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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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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九階幻方】穿成末世聖母女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演蝦是裝瞎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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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1 00:44: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章 真心話大冒險

  貝暖由丹穗恭恭敬敬地帶著,來到分給她的新住處,立刻發現,她的待遇猛然飛躍了好幾個數量級。

  不用再跟一堆人一起擠在一層薄布四面透風的小破帳篷裡了。

  分給貝暖的是剛建好的新房子。

  房子有好幾間,自成一體,圍成一個小院,有自己的廚房和侍從住的地方,全部挑空架高,貝暖住在正房。

  屋子裡新木頭的香味還沒散盡,地上鋪著的地板悉心打磨過,泛著光。

  檯面上擺著一大簇一大簇各色怒放的鮮花,香氣撲鼻。最關鍵的是,屋裡到處都點著油燈,不用再摸著黑當早睡的鳥。

  這裡比伽寒本人住的地方還要大,還要舒適幾分。

  不止貝暖有住的地方,連「聖猴」也有自己的房間,就在貝暖的臥室隔壁。

  房間裡不止有床鋪、桌椅,桌上供著鮮花,還有一大筐水果。

  「聖猴」毫不猶豫地把自己埋進水果堆裡。

  芒果火龍果牛油果等等,滿筐的熱帶水果,看得貝暖十分羨慕。

  丹穗機靈,察覺到貝暖的眼神,趕緊說:「聖女想吃水果的話,我叫人再送過來。」

  水果到了,貝暖指定的「侍從」也到了。

  陸行遲不動聲色地跟著源源不絕運進來的一盤又一盤洗好切好的水果一起進門,先看一眼貝暖,什麼都沒說。

  丹穗有點納悶,忍了忍,還是提醒他,「你不對嘉德聖女行禮嗎?」

  陸行遲斂眸躬身,對著貝暖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這就是對聖女該行的禮,大boss天資聰穎,做得非常標準,一丁點錯處都沒有。

  貝暖連忙指揮丹大秘,「丹穗,你出去吧,我有事再叫你。」

  丹穗躬身退出去,出門前忍不住好奇地偷偷多瞄了一眼他們倆。

  部落裡一直有隱隱約約的傳言,說亞雯聖女會專門挑那些長得帥又年輕的男人到她身邊,好趁機下手。

  沒想到眼前這個新聖女長相純潔,看起來年紀也很小,居然在當聖女的第一天,也點了個男人來,而且還是長得這麼秒天秒地的男人。

  丹穗退出去了。

  等她把門關好,陸行遲才嘆了口氣,走過來。

  他握住貝暖的肩膀,重新上下仔細地打量她一遍,確認她確實毫髮無損。

  「才幾個小時看不見你而已。」

  他語氣無奈。

  他錯眼不見,她就能弄出一堆事來,居然還變成部落的聖女了。

  貝暖也知道,自己惹是生非的能力向來一等一。

  不過這次有替罪羊,大可以全都賴到別人頭上。

  貝暖投訴:「都是那個亞雯聖女,不知為什麼看我不順眼,亂找藉口把我關起來,還想把我扔進鹽河裡,後來才出了那麼多事。」

  貝暖把放火的事略過不提,其他的經過照實講了一遍。

  貝暖分析,「可能是她看見我跟你在一起,你又不願意去當她的侍從,不高興了吧?」

  陸行遲思索了一下,「不一定。會不會是因為今天那個伽寒酋長特別關注你,跟你說了幾句話,還對你行禮,被她知道了,有點嫉妒?」

  原來陸行遲也覺得伽寒和亞雯有一腿。

  酋長配聖女,沒有姦情都不正常。

  雖然伽寒看著一臉禁慾,人模人樣,貝暖卻一點都不信。

  陸行遲看著不是比他更清冷,更超凡脫俗?可是上次偷聽過他的心聲,簡直讓貝暖聽到不好意思再聽。

  所以光看臉,是絕對不可靠的。

  侍從晚上有自己住的地方,就在外面,貝暖卻不想讓他走。

  既然貝暖都不趕人,陸行遲也就根本不提這茬,不動聲色地留下來了。

  丹穗帶了幾個女人進來伺候,被貝暖拒絕了,貝暖自己要水洗漱好,把門從裡面插上,才取出被縟,給陸行遲搭了個地鋪。

  陸行遲看了一眼,「不讓我睡床?」

  這個侍從明顯沒有當侍從的自覺。

  貝暖趕緊往床上讓大boss:「不然你睡床,我睡地鋪?」

  陸行遲笑了一下,在地鋪上坐了下來。

  有他在,什麼都不怕,貝暖舒服地倒在柔軟的床上,拉開工作列。

  今天的控火異能有驚無險。

  原以為在崇拜水的部落裡冒出個火系異能,會把人害死,結果居然並不那麼坑爹。

  貝暖有信心多了,有點好奇,不知道下一個趣味小任務的異能是什麼。

  貝暖拉了一把滾輪手把。

  滾輪流暢地轉了一會兒,就停在一個新的任務上。

  任務的名字和前兩個風格不同,叫做:「至真至誠」。

  任務說明寫得像首詩一樣:深夜的月光淨化了少女的淚水,製成無雙的藥劑,塗在你的指尖。

  現在就是深夜,貝暖爬下床。

  「我們曬個月亮吧。」貝暖拉開窗簾,看了一眼窗外。

  陸行遲微笑了一下,「你隨意。」

  今晚的月亮不錯。

  好大的現成一個,明晃晃的,就擺在那裡,只要窗簾一打開,就有月光潑灑在窗檯上,條件達成得非常容易。

  至於少女,貝暖本人就在這裡。

  現在只剩下淚的部分。

  所以是需要現在哭一個。

  陸行遲就在床邊,正在把地鋪上貝暖隨便亂放的被子整理成橫平豎直沒有褶皺的狀態。

  要是被他看見她莫名其妙地哭,實在太丟臉。

  貝暖跑回床上,拉開大被子,矇住頭。

  然後從空間裡掏出一個碩大的描花瓷盤子,擺在面前,準備接眼淚。

  今晚發生的事太多,太興奮,哭的情緒不太好醞釀。

  貝暖努力從記憶的邊邊角角裡,蒐羅挖掘各種能讓人哭出來的東西。

  好難。

  一滴眼淚都還沒擠出來,頭上的被子就被人一把掀開了。

  貝暖嚇得差點跳起來,「陸行遲,你怎麼能隨便掀女生的被子?!」

  陸行遲淡定答:「你又沒脫衣服。」

  然後看看趴在床上的貝暖,還有端端正正地擺在她面前的盤子,「你又偷吃什麼呢?」

  貝暖:「……」

  陸行遲漂亮的眉頭擰起來,接著問:「你是不是又偷吃泡椒了?」

  泡椒?

  一語提醒了貝暖。

  貝暖從空間裡摸出一袋泡椒鳳爪,刷地撕開,在陸行遲劈手奪過去之前,手指已經碰到了袋子裡剛擠出來的湯汁。

  貝暖沒理他拿走的泡椒鳳爪,把心一橫,抹了一把眼睛。

  一陣鑽心的劇痛。

  那一瞬間,貝暖真心誠意地以為自己瞎了。

  泡椒的效果驚人,眼睛疼得完全睜不開。

  這次不用發愁淚水了,眼淚稀里嘩啦,完全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疼成那樣,貝暖還記得要把頭保持在大瓷盤子的正上方,把淚水接住。

  陸行遲愣了一秒,就把貝暖一把拖起來,抄起桌上的水杯給她洗眼睛。

  洗了幾下,才開門去叫丹穗,讓她端盆水進來。

  陸行遲把貝暖按在水盆上,又用清水給她洗了好半天,貝暖的眼睛才算不太疼了。

  然而一隻眼睛還紅得像隻兔子一樣。

  「笨不笨,怎麼想出來的,要用剛抓過泡椒的手揉眼睛?」

  陸行遲用大毛巾一點一點幫她把滿是水的臉擦乾。

  不管怎麼樣,雖然有點悲慘,淚水總算是有了,現在只要把盛著眼淚的大瓷盤端到窗口曬月亮,就大功告成。

  貝暖回頭看了一眼床上。

  ???

  盤子呢?

  床上的被縟重新鋪得整整齊齊,滴著幾滴寶貴的淚水的盤子不見了……

  不見了……

  「丹穗!」貝暖大吼一聲。

  丹穗快得像瞬移過來的,一秒出現,「聖女?」

  貝暖可憐巴巴,「我剛剛放在床上的那個大盤子呢?怎麼沒了?」

  丹穗趕緊說:「聖女放心,盤子沒丟,我剛剛收拾床鋪時看見那個盤子裡空了,就拿去洗好擦乾淨了,就放在櫃子上。」

  丹穗轉身拿起櫃子上的盤子,雙手捧給貝暖。

  盤子洗得亮晶晶,擦得亮晶晶,反著光,上面一丁點水痕都沒有,要多乾淨就有多乾淨。

  貝暖:「……」

  伽寒說得沒錯,丹穗確實很勤快,簡直有點……過於勤快。

  所以剛才眼睛白疼了?

  這次貝暖是真的要哭了。

  丹穗察言觀色,覺得貝暖的神情有點不對,捧著盤子驚恐地問:「聖女……我是……做錯什麼事了嗎?」

  「沒有,沒事。」貝暖說。

  雖然貝暖沒說,丹穗卻知道一定有什麼事做錯了,她著急了。

  「聖女,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能碰那個盤子。」

  「聖女,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聖女,你原諒我這回,別把我關進籠子裡!」

  哈?

  貝暖嚇了一跳,趕緊聲明:「為什麼要把你關在籠子裡?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把你關進籠子裡。」

  丹穗卻不信,已經急哭了。

  「可是亞雯聖女就會把人關在籠子裡,只要有人做錯事,她就會把人關起來,不給吃的。」

  一大滴一大滴的眼淚劈裡啪啦掉下來,砸到丹穗手中的盤子上。

  貝暖望著盤子裡的淚滴,愣了愣,一把搶過來。

  貝暖端著珍貴的盤子,一邊安慰丹穗,「沒事,什麼事都沒有。我就是許了個願,今晚不會洗這個盤子兩次,你現在只洗了一次而已,不是什麼大事。」

  貝暖把盤子拿到窗口,放在月光能照到的窗檯上,隨手用右手指尖碰了一下一滴眼淚。

  「只要放在這兒,明天早上之前,你別再洗它不就行了?」

  貝暖的話聽起來非常誠懇,丹穗終於不哭了。

  貝暖打開工作列看了一眼。

  「至真至誠」任務顯示完成,任務的說明是:你的這根手指在三十六小時內,擁有讓點到的人說三分鐘真話的能力(自身免疫)。

  貝暖心想,還好是自身免疫,否則這隻手就算是廢了,連自己都不能碰。

  貝暖去洗了洗手,用紙巾擦乾,心想,這次的異能比上次聽到心聲還好。

  上次只能聽到陸行遲一個人的心聲,這次的意思,好像是可以讓點到的所有人說真話。

  貝暖想試試。

  屋裡只有三個人,陸行遲會想什麼,貝暖現在非常清楚,不想再欺負他了。

  而且陸行遲太機警,逼他說真話,說不定會被他察覺出什麼不對來。

  貝暖決定欺負一下丹穗。

  丹穗還傻乎乎站在原地,眼睛紅紅的,比貝暖抹過泡椒水的眼睛還紅。

  貝暖走過去,口中問:「丹穗,亞雯經常把人關在籠子裡啊?」

  順手碰了碰她的胳膊。

  「沒錯,亞雯聖女會把人關在籠子裡,還不給吃的,上次因為有人打翻了一杯水,就把人關了好幾天,差點把人餓死,還是伽寒酋長過去求情,才把人放出來的。」

  丹穗毫不猶豫地下了個結論,「她特別特別壞,說是聖女,我看其實就是個被修耶邪火控制的女人。」

  丹穗說完這一句,猛地摀住嘴,一臉驚恐。

  異能起效了。

  丹穗成功地進入了三分鐘真心話時間。

  貝暖很滿意。

  而且貝暖覺得丹穗說得非常對,英雄惺惺相惜,所見略同。

  貝暖安撫她,「沒關係,你隨便說,反正這裡也沒別人。」

  丹穗想控制住嘴不繼續說話,嘴巴卻像是有自己的主意一樣,不用人問,就會自動開口。

  她自動自覺繼續說:「大家都在說,現在真聖女已經現身了,亞雯這個冒牌貨,應該回她的村子裡繼續養猴子了吧?」

  丹穗已經絕望了。

  貝暖笑了笑,直接問她:「那你是伽寒派來監視我的,還是亞雯逼你來監視我的呢?」

  「當然都不是,伽寒酋長說,想挑一個幹活利索的,挑了一圈,大家都推薦我,說我最勤快,所以我就來了。」

  丹穗答得毫不猶豫。

  「我也願意過來,因為聖女這邊待遇比伽寒酋長那邊還好,而且活兒不多,還很清閒,有時間玩。」

  丹穗自己一臉納悶,貝暖問得直截了當,自己不知為什麼,也回答得直截了當。

  貝暖點點頭,「好。這麼晚了,你去睡覺吧。」

  丹穗施了一禮,轉身要走。

  才打開門,忽然又控制不住地自動開口:「那個侍從為什麼會睡在地鋪上?」

  說完,像是被自己嚇到一樣,整個人都僵住了。

  貝暖忍住笑,「不然呢?」

  丹穗直通通地說:「我以為他會和您一起睡床。」

  說完驚惶地又施了一禮,落荒而逃。

  貝暖看了陸行遲一眼,陸行遲一直不動聲色地靠著矮櫃站著。

  看見丹穗走了,才慢悠悠說:「我覺得她以為得很對。」

  「對什麼對。」貝暖倒回床上。

  陸行遲一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走過來,看一眼她還紅著的眼睛,再拿起窗檯上的盤子看了看。

  「你最近許的願真多。」

  「那是。」貝暖對付他,「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候,不就是最容易迷信的時候嗎?」

  貝暖舒服地伸了個大懶腰,「許個願不算什麼,我經常給自己規定,出門要邁左腳,否則不吉利,鞋要擺好,左右反著放不吉利,樓梯要走雙數,最後是單數就蹦下去,多著呢。」

  陸行遲在她床邊坐下,摸了摸她的頭。

  「不用那麼害怕,就算真迷信的話,應該相信的也是善惡有報,吉人天相。你哪次不都是因禍得福?」

  這倒是,他說得很對。

  貝暖心中籌劃了一下。

  這根手指頭絕世無雙,能逼人說出真心話,就是一個審人的大殺器。

  明天只要找到亞雯,直接問問她關於神秘人的事,她一定會把她知道的所有情報全都抖落出來。

  貝暖就不用再當什麼聖女,大家可以跟這個奇怪的部落說拜拜了。

  貝暖計議已定,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陸行遲沒聽到她的聲音,再低頭看她的時候,發現她已經嘴角噙笑,睡著了。

  說睡就睡,真是隻小豬。

  她這一整天歡蹦亂跳,惹是生非,各種主意層出不窮,現在總算是安分下來了。

  一靜下來,睡著了,就像個天使。

  陸行遲小心地把她往床裡挪了挪,在她旁邊靠著床頭坐下來,輕輕順了順她柔軟的頭髮。

  貝暖「唔」了一聲,往陸行遲這邊擠了擠,一頭紮在他身上,把臉舒心地埋在他的衣服裡。

  陸行遲的整顆心都化了。

  他把她弄亂的被子拉起來,仔細幫她掖好,又找到她的一隻手,在被子下攥在手裡,自己也靠著床頭閉上眼睛。

  然而才閉了一秒鍾不到。

  「她剛才說什麼許願,一定又是在胡說八道。」

  陸行遲聽見自己在自動說話。

  陸行遲:?

  「那個盤子一定有什麼貓膩,她蒙在被子裡,究竟在幹什麼呢?還有,丹穗剛才的表現也很反常……」

  他不止在說話,聲音還很大,好像在做演講,唯恐別人聽不到一樣,滔滔不絕。

  想停都停不住,完全不受大腦控制。

  貝暖動了動,迷迷糊糊地哼哼,「陸行遲,你好吵。」

  她好像被吵醒了。

  陸行遲嗖地站起來,一秒就回到了地鋪那邊。

  他無法控制的嘮叨過了一小會兒,竟然自己停了。

  貝暖只翻了個身,把身上的棉被全踹到旁邊,又睡了,還打起了小呼嚕。

  陸行遲輕手輕腳地走回去,幫她拉好被子,重新調了調頭的位置。

  貝暖任人擺佈,絲毫沒有醒過來的意思。

  警報解除,陸行遲重新坐回她的床上,拉過另一個枕頭墊在身後,順手牽起她的右手,和她十指交叉。

  「還好她沒醒,睡成這樣,被人賣了都不知道,不知道房間裡還有個男人嗎?」

  嘴巴又自動開口了。

  陸行遲:???

  他低頭看了一眼和她緊握的手,這次動也沒動,只把手鬆開。

  自動說個沒完的嘴巴嘮叨了一會兒,又停了。

  陸行遲默了默,再抓起她的手握住。

  又開始了。

  陸行遲放開她的右手,幫她塞進被子裡,還是有點不甘心,等自己安靜了,就把她左邊的胳膊從被子裡拉了出來。

  他小心地戳了戳她的左手。

  什麼奇怪的事都沒發生。

  再試探地握了握,還是很安全。

  陸行遲放心地握住她的左手,低頭盯著她的熟睡的小臉琢磨:

  貝暖,你這是又折騰出來了什麼新名堂?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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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又見面了

  第二天早晨,貝暖是被丹穗輕輕叫醒的。

  「嘉德聖女?嘉德聖女?」

  她聲音不大,卻鍥而不捨地叫個不停,貝暖只好睜開眼睛。

  心想:當個聖女也不容易,這才幾點,天剛濛濛亮,鳥都沒起床吧,就要爬起來幹活了?

  丹穗看見貝暖醒了,趕緊出去叫人送水進來。

  陸行遲看樣子早就起來了,正站在窗口,看遠處天際的一線曙光。

  他走回來,微笑道:「『嘉德聖女』,這是伽寒幫你起的名字吧,『假的聖女』,聽著不奇怪麼?還不如叫『真的聖女』。」

  「你說聖女貞德?」貝暖問他。

  陸行遲想了想,「聖女貞德?這名字還不錯,我覺得好聽多了。」

  連陸行遲都不知道,看來他們這個世界是真的沒有聖女貞德。

  貝暖好像有點印象,這本書的地圖大而粗糙,本該是歐洲的那一塊根本不是若干個小國,而是一個統一的大國,大概是作者想架空,又懶得細寫。

  英法都被吃了,貞德也跟著沒了。

  貝暖從床上爬起來,舉起胳膊,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陸行遲迅速退後一步,好像唯恐她伸懶腰時碰到他一樣。

  貝暖也突然想起自己那根開了掛的手指頭。

  還好沒有碰到他,否則陸大boss也突然說起真心話來,簡直沒法收場。

  丹穗帶著人端著水進來了,貝暖從床上下來,一瞥眼間,發現陸行遲的地鋪根本沒有動過的痕跡。

  貝暖有點納悶,也不知他昨晚是怎麼睡的。

  不過也許他有起床後整理床鋪的好習慣,他向來都很有條理。

  貝暖洗漱時,丹穗像總裁秘書一樣站在旁邊,跟貝暖匯報今天的工作行程。

  「聖女,你一會兒要先出去,領著大家一起拜水神,然後回來吃小廚房準備的早飯,早飯之後,要和伽寒酋長去占卜今天的吉凶,決定整個部落今天可以幹什麼活,不可以幹什麼活。」

  當個聖女,事還挺多。

  一大早不讓人睡覺,非要把人叫起來拜水神,好像強制打卡的體鍛晨跑。

  「待會要怎麼拜水神啊?」貝暖當然不會。

  丹穗笑了,「聖女不用擔心,跟著伽寒酋長做就行了。」

  丹穗給貝暖拿來一套新衣服。

  這次不再是上下分開的白衣白褲,而是亞雯穿的那種長裙。

  布料柔軟,做工精細,比昨天發的那套強得太多了。

  陸行遲看見她要換衣服,自動自覺地出去了,讓丹穗無比訝異:這兩個人晚上睡在一起,換個衣服居然要避嫌。

  丹穗幫貝暖換好衣服,又拿來一條面紗。

  面紗相當厚實,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非要戴這個嗎?」貝暖有點痛苦。

  這玩意像口罩一樣,妨礙呼吸吧?

  「這是預言裡說的,一定要戴。」丹穗解釋,「說聖女戴面紗,能幫聖女逢凶化吉。」

  丹穗又搬來一個小化妝箱,從裡面取出一大堆粗粗細細的筆,一看就是睫毛膏眼線之類,就打算往貝暖的眼睛上招呼。

  貝暖無語:「這也是預言裡說的?」

  丹穗淡定答:「說是聖女一定要重重地描畫眉眼,才能遇難成祥。」

  貝暖:「……」

  怪不得亞雯打扮得那麼奇怪。

  貝暖的睫毛本來就長而多,丹穗下手又狠,刷牆一樣把睫毛膏塗了一層又一層。

  睫毛一下重了兩斤,眼皮上憑空多了兩把黑扇子,沉得睜不開眼睛。

  丹穗還不滿意,又重重地描畫了眼線和眼尾,蓋上一層層眼影,好像畫了個煙燻妝。

  最後又幫貝暖重新梳過頭髮,一部分披下來,另一部分編成複雜的花樣。

  貝暖等著丹穗在自己頭上忙活,閒極無聊,從空間裡摸出一張創可貼。

  貝暖把右手食指用創可貼包起來,悄悄戳了戳丹穗的腰。

  丹穗笑出聲:「聖女,你幹什麼呢?」

  她笑完,繼續認真地跟貝暖的頭髮較勁,並沒有說說真心話的意思。

  可見創可貼起效了。

  等貝暖打扮好了,裹著長裙拖著面紗,眼窩像貓熊一樣,忽閃著兩大片黑睫毛出來,陸行遲就輕輕地「噗」了一聲。

  貝暖威脅地眯眼問他:「不好看嗎?」

  陸行遲嘴角一彎,俯身行了一禮,「聖女容顏天賜,絕色無雙。」

  語氣誠懇到不行,一聽就是假話。

  陸行遲行完禮,就注意到了貝暖用創可貼包著的手指頭,問她:「你的手指受傷了?」

  貝暖料到他一定會問這個,鄭重地點點頭,「雖然沒有傷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早上起來就有點疼,我覺得包著比較舒服。」

  貝暖唯恐陸行遲要她打開創可貼看看到底是怎麼了,更怕他一高興就上手摸。

  結果陸行遲完全沒有看的意思,避之唯恐不及地遠遠站著,點點頭,「那包著吧,包著好。」

  貝暖攥著包好的手指頭心想,不出意外的話,一會兒審完亞雯,大概就能走了。

  然而亞雯並不在。

  主持拜水神儀式的時候,只有伽寒和貝暖兩個人。

  昨天關貝暖的空場邊,有一個祭台,祭台後面是座木頭蓋的面積不小的房子,現在門打開了,能看到裡面供奉著水神。

  部落裡所有人全都集中在空地上。

  大家看見貝暖跟在伽寒身後出現,並沒有人吃驚,真聖女現身的消息,早就在一夜之間傳遍了整個部落。

  貝暖在火光中頭頂聖猴端坐的場面,那麼多人都親眼看到了,絕對假不了。

  所以貝暖今早一出現,所有人都齊刷刷對著貝暖行禮,比以往拜亞雯時還要虔誠。

  真聖女現身,就意味著亞雯是假的,大家都在揣測亞雯今後的去向。

  亞雯今早的儀式不在,彷彿是一個訊號,更加坐實了傳言。

  伽寒看見貝暖來了,露出一點笑意,施過禮,與貝暖一起主持儀式,拜神供奉。

  一點都不難。

  伽寒每一步都慢慢的,等著貝暖跟上,彷彿有無窮無盡的耐心。

  儀式緩慢而凝重的節奏,在部落眾人的眼中,彷彿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

  貝暖發現,儀式結束之後,很多人都沒有走。

  他們站在貝暖回房的路邊,希望能得到新聖女的祝福。

  丹穗低聲告訴貝暖,「本來是在新生和死亡的時候,才需要聖女賜福,因為現在他們都覺得您是真正的聖女,以前亞雯祝福過的就不算了,所以需要您來給他們真正的祝福。」

  貝暖不懂,「怎麼祝?」

  走在前面的伽寒聽見了,回頭指點貝暖,「你只要用右手食指的指尖點一下他們的額頭就行了。」

  右手,還食指?

  貝暖心想,用包著創可貼的手指給人祝福,感覺好像不太莊重。

  可是創可貼也不能摘。

  摘掉創可貼,用這根手指頭一路點過來,這個部落現在這個規矩禮貌又禁慾的樣子估計就得崩。

  貝暖伸出左手,「右手受傷了,左手也行吧?」

  伽寒怔了一下,妥協了,「當然行,聖女想用那根手指就用哪根手指。」

  部落的男女老幼虔誠地等在路邊。

  在一大片期待的眼神中,貝暖一路點過去,被她點過的人都深深施禮。

  人群中,一個小男孩被貝暖點過額頭,忽然開口。

  「請問聖女,世界的末日真的會來嗎?」

  他的眼神純真,鄭重地等著貝暖的答案,眼中是對貝暖的無限信任。

  「不會的,沒有什麼末日。」貝暖彎下腰安撫他,「這次喪屍病毒爆發,雖然可怕,卻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每一次我們不是都熬過去了?」

  她說得很對。

  地震、風暴、瘟疫、饑荒,幾千年來,人類一路摸爬滾打,每一次都熬下來了。

  陸行遲就在身後不遠處跟著,貝暖悄悄看了一眼,聖母值漲了。

  「那聖女,你真的會救我們大家嗎?」小男孩期盼地看著貝暖。

  貝暖猶豫了片刻。

  她非常想說,沒有人能救你,只有自己能救自己。

  可惜這不是聖女應該說的話。

  無數雙眼睛落在貝暖身上,飽含期待,在這種艱苦而絕望的時候,他們把希望全寄託在虛無縹緲的信仰上。

  貝暖終於對小男孩溫和地笑笑,答應他:「是,我一定會救你們。」

  陸行遲深深地看了貝暖一眼。

  貝暖深深地看了聖母值一眼。

  聖母值又漲了。

  貝暖對著這麼多人說了謊,有點心虛,下意識地攥了攥手,心中慶幸,幸好自身對「至真至誠」免疫,不用說真話,否則聖女的形象就得當眾崩。

  聽到貝暖的話,路邊所有的人都在向貝暖深深施禮。

  貝暖一個個打地鼠一樣點額頭點過去,心裡卻在琢磨,亞雯到底去哪了呢?

  難道又出去找神秘人了?

  昨晚出了這麼大的事,還想著要去找神秘人,心態可真好。

  快走到路的盡頭時,突然衝過來一個人。

  是個中年女人,頂著一頭亂蓬蓬很久沒梳過的頭髮,身上雖然也穿著白衣服,卻蹭得髒兮兮的。

  「聖女!」她衝到貝暖面前,突然跪下來了。

  貝暖被她嚇了一跳。

  「聖女,我一直都不信那個亞雯,我知道,你才是那個可以救我們的真聖女!」

  旁邊有人看到她嚇到貝暖了,連忙把她往起拉,一邊跟貝暖解釋。

  「聖女別怕,這是芝敏嫂子,她老公和兩個孩子都被喪屍咬了,自己也瘋瘋癲癲的,伽寒酋長看她一個人在外面可憐,才收到我們部落裡來的,沒事。」

  芝敏嫂任憑人拉著,就是跪著不肯起來,仰著頭,滿眼期盼地望著貝暖。

  「聖女,你一定會救大家的,對不對?你會救我的孩子的,對不對?」

  可是她的孩子不是已經變成喪屍了嗎?

  她的目光熱切,裡面是滿滿的信賴,等著貝暖的答案。

  貝暖心裡軟了一下,回答:「如果我能,我一定會救他們。」

  芝敏嫂聽到,終於放心了,跪伏在地上,痛哭失聲。

  身後的陸行遲上前幾步,護住貝暖,好像明星的保鏢一樣,分開往前湊的人群,「聖女還有別的事。」

  他護著她殺出重圍,才低聲說:「貝暖,不要入戲太深,你又不真是聖女,不用答應他們。」

  他說得很對。

  就當這兩天半的聖女,不用想那麼多。

  貝暖轉眼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後,開始琢磨今天的早飯。

  早飯果然吃得超級好,一點木薯的影子都沒見著,還有份做得十分入味的咖喱雞。

  貝暖把人都支出去,自己和陸行遲對坐著吃飯,心裡籌劃,要是還要待幾天的話,一定要把杜若弄過來當侍從。

  好吃的東西一定要跟杜若搶才香。

  吃過早飯,就是占卜的時候。

  占卜是在伽寒住的地方舉行,貝暖由丹大秘帶著往那邊走,還沒走到,就遇到亞雯了。

  就算她戴著面紗,只能露出半張臉,貝暖都能看得出來,她一臉的得意洋洋。

  她也看見貝暖了,上下打量了一遍貝暖的新打扮,近前兩步,居然對貝暖行了個禮。

  身後的丹穗立刻生氣了。

  她小聲告訴貝暖:「她行的這個禮的意思,是『你是我的晚輩,以後要聽我的教誨』。」

  明白了,借行禮挑釁。

  雖然貝暖到現在都沒弄明白他們這些複雜的禮數,不過也沒關係。

  貝暖照葫蘆畫瓢,依樣還了一禮,只不過手指擺出一個奇怪的手勢。

  亞雯在這個部落待了這麼多年,早就熟悉每一種行禮的姿勢,可貝暖的手勢卻是第一次見。

  亞雯皺皺眉,「你那算是什麼手勢?想當聖女,連行個禮都不會……」

  貝暖坦然答:「這個行禮的姿勢是我自創的,它的意思是,你是我的晚輩,然而我連教誨都不想給你,因為你實在太討厭了。」

  亞雯被修耶的邪火猛燒了一通,喘氣都不順了。

  「你等著,」她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地說,「我叫人來收拾你。」

  貝暖心想,看來她是搬來了救兵。

  怪不得一大早就出去了。

  也不知道她的救兵是什麼神仙,能讓她的膽氣壯成這樣。

  不過就在伽寒住的地方的門口,伽寒和一群管事的首領都站在那裡,正等著她倆過來占卜,亞雯壓了壓火,搶在貝暖前面往那邊走。

  貝暖並不著急,也不跟她爭,笑眯眯地跟在她後面。

  伽寒帶著眾人迎上幾步,對著她倆先行了一禮。

  眾人也都連忙跟著行禮。

  貝暖已經看清了,就在伽寒住的房間隔壁,供著一個小型的水神像,前面的木桌上有一隻竹筒,裡面插滿了竹籤。

  亞雯大模大樣地路過伽寒和眾人,直接往裡走。

  時機剛好,跟在她身後的貝暖拔掉手指上包著的創可貼,伸手碰了一下她的後背。

  「亞雯聖女,你都不等等酋長嗎?」貝暖低聲誠心誠意地問。

  這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問題,一點毛病都沒有。

  亞雯回頭瞥了一眼,聲音又大又自然,答得非常流暢:「伽寒?等他幹什麼?他就是個性冷淡,這麼多年,我費了那麼大的勁都睡不到他,現在已經不想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

  所有人都聽到了。

  每個人的下巴都掉了。

  這是聽見了什麼???

  兩個跟著亞雯的女人驚惶地看著亞雯,一起叫:「聖女?」

  亞雯自己也摀住面紗下的嘴巴,眼睛瞪得都快掉出來了。

  可是三分鐘時間還沒到,就算不問,她的嘴巴也會自動滔滔不絕地說話。

  「那幾個侍從還湊合,不過已經膩了,過兩天我要換個新鮮的。」

  她吐字清晰,聲音很大,好像唯恐別人聽不到。

  現場一片寂靜。

  就算她這個聖女已經有名無實,也不能這樣出醜壞部落的名聲,伽寒上前一步,指揮跟著亞雯的那兩個女人。

  「亞雯生病了,你們送她回去休息。」

  他頭一次,當眾只叫她亞雯,沒有加上「聖女」兩個字,好像覺得把「亞雯」和「聖女」放在一起,是部落的恥辱。

  那兩個女人立刻上前攙住亞雯的胳膊往外走,亞雯自己也驚慌失措,知道必須得走。

  她的腳跟著她們,嘴巴卻不受控制。

  「伽寒,你給我等著,你偏心那個什麼新聖女,我已經找人過來了,有你們倆倒霉的時候。」

  這樣說,等於和伽寒酋長撕破了臉。

  伽寒倒是不生氣,臉色平靜,只是眉間有點憂慮。

  等她們架著亞雯走遠了,伽寒才淡淡地對貝暖說,「請聖女占卜今天的吉凶。」

  貝暖對他開心地笑笑,上前拜過水神,從竹筒中搖了支籤出來。

  有人拿走對過了,回來喜滋滋宣佈:「今日大吉,萬事皆宜。」

  整個部落都沉浸在萬事皆宜的喜氣洋洋中,蓋房中講究日子的立柱上樑全都安排上了。

  貝暖手氣好,給大家抽出一個大吉,今天的聖女工作順利完成,跟著丹大秘回去休息。

  然而還沒到中午,伽寒就派人過來叫貝暖,說是有遠客到了。

  貝暖好奇,「是什麼遠客?」

  來的人撓撓頭,「是外面的人,以前也來過咱們部落,每次都帶東西過來,說是援助什麼的,跟酋長和亞雯聖女挺熟的。」

  這種見外人的事,陸行遲不能跟著,貝暖只帶著丹穗來到伽寒住的地方。

  才走到門外,貝暖就聽到裡面傳出熟悉的聲音。

  是個男聲。

  語調放蕩不羈,懶洋洋的,好像每個字說出來,都是他給別人的恩賜,每一句話,都帶著明顯的嘲弄。

  彷彿把世間所有人都不放在眼裡。

  他正在說:「新聖女?什麼樣?我肯定得見見。」

  貝暖的心跳都停了。

  霍仞。

  貝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轉身逃跑。

  這個人喜怒無常,完全不按常理行事,視人命如草芥,貝暖在他身邊一分鐘都不想多待。

  可是身邊的丹穗已經和門口的守衛互相施過禮,用清脆的嗓音說:「嘉德聖女來了。」

  貝暖迅速地判斷了一下。

  髮型和身上的衣服全都不一樣,臉用厚厚的面紗蒙著,只露出一雙眼睛,眼睛上畫著可怕的濃妝,應該是認不出來。

  霍仞對貝暖並不熟悉。

  從當初江邊初遇,霍仞把船老闆一槍崩了,兩個人有過一句對話,然後是坐船到對岸,他坐得遠遠的,只瞥過貝暖一眼。

  再後來到了九監,他把貝暖叫過去欣賞他在大門上「釣喪屍」,兩個人真的近距離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也沒有半小時。

  可以賭一賭。

  貝暖硬著頭皮,走進門。

  果然,霍仞正舒服地靠在木頭圈椅裡,兩條長腿斜伸出去,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削薄的唇角輕蔑地抿著。

  看見貝暖進來,掃了一眼她的打扮,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

  幸好有面紗和眼睛上的大濃妝。

  預言說得對,這玩意真的能讓聖女逢凶化吉。

  貝暖低垂著眼簾,故意用刷成扇子的睫毛遮著眼眸。

  一進門,貝暖就看清了,這裡除了霍仞,還有另一個熟人。

  甄蓁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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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過招

  這麼久了,她竟然還跟著霍仞。

  貝暖覺得,甄蓁好像比當初第一次在江邊見到時憔悴了不少。

  她現在要瘦得多了,原本臉上少女獨有的流暢飽滿的線條消失了,臉頰凹下去,顴骨顯得高起來,眼角垂著,眼眸也灰撲撲的,沒什麼光亮。

  任何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她過得並不開心。

  貝暖心想,她還不趕緊跑,給自己留條生路?

  然而每個人的想法不同。

  就算現在坐在這裡,她也時不時看一眼旁邊的霍仞,滿眼都是關心。

  她大概是願意跟著他。

  貝暖心中跟自己說,都什麼時候了,還有空替別人操心,先把自己的這道難關過了再說。

  霍仞和甄蓁身後還站著幾個人,貝暖一眼就看出來,都是當初在九監時就跟著他的手下。

  除了他們,亞雯竟然也在場。

  亞雯看見貝暖來了,眼睛裡露出輕蔑和得意。

  「這位就是我們的新聖女,嘉德聖女。」伽寒介紹貝暖。

  貝暖並不抬眸,身為聖女,也不需要對凡人行禮,只對霍仞微微頷首。

  霍仞聽到伽寒的話,忽然噗地一聲笑出來。

  「你說她叫什麼?我沒聽清,聖女嘉德?」

  伽寒有點納悶,不知他在笑什麼,困惑地看向霍仞,「是,嘉德聖女。」

  霍仞嘴角的弧度彎得更大了。

  貝暖心中一凜,心想:霍仞在笑什麼?

  他居然笑了。

  而且念貝暖名字的時候,說的是「聖女嘉德」,而不是伽寒介紹的「嘉德聖女」。

  怎麼感覺像是知道聖女貞德的人才會有的反應?

  霍仞已經不笑了,懶洋洋道:「沒什麼,忽然想起點別的事。所以這就是搶了我們亞雯位置的新聖女?看著挺小的麼。」

  他偏頭再看一眼貝暖,感慨,「一個兩個的,妝都化得這麼重,眼睛像讓人揍過一樣。你們部落打扮聖女的規矩,就不能改改?」

  伽寒客觀地回答他:「這是以前傳下來的規矩,不能改。」

  伽寒又給貝暖介紹霍仞。

  「這位是LBD的霍先生,專門負責這個區域的事務,LBD這幾年一直都在援助我們部落的發展,霍先生功不可沒。」

  LBD?就是那個標誌是三瓣花中間畫著眼睛的機構?

  所以陸行遲的線索並沒有找錯,霍仞真的就是這個機構的人。

  貝暖不動聲色,默默地消化這件事。

  原來這個霍仞,雖然看著像個僱傭兵頭子,心狠手辣,很不靠譜,竟然真的有個能見光的官方身份,好像身份還不低。

  霍仞隨便跟伽寒客氣了幾句。

  貝暖轉身坐下。

  這裡是伽寒會客的地方,擺著一圈鋪著刺繡軟墊的木頭圈椅,足有不下十把,大半都還空著。

  貝暖卻偏偏挑了亞雯旁邊的座位。

  貝暖坐得這麼近,亞雯有點不太自在,往邊上躲了躲。

  貝暖心想,呵呵,地方就這麼大,看你還能躲到哪裡去?

  貝暖把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悄悄地把手指上包著的創可貼取下來。

  圈椅彼此靠得很近,亞雯的胳膊就在扶手上搭著。

  不摸她一下,都對不起今天這個大吉大利的好日子。

  伽寒正在跟霍仞寒暄,說的都是以前援建的公事,霍仞興趣不大,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他。

  貝暖趁機偷偷伸出右手食指,輕輕地碰了碰亞雯的胳膊。

  亞雯根本就沒察覺,她滿腦子裝的都是她自己的事。

  霍仞早幾天就打電話過來,說有事要來附近辦,很快就到了。

  霍仞長得非常帥,又有權勢,有地位,是亞雯能接觸到的男人裡最出類拔萃的。

  自從前兩年傍上這棵大樹,兩人就一直沒有斷了聯繫。

  這次霍仞過來,亞雯本來是想借他的勢力,對付貝暖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新聖女。

  誰想到霍仞來是來了,身邊卻帶著個女人。

  這是以前霍仞過來時從來沒有過的事。

  而且這女人地位特殊,別人都站著,霍仞竟然讓她坐下了,還坐在他旁邊。

  突然憑空多了個情敵。

  亞雯盯著霍仞旁邊的甄蓁,早就把貝暖的事忘到了九霄雲外。

  她把不爽擺在臉上,連一點遮掩的意思都沒有。

  貝暖心想:那麼吃醋,就說出來吧,亞雯聖女大人,請開始你的表演。

  三分鐘開始了。

  貝暖偏頭低聲問她:「你今天早晨出去過啊?」

  亞雯心中並不想搭理貝暖,嘴巴卻自動出聲,語氣中全是炫耀,「霍仞給我打電話,說他已經到附近了,我也正想找他,就出去接他了。」

  估計她手裡的衛星電話應該也是霍仞給的。怪不得是同一個型號。

  她今天一大早就出門,連水神都沒顧得上拜,原來是找霍仞這個金大腿去了。

  「沒想到居然有個女人跟著他。」亞雯繼續大聲說。

  她的聲音太大,打斷了伽寒說到一半的話,整間屋子裡所有的人都看向她。

  伽寒蹙著眉,剛想說什麼,就聽到亞雯繼續說話。

  「這女人又瘦又醜,也不知道霍仞看上她什麼了。」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就連向來只關心霍仞在說什麼做什麼的甄蓁,都驚詫地轉頭望著她。

  貝暖縮在椅子裡,默默地吃瓜看戲。

  今天的亞雯是當之無愧的全場唯一女主角,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對甄蓁發起了直白的進攻。

  「這女人比我差遠了,要臉蛋沒臉蛋,要身材沒身材,你要她幹什麼?」

  屋裡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亞雯聖女這是吃錯了藥吧?

  伽寒和霍仞同時出聲:「亞雯!」

  亞雯突然莫名其妙地把心裡話說出來,原本嚇了自己一跳,但是囂張慣了,並不太當回事。

  現在伽寒和霍仞兩個人同時吼她,她才覺得沒面子。

  跟著霍仞的那個瘦巴巴的女人,沒有她豔麗,沒有她妖嬈,不過是個什麼都沒有的凡人而已,一高興就可以扔進鹽河,他們至於為了她,同時吼她這個聖女?

  嘴比腦子快多了。

  「她算是個什麼東西?你們都為了她吼我?」

  甄蓁怯生生地拉拉霍仞的胳膊,「有話好好說,你別對她那麼凶。」

  甄蓁這句話發自肺腑,可聽在亞雯耳朵裡,不亞於火上澆油。

  亞雯頓時覺得這個瘦巴巴的女人,不止醜,還婊裡婊氣。

  亞雯這些年養尊處優,每個人都對她畢恭畢敬,從來沒受過這種暗氣。

  她啪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站起來指著甄蓁,「你少給我裝!」

  甄蓁快哭了,「我沒裝啊。」一把拉住霍仞的胳膊,一臉害怕。

  亞雯氣急敗壞,「你把手給我放開!霍仞,你把她扔出去!」

  她對著霍仞發脾氣,甄蓁忍不住了,「你有話跟我說,他最近一直在趕路,本來就很累,心情也不好,你別對他吼。」

  貝暖知道,以甄蓁的性格,這話她說得真心誠意,真是那麼想的。

  可是聽在亞雯耳朵裡,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甄蓁更像是在霍仞面前,故意用她的溫柔體貼反襯出亞雯的無理取鬧和驕橫跋扈。

  亞雯瞪著甄蓁,氣得直哆嗦。

  霍仞的後宮掐起來了。

  聖母大戰聖女,吵得那麼熱鬧,貝暖變得無比安全。

  完全沒有人再注意縮在椅子裡一聲不吭的貝暖。

  只聽亞雯繼續指著甄蓁,對霍仞發脾氣,「這種女人只會假惺惺說兩句好聽的話,對你有什麼用?」

  亞雯吼完這句,突然安靜了。

  三分鐘結束。

  結束也不怕。

  這技能既沒有冷卻時間,也沒有免疫時間,想繼續很容易。

  貝暖立刻側側身,伸手毫不客氣地拉了拉她的胳膊,小聲說:「你坐下說話吧?」

  怎麼看都像是好心好意地在勸架。

  被貝暖一碰,亞雯心中的實話,頓時如同加了曼妥思的雪碧,又重新噴薄而出。

  「我不是更有用嗎?我是部落的聖女,在這塊地方,誰不知道我亞雯?想幫你找什麼找不到?」

  亞雯氣急敗壞。

  「你上次說過,一定要幫你找到那個人,只要找到那個人,就能找到什麼藥,對不對?」

  貝暖完全沒料到架吵到一半,她會突然換了話題,提到這個,瞟了一眼霍仞。

  霍仞的臉色已經變了,冷冰冰地眯眼看著亞雯。

  亞雯卻還在滔滔不絕地繼續,「要是找不到的話你也不能跟你們LBD的老闆交差,我這些天頂風冒雨,費那麼大勁幫你,你居然還敢對我凶……」

  亞雯的話還沒說完,就是一聲槍響。

  她直直地向後栽在椅子裡,剩下的真話全都被堵在嗓子裡,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來了。

  貝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逃跑。

  他說不定會殺人滅口。

  可是霍仞並沒有繼續開槍,而是把槍在手指間隨意地轉了一下,順手收了起來。

  貝暖重新回想了一遍亞雯的話。

  還好她那句關於找人的話說得語焉不詳,否則這屋子裡的所有人都要倒霉。

  霍仞偏頭欣賞了一下頭上中槍,倒在椅子裡一動不動的亞雯,笑笑,「我怎麼敢對你凶呢?我當然不敢了。」

  現場一片寂靜無聲,只有一點輕微的火藥味在空氣中飄著,還沒散盡。

  霍仞轉頭對伽寒說:「你們已經有新聖女了,這個舊的沒用了,怎麼樣,我幫你把問題解決了,好不好?」

  伽寒沒說話,平靜的眼眸裡難得地流露出一點惻隱的神色。

  他不喜歡亞雯,只因為亞雯有霍仞這個靠山,才沒有把她直接送走。

  但是親眼看見認識這麼多年的亞雯被人殺了,是另一回事。

  伽寒靜默了片刻,才叫人說,「亞雯聖女今天出去時被喪屍咬了,剛才差點發作,你們小心處理,把她抬到營地外找個地方埋了吧。」

  屋裡屋外站著不少伽寒的侍從,早就都嚇傻了。

  在這個崇尚平和,連說話都不大聲的部落,從沒見過有人用槍,更沒見過像霍仞這樣,一言不合,就直接開槍殺人。

  聽到伽寒酋長的吩咐,他們才如夢初醒,趕緊出去找了塊布回來,把亞雯抬了出去。

  霍仞看了伽寒一眼,好像對他瞬間就能編出一套合理的說辭這件事十分欣賞。

  「我打算在你們這裡住一天,」霍仞說,「有個人盜竊了我們的重要商業機密,好像最近到了這附近,我過來看看,酋長也派人幫我找找?」

  他剛剛一時衝動,把亞雯殺了,現在只好讓伽寒幫他找人。

  霍仞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遞給伽寒。

  離得這麼遠,貝暖也看到了,上面印的就是那張神秘人的照片。

  伽寒接過來,點點頭,「當然沒問題。我這就派人出去找。」

  伽寒答應得痛快,霍仞很滿意。

  他站起來往外走,「成。那我也得出去幹活了。沒辦法,給老闆打工嘛。」

  甄蓁連忙起身跟上他,路過亞雯剛剛坐的椅子時,看了一眼上面的血跡,忍不住拉拉霍仞的衣服。

  「霍仞,你得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氣,總這麼發火,對身體不太好。」

  霍仞挑起一邊的嘴角,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到旁邊的貝暖身上。

  貝暖本來是和伽寒一起站了起來,打算送霍仞出去,卻發現霍仞停下來了。

  他看了她一眼,忽然對她伸出手。

  有一瞬間,貝暖以為他是想來扯掉她的面紗。

  然而不是,霍仞的手中途拐彎,捉住了貝暖的右手。

  這比拉面紗還可怕。

  貝暖剛剛為了對付亞雯,手指上的創可貼已經拿掉了。

  雖然貝暖也很想聽聽霍仞心裡的秘密,但是絕不是現在。

  剛剛看到霍仞時,貝暖就琢磨著,可以用「至真至誠」的異能審他,但是想審他,必定要找一個陸行遲在場的時候。

  否則聽到了不該聽的秘密,就是自己找死,下場說不定跟亞雯一樣,被他一槍送去見閻王。

  貝暖猝不及防,被霍仞一把捉住了手。

  他的手指碰到她的手指,像蛇一樣冰涼。

  貝暖驚恐地看著他,卻發現霍仞只是對她不正經地笑了一下。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就放下了。

  貝暖提心吊膽地等著。

  什麼都沒發生。

  霍仞優哉游哉地帶著一群人出了門。

  貝暖站在原地沒動,心中的震驚無法形容。

  工作列裡「至真至誠」的倒計時還在好端端地走著,三十六小時的時間遠遠沒到。

  「聖女?嘉德聖女?」

  大家都出去送霍仞了,身後的丹大秘看見貝暖一點動的意思都沒有,還站在原地發呆,小聲叫她。

  貝暖回過神,一把攥住丹穗的胳膊。

  小姑娘立刻開始話癆。

  「那個人居然把亞雯殺了?亞雯是挺討厭的,但是那個人也太嚇人了,是個變態吧?那麼壞的人伽寒酋長為什麼還要跟他打交道啊?估計是因為他們每年都給咱們部落好處,伽寒酋長也挺不容易的……」

  她一刻不停地說個沒完。

  看來讓人說真話的異能還在正常地起作用,沒出毛病。

  那麼出毛病的就是霍仞。

  霍仞竟然對異能免疫了。

  貝暖開過光的手指頭對他絲毫不起作用。

  這件事很重要,一定要趕緊告訴陸行遲。

  但是又不能讓陸行遲知道她做任務獲得異能的事。

  除此之外,霍仞似乎知道聖女貞德,難道他和貝暖一樣,也是穿越來到這個世界的?

  很有這種可能。

  貝暖當初是在穿越時,在系統那裡抽了個新手福袋,隨機開出一個空間。

  那麼霍仞也很有可能是在穿越的時候,也開了個新手福袋,不知道隨機出一個什麼異能。

  可是這件事同樣沒法跟陸行遲說。

  貝暖有點頭大。

  與此同時,丹穗還在那邊滔滔不絕。

  貝暖一耳朵聽到她說:「現在也不知道幾點了,要是聖女一會兒回房休息,我就能趁機偷偷溜出去,去找……」

  丹穗完全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眼睛驚恐地望著貝暖。

  但是嘴巴不受控制。

  「……去找我的溫欽哥哥,他一定都等我一上午了。」

  丹穗說完,一臉絕望。

  貝暖好奇,「你的溫欽哥哥是誰啊?」

  這句話如同捅開了丹穗的話匣子,她的秘密像水一樣嘩啦啦往外流。

  「溫欽哥哥是前不久才到我們部落來的,他人長得特別帥,脾氣也特別特別好,我一看見他就開始喜歡他,我覺得他應該也喜歡我!」

  三分鐘時間到,丹穗停了,可是快要哭了。

  部落裡絕對不能私自談戀愛,被抓住了,別說兩個人以後完全沒有結婚的可能,還會被罰在全部落面前一起抽鞭子。

  貝暖把創可貼套回手指頭上,挽住丹大秘的胳膊。

  「丹穗,你不用怕,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貝暖帶著眼淚汪汪的丹穗回了住處,陸行遲和大聖正一起等著貝暖。

  這兩位彼此嫌棄,坐得很遠,誰都不理誰。

  大聖看見貝暖回來了,遠遠地凌空一個縱躍,撲進貝暖懷裡。

  陸行遲淡淡地看了大聖一眼,好像很不爽。

  貝暖心想,陸大boss,要不你也來一個縱躍?就是個兒太大了,估計是接不住。

  貝暖轉身對丹大秘說,「去找你的溫欽哥哥去吧,這裡沒你的事了。」

  丹穗六神無主地看著貝暖研究了半天,突然意識到貝暖並不是在說反話。

  她喜孜孜行了一禮,轉身跑了。

  她走後,貝暖關好門,把霍仞來了的事跟大boss仔細匯報了一遍。

  「我一直覺得,那個霍仞不太正常。」

  貝暖試探著說。

  「你想,他囂張成那樣,會不會也有什麼特殊的地方?比方說,也有異能之類的?」

  陸行遲倒是很同意貝暖的想法,「很有可能,你這兩天儘量不要靠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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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霍仞的禮物

  貝暖吃午飯時,丹穗終於約會回來了,給貝暖往上端菜時,目光時不時往貝暖臉上溜。

  好像有什麼話想說,又不太敢。

  「你怎麼了?有事啊?」貝暖主動替她捅破窗戶紙。

  丹大秘滿臉的不好意思,「聖女……我就是想問問……有沒有可能,把溫欽哥哥也調到您這邊來啊?只要讓他做個雜工就行。」

  原來是為了這個。

  又不是什麼大事,貝暖痛快答應:「當然沒問題。」

  丹穗歡蹦亂跳地出去了,過不了一會兒,就帶了一個年輕男人進來。

  這個溫欽看著和丹穗年紀差不多,身材高挑,長相白皙清秀,被丹穗領著來到貝暖面前,連頭都不好意思抬。

  丹穗捅捅他,低聲讓他行禮。

  溫欽羞澀地深深鞠了一躬,說:「多謝聖女。」

  這一躬還沒鞠完,原本正在抱著一顆火龍果啃的大聖突然嗷地嚎了一嗓子,嗖地一下跳到了溫欽的脖子上。

  大聖在他身上頭上肩膀上飛快地上躥下跳,把他當成攀登架,開心得像要瘋了。

  溫欽這時顧不得害羞了,一把抱住大聖。

  「阿芒,你怎麼會在這兒?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可惜小猴子不會說話,只會亂叫一通,最後終於竄夠了,一頭紮進溫欽的懷裡,嗚嗚嗚地蹭著他的胸膛。

  他倆如同久別重逢的父子一樣,彼此抱著不肯撒手。

  丹穗還沒反應過來,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的「溫欽哥哥」,「你怎麼抱著聖猴不鬆手?快放下來!」

  溫欽百忙之中靦腆地對她笑笑:「這個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丟的那隻小猴子,叫阿芒。」

  貝暖目瞪口呆地看著。

  所以這個叫溫欽的,不止拐走了她的丹大秘,還拐走了她的小猴兒?

  陸行遲走過來,伸手攬住貝暖的肩膀,「看來你的小猴找到主人了。」

  貝暖替大聖高興,又說不出地難過,也想靠在陸行遲的胸膛上嗚嗚嗚。

  「坐下慢慢說吧。」陸行遲指指椅子。

  原來溫欽的確是大聖的主人。

  大聖是喪屍爆發前,溫欽在他家附近的樹林裡撿到的。

  這裡野外猴子不少,盜獵也多,一直有人偷偷獵殺猴子,好取猴骨當做藥材賣掉。

  溫欽撿到大聖時,它腿上有槍傷,應該是盜獵的人殺死了猴媽媽,受傷的小猴卻逃跑了。

  溫欽把小猴帶回家,悉心照顧,把它養到這麼大。

  前不久喪屍爆發,他帶著大聖逃亡時遇到屍群,一人一猴一不小心走散了。

  走散的地方,就在貝暖他們住的別墅附近。

  溫欽不敢再往前繼續走,找機會進了附近的這個部落,一直在想辦法找阿芒。

  看樣子,阿芒很聰明,沒有主人時,居然自己找機會溜進附近的別墅區,沒有風吹雨淋,還可以翻找廚房裡的東西吃。

  丹穗聽完,有點結巴,「可是,可是這明明是聖女的聖猴……」

  貝暖搖搖頭,「它不是什麼聖猴,它就是阿芒,是我們在路上撿的。」

  貝暖把撿到大聖的經過告訴他倆,又小聲問溫欽,「那我還管叫它大聖,行不行?」

  溫欽趕緊說:「當然行,聖女愛叫它什麼就叫它什麼。」

  正好溫欽調到貝暖這邊來了,貝暖乾脆安排溫欽專職照顧大聖,一人一猴由丹穗帶著,開開心心地出去了。

  貝暖眼睜睜地看著大聖緊箍著溫欽的脖子走了,悵然若失,忽然覺得有人從背後抱住自己。

  有個柔軟的東西吻了吻她的頭頂。

  「大聖找到主人了,是好事。」陸行遲安慰她。

  貝暖「唔」了一聲。

  陸行遲想了想,像下定決心一樣說:「不然以後等我們找到一個安穩的地方,給你養隻小猴?」

  「我們那邊能養小猴子嗎?」

  貝暖暢想了一秒兩個人住在一個沒有喪屍的地方,過著正常的生活,還養了一隻小猴子的景象,忽然意識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時候,應該早就完成聖母任務走了吧?

  貝暖轉過身,可憐巴巴地抬頭看著陸行遲,「不管以後怎樣,我現在就很需要安慰。」

  陸行遲的心跳停了半拍。

  「你想要怎麼安慰?」他問。

  貝暖想想,認真地說:「我特別想要有誰能蹲在我的肩膀上,讓我餵木薯乾吃。」

  陸行遲:「……」

  自從丹穗把她和溫欽的秘密在貝暖面前大曝光後,就什麼都敢跟貝暖說了。

  據她說,亞雯突然出事的消息已經在部落裡傳開了,大家都對她的死因議論紛紛。

  現場目擊的人太多。

  現在人人都知道亞雯是被那個外面來的「霍先生」一槍斃掉的,而且大家都知道了,那個男人就是亞雯的情人之一。

  他們的傳言沸沸揚揚,表面上,貝暖卻一點都看不出來。

  每個人都保持著和以往一樣的態度。

  一樣的平靜溫和,一樣的恭敬有禮,彷彿對這種刺激的小道消息絲毫都不感興趣。

  平靜的表象下卻暗潮湧動。

  傍晚,天快擦黑時,霍仞他們一夥人的越野車一輛接一輛地開進部落的大門。

  貝暖聽到引擎聲,撂下手裡的東西就往外跑。

  陸行遲跟上她,「出去幹什麼?」

  「我看看他們抓到那個神秘人沒有。」貝暖撈著裙子,一路跑到能看到大門的地方。

  只見霍仞他們陸續從車上跳下來去驗傷,各個看上去一臉疲憊,不像是找到了神秘人的樣子。

  霍仞懶洋洋地從車上下來,一副想消極怠工的模樣。

  沒人敢查他有沒有受傷,他煩躁地解開領口的扣子,想直接往伽寒給他們安排的木屋那邊走。

  人堆裡突然衝出一個人來,攔在霍仞面前。

  陸行遲低聲說:「是覺紐。」

  確實是覺紐。

  覺紐今天看起來和以往大不相同,平時規規矩矩很有禮貌的樣子不見了,頭髮是亂的,衣服前襟的扣子也開著。

  好像哭過,眼睛紅著,表情有點嚇人。

  「你站住!」

  覺紐攔住霍仞的路,對他吼。

  霍仞的手下看見這邊出事,顧不上驗傷,都趕緊往這邊過來。

  霍仞卻對他們隨意地揮揮手,讓他們退後。

  貝暖看清了,覺紐雙手握著的,是一把槍。

  在這個部落裡,居然有槍這種明顯屬於犯了火忌的東西。

  霍仞的想法一模一樣,面對指著他的黑洞洞的槍口,他好像一點都不害怕,反而饒有興味地問覺紐:「你哪來的槍?」

  「是亞雯聖女藏著防身用的,不用你管。」覺紐好像不想跟他糾纏這件事,「是你殺了我們亞雯聖女?」

  霍仞勾了一下嘴角,「是。是我殺的。」

  唯恐沒說明白,他還比了個開槍的手勢,強調,「我親手開的槍,一槍正中腦袋。」

  他這種輕佻的貓逗老鼠的口吻把覺紐氣瘋了。

  「你為什麼要殺亞雯聖女?為什麼??」

  覺紐端著槍,整個人都在發抖,「他們都說她要變成喪屍了,全都是胡說八道!我這兩天一直跟著她,她連喪屍的邊都沒沾過!」

  霍仞並不在乎,坦誠地耐心回答:「因為她脾氣太壞,嘴巴太快,人又蠢,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對我已經沒什麼用了。」

  覺紐像是沒想到霍仞會回答得這麼直接,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過了片刻,覺紐終於回神,咬著牙吐出幾個字。

  「你把她殺了,那你也去死吧。」

  他對著霍仞的頭,扣動了扳機。

  好像在覺紐開槍的那一刻,霍仞才慢悠悠地也掏出槍,對準覺紐。

  貝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回頭去看陸行遲。

  陸行遲凝視著那個方向,一動不動。

  只有一聲槍響。

  覺紐還好好地站著。

  可是霍仞也好好地站著。

  兩個人誰都沒倒。

  霍仞好像有點納悶,低頭翻來覆去地看了看自己的槍,「卡殼了?不會吧?」

  覺紐開了一槍,在這麼近的距離卻沒打中霍仞,並不甘心,刷地抽出腰間的佩刀,朝霍仞劈了過去。

  霍仞正在研究他卡殼的槍,連一絲心思都沒分給那把劈過來的刀。

  覺紐看來是沒少殺喪屍,手法熟練,刀刃從霍仞的脖子斜削而入。

  這次連貝暖都看到,寒光閃閃的刀正中霍仞。

  然而什麼都沒發生。

  霍仞仍然站在那裡。

  好像劈過他身體的刀不存在一樣。

  他終於不看槍了,抬起頭,表情愉快地望著覺紐,「熱兵器不行,就上冷兵器啊?」

  覺紐盯著霍仞,眼中露出恐懼,好像看到了怪物。

  霍仞向身後伸手,立刻有手下上前,把自己的槍遞給霍仞。

  霍仞的槍卡殼了,他打算換一把殺了覺紐。

  雖然知道陸行遲肯定會插手,貝暖還是有點緊張。

  然而霍仞還沒舉起槍,伽寒就帶著一群人過來了,過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把覺紐帶走。

  看著是抓人,其實是保護。

  伽寒說:「霍先生,亞雯聖女在我們部落當了十年聖女,昨天的事有人不理解,也很正常。您再在我們部落待下去,恐怕還是會遇到危險,真出了事,我擔不起責任。」

  貝暖心想,伽寒終於受不了應酬霍仞這個變態,要把他趕走了。

  霍仞眯眼打量伽寒。

  伽寒毫不含糊地跟他對視。

  就在貝暖以為霍仞會也對著伽寒開一槍的時候,霍仞竟然笑了。

  「酋長,打算趕客了?好。我正好也接到消息,要馬上趕到前面一個地方,我們收拾一下東西,一會兒就走。」

  說完,竟然重新跳上車,帶著他的車隊開回伽寒安排他們住的木屋去了。

  陸行遲望著霍仞的背影沉思。

  「是我讓霍仞的槍卡殼的,但是覺紐的那顆子彈也是我控的,我親手控制著它穿透了霍仞的頭。」

  陸行遲低聲對貝暖說。

  看來就算霍仞身上有線索,陸行遲也不想再留著這個殺人狂了。

  可是殺人狂卻殺不死。

  陸行遲說:「子彈穿過他的頭,他卻還活著,連傷口都沒有。覺紐剛剛那一刀劈下去,我也特地改變了刀鋒的形狀,應該非常鋒利,能把他一劈兩截,可是什麼用都沒有。」

  陸行遲下結論,「子彈和刀都從他身上穿過去了,就好像他是一個影子、一道煙一樣。」

  貝暖心中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不用她再糾結了,陸行遲自己發現了霍仞的秘密。

  看來霍仞不止對異能攻擊免疫,刀和槍也不能傷害他,似乎也對物理攻擊免疫。

  怪不得會那麼囂張。

  可惜還是沒辦法告訴他霍仞可能是穿越者的事,不過無所謂,以後再說。

  「我沒有辦法殺他。」

  陸行遲繼續說。

  貝暖轉過頭,看見他神情憂慮。

  「如果他像一道影子一樣,能穿越物體,我就沒辦法殺他。」

  貝暖琢磨了一下,「可是他平時都很正常,並不像影子,也沒有從地面上掉下去,也能碰到東西,今天上午,他來親我的手時也很正常……」

  「他什麼?親你的手?」陸行遲插口道。

  大boss語調陰沉,貝暖覺得霍仞離死亡好像更近了一點。

  貝暖轉移他的注意力,「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霍仞平時並不會穿透物體,所以我懷疑,這大概是一個需要啟動的異能。」

  陸行遲幫她補充,「或者是個遇到危險時被動發動的異能。」

  「對,」貝暖琢磨,「所以說不定可以打個時間差,趁他來不及啟動技能的時候偷襲。」

  陸行遲點頭,「也可以換個別的辦法試試。」

  貝暖讚同,「沒錯,火燒啊爆炸啊電擊啊,這些全都可以找機會在他身上用用。」

  兩個人一起默默地構思怎麼炮製霍仞,好像他是一串穿在釺子上的雞翅膀。

  貝暖還是很樂觀,「往好的方面想,他這種異能,看著好像很厲害,其實是防禦型的,進攻性並不強。」

  所以他也只能天天拿著把小槍瞎比劃。

  要是他像陸行遲一樣,有個攻擊型的異能,還不狂到天上去了。

  霍仞好像確實著急走,沒過多久,貝暖就聽見車隊引擎的聲音,霍仞又帶著手下出來了。

  貝暖估計,他可能是收到新的神秘人行蹤的情報,被他的老闆逼著往前趕路。

  貝暖看見,霍仞的車開出大門前,他把頭探出車窗,又看了一眼部落的營地。

  他表情輕鬆,一臉惡作劇式的不懷好意,讓貝暖心中警鐘大作。

  當初在九監,他臨走前玩的釣喪屍炸大門的那一套,貝暖還記憶猶新。

  當時他的表情和現在一模一樣。

  貝暖警惕地看著,可是一直到他們的車隊全部離開部落,都沒有任何不正常的事發生。

  貝暖還是不放心,跑到門口,爬上崗哨的塔樓。

  塔樓建在山坡上,地勢很高,能看得非常遠。

  天已經黑下來了,只看見霍仞他們車隊的車燈沿著路越移越遠,直到徹底消失,再也看不見。

  他們竟然真的走了。

  這十分奇怪,簡直不像霍仞的作風。

  貝暖從塔樓上下來,拔腿就跑。

  「你要去哪?」陸行遲無奈地跟著她。

  「去找伽寒,讓他找找霍仞他們有沒有動過手腳,比如在哪兒藏了個喪屍、牆上留了個洞之類的,霍仞要是肯這麼乖乖地被人趕走,我就不叫貝暖。」

  陸行遲心中默默吐槽:你是不叫貝暖,你不是改名叫嘉德了麼?

  天已經黑了,部落安靜下來,大家都像鳥一樣,早早地上床睡了。

  伽寒卻很聽貝暖的話,立刻讓人點上火把,仔細地檢查營地的圍牆。

  一圈圍牆都好好的,連個耗子洞都沒有。

  營地裡地方小人多,想藏一隻喪屍不太容易,再說也沒人看見霍仞他們帶喪屍進來。

  不過伽寒還是讓人把各種邊邊角角全部搜查一遍。

  沒過多久,就有搜查的人來找伽寒。

  他們的臉都白了。

  「酋長,我們發現一間帳篷裡放著很多炸藥。」

  伽寒站起來就走,貝暖和陸行遲立刻跟上。

  因為房子還沒建好,大家都住在帳篷裡,不少東西也堆放在帳篷裡面,當做臨時倉庫。

  其中一個帳篷裡放著神像、搭祭台的木板支架和寶幢帷幔等等雜物。

  大件小件的,因為帳篷不大,一層層堆得滿滿當當。

  現在裡面居然多出不少雷管和炸藥。

  放炸藥的人用心險惡,爆炸物彼此相連,一層又一層和橫七豎八的雜物綁得死死的,上面又壓了不少東西,一時半會肯定弄不開。

  這當然是霍仞那夥人幹的。

  就知道他們不會善罷甘休。

  貝暖納悶,「不知道霍仞他們從哪找來這麼多炸藥。」

  霍仞的車隊不可能一直帶著這麼多東西。

  伽寒知道是怎麼回事,「附近有個武裝力量的軍火庫,他們大概把它撬開了。」

  伽寒他們厭惡火,當然不會去動軍火庫裡的東西,被霍仞他們佔了便宜。

  貝暖琢磨,「這麼多炸藥,要運進來,還要綁好放好,他們動作怎麼會這麼快?」

  「肯定不是剛才他們走的時候放的。」伽寒說,「我剛剛一直在派人盯著,他們不可能有時間做這麼多事。」

  陸行遲道:「是早就準備好的,說不定是今天白天的時候。」

  貝暖不寒而慄。

  就算沒有剛剛覺紐開槍的那件事,伽寒沒有和霍仞翻臉,霍仞也沒打算走後還讓這個部落的人活著。

  伽寒很冷靜,讓人去拿剪刀和鉗子,要把炸藥和雷管一點點拆出來。

  卻被陸行遲攔住了,「不要亂動。」

  「我親眼看見霍仞他們走了,」貝暖說,「應該不是遙控引爆,所以不是觸發式的,就是計時式的,要小心。」

  陸行遲已經找到了,「看裡面,在倒計時。」

  躺在地上就能看到,在一層層雜物的最深處,有螢幕的一點亮光,上面正在倒計時。

  還有一分多鐘。

  這一片全都是搭得密密麻麻的帳篷,幾乎全部落的人都在附近睡覺。

  伽寒已經在吩咐人,「立刻叫大家起來,全部撤到營地外。」

  他的聲音居然還很鎮定,可是貝暖知道,一分鐘時間,想通知那麼多人起床撤離,肯定來不及了。

  「能不能封起來?」貝暖問陸行遲。

  「不太可能。營地裡的金屬不夠,加一層金屬罩只會讓爆炸的危害更大。」

  陸行遲想了一下,「我碰碰運氣,融掉計時器裡的電路板試試,」他平靜地對貝暖說,「你現在立刻出去,到營地外面等我。」

  一旦爆炸,站得最近的這些人全都要先變成渣渣。

  貝暖沒動。

  倒計時還在瘋狂地蹦著,一秒鐘一秒鐘地逼近。

  「我來吧。」

  她上前兩步,把手按在炸藥上。

  在倒計時清零之前,整間倉庫裡的東西,連同它們綁著的炸藥和雷管,一起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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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1 00:45:53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四章 心靜自然涼

  所有人面面相覷。

  陸行遲很明白,貝暖把所有的爆炸物都收進了沒有時間流動的空間上層。

  時間不再流逝,倒計時凝固在那裡,不會再繼續跳動。

  現在她的空間上層,完全變成了一個危險物品存放倉庫,不止放著一整個加油站的汽油,還新添了馬上就要爆炸的炸藥和雷管。

  貝暖卻像沒事人一樣,輕鬆愉快地說:「好了,大功告成。」

  在所有人面前,貝暖把手撫上炸藥,所有的威脅憑空消失,如同一個神蹟。

  貝暖沒解釋,也完全沒想解釋。

  她「神」的身份可以完美地解釋一切。

  一次幾乎滅族的危機,就這樣被「嘉德聖女」輕鬆解決。

  伽寒望著貝暖好久,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他只俯下身,用和平時一樣的姿態,對貝暖深深地施了一禮。

  帳篷裡本來已經徹底絕望的人們逃過一劫,此時才想起來動,跟著他們的酋長,對著貝暖拜下去。

  貝暖心想,以霍仞「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的做派,應該是不會再回來。

  大家終於可以回去睡覺了。

  陸行遲對伽寒說:「酋長,我還有點事想請教。」

  陸行遲氣質不俗,是跟貝暖一起進部落的,很明顯是貝暖的朋友,伽寒看看他,竟然答應了。

  貝暖知道他打算問什麼,連忙湊過去聽。

  陸大boss當然是要問伽寒關於霍仞他們那個LBD機構的情況。

  霍仞放了炸彈,等於和部落撕破了臉,而貝暖剛剛救了所有人,這正是問伽寒的好時機。

  果然,伽寒有問必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知道,LBD是一家跨國集團下屬的慈善機構,財大氣粗,這些年,在N國這個區域的手一直伸得很長,經濟政治,什麼事都要插一腳。

  霍仞這個人,年輕有為,很得機構的器重。

  貝暖忽然問伽寒:「你認識霍仞多久了?他一直都是現在這個樣子的嗎?」

  陸行遲好像看了貝暖一眼,貝暖沒太在意他,靜等著伽寒的回答。

  伽寒想了想,「我覺得他前幾年比現在沉穩得多,不像現在這麼囂張,不知為什麼,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果然。

  貝暖心中對霍仞可能也是穿越者這件事,更加肯定了幾分。

  伽寒把知道的情況都告訴他們了,貝暖不用伽寒他們送,離開這片帳篷,和陸行遲兩個人往住處走。

  「以後從空間上層取東西的時候,要小心一點。」陸行遲囑咐。

  貝暖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知道,一不小心把炸彈帶出來,就完蛋了。」

  貝暖忽然想起上次做聖母之心任務,差點就讓上層空間有了時間流動的事。

  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任務,打死都要做完。

  否則就慘了,不知道如果炸彈在空間裡面爆炸,會不會波及到外面。

  不過現在暫時是安全的,那一大堆綁著炸藥的東西被遠遠地安穩地放在上層空間的一角,先不用操心這個。

  部落裡很安靜,大家都還在熟睡著,沒有人知道,剛剛在夢裡,整個部落差點經歷一場浩劫。

  路上沒有人,陸行遲伸手握住貝暖的手,攥在掌心。

  月亮還沒出來,臉紅也看不見,貝暖沒有掙脫。

  天太黑,到處都在修路建房子,路走得很不容易,兩個人好像幼兒園的小朋友,手牽著手,深一腳淺一腳。

  「這麼走路,感覺好像你的名字一樣。」貝暖說。

  黑暗中傳來陸行遲的聲音,「沒錯。行道遲遲。」

  在這本書裡,喪屍靠牙和肉搏佔領世界,能超視距作戰的現代化軍隊不見蹤影,英法德意也全都被作者吃了,還好詩經還在。

  行道遲遲,載渴載飢。

  陸行遲忽然笑了一下,「只要有你在,我並不會『載渴載飢』。」

  貝暖心想,沒錯,空間裡堆滿了各種好吃好喝,他怎麼都渴飢不了。

  再難走,路也不算長,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看到不遠處的一線光亮,貝暖鬆開他的手,自己加緊了幾步。

  陸行遲卻捨不得,大步跟上,重新找到她的手牢牢攥住,不肯再放開。

  前面就是貝暖住的地方,房間裡點著燈,溫暖的光線透出來,照亮外面的一片黑暗。

  伽寒已經把知道的都說了,這裡挖不出什麼東西,貝暖跟陸行遲商量,「我們明天就走吧?」

  陸行遲竟然猶豫了一下。

  「不然我們多住一天,後天再走?」

  貝暖現在分析發言的功力見漲,一下就聽出他的一個「住」字,完全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

  他就是想賴在她的房間不走。

  「陸行遲,亞雯已經死了,連霍仞都走了,現在營地裡什麼危險都沒有了,你今晚就可以搬出去睡了吧?」

  陸行遲攥著她的手,心想,這小人兒真沒良心。

  這就叫兔死狗烹,卸磨殺驢。

  不知究竟是狗還是驢的陸大boss淡定地問:「其他人住的房間離你都很遠,這麼荒山野嶺的,你就不怕點別的東西?」

  貝暖:「……」

  太卑鄙了。

  部落營地周圍全是荒山,在夜色中黑乎乎的一片。

  這些天就算在野外露宿,周圍也有陸行遲他們。

  有幾次有房子住,貝暖單獨睡一個房間,陸行遲也次次都在隔壁守著,倒是真不知道自己一個人睡行不行。

  明知道他故意嚇唬人,還是有點心裡發虛。

  算了,就讓他再打地鋪好了。

  陸行遲懸著一顆心,等著她說出「我想要小猴兒陪我睡」之類的話,卻發現她根本忘了這茬。

  「下不為例。」貝暖說。

  陸行遲微笑了一下,牽著她的手進了院子,心想,今晚又可以抱著她睡了。

  沒想到才走到正房前,就看到一個人迎面出來。

  杜若左手捏著一片火龍果,右手捏著一片菠蘿,嘴巴裡叼著芒果,看見貝暖他們,急忙仰頭一口把芒果吞掉。

  「你們回來了?你們兩個太不像話了,自己躲起來吃香喝辣,我們這兩天可是天天吃木薯!」

  屋子裡一片歡聲笑語,江斐唐瑭他們都在,正在逗大聖玩。

  丹穗端了好幾盤水果出來,看見貝暖回來了,連忙說:「他們幾個是伽寒酋長讓人送過來做侍從的,你們剛走,他們就來了。」

  杜若連忙搶先說:「侍從的房間我都看過了,兩個人一間。」

  他一把摟住陸行遲的肩膀,「先說好了,陸行遲,我要跟你一起住,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們睡一個帳篷,唐瑭夢裡又笑又唱,吵得我一晚上都沒睡好。」

  唐瑭反擊:「杜若哥你還不是一樣,半夜吼什麼『來將何人,吃我的鳴鴻刀』,你都要把人砍成兩截了,你管他姓什麼叫什麼呢?陸哥我要跟你一起睡。」

  陸行遲沒說話,貝暖覺得他好像是磨了磨牙。

  這裡有燈,不是黑漆漆的,杜若很開心,「都到齊了,今晚一起打牌吧?」

  唐瑭立刻讚同,「通個宵?」

  陸行遲淡淡道:「通什麼宵,明天就要出發了,今晚好好睡覺。」

  貝暖抬頭看他:咦?他又肯走了?

  最後杜若還是跟陸大boss做了室友,貝暖把丹穗叫進來一起睡,一夜安然無事。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貝暖憑著過人的手氣,又幫整個部落抽了一個大吉,就單獨找伽寒說話。

  貝暖跟他攤牌,說還有事,不能繼續留在部落裡,必須得走。

  伽寒眼中的失落一閃而過。

  不過他還是說:「聖女要是已經決定好了,我並不敢有別的意見。」

  他看一眼貝暖,問:「聖女打算去幹什麼?」

  當然是跟著大boss往前走,繼續攢聖母值啊。

  貝暖眨眨眼,「呃……去……拯救世界?」

  其實是拯救自己。

  伽寒沒什麼表情的臉上也多了一絲笑意,他當真了,「那聖女去吧,自己小心。」

  貝暖點頭答應,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走了,那隻小猴還能留在部落裡嗎?」

  貝暖有點不好意思,「它其實是我在路上撿的,它真正的主人叫溫欽,也在部落裡,現在正在我那邊照顧它。」

  伽寒點點頭,「聖女放心,就讓溫欽繼續照顧它好了。」

  他叫人進來,低聲吩咐了一句。

  不一會兒,就有人捧著一個錦緞的小盒子過來。

  伽寒接過盒子,雙手遞給貝暖。

  「聖女隨身帶上這個,能逢凶化吉。」

  貝暖打開盒子,裡面的黑絲絨襯布上,居然是一顆巨大的藍寶石。

  已經切割好了,是矩形的,長的一邊比貝暖的尾指還長。

  矢車菊藍的顏色,像大海一樣濃鬱純正,讓人看一眼,彷彿就被會吸入那片無底的藍裡。

  「這是一套七顆藍寶石中的一顆。」

  伽寒把寶石給貝暖看。

  「那六顆小的,殖民時代被人蒐羅走了,去做皇冠,最大的一顆被我的祖先藏起來了,準備等真聖女現世時,奉獻給聖女。」

  貝暖趕緊把盒子還給他,「這是你們的寶貝,我不能要。」

  「昨天聖女已經救了全部落一次,這是奉獻給聖女的。」

  伽寒神色鄭重。

  「神是不能拒絕供奉的,如果不接受我們的供奉,就等於是在說,今後不會再護佑我們。」

  貝暖:「……」

  貝暖忙著跟伽寒說話,往伽寒那邊推了推盒子,指尖無意中擦到伽寒的手指。

  只聽伽寒說:「聖女還是帶著吧,藍寶石是水神的餽贈,能給人帶來平安,你帶在身上,我才能放心一點。」

  貝暖:?

  這句話怎麼聽著有點不太對勁?

  貝暖忽然意識到了,舉起右手的那根開了掛的手指頭。

  這才看到,因為反覆脫了戴,戴了脫,次數太多,創可貼早就不黏了,不知什麼時候掉了。

  完蛋了。

  伽寒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雋秀清冷的臉上沒什麼變化,耳根卻開始泛紅。

  可是他卻不能控制住他的嘴巴。

  「我知道你和那個你點名要做侍從的男人關係不一般。我也不敢對聖女有什麼奢望,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著,要是這場劫難能平安過去,有時間的時候回部落看看。」

  在這樣一個禁慾守禮,把戀愛當成洪水猛獸的部落,酋長忽然冒出這麼幾句表白一樣的話來。

  貝暖火速看看周圍。

  還好,他們兩個要說話,其他人都退到外面去了,應該是沒人聽見。

  貝暖站起來。

  「伽寒酋長,你可能是有點不舒服,你先休息,我……」

  「不用,」伽寒神情平靜,「說出來也沒關係,我不在乎。」

  伽寒繼續,「這個部落這麼多年的規矩不合人情,管事的頭領們明目張膽地犯戒,大家其實也在背地裡偷偷摸摸,沒幾個人真的守著規矩,我早就想要動手改改了。」

  伽寒也站起來,把盒子交給貝暖。

  「帶著吧,你是神寵愛的女兒,一定能逢凶化吉,一路順風。」

  貝暖回到住處,脫掉長裙和面紗,換回自己的衣服,卸了妝,頓時覺得眼皮沒負擔了,睫毛輕了三斤。

  要走了,最捨不得的是大聖。

  貝暖跟大聖玩了一會兒,餵了它幾片烤木薯乾,又把空間裡剩下的那一大堆木薯乾全都給它留下了。

  唐瑭笑出聲:「暖暖姐,它現在是部落的聖猴,想吃多少木薯乾沒有?」

  貝暖反駁,「大聖覺得我的烤木薯乾最好吃,是不是,大聖?」

  大聖吱吱兩聲,好像非常讚同。

  貝暖依依不捨地和大聖告別過,要離開部落時,太陽已經很高了。

  部落裡所有的人竟然都等在門口。

  昨天貝暖救了大家的事,早就傳遍了整個部落,貝暖出現時,每個人都在向她躬身行禮。

  伽寒拿出一大塊白絹。

  白絹上用藍色的筆畫滿了無數一模一樣的符號,都是圓圈裡三條波紋。

  「剛剛全部落的人一起在神前為聖女祈福,這個符號代表我們每一個人都願意分出自己的一半命來,加在聖女的身上,護佑聖女平安。」

  白絹上的符號出自不同人的筆跡,有大的,有小的,有端端正正的,也有歪歪扭扭的,好像小朋友的畫出來的。

  貝暖並不迷信。

  可是她知道,部落裡的人真心誠意地相信這個,他們是真的在神前為她祈福。

  一雙又一雙眼睛,望著他們的聖女。

  貝暖接過白絹,喉嚨有點發緊。

  「我們走吧。」陸行遲說。

  貝暖點點頭,對著門口送她的人群,不合規矩地,按照他們對她行禮的方法,鄭重地回了一禮。

  反正她亂行禮,也不是第一次了。

  走出部落的大門,貝暖直接拿出越野車。

  昨天他們都看見過她收掉一倉庫東西了,現在憑空冒出輛車來,沒有人太驚奇。

  陽光用融化一切的溫度,炙烤著這片土地。

  直到車開得很遠了,貝暖把頭探出車窗,還能看到,在部落營地的崗哨上,伽寒還在遙望著這邊,白色的衣擺隨風高高地揚起。

  他目送著他心中的聖女漸行漸遠,策馬揚鞭,去拯救世界了。

  部落的營地漸漸看不見了,貝暖在副駕上坐好,又看了一遍手裡的白絹。

  「暖暖姐,」唐瑭說,「人家都說貓有九條命,所以命大,你現在有這麼多條命,肯定輕易死不了。」

  江斐把手伸到後座,拍他一巴掌,「什麼死了活了的,胡說八道。」

  貝暖笑了笑,把白絹好好地收進空間裡。

  部落裡的每一個人,從剛出生沒多久的小不點到老年人,貝暖都一個一個點過他們的額頭。

  不知為什麼,自從給過他們祝福後,和他們之間彷彿建立了一種奇妙的聯繫。

  好像那真是一個被她祝福和護佑的地方。

  「小三,」貝暖把小三呼出來,「等書裡的劇情結束以後,這個世界還存在嗎?」

  小三答得毫不猶豫,「當然存在,這個世界和你來的那個,其實並沒有什麼差別,你把它想成你們說的平行宇宙就行了。」

  所以世界是真的,裡面的人也是真的。

  所有的歡樂和痛苦,仇恨與愛意全是真的。

  貝暖記得這本書的結尾,那時候,喪屍病毒還在到處肆虐。

  希望這場劫難能快點過去,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的,生活恢復如常。

  貝暖轉頭望著陸行遲。

  陸行遲察覺到她的目光,轉頭問:「怎麼了?」

  「沒什麼。」貝暖搖搖頭。

  第一次,在北迴歸線以南炙熱的陽光下,對這個相似又不太相同的世界,貝暖體會到了一種真切的真實感。

  「貝暖……」

  貝暖正在愣神,小三開口。

  貝暖答:「我知道。」

  又要繼續做任務了,貝暖拉開工作列。

  「至真至誠」的倒計時早就已經結束了,貝暖拉了一下滾輪手把。

  滾輪停在了一個新任務上,這次的任務名是「千依百順」。

  千依百順?

  一看這四個字,貝暖立刻精神了。

  這明顯就是命令對方做什麼對方就會做什麼的異能嘛。

  任務說明是:毒蛇的毒液,男子的汗水,混合均勻,在鏡子上畫一個圈,奇蹟就會發生。

  依然是像女巫一樣收集配方材料的任務。

  毒蛇的毒液。

  貝暖:「……」

  這個可怕的東西先放一放。

  男子的汗水。

  上次是少女的眼淚,這次是男子的汗水,剛好湊成一對。

  貝暖看看旁邊。

  一車足足四個男人,倒是不少,可是怎麼才能讓他們出點汗呢?

  陸行遲穿著白襯衣,一身清爽,正在開車。

  貝暖回想一下,好像完全沒看到過他出汗。

  他向來都是一副心靜自然涼的樣子,天再熱,最多是把襯衣袖子捲起來,露出一截小臂,一點出汗的意思都沒有。

  不止是他,別人好像也沒有過。

  貝暖有點頭大。

  汗水不比眼淚,直接抹一把泡椒就什麼都齊活了。

  而且還要和毒液混合。

  因為毒蛇的毒液還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找,汗水必須要先採集起來留著,直到它與毒液相會的那一天。

  貝暖轉眼就有了個主意,從空間裡摸出一塊雪白的小毛巾來。

  如果陸行遲出汗了,就很自然地伸手幫他擦一擦,他一定不會反對。

  然後把小毛巾放進空間上層,又不會幹掉,等有一天找到毒液,也滴在上面,找塊鏡子一抹,就大功告成。

  鹽河在土地上蜿蜒。

  小隊沿著河岸,逆著河水的方向繞過曼羅山,跟鹽河一起拐了這個V字型的大彎,轉而向北。

  太陽直曬著車頂,越來越熱,陸行遲徵詢大家的意見:「要不要開空調?」

  貝暖秒拒,「不用!」

  陸行遲納悶,「每次不都是你先叫熱,要開空調的嗎?」

  貝暖一本正經地說:「我偶爾也想要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溫暖陽光。」

  車頂被太陽暴烤著,溫暖得過了頭。

  貝暖自己熱得像狗,恨不得吐出舌頭,可是旁邊的陸行遲仍舊是一副冰肌玉骨清涼無汗的樣子。

  讓貝暖手裡攥著的小毛巾無處施展。

  貝暖琢磨了一下,掏出一袋麻辣牛肉乾。

  自己先吃了一塊。

  牛肉乾的味道十分正宗,又麻又辣,讓人瞬間眼冒紅光,嘴巴從裡往外噴火。

  貝暖趕緊投餵給陸行遲一塊,親眼看著他吃了,才把袋子送到後座的杜若他們面前,讓他們自己拿。

  牛肉乾送不出去。

  連杜若都拒絕了,「這麼熱還吃這麼辣的東西啊?」

  他們不吃沒關係,陸大boss肯吃就行。

  前面不遠處是條岔路,陸行遲正在思索要走哪條。

  他一邊看著路,一邊嚼著牛肉乾,吃完那塊,偏過頭,半張開嘴巴。

  貝暖懂了,他這是示意她繼續投餵。

  貝暖埋頭看了看袋子裡,揀出一塊看著更大,紅紅的辣椒粉裹得更多的,送到他嘴邊。

  他叼走了牛肉乾。

  貝暖卻明顯地覺得,他抿住她的手指,用舌頭在她的指尖上捲了一下。

  軟軟的,帶著點溫度。

  貝暖:「……」

  他絕對是故意的。

  貝暖突然想起他的舌頭的其他功用,腦子裡瞬間塞滿各種有的沒的,抑制不住地臉紅。

  陸大boss不是正在嚴肅地思考行車路線的問題嗎?

  他一心二用,左邊的大腦在琢磨怎麼開車,右邊的大腦還沒忘了順便撩人。

  陸行遲已經吃掉了那塊,偏頭對貝暖笑了一下,「還要。」

  他的舌尖一次次劃過她的手指,轉眼半袋牛肉乾都沒了,貝暖喉嚨冒火,從空間拿出一瓶礦泉水猛灌。

  然而陸行遲臉色如常,一點反應都沒有。

  陸行遲偏頭看看貝暖。

  「真不開空調?還非要吃這麼辣的東西,你鼻尖上都是汗。」

  貝暖無比痛苦:我鼻尖上都是汗有什麼用?問題是你沒有啊!

  陸行遲再瞥一眼她手裡的小毛巾,「你不擦一擦?」

  太過分了,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陸行遲笑笑,「貝暖,心靜自然涼。」

  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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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消失的紀念冊

  越野車繼續向前,一路飛馳,重新回到西偏北的方向。

  在鹽河邊露營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再上路時,路上的風景開始變得不太一樣。

  植被漸漸稀疏,地勢開闊起來,到處都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紅色礫石,紅土藍天,天被襯得更加高遠了。

  沒過多久,紅褐色的曠野上,地平線的盡頭,多出一道隱隱約約的黑線。

  這絕對不是自然景觀,應該是人建的。

  唐瑭把頭探到車窗外,有點興奮,「看前面!那就是傳說中的防線嗎?所以我們終於找到安全區了嗎?」

  陸行遲答:「我們過去看看。」

  貝暖卻知道,並不是。

  這地方書裡的小隊到過。

  陸行遲走的路線和書中完全一樣,雖然還沒有到達傳說中的防線,這卻是他們走了這麼遠的路,到的第一個真正完善的人類基地。

  這基地面積很大,最主要的區域是一個廢棄的礦區小城,坐落在三個國家的交界處,人員非常複雜,被好幾股勢力一起控制。

  貝暖拉拉陸行遲,剛想說話,陸行遲就自動把車停下來了。

  「我們下車,徒步走過去?」

  這也正是貝暖的意思。

  很多基地都會沒收一些重要物資,放在外面的東西能少儘量少。

  陪了一路的寶貝越野車,陸行遲早就已經開熟了,當然要收進空間裡比較保險。

  「要走路過去啊?」

  杜若看了看遠處的地平線,表情痛苦。

  「你們知不知道什麼叫『看山跑死馬』?」

  因為地勢平坦,雖然能遠遠看到,距離卻不近,在大太陽直射下的荒灘上走過去,大概要曬死。

  貝暖心想,當然就是要曬,越曬越好。

  不曬怎麼出汗呢?

  不出汗怎麼用上貝暖雪白的軟乎乎的小毛巾呢?

  陸行遲卻不那麼想。

  「這麼熱,我們倒是沒什麼事,貝暖會中暑的。」陸行遲想了想,「貝暖,把你的那輛小黃車拿出來。」

  小黃車收在空間裡,一直放著沒什麼用,被基地收繳了也不可惜。

  貝暖沒有辦法,只好像小叮噹一樣,把小黃車從空間裡掏了出來。

  於是,五個人一起擠進了小黃車。

  雖然貝暖體積最小,大家還是堅持讓她坐副駕,結果就是杜若他們三個塞進後座裡。

  小黃車圓圓的,小小的,像隻玩具,後座空間本來就有限,給小朋友坐還差不多,三個男人在裡面塞得密密實實的,擠到扭曲變形。

  杜若痛苦,「算了,放我下來,我還是自己走過去吧。」

  陸行遲並不停車,「堅持一下,幾分鐘就到了。」

  杜若納悶,「貝暖,路上有那麼多空車你都不收,非在空間裡留著這麼小的一輛幹什麼呢?」

  貝暖鄭重地答,「因為它是我第一次獨立上路時開的車,有特殊感情,捨不得隨便扔。」

  陸行遲開著車,轉頭看了貝暖一眼,愉快地微微笑了一下。

  貝暖莫名其妙。

  他在瞎開心個什麼勁啊?對車有感情和他有什麼關係嗎?

  車開近了就能看到,基地外是修建好的防線,像戰壕一樣,裡外幾層,高牆上架設著鐵絲網,看著挺結實。

  小黃車貼著防線往前,找了一路,終於找到了入口。

  從車上下來,杜若伸展開大長腿時,整個人都舒坦了。

  貝暖握著小毛巾認真地觀察了一下,他們幾個擠成那樣,竟然還是沒出汗。

  崗哨已經看到他們的車了,問了幾句話,就把門打開。

  基地不小,裡面是座城市,兵營一樣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小樓,都是幾十年前的建築風格,四四方方毫無個性,灰撲撲的,長滿荒草。

  這裡本來是個礦區,後來廢棄了,這個跟著礦區一起發展起來的小城也沒落了,人走樓空,幾乎沒什麼人住,城就差不多荒了。

  荒城有荒城的好處。

  荒城沒有人,也就沒有喪屍,這次喪屍爆發,不少人都過來避難,讓這座荒城突然又熱鬧了起來。

  有識之士早早地建立了檢查制度,保住了這塊地方,漸漸發展成一個基地。

  果然就如陸行遲所料,基地的士兵把人放進來了,卻把小黃車沒收了,說是這類物資一律充公。

  不過也發了不少東西。

  等他們驗過傷,每個人都領到了一週的餐票,憑票可以去食堂領吃的。

  一週後就不管了,要靠自己去賺。

  還發了每人一小袋生活用品,有飯盒毛巾牙刷香皂捲筒紙等等,其中還包括好幾個香薰蠟燭,都裝在玻璃瓶或者鐵盒子裡,還挺漂亮。

  最後又寶貝一樣給他們幾個人發了一個小塑料打火機。

  貝暖研究了一下蠟燭,有點好奇,「你們為什麼會發香薰蠟燭?」

  士兵笑答:「因為我們上次找到一個蠟燭工廠,倉庫裡有很多蠟燭,反正晚上沒電,就運回來給大家照亮用了。」

  個人用品發完了,又過來一個負責的人,問了問他們的情況,就端出好大一個本子。

  「我們這裡統一分配住的地方,你們幾個男的住一個房間,四個人是有點擠,不過也沒辦法。」

  他打量一眼貝暖,「你們只有一個女的,按規定,不能單獨再分一個房間,我叫人幫你去找一個女的一起搭伙。」

  陸行遲突然用手輕輕一帶,攬住貝暖的肩膀。

  「我們是夫妻。」他說。

  貝暖的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夫妻?夫妻?

  「夫妻啊?」那人說,「那就簡單了。」

  他的手指沿著本子上一排排的號碼滑下去,停住了。

  「可以分你們一套兩室的房子,他們三個住一間,你們兩個住一間。」

  問題解決。

  他回身拿出來一大串鑰匙,挑出一把,遞給陸行遲他們,報了地址,「三區十二號樓二單元六零二。」

  他說得又快又含糊,杜若沒記住,「三區十二號樓什麼?」

  貝暖搶答:「十二號樓二單元六零二。」

  杜若驚奇,「他說得這麼快你都能記得住?」

  貝暖心想:當然記得住,這不就是我家的地址麼。

  這地址,和貝暖在另一個世界的家裡的地址剛巧一樣。

  幾個人揣著餐票,拎著日用品,到處尋覓傳說中的三區十二號樓二單元六零二室。

  基地像一個運轉正常的小城,路上的人不少。

  只是城市廢棄已久,一副破敗的景象,道路龜裂,縫隙中雜草叢生,人們面黃肌瘦,行色匆匆。

  路上也沒有民用的車輛,只有一隊隊明顯是有任務的車隊呼嘯而過,估計是出城去尋找物資。

  這裡的建築都是一模一樣的標準化產物,排列整齊,並不太難找。

  不一會兒,貝暖他們就站在一幢和其他樓房沒有絲毫不同的老式單元樓前。

  這樓只有六層,看來六零二在最頂上。

  幾個人沿著狹窄的樓梯爬上去。

  樓下不少單元裡已經住著人,能聽到裡面有人熱熱鬧鬧說話的聲音,樓雖然老,人間煙火氣卻很足。

  到了樓頂,找到六零二室,陸行遲把鑰匙插進鎖孔。

  這房子好像是廢棄了一段時間,鎖有點澀,不太好轉,陸行遲試了一下沒有成功,乾脆拔掉鑰匙,自己把手搭在上面。

  門開了。

  門正對著對面客廳的窗子,外面的陽光明亮到發白,晃得貝暖眼花了一瞬。

  貝暖眨眨眼睛,才適應了光線。

  裡面竟然絲毫都不破敗,像是不久前還有人住過的樣子。

  窗明幾淨,一塵不染,鞋架上擺滿了鞋,茶几上放著白瓷茶杯,好像主人剛剛離開。

  貝暖在明亮炫目的陽光中用目光搜尋著屋裡的每一個細節。

  遙遙地,好像有陸行遲的聲音傳來。

  「貝暖?貝暖?」

  有人握住貝暖的肩膀。

  貝暖輕輕掙開他,像每次回家一樣,胡亂甩掉鞋子,甩掉背上的雙肩包,腳步輕快地直接衝進大臥室。

  「爸爸?爸爸?」

  主臥裡的大床樸素潔淨,一件深色男裝外套還搭在床邊的椅子上。

  可是沒有人。

  「爸爸?」

  人不在臥室,一定是在廚房裡炒菜。

  貝暖跑進廚房。

  廚房檯面收拾得乾乾淨淨,門後掛著熟悉的藍格子圍裙。

  卻仍然沒有人。

  貝暖打開小臥室的門。

  貝暖的單人小木頭床就擺在那裡,床上還放著從小抱到大的毛絨抱枕,書架上的書胡亂堆著,沒有整理。

  貝暖站在門口愣怔了片刻,又衝上陽台。

  陽台上也沒有人,爸爸這次沒有偷偷地躲在那裡抽菸,衛生間裡也空著。

  貝暖悵然若失地回到客廳。

  「貝暖,你怎麼了?」陸行遲問。

  貝暖在客廳中間蹲下,抱住膝蓋,痛哭失聲。

  這個十二號樓二單元六零二,絲毫不差,就是她的家。

  她在另一個世界的那個家,當初有爸爸在的時候的那個家。

  爸爸去世以後,家裡變了很多,後來貝暖把大房間的家具挪走,換成兩張單人床,分租出去,補貼家用。

  可是這套單元,卻明明白白是爸爸去世前的樣子。

  每一樣東西都和當初一樣,好像時光凝固了,停留在最幸福的時候,這些年的時間,就從來沒有存在過。

  在這個遙遠的異世界,末世的基地裡,竟然有一個貝暖的家。

  這麼奇怪的事,貝暖卻絲毫都不害怕。

  因為這裡明亮、溫暖、熟悉,好像爸爸剛剛還在,只不過忽然想起忘了買什麼東西,臨時出了個門。

  杜若他們還站在門口,完全不明白貝暖是怎麼了。

  陸行遲也蹲下來,輕輕地用手掌撫著她的背,靜靜地等她哭完。

  等貝暖終於不哭得稀里嘩啦,只剩下一抽搭一抽搭時,陸行遲才把她挪到沙發上。

  江斐也過來了,問貝暖:「怎麼了?」

  陸行遲替她回答:「我要是沒猜錯的話,這間屋子和她家很像。」

  貝暖從茶几上熟悉的布藝紙巾盒裡抽出紙巾,擦擦哭得五花六花的臉,醒了醒鼻子。

  「不是像我家,這就是我家。」

  貝暖再抽一張紙,抽抽搭搭地說:「這個小兔兔紙巾盒,就是我小時候做的。有一邊的兔耳朵掉過,我懶得再縫一次,是用熱熔膠黏上去的。」

  陸行遲拎起紙巾盒,掰開小兔子的長耳朵看了一眼。

  果然,一邊是縫上去的,另一邊真的是用熱熔膠黏的。

  「不用看,」貝暖甕聲甕氣地說,「我的家,我當然認識,陽台上晾著我的校服,門口掛著的是我的書包。」

  「還有鞋,都在鞋架上放著,」貝暖頓了頓,小聲說,「我爸爸的和我的。」

  每一個細節都喚回熟悉的記憶,原以為早就記不清的往事,原來全都在那裡,只要稍一召喚,就洶湧而來。

  陸行遲審視一遍四週,「貝暖,你冷靜一點,再仔細看看,真的是你家?」

  貝暖哭過了,現在已經冷靜多了。

  她鎮靜下來,先對陸行遲撒了一個謊,「對,這就是我在S市的家。」

  「奇怪。」杜若在屋子裡東看看西看看,「S市離這裡這麼遠,怎麼會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地方?空間連起來了?」

  貝暖心想,其實比你說的還要奇怪。比從這裡到S市的距離還要遠得多的多。

  這裡重現的,是貝暖在另一個世界裡家的樣子。

  「時間也不對了,」貝暖說,「這是我爸爸去世前的家,現在家裡已經不是這樣了。」

  「你再仔細看看。」江斐也建議。

  貝暖重新站起來,很篤定地走到矮櫃前。

  「這格抽屜裡放的都是零零碎碎的東西,有針線,有把金色的剪刀,膠水,一大盒筆,還有長尾夾回形針什麼的。」

  她拉開抽屜,裡面果然和她說的一模一樣。

  「第二格裡是好幾副耳機,還有充電器、資料線和電池。」

  拉開抽屜,也沒有說錯。

  貝暖繼續,「最下面這格放的是我的畢業……」

  貝暖的話戛然而止。

  裡面應該是貝暖的幾本畢業紀念冊,可怕的是,紀念冊裡面是有貝暖的照片的。

  照片裡貝暖的樣子,當然和現在不一樣。

  貝暖的手凝固在抽屜把手上時,陸行遲已經伸手過來。

  「畢業什麼?」

  陸行遲拉開抽屜。

  抽屜裡面居然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畢業證。」貝暖說,「怎麼沒有了?」

  貝暖鬆了口氣,關好抽屜,又重新在屋子裡兜了一圈,認真地觀察每一個細節。

  貝暖發現,所有的相框都不見了。

  原本擺在電視櫃上和爸爸的合照沒了,自己房間牆上掛著的幾張照片也沒了。

  如果這房間是有人特意造出來的,那他一定是個非常體貼的人。

  因為所有能輕易暴露貝暖原來樣子的照片全都消失了。

  除了不翼而飛的照片,其他每個細節都對。

  廚房檯面上有個不顯眼的黃圈,是有一次貝暖不小心用鍋燙的,貝暖臥室綁窗簾配套的帶子只剩下一根,另一邊用一根小貓髮帶湊合著。

  「會不會是有人像陸哥你一樣有什麼異能?」

  唐瑭腦洞大開。

  「他提取了暖暖姐的記憶,造出這麼個幻境,耍我們玩呢。」

  唐瑭閉上眼睛摸摸四週的家具,「其實這間房間根本不是我們現在看到的這樣,就是一個廢棄的屋子,裡面破破爛爛的什麼都沒有。」

  他說得像鬧鬼一樣,怪嚇人的。

  貝暖在心中默默地呼小三。

  「小三,為什麼基地裡有個房間,和我以前的家長得一模一樣?」

  貝暖以為他會和以前一樣,嚴肅地吐出四個字——「拒絕劇透」。

  結果小三說:「啊?」

  他什麼都不知道。

  「一樣?」小三困惑地問,「一模一樣?是不是時空蟲洞什麼的?」

  小三的腦洞比唐瑭的幻境論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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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小病號

  「不管是不是幻境,貝暖,你家可真舒服。」杜若舒坦地倒在客廳的大沙發上。

  一秒鍾不到,他就被陸行遲拎起來了。

  陸行遲說:「我們要去問問給我們分房間的人,看看他們知不知道這間房間這麼特殊,為什麼荒廢的城裡會有一個這麼新的地方。」

  貝暖卻不想走。

  貝暖一點都不怕。

  這是一種本能,也是一種直覺,貝暖能清楚地感覺到,這裡就是她的家,而不是什麼奇怪的人弄出來的長得像她家的地方。

  貝暖真正擔心的是,一旦開門出去了,就再也回不來了,貝暖還沒待夠。

  可是陸行遲卻不放心。

  在這麼奇怪的地方,陸行遲完全不想自己出門,把貝暖留下。

  江斐幫忙解決了問題,「我出去打聽一下吧。」

  他沒用多久就回來了。

  「分房子的那個人說,城裡有些樓裡確實還有住著人的單元,屋裡有家具什麼的都不奇怪,可能喪屍一爆發,主人就走了。」

  他們覺得這很正常,並不太當回事。

  貝暖乞求地望著陸行遲。

  她心知肚明,這件事太奇怪,陸行遲十有八九,會建議換另一套房子,根本就不會住在這裡。

  陸行遲默不作聲地看了一眼貝暖小臉上可憐巴巴的表情,轉頭問另外幾個人,「我們住在這兒?」

  「住吧住吧。」杜若對這裡相當滿意。

  江斐笑一笑,「只要貝暖喜歡就好,我沒有意見,」然後挑釁陸大boss,「你不會是害怕了吧?」

  陸行遲淡淡地瞥他一眼,用不回答表示不屑。

  唐瑭則完全沒任何意見,「我都行,全都聽你們的,你們說在哪就在哪。」

  就這樣決定了。

  大家想的都是,管它鬧出什麼妖來,既來之則安之。

  已經過了中午了,既然貝暖根本不想出去,大家就沒去食堂用餐票領吃的。

  「我來做飯吧。」貝暖捲起袖子。

  自從江斐接手伙食工作後,貝暖已經很久都沒有動手做過飯了。

  可是這次不一樣。

  這是貝暖的家,是熟悉的廚房,貝暖覺得自己是主人,理應下廚。

  小隊的人陰差陽錯,竟然全體跑到她當初的家裡來做客,好像時空穿越。

  水龍頭裡還有水。

  書裡說過,這裡離鹽河很近,整個基地都是在用過濾過的河水,水並不缺。

  貝暖把發電機從空間裡拿出來,這款發電機燒汽油,噪音低,有聲音,但是還不算太吵。

  冰箱裡空空如也,十分乾淨,貝暖從空間裡取出食材。

  貝暖做了米飯,準備動手炸個鹽酥肉,做一份爆炒花甲,再煮鍋口蘑湯。

  貝暖在廚房裡忙著,別人都真的像客人一樣,在外面坐著等著吃飯,只有陸行遲跟進廚房。

  他一直在她身後礙手礙腳,「我能幫你做什麼?」

  貝暖遞給他兩根黃瓜,給他分配任務,「你去洗好,用刀拍一拍,切成段,我來拌。」

  貝暖從門上摘下來格子圍裙,伸出胳膊,環住他的腰,幫他穿好。

  「這是我爸爸以前常穿的。」貝暖繫好他腰後的帶子,「穿上,別弄髒衣服。」

  陸行遲低頭對她微笑了一下,心情好像奇好無比,終於乖乖地拎著他的黃瓜閃到旁邊去了。

  他把黃瓜洗乾淨後,拿了案板和刀去鼓搗,好半天,貝暖也沒聽見拍黃瓜的聲音,就湊過去看。

  然後被他嚇了一跳。

  他做了兩條標準的盤龍黃瓜。

  用刀密密地一片片切下去,卻不切斷,一面斜著切,一面豎著切,這條黃瓜就變成了一條拉花一樣可以拉伸的長龍。

  且不說這個造型怎樣,至少展現了陸大boss出神入化的刀工。

  總而言之,比貝暖建議的拍黃瓜看著厲害得多了。

  他們在廚房裡做飯,杜若一點都不見外地在房間裡到處亂逛,東看看,西看看。

  一會兒忽然指著牆上的畫說:「貝暖,這是你小時候畫的?是小狗嗎?」

  貝暖從廚房出來,過去看了一眼,有點無語,「這是大象!」

  杜若凝固了一下,點點頭,「畫得不錯,夠抽象,就是鼻子短了點。」指指旁邊的條狀物,「這是大象扛著個大火把?有想法,有創意。」

  貝暖痛苦,「什麼火把,那明明就是一棵樹。」

  杜若掙扎,「樹為什麼是紅的?」

  貝暖覺得並不能和他溝通,「秋天的楓樹,當然是紅的,難道應該是藍的嗎?」

  杜若默默地再看一眼她的「秋日大象楓葉圖」,把目光移到旁邊。

  旁邊掛著一個小銅鈴鐺,鈴鐺下垂著一個小木牌子,上面是四個紅字,「吉祥如意」。

  紅字旁邊還有一行手寫的小字,字跡娟秀。

  「暖暖……」杜若湊上去一個字一個字地讀,「……手術平安?」

  貝暖凝固了。

  杜若轉過頭,「貝暖,你做過手術啊?什麼手術?」

  陸行遲正在往飯桌上放飯碗和筷子,也聽到了,望著這邊。

  貝暖猶豫了片刻,杜若是醫生,陸行遲那麼聰明,一時半會的,就算能想出謊話也編不圓。

  貝暖決定實話實說。

  「我小時候動過先心手術。先天性心臟病。」

  所有人都在看她,屋子裡忽然安靜了。

  貝暖輕鬆地說:「你們都看我幹什麼?三歲的時候做的手術,好久以前了,現在早就已經好了。怎麼樣,看不出來吧?」

  杜若認真地上下打量一遍貝暖,誠懇地說:「恢復得真好,一點都看不出來。」

  貝暖心想,廢話,連身體都換了,當然是看不出來,能看出來才奇怪。

  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

  整個下午大家都在玩手機和桌游,再也沒人提起這個話題。

  既然午飯是貝暖做的,晚飯換幾個男生做,一反常態的是,今天的主廚是杜若。

  貝暖正在納悶他們今天都沒要多少食材的時候,就看見他們都做了什麼菜。

  瞬間想哭。

  好素。

  炒土豆絲,炒西蘭花胡蘿蔔,炒茄子。

  唯一的肉類,是涼拌雞胸肉。

  上面撒著切細的青紅椒絲和黑芝麻,看著倒是挺好看,可惜裡面連一丁點能提味的辣椒油的影子都沒有。

  低脂,低鹽,蔬菜多,蛋白質是雞肉魚肉這種低脂高蛋白的東西,一點刺激的調料都不放。

  這種飯,貝暖從小到大吃了一輩子。

  沒想到在這遙遠的另一個世界,經過這麼長時間肆無忌憚的胡吃海塞後,又見到了。

  杜若觀察了一下貝暖痛苦的表情,語重心長地說:「貝暖,我才知道你得過這個病,像你平時飲食那麼不注意,是不對的。」

  貝暖小聲掙扎,「可是我現在,真的已經,徹底好了啊……」

  然而沒用。

  杜若豪邁地拍拍貝暖,「健康最重要。沒事,無論你吃什麼,我們幾個都陪著,大家一起減肥。」

  所以從今以後,又要跟心愛的鴛鴦火鍋說拜拜了嗎?

  貝暖含淚吃完她的健康餐時,天已經黑了。

  他們四個男生,剛好主臥睡兩個,客廳再打兩個地鋪,貝暖自己睡她的小房間。

  夜太黑太靜,不能繼續用發電機,大家點起了基地發的香薰蠟燭。

  貝暖回房時,陸行遲跟了進來,把手裡端著的蠟燭放在桌上,隨手把門關好。

  貝暖像小狗一樣抽抽鼻子,循著味兒找到床邊的桌子前面,頓時無比痛苦。

  他拿進來的蠟燭竟!然!是!熏!肉!味!的!

  誰這麼不開眼,做這種香味的蠟燭?

  又鹹又香,好像有人正在煎培根,又好像一塊燃燒著的大火腿,讓晚飯只吃了水煮雞胸肉的貝暖恨不得直接咬蠟燭一口。

  貝暖正抱著蠟燭流口水時,陸行遲過來了,在她的床邊坐下。

  「手術是怎麼回事?你說話躲躲閃閃的。」

  貝暖心想,因為是另一個身體的手術,稍微有點心虛,結果被陸大boss看出來了。

  果然還是瞞不過他那雙眼睛。

  「沒躲躲閃閃的,就是不太想讓你們知道而已。」

  貝暖也坐下,望著他的眼睛,儘可能地實話實說。

  貝暖天生就有心臟病,很小就查出來室間隔缺損和房間隔缺損,醫生說必須要動手術,否則根本活不了多久。

  三歲的時候,爸爸媽媽砸鍋賣鐵,借了不少外債,給貝暖做了開胸手術。

  做手術的事,因為太小,其實貝暖已經不太記得了,只記得有一段時間很疼,吃了好久的藥。

  「現在還會不舒服嗎?」陸行遲問。

  「還好。」貝暖答。

  其實並不好。

  不少人小時候得過先天性心臟病,手術後恢復得很好,和正常人區別不算太大。

  可是貝暖不是。

  貝暖的身體一直很弱。

  從小到大都很容易累,動不動就生病,體質比別人差得多。

  尤其是運動劇烈的時候,簡直像要死了一樣。

  能活到這麼大,多出來的每一天,都好像是一個奇蹟。

  人人都覺得現在這個貝暖小細胳膊小細腿,弱不禁風,其實貝暖知道,這比原來的身體強得太多了。

  至少這是一個健康的身體,可以一口氣衝上六樓。

  陸行遲望著她不說話。

  「其實也不全是壞事,我爸跟學校打過招呼,所以我體育課從來都不用跑八百米,也不用參加運動會,別的女生都羨慕得不要不要的。」

  貝暖還挺得意。

  「我覺得唯一的遺憾就是,有些特別好吃的東西不能吃。」

  爸爸在的那些年,對貝暖的飲食限制得尤其嚴格,油炸麻辣一概都不許碰,弄得貝暖反而更饞,就偷偷摸摸地吃。

  後來爸爸去世了,再也沒人管著,貝暖反而嚴格地自己管起了自己,直到穿到這個世界。

  有了現在這副健康的身體,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快樂似神仙。

  貝暖趕緊補充,「可是我現在已經徹底好了,吃什麼都可以!真——的——完——全——沒——問——題!」

  唯恐陸行遲會限制她的飲食。

  陸行遲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握住她的手。

  貝暖努力給自己爭取權利,「真的沒事,連我好朋友都說,平時其實感覺不出來我得過這個病,要不是有一天她看見我胸前那道大疤……」

  貝暖說到一半,猛地頓住了。

  心中無比後悔。

  「大疤?」陸行遲盯著她問。

  說順了嘴,貝暖只好硬著頭皮接下去,「我當初做開胸手術,是正切的,胸前有好長一道疤。」

  疤痕很長,很醜,就在胸前正中。

  幾乎從鎖骨下幾釐米一直延伸到胃,像一刀把人劈成了兩半。

  因為這道疤,不用說低胸的裙子,貝暖平時連領口低一點的衣服都不能穿。

  可是現在這個身體上,當然並沒有這道疤痕。

  上次陸行遲曾經拉開她的衣服,吻過她的鎖骨,不知道他有沒有注意過她的領口裡面。

  他應該……沒有這麼色狼吧?

  陸行遲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目光深不可測,不知道在想什麼。

  貝暖努力地往回找補。

  「後來我去做了一次疤痕修復手術,現在應該不大看得出來了。」

  「去哪做的?」陸行遲隨口問。

  「國外。」貝暖答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因為以前有人說過,鄰國的疤痕修復做得很好,貝暖曾經夢想過,等以後有錢了就去做這個手術。

  陸行遲閒閒地問:「那麼長的疤痕,要想修復,應該會很貴吧?」

  是很貴,非常貴。

  貝暖只得答:「是挺貴的。」

  「你哪來的錢?你爸爸留給你的?」

  這不合理,上次貝暖還說過爸爸去世後缺錢的事。

  貝暖並不上當,冷靜地答:「我把家裡的房子分租出去,攢了一小筆錢。」

  貝暖緊張地等著陸行遲繼續問出什麼奇怪的問題來,他卻沒有。

  他只探身上前,把貝暖輕輕一拉,就按進了懷裡。

  「沒事了。」他抱著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他的手掌很大,聲音溫柔,好像在安慰小孩。

  貝暖趴在他寬闊溫暖的胸前,緊緊攥著他襯衣的衣襟,鼻子有點發酸。

  又怕真的哭出來,弄濕他的衣服,會被他察覺。

  過了好久,就在貝暖平靜下來之後,陸行遲也剛好放開了她。

  「太晚了,你睡吧。」他說。

  陸行遲不再問問題了,警報解除。

  他不問貝暖了,反而有的沒的主動地說了一堆他小時候的事。

  他的聲線溫和動人,貝暖安靜地聽著,整個人慢慢地鬆弛了下來。

  屋子裡只有蠟燭搖曳的一點光,坐在熟悉的床上,貝暖開始犯睏。

  走過千山萬水,好像終於重新回到家裡了一樣。

  睏意漸漸抵擋不住,眼皮沉得抬不起來,貝暖卻還努力地撐著。

  「你睡吧,」陸行遲看出她在撐著不睡,摸摸她的頭,笑了一下,「我坐一會兒就走,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貝暖並沒擔心這個,兩個人早就不是第一次晚上獨處了。

  「那倒不是。」貝暖有點不好意思,小聲說,「我知道聽著好像神經病,不過我就是忍不住想,說不定在這個地方,我爸爸還活著,會什麼時候,忽然開門回來……」

  陸行遲像是並不覺得她的話有多神經病。

  他的語氣鄭重,「你放心睡,我幫你等著,要是你爸爸回來了,我就叫醒你。」

  貝暖還在猶豫。

  陸行遲承諾:「你爸爸應該有家裡的鑰匙,會自己開門,不過我會一直醒著,要是聽見敲門,我就給他開。」

  貝暖這才放心地閉上眼睛。

  一會兒就真的熟睡了。

  陸行遲幫她蓋上被子,靠在床邊的寫字檯上,藉著蠟燭的光,靜靜地看了一會兒她的睡顏。

  杜若說得對,是挺「安詳」。

  她踏實地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好像淘氣的孩子,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家。

  陸行遲掃一眼這個房間。

  到處都是女孩子生活過的痕跡,很像她的性格,活潑,可愛,帶著點小亂。

  書架上一層層摞著書,有閒書,也有課本和習題冊,全都亂堆在一起。

  陸行遲忍不住伸手幫她把書拿下來,一本本豎著插回書架上。

  不一會兒,就被一整套裝幀漂亮的書吸引了注意力。

  《世界文明史》。

  陸行遲隨便抽了一本翻開。

  扉頁上寫著:祝暖暖生日快樂,健康成長。

  落款是「爸爸」。

  看來是她過生日時,她爸爸送她的禮物。

  陸行遲翻開。

  書頁裡到處都有貝暖用鉛筆寫的小字註釋,字小小的、憨憨的,偶爾還會冒出一朵小花、一個鉛筆勾的笑臉。

  這套書她讀得很認真。

  陸行遲一頁頁翻下去。

  一幅奇妙的畫卷在他面前徐徐展開,書裡記載著的,是一個和這個世界相似卻又不完全相同的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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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我們不帶家屬

  貝暖早晨醒來的時候,到處都是熟悉的感覺。

  房間裡很明亮,陽光透過格子窗簾照進來,落在枕頭上。

  枕套上印著棕色的小熊,被套上也印著棕色的小熊,床頭擺著她從小用到大的小熊鬧鐘。

  貝暖瞥了一眼上面的時間,嚇得一激靈,「鬧鐘怎麼沒響?完蛋了要遲到了。」

  正要坐起來,忽然恍了恍神,一時間想不起來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自己要起床去什麼地方。

  有人忽然傾身過來。

  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就在眼前。

  嘴唇被他重重地壓了壓。柔軟又溫暖。

  貝暖猛然清醒了。

  一大早晨的,要不要這麼刺激?

  「我不想趁你睡覺的時候佔你便宜,」陸行遲低聲呢喃,「好不容易才等到你醒。」

  他又壓下來,耐心地輾轉勾挑,跟她溫存。

  貝暖心想,醒了就不算佔便宜了嗎?

  他在耐心地吻著她,貝暖卻忽然覺得他的手指劃過她的脖子,拉低了她T恤的領口。

  貝暖嚇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按住。

  他捉住她的手,溫柔而堅定地固定在她身側,不再去動她的衣服,隔著布料,低頭吻了吻本來應該是她的疤痕開始的地方。

  「貝暖,」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悅耳,「不用害怕被我看到。」

  貝暖知道他是在說疤痕的事,小聲說:「昨天就告訴過你,我的病早就好了,疤也早就沒了。」

  陸行遲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又重新低下頭,沿著疤痕的位置一點點吻下去。

  「無論有疤還是沒有,」他說,「都不用怕被我看到,我不在乎。我覺得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他唇上灼熱的溫度透過衣服傳進來。

  「我記得有一個爸爸,兒子做過開胸手術,胸前有一道疤,爸爸就在胸前紋了一道疤陪著他,貝暖,如果你也有一道,我願意自己也紋一道陪著你。」

  他的語氣認真,完全不像在開玩笑。

  貝暖又聽到他低聲說:「疤算什麼?就算你有一天你換一張臉,換一身皮,都沒關係,我都認得出來那是你。」

  貝暖的心猛地一跳。

  他這話有點奇怪。

  他是發現了什麼嗎?

  貝暖迅速地想了一遍,再次確定這套房子裡所有帶照片的東西現在都不在。

  還是不能在這裡長住。

  他太聰明,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被他發現異樣,直接悲催掉馬。

  陸行遲抬頭看了看她緊張的表情,忽然笑了一下,重新低下頭,薄唇留戀地貼了貼原本是她疤痕正中的地方,「你的心跳得好快。」

  貝暖撐不住,臉徹底紅了,推開他坐起來,顧左右而言他,「這麼晚了,我們出去吧?」

  陸行遲並沒有勉強。

  他鬆開她站起來,微笑著答應:「好。」

  床邊寫字檯上倒扣著一本書,應該是貝暖醒過來之前他正在看的。

  貝暖悄悄瞄了一眼他在看什麼。

  竟然是一本言情小說。

  貝暖在書架的最下層藏了一整排言情小說,特意用別的雜書摞在外面遮住,居然被他翻出來了。

  兩個人出來時,外面的地鋪已經捲起來了,大家都起床了。

  杜若瞥陸行遲一眼,「過分了噢,一晚上都沒回來睡,明目張膽嘛。」

  貝暖懂了,陸行遲在她房間裡坐了一晚上。

  他誠信守諾,真的幫她等了一晚上爸爸。

  怪不得向來清澈的眼睛微微有點紅,大概是一夜沒睡,熬的。

  陸行遲解釋:「這地方太奇怪,我怕留她一個人在房間裡睡覺,出什麼事。」

  唐瑭也說:「杜哥你冤枉陸哥了,陸哥晚上一直都在看書,他昨天半夜出來找蠟燭,說他在看書,蠟燭用光了。」

  怪不得貝暖前半夜做夢吃燻肉,後半夜做夢吃奶油蛋糕,原來是他換蠟燭了。

  所以陸大boss守夜時閒得沒事,刻苦攻讀了一晚上言情小說?

  早飯江斐已經做好了,依舊是無比清淡的白粥小菜。

  「本來想做粢飯糕,可是杜醫生說,不許給你做任何油炸的東西。」江斐跟貝暖匯報。

  貝暖欲哭無淚。

  早知道這樣,昨天編也要編出一種別的做手術的理由來,說自己一不小心摔骨折了該有多好,說不定今天還有大骨頭湯喝。

  陸行遲掃一眼貝暖痛苦的小臉,抿了抿下唇,掩蓋住嘴角的一點笑意。

  「杜若,你放心,她什麼都能吃。」陸行遲說。

  貝暖抬起頭,驚喜地看著陸行遲,彷彿看到他的頭上噌噌地放著救世主的光芒。

  「你相信我,她早就好了,不用限制她的飲食。」

  陸行遲繼續說。

  「你看她嘴唇的顏色一點都不紫,每天上躥下跳的,我們和她在一起這麼多天,胡吃海塞的,不是什麼事都沒有麼?」

  他怎麼會這麼好?貝暖感動得快哭了。

  既然陸行遲都那麼說,杜若妥協了。

  「出了問題你負責。」杜若警告。

  陸行遲坦然地點頭,「我負責。」

  陸行遲瞥一眼歡欣鼓舞的貝暖,「不過泡椒鳳爪之類的東西還是不許吃,吃多了肚子疼。」

  貝暖立刻點頭答應,反正這種零食,偷偷藏起來吃他也看不見。

  貝暖順便問江斐,「那粢飯糕能不能來點?還有,能煮碗麵嗎?」

  貝暖向來不挑,只要是江斐做的菜,做什麼她就吃什麼,吃什麼都讚不絕口。

  這次難得她主動點東西,江斐欣然答應。

  兩大盤粢飯糕端上來,全都炸得鬆脆金黃,江斐又額外煮了一鍋紅油八寶麵。

  杜若有點奇怪,問貝暖:「一大早為什麼突然想吃麵條?」

  貝暖對付他,「昨晚做夢夢見麵條了,起來就特別想吃。」

  貝暖沒說實話,其實今天剛巧是她的生日。

  小時候過生日的時候,爸爸都會給貝暖煮麵,沒想到這次過生日,雖然在喪屍堆裡,還能機緣巧合,坐在家裡吃麵,簡直是意外之喜。

  八寶麵蝦仁Q彈,湯底濃鬱,麵是江斐手搟的,一根根滑爽筋道。

  貝暖吃得心滿意足。

  他們幾個如狼似虎,消滅得太快,江斐又炸了一盤粢飯糕端上來,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事。

  他擦擦手,回屋拿出一把鑰匙。

  「貝暖,我早晨在地上撿到的。你看有沒有什麼用。」

  是一把金屬鑰匙,上面吊著一個塑料的透明小圓牌。

  小圓牌的一角印著一個藍色的圓形標誌,裡面夾著一小張紙片,上面寫著:

  21908櫃。

  字跡舒展大方,貝暖一看,就知道是爸爸的筆跡。

  可是這把鑰匙貝暖並沒有在家裡見過,這是什麼的鑰匙?

  杜若湊過來看看圓牌上的標誌,「我知道,這是一家銀行嘛。」

  陸行遲也偏頭過來研究了一下,「銀行的21908櫃。是銀行的保管櫃?」

  杜若很開心,「貝暖,你要發現你家的秘密財產了!」

  「別鬧了,我家有多少錢我還不知道?我爸去世時都清點過。」

  貝暖拿著鑰匙研究。

  「如果是真的的話,說不定是我爸藏的什麼對他很重要的東西。不過就算有鑰匙,我現在也沒法飛到那個銀行去看看啊。」

  以前貝暖家附近確實有一家銀行,銀行的標誌什麼樣貝暖記不太清了,好像確實跟這個有點像。

  不過杜若言之鑿鑿的樣子,說明至少在這個世界,也是存在這麼一家銀行的。

  「暖暖姐,」唐瑭猶猶豫豫地開口,「其實我覺得,既然你都能在這兒找到你家了,為什麼不乾脆在這附近找找這家銀行?說不定就有這個保管櫃。」

  杜若立刻讚同:「有道理。」

  貝暖抬頭看向陸行遲。

  陸行遲向來理智沉穩,這次竟然微笑了一下,「可以試試看。」

  幾個人背好包,準備出門找銀行。

  貝暖戀戀不捨地又在屋裡轉了一圈,才走出門。

  總不能一輩子都不出去。

  貝暖心裡默默祈禱,希望回來的時候打開門,這間屋子還在。

  外面陽光明亮,建築和道路卻全都灰撲撲的,貝暖他們在路上打聽了一圈,所有人聽見他們正在找銀行時,都笑了。

  「這種時候,還找銀行幹什麼?哪來的銀行?」

  貝暖鍥而不捨,「這個城裡以前也沒有銀行嗎?」

  「以前啊?可能有過吧。」

  旁邊有人插話,「好像主路往前一直走,路右邊有一家,早就關門多少年了。」

  貝暖他們如獲至寶,一路往前找,終於找到了。

  是一家不大的銀行門臉,破破爛爛的,裡面不用說保管櫃,除了幾面牆,什麼都沒有,早就徹底空了。

  最重要的是,看上面掛的牌子,這家銀行的標誌是紅色的,並不是鑰匙牌上印著的那個。

  貝暖手心裡攥著爸爸留下來的鑰匙,有點失落。

  路上一隊車隊呼嘯而過,揚起漫天塵土。

  最前面的吉普車上,有個男人用一隻手把著打開的車門,好像往返市郊的小巴售票員一樣,把半身探出車外大聲吆喝,「有要出城找物資的沒有?發三天餐票!發三天餐票了!」

  陸行遲沉吟片刻,抓了個路人問:「他們出城找物資是去哪找?」

  「這裡往西就是個小城,裡面什麼都有,就是可惜到處都是喪屍。」

  旁邊的熱心大爺說:「你們要進搜尋隊啊?大門口就能報名。」

  還有人勸他們,「進搜尋隊能發餐票,可是挺危險的,你們可要想好了。」

  貝暖懂陸行遲的意思了,所以離這裡不遠,有一個小城市?

  有城市就肯定有銀行。

  感覺有點荒謬,拿著異世界的鑰匙,到處去找這裡的銀行和保管箱,好像刻舟求劍。

  不過可以去試試,萬一成功了呢?

  所以十分鐘之後,貝暖他們就來到了大門口。

  門口果然正等著一個要出發的搜尋隊,正在招募肯離開基地去蒐集物資的人,大概是因為要去的地方太危險,報名的人並不多。

  陸行遲他們一個個登記資訊。

  搜尋隊是一群男人,看上去彼此很熟,都或站或坐,在門口聚成一幫,互相嘻嘻哈哈地開著玩笑。

  他們的隊長姓鄭,靠著登記的桌子站著。

  他是個面容冷峻的男人,五官的線條凌厲得如同刀削,下巴上都是青色的鬍茬。

  一看就是在末世中摸爬滾打過,說話簡短而強勢,手裡正在擺弄一把槍。

  他看一眼陸行遲他們,沒什麼表示,再看貝暖時,就皺了皺眉。

  他說:「搜尋隊不帶家屬。」

  杜若「哦」了一聲,拍拍貝暖,「那我們幾個回去了,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噢。」

  陸行遲微笑了一下,跟著杜若他們幾個「家屬」轉身就走。

  鄭隊長:「……」

  搜尋隊向來很難招到人,好不容易來了這幾個看著年輕力壯的,鄭隊長只好叫住他們,讓登記的人把貝暖的名字也記上。

  他們幾個衣著整齊乾淨,長得又漂亮,和搜尋隊一整隊的糙漢風格格格不入。

  貝暖聽見有人低聲笑道:「這幾個是哪來的少爺小姐啊?」

  「他們以為是參加旅遊觀光團呢。」

  貝暖假裝聽不見,沒理他們。

  「你們幾個用什麼武器?」登記的人問,「沒有的話可以領,有刀,還有撬棍。」

  陸行遲轉了下身,示意貝暖打開他背上的背包。

  貝暖踮起腳,拉開他背包的拉鏈,從裡面費勁地拉出他那把鋼弩。

  江斐摸出身上的一對匕首給他們看,「我自己有。」

  杜若捅捅貝暖,「我的刀。」

  貝暖痛苦:他的刀太長,怎麼才能像弩那樣,不動聲色地從背包裡掏出來啊?他當是在變戲法嗎?

  不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陸行遲那把精緻的黑沉沉的弩吸引了,都圍過去看。

  貝暖趁機火速把杜若的鳴鴻刀從背包裡不合常理地抽出來。

  杜若的刀一出布袋,立刻搶了黑弩的風頭。

  因為實在是太花哨了。

  刀又大又長,刀身上裝飾著花紋,形狀誇張拉風。

  杜若得意地揮舞了一下,嗖嗖的,也算虎虎生風。

  有人和貝暖當初第一次見到這刀時一樣識貨,試探著問,「你這刀是cosplay用的吧?開刃了嗎?」

  用手指小心地摸了摸。

  貝暖心道,不用摸了,我知道,沒開。

  圍觀群眾戳了戳銀色的刀身,「看著不像是鐵的,好像是……樹脂做的?」

  不是吧?

  貝暖也忍不住去看刀刃。

  陸行遲放低聲音在她耳邊說:「不用看了,大概真是樹脂的,我剛剛想開刃,開不了。」

  陸大boss為了杜若的面子,想現場臨時幫他開個刀刃,沒想到這把刀連金屬的都不是。

  貝暖:「……」

  杜若卻不在乎,再揮兩下,「樹脂的又怎樣?能用不就行了嗎?」

  鄭隊長沒繼續糾纏在杜若的刀上,讓沒有武器的唐瑭去領武器。

  貝暖也想跟著去拿一根撬棍。

  搜尋隊的男人們看見她想去拿撬棍,一起鬨笑起來。

  「小姑娘拿得動撬棍嗎?」

  「我覺得你的胳膊還沒有撬棍粗哈哈哈哈哈……」

  「別給她,待會她一害怕把撬棍扔到喪屍堆裡,咱們就白白少了一根。」

  貝暖忽然不服,「撬棍我是不太揮得動,但是我會用槍。」

  這次這群男人笑得更厲害了,好像聽到了世界上最逗的笑話。

  鄭隊長倒是沒笑,他挑挑眉,把手裡的槍遞給貝暖。

  「哦?開一槍我看看。」

  然後彎腰撿起地上一個空易拉罐,晃晃悠悠地拎著走到大門口,放在門口衛兵登記用的桌子上。

  這距離大概有二十多米,對手槍來說,不算近。

  貝暖看看手裡的槍。

  是把銀色的手槍,槍體全鋼,擦得鋥亮,比上次籠鬥時貝暖用過的那把半塑料的要重多了。

  槍已經上了膛,擊錘打開著。

  貝暖雙手握好,擺好姿勢,瞄準桌上的易拉罐,扣動扳機。

  扣不動。

  四週一陣更大聲的哄笑。

  鄭隊長無奈地把槍拿過來,幫她撥開保險。

  貝暖的臉紅了紅,重新瞄準易拉罐,開了一槍。

  易拉罐應聲而飛,鐺啷啷掉在地上。

  周圍的人不笑了。

  在這個距離用手槍,打光彈匣都上不了靶的大有人在,能打中易拉罐,已經相當不錯了。

  然而還是有人不以為然。

  有個小瘦子呵了一聲。

  「連保險都不知道開的人,這是隨便來一槍,瞎貓碰上死耗子了吧?」

  鄭隊長聽到他的話了,瞥了貝暖一眼,「那就再試一槍。」

  然後點點那個小瘦子,「去把罐子擺上。」

  小瘦子笑了一聲,一臉「看你還能再撞幾次大運」的表情,跑過去擺易拉罐。

  他找到地上打飛的易拉罐,正想重新擺回桌子上時,隨便看了一眼,臉色卻變了。

  鄭隊長看到他拎著罐子不動,問他:「怎麼了?發什麼呆呢?」

  小瘦子手裡拎著易拉罐,轉過頭一臉震驚,「她……她剛才那槍,剛好打在星星上……」

  易拉罐是深藍色的,靠上的地方印著三顆黃色的星星,顏色雖然顯眼,卻還沒有一粒花生米大。

  貝暖剛剛的那顆子彈,恰好在正中的星星上端端正正地穿了一個洞。

  人人都在往星星上看。

  這種距離,眼神不太好的,根本看不見。

  就在這時,砰地一聲,槍又響了。

  小瘦子嚇得嗖地扔掉手裡的易拉罐。

  緊接著就是第三聲槍響。

  小瘦子直接蹲在地上,抱住腦袋,儘可能地縮成一個球,一動都不敢動。

  貝暖把槍乖乖地還給鄭隊長,問:「不用再打了吧?」

  鄭隊長看她一眼,什麼都沒說,自己走到對面桌子那邊,撿起滾落在地上的易拉罐。

  三槍,貫穿三顆星星。

  包括易拉罐飛在空中時開的那槍。

  鄭隊長沉默地拎著易拉罐回來,這次人人都看清了他手裡罐子上整齊排列的三個洞。

  剛才還笑得那麼開心的一群男人全都不吭聲了。

  貝暖心想,陸大boss不爽了,發起飆來好嚇人。

  第一槍的子彈是他控的,第二槍和第三槍根本就是他直接開的,貝暖連扳機都沒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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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保管櫃

  所有人都知道,就連鄭隊長本人,號稱這個基地裡一等一的神槍手,都沒有這種槍法。

  能在這種距離,在易拉罐飛到空中時,用手槍打中一顆那麼小的星星,簡直不能想像。

  這個看似弱不禁風一吹就倒的小姑娘,竟然槍法如神。

  在這個秩序崩壞的末世,所有的身份、背景、累積的財產都消失了,實力是衡量人的唯一標準,實力就是一切,有實力的人吃肉,沒實力的人啃草。

  沒人再繼續開貝暖的玩笑。

  只有小瘦子還不太甘心,小聲嘀咕:「這都是少爺小姐們在靶場裡燒錢燒出來的吧。真對著喪屍,能不哆嗦就不錯了。」

  鄭隊長瞥他一眼,沒理他,對貝暖說:「我現在手裡沒有多餘的槍,以後有了,分你一把。」

  「不用不用,」貝暖連忙拒絕,「給我根撬棍就行了。」

  貝暖最後還是去領了一根對她除了拎著擺樣子外沒什麼意義的撬棍。

  太陽高了起來,搜尋隊要出發了。

  今天的搜尋隊一共湊了二三十個人,分成了幾個小隊。

  鄭隊長本來想把貝暖他們幾個新來的分散到各個小隊中去,卻被幾個人一起拒絕了。

  杜若把大刀扛在肩膀上,大言不慚。

  「在殺喪屍的問題上我們幾個早就配合慣了,和別人組隊,不太適應。」

  貝暖心想,那是。我們幾個早就躺贏慣了,不和陸大boss組隊確實不太適應。

  鄭隊長居然點頭答應了,沒再拆開他們,而是掃視一圈,點出剛剛差點被貝暖一槍崩了的小瘦子。

  「你跟著這幾個新來的走,給他們指路。」

  小瘦子心不甘情不願,不過好像很怕他們鄭隊長,還是乖乖地過來了。

  陸行遲他們分到一輛破破爛爛的小麵包車。

  這麵包車的模樣有點過於淒慘。

  不知道它在末世裡經歷過什麼,全身掉漆,一塊正常的玻璃都沒有,四面像沒牙的老太太一樣漏著風。

  陸行遲等大家都上車坐好,就發動車子。

  隨著一陣抽風一樣的哆嗦,麵包車噗噗噗地連噴了好幾口氣,終於緩緩地發動了。

  好不容易開起來,發動機就進入一種穩定的狀態——

  穩定地發出持續不停的噠噠噠的怪響的狀態。

  小麵包一邊噠噠噠地響著,還一邊帶著整車的人一起高頻地哆嗦。

  就這樣,陸大boss開著這輛一點都不拉轟的小麵包,慢悠悠地勉強跟在整個車隊的後面。

  副駕上的貝暖忍不住揉了揉被震麻了的臉。

  陸行遲轉頭看了她一眼,蹙了蹙眉。

  他用手掌輕輕地拍了一下儀表盤,「啪」的一聲輕響。

  高頻的哆嗦立刻停了。

  不止是哆嗦,發動機噠噠噠的怪響也沒了。

  麵包車好像傻了一秒,然後嗖地一個加速,衝了出去。

  迅速,順滑,好像一隻忽然學會了怎麼奔跑的小豹子。

  小瘦子莫名其妙:「奇怪,這輛車有點問題,上次老大修了一整天都修不好,怎麼忽然就不響了?」

  唐瑭百無聊賴地支著頭看窗外,懶洋洋地說:「你們老大修多少天,都不如我們老大拍一下。」

  車隊離開基地,開上無邊無際的紅褐色的荒野,揚起紅色的灰塵,籠罩著整個車隊。

  地上沒有路,卻有一道道輪胎的痕跡,看來搜尋隊沒少來這個方向。

  沒過多久,遠處真的多了不少建築。

  遙遙的,能看見一座城市。

  新的,現代化的正常城市,想都知道,現在裡面肯定到處都是喪屍。

  在房屋稀疏的城市外圍,鄭隊長讓車隊把車停在路邊,全體下來步行。

  汽車的引擎聲會招惹喪屍,還是悄悄地摸進去最安全。

  鄭隊長講了半天注意事項。

  貝暖總結了一下,就是悄悄地進村,開槍地不要,不要貪心,拿到物資就撤,活著最重要。

  每五六個人一個小隊,每個人都分到了一個大背包,這次所有人的任務,都是去尋找食物。

  鄭隊長指揮另一輛車上的四五個男人,「他們幾個新來的沒來過,你們帶著他們走。」

  可是真的出發時,那幾個人並沒有等等貝暖他們這幾個「少爺小姐」的意思,自己熟門熟路地溜了。

  這正合貝暖他們的心意。

  陸行遲等所有人都走了,就帶著貝暖他們原路兜回來,讓大家重新上車。

  貝暖他們來這裡的目的是要到處找銀行,靠腳走路太慢了,還是開車方便。

  小瘦子莫名其妙跟著他們,看到大家又都上了麵包車,才嚇了一跳,「不能開車進去,聲音太大,招喪屍。」

  沒人理他。

  陸行遲坐在駕駛位上問:「上不上?不上我可就走了。」

  這地方雖然是城市邊緣,還是偶爾有喪屍經過,小瘦子不想一個人被甩在這裡,趕緊爬上車。

  陸行遲一腳油門,麵包車嗖地飛了出去。

  陸行遲猛然打輪,轉了個急彎,避開幾支小隊消失的方向,上了另一條路。

  這輛破爛的小麵包車一雪前恥,意氣風發,大概是車生第一次,被人開出了漂移的感覺。

  這是一座被喪屍佔據的城市,路上能動的沒有活物。

  一路往市中心開,路邊的店舖越來越多,貝暖把頭伸出車窗外,到處找那個銀行的標誌。

  陸行遲貼心地把車速慢了下來,馬上招來一大批跟著車跑的喪屍。

  杜若也趴在車窗框上,欣慰地看著他跟著麵包車跑馬的子民,再瞟一眼坐在最後一排的小瘦子。

  小瘦子已經被陸行遲絲毫不在意喪屍的囂張風格嚇得死去活來,滿臉恐懼,嘴巴一刻不停地在嘮叨。

  「招來這麼多,一會兒可怎麼辦啊?」

  「快!快!快給油!他們要追上咱們啦!」

  「這車不會拋錨吧?不會吧?」

  「佛祖保佑菩薩保佑柳大仙保佑!」

  唐瑭正趴在窗邊曬著太陽犯睏,迷迷糊糊地問:「柳大仙是誰?」

  杜若看見小瘦子只顧臉色慘白地哆嗦,沒注意這邊,悄悄捅捅貝暖,壓低聲音說:「給我一袋牛肉乾。」

  貝暖有點無奈,「它們是真的不吃。」

  杜若堅持,「再試試,試試沒壞處。」

  貝暖沒辦法,只好從空間裡拿出一袋五香牛肉粒,悄悄撕開,把一粒順著沒玻璃的車窗扔出去。

  貝暖預言,「你看,它們根本就不要。」

  牛肉乾太小,追著小麵包車跑的好幾隻喪屍傻乎乎的,根本連看都沒看到。

  只有其中一隻注意到有個小東西飛過去了,停下追車的腳步。

  這隻喪屍才變異沒多久,身上還很乾淨,是個大約二十上下的年輕人。

  他回頭找了找。

  「撿了也不會吃的。」貝暖篤定地說。

  那隻喪屍終於找到牛肉乾了。

  他彎下腰,撿了起來,嗅了嗅味道,然後放進嘴巴裡。

  這倒是有點新奇。上次貝暖餵喪屍牛肉乾時,喪屍隨便聞了聞,就直接扔了。

  這隻喪屍大概是鼻子不太好使。

  貝暖堅持,「你看著,就算吃了,他也會再吐出來。」

  然而那隻喪屍沒有吐,他吧唧了兩下嘴,嚼了嚼,把牛肉粒吞了下去。

  他抬頭看了一眼麵包車,忽然拔足狂奔,妄圖繼續跟上車輪子。

  好像瘋狂地追著冰淇淋車的小朋友。

  他嘴裡呵呵呵地大聲叫著,彷彿在吶喊:「那輛會丟牛肉乾的車車!等等我!等等我!」

  這就有點奇怪了,難道這隻喪屍改口味了?

  貝暖正在琢磨,一瞥眼間看到了聖母值。

  聖母值竟然緩緩地悄悄向前漲了一點。

  雖然漲得不多,但是竟然動了。

  貝暖拉拉陸行遲,「陸行遲,能不能把車兜回去?」

  後座的小瘦子徹底瘋了,說話都在哆嗦,「兜兜兜,兜回去?!」

  陸行遲很聽貝暖的話,根本連原因都不問,一打方向盤,就把車掉了個頭。

  麵包車重新路過那隻吃零食的喪屍旁邊時,貝暖又掏出一粒牛肉乾,丟出窗外。

  唐瑭一直在喪屍單調的呵呵聲裡犯睏,都快睡著了,被麵包車猛地一個疾轉驚醒,一睜眼就看見貝暖在丟牛肉乾,有點感動。

  「暖暖姐,你還負責給喪屍餵吃的啊,你人真善良。」

  陸行遲無語,「這是善良?有點善良得過頭了吧?」

  江斐對貝暖笑了一下,「你想餵就餵,怎樣都好。」

  小瘦子快哭了,「你們給喪屍餵什麼哪?都別餵了,咱們趕緊開車走吧!」

  沒人理他。

  讓所有人驚詫的一幕又一次發生了。

  那隻喪屍看到熟悉的小東西又從車裡飛出來了,趕緊撿起來吃掉。

  然後追上麵包車,看上去還想要。

  好像追車的小狗狗。

  貝暖看了一眼進度條,果然又挪了一點。

  餵喪屍居然也能漲聖母值。

  貝暖迅速地計算了一下,發覺這件事並不划算。就算把空間裡的那麼多箱牛肉乾全餵給它,聖母值也升不了多少。

  其他人的注意力卻全在那隻品味別具一格的喪屍身上。

  陸行遲沉吟不語,把車掉頭,又兜了一圈。

  江斐也皺著眉,「怎麼回事?」

  只有杜若十分開心,「我就說吧,說不定真能給它們開發出點新食譜來。」

  緊接著,那隻喪屍就做了另一件讓人驚掉下巴的事。

  他看到這輛牛肉乾車一直在兜圈子,不再像其他喪屍那樣,傻乎乎地跟在車屁股後面,被車一圈一圈地遛,而是歪頭想了想,直接堵在了陸行遲的車會兜回來的方向。

  雖然仍然是有點傻,會被越野車直接撞飛,卻比其他喪屍聰明多了。

  「停一下車。」杜若說,「貝暖,把袋子給我。」

  「啥?」小瘦子驚恐地睜大眼睛,聲音都嚇變調了,「停車?你們要停車?可千萬不能停車啊!」

  依然沒人理他。

  陸行遲猛地剎住車,喪屍們呼地一窩蜂衝上來,面目猙獰,呲牙咧嘴。

  小瘦子眼白一翻,就徹底暈過去了。

  等陸行遲停好車,杜若就拎著牛肉乾,俐落地打開車門跳下來。

  喪屍們照例對他視而不見,只往麵包車上撲。

  陸行遲發動車子,靈巧地甩掉它們,繼續在附近繞圈。

  杜若下了車,先拿出一粒牛肉乾,朝剛剛那隻喪屍丟了過去。

  喪屍看見熟悉的東西飛過來,果斷放棄追車,去撿牛肉乾。

  杜若在他面前蹲下,打開一整袋牛肉乾,遞給他。

  喪屍納悶地接過袋子,往裡面看了一眼,就把手伸進去,抓了一大把出來,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

  貝暖他們幾個都把頭探出車窗外,遙遙地參觀杜若的投餵行動。

  正在吃牛肉乾的喪屍一眼看到車裡探出頭的活人,馬上扔下手裡的牛肉乾,朝更新鮮的人肉追了過去。

  陸行遲猛打方向盤,把車一個大掉頭衝到杜若旁邊剎住。

  等杜若跳上車,才一腳油門揚長而去。

  江斐下了個結論,「那隻喪屍雖然有點奇怪,不過比起牛肉乾,它好像還是更喜歡人。」

  「可是畢竟它吃了!」杜若為了這點變化歡欣鼓舞,「這是一隻喪屍的一小口,卻是整個喪屍界的一大口!」

  他的喪屍食譜改造計畫現出一線曙光。

  陸行遲邊開車,邊沉思默想。

  從謝沅清到老胡,每個重生的人都提到過幾年後的喪屍變異。

  那時候,喪屍更聰明,更強大,基地一個個失守,人類節節敗退,幾乎被屠戮殆盡。

  陸行遲自己並沒有活到那個時候。

  上一世,杜若沒有感染過喪屍病毒,陸行遲喪屍來即殺,也完全沒注意過喪屍們的生活習性和食譜。

  今天這隻喪屍與眾不同,不僅會吃牛肉乾,還會聰明地繞到車前攔路,很不尋常。

  陸行遲自言自語,「難道喪屍病毒已經開始變異了?」

  「變異?」貝暖一耳朵聽到了,「你說喪屍病毒變異嗎?」

  貝暖並不知道這件事,書裡沒寫過。

  貝暖也沒太在意這個,一門心思都在找銀行上。

  小麵包車在陸行遲手底下徹底變成了一匹良駒,風馳電掣般地在城市中飛馳。

  貝暖忽然看見街轉角有個熟悉的藍色標誌。

  「停停停!」貝暖激動起來。

  陸行遲猛地剎車。

  街上被引擎聲吸引過來的喪屍群立刻往這邊衝,陸行遲下了車,隨手解決掉屍群,才讓大家一起下車。

  小瘦子還在暈著,唐瑭搖了他半天才醒。

  醒來後傻了半天,東看看西看看,然後驚喜萬狀:「我還活著嗎?我還沒死?」

  所有人:「……」

  小瘦子暈暈乎乎地跟著大家進了銀行,納悶,「不是要去找吃的嗎?這是銀行吧?進銀行幹什麼?」

  唐瑭隨便對付他:「想買吃的不是要先取錢嗎?」

  小瘦子:???

  銀行裡還真的有保管箱,可惜編號並沒有編到21908。

  江斐說:「城裡這家銀行的營業網點肯定不少,估計今天來不及全都找一遍。」

  貝暖的腦中忽然靈光一現。

  「我有一個……挺奇怪的想法。」她不好意思地說。

  「你說。」陸行遲向來不覺得貝暖的任何想法奇怪。

  「我家附近那家銀行在的那條路叫濱河路,銀行那裡路牌編號很小,不是五就是七,要麼就是九,所以我在想,這裡會不會也有個濱河路,濱河路上會不會也有家銀行……」

  同樣的地址導向了貝暖的家,那麼按同樣的地址,會不會也能找到一家銀行?

  貝暖暗搓搓覺得,這邏輯雖然古怪,但還是挺順暢的。

  陸行遲行動迅速,已經開始往外走,「鹽河就在城北,如果有濱河路,也一定在那邊。」

  大家回到車上,陸行遲一路開車往北,一直開到鹽河邊,發現河邊的那條林蔭路的路牌上,竟然真的寫著「濱河路」三個字。

  還沒開到濱河路的盡頭,大家就遠遠地看到了那家銀行的標誌。

  門牌號是七號。

  貝暖和陸行遲對視一眼,都覺得有戲。

  車停在銀行門口,銀行玻璃門外的喪屍立刻蜂擁而上,這次小瘦子還沒來得及暈,就被唐瑭一把抓住。

  「不用怕,你看。」

  陸行遲已經下了車,抬起弩,箭無虛發,幾乎是瞬間,喪屍群全部倒在了幾步遠之外。

  一隻都不剩。

  小瘦子眼睛瞪著溜圓,下巴徹底合不上了。

  貝暖也跳下車,跟在陸行遲的後面進了銀行,兩個人一路暢通無阻地找到了保管櫃。

  足足一整面牆,全都是信箱一樣的保管箱。

  一格又一格,每格大概十幾公分乘二十幾公分,上面鑲著標著數字的金屬牌。

  貝暖一眼就看到了21908。

  可是扁扁的保管箱上卻有兩個鑰匙孔。

  貝暖把自己的鑰匙插進其中一個孔,倒是很容易就插進去了。

  貝暖輕輕一轉。

  鑰匙順暢地轉了半圈。

  很明顯,鑰匙是對的。

  可惜門卻沒有開。

  「這種保管櫃有兩把鑰匙,銀行保存一把,租保管櫃的人手裡有一把,每次都要和銀行的工作人員一起開櫃才行。」

  陸行遲解釋。

  不過他顯然是沒有耐心去找銀行的那把鑰匙,而是把手按在保管櫃上。

  櫃門噠地一聲開了。

  裡面放著一個紅色的鐵盒子。

  貝暖把紅盒子從保管櫃裡抽了出來。

  鐵盒不太大,只比小時候用的文具盒略寬,也高一些。

  「這應該是我爸爸放的東西吧?」

  雖然鑰匙能插進去,畢竟是另一個世界,貝暖有點心虛,感覺好像在偷別人存在銀行裡的東西。

  「看一眼不就知道了?」陸行遲伸手幫她打開盒蓋。

  裡面竟然是貝暖認識的東西。

  鐵盒裡嚴絲合縫地放著一本筆記本,封皮樸素,是褐色牛皮紙的,不太大,只比貝暖張開的巴掌大一點。

  這是爸爸生前的一本舊日記。

  貝暖伸手就著盒子翻了一下,裡面真的是爸爸的字跡。

  他們荒唐地刻舟求劍,竟然真的找到劍了。
信者恆信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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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8-11 00:47:25 |只看該作者
第六十九章 生日禮物

  貝暖的爸爸一直有手寫記日記的習慣,這習慣被貝暖笑過很多次。

  「爸,就算記日記,也應該是電子的吧,還能在裡面插入個照片視訊什麼的。」

  爸爸呵呵一笑,「別的不說,有一天要是沒電了,看你們這些離開螢幕活不了的人該怎麼辦。」

  果然被不幸而言中。

  爸爸去世以後,留下一個裝滿日記本的小箱子,裡面都是這種一式一樣樸素的牛皮紙封面的小本子,按年份碼得整整齊齊。

  貝暖曾經稍微翻過一下,看到了不少爸爸年輕的時候的事。

  就算爸爸不在了,貝暖也覺得不應該偷看,好像在偷窺爸爸的隱私,因此把所有的日記本連同其他爸爸喜歡的東西一起,一把火燒給他了。

  這應該是其中的一本。

  早就燒掉了的東西,現在又奇蹟般地出現在異世界的保管櫃裡。

  貝暖正在愣神,小瘦子跟著唐瑭過來了,「你們幹什麼呢?不會是真想取錢吧?這世道錢又沒用,都是廢紙。」

  貝暖不想讓外人看到,立刻合上小紅鐵盒的蓋子,收進包裡,「錢取好了,現在該去大採購了,出發!」

  正事辦完,可以去完成搜尋食物的工作了。

  銀行旁邊不遠就有一家超市,門開著,貨架上空空蕩蕩,有用的東西早就被倖存者掃乾淨了,尤其是食物,什麼都不剩。

  陸行遲拎著弩俐落地清掉路上的喪屍,又把超市清了場。

  小瘦子已經不那麼驚奇了,一聲不吭,乖乖地跟著。

  果然,雖然前面貨架上的食物都沒了,倉庫卻是結實的防盜門,嚴實地鎖著,還沒被人撬開。

  陸行遲瞥了小瘦子一眼,借來貝暖手裡的撬棍,象徵性地隨便在門框上撬了撬。

  門輕易地開了。

  裡面是滿滿一倉庫東西,大大小小的箱子摞成山。

  唐瑭拍了拍小瘦子的肩膀,「哥們,動手搬吧。」

  麵包車上空間有限,要挑最有意義的食物,比如米麵鹽糖和罐頭。

  他們幾個忙著找給基地運回去的東西,貝暖就忙自己的。

  先挑挑揀揀地補充了小隊需要的食品和日用品後,就開始一個人默默地翻零食。

  陸行遲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好像也在找東西。

  貝暖看見他理都不理成箱的鯪魚罐頭和午餐肉,認真地一個個翻箱子,不知在找什麼。

  貝暖有點好奇,悄悄地過去探頭探腦。

  剛想問他在找什麼,就看到他不動聲色地把幾小盒東西收進背包裡。

  杜若眼尖,在旁邊也看見了,鄭重地點點頭,「確實很應該備點,這種時候,鬧出人命就不好了,不然你讓貝暖收幾箱吧?」

  貝暖已經看清是什麼了,頓時有點尷尬。

  陸行遲神情坦然,清冷依舊,一點都沒臉紅,竟然真的把一整箱交給貝暖。

  他瞥了眼貝暖臉上的表情,淡淡道:「想什麼呢?都沒看過野外求生節目?這東西可以裝水,當臨時水壺,有彈性,能做簡易止血帶,套在手機上可以給手機當防水套,吹成氣球後,還能裝在衣服裡做臨時的救生衣,用途很多。」

  貝暖默不作聲地幫他把箱子收進空間,心想:你一口氣說了那麼多種用法,一張正經臉,冠冕堂皇的,那為什麼剛才還要偷偷摸摸?

  大家把麵包車上沒坐人的地方全都塞滿,才打道回府。

  小瘦子和後座上一大堆麵粉擠在一起,東摸摸西摸摸,興奮得不行。

  很快就到了搜尋隊剛剛出發的地方,車都在,其他小隊都還沒回來。

  又等了好久,才有兩個小隊前後腳回來了。

  有的人背著裝滿的大包,有人的背包還是半空的。

  鄭隊長不止背著包,還攙著隊伍裡的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把胳膊搭在鄭隊長的肩膀上,一跳一跳地往回走。

  他們看見陸行遲他們悠閒自在地等在車上,都愣了愣。

  「受傷了?」陸行遲從車上下來。

  「躲喪屍的時候從二樓陽台跳下來,摔了一下,大概是骨折。」鄭隊長簡短地說。

  年輕人說:「要不是鄭隊長上去接應,把我背走,我就讓喪屍給吃了。」

  他們走到近前,順著麵包車沒玻璃的車窗裡,一眼看到裡面堆得滿滿的物資,全都呆住了。

  小瘦子艱難地從箱子堆裡擠到車門口,手舞足蹈,「隊長,陸哥他們把車開進城裡了,拉了好多物資出來!」

  才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就跟著唐瑭改口叫陸行遲陸哥。

  他們竟然敢開車進城?還拉了滿滿一車物資?

  那兩隊人全都沉默了。

  杜若也跳下麵包車,走到斷腿的年輕人面前蹲下,「給我看看吧。」

  忍不住又補充,「本『少爺』我正好是個醫生。」

  鄭隊長包裡帶著一點急救的繃帶和藥品,杜若先幫年輕人簡單地處理了一下,大家等到另外兩隊匯合,才一起開車回程。

  回到基地,卸下帶回來的物資,每個人都領到了三天餐券。

  杜若拍拍手裡的餐券,笑道:「三天的餐券換一車東西,他們的這筆買賣做得可真賺。」

  幾個人重新回到三區十二號樓二單元。

  在六零二室門前,貝暖默默地在心中祈禱了一下,才把鑰匙插進鎖孔裡。

  鎖仍舊很澀,打不開,陸行遲上前搭了一下手。

  門開了,貝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裡面依然還是貝暖的家,明亮而溫暖,早晨走的時候什麼樣,現在就還是什麼樣。

  貝暖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回房間,從空間裡取出小紅鐵盒。

  陸行遲跟著進來了,順手關上房門。

  他站得遠遠的,微笑道:「我不是過來刺探你家的秘密的,不過我覺得,你看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時,我還是在場比較好。」

  貝暖懂他的意思,這件事太古怪,他必須盯著才能放心。

  貝暖把日記本從盒子裡費勁地扣出來,一邊說:「你過來看也沒關係。」

  「真的?」陸行遲靠近兩步。

  「真沒事。我家哪有什麼秘……」貝暖已經把日記本拿出來了,話說到一半,猛然頓住。

  日記下面還有別的。

  是一個比日記本小了一圈的小紅本本,上面喜氣洋洋地燙著幾個金色的字——

  收養登記證。

  貝暖連呼吸都停了。

  這是什麼東西?

  她盯著那幾個字好幾秒,才想起來吸一口氣,伸手取出小紅本本,小心地翻開。

  左邊半頁,正上是一張大紅背景的照片。

  是三個人的合影——年輕時代的爸爸和媽媽,中間是大概只有一兩歲的小貝暖,正瞪著烏溜溜的眼睛,半張著小嘴,傻乎乎地看著鏡頭。

  下面是爸媽的姓名性別和住址。

  右邊半頁寫明了爸媽申請收養福利院裡的貝暖為養女的情況,准予登記,收養關係成立。

  貝暖的腦中一團混亂,盯著那些字讀了好幾遍,覺得每個字都認識,卻怎麼都讀不明白。

  過了不知多久,貝暖才想起陸行遲就站在旁邊,還在看著。

  一兩歲的小不點長得都差不多,不會露餡,更何況貝暖本來和這個貝暖就有幾分相似。

  問題是上面有爸媽的住址。

  住址當然不是在這個世界的S市,需要編一個謊圓過去。

  可是貝暖一絲一毫撒謊的心情都沒有。

  貝暖把小紅本本啪地丟回鐵盒子裡。

  「騙人的東西。無聊。」

  她抬起頭,看向陸行遲。

  「不知道是哪個有異能的人,閒著沒事幹,吃飽了撐的,拿這種東西整我。」

  貝暖盤膝坐在床上,用手撐著頭冥思苦想,「我得罪誰了?要這麼跟我過不去?」

  陸行遲仍舊站在那裡,沒有說話。

  貝暖咬著嘴唇想了一會兒,沒想出所以然來。

  陸行遲終於開口了,「你不想看看那本日記?」

  貝暖垂下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拿過那個牛皮紙封皮的日記本。

  日記本的紙張已經舊了,保存得卻很不錯,裡面毋庸置疑是爸爸的字跡。

  就是貝暖兩歲那一年的日記。

  風格和貝暖以前看過的一樣,簡潔明了,更像是一個每天發生的事件列表,鮮少個人感情。

  貝暖沉默地往下翻,一頁又一頁。

  上面說,貝媽因為身體原因一直不育,兩個人想去收養一個孩子,在福利院排隊,終於等到一個女嬰。

  小女孩非常可愛,可惜有先天性心臟病,被人遺棄在福利院門口。

  病情嚴重,根本沒有人願意收養,很多人都怕就算做了手術,也活不了多久。

  貝爸和貝媽商量了幾天,就辦了收養手續,把小貝暖帶回家。

  帶貝暖回家的那天,一向冷靜得如同航海日誌的日記上,突然多出一句感情充沛的話。

  「小不點的笑容像陽光一樣,我們給她起了名字,叫暖暖,希望世界對她溫柔以待,也希望她以同樣的溫暖回報世界。」

  剩下的日記更像是貝暖的生活起居注。

  兩個大人從沒養過寶寶,尤其是身體還不太健康的寶寶,手忙腳亂,狀況百出。

  貝暖的每件小事對貝爸貝媽都像個奇蹟。

  暖暖會拉衣服拉鏈了,暖暖會用小馬桶了,暖暖會說自己的名字了,暖暖會用蠟筆畫畫了……

  開胸手術一天天提上了議事日程,貝爸貝媽在努力湊錢時,這本日記戛然而止。

  陸行遲遞過來紙巾盒。

  貝暖這才意識到自己淚流滿面。

  她抽出幾張紙巾,一點一點擦乾淨臉,可是擦掉的淚水又會重新跑出來,停都停不住。

  還沒擦完,陸行遲就坐過來,伸手把貝暖抱進懷裡。

  貝暖趴在他溫暖的懷抱裡,心中不願承認,卻十分清楚——

  收養的事是真的,日記也是真的。

  爸爸生前,每年雷打不動,都會給收養登記證上的那家福利院捐錢。

  現在想想,每年他捐錢的時候,就是在貝暖的生日前後。

  貝暖曾經問過他,福利院那麼多,為什麼非要捐那家,記得爸爸當時的回答是,那家福利院裡的孩子都是小天使。

  貝暖不動,陸行遲就不動,他輕輕撫著她的背,好像可以這樣陪著她,一直到天荒地老。

  過了好久,貝暖才出聲。

  「其實我爸爸剛出事的時候,我心裡不是沒怨恨過的。」

  貝暖把臉埋在他胸口,聲音含糊。

  「我那時候很想跟爸爸說,你衝上去救別人的時候,心裡有沒有想過我。」

  「你走了,把你的家人孤零零地留在這個世界上,有沒有覺得後悔。」

  「救了那些根本不值得救的人,你有沒有覺得後悔。」

  爸爸剛去世的時候,貝暖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著,好像爸爸就在附近,能看到她,能聽到她說話。

  她那時一直在對腦海裡的爸爸說:你都看到了嗎?你用命去換的人真的值得嗎?你做的事真的值得嗎?

  貝暖緊緊地攥著陸行遲的衣襟。

  陸行遲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

  貝暖漸漸安靜下來。

  「我現在明白了,」貝暖說,「我爸爸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會做這樣的事。」

  「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他就不會把我從福利院裡接出來,傾家蕩產地給我做手術。」

  「我能坐在這裡,能曬著太陽,吃好吃的,能到處玩,能好好地活著,全都是因為他是這樣的人。」

  「要是他不是這樣的人,世界上就根本沒有我。」

  陸行遲安靜地聽著,只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什麼都沒說。

  午後明亮的陽光穿過窗子,照在床上,照在兩個人身上,屋子裡滿溢著陽光烘烤織物的香味。

  溫柔,溫暖,又無處不在。

  貝暖一點點平靜下來,卻依舊把頭抵在陸行遲胸前。

  等貝暖不哭了,陸行遲才拿過紅色的鐵盒,遞給貝暖。

  「裡面還有別的東西。」

  紅色的小本本下面,還壓著一張紙。

  是一張紙頁發黃的舊字條,上面是爸爸的字跡——

  祝暖暖生日快樂,健康成長。爸爸。

  這是每年生日爸爸都會說的話。

  今天又是貝暖的生日,竟然又收到這句熟悉的祝福了。

  字條好像是從什麼書上裁下來的,貝暖實在想不出來這會是從哪來的。

  字條下壓著一串鑰匙。

  和上次保管櫃的鑰匙不同,這串鑰匙有大有小,做工精緻,看起來非常新。

  貝暖完全不明白這是什麼。

  陸行遲看了看鑰匙串,「貝暖,今天是你生日?」

  貝暖點點頭。

  這次瞞不了他,剛剛的收養登記證上清楚地寫著貝暖的生日。

  現在想想,不知這是貝暖的親生父母遺棄她時,寫下來的她真實的生日,還是乾脆就是福利院撿到她的日子。

  陸行遲拎起鑰匙串仔細看了看,推測,「那這好像是……生日禮物?」

  雖然很荒謬,但是真的很像是個生日禮物。

  這串鑰匙太新,太漂亮,和這個末世中荒廢的城市格格不入。

  貝暖的注意力被鑰匙串轉移了,漸漸地忘了哭的事,和陸行遲一起研究了半天,也沒研究出所以然來。

  幾把鑰匙上都沒有任何標記,不知道是開什麼用的。

  正在琢磨,忽然有人敲門,唐瑭探頭進來。

  「杜若哥不讓我過來吵你們,非說你倆鎖著門呢,」唐瑭燦爛一笑,「我就說沒有。你們要不要出去玩桌游?」

  陸行遲對他笑笑,「好。」

  順手拉貝暖站起來。

  貝暖知道,他是想讓她出去和大家玩,換換心情。

  陸行遲牽著她的手走到門口,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事。

  「貝暖,我放在你空間裡那箱金條,給我用一下。」

  他是說當初兩個人剛見面時,他存放在貝暖空間裡的裝滿金條的小公文箱。

  貝暖趕緊翻了翻,把箱子找出來。

  小公文箱看著不太大,貝暖就有點輕敵,從空間裡取出來時直接拎在手裡。

  沒想到箱子的份量遠遠超過貝暖的預期,猛地往下一墜,差點砸到腳。

  還好陸行遲在旁邊眼疾手快,一把幫她抓住,才沒讓她過一個今生難忘的瘸腿生日。

  杜若他們都在外面。

  杜若看見他倆終於出來了,笑道,「唐瑭這小孩,太不懂事了。不過白日宣那什麼,確實不太好。」

  貝暖瞪他,「宣什麼?」

  她凶巴巴的,杜若不敢再說,乖乖地舉起手對她做了個投降的姿勢。

  貝暖滿意了,把杜若的桌游收藏全都搬出來,堆了一地,和杜若他們一起一個個研究。

  陸行遲卻沒有坐下來的意思,「你們玩,我還有事。」

  整整一下午,都沒再見到陸行遲的人影,他一個人關在主臥裡。

  貝暖琢磨,他昨晚守夜,一直在攻讀言情小說,一夜都沒睡,現在肯定是補覺去了。

  吃晚飯前,陸行遲才又出來了,把貝暖叫進她的房間。

  他靠在寫字檯上,手插在褲子口袋裡,和以往一樣從容自若,貝暖卻能從他如常的表情裡,分辨出一點侷促不安。

  「我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他說,「有點來不及,要是時間夠的話,我覺得我能做得更好。」

  貝暖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陸行遲繼續說:「我覺得過生日的時候,送黃金比較吉利,又能闢邪,所以用黃金做了點東西送給你。」

  他頓了頓,「雖然有點奇怪,但是我覺得你可能會喜歡。」

  原來他把那箱金條要走,是為了給她做生日禮物。

  貝暖心想,自己已經不是小孩了,他做的肯定不是長命鎖小鈴鐺手鐲之類的東西。

  他又說有點奇怪,那也應該不會是通常大家會送人的金碗金筷子等等。

  而且他那箱金條有那麼多,那麼重。

  貝暖試探著問:「你是給我做了一個二十四K的金馬桶嗎?」

  陸行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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