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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鈞蝦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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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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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5 04:13: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五章 傳播

    畢竟陸觀弈和齊霽家世不俗,兩人又長得一副招蜂引蝶的模樣。想當初葉雅茗跟父親去陸觀弈府上回收團茶,還被他的小廝跟防賊一樣的防備。

    要是讓吳太太起了疑心,懷疑葉家借他們的手逼著宋易風退親,是為了讓葉雅茗嫁給陸觀弈或齊霽,雙方的合作怕是要黃掉。

    因此葉雅茗朝葉老太太露出了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

    這模樣看在吳太太眼裡,就是一個雖然傷心難過但在外人面前佯裝堅強的女子。她頓時滿心憐惜。

    「祖父,那退親文書,能給我自己拿著嗎?」葉雅茗走到葉崇明面前,低聲問道。

    葉崇明心疼地看了孫女一眼,把裝進紙筒裡的文書遞給她:「行,你拿著吧。」

    葉雅茗把紙筒遞給白蕊,然後朝吳太太深深一福:「多謝吳太太今兒能來給我作證。」

    「好孩子。」吳太太滿心憐惜地拉過她的手,拍著她的手道,「壞的不去,好的不來。那姓宋的不是良配。退了親,於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別傷心哈,等明兒個讓你祖母給你挑個好的。」

    葉雅茗過來就是露個面感謝吳太太的。她擔心露陷,不敢多呆,又朝吳玉娘說了一句客氣話,便告辭離開了。

    吳太太也提出了告辭。

    葉老太太早已叫人備了禮,比較豐厚的給吳太太,稍差一些的給張玉娘。兩人推辭不過,只得帶著禮離開了葉家。

    回到家中,吳太太把今天的情況跟吳師爺說了一遍,又問:「宋易風那邊你查得怎麼樣?是他真的想要退親,還是葉家的陰謀?」

    前日去葉家吃飯,正遇上宋易風去退親,這未免太巧合了些。吳師爺是個作師爺的,凡事都習慣多想,擔心夫妻倆被葉家利用,給陸觀弈和齊霽帶來麻煩,從昨日回來後就派人去調查此事了。

    吳師爺道:「查過了,那宋易風自打考上舉人後,就嫌棄葉家是商賈。他的母親余氏跟鄰居閒聊的時候,多次貶底葉家和葉三姑娘。」

    「宋易風因才學出眾,極受王學正賞識。王學正多次在跟好友聚會時對宋易風定了親表示遺憾,說如果他不定親,他定然招宋易風作女婿。」

    「呵。」吳太太冷笑,「他倒是會撿便宜。不過這樣的人招去做女婿,他就不怕宋易風有一天也跟對葉家這樣對他嗎?」

    既欣賞宋易風,她就不相信王學正會不知道宋易風是由岳家資助上學,考上舉人的。

    吳師爺搖搖頭,不欲多討論王學正。

    他問道:「照你的觀察,葉家對陸公子和三公子有沒有不切實際的想法?」

    吳太太搖搖頭:「應該沒有。宋易風走後,我跟葉老太太打聽了一下如何安排葉三姑娘的親事。我還跟她說,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幫著物色。」

    她說這話不是真的幫物色,而是試探葉家的想法。

    「葉老太太說,她二兒媳婦生二女兒的時候傷了身子,沒法再生了,二房沒兒子,他們葉家也沒有納妾的傳統,所以葉三姑娘作為二房長女,既退了親,就留在家裡招贅。他們以後會幫葉三姑娘招個贅婿。」

    吳師爺一聽就放心了,笑道:「那就好。只要他們不把主意打到二位公子身上,那咱們能幫就幫一把。」

    吳太太點點頭:「我挺喜歡葉三姑娘的,等明兒個我去參加聚會時,定要會幫那姓宋的好好宣揚宣揚。」

    「這事得快。」吳師爺道,「等王學正真把女兒許給姓宋的,咱們再說這話,就是打王學正的臉了。」

    雖說吳師爺是齊知培的師爺,就算沒有官職也不必看王文致的臉色。但王文致好歹是齊知培的同僚,所謂官官相護,他們總不好因為外人互相拆台鬧矛盾。

    吳太太也知道這個道理,點頭道:「正好過兩日就是李老夫人的壽宴,我到時候跟大家說說。」

    「不過咱們這樣偏幫葉家,等陸公子和三公子與葉家合作的消息傳出去後,大家對咱倆的評價怕是不好。」她又道。

    陸觀弈、齊霽和葉家合作的消息,因為時間太短,還沒人知曉。等彼此來往的次數多了,茶葉、茶具上市了,他們夫婦倆今日的行為,就是趨炎附勢的明證。到時候怕是要被人非議。

    吳師爺不在意地道:「我當了知府大人的師爺,不知有多少人嫉妒我、說酸話。那些考上了進士卻只能做七八品小官的,看到我時因著知府大人的面子,不得不對我笑臉相迎說好話時,他們心裡不知對我有多少不屑與嫉恨。」

    「這些真要在意,我什麼都不用做了。退一萬步說,就算我什麼都不做,只是一個清高的讀書人,隱逸的田舍翁,也有人要笑話我無能無才,白白讀了這麼多年書,連個一官半職都撈不著。」

    吳太太釋然:「不遭人妒是庸才。況且宋易風這件事上,咱們事實求是,又沒捏造謊言,無愧於人。真說起來,王大人還得感謝咱們呢。要沒咱們,他非得把女兒嫁這麼個白眼狼不可。」

    吳師爺頷首:「就是這麼個理兒。」

    ……

    葉宅裡,葉崇明和葉老太太也在討論接下來如何針對宋易風。

    親是退了,但要是不把宋易風打進泥淖裡,總是不甘心。要知道葉家被沾盡了便宜,還送了幾百兩銀子給宋易風呢。

    但這件事一直都是葉雅茗在經手,葉崇明和葉老太太再心癢癢,也不好詢問她接下來怎麼辦。

    葉雅茗自然是準備了後手的,所以才讓周祥打聽那鐘鳴和王文致的詳細情況。

    如果陸觀弈、齊霽、吳師爺這裡沒達到效果,她還會讓鐘鳴在不經意間聽到宋易風的事蹟,而且最好是在王文致也在場的情況下。

    不曾想吳師爺那裡十分賣力,第二日他就宴請了一些好友吃飯,席間談起了宋易風之事。

    本來這種當官的在府上設宴,周祥手下的閑漢小混混是進不去探聽消息的。然而周祥神通廣大,愣是把席間吳師爺他們談話的內容給打聽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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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5 04:13: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六章 王學正知道了

    「吳師爺道,他是無意中聽到這件事,然後派人去打聽,查證屬實的。」

    「他說讀書人既讀聖賢之書,應當比一般人更明白作人作事的道理才對。宋易風過河拆橋、忘恩負義,完全是給讀書人臉上抹黑。這樣的人連資助他念書考學的岳家和啟蒙恩師之恩都不顧,又怎麼會忠於皇上,感恩朝廷,尊敬師長呢?臨安城要肅清學子之間的不良風氣才好。」

    葉雅茗聽了誇讚道:「厲害!」

    吳師爺這番話完全是站在了大義的制高點上,讓人想用「與葉家有私交」這樣的話來攻訐他都不成。不愧是作師爺的人,權謀話術著實厲害。

    「為免做得太過刻意,吳太太當天沒有喚吳師爺那些好友的夫人赴宴,而是次日在李大人母親壽宴上,有人問起此事,她才說的。」周祥道。

    「她是完全站在您的角度上感慨,說她有女兒,遇到這種事,不知要怎樣慪死。這種人沒有感恩之心,又一山望著那山高。到時候成了親,他又遇著更好的去處,非得休了他的妻子去攀高枝不可。」

    「她說吳師爺給老爺們說起這事,除了感慨某些學子立身不正外,也是提醒大家,要擦亮眼睛,不要上這種白眼狼的當,把女兒嫁給他。」

    葉雅茗又想誇一句「厲害」了。

    吳太太這麼一解釋,就算有人以後發現葉家跟陸觀弈、齊霽合作,吳師爺夫婦幫葉家說話是有私心的,也不好說他們夫妻倆的不是。

    畢竟人家是好心提醒你們,不要上宋易風的當。有適婚女兒的,只有感激他夫妻倆的份兒。

    「姑娘,接下來的事,咱們還要做嗎?」周祥問道。

    吳師爺跟王文致沒有私交,他設宴時都沒請他。但李大人母親壽宴,王文致的夫人都是去的了。就算吳太太說這些話的時候她不在場,過後總能聽到風聲。

    如此一來,王文致定然不會把女兒嫁給宋易風了。而宋易風的名聲,在臨安城算是壞掉了。

    他們佈置的那麼多後手,怕是用不著了。

    葉雅茗道:「要做的。他做不成王學正的女婿,以後考上進士後沒准會成為京城某位高官的女婿。所以咱們得趁這個機會把他的名聲進一步搞臭才行。」

    她看向周祥:「你讓人在街頭巷尾傳播一下,最好讓府學的學子都知道。」

    「好嘞。」周祥歡快地應道。

    等周祥離開,葉雅茗看向時不時抬眼看自己的綠萼道:「綠萼,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啊?」綠萼愣了一愣,連忙搖頭,「沒有沒有。」

    見葉雅茗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她心虛地低下頭去,囁嚅道:「我……奴婢只覺得,您對宋少爺真狠得下心。以前您……」

    她沒說下去,葉雅茗也沒再追問。

    要是換作原主,她沒經歷過後來在京城的遭遇,想來就算宋易風退了她這門親,她也不會對宋易風趕盡殺絕,畢竟她是真心愛著宋易風的。

    她對宋易風的態度,轉變得確實有點太過徹底。葉崇明、葉老太太或許不清楚,卻瞞不過身邊的這兩個丫鬟。

    她道:「綠萼,如果你對一個人掏心掏肺的好,恨不得委屈你的家人,都要把最好的東西給他。可你卻發現,那人卻背叛了你,不光背叛,他反而想回頭踩你一腳,你是什麼心情。」

    綠萼想了想:「我恨不得食其肉,抽其筋。」她慚愧地低下頭,「姑娘,我知道錯了。」

    ……

    王文致家,王夫人赴宴回去,問丈夫道:「你聽到什麼傳言沒有?關於宋禮樂的。」

    王文致也去赴了李大人母親的壽宴。

    聞言他一愣:「什麼傳言?」

    王夫人便將宋易風之事跟王文致說了一遍。

    她道:「你不知道也正常,畢竟你一直都極欣賞宋禮樂。他們估計是不敢在你面前說這些話。」

    「我們女眷這邊,開始也不在我面前說,後來還是林夫人跟我交情好,好心把這件事告訴我了,勸我說擇婿要慎重,千萬別把女兒許配給這種沒良心的白眼狼。」

    她瞅了丈夫一眼:「我覺得她們說的甚有道理。幸好宋易風當初定了親,咱們攔著沒讓女兒跟他多接觸。」

    宋易風長得還是挺英俊的,王文致又時常在家裡誇讚他,他們的女兒對宋易風很有興趣,總想跟他接觸。

    但因為宋易風定了親,夫妻倆擔心女兒動了不該動的心思,一直讓下人看緊了,不讓讓女兒跟宋易風接觸。

    否則這會兒女兒要死要活地鬧著要嫁宋易風,他們非頭禿不可。

    王文致皺起了眉頭。

    他極喜歡宋易風的文章,十分看好他,覺得他在兩年後的春闈一定能高中。以宋易風的才學,一甲不敢說,只要他正常發揮,二甲是完全沒問題的。

    這麼年輕,又是二甲進士,宋易風此人的頭腦還靈活,不是那等死讀書的,以後的前程不可限量。王文致十分看好宋易風。

    因此王文致屢次在同僚面前誇讚宋易風,又流露出不能讓他成為女婿的遺憾。

    現在這種誇讚和遺憾,定然成為了笑柄。大家都會背地裡笑話他王文致識人不清,看錯了宋易風此人。

    他煩躁道:「行了,你別聽別人胡說。事情到底如何,明日我問問宋易風本人。」

    「這件事可是吳師爺說出來的。」王夫人道,「他總不會胡說八道吧?」

    吳師爺這人,雖沒考上進士,但思維縝密,足智多謀,說話辦事滴水不漏,為人也正直。最重要的是他跟宋易風無怨無仇,且也不會無緣無故去跟一個前途無量的舉人為敵。

    唯一的解釋是,宋易風那些傳言是事實,吳師爺特別看不上宋易風的為人。

    王文致也知道這一點,但他不願意承認自己看人走眼,徒惹笑話。他還是打算親自問一問宋易風,聽聽他是怎麼說的。

    次日王文致去了府學,在大門口下了馬車,就遇上了騎著馬過來的鐘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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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5 04:14: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傳言四起

    「喲,這不是王大人嗎?今日沒你的課,你來府學幹嘛?莫不是來找你未來的好女婿宋禮樂?」鐘鳴將馬繩往小廝身上一拋,就走過來對王文致道。

    「鐘鳴,你少在這陰陽怪氣。」王文致氣的不行,「宋禮樂什麼時候成了我的未來女婿了?你別胡說八道。」

    這個鐘鳴,以前是個炮仗脾氣,一點就炸,還十分耿直,什麼都敢說,在京城被人當了槍使,調到這臨安城來,結果現在倒學會陰陽怪氣了。

    「人家為了給你當女婿,都跟岳家退親了。那葉家花了四五千兩銀子精心培養出一個舉人,結果考上了就退親了,不光沒半點回報,還賠了幾百兩銀子。」

    「宋禮樂寧願背上個忘恩負義白眼狼的駡名,也要退親,不就是因為你一天到晚說想讓他當女婿嗎?現在他退親了,你還不趕緊讓他給你行禮叫你岳父?」

    見王文致氣紅了臉,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鐘鳴又嘿嘿笑道:「不過咱們好歹是同年,我可跟你說,宋禮樂見利忘義,看到有更好的親事就趕緊退親,忘了葉家對他的恩情;你讓他當女婿,別到時候人家考上進士後又退了你家的親,讓你竹籃打水一場空不說,還耽誤了女兒的終身大事,壞了女兒的名聲。」

    說著,他唱著不知從哪裡學來的調子,昂首挺胸,一路進了府學。

    王文致氣得要死,但這是在府學大門口,還有好些學子圍觀,實在不是吵架的地方,他只得憋屈地進了府學,繼昨晚對宋易風改觀之後,厭惡之情又升了幾分。

    府學有王文致、鐘鳴這些才高的進士給上課看文章,還能跟同窗好友一起互相督促,是一個比較有氛圍的學習之地,故而學子們就算考上了舉人,也仍然會來府學讀書。

    今日正是鐘鳴上課的日子,許多舉人學子都趕來聽課,剛才兩人的對話,被不少學子聽到了。

    兩位先生一走,他們就紛紛議論起來。

    「剛才周大人說的話,你們聽到了嗎?怎麼回事?宋禮樂怎麼了?」

    「是啊,他不是跟葉家訂了親嗎?從他十歲起,葉家就資助他讀書。他能買柳葉巷的二進宅院,還置了田地,多虧了葉家給錢。怎麼聽鐘大人剛才那話裡的意思,他跟葉家退親了?」

    宋易風一路讀書上來,府學裡有不少是他的同窗。柳葉巷的鄰居不知宋家底細,但同窗對他的情況卻是清清楚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宋易風年紀輕輕就考上了舉人,有了葉家資助後也成了個家境不錯的,還得了王文致等眾位先生的青眼,未免有些恃才傲物。

    有那費勁巴拉沒考上舉人,仍然是秀才而嫉妒宋易風的,或是看不慣宋易風小人得意嘴臉的,便在學子間拿宋易風被岳家資助來說事。這也導致了宋易風家貧,被岳家資助才能讀書的事有許多人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有個跟李老夫人有親戚關係的名叫祝臨道的學子出聲道,「我昨晚參加了李老夫人的壽宴,宴席上有人說起……」

    他把聽到的傳言給大家說了一遍,最後總結道:「總之,現在宋禮樂考上舉人了,就嫌棄葉家是商賈了,不光要退親,人家讓他把這些年資助他的銀兩退還,他還耍賴不還。最後葉家說不還銀子就不退了,他才還了一些。據說最後還是賴掉了幾百兩銀子。」

    末了他還道:「吳師爺的太太被葉家請去做退親證人,這些都是她親眼所見的。」

    吳太太被請去做證人的事,有張玉娘在,這事遲早要傳開。因此昨晚她就大大方方說了出來,又將宋易風當時的嘴臉形容了個遍。

    反正因為要讓這些富商鄉紳捐錢修路築城牆,吳師爺得跟富商鄉紳打交道,跟他們有些交情不是秘密。葉家請她去作證人,大家都很能理解。

    畢竟退親的一方是舉人,需得請個舉人太太去才壓得住場面,否則宋易風用身份一壓,葉家就得吃大虧。

    祝臨道的記憶不錯,口才也極好,最重要的是他跟宋易風有些過節,剛才來的路上還被人拉過去塞了十兩銀子,並許諾事成之後還有十兩銀子的酬謝,請求他在書院裡把宋易風的事情說一說。

    那人是誰祝臨道不認識,他深切懷疑是葉家的,但鑒於宋易風在府學裡也有不少敵人,沒准是嫌宋易風文章寫得好擋了自己路的人做的也說不定。

    反正他看不慣宋易風,二十兩銀子也不少了,就當賺個零花錢。因此他把吳太太說的話,繪聲繪色地給大家描述了一通,眾學子聽了都一臉驚訝。

    宋易風在府學裡也算是風雲人物。考上舉人不算什麼,難得的是他年紀小,長得也不錯,還得了王文致的賞識。每次考試他的文章都被貼在牆上,供大家學習。

    這會兒聽到道貌岸然的他私下裡是這麼一副嘴臉,大家的偶像濾鏡都碎了一地。

    「你這是胡說八道吧?宋師兄怎麼可能是你說的這種人?」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道,「這莫不是那葉家做了什麼事,讓宋師兄不得已退親,完了還四處敗壞他的名聲?」

    「這事是真的。」又有另外一個學子站了出來,「昨晚我也去參加了壽宴,這件事,我是聽吳師爺親口說的。吳師爺的人品,你們總不會質疑了吧?」

    他這麼一說,大家都驚疑不定地閉了嘴。

    吳師爺在臨安城還是很有口碑的。最重要的是,吳師爺作為知府大人的師爺,不會亂說話。既然這事是他說的,那就一定是真的了。

    今日周鳴上課,時辰差不多了,這會兒又有舉人、秀才陸續到來。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見大家圍成一個圈,後來的湊上來好奇地問道。

    「臨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呢?還不趕緊進去,一會兒該遲到了。今日可是周大人的課。」一個熟悉的聲音在祝臨道身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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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5 04:14: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八章 滾

    宋易風原先不知道祝臨道的身份,因一些事情跟他鬧了矛盾。後來知道祝臨道是官宦子弟,就一心想結開兩人的恩怨。

    因此見面時都會很親熱地打招呼,也會有意示好。

    這讓祝臨道很看不上他,覺得宋易風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

    正因如此,祝臨道一點不懷疑傳言的真假,也願意幫葉家這個忙,撕下宋易風偽裝的面具。

    不過快上課了,祝臨道沒功夫跟宋易風扯皮。再者當著眾人的面跟宋易風爭執,倒讓宋易風有澄清自己的機會。那些本就崇拜宋易風的人很容易被他所蠱惑,祝臨道可不會給宋易風這個機會。

    他抬頭看了看日昝,立刻道:「快,要上課了,趕緊進去。」說著不理宋易風,拔腿就跑。

    眾人也呼啦啦往教舍方向奔。

    宋易風不疑有他,也快步跟在了後面。

    那日他從葉家回去,得知宅子也送了出去,余氏如天塌了一般,哭了半夜,當晚就有些受寒。

    宋易風這兩日侍疾,因此今兒早上來得晚了。

    進了教舍,周鳴看了宋易風一眼,倒沒說什麼,直接開始上課。

    待下了課,宋易風正要收拾東西回家,就見有人拍自己的肩膀,笑得一臉意味深長:「禮樂,王大人喚你。」

    宋易風心裡一喜,連忙出了教舍,往王文致歇息的屋子走。

    待他一走,教舍裡的人就議論開了:「王大人原來一直說遺憾禮樂定了親。現在他退親了,王大人不會真的招他作女婿吧?」

    「不會吧?這樣的人,王大人難道不怕有一天他也跟葉家一個待遇嗎?」

    「那能一樣嗎?王大人是當官的,那葉家是商賈。」

    「商賈怎麼了?要是沒有葉家和尹秀才,宋易風現在也不過是個販夫走卒。人不能太忘恩負義。」

    有那不知道什麼情況的,趕緊問身邊的人,知道的便給他們科普,還將他們瞭解到的宋易風與葉家、尹秀才的淵源給同窗說了一遍。

    這裡面給大家科普的,推波推瀾的,除了嫉妒宋易風、跟他有過節的自來水,主力軍則是像祝臨道這種收了葉家錢的水軍。

    前段時間周祥和來運在葉雅茗的授意下,不光收買了閑漢小混混打探消息,還打聽到了宋易風跟同窗們的關係。

    從昨晚到今日早上,來運授意那些閑漢們收買那些跟宋易風有過節、看不上他為人的,或是家貧又貪圖小便宜的,在府學裡掌控輿論。

    其中還有一個秀才算是內部人員,正在觀察和記下這些人的表現,好把情況回饋給來運,來運按表現給這些人以獎勵。

    而位於輿論風暴中心的宋易風卻完全不知此事。當他踏進王文致屋子,被王文致問及此事時,他還滿臉懵圈。

    他的心理瞬間崩潰,旋即就咬牙切齒。

    葉家,好樣的!

    王文致見他面目扭曲,神色猙獰,忽然就沒興趣聽他的回答了。

    他是看好宋易風的前途,有自己的私心,想讓這前途無量的年輕人成為自己的女婿,但這不代表他喜歡白眼狼。

    白眼狼既能背叛在他最困難的時候資助他讀書的岳家,就能背叛以後的岳家。

    宋易風調整了一下心態,一臉冤屈:「我是聽到說葉家買賣私茶,不願意同流合污,這才退親的。在這之前,我還來問過老師您呢。」

    這是把責任推到自己身上了?

    王文致被氣笑了:「合著你還怪上我了?我有叫你查也不查清楚,就直接去退親嗎?你受了葉家的恩,可以說沒有葉家的資助,就沒有你的今天,你花點時間去調查一下葉家有沒有買賣私茶,這很難嗎?」

    「可……」

    王文致不想再跟他多費口舌,不耐煩地問道:「我就問你,葉家到底有沒有買賣私茶?」

    宋易風知道自己不能在此事上撒謊,如實道:「葉家人不承認。」

    「行了,你出去吧。」王文致不想再跟宋易風說話了,揮了揮手,讓他離開。

    宋易風哪裡肯走?他正要解釋自己的苦衷,就見王文致忽然吼道:「滾!」

    要是這件事不鬧大,他或許會考慮一下與宋易風結親的事;就算不結親,也會把他當子侄一般看待,資助他一二,算是提前燒冷灶。

    他自信自己與葉家不同。葉家是商賈,而他是官,他在官場上還有人脈。宋易風敢嫌棄得罪葉家,卻沒膽子得罪自己。

    可這事鬧大了,他要是再對宋易風和言悅色,臨安城這些讀書人不知怎麼看待他呢。與白眼狼為伍,沆瀣一氣,這種詞語定然用到他身上。

    為著一個宋易風,讓自己惹得一股騷,不值當。

    宋易風一臉灰敗地出了屋子,渾渾噩噩地回了家。

    剛剛進門,他就聽到余氏的哭喊聲:「兒子、兒子,你終於回來了。這些人要把我們趕出去,你快跟他們說說。」

    宋易風這才看到院子裡站著幾個壯漢,而在廊下,還坐著一個管家模樣的人。

    見他回來,那人站起身來,拱了拱手道:「在下姓厲。這處宅子,葉家已賣給我家老太爺了。你回來得正好,趕緊跟你娘收拾東西搬走吧。我也不為難你,給你兩日時間,兩日後我們就來收宅子了。到時候要是不搬,可別怪我們把你們的東西都扔出去。」

    桂子自打宋易風考上舉人後,就深得狐假虎威的精髓。

    一聽這人的話他就大喊:「你敢?我家少爺是舉人。你們這樣,就不怕得罪舉人老爺嗎?」

    厲管家嗤笑一聲,看向宋易風的眼神裡暗藏著嘲弄:「我們敢買這處宅子,自然不怕你這舉人老爺。白藤縣葛家,你去打聽打聽。我家大老爺在京城做五品官;二老爺也是舉人。我們買這宅子,不過是少爺要來臨安參加讀書,需得有個落腳之處。這宅子既不是你的,你賴著不走,我們可要告官了。」

    這有名有姓的,那肯定不是虛張聲勢,說謊騙人。

    只是葉家逼得也太狠了。這才還了房契給他們,他們就把宅子賣出去了,而且還賣了這麼戶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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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搬家

    宋易風暗自咬牙,不得不堆起笑臉對厲管家道:「我這兩日正在找宅子,準備搬出去,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我娘也病著。厲管家還請寬限我幾日,我找到宅子就搬。」

    宋易風考上舉人就退親之事,替葉家賣房的中人跟厲管家說得清清楚楚。厲管家是很看不上宋易風為人的。而且他也清楚,葉家以極低的價錢把這宅子賣了,就是不想讓宋家人再住在這裡,好出一口怨氣。

    本來大家都是讀書人,今後宋易風沒准會跟少爺一起在府學做同窗,考上進士後還會同老爺做同僚,按理面子是要給的,寬限幾日是沒什麼。

    但葛家既得了實惠,承了葉家的情,自然得好好幫著出個氣。

    他道:「我們少爺已到了臨安,急需搬進來,可寬限不了幾日。這樣吧,給你三日時間,三日後我們來收房。」

    宋易風忍氣吞聲地道:「行。」

    厲管家這才帶著那些壯漢離開。

    而厲管家帶著一群壯漢來收房,早就驚動了四鄰。宋易風回來時精神恍惚沒注意,厲管家走後這些人七嘴八舌地問話,他才發覺除了門口,連圍牆上,隔壁鄰居都架了梯子在看熱鬧。

    他黑著一張臉進了屋子。小香也扶著余氏跟了進去。

    圍牆上和大門處的鄰居都互相使著眼色,從梯子上下來,聚到大門外,開始竊竊私語。

    「宋家不是才搬來沒多久嗎?這是怎麼了?」有那不清楚情況的問道。

    葉雅茗連府學都叫人滲透進去掌控輿論了,宋易風住的這條巷子哪有放過的?

    一聽這話,有那被收買的人,頓時滔滔不絕地講起宋易風忘恩負義的事蹟來。

    末了他還言之鑿鑿地道:「這是在李大人母親壽宴時從吳師爺那裡傳出來的。據說是葉家請了吳太太去做退親證人,吳太太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可不是我捏造出來的。」

    「哼,我就說嘛。」有那看不慣余氏作派的婦人立刻附和道,「這余氏成天說葉家小姐配不上她兒子,說她兒子以後要做大官的。我問她以前是做什麼的?這宅子是怎麼買到的?她就支支吾吾,說不清楚了。」

    「可不是?她不過一個鄉下婦人,一無所有,進城後靠給人洗衣為生。還是靠著葉家才能過上了好日子。偏她還一副十分高貴的樣子,看不起這個,瞧不上那個。我呸!」

    「這宋家母子也太白眼狼了吧?靠著葉家的錢才能讀書考功名,過上使奴喚婢的日子。結果現在考上舉人了,就轉眼不認葉家了。」

    「就是,那葉家小姐多好啊,隔幾日就來,給宋家送魚送肉,逢年過節給做新衣,到了年關還送余氏首飾。結果他們說退親就退親,太沒良心了。」

    「哎喲,我可不敢跟這樣的人家來往。沒的哪天被她背後捅刀子都不知道。」

    想起院門沒關,那些看熱鬧的鄰里不知如何議論自家,宋易風便叫桂子去關院門。

    結果桂子回來,宋家母子二人就發現他的臉色不好,問他怎麼回事,桂子支支吾吾地不敢說。

    「說!」宋易風喝道。

    他倒要看這些人是如何議論他的。身為讀書人,最重名聲。他可不想因為賣房一事引起非議。就算有非議,他也要知道是怎麼回事。

    桂子只得把鄰居的話重複了一遍。

    余氏十分看重錢財,一下子從有房有田有積蓄,變得一無所有,這沉重的打擊讓她一下子病倒了。

    她其實受的風寒並不重,一兩劑藥下去就好得差不多了。可這兩日她一直都是蔫噠噠的,沒半分精神,人一下子似乎蒼老了許多。

    現在聽到這話,她身子一恍,差點暈倒,小香連忙扶住了她。

    宋易風卻顧不得母親,他氣得滿臉漲紅,站起來就想出去責駡那些鄰里。

    余氏一把拉住了他:「別去。你跟他們吵什麼?沒的掉身份。」

    兒子考上秀才後,她是向尹德安打聽過科考的注意事項的。想要考上舉人、進士,才華固然重要,但名聲也不能太差。否則傳到考官耳裡,或是有人寫封信舉報,那就功名無望了。

    當初他們也是想著葉家是商賈,再如何也不敢得罪他們,還有可能想要留點情份,維護宋易風,甚至還送些銀兩給他們花花,這才跟葉家退親,

    不曾想那葉家膽敢敗壞她兒子的名聲。

    「這些事,你說是不是葉家說出來的?」余氏問道。

    鄰居說了是從吳師爺那裡聽來的。但余氏根本不信。或許不是不信,而是欺軟怕硬,她想要有個憎恨的物件,那就是葉家。

    宋易風聽王文致說他是聽聞吳師爺所說的,這才聯想到那日退親是作證的吳太太,恐怕就是府衙吳師爺的妻子。

    剛才又聽桂子說鄰居所知是從吳師爺那裡來的,他倒相信這事是真的。心裡只恨吳師爺作為一個師爺,為什麼是個愛嚼舌根子的男人。

    本來他心裡還存著僥倖,覺得這事可能只是小範圍幾個人知道。那些都是官員,不會到處亂說,其中又有愛惜自己才華的王大人,雖說做不成王大人的乘龍快婿了,但他本來也看不上王大人家了,事情倒也不算太糟。只要他考上進士,今日的一切都不算什麼。

    可現在他心裡卻沒底了。

    這吳師爺到底把事情跟多少人說了,以至於這種巷子裡的販夫走卒都知道了。那他的名聲會壞成什麼樣?以後考進士的時候,不會受影響吧?

    見兒子遲遲不回答,余氏就認定了這件事一定是葉家幹的,頓時咒駡開了。

    宋易風道:「現在說這些都沒用。既然這裡的人都開始說閒話了,咱們沒必要再在這裡呆下去。還是趕緊找房子搬出去吧。」

    說著,他站起身來,交代了一聲:「我去找房子。」便帶著桂子出去了。

    出了房門,桂子道:「少爺,您先等等,我去看看外面那些人還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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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白月光

    見宋易風沒說話,他跑到大門口,先在門口聽了聽,沒再聽到說話聲,這才開門出去。

    在門外看了一圈,見看熱鬧的人都散了,這才回去稟報宋易風,宋易風帶著他出了門。

    小巷子的人一向對宋易風這個少年舉人十分恭敬,路上遇到了都會行禮打招呼。今日一路上倒也依舊會行禮打招呼,不過目光裡不再是敬重,而是好奇打量。

    好不容易出了巷子,站在巷子口,宋易風有些茫然。

    雖說家裡的這些庶務一向是余氏操心的,但宋易風也不是什麼都不操心的人,自然知道租賃宅子是要找中人的。當初他們買這宅子時,就跟這裡一個姓趙的中人打過交道。

    問題是,趙中人管的都是這周圍的宅子。偏他又不能租賃這周圍的宅子,其他地方的中人,宋易風又不認識,此時他便不知何去何從。

    「桂子……」他正要問桂子知不知道,忽然看到一個俏麗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裡,那人越走越近,卻在遠處站住了,可目光卻在他身上,那清麗的面容上全是擔憂。

    宋易風心裡一暖,正想上前,腳步一抬卻停住了。

    崔紫矜住的地方離他家隔著兩條巷子,他穿過巷子去府學時會路過她家。而現在他還在自己家巷子口處,如果上前跟崔紫矜說話,一定會被人瞧見。

    他可正處在風口浪尖上,再不能平添談資了。

    崔紫矜似乎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遠遠就站住了。

    見他注意到了自己,崔紫矜朝他微點了點頭,便帶著婆子轉頭走了。

    宋易風等那主僕倆走了一段路,隔得遠了,這才跟在了後面,一直跟到了崔紫矜住的巷子,等她們進院子裡去了,桂子四處張望說周圍沒人,宋易風這才也進了崔家宅院。

    婆子正等在門口。見宋易風主僕進來了,便關上了門,領著兩人進了廳堂。

    見崔紫矜靜靜地看著自己沒說話,宋易風頓時苦笑起來,問道:「我的事,你聽說了?」

    說是問話,語氣卻十分肯定。

    像宋易風這種人,他可以滿身髒汙,全身心眼,對女人卻要求對方是一朵聖潔的白蓮;她可才華橫溢,聰慧機敏,但一定要單純善良。

    所以在計畫開始前,葉雅茗就打算給崔紫矜立個人設——

    她是罪臣之女,父親因被人牽連下了大獄,之後被貶到建州。押送路過臨安時卻一病不起,死在了臨安。

    而她母親兩年前就病逝了,父母膝下只得她一人。父親下獄後親戚便覬覦她家家產,將她隨便許人;父親死訊傳來後更是肆無忌憚。她當機立斷變賣了家產,帶著老僕到臨安來給父親收屍。

    埋葬了父親後她也不願意再回京城,便在臨安賃了這處宅子,與老僕安然度日。

    巧的是,葉雅茗給崔紫矜立的這個人設,跟她本人的經歷十分相像。

    不過她父親不是死在臨安,而是死在別處。她安葬了父親後是來臨安投奔姨母的。但她運氣不好,途中被人打了悶棍,等她醒來後才發現自己被賣到了青樓,帶的兩個下人不知是死了還是被劫匪轉手賣了,或是自己跑了,反正她再也沒見過。

    她在青樓熬了三年,終於借貪她美色的才子之手,用自己的錢給自己贖了身,離開了那醃臢之地,嫁給那人作妾。

    嫁人後她終於聯繫上了姨母。姨母一直沒有兒女,在夫家過得十分不如意,得知外甥女的遭遇後,她乾脆和離出來,給兒女雙全的妾室騰位置。為此,夫家倒讓她帶著陪嫁離開,還給了她一筆錢。

    崔紫矜在歡場三年,在這裡呆得久了,總有人會認出她來,想出門做點什麼都不方便。崔紫矜自己也有積蓄,姨甥兩人倒不缺錢,便想離開臨安城。

    到南邊找個物價便宜、民風純樸的小鎮,就算兩人找不到賺錢的營生,憑著兩人手上的積蓄,也能過上十幾二十年。崔紫矜遇上合適的人,也能好好嫁人,不再受以往經歷的影響。

    但有了被劫的經歷,兩人都不敢單獨離開臨安。因擔心鏢局裡的鏢師起歹心,也不敢跟鏢局走。

    於是崔紫矜這才答應替葉家辦事。

    在搬到這裡來之前,崔紫矜便作了未嫁女的打扮。

    紫矜嫁給她前夫時不過十六歲,三個月後被嫡妻掃地出門,現在也還不到十七歲,再加上她模樣清純,沒有半點風塵或已婚之氣,糊弄宋易風妥妥的沒問題。

    擔心遇到認識自己的人,崔紫矜平素不怎麼出門,這就很符合她的人設。偶遇宋易風那天,是因為她生了病要去前面醫館看郎中,遇雨沒帶傘,得了宋易風的幫助。

    把被雨淋得渾身濕透的崔紫矜主僕護送回家,宋易風發現桌上放著一本他極喜歡的詩人的詩集,這詩集是市面上沒有賣的。崔紫矜看出了他的心思,便主動提出借給他抄寫。

    等他抄好把詩集還來,崔紫矜又借給他另外一本,兩人還談起了詩詞歌賦,再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彼此都心生旖旎。

    在宋易風心裡,崔紫矜是個貞靜的女子。如果不是聽說了他的事,擔心他,萬不會跑到他家附近去。

    這也可見,崔紫矜心裡是有他的。即便聽到他定親又退親,被世人所唾駡,卻仍然心裡掛念他。

    想到這裡,宋易風心裡又甜又苦,五味雜陳。

    見崔紫矜沒有否認,沉默著仍然沒說話,宋易風急道:「我定親之事,也不是有意隱瞞你;葉家行為不端,買賣私茶,我是要退了這門親事的。我打算等把親退了,再來跟你說這件事。」

    兩人雖然互相傾慕,但並未捅破那層窗戶紙。現在宋易風這話一說,崔紫矜便十分動容,一雙美目望向宋易風,滿眸情意,旋即淚水慢慢從眼底湧了上來。

    宋易風知道,她是被自己感動了。

    崔紫矜低下頭去,用手帕拭去眼淚,帶著哭腔的聲音又軟又糯:「那你不要緊吧?」

    宋易風沉默片刻,把自己目前的窘境跟崔紫矜說了。

    崔紫矜聽了,臉上露出猶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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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各懷心思

    倒是她身後的婆子開口道:「姑娘,咱們兩個弱女子孤身在臨安,很不安全,前兒個還有混混到門口來探頭探腦的。如果宋少爺是一個人我就不說了,可他是跟他母親一起的,倒沒有大礙。不如咱們留他們在家裡住著吧。有宋少爺在,想來那些閑漢混混也不敢再打姑娘的主意。」

    說到這裡,她又朝宋易風笑道:「宋少爺莫怪,婆子這主意也是唐突。要是你不方便,就當婆子沒說;如果你一時沒有地方去,也可暫住幾日,等覓得良宅再搬走也行。」

    宋易風看了崔紫矜一眼,見她垂著頭不作聲,便知她也是肯的。只是女孩兒矜持,不願意開口相留。

    他心裡很是感動。

    他受世俗影響,打心眼裡看不起商戶;不得不接受葉家資助,他就覺得是恥辱,再加上原主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對原主很抗拒,只覺得一看見就討厭,偏原主還老喜歡往他家跑,往他身邊湊,這更增添了他對原主的反感。

    崔紫矜的清麗,本來就長在他的審美上。再加上崔紫矜讀書人出身的身份,以及她的才華與充滿魅力的言行,讓血氣方剛、情竇初開的宋易風一下子掉進了愛情的旋渦裡,無法自拔。

    現在崔紫矜的挽留,讓他心裡充滿了甜蜜。

    他道:「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鄰居知道你家住進了男子,定會指指點點的。」

    崔紫矜低著頭絞了一下裙擺,睫毛微顫,似乎在猶豫。

    「姑娘,反正這宅子是咱們賃的。不如咱們退掉,重新去賃一處大一些的宅子。這裡離宋公子原先的住處太近,不光於你的名聲不好,宋公子住得也不舒服。」婆子又開了口。

    崔紫矜抬頭看了宋易風一眼,復又垂下頭去,輕輕點了點頭。

    她朱唇輕啟,聲音輕柔悅耳:「到時候,公子可對外說我是你妹妹。」

    宋易風心裡一鬆,緊鎖了幾日的眉頭舒展開來,臉上露出一個高興的笑容:「好,多謝紫矜姑娘。」

    他心裡明白,他再喜歡崔紫矜,也是不會娶她當妻子的,畢竟崔紫矜是罪臣之女,於他的仕途不利。他應該娶官宦之女。

    以前他就清楚地知道這一點。發生了葉家之事和王文致逼他低價賣田地、又棄他如蔽履之事後,他就更知道這一點了。

    既不娶,他還與崔紫矜來往,一方面是情不自禁,深深被崔紫矜吸引;二來是因為崔紫矜無依無靠,是他招惹得起的人。

    等他考上進士娶了妻後,如果情況允許,他就納崔紫矜為妾;如岳家他惹不起,妻子不同意,或是崔紫矜不願意到宋家為妾,那他就把崔紫矜養在外面做個外室。

    最壞的結果,就是各自嫁娶。

    有錢還有一點勢力的葉家都拿他沒辦法,更何況一個孤女呢?

    而現在,崔紫矜願意跟他一起住在一個屋簷下,還以妹妹的身份相處,對他而言真是再好不過了,他既有美人相伴,又不用擔任何責任,兩全其美。

    「那我現在就去尋宅子。」他高興地站起來道。

    婆子笑道:「公子白天要上學,庶務也不熟悉,不如公子告訴我要賃哪裡的宅子,我明日去那裡問問訪一訪,定能賃一個公子和姑娘都滿意的宅子來。」

    崔紫矜抬起頭來,嫣然一笑,像個小孩子一般臉上帶著些得意:「崔媽媽很能幹的。」

    宋易風越發高興了。

    為改變現狀,他就算聰明,念書也是極拼的。除了吃飯睡覺,以及與府學先生、同窗必要的交際,他幾乎把時間都用在了讀書上。庶務,他還真不熟悉。

    「本來不必麻煩崔媽媽,可我娘這兩日受了風寒,實在無法操勞。這件事,就勞煩媽媽了。」

    「不勞煩,不勞煩。」崔媽媽道。

    宋易風又猶豫:「賃宅子的費用……」

    他幾乎把所有的身家都賠給葉家了,但余氏事先就留了一百兩銀子的家用出來。賃一處宅子,倒也賃得起。只是他們就這麼點錢了,用一文少一文。

    他這話一出,崔媽媽就趕緊擺手:「公子快莫跟我們客氣。我跟姑娘也是因孤身在此不安全,才央求公子與太太和我們一起住的。賃宅子的錢就由我們出吧。不瞞公子說,我家姑娘雖沒了家,但……」

    「媽媽!」崔紫矜扯了扯她的衣袖,打斷了崔媽媽的話。

    崔媽媽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朝崔紫矜討好地一笑,訕訕閉了嘴。

    「天色暗了,伯母在家定是等急了,你先回去吧。明日如果沒空,你派桂子過來一趟。宅子有了消息,我會讓桂子帶信給你的。」崔紫矜對宋易風道。

    宋易風儘管不捨,但家裡母親還病著,而且一定心裡焦慮此事,他早些把這消息帶給母親,母親也能安心。

    再說,他跟崔紫矜的事,還得跟母親解釋一番呢。

    於是他答應下來,戀戀不捨地看了崔紫矜一眼,帶著桂子離開了。

    將主僕二人送出去,看著兩人遠去了,崔媽媽這才回轉身,把院門關了。

    進到屋裡,她對崔紫矜道:「容兒,我看這宋公子對你倒是動了真情,他又還沒娶妻。要不你看……如果能嫁給他,倒也挺好的。」

    崔紫矜苦笑一聲:「姨母,您想什麼呢?我的身份是能瞞得住的嗎?人家是要考進士做大官的。我這樣的人,不說給人做妻,便是作妾,人家還嫌醃臢,生怕被辱沒了名聲呢。」

    想當初她嫁給李舉人作妾,原也是想如果能安生過日子,她也不想折騰的。畢竟她淪落風塵,戶籍上的痕跡是抹不掉的。而當初李舉人也是真心喜歡她的。

    然而掉進了茅坑裡,就算奮力爬起來洗刷乾淨了,身上也留下了臭味。

    李舉人頭上雖沒長輩壓著,讓她順利進門做了妾室,但他那嫡妻可不是好相與的,讓滿府上下拿著她青樓女子的身份來羞辱她,讓男僕構陷她,說她勾引他們,從而引起李舉人的猜忌與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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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適可而止?

    雖說後來她也沒吃虧,反擊了回去,但終是沒意思了。於是她使計謀,從李府裡出來。

    早在青樓時,她就看透了男人的嘴臉。而經此一事,她更明白像她這樣的人,不用再對男人有所期待。

    宋易風固然對她動了心,但看他如何對待葉家、如何對待他那曾經的未婚妻,崔紫矜就徹底不認可這個人。宋易風心裡打的什麼主意,她心裡跟明鏡似的。

    宋易風不過是想人財兩得,卻又不用付出什麼代價罷了。

    不知道她的身份,他有可能想納她為妾;可知道了她曾經的身份,最好的結果,就是把她養在外面,當作外室。鑒於他曾經的貧困、現在的窘迫,以及將來就算做了官也沒多少俸祿,沒准她吃穿用的仍是她自己的錢,他時不時來住上一宿便罷了。

    於他而言這可能是他對她最大的恩惠,可在崔紫矜看來,這就是白嫖。

    這樣的男人,她是瘋了才把終身寄託在他身上。

    崔紫矜這麼一說,崔姨母一想也是,當即歎了口氣,安慰道:「等咱們離開這個地方,到南邊小鎮去,買間屋子,做點小生意,再找個忠厚老實又不在意你身份的嫁了,好好過日子。」

    崔紫矜點頭:「好。」

    憑她的姿色與手段,要籠絡一個男人的心並不難。雖她對男人早沒了期待,但兩個女人單獨過日子太過艱難,門前閑漢的騷擾會不斷,附近的女人也會把她們當成情敵。

    所以嫁人是必須要嫁的。好好挑挑,總能挑到稍微合意的男人。

    宋易風回到家,跟余氏好好解釋了一番,余氏對崔紫矜這個勾引自己兒子的女人自然沒好感。

    無奈情況窘迫,她也不願意花手上那僅有的一點錢,權衡利弊下只好同意了。

    反正兒子跟她保證了,不會娶崔紫矜這女人。

    於是兩日後崔媽媽找到宅子,四人一起搬到了離原住處極遠的地方。

    ……

    葉家,葉雅茗正在看晉律,院裡的二等小丫鬟紫鳶跑了進來,稟道:「姑娘,親家老太爺來了。」

    葉雅茗愣了一下,才知道紫鳶說的是尹德安。

    宋易風之事傳了大半個臨安城,尹德安這是聽到傳言,跑來葉家問究竟了。

    葉雅茗想了想,對紫鳶道:「老太爺沒喚我,我也不好過去。你過去打聽打聽,看看我外祖父說了什麼。」

    紫鳶領命而去。

    過了一盞茶功夫,她回來了,稟道:「親家老太爺問咱老太爺是怎麼回事,老太爺便將那日宋少爺來家裡提退親的事說了,還把退親那日的情形也給親家老太爺說了一遍。」

    提到宋易風,她抬起眼來,偷偷打量葉雅茗,生怕葉雅茗傷心難過。

    見葉雅茗臉上表情淡淡的,似乎沒什麼情緒,她才暗鬆了一口氣,繼續道:「親家老太爺聽了,很是羞愧,也很自責,連連說自己看走眼了,跟老太爺道歉。老太爺說不怪親家老太爺,畢竟他也沒看出宋易風是這種人來。」

    葉雅茗點了點頭。

    她做的那個套,引得宋易風跑來主動提退親,一來是為了掌握主動權,二來也是為了給尹德安和尹氏一個交待。

    要是葉家主動提退親,尹德安定然不依,要為他的學生討公道。尹氏那裡也會想些有的沒的。

    現在宋易風忘恩負義在先,提退親在先,尹德安再看好宋易風,再可惜這門親事,他也說不出半句譴責葉家的話來。除了自責道歉,再無別的。

    「我外祖父走了嗎?」她問道。

    「走了。親家老太爺道完歉,就一臉難受地走了,他說他是在私塾聽聞傳言,立刻跑過來的,家裡人都不知道。老太爺留他吃飯,又說讓太太和您、四姑娘出去拜見他,跟他說說話,他也不肯,直接就走了。」

    「行吧。」葉雅茗又拿起了書,目光落在了書頁上,一面吩咐道,「等太太來喚,再來稟報。」

    「是。」

    紫鳶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果然沒過多久,尹氏那邊就派人來喚了,說要帶葉雅茗回一趟娘家。

    葉雅茗皺眉,正想起身,就見葉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梅兒進來了,對葉雅茗行了一禮,道:「太太去請求老太太時,老太太跟太太說,讓太太自己回娘家便好,不必帶上姑娘。擔心小丫鬟說不清,老太太便叫奴婢來跟姑娘稟明一聲。」

    葉雅茗微皺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她倒不怕去見尹家人。反正退親之事,她是受害者,走到哪裡都沒有責怪她的道理。

    但她實在是不耐煩演戲。一面裝著難受傷心,一面得聽人安慰或對宋易風的責駡,對她來說既不舒服也沒有意義。

    ……

    宋易風的事說全部交由葉雅茗處理,但葉崇明和葉老太太終不放心,雖不好日日打聽,但還是吩咐了周祥,宋易風這裡要有什麼新消息,讓他來通稟一聲。

    因此宋易風搬家這日晚上,周祥便將這事跟二老說了。

    宋易風在府學裡受到了白眼和排擠,宋家母子在巷子裡受到的非議,早兩日周祥就稟報給二老了。

    這會兒聽說宋易風母子搬了家,還跟紫矜姨甥二人住在一起,葉崇明和葉老太太就知道葉雅茗布的下一步棋也開始了。

    兩人都是和善人,葉老太太作為女人,心又比葉崇明更軟一些。

    她對葉崇明道:「現在宋家錢財沒了,在府學裡聲名狼藉,這懲罰,是不是也夠了?王大人表示看不上宋易風了,再借女色來進一步敗壞宋易風的名聲,似乎也起不了太大作用吧?」

    畢竟對於風流韻事,男人們都能互相理解,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

    反正宋易風也就白眼狼了些,倒沒做什麼頂壞的事。現在在官宦圈和學子圈裡聲名狼藉,這懲罰也就夠了,不必太過趕盡殺絕。

    葉崇明內心裡也覺得可以了。

    但他打心眼裡佩服和喜歡葉雅茗這個孫女,不容人說她半句不是,哪怕這人是自己老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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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下一步棋

    他維護道:「茗兒做事自有她的道理。宋易風負的是她,她要出氣,咱們作祖父母的萬沒有護著別人,讓自己孩子憋氣的。」

    葉老太太便不說話了。

    確實如此。

    周祥被葉崇明叫來時,便讓人通知了葉雅茗。對於此事,葉雅茗是有話要跟二老說的。

    此事她要是不解釋清楚,在二老心裡留下個心狠手辣的印象就不好了。

    她固然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但能用溝通的方式讓彼此關係和睦,有什麼必要悶不吭聲讓人誤會呢?

    走到門口就聽到葉崇明這話,她心裡高興,臉上就帶出笑意來。

    她跨進門檻,先給兩人行了一禮,道:「對於此事,我有話要跟祖父祖母說,故而特意叮囑了周祥,讓他到你們面前來稟報的時候,派人通知我一聲。」

    周祥感激地看了葉雅茗一眼。

    這件事,葉雅茗要是不解釋,過後葉崇明和葉老太太知道了,定然對他心存芥蒂。

    「哦?你有什麼話要說?」葉崇明感興趣地問道。

    他真的特別好奇葉雅茗接下來要走的棋。要說安排紫矜接近宋易風,只是用女色來敗壞他的名聲,他覺得手段太過膚淺稚嫩,不是葉雅茗的風格。

    葉雅茗朝他笑了笑,轉頭看向葉老太太:「祖母是不是覺得我太心狠手辣了些?你往日教導我們,為人要善良寬容,不要與人斤斤計較。」

    要是葉雅茗只問前一句話,葉老太太自然要否認的。丈夫說得對,沒得自家孩子受了委屈,卻連氣都不能出的道理。

    但後一句話是她常教導孫女們的。要是否認了,就是打自己的臉。

    她道:「我雖不覺得你太過心狠手辣,但覺得適可而止,宋易風之事你可以放手了。你只有放手,心裡才能真正放下他。放下他,也就放過你自己。」

    她覺得自己這話說得特別有禪意,說完還點了點頭。

    「我倒可以放過他。可依他的性格,他落到了這般田地,等他考上了進士做了官,他會放過咱們葉家嗎?」

    葉崇明一愣,旋即神情嚴肅起來。

    葉老太太也被嚇了一跳,結巴道:「不、不會吧?」

    「怎麼不會?」葉雅茗淡淡道,「他在府學如同過街老鼠,雖不至於人人喊打,卻也避之不及。他原先生活優渥、出手大方,結果現在要寄人籬下,買本書都囊中羞澀。」

    「以前咱們家送錢送物,對他極為尊重,卻只因為我們有錢而他沒錢,我們是施予者,他就記恨我們。現在我們讓他落到那般境地,他會不對咱們恨之入骨?」

    葉崇明和葉老太太沉默了。

    活了大半輩子,豐富的閱歷讓他們洞悉人心。他們知道,葉雅茗這話是一針見血,說到點子上了。

    宋易風恨不恨葉家?肯定恨!他得了勢會不會報復?肯定會!

    一股寒意湧上了二人心頭。

    「所以,咱們既然開了頭,就不能半途收手,不把他打扒下,讓他永不能翻身,這件事情就後患無窮。」葉雅茗道。

    「你說的對。」葉崇明歎氣道,「我跟你祖母活了一大把年紀,還不如你看得深看得透。」

    葉老太太羞愧道:「是祖母想岔了。祖母就不該那樣想你。」

    「你想怎麼做就放手去做。」葉崇明說完又感慨一句,「難怪人都說,富不過三代。」

    為什麼富不過三代?不是因為後代敗家,而是因為他們打小安逸,沒嘗過人世的艱辛,沒經歷過人心的險惡。

    就像他自己,從小被人捧著,一輩子順風順水,就把誰都當成了好人。以至於差點被人下套都沒有警覺。

    「還有,你接下來想做什麼就儘管去做,我也不會叫周祥來問話了。祖父相信你。」葉崇明又道。

    葉雅茗感激地起身行了一禮:「多謝祖父祖母。」

    接下來葉崇明說不過問,果然就不過問了。

    其實問了也問不出什麼道道。因為葉雅茗知道有些事不能著急,急了就會露出行藏。事緩則圓。

    所以接下來十天半個月她都沒採取任何行動,只是依然派人去盯著宋家母子和崔紫矜姨甥倆。

    是的,為免陰溝裡翻般,儘管崔紫矜姨甥是葉雅茗叫人雇的,她也不放心,就擔心崔紫矜對宋易風動了心,反過來對付她。

    她這邊早就跟崔紫矜說過要過了年後才能送她走。畢竟現在深秋來臨,河面上凍,路上難行,想要離開臨安也不容易,萬一路上生病了,那真是要人命。

    她說這話,也是擔心崔紫矜心急,露出了端倪。

    沒想到她這裡沒有任何行動,那邊卻等來了崔紫矜送來的一個好消息。

    「你說什麼?」葉雅茗驚訝地望向周祥。

    周祥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給葉雅茗:「這是紫矜姑娘抄過來的。」

    葉雅茗連忙接過紙細看。

    看了兩眼,她就滿臉疑惑地抬起頭來,揚了揚手中的紙:「這寫的是什麼?」

    周祥忽然笑了起來:「紫矜姑娘做事小心,擔心這紙落到他人手裡,為她招來殺身之禍。所以這文章她是錯行抄的。要從一三五字這樣跳著看,看完第一行後再看二四六字。」

    葉雅茗挑了挑眉,對這位崔紫矜倒是極欣賞:「她倒小心謹慎,聰明機靈。」

    「再聰明也聰明不過姑娘。」周祥道。

    他說這話倒不是拍馬屁,而是真心話。

    姑娘當初步的這一著棋,誰都以為她是在女色上作文章,讓王文致不敢將女兒嫁給宋易風,以壞了宋易風想要攀龍附鳳的打算。哪知道她竟然是讓崔紫矜去做細作,打入宋家內部,只為了拿到宋易風寫的文章。

    他怎麼都想不明白,姑娘是怎麼知道宋易風要寫這種文章的。要知道紫矜姑娘可說了,這文章是昨兒個宋易風才寫出來的。

    葉雅茗看完手上的文章,笑眯眯地道:「妥了。」

    真可謂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她是有原主的記憶,記憶裡這個宋易風遇到不如意之事,就喜歡寫一些詩啊文章啊,抨擊這個痛駡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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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0-5 04:15:5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四章 犯忌詩文

    不過這是宋易風考上進士,娶了原主後的事了。葉雅茗讓崔紫矜去接近宋易風,雖也想找找看宋易風家有沒有這種詩和文章,但她還準備了好幾個預備方案。

    上輩子葉家敗落,是孟呈煒的手筆,宋易風倒沒使過什麼手段。但他母子手上欠著原主和白蕊、綠萼的命。原主的那些陪房被余氏賣出去,想來也落不到什麼好下場。

    因此宋易風只是敗壞些名聲怎麼夠?只要他臉皮厚,他依然能出入府學;只要他有才學,他依然能考上進士做官。

    而等他做了官,上輩子沒做的報復葉家之事,這輩子一定會做。就算他沒做官,以他舉人的身份,也把葉家這商賈壓得死死的。

    所以葉雅茗想要把宋易風徹底打進泥淖裡,那就得從根上來,革去他身上的功名,並下大獄。

    依晉律,只有科舉舞弊、殺人、作奸犯科的讀書人,在證據確鑿被定案的情況下,才會被革去功名。

    科舉舞弊牽扯太大,殺人這個局想要布出來,那就得出人命,肯定不行。

    最後葉雅茗把目光放到了「作奸犯科」這四個字上。

    什麼叫作奸犯科?那就是為非作歹,觸犯法令。

    讓崔紫矜接近宋家母子,就是讓她有機會布個局。至於什麼局,在葉雅茗心裡卻沒有定論,只能因勢利導,尋找機會。

    這也是她只讓崔紫矜蟄伏,不讓她馬上行動的原因。

    她才在外面敗壞宋易風的名聲,雖借的吳師爺夫妻的名頭,但明眼人也能猜到背後必有葉家做推手。這個時候宋易風又出事,那不用說,定然也是葉家做的。

    雖說齊知府因齊霽與葉家合作,會對葉家有所偏向;但別忘了,齊知府也是科舉考試出來的讀書人,他跟宋易風算是同類,而葉家不過商賈。他在情感上到底偏向誰,還未可知。

    更何況,還有王文致這個學正在。案子涉及生員,這件事不是齊知府一個人能說了算的。是個人都喜歡護短,宋易風好歹是府學的學子,王文致欣賞過的人。

    所以她只能等,等人們把這件事忘掉,也等一個宋易風自己犯錯的機會。

    她從原主的記憶裡知道,宋易風這人固然才高,表面也彬彬有禮,實則心胸狹窄,妒賢忌能。極度的自卑與自傲,常讓他無限放大別人對他的忽視與輕視,從而產生怨恨的心理。

    可他又不能表現出來,於是他常寫詩寫文章來發洩,表達自己的不滿。有時候朝廷有什麼政令是他不滿意的,他也會在文章中進行抨擊。

    但那是宋易風考上進士做了官後時的行徑了。考上進士後在京城做個八品小官兒,失去了少年才子的光環,沒有背景沒有依靠,被無能的上司欺壓,被二世祖嘲諷,他滿腹憤懣,於是寫了無數發牢騷的詩文。

    不過那時他成為了一個年輕的政官,做事比現在要謹慎得多,寫了詩文後就會燒掉,不留痕跡。

    所以葉雅茗其實並沒指望在這方面抓住宋易風的把柄,而是想看看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可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宋易風的罪證,就這麼送到了她的手裡。

    當今皇帝不是個對讀書人寬容的性子,生性多疑。自他登上帝位後,曾有兩次官員因在詩文中流露出對朝廷或皇帝的不滿而下獄的。

    好在皇帝並不牽連無辜,兩次事件都只懲罰當事者,不像歷史上的文字獄,牽連無數。

    文字獄是讀書人的噩夢。葉雅茗本不想用這招的,但無論是殺人、放火、偷盜還是別的犯罪行徑,宋易風都可推給余氏,而余氏作為母親,想來也很願意為兒子犧牲自由與生命。所以這些方法是行不通的。

    唯有文字,是宋易風的死穴。因為余氏不識字,她更寫不出任何詩文。字跡又是極具個人風格的,宋易風想找人替罪都沒有辦法。

    葉雅茗甚至已做好等宋易風考上進士後才讓他身陷囹圄的打算了,沒想到這段時間的經歷提前刺激了宋易風,讓他對現實憤恨不已。於是開始寫詩文發牢騷。

    他不光在詩文中罵葉家、王文致、吳師爺、齊知府,還把朝廷和皇上也抨擊上了:罵皇上對商賈太好,讓他們輕鬆賺錢;罵朝廷對官員管教不嚴,以至於他們偏聽偏信,處事不公。最後他連天地都罵上了,說老天不公。

    因為這些詩文都激憤之下寫出來的,都是真情實感,感情噴薄而出,是超水準發揮,宋易風明知它們不能留,卻捨不得立刻燒掉,而是把它們夾在幾本書中,放在了他的枕匣裡,打算過兩天再處置它們。

    「崔紫矜有沒有說,除了這篇文章,他還寫了什麼別的不妥當的詩文?」葉雅茗問道。

    「有。」周祥道,「他還寫了不少咒駡吳師爺和王文致大人的詩。」

    葉雅茗放下手中的紙:「你親自去一趟,看看那些詩文。如果有內容對葉家和吳師爺、齊知府甚至商賈等不利的,一律拿出來燒掉。」

    她舉了舉手上的紙:「別的不論,有這一篇犯忌的文章就夠了。」

    她看到的這篇文章,宋易風用十分激烈的語氣,批評和指責皇上在政治上的一些措施。

    依葉雅茗推斷,很有可能宋易風在之前就寫了一篇針對皇上對商賈的態度的。寫著寫著來感覺了,他就把他對於朝廷各種政策的不滿,以及皇上某個他看不慣的地方大加抨擊。

    大晉的會試題目主要是寫策論,讓考生針對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某個事件,或現在朝廷上面對的某些問題,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議。

    宋易風現階段學的就是策論。所以他們每天都要看邸報,關心時事與朝廷動向。並針對各方面的政治問題,在有限的時間內寫出一篇優秀的策論來。

    在這種情況下,宋易風對皇上和朝廷有許多看法,這些看法自然不能在公開的策論裡寫出來。於是他就寫在了這裡。

    這做法在葉雅茗看來,就是給她送人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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