聲音裡還帶著笑意。

  貝暖鬆開嘴,「我知道是你,你嚇死我了。」

  陸行遲低聲笑道:「你花招太多,我怕我動作不快一點,說不定先被你用奇怪的辦法弄死。」

  他放開貝暖,在她床上坐下,忽然看到一條繩子從上面垂下來。

  「這是什麼?」陸行遲伸手。

  「別動!」

  貝暖一把抓住他亂動的手,然後爬起來,踩著下鋪,扒在上鋪的床欄上鼓搗。

  「是什麼東西?」陸行遲也跟著站起來,看見上鋪用床單蓋著東西,鼓著好大幾個包。

  「機關。一排三個煤氣罐,拉一下,它們就一起砸下來。」

  誰敢在她床邊彎腰誰倒霉。

  陸行遲默了默,果然差點被她弄死,她還真是有備無患。

  煤氣罐的來歷想想就知道,在江城的小樓裡做了海南雞飯後,她就把小樓裡的煤氣罐全收走了。

  她是根本就沒打算留在那座小樓。

  陸行遲早就發現,貝暖有個習慣,只要走過路過,凡是她覺得有用的東西順手就收進空間,好像一隻喜歡吭哧吭哧屯東西的小倉鼠。

  貝暖把拉動機關的繩子妥妥地收到上鋪床單下,藏好。

  機關是一定要做的,絕不能坐以待斃。

  一個人關在牢房裡,不只要防備那個變態的霍仞,還要防備別人,這裡的看守看著也不太像好人。

  「你來幹什麼?」貝暖問陸行遲。

  「來看看你,怕你一個人害怕。」陸行遲說得直截了當。

  貝暖有點感動。

  「我查過了,管這個地方的人,和霍仞他們確實是一夥人,霍仞是他們的老大。」陸行遲說。

  貝暖也知道,他們好像彼此都認識。而且霍仞一副為所欲為的姿態,不像是在別人的地盤。

  陸行遲思索了一下,「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建一個避難所。」

  貝暖順溜地接,「變態想做的事,正常人沒法理解。」

  陸行遲笑了笑,站起來。

  貝暖以為他要走了,他卻從地上撿起貝暖的匕首,又順手扯了張床單。

  他走到門口,用匕首把床單釘在門上,遮住能從外向裡偷窺的小窗。

  小窗遮住了,兩個人單獨在牢房裡,貝暖忽然有點臉紅。

  陸行遲走回來,在貝暖的床前俯下身。

  藉著外面透進來的月光,能看到他那雙修長璀璨的眼睛。

  他離得實在太近,弧線誘人的嘴唇就在眼前,貝暖突然想起在超市裡兩個人撞上的那個吻。

  他的嘴唇觸感柔軟,氣息清新,實話實說,還挺……好親……

  貝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立刻在腦中糾正:就是客觀的、物理意義上的,還挺……好親。

  盯著人家的嘴唇看,實在太不像話了。

  貝暖把目光從他嘴唇上移開,向上一看,忽然發現大boss眼眸低垂,也在看貝暖的嘴唇。

  這氣氛奇怪得不行,貝暖本能地往床裡挪了挪。

  「你不用怕我。」陸行遲忽然開口,聲音溫和。

  「我沒怕你。」貝暖急匆匆聲明,又補了一句,「我誰都不怕。」

  「是。」陸行遲笑了,「你誰都不怕,別人都應該怕你。」

  他忽然伸出手,指腹輕輕撫過貝暖的面頰。

  「長著這樣一張臉,他們絕對想不到,後面的小腦袋瓜裡都在琢磨什麼。」

  貝暖心虛,「……我哪有琢磨什麼?」

  「琢磨煤氣罐還不錯,誰挨一下都夠嗆。」陸行遲的聲音低沉溫柔,帶著點調侃,「大米不太好,是一袋一袋掉下來的,不是一整塊,砸不扁。」

  這是貝暖用大米砸周倉時嘀咕的話,原來都被他聽見了。

  雖然被抓包,貝暖死不承認。

  貝暖嘀咕,「都不知道你在瞎說什麼。」

  陸行遲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是,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他收回手,直起身,好像打算走。

  不知為什麼,貝暖心中冒出一點隱隱約約的失落。

  陸行遲看了一眼貝暖的表情,忽然重新彎下腰,伸手扣住她的後腦。

  他傾身過來,用嘴唇輕輕貼了貼貝暖的額頭。

  記憶裡很好親的嘴唇貼上貝暖的前額,傳來柔軟的觸感和溫度。

  貝暖怔了一下,沒有掙扎,心想:這是標準的長輩式親法,兔媽媽今天把小兔子乖乖弄丟了,大概有點良心不安。

  正在胡思亂想,就聽到他在頭上低聲說:「你今天累了。我們睡吧,我陪你。」

  貝暖:???

  什麼意思??

  掃了一眼貝暖僵硬的表情,陸行遲微笑了一下,鬆開貝暖,走到對面的鐵架床前,合衣躺了下來。

  原來是這個陪法,看他的意思,今晚是不打算走了。

  雖然這一路都在一起,卻是頭一次兩個人單獨在一個房間裡過夜。

  貝暖重新倒回床上,又努力回憶了一下書裡對男主的描寫。

  他應該還算是個正人君子吧?是吧?

  還沒想清楚,眼皮就開始打架。

  這一整天擔驚受怕,隨時都在擔心那個變態的霍仞會突然給人來上一槍,神經一直像繃緊了的弓弦,現在有他在,整顆心忽然都落到了實處。

  貝暖的眼皮完全不受控制地一閉,就像被502黏住一樣,再也睜不開了。

  第二天一早,外面走廊裡都是大家起床的喧嘩聲,還有看守鑰匙串撞擊的嘩啦嘩啦聲。

  貝暖被吵醒,坐起來時,看見陸行遲睡覺的床鋪已經空了,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的。

  門鎖也好好的,至少看守開鎖時沒發現任何異樣。

  吃過早飯,甄蓁倒是從霍仞那邊回來了。

  不知道她和霍仞談得怎麼樣了,她一臉疲憊,什麼都沒有說,貝暖也沒問。

  吃過早飯,貝暖在院子裡找到陸行遲他們,他們看見貝暖,走到院子裡的花壇邊坐下。

  貝暖也走過去,坐得離他們隔著一點距離,假裝在看風景。

  花壇一圈都坐著出來透氣的人,幾個人坐在一起,並不顯眼。

  貝暖脫下衝鋒衣,悄悄從空間裡取出陸行遲的背包,放在衣服下面遮著,往他那邊推了推。

  裡面是幾大包牛軋糖餅乾和杜若最愛的牛肉乾,還有幾瓶水。

  「你一大早就走了,沒來得及給你。」

  東西全在貝暖這兒,他們三個大概從昨天中午一直餓到現在。

  陸行遲看一眼包裡,微笑了一下,「少吃兩頓死不了。」

  杜若卻不那麼想,哭唧唧地跟貝暖告狀。

  「貝暖,你看見了他們發的粥沒有?那玩意是大米的洗澡水吧?你什麼時候才能歸隊啊?我覺得沒有你,我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這話雖然挺曖昧,貝暖卻絕對不會誤會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零食庫沒了,他活不了了。

  江斐倒是絲毫都不在意吃的,溫柔地看著貝暖,「不用總操心我們,你自己小心。」

  陸行遲的弩和彈匣也在貝暖這兒,貝暖不敢公然遞給他,悄悄問:「你要你的弩嗎?」

  陸行遲搖搖頭拒絕,「先放在你那裡吧,太扎眼了。」

  杜若有點不滿:「貝暖,你都沒問我要不要我的鳴鴻刀。」

  他是說他那把沒開刃的中二少年cosplay道具刀。

  「那你要不要你的鳴鴻刀?」貝暖只好也問他。

  「不要,先放在你那裡吧,」杜若鄭重地說,「太扎眼了。」

  貝暖:「……」

  陸行遲說:「我今天早晨又潛進他們的樓裡查了一遍,還是沒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我們不用繼續浪費時間了,今晚就走。」

  貝暖瞄一眼那兩扇黑漆漆的大鐵門,「今晚走?出不去吧?」

  陸行遲微笑了一下,「你放心,我有辦法。」

  幾個人正在搞地下工作,小黑遙遙地走過來了,直接在貝暖旁邊坐下。

  貝暖以為他有事找她,他卻沒有,只不過坐著隨口閒聊。

  反正貝暖閒著也是閒著,就認真地查了一遍他的戶口,問了問他的老家和打漁時好玩的事,然後話鋒一轉,跟他聊起這個避難所。

  「我們以後就一直在這兒待著了嗎?」貝暖跟他打聽。

  小黑答:「估計過不了幾天就得走。」

  「為什麼啊?這兒不是挺好的嗎?喪屍都進不來。」貝暖一臉天真無知。

  小黑看了她的小臉一眼,忍不住低聲跟她炫耀自己知道的東西。

  「咱們是在這兒等人,人要是已經過去了,就得繼續往前追。」

  他「咱們」「咱們」的,明顯已經把貝暖當成了自己人。

  貝暖的好奇心完全被吊起來了,「等人?等誰?」

  「這不能說。」小黑答,「其實咱們搶了這個監獄,改成避難所,就是為了等那個人來。」

  說完這句,好像覺得自己說得有點太多,一臉後悔。

  貝暖偏偏頭,看見陸行遲低著頭沒在看這邊,卻在安靜地聽著。

  任憑貝暖再怎麼下套,小黑也不肯多說了。

  貝暖心想,就知道霍仞他們建了這個地方,根本不是出於好心。

  他們在附近到處放著牌子,把倖存者都收攏到這裡來,更像是守株待兔。

  所以他們要找的是什麼人,值得這樣大費周章?

  霍仞帶著人,帶著槍,看起來大有來頭的樣子,他肯費這麼大勁找的,大概也不會是普通人。

  貝暖心想,不管霍仞要找的那個倒霉蛋是誰,祝他永遠都找不著。

  無論霍仞找不找得到那個神秘人,他肯定是能隨時抓到貝暖。

  還不到中午,黃毛就直接來貝暖的房間提人了。

  「霍哥找你,讓你過去。」

  還沒完沒了了。

  甄蓁一直都關在房間裡,沒出來過,這次沒人救貝暖。

  來的是黃毛不是小黑,一臉不正經的邪笑,貝暖覺得對著他裝可憐絕對不會是好事,乖乖地站起來。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總得去見霍仞。

  貝暖跟著黃毛穿過院子的時候,眼睛在人堆裡亂找,沒看到陸行遲他們。

  不知道他們幾個去哪了。

  管理的小樓和宿舍那邊大不一樣,整潔舒適,一進門就有空調,黃毛帶著貝暖上了四樓。

  「霍哥?」黃毛敲敲一扇厚重的木門。

  「進。」裡面傳來霍仞懶洋洋的聲音。

  推開門,裡面是一間辦公室一樣的寬敞房間。

  霍仞坐在一把轉椅上,衣服前襟敞著兩三顆扣子,露出一大片胸膛,兩條長腿搭在面前的桌子上,正在一邊優哉游哉地轉椅子,一邊打電話。

  他瞥了一眼貝暖,對電話那邊嗯了幾聲,抬手示意黃毛出去。

  黃毛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還很有眼色地關好門。

  貝暖有點納悶:他怎麼會能打電話?手機不是早就不能用了嗎?一路過來,完全沒訊號。

  不過他手裡的手機看著有點特殊,又結實又樸素,好像幾十年前的東西,頭上還獨角獸一樣斜伸出一根又黑又粗的天線。

  貝暖忽然明白了:這就是傳說中的衛星電話吧?

  這種混亂的時候,大概也只有衛星電話還能用了。

  「我特麼剛歇一天,就在床上睡了一晚上,又讓我走?」霍仞對著電話那邊的語氣很不爽,「打工小妹還朝九晚六做六休一呢。」

  貝暖有點想笑。

  不知道是誰,連霍仞都能指揮得動。

  「好好好。真有人看見他了?行,那我過去看看。那這個避難所不要了啊。」

  貝暖不動聲色。

  聽他的意思,他們好像找到要找的人了。

  所以這個避難所也沒存在的意義了,大概要關張大吉。

  霍仞又嗯了兩聲,把手裡的手機扔到桌子上,抬頭看向貝暖。

  他把兩條腿從桌子上放下來,長長的眼睛斜睨了一會兒貝暖,把她從上掃到下,從下掃到上,忽然拍拍大腿。

  「過來,坐。」

  貝暖如同沒聽見他的話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口,心中飛速地盤算著弄死他的一千種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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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8 00:15: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三章 我們是同一種人

  霍仞偏頭半笑不笑地看著貝暖,眼睛忽然一亮,好像想起什麼事一樣,站了起來。

  他離開座位,朝著貝暖走過來。

  貝暖的全身都繃緊了。

  他走到貝暖面前,停了一下,好整以暇地欣賞了片刻貝暖全身炸毛的樣子,才繞過她走到門口,打開門叫來人。

  黃毛還兢兢業業守在門外,霍仞跟他低聲吩咐著什麼。

  貝暖隱約聽見他說要把什麼東西吊起來,還有喪屍之類的,可惜聲音太小,聽不太清。

  霍仞交代了好半天,才關好門,轉身回來,路過貝暖時突然出手,一把攥住她的胳膊。

  「跟我過來,我要給你看一樣好玩的東西。」

  他腳步輕快,興致勃勃,一口氣把貝暖拽到陽台上,好像是真打算帶她看什麼好玩的東西。

  這個陽台就是昨天他隨便開槍殺人時站的地方。

  從上往下俯視,院子裡人不少,一大片黑黝黝的人頭,不仔細看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大家無所事事,又不能出去,都在曬太陽。

  霍仞把貝暖拉到陽台欄杆邊,就在貝暖懷疑他打算把她從四樓扔下去時,霍仞卻鬆開手,自己也跟著探頭往下看。

  黃毛和幾個帶槍的看守從這幢樓裡出來了。

  他們走到正在曬太陽的人堆裡,突然抓出來兩個人。

  一個是瘦弱的年輕人,另一個是個女孩,和他在一起,好像是他女朋友。

  看守不由分說,拖著他們兩個就走。

  「你們為什麼要抓我們?」年輕人還不太敢反抗,掙扎著努力分辯,「我們怎麼了?」

  看守無動於衷,「你們破壞這裡的規定,不守規矩。」

  年輕人莫名其妙,「我們沒有不守規矩啊?不守什麼規矩了?你們搞錯了吧?」

  看守們並不理他,把他和他女朋友一起拖到大鐵門那裡。

  這裡的大門和牆一樣高,黑色的鐵門上面是結實的水泥門樓,有一道窄窄的台階可以上去。

  幾個看守帶著他倆走到門樓上,給他們的手腕上綁好繩子。

  院子裡的人看不見,貝暖居高臨下,忽然明白他們打算做什麼了。

  貝暖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霍仞。

  霍仞滿臉愉快,對貝暖笑笑:「有意思吧?我給你看釣魚。」

  只見看守們綁好那兩個人,把他們往下一踹,兩個人就直接吊在了門樓上。

  兩個人一起尖叫起來。

  大門外就是大路,因為是市郊,不算熱鬧,路上只有零散的幾個喪屍在閒晃,聽見有人的聲音,瘋狂地衝過來。

  但是監獄的門樓不矮,兩個人又吊得高,以喪屍的高度,只差一點,就是抓不著。

  年輕人和他女朋友尖叫著,拚命蜷起腿縮起腳,唯恐被喪屍拽下去。

  有喪屍在下面亂抓,兩個人嚇得魂飛魄散,叫得淒厲無比,結果就是引來越來越多的喪屍。

  外面路上,一隻又一隻喪屍朝這個方向狂奔過來,沒一會兒工夫,大鐵門外就聚集了一大群。

  院子裡的人雖然看不見外面,卻能聽得見吊著的人發出的慘叫聲和喪屍群的呵呵聲。

  滿院子那麼多人,卻鴉雀無聲。

  只有門外的尖叫一聲又一聲,刺激著人的神經。

  「別人釣魚,我釣喪屍,好玩嗎?」霍仞優哉游哉地問貝暖。

  貝暖沒有出聲。

  「我還以為你會覺得好玩呢。」霍仞語氣遺憾,「昨天在江邊,我就覺得你和別人不太一樣。」

  霍仞悠閒地撐著陽台欄杆。

  「聽說我殺的那個是你老闆?我一槍把他崩了,你居然除了嚇了一跳,一點別的反應都沒有。」

  「你當時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才能讓我不殺你吧?他死了,你一點都不難過嗎?」

  「我就不能討厭我老闆嗎?」貝暖終於說話了,「希望老闆被人一槍崩了的,全世界肯定不止我一個吧?」

  「那都是嘴炮而已,」霍仞居然跟她認真探討起來了,「真看見熟人突然死在面前,是另一回事。」

  霍仞用舌尖舔了一下嘴唇,露出一抹笑意,「他們會哭,會拚命叫,嚇成瘋子,我見得多了。」

  霍仞轉過身面向貝暖,斜倚在欄杆上,伸出指尖,順了順她的臉頰,仔細端詳了一下。

  「從來沒見過像你那麼鎮定的。別裝了,你根本就不在乎別人,你沒有同情心,只想著你自己。」

  霍仞靠過來,一雙眼睛看進貝暖的眼睛裡。

  「長著這樣一張臉,卻這麼冷漠無情,實在太對我的胃口了。」

  大門外驚慌的尖叫一聲又一聲,喊得太久,聲音已經嘶啞了。

  「你看看外面,這是個全新的世界。」

  霍仞悠哉悠哉地瞥了一眼大門的方向。

  「一點都不無聊,對不對?軟弱的人全都死光了,僥倖沒死的,也只會在下面蹲著。」

  霍仞偏頭欣賞般地看了看下面黑壓壓的人頭。

  「我高興就給他們一口飯吃,不高興就拿走他們的命,他們連大氣都不敢出。只要我稍微用一點手段,他們就嚇得半死,乖乖地聽我的話。」

  貝暖心想:原來你今天不是見色起意,是找人聊社會聊人生談理想來了。

  霍仞繼續說:「現在這個世界,所有的規則全部改寫,最適合我們這種人了,根本就是我們的天堂。」

  貝暖默默吐槽:誰們這種人?誰特麼和你這種怪物是一種人?

  淒厲的尖叫聲中,外面的喪屍越聚越多,把鐵門撞得咣咣響。

  霍仞挑了挑嘴角,「我們該走了,走之前最後再好好熱鬧一下。」

  貝暖看見,一排越野車從後面的車庫裡緩緩開了出來,這裡帶槍的看守們紛紛拎著包上了車。

  貝暖忽然明白他打算幹什麼了,驚恐地看著他。

  這個避難所對他沒用了,他不要了。

  不光不要,他還特意在門口吊了兩個人,招來一大群喪屍。

  只要鐵門一開,一院子幾百個人,沒人能倖免。

  這個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態。

  「又開始擔心你的小命了對不對?不用怕,我會帶著你走。」霍仞挑挑嘴角,離開陽台,把黃毛叫了進來,「你把她帶下去,給她找一輛車。」

  貝暖的腦子飛轉,覺得無論什麼辦法,都不如立刻找到陸行遲。

  黃毛押著貝暖出去,帶著她穿過院子,往一排越野車那邊走。

  院子裡都是驚惶的人群,貝暖故意放慢腳步,拚命在人堆裡搜尋陸行遲,卻怎麼都找不到。

  黃毛有點不耐煩,問貝暖:「你怎麼了?」

  「腳抽筋。」貝暖按著腿一臉痛苦。

  看她的表情,倒不太像是裝的,更何況喪屍就要進來了,拖延時間對她並沒有好處。

  黃毛不敢真兇她,只好壓著脾氣慢慢陪著她挪。

  這群看守全都是一副要撤離的樣子,院子裡的人驚疑不定。

  有人圍上來,小心地問:「你們是要走了嗎?你們走了這裡怎麼辦?」

  黃毛自顧自分開人群往前走,根本不理他們。

  貝暖看見,霍仞也拎著包從樓裡出來了,跳上最前面的一輛越野車,那輛車等他一上車,就拐了一個彎,迅速開出後門不見了。

  前門聚集了那麼多喪屍,後門那邊卻風平浪靜。

  一輛又一輛越野車從後門魚貫而出,黃毛給貝暖找了輛車,貝暖一眼就看見甄蓁也在上面。

  黃毛想把貝暖也塞上後座。

  司機不幹了,「哥,人太多了,擠不擠?你自己帶著唄。」

  貝暖剛剛磨蹭得太慢,車早就紛紛地開了,黃毛沒辦法,把貝暖押上最後一輛車,自己也跟著上去。

  一上車,坐在司機位置的人就對黃毛說:「霍哥讓咱倆負責開門,外面那麼多喪屍,去開門多危險啊?」

  「不用過去開,我剛才就弄好了,你看我的。」

  黃毛對他擠擠眼睛,揚揚手裡遙控器一樣的東西,「直接炸開不就行了?他們想再關都關不上。」

  等其他車全都開出後門,黃毛才打開車門跳下車,笑嘻嘻的,「都捂上耳朵,要放鞭炮了!」

  就在這時,貝暖忽然看見了陸行遲。

  他和杜若他們正從樓裡出來,急匆匆往車隊這邊走。

  他終於來了。

  貝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喪屍馬上就要衝進來了,他們手裡全都沒有武器。

  貝暖什麼都顧不上,搖下車窗,把整個上半身都探出窗外,手中瞬間出現了那把鋼弩和幾個彈匣。

  她大喊了一聲,「陸行遲!」

  聲音不小,不少人都聽見了她的喊聲,全都朝她看過來。

  貝暖一秒都沒耽誤,用生平最大的力氣,把手裡的東西一起往陸行遲那邊拋過去。

  鋼弩和彈匣在空中劃過弧線。

  與此同時,黃毛按下了遙控器,前門那邊一聲爆炸的巨響。

  黑色的大鐵門門鎖的部分被徹底炸開,撕開一個大洞。

  門外聚集的喪屍發現門上冒出洞來,只愣了一下,就往前撲。

  沒了鎖的鐵門應聲而開,喪屍如同炸了窩的蜂群一樣一擁而入。

  黃毛引爆完,第一時間火速鑽回車上,司機不用他說話,一腳油門直衝後門。

  所有的事好像都是在一瞬間同時發生。

  貝暖卻看得很清楚。

  爆炸聲,喪屍的嘶吼聲,人群的尖叫聲,還有越野車引擎的轟鳴聲,全都隱去了。

  貝暖只看到了那個人。

  他清澈的眼睛抬起來,先看了一眼貝暖,向飛在空中的彈匣張開手掌。

  彈匣的蓋子全部自動彈開。

  裡面的長釘如同被施了魔法一樣,瞬間同時騰空而起,宛如戰場上密集的箭矢,一齊向正衝進來的喪屍們直射過去。

  每一枚都精準地命中額心。

  如潮的喪屍背後,黑色的鐵門驟然合攏,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炙烤過,鐵門就像陽光下融化的巧克力,軟軟地流淌下來。

  門上的洞被遮住了,兩扇門的邊界融為一體,又瞬間凝結,把還來不及衝進來的屍群牢牢地封死在外面。

  他做完這些事,再看一眼貝暖。

  貝暖坐的越野車猛地停了,車輪軸吱吱嘎嘎一陣怪響。

  發動機撲騰著掙扎了片刻,騰地冒出一大股白煙,徹底不動了。

  幾秒鐘之內,衝進來的喪屍全都橫七豎八躺倒,大門重新焊死,院子恢復如常。

  黃毛和司機完全不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麼,一起跳下車,驚惶地掏出槍。

  槍卻旋轉著飛了出去。

  滿院子的人都很懵,無數人站在原地連動都沒動過,不是被嚇得腿軟,就是根本還沒反應過來。

  只不過剎那的功夫,先是門被炸開了,喪屍衝進來了,然後門又被重新封好了,喪屍全趴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人人都很納悶,人堆中有眼神好的指著貝暖,「我都看見了,她把那些盒子扔出去,飛出來好多釘子,把那些喪屍全都射死了!」

  貝暖完全沒聽到,只顧望著陸行遲出神。

  自從發現他有一把原書沒有的弩,而且百發百中橫掃屍潮,貝暖就覺得他不太對勁。

  所有的鎖在他手中都像假的,一扭就開。

  上次在江城,他只用了一頓飯的功夫,就把房子的門窗焊上鋼條,院牆圍上鋼板,給貝暖打造了一個結實的鋼鐵堡壘。

  等到拿到那顆飛過寬闊江面的紐扣時,貝暖差不多已經篤定,陸行遲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所有奇怪的事,全都和金屬有關。

  他應該是有異能。

  不過這個測試版已經歪成這樣,自己都有空間了,他有異能,也算正常吧?

  有一瞬間,貝暖開始懷疑,陸行遲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是一個穿書宿主,隨即就否定了這個念頭。

  他的性格和行事風格和書裡一模一樣,一點都沒歪。

  貝暖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聽見哐啷一聲響。

  身邊的車門像燒雞翅膀一樣,被一股力量輕鬆地扯掉,丟到地上。

  貝暖回過神,從車身敞開的大洞跳下來,撒著歡奔向陸行遲。

  陸行遲微笑了一下,張開胳膊,把她穩穩地接住。

  「陸行遲,」貝暖死死地攥住他的衣服,「我以後再也、再也不自己留在車上了,我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你!吃飯,睡覺,上廁所,全都跟著!」

  貝暖仰頭望著他,語氣堅定。

  所有不和男主在一起的時間,全部都是浪費生命。

  足足一整天!一整天!聖母值一絲一毫都沒漲!!

  杜若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上廁所也跟著?」

  陸行遲依舊用胳膊攬著她,低頭凝視著她的小臉,好半天才冒出一個字,「好。」

  杜若繼續目瞪口呆,「你居然說好?她說上廁所也跟著啊你沒聽見?」

  貝暖拽著陸行遲的衣服,調出聖母值進度條,忽然驚訝地發現,聖母值正在穩穩地向前前進。

  又多出來好大一截。

  貝暖忽然想通,是因為剛剛給陸行遲扔武器,等於間接救了院子裡好幾百號人,又有「大度」任務的雙倍光環,聖母值陰錯陽差地暴漲了。

  貝暖再看一眼聖母值雙倍光環。

  只剩最後三分鐘。

  已經白費了一整天,最後這寶貴的三分鐘絕對不能再浪費。

  貝暖鬆開陸行遲,轉身就跑。

  她狂奔到大門口,一口氣衝上門樓的台階,手忙腳亂地往上拉吊著的那對青年男女。

  一院子的人都還傻著,呆呆地站在原地。

  剛才太混亂,多數人都把門上還吊著人這茬給忘了。

  貝暖在門樓上回過頭,對下面喊:「你們誰能上來幫我一把?太重了,我一個人拉不上來!」

  她高高地站在門樓上,長髮的髮梢被風揚起,在身後湛藍天空的映襯下,一張臉聖潔美好到極處,宛如天使。

  每個看見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好半天才有人反應過來,衝上門樓。

  陸行遲杜若他們也都上來了,大家一起七手八腳地幫她把人拉上來。

  三分鐘的倒計時停止。

  貝暖調出聖母值來看,果然,聖母值又悄悄地前進了一點,這寶貝光環的最後三分鐘總算是沒浪費。

  大家從門樓上下來,貝暖建議,「前門倒是封死了,你們要不要把後門也鎖上?那些人不會再回來吧?」

  然而仇恨比貝暖說的東西更能抓住人的注意。

  有人看見黃毛他們正在悄悄往外溜。

  「就是他們兩個把門炸了,想把喪屍放進來咬咱們!」

  「打死他們!」

  「他們有槍吧?」

  「沒有,他們沒槍,槍飛了!」

  人潮一擁而上,如同憤怒的潮水,轉眼就把黃毛他們吞沒了。

  院子裡亂成一團。

  剛剛那個被吊了半天的男生在台階上歇了半天,終於站起來,攙扶著他女朋友往回走。

  他看起來倒是還好,他女朋友卻像是徹底瘋了一樣,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眨都不眨,眼神驚恐,死死地抓著她男朋友的胳膊。

  「她嚇壞了,我帶她回去躺躺就好了。」她男朋友說。

  他的腳還是軟的,一邁步,就突然往前栽了一下。

  杜若看見了,本能地上前一步想扶他一把。

  誰料到手還沒碰到男生的胳膊,那女孩看見他靠前,突然瘋了一樣撲上去,一把把杜若的手扯開。

  她腦子不清醒了,大概以為有人又打算綁他們。

  杜若躲得算快,還是被她在手背上抓出一道血痕。

  最後還是她男朋友又緩了緩,才一個人帶著那姑娘回樓裡休息去了。

  霍仞他們並沒有再回來。

  看來他們趕時間,要馬不停蹄地去什麼地方找那個神秘人,黃毛他們被留在最後開門,沒能跟上車隊,他們並沒太當回事。

  大家鎖好後門,才算安了點心,避難所裡幾百號人,一起坐在餐廳的地板上開了個會。

  這座監獄是個天然防喪屍的好地方,應該是安全的。

  霍仞他們的車帶不了多少東西,剩下不少物資。

  監獄的庫房裡糧食不少,樓後還有一大片犯人種菜的菜地,本來就是直供食堂的,能撐一段時間。

  水還沒停,電雖然停了,居然還有個燒油的發電機,原本是用來給管理的小樓供電的,可以應急。

  物資暫時不愁,下面的事就是建立一套大家都能接受的管理制度。

  和每個人多的地方一樣,這裡已經拉幫結派。

  住在江東的一幫人抱團,住在江西的一幫人抱團,另外還有一個學校逃出來的幾十個學生,自成一派,此外也有零零散散的小團體,人數還不少。

  誰都不服誰。

  管理意味著權利,尤其是在資源緊缺的時候,更意味著資源和生存機會,幾方都寸步不讓。

  在決定誰當這裡的主要負責人時,就卡住了。

  誰都想當老大,所以就沒人能當老大。

  在他們熱火朝天的吵架聲中,貝暖悄悄問:「幹嘛要留在這兒聽他們吵架?太沒意思了,咱們走吧?」

  陸行遲點點頭,就想站起來。

  江斐淡淡道:「門鎖著,得找他們要鑰匙吧?」

  「我能開。」陸行遲直接表態,不再遮掩有異能的事。

  剛剛飛箭射喪屍,融化鐵門,他們全看見了,他們又不傻。

  「啊?你能開啊?」

  杜若摸出一塊牛肉乾,丟進嘴裡,故意做出驚詫的表情。

  「不用鑰匙就能開門?你怎麼會這麼厲害?我怎麼都不知道?」

  杜若很明顯正在不爽,不爽陸行遲有異能的事,居然瞞著沒告訴他。

  「我們要走的話,還是跟他們說一聲比較好吧?」江斐說,「讓他們給我們開門。」

  杜若把牛肉乾的袋子遞給貝暖。

  貝暖不想吃牛肉乾,只想喝可樂,吃冰淇淋,最好是可樂浸冰淇淋,然而現在肯定是不能。

  他們吵個沒完沒了,爭得面紅耳赤,就差動手了。

  貝暖悄悄摸到戰火硝煙的中心地帶。

  「我想請問一件事。」

  她聲音清甜,像泉水一樣沁人心脾,吵架的人們突然安靜了。

  「我們不想待在這兒,想走,請問能幫我們開一下後門嗎?」

  四週一片寂靜。

  像這麼奇葩的要求,從來都沒聽到過。

  外面到處都是喪屍,人人都巴不得留在這個安全的避難所裡,居然有人想要出去?

  人群裡忽然有人說:「這就是那個上門樓救人的小姑娘吧?」

  學生幫裡有個人也認出她來了,「就是她!就是她扔出會飛箭的盒子,把喪屍都殺了!」

  「她不會是有什麼異能吧?」有人說。這位一定是沒少看末世文。

  「有可能。門那麼奇怪,是不是也是她焊起來的?」

  貝暖連忙搖手:「還真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些箭就自己飛出去了,和我一丁點關係都沒有。」

  她說得無比誠懇,卻沒什麼人信。

  他們都在七嘴八舌,貝暖忍不住再問一遍:「所以能讓我們幾個走了嗎?」

  學生幫的頭兒忽然眼睛一亮:「我有個主意,既然咱們一直決定不了讓誰當咱們九監避難所的主要負責人,不如乾脆選她當吧,怎麼樣?」

  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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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8 00:15: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四章 異能的正確用法

  這人的腦洞太大,不知是怎麼想出來這種餿主意的。

  貝暖連忙拒絕:「我哪能當什麼負責人?再說我們馬上就要走了。」

  幾方人馬卻認真地考慮了一下這種可能性。

  一直僵持不下,不如選一個誰都能接受的折中方案。貝暖哪一方都不站,其實比選出任何一方都好。

  就好像一群小狗爭一塊肉骨頭,誰也打不過誰,就把肉骨頭暫時交給兔兔保管。

  反正兔兔吃素嘛。

  江東幫老大立刻表態,「我覺得這想法可以。」

  江西幫也不甘人後,「我也覺得行,不然咱們投個票,表決一下?」

  學生幫的頭兒主動站起來,對大家說:「同意選這位姑娘……」回頭問貝暖,「……你叫什麼名字?」

  「貝暖。」貝暖心想,名字都不知道就選,你們要不要這麼強?

  「同意選貝暖當咱們九監避難所負責人的,舉手。」

  如林的手舉起來,齊刷刷一大片。

  有人是相信貝暖那張看著就純真善良的臉,有人堅持認為貝暖真有異能,有人厭煩了幾邊的人馬爭來爭去爭個沒完,還有人是跟著自家老大,老大說投誰,就投誰。

  所以貝暖的支援率竟然高得可怕。

  貝暖眼尖,一眼看見胳膊林裡,杜若興致勃勃地舉著手,舉得比誰都高,恨不得站起來。

  江斐居然微笑了一下,也舉起手來了。

  只有陸行遲沒有舉手。

  他把手肘撐在腿上,用拳頭抵住唇,好像在忍笑,似乎覺得貝暖被所有人逼著當九監的負責人這件事十分有趣。

  幾乎全票通過。

  貝暖:「……」

  「可是我們都要走了。」貝暖弱弱地抗議。

  「不急,不急。」幾個大佬都很興奮,「咱們還沒討論出這裡的管理細則呢,等細則出來了再說走的事吧,來來來,會議你主持。」

  貝暖:「……」

  管理細則主要是決定除了貝暖以外其他的管理層人員,每人負責哪一塊,還有怎麼分配食物和水,以及怎麼組建尋找物資的隊伍等等。

  幾方人馬各有主意,爭得不可開交。

  你讚同的我就反對,你反對的我就讚同,總之是不能做大對方的勢力。

  一直吵到外面天色都暗下來了,還沒什麼進展。

  貝暖非常非常想回去吃冰淇淋。

  又涼又爽的可樂浸的冰淇淋啊。

  「我覺得……」貝暖吞吞口水,努力發言。

  根本沒人理她這個沒跟班的光桿「主要負責人」。

  剛剛在院子裡,情況太亂,幾個老大都沒有親眼看到貝暖射箭救人。

  雖然大家沸沸揚揚傳得很厲害,幾個老大從心底裡,並不實打實真的相信眼前這個小姑娘有什麼特殊能力。

  雖然確實發生了異乎尋常的事,可當時院子裡有好幾百號人,是誰做的都有可能,並不一定就是她。

  她一副用手指頭捅一捅就能倒的樣子,根本不像有什麼炫酷狂霸拽的異能。

  會選她當負責人,不過是找了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而已。

  「你們聽我說……」貝暖提高一點音量。

  還是沒人理她,他們爭辯得面紅耳赤口水橫飛。

  「你們聽我說……」貝暖扯開喉嚨。

  忽然哐啷一聲巨響。

  餐廳好好開著的兩扇大鐵門無風自動,猛地甩上。

  所有人都嚇得一哆嗦。

  合得緊緊的大鐵門又如同被什麼東西撞了一樣,嘭地摔開,拍在牆上。

  幾乎是緊接著,牆上一整排打開著的鋁合金窗一扇接一扇地關上,劈裡啪啦聲響成一片。

  門邊沒有人,窗邊也沒人,邪乎得嚇人。

  在傍晚半暗的陰沉沉的天色裡,好像在鬧鬼。

  餐廳裡頓時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剛剛在院子裡倒得橫七豎八的喪屍和憑空融化的大鐵門。

  每雙眼睛都驚恐地看著貝暖。

  貝暖訕笑一下,「是那個……風吧?」

  然後清清喉嚨,放柔聲音說,「其實我覺得,咱們的第一條……」

  這回吵架的人都乖得不得了,全都不出聲了。

  倒是不用再額外提高嗓門說話。

  貝暖聽他們吵了半天,基本對各方都能接受的意見心裡有譜,各種規章條例在她的主持下一條條通過了,每條都用不了三分鐘。

  貝暖心想,這幫人,跟他們耐心說話沒用,直接嚇唬一下,比誰都乖。

  然後突然驚覺:咦?這不就是霍仞的想法嗎?

  這次是真的在貝暖的主持下,總算開完會了,貝暖現在覺得,當個霸總也挺不容易的。

  散會的時候,貝暖瞥了一眼進度條,驚訝地發現,聖母值居然又漲了。

  為了趕緊吃冰淇淋,多管閒事,插手幫他們通過了一套還算過得去的管理條例,竟然歪打正著,讓聖母值又升了一波。

  好像天降一筆橫財。

  開完會回到房間,貝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出一大桶冰淇淋和一大瓶可樂,又拿了一摞玻璃小碗和幾把勺子。

  然而杜若他們都沒過來,正在忙著圍攻陸大boss。

  杜若很傷心:「陸行遲,你居然不告訴我?以我們倆這麼多年的交情,沒想到你竟然瞞著我?」

  陸行遲不動聲色,「以我們倆這麼多年的交情,我以為你很快就能發現,沒想到你竟然那麼遲鈍。」

  杜若:「……」

  杜若再看一眼沒心沒肺正忙著在一大筒冰淇淋上挖洞的貝暖,更傷心了。

  「為什麼末世來了,人人都有異能,就我沒有?不公平。」

  江斐伸手安撫地拍拍他的背,善解人意地說:「我也沒有,我陪著你。」

  江斐忍不住問陸行遲:「你的異能是控制磁場嗎?」

  陸行遲耐心給他們答疑:「不是,是直接控制金屬。以前沒有這麼強,今天不知為什麼,突然變強了。」

  貝暖抱著自己那份冰淇淋湊過來,「所以你都能幹什麼?想讓金屬怎樣就怎樣?」

  陸行遲微微一笑,對貝暖說:「看著。」

  貝暖碗裡的勺子忽然飛起來了,穩穩地帶著一勺冰淇淋,懸停在貝暖的嘴巴旁邊。

  好像在等著餵她。

  貝暖臉上有點發燒,向前抿了一下,吃掉勺子上的冰淇淋。

  陸行遲微微笑了一下,勺子靈巧地退後一點,轉了個方向,立起來了。

  勺柄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拉住一樣,漸漸抽長變細,勺頭軟軟地融化了,塌成一個小坨。

  緊接著,一片微捲的金屬花瓣從這一坨上伸展開來。

  接著又是一片。

  一片接一片,最後舒展成一整朵含苞的玫瑰。

  那支金屬玫瑰凌空向前,輕輕地往貝暖面前送了送。

  精巧絕倫,栩栩如生。

  貝暖伸手接住那支玫瑰,說不出話。

  雖然親眼見過無數次他用長釘釘喪屍,又見過他把鐵門融化,但是還是被他對能力的精準控制震驚了。

  杜若十分無語,「所以你控制金屬的異能,就是用來幹這個的?」

  忽然有人來敲門,是廚房準備好了晚飯。

  換了管理層,晚飯終於不是大米的洗澡水了,由大米本人親自出場。

  廚房還炒了菜,原本看守們飯盒裡的東西總算到大家碗裡來了。

  貝暖他們沒有出去跟他們搶吃的,在陸行遲的房間裡自己用卡式爐生火蒸了饅頭,又開了包滷牛肉和鴨胗。

  江斐已經恢復得不錯了,問貝暖要了把刀,耐心地把滷牛肉切成片,每片都薄得幾乎透明。

  「你的刀功這麼好啊?」貝暖很驚奇。

  江斐笑笑,問:「有竹籤沒有?」

  沒有竹籤,貝暖倒是有烤肉用的鐵釺。

  江斐把切成薄片的牛肉靈巧地修了修形狀,捲了捲,穿在釺子上。

  一片又一片,薄如蟬翼的牛肉片變成了一朵綻放的玫瑰花。

  江斐把牛肉玫瑰花遞給貝暖,微笑道:「我做不到那麼漂亮,但是我覺得它很實用,因為可以吃。這朵不太完美的玫瑰,你不會嫌棄吧?」

  杜若深以為然:「不管好不好看,好吃最重要了!」

  貝暖趕緊接過來,「當然不會,已經很棒了!江斐你好厲害!」

  陸行遲瞥了牛肉玫瑰花一眼,在貝暖下嘴之前,問了江斐一個關鍵問題:「你給她做花之前,洗手了沒有?」

  「當然洗過了。要幫貝暖做吃的,怎麼會不洗。」江斐並不跟他計較。

  杜若自己捏了一片薄薄的牛肉,一邊表白,「貝暖,我真是一天都不能離開你。」

  「他這麼說是因為饞的。」陸行遲淡淡地隨口揭穿他。

  「你昨天不是也說,沒有貝暖很痛苦?」

  杜若毫不猶豫地揭發陸行遲。

  「貝暖我告訴你,那是因為他一直沒洗澡沒換衣服,他要瘋了。」杜若對陸行遲笑嘻嘻,「來啊,互相傷害啊!」

  三個男人一台戲。

  貝暖不理他們,一瓣瓣去撕那朵牛肉玫瑰花吃。

  吃飽喝足,九監避難所的新任最高領導人賴在床上不起來,手裡轉著那朵不能吃的完美的金屬玫瑰發呆。

  杜若和江斐在玩卡牌遊戲,陸行遲走過來坐到貝暖床邊,低聲問她:「怎麼了?」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像是真的在關心人。

  貝暖這會兒忽然有點累,不想再操人設,悶悶地說:「你說我和霍仞是不是真的是一類人?」

  陸行遲的嘴角輕輕勾起來,「怎麼想起這麼說?」

  貝暖把霍仞上午的話跟他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貝暖最後總結,「我懷疑我有點冷血,或者那種叫什麼來著?共情障礙?」

  陸行遲笑了,「你不是,你沒有。」

  貝暖很想跟他說:你是因為看到我做了那麼多好事才這麼說的吧,我那都是為了聖母值啊,事情並不是你看到的那個樣子啊。

  可是不能。

  「如果完全不考慮我做過什麼,只考慮我遇到事情時的表情和反應,」貝暖虛心諮詢心理專家陸醫生,「我是不是有點問題?」

  陸行遲又笑了,「放心,你沒有。你不相信我看人的能力?」

  陸行遲專業靠譜,貝暖安心多了,調調枕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陸行遲偏頭掃了一眼那邊的杜若他們,放低聲音,好整以暇地問貝暖,「所以你喜歡睡裡面還是外面?」

  什麼裡面外面?貝暖沒懂。

  「你今晚打算跟我一起睡吧?」陸行遲淡淡道,「這是我的床,你一直賴在我床上。」

  貝暖並不知道這是他的床,嗖地彈起來。

  「跟你開玩笑的。」陸行遲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又把她重新按回枕頭上了,「喜歡就躺著,讓給你了。」

  貝暖這時才察覺,這張床鋪得特別平整,而且床上有他的氣息,清新溫暖,還挺好聞,所以才躺得那麼舒服。

  貝暖又坐起來了,「對了,你是不是要洗澡?」

  牢房裡,兩排鐵架床走到頭,是個簡易洗手間,有地漏。

  貝暖從空間裡掏出陸行遲那套奇葩的車載壓力淋浴器。

  大家全都圍過來看熱鬧。

  燒好溫水灌進罐子裡,像用打氣筒一樣,手工給罐子加好壓,水就可以從花灑裡跑出來了。

  陸行遲洗好澡,換了衣服,自己順手把換下來的衣服都洗了,掛在窗口晾乾。

  貝暖有點好奇:「你的潔癖好像很嚴重啊?」

  「那倒不是,」陸行遲淡淡道,「我保持整潔,是要隨時提醒我自己,就算在末世,我也不是獸類,是一個人。」

  貝暖突然理解了陸行遲。

  這是個輕易就能把人獸化的末世。

  每個人都為了爭取生存機會和利益,彼此撕咬得你死我活。

  從人到野獸的滑落自然而然,不過是一瞬間。

  尤其是陸行遲。

  他的能力實在太強大,想讓誰活就讓誰活,想讓誰死就讓誰死,全在他的一念之間。

  一不小心就會變成霍仞那樣的人。

  男主這覺悟槓槓的,不愧是男主。

  貝暖決定追隨男主的腳步,也去好好洗一個香噴噴的人性之澡。

  她擦著頭髮出來時,整個人瀰散著洗髮水和沐浴露的香氣,沒有像平時那樣全副武裝,衣服很貼身,白皙的脖子和一截手腕都露在外面。

  陸行遲的目光在上面轉了轉。

  貝暖知道他在看什麼。

  「你在看我的隨身空間藏在哪對不對?別找了,我身上根本就沒有什麼玉珮手鐲。」

  那邊的杜若抽了張牌,嘀咕了一句,「你想多了。」

  貝暖:「啊?」

  杜若搖搖頭,「沒事。」

  陸行遲微微笑了一下,乾脆毫不掩飾地仔細打量她。

  陸大boss剛剛還說要保持人性,現在這目光怎麼看都有點禽獸。

  貝暖有點不好意思,抓過衝鋒衣把自己嚴嚴實實包起來。

  她邊拉拉鏈邊聲明:「我跟你說,我的隨身空間根本就沒有實體,不用藏,你看也沒用。」

  陸行遲答,「當初我問你空間藏在哪的時候,你回答的是『你管我?我才不會告訴你』。」

  陸行遲慢悠悠地說:「所以十有八九,你的空間是真的附在一個實體上,而且被你藏在什麼地方。所以藏在哪了?」

  貝暖偏過頭不看他。

  「你的臉紅了,」陸行遲研究貝暖的表情,「它應該就在你身上。」

  貝暖:「……」

  他的觀察和推理,還真是,挺正確的。

  這裡的事沒完沒了,貝暖又當了個什麼負責人,短時間內像是走不了了。

  陸行遲跟大家商量了一下,幾個人的意見出奇地一致:根本不用再跟他們廢話,今晚趁著天黑溜走就完了。

  整個走廊都安靜以後,又多等了好一陣子,貝暖他們才悄悄出了房間。

  換了管理層,每間牢房的鑰匙現在都發到了自己手上,出房間倒是不用費事了。

  院子裡很安靜,大家都睡了,只有兩個輪著守夜值班的人在溜躂。

  陸行遲瞥了一眼倉庫那邊,倉庫的鐵門立刻哐哐地響了好幾聲。

  倉庫裡存著糧食,非常重要,最怕有人偷,守夜的人立刻奔了過去。

  貝暖他們趁機溜到後門口,陸行遲攥住鎖,門無聲無息地開了,他們順順當當地出了門。

  陸行遲還沒忘了回手幫他們重新鎖好。

  貝暖從空間裡取出越野車,打開車門,飛快地跳上副駕,扣好安全帶,向前一抬手,「快!出發!」

  還沒來得及上車的杜若和江斐:???

  陸行遲笑了,「你很怕我把你留下?」

  貝暖的心思被他一眼看透。

  從說要走開始,貝暖就一直很慌張,唯恐陸行遲想起把她留下來的事。

  決不能提起這茬,更不能問他,說不定他就是一時糊塗把這事給忘了呢。

  因為這裡實在是很適合把貝暖留下的地方。

  監獄建築堅實,易守難攻,是天然的堡壘。

  貝暖又當了個什麼負責人,就算手裡沒有實權,被他們完全架空,像個吉祥物一樣擺著,待遇也不會太差。

  所以最好就是不提醒他這件事,趕緊上車趕緊走。

  「放心,我不會把你留下來的。」

  陸行遲等杜若他們上了車,才慢悠悠發動車子。

  「這裡人人都覺得你有異能,絕對不是一件好事。而且這群人老奸巨猾,會欺負你的。再說,也要防備萬一霍仞那夥人再回來。」

  貝暖立刻感動了。

  還沒感動半秒,九監避難所裡就傳來奇怪的聲音。

  是男人一聲聲的慘叫,在靜夜裡格外淒厲刺耳。

  大家互看一眼,一起重新默契地下了車。

  陸行遲如法炮製,又打開後門回來了。

  發出聲音的,就是陸行遲他們剛剛離開的那幢監房宿舍樓。

  陸行遲回過頭,正要開口,貝暖已經自動自覺把弩遞到他手裡。

  兩個人在黑暗中相視一笑。

  聲音是從三樓傳來的,慘叫聲一會兒就停了,只剩哐哐的撞門聲。

  不少其他房間的人也被吵醒了,一個又一個腦袋從房間裡探出來張望。

  「所有人回房間,鎖好房門,不要出來。」

  陸行遲一邊隨口吩咐,一邊拎著弩上樓。

  他的語氣堅定,不容置疑,不少人都聽話地縮回房間裡,到處都是關門和鎖門的聲音。

  一上到三樓,就看到江東幫的老大帶著幾個人,趿著鞋,匆匆忙忙攥著菜刀拎著防暴叉從樓上衝下來。

  「有喪屍?喪屍在哪?」他握著刀吼。

  看不出來,這人爭權奪利的,還挺有膽色。

  出事的是三樓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

  房間的門鎖著,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想出來,撞得門哐哐亂響。

  大家一起來到門外,陸行遲抬起弩,說了句「退後」。

  不用他說第二遍,所有人都躲得遠遠的。

  房門哐地一聲自己打開,兩條人影隨著打開的房門,像箭一樣嗖地衝了出來。

  不過下一秒,就直接撲倒在陸行遲面前的地上。

  是兩隻喪屍。

  雖然披頭散髮,藉著走廊盡頭透進來的月光,還是能認出是兩個熟人。

  就是白天被吊在大門門樓上的男生和他女朋友。

  貝暖心想,看來他們還是被喪屍抓傷了。

  當時太混亂,他們吊得挺高,看著也沒什麼異樣,就沒有人想起仔細檢查一下他們身上有沒有傷。

  幸好他們晚上自己鎖了房門,變異後沒能出來,一樓的人才倖免於難。

  貝暖的思路往下走,心中卻莫明地冒出一團隱隱的不安。

  不安越來越大,像一大片陰雲,籠罩在貝暖的心頭。

  貝暖蹙著眉想了想,突然想明白是什麼了,整顆心都像被人用重錘狠狠地敲了一記。

  貝暖回頭看向杜若。

  杜若面色平靜,卻用左手攥著右手,手指撫過手背上的血痕。

  他手上的傷,就是白天被吊在大門上的女孩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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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杜式遺言

  今天杜若去扶吊在門上的男生時,被他女朋友瘋了一樣撓了一下,當時就見了血。

  因為抓得不深,杜若沒太當回事,自己塗了一點殺菌的藥膏就算了事。

  陸行遲和江斐明顯也是想到了同一件事,幾個人同時沉默了。

  陸行遲最先開口,指指地上那兩個,問貝暖:「有沒有手套?塑料袋也可以,還要手電,我要看看他們的傷口。」

  貝暖的心中驟然升起希望。

  沒錯,如果先受傷變異的是那個男生,杜若就什麼事都不會有。

  貝暖心知肚明,剛剛在後門外,聽到的是男人的慘叫,怎麼想,都像是他當時正在被他女朋友襲擊。

  不過有希望總好過沒有。

  然而結果讓人失望。

  手電掃過去就能看見,女生露出來的腳踝上有幾道明顯的抓傷,已經結住了,男生的傷是新的,都在頭部和脖子。

  很明顯是女生被喪屍撓到腳踝,晚上變異,襲擊了她男朋友。

  陸行遲站起來,脫掉手套,對江東幫老大說:「這裡沒事了,我們幾個想走。」

  江東幫老大一臉為難。

  主要是親眼看見陸行遲只用一把弩,就直接秒殺了變異的喪屍,捨不得讓戰鬥力這麼強的人輕易離開。

  「要不你們等明天早晨,跟大家商量商量再……」

  陸行遲打斷他的話,「我們的人白天被這兩個人抓傷了,我們必須走。」

  杜若坦坦蕩蕩地舉起右手,給大家看他手背上的抓痕。

  江東幫老大不敢再出聲了。

  留下他們,擔不了責任。

  萬一他們變異了,麻煩就大了。

  江東幫老大火速把另外幾個老大也找來了。

  這次大家的意見出奇地一致,決定做得十分迅速,陸行遲一行順順當當地被他們恭送到後門。

  陸行遲他們不想連累大家,自己流放了自己,所有人都有點感動。

  江東幫老大同情地看一眼杜若,對陸行遲說:「等沒事了,歡迎你們幾個隨時再回來。」

  江西幫老大也對貝暖表態:「不管你人在哪,都是咱們九監避難所的負責人。」

  學生幫老大連忙點頭讚同。

  貝暖心想,是,反正你們也選不出別人來。

  貝暖對他們揮揮手,誠懇地說:「別送了,都這麼晚了,你們趕快回去睡覺吧。」

  主要是他們不趕緊回去,貝暖沒法往外掏越野車。

  後門總算在身後吱呀一聲關上了,幾個人上了車。

  越野車在春天夜晚清新的空氣中一路向前,隱隱約約一陣又一陣的花香,九監避難所漸漸地看不見了。

  幾個人坐在車上,誰都沒說話。

  貝暖有點想不明白。

  杜若怎麼會被抓傷呢?書裡根本沒有這種劇情。

  原書裡,他一直歡蹦亂跳到結尾團滅。

  回想起來,自從站在寧城外那座坍塌的鐵路橋的路基上,回了一下頭,劇情就朝著奇怪的方向走偏了。

  幾個人當時回到小飯店,發現小飯店裡有人殺人滅口,聽到了什麼「喪屍病毒抑製劑」。

  然後陰錯陽差進了原本沒進的超市,遇到周倉殺人,又在超市裡多耽擱了一晚上。

  時間線一路落後。

  接著比原來晚一天到江邊,好死不死,在江邊撞到霍仞他們那夥人,結果來到這個書裡沒寫過的九監避難所。

  隨後杜若就受了傷。

  好像擺著的一長串多米諾骨牌,一塊不對,就一塊接一塊,劈裡啪啦倒了一排。

  貝暖在腦中呼好久沒出聲的小三。

  「小三,杜若會變成喪屍嗎?他會死嗎?」

  小三的答案和貝暖預料的一樣。他抱歉地說:「拒絕劇透。」

  貝暖深深地嘆了口氣。

  小三試試探探地問:「貝暖,又有新任務了,你要做嗎?」

  「不想。」

  貝暖關掉介面,沒心思去看新任務到底是什麼。

  「也不一定就有事。」

  貝暖想了一會兒,回過頭,扒著座椅靠背跟後面的杜若說話。

  「她抓你的時候還沒發作,再說是用指甲抓的,也不是咬的,說不定根本就沒感染。」

  杜若在後座對她笑笑,「這話我喜歡聽,借你吉言。」

  他敲敲陸行遲的座椅,認真地問:「要不要把我綁起來?我怕我突然變異,給你們來一口。」

  陸行遲頭都沒回,「用不著,你不信我有多快?」

  「你怎麼想?」陸行遲在後視鏡裡看著江斐。

  「沒有什麼好想的。」

  江斐淡淡答。

  「我記得那天我快死了的時候,躺在那裡,眼前都是血,什麼都看不見,只聽見旁邊有個老頭說要把我扔出去,杜若跟他吵架,說那老頭都那個歲數了,活不了幾天,應該把他也扔出去。」

  貝暖想起那天在農家樂小飯店,杜若為江斐舌戰群儒,自稱千年老妖精,忍不住彎彎嘴角。

  江斐繼續說:「陸行遲,你要是不想繼續帶著杜若,我就和他一起下車。」

  他的話,大大出乎貝暖的意料。

  這人看著斯文清秀,有時候說話奇奇怪怪的,讓人摸不透在想什麼,卻挺講義氣。

  而且就像專門跟陸行遲作對一樣,每次他一覺得陸行遲要把誰扔下,就堅決地表示自己也要跟著留下來。

  陸行遲竟然也笑了一下,並沒有任何停車把他倆轟下去的意思。

  杜若想了想,「其實你們可以幫我找個喪屍多油水足的地方,把我放下,憑我的智慧,說不定能變成喪屍界的霸主,指揮喪屍大軍滅了你們人類,統一全世界。」

  陸行遲有點無語,「你聽聽你說的話,還沒變成喪屍呢,屁股就已經坐歪了?」

  「我跟你說,變喪屍未必就是壞事,」杜若語調認真,「說不定是最後時刻站到了勝利的一邊。再說子非喪屍,安知喪屍之樂?」

  貝暖轉頭跟陸行遲說:「我覺得他沒什麼事,你看他話那麼多。」

  陸行遲很讚同。

  杜若大概覺得剩下的時間不多了,爭分奪秒做他認為最重要的事。

  「貝暖啊,我想吃榛仁巧克力。」

  「貝暖,我要上次那個蔓越梅乾。」

  「貝暖,芥末青豆還有嗎?」

  貝暖有點奇怪,他都沒要他最愛的牛肉乾和魚片。

  貝暖主動摸出一袋原味風乾牛肉遞給他,「這個你要吃嗎?」

  「不要,」杜若拒絕,「我估計以後就只喜歡吃肉了,現在要抓緊時間,趕緊吃點素的。」

  車往前開,路兩邊越來越偏。

  旁邊是一大片斜坡,斜坡上密佈著竹子,長長的竹葉在晚風中沙沙作響。

  江斐望著車窗外低聲說:「差不多是該挖春筍的時候了。小時候我外婆家後面山上就有這樣一片竹子,春天的時候,外婆都會帶著我去挖新鮮的筍。」

  一語提醒了杜若。

  「好吃嗎?咱們也去挖挖看?」

  他現在狀況特殊,說的每句話聽著都像遺言,提的要求沒人會不答應,陸行遲立刻靠邊停車。

  大家一起打著手電,在黑漆漆的竹林裡到處找竹筍。

  白天剛下過雨,地上還有點潮,滿地都是剛從土裡拱出小尖的新筍,一片又一片。

  戶外用品店買的工兵鏟很好用,大家齊心協力挖了不少。

  貝暖索性在竹林外擺開桌子,放好燈,讓江斐現場給春筍去根剝皮。

  筍衣中剝出來的新鮮筍肉白白嫩嫩的,看著就讓人眼饞。

  杜若諮詢江‧春筍專家‧斐:「這要怎麼做才好吃?」

  江斐笑一笑,「這麼新鮮的筍,怎麼做都好吃,不過我最喜歡我外婆做的醃篤鮮。」

  「那咱們就做醃篤鮮吧?」杜若眼睛放光。

  江斐答應了,把處理好的筍切成塊,又問貝暖要了排骨鹹肉和百葉結。

  泡好鹹肉和百葉結,把筍和排骨用熱水焯過,江斐把料全都下進鍋裡,調小了火,跟貝暖笑道:「要燉很久,你的空間裡能放嗎?」

  「當然能了。」貝暖連鍋帶卡式爐一起收進空間裡,「我幫你看著火。」

  一鍋好吃的在空間下層慢慢燉著,大家上了車,繼續上路。

  折騰到現在,已經很晚了。

  杜若等著他的好吃的,等了一會兒就撐不住,問貝暖要了張毯子。

  閉上眼睛前,他迷迷糊糊地裹好毯子,還不忘囑咐貝暖:「醃篤鮮好了叫我。」

  貝暖悲傷地想:這是他的遺言吧?這聽著也太像遺言了。

  要是有一天真的能從這本書裡平安出去,等到老了的時候,兒孫滿堂,給他們燉一鍋醃篤鮮,跟他們說:奶奶曾經有個朋友,最後的遺言是——「醃篤鮮好了叫我。」

  杜若的遺言真的很有杜式風格。

  夜漸漸深了,江斐在後座也睡著了。

  陸行遲把車開得飛快,蹙著眉,完全沒有停下休息的意思。

  他忽然低聲說:「霍仞會去哪呢?」

  貝暖發現,他和她正在想的是同一件事。

  當初在農家樂小飯店,老闆提過喪屍病毒抑製劑,如果當時行兇滅口的就是霍仞,那霍仞一定和喪屍病毒抑製劑有關。

  貝暖回頭看看熟睡的杜若。

  如果世界上真有病毒抑製劑這種東西,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

  現在的問題是,完全不知道霍仞離開九監避難所後去什麼地方了。

  毫無頭緒。

  離這裡再往西就是水城。按書裡的情節,他們下面會去水城幫江斐找人。

  可是現在這種狀況下,真的要按原計畫去水城嗎?

  陸行遲也在想同樣的問題,沉思了一會兒,忽然察覺到車裡沒有任何聲音,轉過頭看了看貝暖。

  她並沒有睡,靠在座椅上,蹙著眉頭盯著前方的路,一張小臉顯得憂心忡忡。

  陸行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鬼使神差地騰出一隻手,伸過去握住她的手。

  貝暖好像是嚇了一跳,轉過頭。

  「不用太擔心,擔心也沒用。」陸行遲說。

  她任由他攥著手,半天才說:「要是我不去把那兩個人拉上來就好了。」

  陸行遲看她一眼,「你想太多了。你不去拉,別人也會把他們拉上來,總不能讓他們一直吊著。杜若心地好,看見那個男的腿軟,說不定還是會去伸手扶他,還是會受傷。」

  陸行遲有點自責,「是我的問題,我當時應該想到,要立刻讓人驗一下他們有沒有受傷。」

  兩個人都覺得是自己的錯,都不說話了。

  陸行遲再看一眼貝暖,發現她的眼睛裡一層水光。

  勸她沒有用,不如逗逗她。

  「真哭了?」陸行遲問,「你假哭那麼多次,我還沒見過你來真的。」

  陸行遲仍舊握著她的手,側身偏到副駕一點,「他們都睡了,開車太無聊,不如你哭一個給我看看?」

  貝暖扁扁嘴巴,努力想抽回手。

  陸行遲卻緊攥著她的手不放,直到前面有個彎道才鬆開。

  被他這麼一攪,貝暖心裡倒是沒那麼難受了。

  前面就是岔道,繼續往西就是水城,或者不去水城,有條路往北走,或者轉而往南。

  「到底該去哪呢?」貝暖聽見陸行遲低聲說。

  貝暖也決定不了。

  根本不知道霍仞去哪了,就算知道,也未必真能找到他,就算找到他,還不一定真有抑製劑這種東西。

  後座正在睡覺的江斐突然出聲。

  「去水城。」他篤定地說。

  貝暖轉過頭看他。

  他對貝暖笑笑,「我剛剛做了一個好夢,夢見杜若好端端的在水城吃我做的南乳肉。我的夢向來很準,相信我。」

  他說完,又閉上眼睛睡了。

  反正現在毫無頭緒,走哪條路都一樣,陸行遲一腳油門,開上了去水城的路。

  醃篤鮮終於燉好了,貝暖輕輕叫杜若。

  杜若心大得確實能當喪屍之王,睡得香噴噴,怎麼都叫不醒。

  貝暖只好把鍋先收進沒有時間流動的上層空間,打了個哈欠,不知什麼時候,也睡著了。

  再醒來時,身上蓋著陸行遲的外套,天邊一抹魚肚白。

  陸行遲還在開車,他大概是擔心杜若會突然變異,一夜都沒睡。

  杜若在後座睡得安穩踏實,絲毫變異的意思都沒有。

  他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問:「醃篤鮮好了嗎?」

  陸行遲從後視鏡看他一眼,「他有這個吊著,就算變喪屍也要等吃完才能變。」

  貝暖深以為然。

  陸行遲靠邊停車,每個人都分了一碗。

  一鍋湯燉得又濃又白,裡面浸著燉酥了的鹹肉和排骨,百葉結吸飽了湯汁,肥碩得顫巍巍的,配上剛挖的清香脆嫩的新筍,鮮得人想哭。

  一鍋醃篤鮮瞬間就不見了。

  光吃這個不夠,江斐剁了餡,又做了兩鍋生煎。

  江斐好像也很同意陸行遲的「用好吃的吊他的命」的理論。

  他對杜若說:「你撐住了,要是明天還沒死的話,我再給你做我外婆最拿手的筍燒南乳肉。」

  杜若欣然答應,吃完後把自己用過的碗和筷子全扔了。

  貝暖知道,他是怕唾液會傳播病毒。

  大家重新上路,看上去已經到了水城地界。

  陸行遲問江斐:「你獄友的兒子在水大的大學城?」

  江斐點點頭,「是,叫唐瑭,在水大讀大一。」

  水城的大學城是這兩年新建的一塊地方,市區幾所大學的新校區全部建到了荒郊野外,盤活了市郊大片荒地。

  因為大學城在水城外圍,離繁華的市區有一段距離,路上喪屍不多,一路都開得很順暢。

  水大佔地面積最大,十分顯眼,陸行遲把車開到側門,自己先清了門口的喪屍。

  下車前,陸行遲讓所有人全部全副武裝。

  貝暖剛想伸手去開門,卻被陸行遲一把拉住。

  「你的防刺手套呢?」他問。

  貝暖在空間裡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把防刺手套找出來,訕訕地解釋:「戴著這個,幹什麼都不太方便。」

  陸行遲不出聲,接過手套,拉過她的手,自己動手幫她把兩隻全戴好。

  然後才說:「是,變成喪屍就不用戴手套了,幹什麼都方便。」

  看來他是真不想有人再受傷了。

  「你的那個頭盔呢?」他又問。

  貝暖乖乖地把好久不用的摩托頭盔也拿出來,扣在頭上,陸行遲才肯放她下車。

  杜若照例讓貝暖拿出他的鳴鴻刀。

  刀太長,拎著不方便,只能像犬夜叉一樣扛在肩膀上,要不是貝暖知道這刀連刃都沒開,遠遠看過去,還挺囂張。

  江斐問貝暖要了兩把切東西用的短匕首。

  貝暖心裡有點奇怪,江斐在書裡,不是應該用一根半人高的鐵棍嗎?

  鐵棍一揮,撂倒一片,是江斐的標誌。

  也許是他還沒遇到他命中注定的那根棍子,一旦找到,大概就要換武器了。

  無論如何,一行人打扮妥貼,潛進側門。

  「我們要怎麼找?」杜若問。

  校園是人群聚集的地方,人多,喪屍估計也不少,在這種地方找人,無論那人是人還是喪屍,都如同大海撈針。

  陸行遲答:「只能先看看還有沒有活人,跟他們打聽一下情況。我們先去宿舍區那邊看看?」

  貝暖記得,原書裡,他們就是在宿舍裡找到唐瑭的,不過現在時間線又晚了,不知道唐瑭還在不在。

  校園裡看著讓人很唏噓。

  本來是春天最好的時候,林蔭大道兩旁綻放著粉嫩的櫻花,深色的樹牆上一層新發的嫩黃。

  往來的人衣著打扮依舊,有的還背著雙肩包,卻一個個眼神呆滯。

  貝暖發現,陸行遲也有不忍下手的時候。

  進了校園,他就儘量帶著大家揀隱蔽的地方走,除非萬不得已,並不驚擾喪屍。

  不知道是因為這裡的喪屍怎麼看都是在最好的年華,他有點下不了手,還是因為杜若的事,讓他對喪屍多了點不忍。

  不過只要有喪屍靠近小隊,陸行遲出手就毫不猶豫,唯恐再有人受傷。

  他快,江斐也快。

  江斐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一對匕首隱在手裡,動作敏捷,出手快如閃電,每擊必中,好像在跟陸行遲較勁。

  幾個人縱穿校園,正在往裡摸,忽然聽到前面傳來聲音。

  好像有人正在用擴音喇叭唱歌。

  是一個男生的聲音,還挺大,在滿是喪屍的寂靜校園裡十分奇怪。

  喪屍們對聲音非常敏感,全都停下腳步,側耳細聽,然後紛紛向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貝暖幾個人互看一眼,也悄悄跟著往喪屍群狂衝的方向過去。

  穿過校園,前面就是宿舍區,擴音喇叭的聲音更大了,還伴隨著音樂鏗鏘有力的節奏。

  「我要帶上最好的劍,翻過最高的山——」

  大群大群的喪屍蜂擁而至,全都聚集在其中一幢宿舍樓下。

  宿舍樓頂樓的天台上,一個男生手裡舉著擴音喇叭,攥著手機,正在隨著手機裡的音樂,對著樓下的喪屍群唱歌。

  「陛下我叫達拉崩吧斑得貝迪卜多比魯翁,再說一次達拉崩吧斑得貝迪卜多比魯翁——」

  樓頂就是他的舞台,他唱得萬分投入,載歌載舞。

  好像樓下聚集的不是喪屍群,而是特地趕來聽他演唱會的狂熱粉絲。

  他唱完一首,對著下面深深鞠了一躬,忽然開口說話。

  「十一號樓的兄弟們,我看見你們了,你們的樓門口現在沒有喪屍了,後面的食堂裡有人守著鐵柵欄門,你們快衝過去!」

  「對面五號樓303、401的女孩,別藏著了!你們樓下的門撞出一個大洞了,趁現在趕緊跑吧!」

  「水大的同學們,喪屍現在都到我這兒來了,你們要去哪趕緊去,我們下輩子再見!」

  頓一頓,忽然提高聲音:「李雨涵!你快跑啊!!」

  貝暖知道他為什麼要說下輩子再見。

  因為他以一己之力,把附近的喪屍全吸引過來了,無數喪屍正在衝撞宿舍樓下的大門。

  門口雖然好像堵滿了無數東西,看著也撐不了多久了,無數喪屍急著上去,要把它們唱歌的愛豆生吞活剝。

  男生把擴音喇叭湊在嘴邊,向著天空,高高地舉起一條手臂。

  「讓我看見你們的手!再來一遍!」

  「陛下我叫達拉崩吧斑得貝迪卜多比魯翁——」

  貝暖看見,附近的宿舍樓裡不斷有人悄悄摸出門,趁著這個機會往後麵食堂的方向衝。

  堵滿雜物的門終於被喪屍們搞定了。

  喪屍們你推我,我擠你,爭先恐後地從堵著門的桌椅板凳皮箱上爬過去,湧進宿舍樓。

  男生扔掉擴音喇叭,走到樓頂邊沿,探頭往下看一眼蜂擁而入的喪屍,然後抬起頭,望向碧藍無垠的天空。

  在藍天的擁抱中,他像鳥一樣張開雙臂。

  他打算跳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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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8 00:16: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六章 我賭二十塊

  陸行遲端起弩,正在想要怎麼射這一箭才能阻止他時,就看見貝暖摸出了她平時用的小鏡子。

  她轉了轉鏡面,一束陽光通過圓溜溜的鏡面,向上反射到男生的臉上。

  反光比陸行遲的箭還快,男生正準備再往邊沿走一步,一瞥眼間,就注意到了樓下反射上來的不同尋常的明亮光線。

  貝暖收起鏡子,從隱蔽的地方探出頭。

  她向他使勁地揮動胳膊,然後兩條前臂交叉在頭頂上,對著他比了個大大的叉。

  意思很明顯:不要跳。

  無數喪屍還在瘋狂地往門裡湧,男生身後,通向樓頂的門被撞得亂響。

  「怎麼辦?」貝暖問陸行遲。

  「喪屍太多,我射箭的視角不好。」陸行遲說話時已經對著樓頂的方向伸出手掌,「我試試別的辦法,距離有點遠,不知道行不行。」

  樓頂的金屬管道忽然像被人拉住的橡皮泥一樣,迅速變細抽長,如同有生命一般往空中延伸,最後搭在對面樓的樓頂。

  貝暖在樓下看不見,男生卻看得很清楚,只不過一瞬間,拉長的管道就已經和對面的管道焊死了。

  男生不可置信地伸手撼撼這根長長的金屬管。

  無處可逃的樓頂,就這樣,突然奇蹟般地搭出一條生路來。

  只不過這條路不是那麼好走。

  能活的話沒人想死,男生絲毫都沒遲疑,立刻彎下腰雙手握住管子,好像打算就這麼爬過去。

  兩棟宿舍樓之間距離不近,樓有足足六層,掉下去不是鬧著玩的。

  身後的撞門聲越來越大。

  門是薄木板做的,不太結實,插在門上的棍子也眼看就要掉了,男生抓緊時間,雙手抱住管子,把兩條腿也盤在上面。

  就這樣,整個人樹袋熊一樣緊緊地盤在管道上,懸在兩棟宿舍樓之間的空中,一點一點往前爬。

  剛剛爬過管子一半地方,樓頂的門就被衝開了。

  喪屍們呼地從狹窄的門裡湧出來,一起衝上樓頂。

  男生的擴音喇叭扔在地上,人卻不見了。

  喪屍們發現了正在管子上努力往前爬的男生,有的傻乎乎,直接往他那邊撲,結果劈裡啪啦下餃子一樣掉下樓。

  有的沒那麼傻,有樣學樣,抓住金屬管,也想爬上去,可惜管子只有一根,爭搶的喪屍實在太多,亂成一團。

  陸行遲端著弩,不斷幫男生清掉想爬上管子的喪屍。

  可是喪屍如同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

  金屬管被它們這麼一折騰,瘋狂地搖晃起來,男生腳一鬆,從管子上滑下來。

  還好有雙手緊緊攥著。

  情況危急,男生乾脆不再管腳,雙手輪流向前倒換著,終於成功抵達彼岸。

  他拼盡全力,努力把腳重新搭上管子,爬上另一邊的樓頂。

  他一離開,空中的金屬管道就驟然斷開,像收回的蝸牛觸角般縮了回去。

  這邊的樓頂雖然暫時安全了,男生卻清楚地知道,機不可失,現在正是趁著喪屍都去對面樓了,衝下樓的好時機。

  這邊樓頂的門鎖著,男生一秒鐘都沒浪費,在樓頂找到一塊水泥塊,對著門一通猛砸。

  才三五下就把薄木板門砸開了,男生打開門,衝進安全通道。

  貝暖看見他終於進了樓道,才大大地喘了口氣,剛剛因為太緊張,都忘了呼吸。

  陸行遲帶著大家潛過去,不動聲色地清掉離樓門口比較近的喪屍。

  剛剛清好,就看見剛才那個男生在門口探頭探腦。

  他很機靈,一眼就發現了貝暖他們,悄悄地藉著綠化帶的掩護摸過來。

  過來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問:「金屬管的事是你們幹的嗎?你們有異能?」

  這男生看著年紀不大,明朗得像現在的陽光,一雙黑亮的眼睛明亮活潑,好像一隻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獸。

  就算剛剛經歷九死一生,差點從樓上掉下來,看著心情仍然不錯,居然還惦記著異能的事。

  能給喪屍開演唱會的人,膽子確實夠大,神經也確實夠粗。

  陸行遲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只說:「你剛才說食堂那邊是安全的?我們先去食堂再說話。」

  「對,食堂就在這一片樓後面。」

  男生帶著他們往食堂那邊摸。

  食堂是一幢三層樓,面積倒是不小,扁扁地趴在地上,一樓的門上居然裝著一層推拉式鐵柵門。

  水大的這個食堂,書裡寫過。

  水大的美食節很有名,年年都辦,向來人山人海。

  以前在老校區的時候,最大的一個舊食堂是幾十年前建的,一樓是一面牆的玻璃窗,每年美食節,食堂開門大家蜂擁而入的時候,必然有人走窗不走門。

  年年都打碎玻璃,不止費錢,還很危險。

  所以新校區建食堂的時候,整個一樓都是牆,完全沒有窗,採光除了燈光,還有巧妙設計過的、樓上天窗折射下來的光線。

  當初因為這個設計,還拿了個什麼獎。

  因為結實,水大的學生一直都把這個食堂戲稱堡壘。

  結果堡壘還真的變成了躲避喪屍的堡壘。

  食堂的門並沒有完全關上。

  有個個子高高的男生守在門口,趁著現在沒什麼喪屍的空檔,正在放逃過來的學生進來。

  門口的男生遙遙地看見貝暖他們,拚命向他們招手。

  貝暖他們幾個趕緊衝過去。

  等他們進了門,守在門口的男生才鬆了一口氣,趕緊關上鐵柵門,隨手給了和貝暖他們在一起的男生一拳。

  「唐瑭,你真行。我聽見唱歌,就知道是你。你這麼一唱,跑過來好多人。」

  唐瑭?

  江斐要找的人不就叫唐瑭?

  「你叫唐瑭,那你爸爸是唐正?」江斐問。

  唐瑭點點頭,「我爸是叫唐正,請問你是?」

  「我是你爸爸的……」江斐瞥一眼旁邊他的同學,「……同事。」

  聽到他說「同事」兩個字時特殊的口氣,唐瑭立刻相信他了,心裡清楚這是爸爸的獄友,馬上問:「我爸呢?」

  江斐看他一眼,「進去再說。」

  食堂裡已經有很多人了,看起來都是水大的學生。

  人雖然不少,但是看著很有秩序,正在三五成群地休息。

  貝暖他們剛要往裡走,門口守門的男生就攔住了他們。

  「不好意思我們現在有一個規定的流程,剛進來的人必須要先檢查一遍身上有沒有傷口,有傷口的,要先去樓上隔離。」

  杜若主動舉起手,給他們看手背,「我手上還真的有傷,而且是快變異的人抓的。」

  陸行遲說:「算了,反正人已經找到了,我們不進去了。」

  又問唐瑭:「你想留在這兒,還是跟我們一起走?」

  陸行遲的能力,唐瑭剛剛已經見識過了,跟著他的話活下去的機會明顯會更高。

  唐瑭毫不遲疑,「我跟你們走。」

  他做決定果斷乾脆,陸行遲微微笑了一下。

  貝暖知道,唐瑭也是書裡的小隊成員,現在終於順利歸隊了。

  杜若忽然問唐瑭:「你剛剛在樓頂上叫一個女孩的名字,叫什麼雨涵的,讓她抓緊機會快跑,你不要帶上她一起走嗎?」

  唐瑭搖搖頭,坦然答:「不用。她是別人的女朋友。」

  所有人:「……」

  唐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亮閃閃的白牙,「我看見她和她男朋友跑進來了。我覺得這回她肯定忘不了我,能記住我一輩子。」

  豁出命來救一個女孩,那女孩還是別人女朋友。

  這操作也是很神奇。

  杜若拍拍江斐肩膀,感慨,「這孩子跟你還真是挺有緣分的,你倆以後可以多交流交流。」

  江斐:「……」

  管門的同學幫他們幾個重新開了門,陸行遲他們剛邁出鐵柵門,身後忽然有人匆匆過來。

  是一個戴眼鏡的男生,邊跑邊說:「麻煩你們等一等。」

  他氣喘吁吁的,一過來就劈頭問杜若:「你說你手上的傷是喪屍抓的,而且是在喪屍變異之前?」

  杜若不知道他要幹什麼,莫名其妙地點點頭。

  「太好了!」眼鏡男的雙眼放光,「我找這樣的人找很久了,一直沒找到符合條件的,請問你能留一下,讓我記錄一下資料做個實驗嗎?」

  杜若:???

  貝暖心想,怎麼感覺杜若好像要被抓走做科學實驗了呢?

  男生把幾個人帶到食堂的樓上。

  原來水大有個研究病毒的實驗室,男生叫蔣旭,是實驗室裡的博士生。

  這次病毒爆發後,雖然實驗室活著的只剩下蔣旭一個人,條件也很有限,他還是一直都在努力記錄各種資料,收集樣本,希望這些資料在以後攻克病毒的時候,能有用處。

  「所以你到現在都還沒變異?」蔣旭很興奮,「你是我這些天見過的人裡,變喪屍最慢的一個!」

  蔣旭搓搓手,「我十塊錢賭你今晚之前肯定變異!」

  杜若很無語,「我賭二十塊錢我變不了。」

  貝暖連忙表示對他的支援,「我跟二十塊變不了。」

  蔣旭客觀地說:「我贏定了,你看你眼睛都出紅血絲了。」

  「有嗎?」杜若去掏手機,想看看自己的眼睛。

  貝暖這才注意到,蔣旭說得對,杜若的眼白顏色不太正常,好像熬夜打遊戲了一樣,有隱隱的紅血絲透出來。

  難道他真的已經感染了?貝暖有點絕望。

  蔣旭把杜若帶到二樓角落一個獨立的辦公室,看樣子,這裡已經被他改造成了他的臨時實驗室。

  蔣旭穿上隔離服,把其他人全請了出去,只留下杜若,「我要取他的血液和體液樣本。」

  杜若看了看他的「實驗室」,「這是不是有點簡陋?你要取的可是可能感染的血。」

  蔣旭笑笑,「沒辦法,現在沒條件,只能先湊合著。」

  杜若虛心發問:「只有我們倆,如果我現在變異了怎麼辦?你這身隔離服防不住我的牙吧?」

  然後呲出一口雪白的牙給蔣旭看。

  「不怎麼辦啊。」蔣旭輕鬆地答,「所以只要我在裡面,我就一定會給門上鎖。」

  然後跟貝暖他們幾個囑咐:「如果聽見裡面動靜不對,或者一直不開門,不要自己隨便開門,下樓去找防衛隊的同學,讓他們帶著防暴叉上來處理喪屍。」

  他的語氣科學客觀,視死如歸。

  他從容地隨手關好門,真的落了鎖。

  他倆在裡面待了很久。

  久到貝暖開始著急,懷疑裡面真的出事了的時候,兩個人才一起出來。

  蔣旭已經脫了防護服,感慨,「他的情況也太特殊了。看著像感染了,又不像感染了,你們能再多待幾小時嗎?我覺得他天黑前肯定會變異。」

  杜若委屈了:「我押四十塊錢我不會變異!」

  貝暖趕緊拍拍他的背,說:「我跟四十!」

  陸行遲並不想在這裡耽誤時間,開口拒絕,「我們還有事……」

  蔣旭緊跟著說:「我前兩天曾經在兩個同學身上試過一種廣譜抗病毒藥,我覺得好像可以延緩發作,你們要不要試試看?」

  竟然有藥?不早說。

  大家立刻有了興趣。

  現在沒有別的辦法,只要有一點希望,都可以試試看。

  藥是注射的針劑,杜醫生很不放心。

  反覆問清是什麼藥之後,因為既不相信蔣旭的手法,又不相信陸行遲的手法,最後只得自己給自己來了一針。

  打得一臉不開心,給糖都哄不好。

  因為杜若的情況太特殊,蔣旭跟這裡幾個負責的同學商量了一下,暫時把貝暖他們幾個留在二樓的小餐廳裡。

  為了防止杜若突然變異,小餐廳的門鎖上,門口守著人,如果他們想出去上廁所之類,可以隨時叫人來開門。

  難得的是,唐瑭居然也肯跟他們同甘共苦,冒著被杜若感染的風險,一起留在二樓的小餐廳裡。

  在等杜若他們採集樣本的時候,江斐已經把唐瑭拉到旁邊,單獨跟他談了他爸爸的事。

  唐瑭的眼圈還是紅的,好像是哭過,不過人還是很鎮定。

  唐瑭說,喪屍爆發時剛好是早晨上課時間,他逃課在宿舍睡懶覺,正好躲過一劫。

  可是宿舍裡的餅乾吃光了,他滿樓找了一圈,也沒發現第二個活人,只找到點零食。

  吃的倒還好說,關鍵是樓下的喪屍太多,他試了好幾次,都出不去。

  宿舍樓的門並不結實,眼看就要撐不住了。

  唐瑭說:「樓下的門早晚被它們弄開,與其像蟲子一樣躲在宿舍裡,不是慢慢餓死就是被它們吃掉,還不如趁現在還有力氣,轟轟烈烈,幹一票大的。」

  「所以你餓了對不對?」

  貝暖飛快地翻翻空間,端出早晨江斐做的一盤生煎。

  生煎是趁熱收進空間上層的,現在拿出來還是剛出鍋的狀態,裊裊地冒著熱氣。

  一個又一個圓墩墩的,底面煎得金黃,上面細細地撒著芝麻和切碎的香蔥,香氣撲鼻。

  唐瑭捧著生煎盤子,一雙黑亮的眼睛閃閃發光,「你們到底都是什麼神仙?」

  貝暖從來沒見過有人吃生煎吃得那麼快。

  筷子和醋碟還沒拿出來,他就風捲殘雲地吃光了。

  他是真的餓壞了。

  貝暖遞給他一瓶水,讓他順了順,幫他倒好醋碟,然後又端出一盤。

  唐瑭感動得快哭了。

  貝暖他們隨即發現一件事——小餐廳裡所有的燈都是亮著的。

  水城到這個時候了,居然還沒停電!

  所有人都震驚了。

  第一件事就是趕緊掏出各種需要充電的東西充電。尤其是手機,雖然沒訊號,能打打遊戲也好。

  貝暖心不在焉地按著手機,腦子裡還在琢磨杜若的事。

  他看起來挺好,抱著手機玩得不亦樂乎,一點都不像要變異的樣子。

  除了眼白有點泛紅。說不定就只是昨天晚上沒睡好。

  貝暖望著他發呆,腦中突然蹦出一個念頭。

  關心則亂,從昨晚到現在,竟然都沒想起這茬。

  貝暖飛速調出工作列,又看了一遍最開始的時候接的聖母之聲任務。

  一整排聖母之聲都做完了,只剩下最後一個「救救他」任務。

  貝暖打開任務說明,一個字一個字地仔細讀。

  在男主面前,抱住一個快變異的人,悲傷地念出「誰來救救他啊,有人能過來幫幫他嗎」,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所有獲得的聖母值雙倍。

  那天在寧城超市,貝暖抱住一個哮喘病人念出台詞,任務並沒有完成。

  也就是說,只要去抱住杜若,念一遍台詞,看看任務有沒有完成,就可以知道他是不是真要變異了。

  唯一的問題是,幹這種神經病的事,臉要丟到姥姥家。

  貝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丟臉就丟臉吧。

  知道杜若到底有沒有感染更重要。

  杜若渾然無覺地坐在那,對即將伸向他的魔爪一無所知。

  貝暖心一橫,眼一閉,衝了過去,從背後一把抱住他的肩膀。

  貝暖醞釀了一下情緒,悲傷地念出那句尬破天際的台詞:「誰來救救他啊,有人能過來幫幫他嗎?」

  悲傷是真悲傷,一半為杜若,一半為自己的臉皮。

  小餐廳裡所有的人齊刷刷抬頭:嗯???

  一片尷尬的靜默。

  杜若徹底被她嚇傻,過了好幾秒,才想起來問,「貝暖,你怎麼了?」

  陸行遲只怔了一下,就三兩步大步過來,蹲下身,手掌撫在她的背上。

  「你怎麼了?別怕。」

  他的聲音低沉溫柔,還輕輕拍了拍,好像在安撫突然發夢魘的小朋友。

  貝暖顧不上理他們,在腦中火速調出工作列。

  聖母之聲「救救他」任務(0/1)。

  所以他是沒感染嗎?是嗎?

  貝暖的整顆心都雀躍起來。

  杜若這時也轉過身來,伸手拍拍貝暖,「沒事,生死有命,就算真變異了也沒什麼好怕的。」

  離得這麼近,能看得非常清楚,他眼白上的紅血絲更明顯了。

  這件事不太對。

  貝暖想了想,又仔細讀了一遍任務說明,把小三呼了出來。

  「小三,我有個問題,聖母之聲救救他任務,裡面說『快變異的人』,『快』到底是什麼意思?」

  小三一召即至,回答:「就是你們通常意義上說的『快』。」

  「你總有個時間標準吧?」貝暖不甘心。

  小三抱歉地說:「對不起,系統內部設定的時間標準,恕不透露。」

  所以任務沒完成,並不一定代表杜若沒感染,也可能是他還沒『快』變異。

  貝暖嘆了口氣,掙開陸行遲的胳膊,蔫噠噠地重新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攥著手機發呆。

  杜若倒是十分感動。

  「貝暖,你對我真好,都快擔心成神經病了。要是我真變喪屍了,一定儘量不咬你。」

  貝暖:「……」

  杜若確實沒「快」變異,他瘋狂地打了好幾個小時遊戲,真的熬到了天黑,成功地贏了蔣旭十塊錢。

  臨睡之前,杜若把自己的睡袋拖到餐廳裡遠離大家的另外一邊。

  又在後廚找到一大堆鍋碗瓢盆,全搬了出來,圍著睡袋裡三層外三層擺了一大圈。

  喪屍智商不夠,一旦變異了爬起來,一定會踢到這些東西,驚動其他人。

  杜若給自己妥妥當當地設好陷阱,又給自己來了一針抗病毒藥,卻怎麼都睡不著。

  整個人都很煩躁,全身又燙又疼,好像在發燒。

  口乾舌燥的,喉嚨裡像有一團火,怎麼喝水都沒用,而且一直在頭疼。

  輾轉到半夜,他悄悄起身,鑽出睡袋。

  餐廳裡已經熄燈了,藉著外面透進來的燈光,杜若看了一眼手機攝影機下的自己。

  兩隻眼睛的眼白已經全紅透了,一絲白色都沒留,和喪屍一模一樣。

  杜若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大家,穿好衣服,小心地挑揀著落腳的地方,悄悄跨過地上的層層陷阱,走到門口。

  杜若敲敲門,低聲對門外說:「去洗手間。」

  門打開了。

  門外值班的是白天守在鐵柵門口的唐瑭的同學,好像叫宋希翼,是這裡防衛隊的隊長。

  因為要額外騰出人手守著樓上小餐廳的門,他自告奮勇過來守夜。

  宋希翼把門打開,問杜若:「要去洗手間?」

  等到看清杜若紅透了的眼睛,嚇了一跳。

  杜若已經閃身出門,回手把小餐廳的門關好,「快,讓我出去。」

  宋希翼聽到杜若的話,還在愣神。

  杜若不理他,急匆匆下樓梯,一步都不停,「我快要變異了,快走,放我出去。」

  宋希翼這才反應過來,緊跟上他衝到大門口,讓門口防衛隊的同學火速打開鐵柵門。

  杜若衝出鐵柵門,聽到身後鐵柵門關好的聲音,才算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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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8 00:16:44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七章 王者歸來

  再晚就來不及了。杜若心想。

  其實昨天晚上就應該走,可是杜若掙扎了半天,沒捨得。

  雖然身處秩序崩壞的末世,難得身邊有幾個那麼好的朋友,讓人貪戀這難能可貴的溫暖。

  已經拖了一整天,不能再拖。現在無論如何,一定要走了。

  再待下去對大家太危險,杜若心裡清楚,一旦變異,以陸行遲和他的交情,絕對不肯給他一釘子,到時候一定就是一場混亂,說不定還會讓別人受傷。

  自己悄悄走掉,是最好的。

  可惜不能跟他們做最後的告別。

  杜若看看周圍。晚風清涼,林蔭道上點綴著三兩隻喪屍,別有一番意趣。

  杜若心想,現在還是人,沒變異,說不定會被喪屍吃掉。

  杜若又往前走了幾步,心想,誰怕誰,看看是你們的牙口好,還是我的拳頭硬,來吧!

  然而沒「人」理他。

  大概是天太黑,杜若太像喪屍,有點看不清。

  杜若索性繼續沿著林蔭大道的主路往前走。

  末世來臨後,杜若已經好久沒有這麼放鬆地待在外面了,空氣的味道新鮮好聞,杜若猛吸了幾口。

  吸一口,少一口。

  這大概就是死前最後的時刻了吧。

  不知道變異後還有沒有意識,還是像片子裡說的那樣,就是純粹的行屍走肉。

  旁邊忽然有個什麼東西衝了出來,一頭撞在杜若身上。

  是個女孩,長長的頭髮披著,穿著短褲,背著雙肩包,長得還挺漂亮。

  就是可惜一臉木訥,沒有表情,眼睛發直,還紅通通的。

  杜若並不太想在變喪屍前的最後關頭還被喪屍咬得亂七八糟,在給她一拳和轉身就跑之間遲疑了一瞬。

  沒想到那女孩竟然對杜若視若無物,繞開他,走了。

  走了?

  杜若掏出手機又看了看自己。

  眼睛血紅,看著是和喪屍挺像。

  隨即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杜若努力琢磨:我還是個人吧?還是根本已經變成喪屍了,自己還完全不知道?

  四百三十二乘六百五十四等於多少?

  杜若火速給自己出了道題。

  以喪屍的智商,肯定口算不出來。

  個位肯定是八,那十位呢?是二嗎?百位呢?杜若也沒算出來。

  正在無比糾結時,忽然看到重重樹影中有個人一閃而過。

  杜若能肯定地說他是人,是因為他的動作跟喪屍很不一樣。

  是個高而瘦的男人,大概三十上下,背上背著一個巨大的包,手裡還拎著一個。他腳步匆匆,時不時左右觀察一下,看起來很警惕。

  杜若恍然大悟:原來人的動作和喪屍不太一樣。

  杜若也像他一樣加快腳步,學著他的樣子左右轉轉頭。

  杜若瞄著自己的影子。

  高大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長,來回轉頭的動作要多傻有多傻,看著更像喪屍了。

  那個高瘦男人還在偷偷摸摸地往前走。

  他正走到岔路口,杜若在路中間,一眼就看見旁邊路上有兩隻男生喪屍朝這邊過來。

  杜若剛想開口提醒那個人,就看到他也探頭看了看那邊的喪屍,居然完全不在乎,直接穿過路口走過去了。

  關鍵的是,那兩隻男生喪屍也像完全沒看見他一樣,和他擦身而過。

  杜若:???

  這是突然找到和自己一樣半人不屍的同類了?

  那人溜著邊,在路邊陰影的掩護下往前走,卻對喪屍毫不在乎,看起來不像是在防備喪屍,更像是在防備人。

  杜若在衝上去跟他兄弟相認還是繼續跟著他之間掙扎,卻看見那個人穿過林蔭路,拐進了後面的一座樓前。

  杜若跟著過去,看見樓門緊閉,高瘦男人站在門口刷門卡的地方,正從包裡翻出一個方方的小東西,連在刷門卡的機器上鼓搗。

  旁邊又有一隻喪屍往這邊過來,看打扮,像是個沒事在校園裡瞎溜躂的宿管老大爺。

  這次杜若有經驗了。

  根本不用提醒門口那個人,喪屍根本就不會攻擊他。

  那隻大爺喪屍路過杜若,忽然停下腳步,它緩緩轉過頭,好像正在調整接受訊號的雷達。

  雷達的方向終於定格,定在樓門口那人的方向。

  它猛地撲了過去。

  樓門口的高瘦男人正在鼓搗刷卡的機器,完全沒有提防。

  杜若本能地脫口而出:「小心!」

  好半天都沒說話了,喉嚨還很疼,聲音嘶啞。

  高瘦男人被杜若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喪屍朝他衝過來了,他納悶地說了一句:「怎麼又失效了?」

  居然沒理喪屍,低下頭去翻包。

  杜若心想:這位老大,喪屍過來了啊!所以你包裡到底藏著什麼好東西,非要現在找?

  杜若完全不怕喪屍,不能見死不救,大步衝過去,一拳揮向老大爺。

  不用顧慮感染不感染的問題,放開手腳,宿管大爺體格的喪屍根本不是杜若的對手,直接揍飛了。

  高瘦男人終於從包裡一層層地掏出一個小盒子,從裡面拿出針筒。

  杜若很想吐槽:你這根針太細,宰不了喪屍,只能給喪屍針灸。

  然後就看見高瘦男人拉起袖子,把針頭勇猛地懟在自己胳膊上。

  大爺喪屍就算被揍趴,也根本不會放棄,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又瘋狂地衝了過來,這次仍然是繞過杜若,直奔門口那個高瘦男人。

  高瘦男人沒理喪屍,注意力都在杜若身上,眼神興味盎然。

  「麻煩你再幫我打一拳,謝謝。」他一邊注射一邊對杜若說,語氣又平靜又客氣。

  杜若莫名其妙,不過還是又揮了一拳。

  大爺又飛了。

  可是這拳揮出去的同時,杜若也眼前一黑,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過了不知多久,杜若再醒來時,先看到的就是白晃晃的日光燈管。

  他正癱在一把辦公的轉椅上,右邊胳膊上的袖子擼著。

  杜醫生一眼就看出來,胳膊上除了蔣旭抽血時紮的那片淤青外,又多了一個新針眼。

  「醒了?」高瘦男人從旁邊的實驗台前轉過身。

  明亮的日光燈把他的皮膚映成毫無血色的冷白色,頭髮卻是沉甸甸的純黑,瞳孔的顏色幾乎和頭髮一樣深。

  杜若有點無奈,「你要抽我的血,麻煩能不能換條胳膊啊?」

  聲音居然不像剛剛那麼啞了。

  「哦,」男人走過來,淡定地說,「其實兩邊我都抽過了。」

  杜若:「……」

  男人笑了笑,「你的狀況很特殊,很有意思,有人的意識,喪屍卻不攻擊你。我走了這麼遠的路,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像你這樣。」

  杜若反駁:「你不也是一樣嗎?我跟了你一路,它們也不咬你。」

  男人輕輕搖搖頭,「我不一樣,我是注射了東西,你是天然的,比我做的對喪屍隱形的藥劑效果還好,所以我很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說不定能幫我改進我的藥劑。」

  「那你看出結果了沒有?」杜若想坐起來,身上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沒有。我沒有時間,只取了血樣。」

  男人走到牆邊的櫃子前,翻了翻,低聲抱怨。

  「他們水大的病毒實驗室怎麼會這麼窮,這是貧民窟麼?真是找什麼就沒什麼。」

  杜若看看四週,真的是一個實驗室的樣子。

  天花板上好幾排日光燈,房間正中是一整排寬大的不鏽鋼實驗台,沿牆的實驗台上還有水槽通風櫥和烘箱,另一面擺著桌子和好幾個大櫃子。

  這男人說什麼病毒實驗室,應該就是蔣旭他們的那個吧。

  「你來這裡找東西?」杜若跟他搭訕。

  「是,我今天路過水大,正好手頭缺點東西,知道這邊有個實驗室,就進來看看。」

  他說進來就進來,視門鎖如無物,牛得像陸行遲一樣。

  男人翻出一堆盒子和試劑,往他的兩個大包裡塞。

  杜若努了努力,還是起不來,勉強笑笑,「你給我注射什麼了?我完全不能動。」

  感覺好像被科學怪人做實驗的小白鼠。

  男人回頭看他一眼,語氣輕鬆,「你剛剛在樓下差一點就變異了,要是真變成喪屍,你的血樣就對我沒有用了,所以我給你注射了一份病毒抑製劑。」

  「病毒什麼??」杜若的語調都變了。

  「抑製劑。」男人有點不耐煩,「渾身無力是副作用,一會兒就好了。」

  他說得完全不在乎,好像口中的病毒抑製劑是最簡單最普通的感冒藥片。

  傳說中的病毒抑製劑?貝暖和陸行遲他們一直在說的病毒抑製劑?

  杜若努力伸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打開攝影機看了一眼自己。

  眼睛黑白分明,眼白裡剛剛還密佈的紅血絲竟然全都不見了,徹底恢復了正常。

  杜若開心起來。

  「不用太高興,暫時抑制了而已。」男人說,一邊拉好包上的拉鏈,拎起包,一副打算走的樣子。

  無論如何,有了抑製劑,總比立刻變成喪屍好。

  杜若諮詢:「能『暫時』多久?」

  「因人而異,有人若干天,有人幾個月,甚至幾年,不太好說。」男人答。

  杜若很想跟著他站起來,繼續問他幾個問題,然而腿軟得不像自己的,還是不太能動。

  「那我現在還會感染別人嗎?」

  「不會。抑製劑失效前,你的體液和血液都完全沒有傳染性,想親誰就抓緊時間親吧。」男人拎著包走到門口。

  「倒是沒想親誰,」杜若解釋,「那我就可以自由地和大家一起吃火鍋了?」

  男人怔了怔,微笑了一下,「火鍋這麼重要?是,你隨便吃。」

  就算只延緩一段時間,至少這段時間可以和貝暖他們一起繼續在火鍋裡搶肉。

  杜若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不能吃火鍋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杜若再抬眼研究這個高瘦的男人。

  他說他可以通過注射藥劑對喪屍隱形,手裡還有病毒抑製劑,不知是什麼來頭。

  這個人就像一個巨大的謎團。

  杜若抓緊最後的時間問他:「所以你到底是誰?」

  那男人笑笑,什麼都沒回答,打開門。

  杜若趕緊叫住他,「不管你是誰,這位大佬啊,你的抑製劑能不能再多給我留幾份啊?」

  男人輕鬆答:「沒了,最後一針給你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條件做下一批,做好了再給你啊。」

  杜若問:「問題是你什麼時候才能做好啊?」

  男人沒回答,關好門,走廊裡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這次是真的走了。

  又過了好一陣,杜若終於漸漸地能動了。

  雖然腿還是痠軟的,杜若能勉強扶著椅子站起來,用轉椅做支撐,慢慢地挪到門邊。

  卻很快意識到另一個問題。

  如果抑製劑起效,身體恢復正常了的話,會不會就不對喪屍隱形了?

  從這裡走回食堂,起碼有好幾百米遠,在遍佈喪屍的路上走幾百米,不是鬧著玩的。

  杜若有點後悔,沒事瞎溜躂這麼遠幹什麼呢?

  他悄悄打開門,探頭往走廊上張望,一眼就看見,走廊盡頭好幾隻喪屍,敏感地聽到了開門的聲音,正朝這邊轉過頭。

  貝暖猛地驚醒時,天還黑著。

  第一件事就是看一眼杜若他們。

  陸行遲他們幾個都離貝暖有一點距離,還在安穩地睡著。

  杜若的睡袋卻是癟著的,裡面根本不像是有人睡覺的樣子。

  貝暖從睡袋裡鑽出來,光著腳跑到陸行遲旁邊。

  「陸行遲。」貝暖蹲下來輕輕捅捅他。

  「怎麼了?」陸行遲不用她叫第二聲,就睜開眼睛。

  貝暖壓低聲音,有點著急,「杜若不見了。」

  陸行遲看了一眼杜若的睡袋,立刻坐了起來。

  兩個人披上衣服一起到小餐廳門口,門從外面鎖著,外面值夜班的人居然不在。

  陸行遲伸手一扭,門鎖就開了。

  兩個人一起下樓時,剛好遇到值班的宋希翼上樓。

  「我正要去找你們,」他說,「和你們一起的那個人說他要變異了,剛才自己出去了。」

  陸行遲和貝暖對視了一眼,心裡都很清楚:杜若怕連累他們。

  可是這樣還沒變異就出去,不會被喪屍吃掉嗎?

  陸行遲伸手,「給我弩,我出去找杜若。」

  「我也要去!」貝暖連忙說。

  她一臉倔強,陸行遲拗不過她,只得答應,「出去可以,你得穿好衣服,戴上頭盔手套。」

  三分鐘後,貝暖全副武裝地跟著陸行遲,出了食堂。

  食堂外沒有杜若,也沒有任何奇怪的動靜,至少沒看見喪屍聚餐,讓貝暖的心平穩了不少。

  校園這麼大,杜若去哪了呢?

  兩個人穿過宿舍區,在綠化帶的遮掩下,沿著路悄悄地到處找。

  哪裡都沒有杜若,也沒有聚集喪屍。

  兩個人毫無頭緒,在偌大的校園裡到處走,不知找了多久,陸行遲突然碰碰貝暖的肩膀,朝一個方向比了一下。

  不遠的前面,成群的喪屍中間,路燈下,蹲著兩個人。

  一個是隻學生模樣的喪屍,低著頭蹲著,嘴裡發出「咕咕咕」的聲音。

  另一個竟然是杜若。

  他用一模一樣的姿勢蹲在喪屍對面,嘴裡也在說「咕咕咕」。

  「咕咕咕?」

  「咕咕咕。」

  「咕?」

  「咕!咕咕咕咕!」

  兩個人有問有答,好像在聊天。

  貝暖:「……」

  然後就傷透了心。

  貝暖一把攥住陸行遲的衣襟,小聲問:「他真變成喪屍了?」

  杜若沒有如願變成喪屍之王,原來他變成喪屍後的最大樂趣,就是和別的喪屍蹲在一起咕咕咕。

  希望他能永遠幸福快樂地咕咕咕。

  貝暖實在太難過,急需安慰,額頭不知怎麼回事,就抵在了陸行遲胸前。

  陸行遲輕輕攬住她,抬手安撫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也望著蹲在一起的兩個人。

  看了一會兒,陸行遲突然說:「好像未必。」

  他用另一隻手抬起弩。

  一枚長釘疾射過去,釘在杜若腳旁的地上。

  杜若愣了一下,抬起頭看向這個方向,等分辨出樹影後抱在一起的兩個人後,立刻興奮地拚命揮手。

  貝暖:?

  杜若不要他的咕咕咕小夥伴了,站起來朝這邊大步走過來。

  他穿過喪屍群,片葉不沾身。

  喪屍們紛紛給他讓路,如同輕風拂過一池春水,泛起微微的漣漪,轉眼就平靜了。

  他神情從容,腳步輕快。

  好像王者歸來。

  回去的路上,杜若把自己今晚的奇遇跟他倆仔細講了一遍。

  貝暖琢磨,「所以給杜若打抑製劑的這個人……」

  陸行遲接道:「……很可能就是霍仞在找的那個神秘人。」

  貝暖有點納悶,喪屍病毒毫無疑問是隕石帶來的,書裡是這麼寫的,她也親眼看見了。

  可是喪屍才爆發沒幾天,那個神秘人手裡就有抑製劑,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

  杜若現在注射了抑製劑,看起來完全恢復了正常。

  可是也不知道這針抑製劑到底能讓杜若撐多久。

  杜若今晚已經變異了一次,死裡逃生,和貝暖差點被大貨車壓後穿書的心態很像,怎麼想都覺得自己賺了。

  而且還開了個喪屍無視的大掛,等於眼前的末世對他完全不存在,無比開心。

  「所以你剛才蹲在那裡在幹嘛?」貝暖問他。

  「我想試試能不能跟喪屍交流,」杜若說,「畢竟我是要成為喪屍王的男人嘛。」

  幾個人回到食堂,守門的宋希翼看見他們又一起回來了,嚇了一跳。

  貝暖解釋:「他眼睛過敏,非說自己要變異,吃了抗過敏藥就好了。」

  也不管聽著合理不合理。

  宋希翼看看杜若。

  杜若的眼睛現在清澄無比,黑是黑白是白,含著笑意,看起來確實一點毛病都沒有。

  「不好意思,誤會一場。」杜若連連道歉。

  江斐他們卻都醒了,大概是發現人全都不見了,正在神情凝重地等著,連蔣旭都在。

  杜若的事騙得過別人,卻騙不過蔣旭。

  蔣旭只看了一眼杜若的眼睛,就問:「怎麼回事?這絕對不可能是我的廣譜抗病毒藥的效果。」

  杜若把經過對他講了一遍,蔣旭思索了半天。

  「這是哪來的神仙?做我們這一塊的大牛就那幾個,我全都知道,根本就沒有這麼一號人,都沒他那麼年輕。這能是誰呢?」

  連他都毫無頭緒。

  蔣旭又檢查了一遍杜若的眼睛,眼神一路向下,滑落到他的胳膊上。

  蔣旭溫柔客氣地問:「請問我能不能……」

  杜若一把攥住自己針眼纍纍的胳膊,向後倒退兩步,一字一頓地說:「今天就算是死,我也不能再讓你們抽血了。」

  看見蔣旭一臉失望,只好又痛苦地補充,「明天。明天再給你抽。」

  因為杜若的事,連著兩個晚上都沒怎麼睡覺,幾個人決定在這裡休整一天再出發。

  這裡是食堂,做什麼都挺方便,江斐言而有信,早晨提前起床,幫杜若做他外婆版的筍燒南乳肉。

  江斐把南乳壓成泥,配上南乳汁,連著昨天挖的新鮮春筍一起炮製五花肉。

  貝暖看見他用的是肥瘦相間的五花肉,本來不太喜歡,結果發現,肥肉的部分被南乳汁收過,竟然一點都不膩,簡直比瘦肉還好吃。

  實在過於下飯,以至於蒸出來的一鍋白飯被一搶而空。

  「米還不錯,可惜沒有好的電飯煲,否則米飯更好吃。」貝暖有點遺憾。

  杜若咬著南乳肉提醒她,「電飯煲沒什麼大用,這裡雖然有電,可別的地方沒電啊。」

  貝暖吃完自己那份,騰出空來,看了一眼工作列。

  小三說過,又有新的任務發佈出來了。

  貝暖先看看任務名——

  聖母之光。

  感覺還行,至少沒有上次聖母之吻那麼奇葩。

  貝暖打開任務說明,密密麻麻一大堆字,看著就頭疼。

  貝暖索性直接問小三:「聖母之光是什麼任務啊?」

  「你終於肯理我了?」小三還有點不滿。

  「這是一個為期二十四小時,以每十二小時為單位的必做任務。」

  小三解釋。

  「每十二小時轉換一次目標人物。在這十二小時裡,在男主面前表現聖母不會再增加聖母值了,在目標人物面前表現聖母會有雙倍的聖母值加成。」

  貝暖努力理解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今天不用秀聖母給陸行遲看,而是要秀聖母給別人看?」

  所以暫時不用追著陸行遲跑了?

  「沒錯。」小三回答,「而且是必做任務,就是說,你一定要在目標人物面前增加聖母值,否則會有懲罰。」

  「還有,」小三繼續說,「在十二小時內,要讓目標人物主動說出類似『你真善良』、『你很善良』、『你太善良了』的評價,否則這十二小時獲得的聖母值清零。」

  「懂了,得讓他誇我一句嘛。」貝暖又問,「那誰是這個「目標人物』?」

  話音未落,第一個十二小時倒計時已經彈了出來,下面是一行小字。

  「本階段目標人物:江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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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你家貓跑了

  貝暖遙遙地看了一眼新的目標人物——江斐。

  小餐廳後面有個廚房,江斐正在裡面忙著,發現貝暖看過來,對她溫柔一笑。

  這裡有水有電,做什麼都方便。

  江斐閒不下來,一吃完飯,就讓貝暖從空間裡拿出不少食材,正在抓緊時間一樣樣處理。

  該洗的洗,該切的切,處理成半成品之後,全部存進貝暖的空間上層備用,這樣下次路上想用時直接拿出來,就方便很多。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默默地從貝暖手裡把小隊的伙食工作接了過去,給貝暖省了不少力氣。

  最關鍵的是,他廚藝了得,做的菜真的很好吃。

  既然他今天是聖母之光的目標人物,貝暖當然要在他周圍晃,說不定就能找到漲聖母值的機會。

  貝暖跑到廚房,主動幫他洗了一會兒菜,又燒了不少水,在空間裡又碼出一大排冷水塊塊和熱水塊塊。

  陸行遲洗澡出來時,就看到貝暖和江斐兩個人正在後廚一起忙著。

  兩個人長得都漂亮,身上鍍著後廚窗子照進來的陽光,畫面美好得如同漫畫,連陸行遲都怔住了。

  江斐正微笑著,低頭跟貝暖說話,「油燜茄子你喜歡切成柳,還是滾刀塊?」

  貝暖扒著他的胳膊看了看,「能不能切成更小的丁啊?」

  「沒問題。」江斐玩匕首一樣,把菜刀在手裡旋轉了一下,刷刷刷快如閃電地切下去。

  切出來的東西橫平豎直,規整得如同用尺子量出來的一樣。

  貝暖看得又驚訝,又羨慕,「江斐,你怎麼會這麼厲害!」

  陸行遲默默地站了片刻,一拐彎,進了廚房。

  他走到貝暖身邊,把手掌放在貝暖的頭上,放柔聲音問,「我洗好了,你要去洗澡嗎?」

  貝暖戀戀不捨地看著江斐把菜刀玩出花來,不太想走。

  陸行遲的手滑下來,撥了一下她小動物尾巴尖一樣柔軟的髮梢,偏頭仔細看了看,「好像該洗了。」

  啊?真的嗎?

  貝暖趕緊也抓起髮梢研究了一下,一秒鐘都沒耽誤,嗖地跑了。

  貝暖認認真真洗了個澡,一口氣用了兩種護髮素,才擦著頭髮香噴噴地出來。

  邊走邊低聲嘀咕:「要是有個吹風機就好了。」

  這種季節,洗完的頭髮濕漉漉的,真的有點冷。

  陸行遲過來,幫她揉了揉頭上頂著的毛巾,「要不要跟我出去玩?」

  「玩什麼?」貝暖奇怪,到處都是喪屍,能有什麼好玩的?

  「帶你出去逛逛。」陸行遲說。

  貝暖看一眼聖母之光任務的倒計時,有點心動。

  反正還有十幾個小時,而且現在好像也沒有漲聖母值的機會,逛逛就逛逛。

  「好。」貝暖答應。

  杜若立刻端著手機站起來,手指還在狂點,眼睛不離螢幕,「不管你們要去玩什麼,我都要一起去,悶死我了。」

  陸行遲沒出聲。

  杜若這才從手機螢幕上抬起頭,看一眼陸行遲的表情,恍然大悟,改口,「算了,你們兩個去吧。」

  氣氛突然詭異起來。

  貝暖有點不好意思,伸手拉杜若,「別打遊戲了,一起去逛逛吧?」

  三個人都要溜出去玩,只留下江斐一個人幹活。

  江斐並沒有什麼意見,反而又問貝暖要了不少食材。

  「你們去吧,我正好不想動,想多休息。」

  他嘴裡說著休息,面前的操作台上卻擺著無數待處理的雞鴨魚肉和蔬菜水果,貝暖立刻冒出點愧疚來。

  「算了,我不去了,我還是陪你一起……」

  話還沒說完,手忽然被陸行遲握住了。

  「讓他留下好好休息,有什麼好吃好玩的,我們幫他帶一份回來。」

  唐瑭也走過來了,笑著捲起袖子,「你們走吧,我幫江斐哥洗菜。」

  貝暖剛要走,江斐又對她笑笑,補了一句,「快去快回,太久我會擔心。你自己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

  這話說的,好像貝暖是要一個人去喪屍堆裡冒險,旁邊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陸大boss根本不存在一樣。

  陸行遲不動聲色地看他一眼,把貝暖拉走了。

  出了水大,陸行遲駕著越野車,橫衝直撞地往水城的市中心開。

  一路勾引了無數喪屍跟著跑,又甩掉無數喪屍,陸行遲左衝右突,渾不在意,車開得十分囂張。

  「你慢一點吧?」貝暖小聲建議。

  陸行遲瞥她一眼,「有我在,你的安全我負責,你怕什麼?」

  貝暖有點想笑:他還在不爽剛剛江斐說的那句話。

  陸行遲直接把車開進一座大廈的停車場,跳下車,輕鬆解決了剛剛招惹的一群喪屍。

  殺得比平時還快還俐落。

  陸行遲帶著貝暖和杜若上樓,樓上是一家不錯的百貨公司。

  面積很大,中庭碩大的水晶燈旁還掛著春季促銷活動的巨幅海報,因為燈都亮著,看著和平時沒有半點區別,只是幾乎看不到人影。

  大概因為這裡的喪屍爆發時間是早上,店還沒開門,只偶爾冒出幾個早到的店員,都被陸行遲簡單地處理掉了。

  「你想要吹風機?」陸行遲問。

  原來他大老遠跑到這兒來,就是為了這個。

  貝暖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有點感動。

  杜若早就對著樓層說明仔細研究過各層賣什麼了,「小家電在頂樓。」

  頂樓還真有。貝暖把櫃檯裡的吹風機全都搬出來,比了一遍,挑了個號稱負離子護髮,顏色最粉嫩漂亮的,收進空間裡。

  陸行遲把幾支一模一樣的遞給她,「多幾個備用。」

  杜若在旁邊嘀咕,「反正離開這兒就沒用了,又沒有電。」

  陸行遲淡淡道:「一會兒去賣五金機械的地方,看看有沒有可攜式發電機。」

  「所以我們就要有電用了?」貝暖立刻歡呼一聲,趕緊挑了剛剛就看中的直板夾和電動牙刷,又跑到旁邊找電飯煲。

  杜若看著她把電飯煲排成一排,納悶:「不就是個做飯的鍋嗎?有差別?」

  貝暖鄙視地看他一眼,「當然有了,不信你回去問江斐,不同控溫程序做出來米飯味道差很多。」

  貝暖挑完她心儀的電飯煲,又搜斂了一堆杜若完全摸不著頭腦的奇奇怪怪的小電器。

  杜若拎起一個扁扁的鍋,「這什麼東西?」

  「餅鐺。」

  「那這個呢?是水壺嗎?」杜若又拎起一個桶。

  「是破壁機。」

  貝暖從他手裡奪回來,「你不用管,反正江斐肯定都認識。他負責用,你只要負責吃就行了。」

  杜若無比讚同,扔下餅鐺,玩別的去了。

  陸行遲拎起餅鐺看了一眼,忽然冒出一句,「其實我的廚藝也不錯。」

  貝暖挑挑眉毛,半個字都不信。

  陸行遲養尊處優,連蛋都沒動手煎過吧?還廚藝,別鬧了。

  旁邊就是大家電,貝暖留戀地摸了摸一台小洗衣機。

  「想要就要。」陸行遲說。

  既然他都說可以,貝暖就不客氣地統統收起來。

  邊收邊說:「江斐上次就在說,要是有電就可以用洗衣機了,反正咱們有水。」

  陸行遲半天沒說話。

  好一陣,他才幽幽開口:「『江斐』『江斐』,要是叫一聲名字就打一個噴嚏的話,江斐現在一定以為他感冒了。」

  陸行遲下樓去賣男裝的地方找了一堆他的衣服。

  拿完自己的,陸行遲指揮杜若,「給江斐也拿幾件。」

  貝暖抓住他了,「看吧,你也說江斐了。」

  心裡有點想笑:他這麼積極地幫江斐找衣服,大概是實在受不了江斐再穿他的襯衣了。

  江斐這幾天穿陸行遲的襯衣穿得好像很自在,貝暖把一大摞各種顏色的襯衣抱出來,一件一件研究。

  「也不知道江斐喜歡什麼顏色?」

  杜若流暢地答:「他說他喜歡白的。」

  陸行遲:「……」

  陸行遲上前一步,從那一大摞襯衣中抽出一件淺淺的薄荷綠的,遞給貝暖。

  顏色倒是挺清爽。

  貝暖拎起來研究,「這種顏色啊?不知道他喜不喜歡。」

  「相信我,」陸行遲淡定地說,「這顏色絕對適合他。」

  還不忘記再補一刀,「他的襯衣應該比我穿的小兩碼吧?」

  陸行遲挑好他的衣服,又耐心地等著貝暖挑好衣服和化妝品,才說:「我還要去地下一層。」

  地下一層有一大片都是書店。

  網路發達後,紙質書的銷量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現在沒有網了,紙質書看著忽然變得可愛了起來。

  拿在手裡沉甸甸的,翻一翻,都是新書的油墨香。

  陸行遲和杜若各自找了一摞又一摞的書,交給貝暖收起來。

  「也幫江斐帶幾本回去。」杜若琢磨,「你們說他會想看什麼類型的書?」。

  陸行遲順手從書架上抽下來一本,扔給杜若。

  杜若接住看了一眼。

  封面上一排大字——《綠茶的加工與品鑑》。

  「給他看這個幹什麼啊,他又不是賣茶葉的。」杜若把書重新放回書架,幫江斐和唐瑭挑了一大摞懸疑推理小說。

  貝暖眼尖,看到陸行遲走到一個書架前,站著翻了翻,不動聲色地把兩三本書塞進包裡。

  這裡又沒有店員,他卻遮遮掩掩的,好像在做賊。

  陸大boss偷什麼書呢這麼神秘?

  等他繞到旁邊書架,貝暖悄悄摸過去看了一眼。

  《零基礎好味料理》、《美味晚餐輕鬆上手》、《跟名廚學做家常菜》。

  貝暖使勁咬住嘴唇,才沒笑出聲來。

  貝暖看破不說破,跟著他回到車上。

  陸行遲把車開出車庫,又兜了一大圈,終於發現一家大型連鎖家居建材店,居然真的找到了小型可攜式發電機。

  發電機是燒汽油的。

  回程的路上路過一家加油站,陸行遲下車給車加滿油,又問貝暖要了幾隻油桶,把它們全部灌滿。

  「以後路過加油站,我們儘量加滿油。」陸行遲說。

  現在車要喝油,發電機也要喝油,汽油多多益善。

  貝暖繞著加油站研究了一圈。

  陸行遲加好油,三個人重新上車,才剛發動車子,貝暖忽然說:「等等。」

  她打開車門跳下車,跑到加油的地方握住油槍。

  轟隆隆一聲打雷一樣的悶響。

  陸行遲火速跳下車,衝了過去,卻看見貝暖好端端地站著,一雙眼睛眨呀眨。

  加油站整套的油泵和油槍都不見了,地上多了一個巨大的深坑。

  她眼神放空,好像在腦中琢磨什麼,然後問了個古怪的問題。

  「有兩個人那麼高,四五個人那麼長,好大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像一個躺著的大膠囊,連著上面的表和油槍,那是儲油罐嗎?」

  陸行遲:「……」

  她竟然把油槍油表連同地下的儲油罐統統收進了她的空間裡。

  陸行遲咬了咬牙。

  她的膽子傻大傻大的。

  貝暖倒是挺高興,「我隨便試了一下,居然成功了!咱們現在有汽油用了,好大好大一罐啊!」

  是夠大,那是一整個加油站的九十七號汽油。

  杜若跟了過來,也被貝暖徹底嚇傻。

  「你收了一個加油站?你平時都在空間裡點火做飯,你的空間是不會爆炸的嗎?」

  「笨。」貝暖答,「我當然是放在沒有時間流動的上層了,要加油的時候再拿出來。」

  別人加油是掏出個油桶,她加油是掏出個加油站,行吧。

  重新上了車,杜若還在納悶,「所以咱們為什麼會收了個加油站來著?」

  又自問自答,「哦,是貝暖說,想要個吹風機吹頭髮。」

  要吹頭髮就得有電,要有電就要有發電機,要用發電機就得有汽油,要有汽油就得收個加油站。

  邏輯挺順暢,沒毛病。

  中午溫暖的陽光照耀著整個水城,雖然是末世,也憑空多了點難得的祥和安閒,連外面散步的喪屍都被太陽曬得懶洋洋的。

  水大的食堂已經開飯了,今天在門口值班的是宋希翼。

  有人叫他過去吃午飯。

  「不用,你們先吃吧,吃完再來換我。」宋希翼回了個頭。

  等再回過頭來時,猛然看到,一輛好大的貨車屁股對著門,端端正正地停在食堂的鐵柵門外。

  無聲無息,好像從天而降,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過來停好的。

  貝暖他們幾個悄悄從貨車後冒出來。

  貝暖比了個開門的手勢,「我們路過超市,給你們帶回來一點東西,快來卸貨。」

  車廂的門打開,宋希翼傻了眼。

  這哪是「一點東西」?

  裡面是一整車廂物資,有吃的有用的,一箱又一箱堆得滿滿當當。

  宋希翼和一群男生趕緊出來,和陸行遲他們一起安靜迅速地把車上的物資卸下來。

  他們忙著卸貨,貝暖卻急匆匆上樓了。

  江斐早就把各種食材都處理好了,在檯面上碼得整整齊齊,只等著貝暖收起來。

  江斐看見貝暖回來了,先對她笑笑,「去哪玩了?」

  「我們去逛街了,帶了好多東西回來,」貝暖顧不上跟他聊天,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走,下樓看看。」

  江斐不太明白她為什麼非要拉自己去看熱鬧,不過還是順從地跟著她下樓。

  下到一樓,就看到水大的同學們圍著堆成小山的物資。

  各種東西,應有盡有。

  江斐笑問:「這都是你們帶回來的?這麼多?」

  「是。」貝暖解釋,「我們回來的時候路過一家超市,裡面都是喪屍,還沒人進去過,陸行遲就把超市清了,帶了不少物資回來,剛好可以送給他們。」

  貝暖跟江斐一五一十匯報完,火速調出聖母值。

  聖母值果然升了不少。

  今天在江斐面前秀聖母,聖母值全部雙倍,實在是爽極了。

  杜若過來低聲跟江斐吐槽:「你知道嗎,貝暖為了吹頭髮,在空間裡收了一個加油站。」

  「那可要小心一點,」江斐對貝暖笑笑,「我以前在加油站工作過,你有什麼不懂的,說不定可以問我。」

  貝暖正對那個巨大的儲油罐很沒把握,眼睛都亮了。

  「真的?我正想找人問,儲油罐一定要正著放,對吧?」

  「我覺得可能是,因為上面有個排氣用的活的閥門。」江斐笑答。

  貝暖皺皺眉,「這東西本來應該是埋在地下深坑裡的,我們這樣直接拿出來用,要正著放的話,油槍都在最頂上,該怎麼加油呢?」

  江斐想了想,「可以讓陸行遲幫你做一個鋼板的坡道,加油時把車開上去……」

  兩個人熱烈地討論起來。

  陸行遲本來在幫宋希翼他們清點帶回來的東西,忽然發現貝暖不見了。

  隔了沒一會兒,她又冒出來了,興高采烈地拉著江斐。

  陸行遲盯了一眼她拽著江斐袖子的手。

  前幾天她就是這樣的,時不時拉拉陸行遲的衣服,扯扯他的袖子,捅一捅他,仰著頭跟他說話。

  喪屍爆發以來,從一開始,她就一定要跟著他。

  為了能跟著他,不惜一切代價。

  各種撒嬌賣萌,寧肯眼淚汪汪地抱上來,甚至親了一下,還悶在睡袋裡藏了一路。

  前兩天還說什麼「我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你」。

  她好像一隻路上遇到的小流浪貓,因為他隨手餵了根火腿腸,就鐵了心要跟著他回家。

  無時無刻不磕磕絆絆地繞著他腳邊轉,喵喵叫著,一步都不肯離開。

  這些天,陸行遲早就把這件事當成理所當然。

  可是她轉眼就變了,忽然跑去拉著別人的衣服不放,有什麼新鮮事,第一時間跑去告訴別人。

  這個小騙子。

  她正仰著頭跟江斐說話,眼神明亮,笑意盈盈,好像眼中只有江斐,再沒別人。

  好像有一隻手,在陸行遲心中擰絞。

  今天早晨起,她就一直繞著江斐打轉。

  好不容易把她拉出去逛了一圈,剛一回來,還沒有一分鐘,她又跑去找他了。

  陸行遲的喉嚨有點不舒服,鬆開領口的一顆扣子,有點納悶:在這種世道,她要是想找個人保護她,難道不應該選他陸行遲嗎?

  陸行遲默默地比較了一下自己和江斐。

  論體格,論武力,論能力,甚至論外貌,陸行遲怎麼都覺得自己更勝一籌。

  難道是因為他說話轉彎抹角,更婊一點?

  貝暖雖然瞎,但也不至於瞎成這樣。

  要不就是覺得他做東西好吃。

  那個小吃貨,倒是真有這種可能性。對小流浪貓而言,投餵這件事,還是相當重要的。

  陸行遲下意識地摸了摸裝著幾本菜譜的背包。

  遙遙地聽見貝暖正在問江斐:「咱們中午要吃什麼好吃的?油燜茄子嗎?」

  江斐溫柔地問:「中午給你做紅燒獅子頭,好不好?」

  「獅子頭啊?太好了!」貝暖歡呼一聲,轉了個圈。

  看吧,陸行遲心想,還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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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8 00:17:15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九章 零基礎好味料理

  有廚藝很了不起麼?

  陸行遲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從小到大,全世界有名的館子去過不少,吃過的好吃的東西更是不計其數。

  做頓飯這種事,陸行遲不覺得會很複雜。

  不過是切個菜,開個火,把所有的材料放在一起,加上各種調料加熱一遍而已,能有多難?

  以陸行遲的概念,所謂美食,三分靠烹調,七分要靠食材本身,醬濃味重,並沒有太大的意思。

  但是貝暖好像很喜歡。

  貝暖對他複雜的心思一無所知,一邊跟江斐說話,一邊琢磨怎麼繼續漲聖母值。

  完全沒有機會。

  水大的學生們組織得很好,水電煤都還沒斷,人人有吃有喝,心態平穩,到處都有條不紊,沒有可以下手的地方。

  「你餓了沒有?我上去做午飯了。」江斐跟她報備。

  貝暖哦了一聲,下意識地緊緊跟在目標人物身後,往樓梯上走,根本沒注意不遠處的陸行遲在盯著她出神。

  江斐中午確實準備做紅燒獅子頭。

  肉餡上午就已經絞好了。

  他又問貝暖要了幾個荸薺,說是要剁碎了放進肉餡裡,這樣獅子頭吃起來才會有爽脆的口感,能解油膩,會更好吃。

  貝暖想幫他洗荸薺,江斐不給。

  「你不用動手,我來就好。」

  貝暖有點不好意思,「總不能都讓你做。」

  「沒關係。」

  江斐笑笑,瞥了陸行遲那邊一眼。

  「廚房又是油,又是火,我怎麼會捨得自己坐著,讓你一個女孩子來做飯?你陪我聊天就行了。」

  於是貝暖就陪在旁邊,參觀他削荸薺。

  江斐本來就是用刀的高手,削得極快,下手如飛,只看到一片匕首炫目的寒光。

  正在貝暖看得眼花繚亂時,江斐輕輕哼了一聲,手上停了。

  一滴血珠從他的手指上滲了出來。

  原來能把匕首玩出花來的人也會削到手嗎?

  貝暖愣了一秒,突然意識到,這不就是個天上掉下來的漲聖母值的機會嗎?

  太好了!

  「你等等,別動!」貝暖暴喝一聲,把小餐廳裡所有的人都嚇了一跳。

  她從空間裡搬出一個巨大的多層醫藥箱,風風火火地一層層打開,挑出一大堆東西,在檯面上擺成一排。

  江斐舉著他那根流血的手指頭,安靜地等著她處理。

  貝暖先幫他用清水洗乾淨,擦乾,塗上碘伏消過毒,又拿起一大卷紗布,一層層地往上裹。

  陸行遲默不作聲地看著這邊。

  唐瑭走過來參觀,關心地問:「多大的傷口啊?看你這架勢,是割得很嚴重嗎?」

  貝暖百忙之中,用兩個手指尖比劃了一下幾乎貼在一起的距離,「這麼大一道吧。」

  唐瑭有點無語,「不大啊,為什麼不直接用創可貼?」

  貝暖振振有詞,「創可貼不透氣,沒有紗布好,對吧杜醫生?」

  杜醫生正忙著打遊戲,抱著手機隨便哼哼了一聲。

  貝暖總算是包好了,心滿意足地望著自己的勞動成果——江斐粗了足足一倍有餘、胡蘿蔔一樣的手指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貝暖由衷地嘆道:「好可憐啊!你受傷了,趕緊去休息吧?」

  百忙之中瞄一眼聖母值。

  一通操作猛如虎,聖母值果然又往前挪了一點。

  「不用,沒事。」

  江斐對她微笑了一下,並不介意那根包得很奇葩的手指頭有多礙事,繼續削荸薺。

  削好後,他把荸薺細細剁成沫,拿出上午剁好的肉餡,和雞蛋蔥花一起加調料拌勻,下到油鍋裡,一個接一個地油炸。

  獅子頭轉眼就變成了漂亮的金黃色。

  炸肉丸子的香氣在小餐廳裡飄散開,大家都有點受不了。

  江斐卻不讓人現在動,重新放好調料,把炸好的獅子頭用小火煨著入味。

  江斐的菜告一段落,陸行遲就過來了。

  他問貝暖要了兩顆蛋和一個鍋。

  貝暖很驚奇。

  這些天,連杜若都動手做過海南雞飯,陸行遲卻始終沒有碰過任何廚具,以至於貝暖一直認為他是個標準廚盲。

  廚盲也沒關係,陸大boss每天勞心勞力地殺人越貨,只要等著吃就行了。

  沒想到他最近不知哪根筋搭錯了,決心洗手作羹湯。

  貝暖以為他拿了幾本書,會多研究幾天理論,他竟然立刻就開始實操了。

  大boss就是不同凡響。

  貝暖問:「你是打算煮蛋嗎?」

  陸行遲搖搖頭:「炒。」

  然後像醫生要動手術一樣,把鍋碗和筷子鏟子全部用水和洗潔精裡裡外外仔仔細細洗了好幾遍。

  看見貝暖一直站在旁邊,他好像不太好意思。

  不過還是很鎮定,把蛋打進碗裡,用筷子攪了攪,伸手去拿糖罐。

  貝暖飛速把鹽罐遞到他面前,「你是想要鹽對吧?」

  陸行遲點點頭,打開鹽罐。

  「鹽少許。」他低聲嘀咕,「少許是多少?」

  他挖了一小勺鹽,倒進蛋裡,用筷子攪了兩下,偏頭看了看鹽罐。

  大概是覺得不夠,又挖了一小勺,撒進蛋裡。

  等他第三次去挖鹽時,貝暖一把按住鹽罐,誠懇地說:「我覺得肯定是夠了。」

  「你確定?」陸行遲問。

  「確定。」貝暖對他咧嘴一笑,心想:這位哥哥,你信我,我小學就會炒雞蛋了。

  陸行遲打開煤氣灶,把火開到最大,把鍋坐在火上,拎起油桶。

  「油適量。」他嘀咕。

  嘩啦啦倒了半鍋。

  是挺適量。

  貝暖咬著嘴唇不敢說話。

  沒關係,反正沒油了他能再去超市拎一桶,大boss嘛,想用多少油就用多少油。

  但凡看過一眼別人炒蛋,也不會放這麼多,陸行遲這顯然是連廚房的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

  火很快旺起來了,劈裡啪啦一陣亂響。

  無數油點像小炮彈一樣滿天亂噴。

  陸行遲反應極快,一把把貝暖撈進懷裡,用身體遮住。

  兩個人在喪屍堆裡都沒這麼狼狽過,不知為什麼,在這瘋狂亂炸的油鍋前,突然冒出了點患難與共生死相隨的悲壯感。

  「鍋蓋!鍋蓋!」貝暖在他懷裡掙扎著向鍋蓋伸出無助的手。

  陸行遲抓起鍋蓋,啪地扣到油鍋上,總算是安全了。

  「你剛剛洗完鍋沒擦乾水。」貝暖從他懷裡鑽出來,幫他分析原因。

  陸行遲有點納悶,嘀咕了一句,「要擦乾水?沒有這步啊。」

  貝暖建議:「趕緊下雞蛋吧!雞蛋下去就好了。」

  一碗雞蛋倒下去,果然好多了。陸行遲抄起鏟子,很專業地撥了撥。

  油多,蛋少。

  雞蛋逍遙自在地飄在油上,好像在馬爾地夫海面上浮潛的遊客。

  「差不多了。」貝暖戳戳陸行遲,讓他把火停掉,把遊客撈出來。

  貝暖欣賞了一下盤子裡的蛋,由衷地讚歎:「真不錯,黃燦燦的,都沒焦。你要不要嘗嘗看?」

  他這一看就是生平第一次炒蛋,沒有炒糊,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陸行遲用筷子夾了一塊,放進嘴裡。

  然後不聲不響地吐在紙巾裡。

  「鹹了?」貝暖問。

  倒不是咸不鹹的問題。是剛剛下的鹽沒徹底攪開,一口剛好吃到一坨,滋味十分銷魂。

  看來做飯真的不像想像中那麼簡單,陸行遲把一整盤蛋全餵給垃圾桶。

  然後問貝暖:「我看到你上次在寧城買龍蝦了,對不對?」

  貝暖嚇了一跳。

  不會吧哥?

  你剛剛炒了生平第一份炒雞蛋,立刻就要上手做龍蝦了?

  貝暖磨磨蹭蹭地從空間裡找出一隻大龍蝦,戀戀不捨地給陸行遲放在案板上。

  好大一隻龍蝦啊。

  那麼新鮮肥碩又漂亮的一隻大龍蝦啊。

  貝暖的心在哭泣。

  陸行遲看她一眼,淡淡道:「我要做龍蝦刺身。」

  原來如此。謝天謝地。阿彌陀佛。

  貝暖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出氣的聲音過大,以至於陸行遲又多看了她一眼。

  貝暖趕緊清清喉嚨,給大boss遞上一把利刃。

  陸行遲接過來,表情平靜地把龍蝦在案板上擺好。

  冷靜,冷酷,冷血無情。

  好像一個殺手,準備幹掉他的獵物,一擊而中,全身而退。

  絕對不會有人想到,這是陸行遲生平頭一次碰案板這種東西。

  這是陸行遲今天考慮了半天的結果。

  無論如何,都可以做一道龍蝦刺身。

  說白了,只不過是給龍蝦開個殼把肉取出來切一下而已。

  以前吃飯時看過廚子現場表演剖龍蝦,知道要做什麼,而且陸行遲自己也上過解剖課,完全不會有問題。

  貝暖在旁邊看著,確實沒什麼問題。

  他本來就很會用刀,無論是切人還是切龍蝦,下手都一樣乾淨俐落。

  他的刀是用得不錯,無奈龍蝦的結構跟人類有一個大大的不同——龍蝦有殼,殼上有刺。

  貝暖還沒來得及提醒他,他的手就猛地一縮。

  他放下刀,把手指蜷進手心裡。

  「怎麼了?」貝暖一把拉過他不肯給人看的手指。

  修長手指的指尖上滲出一滴血珠。

  「沒什麼大……」

  陸行遲還沒說完,貝暖就慌慌張張地拉過他的手指,直接含到了嘴巴裡。

  手指包裹著柔軟溫暖的觸感,能感覺到她的兩排小牙,舌尖貼著他的指尖,陸行遲徹底忘掉要說什麼,怔住了。

  貝暖也被自己嚇到了。

  完全是出於本能,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也許是因為看見他手上都是龍蝦汁,怕他感染?

  陸行遲一動不動地盯著貝暖出神,貝暖含著他的手指頭,整個人也在發呆。

  遙遙地,傳來杜醫生的聲音。

  「誰教你受傷要用嘴巴含的?他要是攜帶喪屍病毒,你這會兒已經感染了。」

  貝暖這才想起放開他的手,七手八腳地翻醫藥箱。

  陸行遲看了她一會兒,越過她,從醫藥箱裡抽出一盒創可貼,遞給貝暖,低聲說:「不是什麼大事,幫我包上吧。」

  貝暖連忙接過來,撕開創可貼,認真地幫他包手指頭。

  兩個人都有點慌張,誰也不看誰,全盯著那根受傷的手指。

  好像包創可貼是件需要全情投入的無比重要的大事。

  包好創可貼,陸行遲已經沒事人一樣,繼續處理龍蝦了。

  不遠處,江斐撥弄著他那根被紗布裹得像跟胡蘿蔔一樣的手指頭,偏頭看著這邊,不知在想什麼。

  陸行遲雖然是生平第一次,刀工卻無話可說,一盤龍蝦肉切得又勻又薄,鋪在碎冰上,晶瑩剔透,完美無缺。

  江斐的紅燒獅子頭做得也很入味,汁濃味厚。

  無奈陸行遲的龍蝦刺身天生麗質,完全不需要任何炮製,就已經秒天秒地。

  兩盤菜平分秋色。

  真要比起來,還是龍蝦刺身消失得更快一點。

  貝暖整個下午都在尋找機會繼續漲聖母值。

  無奈這裡就這麼幾個人,而且難得有電,又是少有的空閒時間,人人都在抱著手機打遊戲,實在沒有機會。

  別說漲聖母值,安靜得連說句話的人都沒有。

  貝暖決定,一旦離開這兒開始啟用發電機,絕對不給他們的手機充電。

  大家全都一個姿勢抱著手機,不動也不說話,不勞喪屍病毒來感染,看著就已經全部喪屍化了。

  只有陸行遲沒在打遊戲,他搬了把椅子,一個人遠遠地坐在窗邊,正在看書。

  窗開著,溫暖的風吹進來,下午的陽光透進玻璃,勾勒出他清雋優美的輪廓。

  他只穿著白襯衣,手中捧著書,身上一點殺氣都沒有,安閒自在。

  好像這只是一個普通的下午,外面混亂的末世和喪屍根本不存在。

  他是真的好好看。

  就算和他在一起這麼多天了,就算旁邊有江斐杜若他們那樣出色的人,貝暖還是沒能完全適應他的好看。

  每次看到他,都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現在他在專心看書,可以肆無忌憚地偷窺。

  貝暖的目光好久才從他英俊的臉上滑落下來,路過寬闊的肩膀,肌肉停勻的手臂,最後落到他手上的書上。

  雖然他躲得遠遠的,一看他手裡書的厚度和封皮顏色,還是能立刻知道他在看什麼——

  那本《零基礎好味料理》嘛。

  看來陸大boss是真心打算攻佔廚藝這塊高地。

  貝暖調出工作列,十二小時的倒計時只剩四個小時,看起來不像是再有機會漲聖母值的樣子。

  沒機會再漲聖母值,至少要把已經賺到的鞏固住。

  一定要讓江斐主動說出類似『你很善良』、『你太善良了』之類的話,今天漲的聖母值才算真的到手。

  貝暖悄悄湊到江斐身邊。

  「你在玩什麼啊?」貝暖低頭看著他的手機螢幕,跟他隨便搭訕。

  「叫房間。是一個解謎逃脫的遊戲,有各種機關,要想辦法找線索,走出密室。」

  江斐倒是立刻不再看手機了,抬起頭跟貝暖說話,眉眼溫柔,含著笑意。

  貝暖湊過去仔細看,不過心思全不在螢幕上。

  「你借的手機啊?」貝暖問。

  江斐當初是直接從監獄裡逃出來的,身上沒有手機,肯定是借了別人的手機來玩。

  「是,是他們水大防衛隊隊長的,他忙著,手機可以借我玩一會兒。」江斐答。

  話題能自然地拐過去了,貝暖歡欣鼓舞。

  「他們水大的防衛隊組織得真不錯,好像也會定期出去找物資?」

  「是,宋希翼他們說,他們前兩天從學校超市也帶回來不少東西,不過他們只能用背包背,肯定沒有你們今天帶回來的多。」

  貝暖點點頭,努力繼續引導話題,「今天這一整車物資,大概夠他們多撐一段時間了。」

  江斐笑笑,「沒錯。」

  貝暖厚著臉皮尬吹自己,「我今天一看見超市,就覺得應該給他們帶點物資回來。」

  江斐仍舊對她笑笑。

  他為什麼就不肯誇她一句呢?

  貝暖硬著頭皮直接引導他,「所以你是不是覺得我……?」

  江斐好像怔了一下,一眼看出貝暖求表揚的眼神,立刻介面:「你很可愛。」

  貝暖:「……」

  可愛???

  江斐很機敏,發現貝暖的表情不對,飛速換了種誇法,「我覺得你特別漂亮、體貼、善解人意。」

  絕望。江斐誇人的詞典裡好像沒有善良兩個字。

  貝暖只得直接問他:「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善良?」

  終於弄明白她是在等這個,江斐趕緊說:「是,你特別善良。」

  貝暖瞄一眼工作列。

  果然,這樣直接問,他回答的話是不算數的。

  貝暖嘆了口氣,痛苦地站起來,「你繼續玩吧,我不吵你了。」

  他不說那句話,今天拿到手的聖母值就會清零,百忙一場。

  貝暖回到自己坐的地方,胡亂翻著手機,心想:要怎麼設個圈套,才能讓他主動說出那句話呢?

  一點頭緒都沒有。

  頭上忽然有人遮住了光線。

  江斐跟著走了過來。他在貝暖椅子旁邊蹲下,對她彎彎眼睛。

  「貝暖,你是我見過的最善良的女孩。」

  貝暖傻了一秒,火速調出工作列,一眼就看見聖母之光第一階段任務變成了(1/1)。

  他居然真的說了那句話。

  特地走過來,鄭重其事地,主動幫她說了那句完成任務的話。

  貝暖感動得快哭了。

  她無比認真地說:「江斐,你是我見過的最體貼的男生,沒有之一。」

  杜若在旁邊聽見了,茫然地從手機螢幕上抬起頭:「啊?」

  窗邊的陸行遲手裡攥著書,眼睛一直看著這邊。

  好像也聽到了貝暖的話,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書頁上,卻盯著一個地方,半天都沒有動。

  果然不出貝暖所料,接下來幾個小時,還是每個人都在打遊戲,吃了個晚飯,天就黑了,再沒找到漲聖母值的機會。

  聖母之光第一階段結束,無論如何,聖母值還是拿到了不少。

  十二小時的倒計時歸零時,第二階段的任務提示蹦了出來,倒計時下是一行小字:

  「本階段目標人物:宋希翼。」

  宋希翼?

  誰?

  貝暖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好像是水大防衛隊的隊長,守在門口的那個高高帥帥的大男生。

  話都沒和人家說過幾句,就跑去找人家秀聖母,還要求表揚,還非要讓他誇她善良。

  活著也太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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