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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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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夏憶] 最後一個道士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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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3 20:25:51 |只看該作者

第190章 歸

  “瞎子,你愣什麼呢?快上來啊!”超子見卓雄沒反應了,便朝著冰窟窿里吼道。

  應龍,爺爺說過,這是家族的標志。我到底是誰?他們又是誰?和我有什麼關系?一時間,無數的問題一時間湧上卓雄的心頭。他就像一個迷失的孩子,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又該去向何處。

  他不是橫肉臉,他比他的感情要豐富,他渴望知道這一切,他看著那個男人的胸口就如同看見了自己的親人,不知不覺中他的手開始觸向了那塊冰凍。

  “別碰!”查文斌突然大吼一聲,這個冰凍著的人他也見過,他不想讓卓雄再為自己的過去分心了,誰也不知道那會意味著什麼。但是這會兒,查文斌分明看見了卓雄的臉龐已經開始了扭曲,那是一種令人感到恐懼的扭曲。

  但是他的手還是伸了過去,眼看就要摸到了。情急之下,查文斌一把搶過別在超子腰間的手槍,朝著井里“呯”得一聲就扣動了扳機,剛好打在卓雄對面的冰層上。

  “啪”得一聲,這威力巨大的子彈呼嘯著砸向透明的冰層,發出了劇烈的碰撞,可讓擁有極高軍事素養的超子目瞪口呆的是,子彈緊緊是在冰凍上留下了一個白點而已,甚至都沒有產生一絲裂紋。

  卓雄被這一擊也立馬拉回了現實,反彈回來的子彈幾乎是貼著他的大腿呼嘯而過,他愕然的抬頭看了一眼上面,立刻大罵道:“超子,你個王八蛋是打算要把我打死嗎?”

  超子從查文斌手中拿過手槍,關上保險笑道:“哈哈,沒想到啊,文斌哥,你還會使槍,這槍打的不錯,打的可真有水准,瞎子快上來吧,就等你一個人了,磨磨唧唧干嘛呢!”

  “我,”卓雄一時語塞,他也不知道怎麼了自己就莫名其妙的腦袋陷入了瞬間短路,但是那人胸口紅彤彤的印記在刺著他的雙眼,是那樣的紮。“這里有個人有塊紋身和我一樣,我。。。。。。”

  查文斌勸道:“先上來再說,我們得快點把老王送出去,等他醒了,這里的事情你再問問他,或許他回有答案,因為他是唯一一個認識花白胡子,也就是你爺爺的人。”

  卓雄再看了一眼那人,開始順著繩子幾下便到了頂。

  這雪山里可比不了那洞里,溫度低的很,這下山的路該有多難走他們是知道的,但是老王的情況已經容不得他們再做停留,能早一刻趕出去便是最好。

  卓雄和超子一齊做了個簡易擔架,五個人便乘著還有太陽,抬著這麼號周重傷員開始下山。這雪地里一個腳步一個坑的走起來談何容易,夜里的溫度更加低了,這讓老王的呼吸開始變的微弱,橫肉臉脫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給他蓋上,這個漢子在冰天雪地的夜里只剩下一條單薄的衛衣。

  終于,在後半夜里,他們終于下了這通天峰,看到路邊已經被積雪覆蓋的汽車,他們看到了一絲希望。

  沒有做休息,超子立刻驅車奔出大山,但窄小的山路和厚厚的積雪讓這輛四驅越野也顯得力不從心。車里的暖氣開始讓他們的身體有的變化,柔軟了的皮膚有了疼痛感,關節處更像是斷了一般,大家都很想睡,可是卻沒有人能睡得著。


  衛星電話的那一頭給超子指示了他們將要去的路線,一個北方小城,那兒正在緊急調派最好的醫生。

  當老王被推進手術室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癱坐到了地上,看著彼此破爛不堪的衣服,不知是笑還是哭。

  據說那一晚有一群全國最好的鬧外科醫生被各種渠道緊急安排到了那個小城。查文斌們也得到了最好的醫療待遇,但是他們卻被分別安排到了單獨的病房里,各自身上的行囊均被一群面無表情的黑衣男子拿走,據後來超子說,那群人看樣子就是行家,不排除都是受過訓練的特種兵。

  這種躺在病房里門外有人看守的百般無聊生活持續了整整半個月,沒有人回答他們的任何問題,只是定時會有人來檢查和送食物,可以說他們是被暫時軟禁了。

  到了第十六天,有一個身著中山裝模樣的中年男子來到查文斌的病房,手里還拿著他那個已經破爛的八卦袋。

  “查先生,東西我就放在這兒物歸原主了,下午會有人來安排你們回老家。”說完中山裝便起身要走。

  查文斌看了一眼那熟悉的袋子,想要開口卻欲言又止,但還是問了一句:“他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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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到鈍器致命打擊造成的開放性顱腦損傷,加上失血過多,送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最佳搶救時間。”那位中山裝背對著查文斌說道,臨出門前他的身子頓了頓又說道,“已經成了植物人。”

  查文斌隨即陷入了沉默,植物人,這或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因為從他進入那個死位起,就知道,若想離開此地,必定會有一人喪命。這個人或許是他,或許是超子,也或許是卓雄,因為他們三個是真正進去的,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會是老王。

  入死位者,就相當是走了陰間道,而且是以活人的方式進去的,要想全身而出,必須至少有一人得把魂給留在那兒,也算是給看路的陰差們有個交代。這就得全憑誰的八字硬了,若都是一樣,那就得看老天爺的意思。

  可以說老王這件事在人為是橫肉臉中招了導致的,但在事實上,他確是為其它四個人抵了命。

  植物人在現代醫院的解釋下就是陷入深度昏迷不會醒的病人,但在查文斌的道家世界解釋里,便是人七魄中丟了一魄,中樞魄。

  丟魄是一種讓他束手無策的狀況,這個人的魂將會處于不散不滅也不出的狀態,七魄不散,則魂在。若那一魄不回,在主魂消亡前,人就會一直沉睡著,魂與肉體還有著一絲絲的聯系,維持著其他六魄的運轉,只要這層聯系不斷,人就不會死。

  有的人的魂丟了之後,可以通過喊魂喊回來,但是老王這樣的魄丟了,那便是無力回天了,只有他自己的魂知道這魄丟在哪兒,也只有他自己的魂才有把魄重新找回來的希望。


  在查文斌整理那破爛的八卦袋時,里面是他的東西,一樣都沒少,但那青銅太陽輪和從那下面帶回來的月亮輪卻不知了去向。

  他很想去找他們,因為那是他對于三足蟾唯一的記憶,但是他知道這樣做是無力的。

  到了中午時分,查文斌被兩個年輕男子請到了院子里,這是他半個月來第一次曬到了太陽,而在院子里的停放著的一輛中巴車上他見到了另外三個兄弟。

  一架只載著他們四人的飛機沖向了藍天,而他們誰都不會忘記登山飛機前那個中山裝男子那句冷冰冰的話:“忘掉在這里發生的一切。”

  重新回到省城的查文斌當晚便見到了自己的兒子,他比一個月前似乎長高了,也長胖了,但是額頭上卻多了一道疤痕。

  冷怡然跟查文斌解釋,這是在學校的單杠上摔下來磕的,好在沒什麼大礙。她解釋的顯得很拘謹,似乎很怕文斌怪罪她沒有照顧好的他的孩子,完全沒有了往日里那副小魔女的姿態。

  當晚,還是在樓外樓,趙所長設宴,為這個曾經他一心想拜卻沒有拜成的道家師傅接風洗塵。

  查文斌在省城一直呆到清明前後,超子家暫時就成了這幾人的窩點,院子里都知道何老家里住著一個道家高人,來找他看相和算命的絡繹不絕,也讓這個向來冷清的研究所大院熱鬧了好一陣子。

  後來很多省城里的權貴們都知道了這兒有個掌門,各種小車幾乎把這條院子變成了停車場,有趙元宵帶來的,也有人托冷所長帶來的,發展到後來,那些經常出現在報紙上和地方電視台上的人也來了。

  但他堅持著自己的原則,那就是不收紅包。真正讓查文斌雀名遠揚的是他有一天對一位到訪的老者只說了一句話:“下周的禮拜三不要出門。”據說那位老者是有著通天本事的高官,干完這一年即將退休。

  結果那一天,這位老者的司機來接他去開會,被他以身體欠佳為由沒去,那位司機在回去的路上,被一輛裝滿渣土的車子撞擊。事情的巧合是,那位司機毫發無傷,但是整個車子的後半截被壓成了鐵餅。

  任憑你多大的官兒,要想請他去府上坐一坐,或是賞臉吃頓飯那都是沒門的。久而久之在當地官場流行了這麼一句話:誰要是能把查道士請來吃頓飯,那他的面子可真大了去了。

  所以趙云霄一時間風頭無二,常常成了高官宴席上的座上客,因為他那可是自吹為查文斌不記名的徒弟。到後來,連請趙云霄吃飯都成了倍兒有面子的事情。過了不多久他就被提拔起來,有人說他是全憑那張嘴,更多的人說那是因為查文斌。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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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3 20:26:15 |只看該作者

第191章 說半句

  查文斌這人雖然無論對面誰都是不吭不卑,但這種生活實在是他不想要的,太多的人把他視為了高高在上的神明,有恭敬的,有崇拜的,更多的則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來尋未來的。

  人都是這樣,誰都想預料自己的下半生,但是查文斌說道也從來是說半句。什麼叫做說半句呢?那便是算命看相的時候,只說一半。

  這原來啊,算命說半句算是他們這個行當里的潛規則,主要有兩個原因:

  這第一個原因呢就是但凡天機這東西,是不能泄的太多的。人各有命,命理之中定當該會有各自的所禍福旦夕,若都被人一一點破再覓法子破解,那樣便是亂了規矩。道士們能做點法,通點靈,免不了要和另外一個世界的東西打交道,說多了等于砸了它們的飯碗,那能有個好下場嗎?

  查文斌時至今日,他的女兒就是最好的例子。再一個,真正的道者他是不會憑借出賣這些東西換取錢財的,你若拿了小鬼的太多利益換自己的,那恐怕只有一個下場就是有命賺錢沒命花錢。

  這第二個原因呢其實還是為了避免出現錯誤。這玄學是一門很深奧的東西,古今往來,又有誰人敢說自己已經參破了天道,能道古今預知未來?這里面的學問太多了,也太複雜了,普通的學道者或許只要能夠揭開其中的一個小角那便是道有所成了,免不了也有算錯或是出岔子的時候,所以往往有些話說的就比較模棱兩可。

  比如那句下周三不要出門就是這個道理。他可能知道那一天是對你不利的,但是具體是什麼事,或許他知道,或許他不知道,但是就這麼一說你便聽話不出去了。

  這一天要是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你在家里平平安安的過了心里就會想:這人算的挺准的,今天在家里呆著果然什麼事兒都沒。其實在這之前算命的已經給你一個暗示,就是那一天對你原本是不利的,他告訴了你一個破解之法,只要按照這個法子,那便是可以躲過去。到了第二天一看,喲,這昨天果真就讓自己躲過去了,免不了心里就認為那人算的准,是他讓自己過了劫難。

  要是昨天恰好還真就出了一個你本該發生的事兒,卻因為他的一席話讓你給躲過去了,那他也不算是泄露天機。因為他僅僅是跟你說了要去干嘛,而沒有說你本來會怎樣。

  所以,這說半句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加上漢語的博大精深,任憑怎麼解釋到最後都能圓場。但高人與糊弄人的區別就在于,一個說半句是他為了自己不受天譴,但卻道出了真命理;另外一個說半句則是純粹為了圓謊,糊弄人。

  至于怎麼區別,真正的道士往往都是很清貧的,他們也不會接受別人的錢財,若真要給,他們也會取少量的一點,但也不是給自己用,那是拿去買些香燭貢品和紙錢孝敬那些被他得罪的另外一個世界的朋友們。

  這種日子過了有約莫一個多月,查文斌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再繼續呆了。省城這個大城市里,沒有他想要的那種甯靜和隨和,越來越多的人把他當做神仙一般的敬仰,這讓他覺得十分反感。恰值清明即將到來,他也准備回去掃掃墓,心想著這日後的日子還是繼續回洪村做個農民算了。

  當天夜里,一大群人在何家聚著喝酒吃飯,自從查文斌回來後,趙元宵一有空便提著酒肉過來找他。這一晚,查文斌跟大家伙兒說了自己的想法,決定把孩子給托付給何老帶著,因為他需要更好的治療和調養,自己則打算回去了。


  這何老心知查文斌是個自由隨性的人,在這高樓林立的城市里確實也呆不慣,便也不做強求,再說他那兒子也成了大院里的一個小鬼精頭,老爺子們都把他當做自己親孫子看。

  卓雄也得先帶著橫肉臉回一趟四川,出來這麼久了還沒回去看過,兩人打算回去掃掃墓。一個是祭奠卓玉貴,再怎麼,他也對自己有著養育之恩,還有一個便是去祭奠蘄封山,那兒埋葬了自己太多的過去。

  這超子雖然還在考古隊的編制里呆著,但是老王這麼一去,他也沒多大心思再干這個行當了,打算換點別的伙計做做,他腦袋瓜子聰明。何老知道拗不過這個兒子,也就隨他去了。

  當晚,只有冷怡然好像不怎麼舍得查文斌的離開,顯得有些不開心。

  第二日,查文斌婉拒了趙元宵的好意,自個兒去買了車票。等他上座的時候,才發現隔壁的超子正在對著自己大笑。

  這小子打算跟他一塊兒回去玩幾天,也順便看看農村里有沒有買賣可以做,查文斌這一問才知道,這小子打算干點倒騰古玩的活計,也算是對得起他這兩年的專業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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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半天的汽車顛簸,又換乘了小巴和三輪車,等他們兩人到家,都過了晌午。

  這家里許久沒人住,就免不了得打掃一番,下午又去鎮上添了些糧食酒水和生活用品,到了傍晚弄一鍋子滾著,小酒喝喝倒也好不自在。

  這明天就是清明了,查文斌取出白天在鎮上買的白紙,用剪刀修了幾串“標”,其實就是白色的小招魂幡,剪的模樣那就是一串串的銅錢,頭上用個小紅紙一包做個嘟嘟頭用來掛在小木棍上挑著。

  第二日清晨,查文斌便和超子一塊兒上了山,把師傅和父母的墳上都插了標,上了貢品,點了香紙。又取了柴刀把墳包旁邊的雜草給鋤了,重新挖了一次排水溝,然後便下了山。

  他們還得去王莊呢,因為超子的老媽在那兒埋著。

  借來村里的摩托,“突突突”得他們就趕往了王莊,這也是超子老媽的第一個清明節,何老年紀大了,超子怕他傷心,便和他老爹說好自己一個人去算了。

  可還沒走到山頂呢,超子就見著一個身著卡其色中衣服的人半蹲在那兒,燒的紙錢正隨著山風飄的到處都是,他眼睛一下子就濕潤起來了。


  “爹,不是說好了不來嗎?”超子快步走了過去說道。

  何老的年紀大了,腰也駝了,滿頭的白發。見超子和文斌來了,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站了起來,雖然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但是那紅彤彤的眼圈兒早已把他出賣。

  “昨個兒夜里夢到你媽說太冷了,睡不著,一個人睡有些孤單,我一早便過來了。”何老對著愛妻的墳墓跟超子說道,他和王夫人感情一直都很好,這麼些年的風風雨雨從來就沒有紅過臉,也難怪會夢到她。

  查文斌拍了拍超子的肩膀說道:“先去祭奠你媽,何老你過來一下,我有點事兒問你。”

  在離著超子約莫有十多米的地方,查文斌說道:“昨夜里夢見老夫人,她還跟你說什麼了?”

  何老笑笑道:“文斌,你已經看出來了吧,什麼都別說了。以後我家那小子,你多看著點,這孩子心眼是好,就是脾氣臭,容易犯渾。我家那老婆子說冷,還不得快點下去陪陪她,給她做個伴兒嗎。我老了,看得開了,早晚的事兒,到時候還麻煩你幫我倆都葬在這兒,這兒風水好,又是你親自選的位,我信得過你。”

  查文斌有些尷尬,連連說道:“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何老搖搖手:“我知道的,你是行家,怎麼會看不出,把我叫過來也是為這事兒吧。不是老婆子要找我,而是我自己大限已到了。”說完,他微微顫顫的從兜里掏出一張紙給查文斌,查文斌接過來一看那是一張省人民醫院的化驗單,上面清晰的寫著:肝癌晚期。

  “醫生說還有一個月時間,我打算搬到她娘家住,到時候麻煩你給張羅張羅。”何老又看了一眼正在燒紙的何毅超說道,“先別告訴那小子,我怕他一時接受不了。”

  面對死亡的來臨,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心態,有恐懼,有不舍,有求生,有覓死,但像何老這樣已經看淡了生死的,那是真不多。要知道兩天前的晚上,他還在跟一群後生開懷暢飲,想必他是早已知道自己的身體了的。

  查文斌背過身子,眼中有了一絲漣漪,慢慢朝著超子走去,嘴里喃喃說道:““還有一個月零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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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3 20:26:42 |只看該作者

第192章 歸天

  祭拜完了王夫人,何老執意要去王莊住,還不讓超子同行,他們兩人只好先回了洪村。

  到了第五日,卓雄帶著橫肉臉也風塵仆仆的從四川回來了,這四兄弟算是又聚到了一塊兒。雖說這老王跟他們算不是什麼鐵哥們,但也好歹是一同出生入死的,要說這感情自然也是有的,特別是橫肉臉一回來就跟查文斌打聽有沒有他的消息。期間他們也通過村里的電話讓趙元宵找人打聽,只說在他們走後不久,老王便被人接走了,至于去了哪兒,人怎麼樣,就沒了下文。

  超子開始帶著另外兩哥們走街串巷的收古董,那會兒外婆他們村子是他們經常要去掃蕩的地方,所以我偶爾也能見著這幾個從外地來的小伙子,特別是超子,看見我的時候常常會給我買些吃的,還有像釣魚鉤啊,風箏啊這類男孩子都比較喜歡的玩意兒。

  何老是在那天祭拜完後的一個月零七天死的,正如查文斌預測的那個日子。那一天查文斌很早便起來了,外面天還沒亮,他便收拾好了東西把他們挨個叫醒。

  那會兒超子他們在洪村已經混的很熟了,村長家的三輪挎子成了這幾個當兵的最喜歡的東西,一開始老是借,後來村長干脆做了個順水人情,半賣半送給了他們。

  那會兒剛買了挎子,查文斌便時常提出讓超子載著他去王莊,說是找他父親聊天。那會兒何老雖然已經時日不多,但精神氣兒卻十足,每天樂呵呵的和查文斌品茶論道,絲毫看不出重病的跡象。超子那會兒打著收廢品的名義卻也在王莊淘到了不少寶貝,其中有一件玉器讓何老鑒定後可以追隨到戰國。超子認為自己的事業可以真正開始了,有了他的專業加上何老的經驗,他一定會在這個行業里大獲成功。

  何老也很欣慰,這個頑劣慣了的兒子開始走上了正途,那會兒何老跟他說的最多的是如何做人,而不是鑒賞古董,他再三強調收到好的藏品一定要獻給國家,只有在博物館里的文物才會發揮它的最大價值。說來也怪,向來最怕老爺子煩的何毅超竟然也能耐著性子聽下去,後來那件玉器也就真被他給送到了省博物館,倒不是因為它有多珍貴,而是那是最後一件讓何老鑒定的文物,超子也算是隨了老爺子的心願。

  查文斌跟睡眼朦朧的超子說道:“去洗把臉,然後去你外婆家看你父親。”

  超子哪知道查文斌這是弄哪出,揉著眼睛說道:“去看我爹,要這麼早嗎?”

  查文斌抬頭看了一下天象說道:“天亮前,都還來得及。”

  他這話一說完,超子心里就咯噔一下,一時間睡意也都沒了,他知道查文斌從來不會做沒頭緒的事情,以為是不是那頭在鬧凶,需要他去解決。這好歹是自己老家,他胡亂洗了幾把臉便要去發動那挎子。

  不想查文斌卻把鑰匙擰了下來丟給卓雄說道:“今兒你來開,超子你跟我坐後邊。”

  超子越發有些莫名其妙了,一直以來這摩托可都是自己在騎,不是因為他技術好,是那個年代汽車還沒有普及的時候,小年輕能騎個挎子是一樣非常拉風的事情。卓雄這人生性善良,與世無爭,這種出風頭的事情自然就不跟他搶了。

  卓雄也有些不明白,但查文斌說的話,他們哥幾個很少會不聽。這挎子只能坐三個人,橫肉臉那體積又放在那兒,查文斌讓他天亮了再坐村里的車去。那會兒還沒有城鄉小巴,但有頭腦一點的人已經率先買起了那種農用大三輪卡車跑起了載人運輸,路線從洪村有到縣城的,其中就會途徑王莊。


  乘著夜色,那盞紅兮兮的大燈照過了一棵棵擦肩而過的大樹,查文斌坐在那小翻斗里跟超子說道:“我跟你說個事兒,最好心里有准備。”

  超子這心里還真一早就有准備了,立馬回道:“是王莊那兒鬧鬼了吧,咱是去收拾髒東西的麼?”他心里同時還想到,不會是老爹中招了吧。

  “你父親,”查文斌說道這兒,看了一眼超子,那小子的臉立馬刷的一白,心想道還真是老頭子中招了。“你父親他生病了,今天帶你過去是讓你看看的。”

  “生病?”超子心里頭一驚,“老爺子怎麼了?不是這幾天一直好好的麼?”

  查文斌強忍著自己的淚水,表情依舊平靜的說道:“肝癌,晚期。”

  超子只覺得自己的腦袋瓜子里“轟”得一聲,整個世界都要塌下來了。

  “你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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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查文斌點點頭。

  “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麼不!”他是在吼,朝著查文斌在吼,這是一種絕望的,撕心裂肺的吼,吼得連前面騎車的卓雄都感覺到了那種沖擊,“噶”得一聲刹車,車子停下來了。

  查文斌沒有反駁,他不會說那是你父親交代我的,他理解超子現在的心情,所以他只是說道:“別停,繼續開。”

  夜幕里,一輛三輪挎子載著三個男人風馳電騁般的在公路上暴走,留在他們身後的是一滴滴的灑向地面的眼淚。

  何毅超沒有給他的母親送到終,那是他一輩子的遺憾,所以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父親就這樣離開,但是查文斌的那句天亮既是大限讓他第一次有了想飛的沖動,一個勁的催著讓卓雄加速。

  到了王莊村口,村子里一片黑漆漆的,“突突”的摩托聲讓村子里的狗一下子沸騰了起來,紛紛湧向村口。但是遠遠見著是這輛車,這群土狗沒有一條不是夾著尾巴就跑的,因為那車上呆著一個混世魔王,多少條土狗都是被他的挎子擦著大腿呼嘯而過的,這車那對于它們來說不亞于索命閻王。

  到了王鑫家門口,超子率先就跳了下來敲門,“咚咚咚”的敲門聲讓里面的人含著睡意叫道:“誰啊?”


  超子像是已經等不及了,抬起他那穿著軍用皮鞋的大腳狠狠的一下子就踹到了門上,“轟”得一下,門頭大門上的門閂隨即斷成了兩半,卓雄猛得擰了一把油門,挎子“轟”得一下就射進了大門里。

  這王鑫在床上聽到外面是這動靜,嚇得以為是鬼子進了村兒,硬是不敢出房門來。超子可不管這些,率先就沖進了西廂房,那兒以前曾是王夫人未出閣前住的,如今何老也住在里面,查文斌和卓雄緊隨其後。

  “啪“得一聲,那盞不算太亮的白熾燈被打開了,超子抬頭一看,差點沒給嚇死,何老正坐在桌子前對自己怒目而視!

  “爹。。。”超子喊道,他很少喊何老喊爹,多半都是喊老頭兒,因為他是何老和王夫人的老來子,也是家中的獨子,所以小時候雖然何老對他很嚴厲,但是王夫人卻很疼這個兒子。

  “混賬!”何老罵道,一股父親的威嚴和學者的涵養在這一刻表露無遺。何老氣得幾番想站起身子卻又辦不到,但還是用力的拍響了桌子怒道:“做事永遠都是這副毛毛躁躁的樣子,將來怎麼樣才可以成大事!”

  “爹,我。。。。。。”超子一時語塞,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在他有限的記憶力,從來沒見過老爺子發這麼大的火,因為老爺子是搞學術研究的,在當時的考古界可以說是泰山北斗,只是他把一輩子的精力都獻給了博物館,自己半點兒藏品也沒留下。

  何老不再去看這個兒子,臉上的肌肉開始變得溫和,他又恢複了往日里那副儒雅的模樣,轉向查文斌說道:“文斌啊,是不是到時候了啊?”說這話的時候,查文斌看見何老的眉頭明顯皺了一下,他知道那是疼痛造成的。

  查文斌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何老依舊笑著說道:“那就要麻煩你了,還有著小子也交給你看著了,你要不出去先准備准備,我還有幾句話跟這小子說。”

  查文斌帶著卓雄退出房門,輕輕的關上了門,外面的王鑫正披著大衣拿著木棒出來了,一看是查文斌這才問道:“是查先生,出啥事了啊?”

  查文斌再看了一眼天象說道:“命星落了。”

  這話說完,王鑫不明就里的抬頭看了一眼,一顆閃亮的流行“刷”得劃過天際,朝著西邊消失在茫茫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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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3 20:27:09 |只看該作者

第193章 喪禮(一)

  “嘣。。。啪。。。”一枚帶著火光的爆竹在天色開始有些蒙蒙亮的時候,飛向了清晨安甯的王莊半空,繼而炸響開來,耳朵精的人馬上就醒了,然後趴在床頭,直到聽到另外兩聲爆竹便馬上一個個合衣而起,以最快的速度沖出院門。

  爆竹三聲響,這是農村里在人咽氣後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兒,大抵上的意思便是有人過世了,通知下,這是千百年來留下的規矩,多一響,少一下那都不成。路上遇到的人們互相打探著這是誰家在發喪事的信號,又是誰家的誰誰誰最有可能歸天了。

  老人們面色凝重抽著大煙,心想著這回該是哪個童年的玩伴又先走了,指不定村子里的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婦女們不用招呼,得趕緊准備著去幫襯,農村出喪事,那可要海了去的幫手。年紀輕點的青壯年,那是自家的代表,自然是准備要出力的,抬中的抬中,建墳的建墳,有的還要去當腳力,在那個年代,報喪也是一件非常隆重的事情。孩子們呢,則被年長的奶奶輩捂在家里不讓出門,怕觸了黴頭,其實小孩子們多半在這種場合是感覺不到悲傷的,相反他們會因為這是難得一次的全村大聚會而覺得非常熱鬧。

  沒一會兒,全村的家庭代表基本都齊聚王家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這王家又死了誰,眼尖的人一早就看見查文斌這個道士已經換上了那身紫金道袍站在王家大院里了。

  訃告是查文斌親自寫的,用大紅紙寫上了何老歸天的時辰,也算出了沖哪些屬相,沖哪些八字,這是告訴大家伙兒有的人您啊得回避了,弄不好就得被沖上。

  當得知這過世的是何老,村子里的人便開始唏噓開來,雖然何老不是王莊的人,卻勝似這兒的鄉親。何老為人耿直又善良,還是這里能沾親帶故出去的人里面最有學問的,人家可是專家,王莊那些個老鄉親們有需要去趟省城辦事的,也基本都是去找他。只要是鄉親們去,何老多半會留人家吃頓酒,然後安排在自己家里過上一夜。

  “何老是個好人啊!”,村子里的人都這麼說。

  按照慣例,查文斌自己先當了一回入殮師,因為他就一個獨子超子,所以給老人洗澡的事情就落在了外甥侄子王鑫身上。

  到村里的媳婦們給何老穿上壽衣時,才發現這老頭的胸口已經瘦的只剩下根根肋骨了,心疼得淚水跟珠子似地啪嗒啪嗒往下落。

  何老是閉著眼睛走的,而超子從他走後,便一直跪著。何老的尸體在哪兒,他就跪到哪兒,一步也不肯起,連走都是跪著走。

  王家的木頭大門被拆了下來放在了堂屋內,拿了兩條通長的大板凳放在下面架著,木板上鋪著一層紅色綢緞的被子,穿上壽衣壽鞋的何老就這麼睡在上面,身上還蓋著一床薄被子。何老很安詳,安詳得像是睡著了一般,即使後來人們在整理他房間的時候,發現那張桌子下面的痰盂里已成了紅色,這位老人走的很體面,也走的很從容。

  查文斌心里暗自覺得一定要為他辦好了這次葬禮,讓自己的這位忘年之交走好最後一段路程。

  靈堂就設在堂屋里,這里已經送走過很多人了,可能連王老太爺都沒想到自己的女兒、女婿最終也還是從這里走了。


  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已經被人們用粗粗的麻繩捆著“吱呀、吱呀”得抬了進來,也用兩條大板凳墊著,並排放在何老的身邊,懸著慘白慘白的喪幛。這口棺材原本是個王老太爺的的婦人准備的,她現在已經是這王莊里年紀最大的人了,先後喪了父,又喪了女,這會兒連女婿也走到自己前頭了,這棺材啊也就先給女婿用上了。

  這王家老太太身子骨雖然硬朗,但也經不起這接二連三的打擊,躺在床上干流著淚,幾個孫子輩的媳婦兒正在照顧她。

  王家的孝子們,此時都已經戴著白孝,穿著孝服,腰間系著麻繩,站在靈堂的兩側接待來吊唁的客人,何毅超和王鑫他們這些晚輩以及他們的媳婦兒,何老的孫子輩的親人們則穿著孝服,跪在靈堂前嚎啕大哭。這在農村里有一說法,哭喪的人越多,人走的就越順坦,何毅超紅著眼圈,一張紙錢接著一張紙錢的燒著,一下子沒憋住,嚎得一嗓子哭喊道:

  “爹啊,你兩眼一閉就這麼走了,去找我媽了。怎麼忍心把我一人孤零零的留在這世上啊,我這都還沒成家呢,您都還沒抱上孫子呢。。。。。。”嘴里念叨的都是讓何老下去之後都照顧他媽媽之類的話。

  其他人聽見他這麼一哭喊,不禁也覺得傷心,都跟著哭了起來。說著,超子就跟瘋了一般撲向他爹的尸體,卻被卓雄和橫肉臉死死按住在地上,超子就那麼苦的鼻孔里都在冒著泡,臉上糊的也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鼻涕,那真叫一個讓人傷心。

  查文斌白天是不用做什麼法事的,但也有其它事交給他,擱在平日里道士們不屑做的,但這一次他卻親力親為。

  第一個便是寫挽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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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農村里有人死後是得寫一副挽聯,大小等同春聯差不多,但是得選用白色宣紙做底,黑色濃墨書寫,寫完了貼在大門的兩側,在往後的三年里,這戶人家過春節都不得貼紅對聯,以表示守孝三年,不得參加任何事情的慶祝。何老這副貼在大門口的挽聯便是查文斌親筆書寫的:

  上聯道:鶴駕已隨云影杳

  下聯道:鵑聲猶帶月光寒

  橫批:寶婺星沉

  這些個大字,各個那都是方方正正,筆鋒鏗鏘有力,全是查文斌一氣呵成。王莊里頭有些個愛好書法的老人們看完這副挽聯,無不在私下里品論這查道士的幾個字寫得真當好看,有氣勢!

  第二個事呢,就是為送信的人寫好了報喪信。


  農村里那會兒通訊還不方便,電話都還沒普及,更別說手機了。在更早的時候,人們報喪就會挑選村子里腳力的人,讓他踹上這報喪信,過去的時候是給報喪的人發一雙的新的布鞋,得千層底的,後來到了現在人們圖省事,就改配發一雙解放鞋了,讓他穿著去通知遠方的親人來奔喪。

  這奔喪可有講究了,查文斌都把這注意事項告訴了那些個送信的人。

  第一:能走路盡量走路,這是代表著一種對死者的尊重,實在不行得趕車的,路上也別和他人多話,這信封里的東西更加不能拿出來給陌生人看。

  第二:要是遇上路遠的,需要過夜,那也不能到農戶家里去借宿,這是大不敬,會給人家帶去黴運的,實在憋不住了,只能選擇那些個村里的老祠堂湊合一夜。

  第三:到了收信人的家里,不得進門,得在人家門外把主人喊出來,也是避免帶晦氣進去,更加不得和收信人在路上結伴吃飯,這收信人的第一口飯必須熬到這王莊來吃白豆腐,路上可以吃些從這兒帶去的干糧充饑。

  第四:回到王莊後,需要先把人帶到靈堂磕頭燒香完畢,自己方可返回家中。進門之前需要脫掉鞋子,赤腳進門,然後抓上一把米拌上茶葉向自己的背後撒出大門外,接著就得馬上去沐浴更衣,這也是為了不讓報喪的人自己沾上晦氣。因為送的是喪信,路上個有些孤魂野鬼看見了,便會跟著,想找機會投胎,很容易就帶進了自己家。

  所以這送信,真是一門辛苦活兒,肯去送信的人多半也是和主人家有著不錯的交情。好在何老和王家平時就德高望重,送信的人選不愁人少。

  第三個事情,便是幫是寫上幾道天師符,粘在那大門上懸著,這種黑色符紙是為了門神而貼,目的是不讓那些個野鬼們進來搶著投胎。也是為了接下來做七的時候,能夠保主人家一份安甯。

  干完這些,查文斌一整天便是守著那長眠燈,時不時的給它添點油,撥弄撥弄火焰,好讓它燒的更旺,嘴里念叨著讓何老路上看得清楚些,別摔著。這時候的查文斌真不像道士,反而像是一個失去老朋友而感到落寞的人。

  村里的婦女們忙著洗菜、刷碗;男人們分成幾波,一波在門口搭上帳篷,吃飯就是在這敞篷下面吃,另外一波則負責殺豬宰羊和打豆腐,這豆腐就是白喜事上最重要的東西,還有的負責搬運桌椅,有的則負責招待來賓。

  總之村子里的所有人各司其職,都沒閑著的,在物質不發達的農村地區,人們就是靠著團結,靠著互相幫襯著過來的,一家有事,萬家來幫。

  本來何老這場喪事也就按照規矩這麼辦下來了,誰也沒想到,查文斌千叮嚀,萬囑咐的那件事還是最終出了點意外。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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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葬禮(二)

  這被派去送信里的有一個人叫胡長子,因為他腿長人高,姓胡,得了這麼個名兒。

  這胡長子是個熱心腸,王家出了事兒,他是撒著腿就沖進了院子里到處討活兒干。負責招待賓客里的有一個人叫做“指客”,這個指客呢相當于現在王家的臨時總管,負責處理里里外外的大小事安排和招待吊唁的賓客,一般都是村里頭有些頭臉和威望的人干的。

  胡長子那年也剛三十出頭,因為家里條件不大好,媳婦娶的晚,那年正月里才得了一兒子,這兒子出世後,胡長子就在村里連走路都挺起了背脊,用他們的話說叫走道過去都帶一陣風。

  但是這人窮啊,自古就是村里沒啥地位的,為了博人家一個好印象,便只能給別人家里多幫忙,好讓別人記得他那點人情,農村地區就講究這個。

  當時老王家里還有一個遠方的親戚,在我老家的隔壁縣,農村里辦喜事你可以不去喊這些個遠方親戚,人家是不怪你的,但若是辦喪事不去喊,別人家會認為你這是瞧不起他,那得結梁子的。所以啊,那時候只要是誰家辦個喪事,村子里一准能見著好多生面孔,什麼七大姑八大姨的,不遠千里迢迢都會趕來奔喪,咱中國不是有句老話叫做:死者為大!喪事那可是最能看得出一戶人家的門面有多廣的。

  那時候大戶人家的要辦個喪事,那是族譜上寫著的,能沾點親帶點故的都會被通知到,生怕漏了誰家沒喊到遭人日後口舌。偏偏這何老對于這個小山村那可是幾百年都沒出一個的文化人,只要被邀請到了,那臉上也有光不是。

  那個縣呢,從行政上是劃進了安徽省的,當時這個縣我和老家之間是有公路的,但是得繞老遠的路,轉上幾趟車,十分不方便,得走一條平日里少有人走的小道翻過一座大山穿過去。加上那個親戚又是住在大山里,所以這戶人家的信呢就不太有人願意去領。

  當聽說有這個難啃的任務無人問津,胡長子在王家大院里拍著胸脯保證自己一定完成任務。指客的那人正愁沒人肯送,聽聞胡長子願意去,高興的立馬從籮里多拿幾塊白米糕給他包上,又讓賬房拿了兩包煙出來揣進了他兜里,拍著胡長子的肩膀稱贊他是村里最有為的青年才俊。

  這胡長子活這麼大也從來沒被人這麼稱贊過,感動的眼淚水只在那眼眶里轉悠,被領到查文斌那去接過發喪信,換上全新解放鞋,那神氣的模樣只讓一群老娘們哄笑。

  胡長子感歎自己總算也是在這村里出人頭地了一回,把查文斌說的東西都牢記在了心里,便背著帆布包出門了。


  其實送信的那地兒,他也沒去過,只能知道大概的方位,心想著自己長著一張嘴,那到了路上還不能沿路問過去嗎?便踩著自家那輛結婚才置辦的永久牌二八大杠自行車朝著王莊後頭去了。

  這王莊後頭有一座大山,叫做獅子山,海拔近千米,在浙江一帶來說算是座高山了。這山的山頂常年云霧繚繞,只要翻過這座山,過去那便是安徽境了。

  以前也有些安徽的農民挑著茶葉和山貨到浙江來販賣,走的就是這條道兒,我們這邊呢,也有些農民挑些筍干和草藥之類的東西去他們那邊販賣。但這些都是解放前的事兒了,應該說這里是有一條古道的,連接著兩個相鄰縣之間商貿往來,後來因為各自的經濟都發展起來了,當地了有了市場,老百姓們也就不吃這個苦頭翻山倒騰那點錢了。

  這胡長子是土生土長的王莊人,自然也是聽老人們講過這條道的事。這獅子山平日里王莊的村民們也經常上,但多半都是上到半山腰。

  上去干嘛呢?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座大山在某種程度上也養育了一方村民,上去砍柴、挖草藥還有摘茶葉。這獅子山的半山腰原來有一塊尚好的野茶,因為地勢高,所以比普通的綠茶上市要晚上半個月。因為這茶汁足味香,形狀又好看,所以有些個農婦們會選擇天不亮就結伴抓上山去采上二兩茶,然後趕下山來都已經是天色大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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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說這獅子山的山頂上還有一塊更好的茶,但是卻從來沒有人敢上去摘過,因為人們都說這山頂上有勾人引魂的野鬼在,是去不得的,這話大概是從當地的獵戶那兒傳出來的,真要說起來,胡長子的老爹便是死在這座山上。

  在國家實行槍械管制前,農村地區的人家多半多有一種自己造的土槍,用黑火藥擊發,沒有膛線,里面多半裝著散彈,火藥裝多少全憑你准備狩獵的動物大小按照經驗匹配,這玩意兒也叫做土銃。雖然精度很差,但是近距離威力卻相當驚人,若是用上錫條搓成子彈放進去,三十米的距離可以直接放倒一頭二百斤的野豬。

  那會兒秋忙結束後,幾戶村民就相約著上山打野豬,用狗攆豬,一直把豬攆到山頂上困住,然後獵戶們就從各個方向包抄上去開槍。

  參加這一次狩獵行動的有一對父子:胡長子的爹和他的親爺爺。

  這爺倆都好打獵這一口,分開搜山之後,這胡長子的爺爺就隔著灌木叢慢慢往上摸,只看見不遠處有兩只豬耳朵不停的忽閃忽閃的撲騰著,這老爺子朝著手掌心“呸”了一下口水,慢慢舉起那火銃瞄准,以他這麼多年的經驗看得出來這是一頭野豬正在覓食呢。


  “呯”得一聲槍響,那對大耳朵就往地上一頭栽了下去,胡老爺子的槍法那可是一等一的高手。這老爺子大聲喊著自己兒子的名字和其它村民,通知他們豬已經打到了趕緊過來抬,自己則興奮的拿出砍柴刀劈開荊棘往里面沖,等他走過去一看,傻眼了,那躺在血泊中的正是自己的親兒子!

  等到其它興奮的獵戶感到現場時,胡老爺子已經暈倒在了自己兒子身旁。據王莊的老人們講,胡長子的老爹腦袋瓜子直接被小拇指粗細的錫條彈轟開了小酒杯那麼大哥洞眼,因為錫在火藥擊發後,會帶著非常高的溫度,所以整個傷口當時還呈現出燒焦的樣子,可謂是慘不忍睹。

  那一年小胡長子也不過兩三歲,還是走一步摔兩步的娃娃。家里的頂梁柱沒了,胡長子的老媽在一個月後悄悄收拾了行李跑了出去,再也沒回來過。而當年這件事沒有鬧大,而胡老爺子在誤殺了自己親兒子之後,也是悲傷自責萬分,每天抱著小胡長子念叨著他看見的真的是一頭黑面獠牙的大野豬,沒過一年,胡老爺子就日漸消瘦一命嗚呼了,直到臨死前他還說自己看見的是頭野豬。

  後來這件事,人都說是那山上有野鬼要來勾命,不然胡老爺子那種老獵人怎麼會把自己兒子當野豬給打死了,久而久之,那座山的上半截也就沒人再上去了。而胡長子從小也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家道一沒落,便成了如今村里身份最低的幾個人了。

  胡長子這輛二八大杠可是用了足足他存了兩年的錢買上的,為的就是娶媳婦那天可以紮著大紅花把她給載回去,這會兒他已經騎著車到了山腳,據說這山的那一頭他還得騎上幾個小時的車才能到那個村莊去送信。

  這小子不僅個子高,力氣也是很大,苦人家的孩子都這樣,從小使苦力便使慣了,現在正把那二八大杠抗在自己肩膀上哼著小曲往上爬。他是知道自己老爹當年那回事的,可是他早就忘記了老爹長啥模樣,十五六歲起就在這獅子山上砍柴了,不過也沒上過那山頂,因為山腳的柴就足夠這小小的王莊用的了。

  這下半山的路,因為常年有人活動,是有一條小路的,胡長子不知道都走上多少回了,哼哧哼哧的不費力就上到了半山腰。他覺得心里美滋滋的,這件事兒過後,村里人肯定都會覺得他熱情,不然怎麼會比別人多發了一包煙,多領了幾塊糕呢。

  越想事情越美,就索性停了下來歇歇,掏出那白花花的米糕,就著旁邊小溝里甘甜的溪水,胡長子只覺得這輩子都沒被人如此重視過。吃完了不算,他又摸出那包印著精美貼的阿詩瑪香煙,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又舍不得拆,這可是高檔貨啊,糾結了半天終于拆出一支點上,品了幾口,吐出幾個圈圈,猛吸了一口氣感歎道:這才叫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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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3 20:27:53 |只看該作者

第195章 丟車

  這吃飽喝足外加過了煙癮,胡長子背著二八大杠便繼續上路了,此時也不過就八、九點的太陽,山上濕氣重,再往上走便是幾十年來都無人踏足過一步的上半山。

  那句世間本無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對于現在的胡長子來說是再也合適不過了。這山方才過了一半,那腳下的路就不見了蹤跡,滿眼過去都是藤條枝蔓,雜草叢生,胡長子這是走一步停一步砍一步,肩膀上還扛著自行車可就沒之前那點輕松勁兒了。

  他一邊嘀咕著,一邊心疼腳上那雙嶄新的解放鞋全都讓這條路給糟蹋了,這走了沒多遠就跟剛下地干了農活一樣,糊的滿身泥。

  .有路,那也是幾十年前開出來的小毛路,這會兒哪里還辨得清楚,只能靠著大致的方位,在這些老樹藤里鑽進鑽出,忽然就覺得前面的路一下子開闊起來了。

  胡長子大喜,心想著這小山包也不算難翻麼,不是有條路擺在這里麼。他就順著這條小山路一直往上爬,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起,那頭上的汗就跟下雨一樣開始往下淋,腳下的步子走的也是越來越沉。

  話說這這胡長子走著走著,就覺得肩膀上扛著的二八大杠開始變得沉重起來,而且是越來越重。他這人力氣倒是不小,二百斤的糧食抗在肩膀上能夠走上五里地不帶喘氣,今天扛個幾十斤的自行車卻覺得不行了,便想找個地方歇會兒。

  這怪事立馬就來了,每當胡長子想歇的時候,肩膀上的那自行車就會變得更沉,壓的他幾乎不能動彈,這手想要把車子放下來,卻怎麼都肯不聽自己使喚,若是他咬咬牙堅持,這種被壓的感覺又會立馬輕松一點。

  胡長子試著幾次想把自行車卸下來都沒成功,而且似乎這條山路也越走越讓他膽戰心驚起來。

  原本小路兩邊是老樹林立,里面雜草叢生,全是一人多高的灌木叢遮著,可是現在他似乎看見了那些灌木叢中隱約有一兩個隆起的小山包。

  這山包包是啥?他沒敢往心里想去,只想著快點敢到山那頭把袋里的喪信給發了,可是腳下的步子已經有些邁不開了,就在那停下准備歇歇,這實在是走不動了。

  忽然的,他就聽見自己背後傳來一聲小孩的笑聲。這荒山野嶺的,哪來的孩子?胡長子便抬頭一看,這里的樹實在是太高太密了,連同那天上的太陽也一並給擋住了,雖說現在是晌午十分,但此時卻像是太陽已經下山了一般,那孩子的譏笑聲也越發明朗了,就像在自己耳朵根子邊。

  胡長子心里有些害怕了,他又些後悔接這份差事了,據說那門遠方親戚就是因為路難走,所以王夫人和老爺過世,這喪信都沒發成,若這一次何老的依舊沒人肯送,這點親戚關系肯定就此得斷了。


  他心里挺矛盾,要是回到村里說是因為自己膽子小,不敢送信,讓人家斷了親戚,指不定會被別人看成個啥樣,那算是在王莊徹底沒法混了。但若要繼續趕路,自己的腿肚子都已經在發軟了,那孩子“咯咯咯”得笑聲一刻也沒停過,他是真不敢再走了。

  就愣在那里,走也不是,回也不是的時候,胡長子突然覺得自己的耳朵被人狠狠擰了一把,他猛的回頭一看,當即三魂嚇掉了兩魂半,這肩膀上扛著的哪還是自行車啊,分明是一口黑漆漆的大棺材!在那棺材之上,有一個穿著壽衣的小男孩正在笑嘻嘻的看著自己,可那臉色一看便知不是正常人,因為那是一張慘白的臉,就像是用面糊糊塗上去的一般,還有兩個小紅圓點點。

  胡長子“媽呀”一聲尖叫,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把肩膀上的自行車往地上狠狠一扔。只聽見“哐當”一聲,那嶄新的二八大杠便被他給扔到了旁邊一棵大樹上,撞得那鈴鐺直響亮。胡長子知道自己八成是見鬼了,嚇得屁滾尿流,連翻帶滾的一個跟頭往下山滾了七八米,只聽見後背“轟”得一聲,撞到了硬物上,疼得他當即就背過氣兒了,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

  等他再轉頭看,自己原來是被一塊長滿苔蘚的石頭給擋住了,他暗自慶幸要是沒這塊石頭可真就得摔死了。扶著那塊大石頭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想把自己的後背揉上幾下,抬頭一看,這里滿是那種一個個的小山包,每個小山包前都有一塊石頭豎著。

  胡長子顫抖著身子低頭一撇,手上扶著的那塊石頭上還刻著字呢!他雖然不識字,但卻清楚的很,這玩意兒是墓碑,合著自己什麼時候就竄進了亂葬崗了!

  他也不管什麼自行車了,抱著腦袋沒命似地往山下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終于看見山腳下出現了村莊的模樣,這時候他又聽見了那孩童的笑聲。胡長子心想完蛋了,這回肯定是被山里的野鬼給纏上了,雙腿一發軟立馬就坐到了地上,想著自己的孩子尚在繈褓,媳婦又還年輕,指不定在自己死後就帶著娃娃馬上改嫁,他那叫一個絕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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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一會兒,那些笑聲就越來越近的,只見一個穿著碎花紅衣的小女娃從林子里頭鑽了出來,胡長子一看,媽呀,又來一個!這下他是真沒力氣再跑了,心想這是死定了,腳跟子一軟便朝著那小女娃給跪下了,嘴里說道:“求求大仙放我一馬,我這家里還有剛出世的娃娃,回去之後一定多燒點金銀財寶給您。。。。。。”

  那小女娃莫名其妙的看著這位大叔給自己磕頭下跪,立馬喊了一聲:“爺爺快來看啊,這兒有個瘋子。”

  胡長子抬頭一看,一個背著背簍的老頭牽著那小女娃正警惕的看著自己,那老頭見他那瘋樣便罵道:“哪里來的神經病,到這里撒野嚇我孫女?”

  這胡長子一聽,是人的聲音,再一看,確實是兩個大活人。常年在農村生活的他一看這裝扮便知道是采藥人,便抹了眼淚和鼻涕說道:“我是一送信的,還以為遇到鬼了。”

  “呸!”那老頭罵道,“光天化日,哪來的鬼,我看你就是來詛咒我們爺孫的,看我不打你!”。說完那老頭就隨手撿了根木棍靠著胡長子攆來。

  胡長子舉手便擋,說道:“別別別,我是從王莊來的,給人送信,剛才真遇到鬼了!”


  那老頭狐疑的看著胡長子,問道:“你送的什麼信?送信怎得送到這山上來了?”

  “喪信,我是從王莊過來的。”胡長子說完,就急著想把兜里的信掏出來做證明,卻被那老頭喝斥道:“別拿出來,真晦氣!呸呸呸!”然後那老頭便急忙扭過頭去帶著孫女往回走。

  胡長子攆了幾步喊道:“哎哎哎,老大爺,我跟您打聽個事兒,這是哪啊?”

  那老頭頭也不回的丟下了三個字:“方家村!”

  方家村?胡長子回頭看了一眼,歎道:“媽呀,我竟然翻過了整座獅子山!”

  這方家村已經是屬于安徽的了,隔著獅子山的那一頭就是王莊,翻過來的第一個地方就是方家村,穿過方家村再往前走上一段路就是接信人所在的禾木沖了,沒想到自己歪打正著的還真走了下來,就是那輛自行車給丟了,連同自行車一起丟的還有那袋子白花花的米糕,他為了方便就順手把袋子系在車把上。胡長子一想到這兒,心里就發毛,那口黑漆漆的大棺材和那個小孩。。。。。。

  他不敢再做半點停留,跟在那老頭的後面保持著二十來米的距離,一直下了山,終于在太陽下山前趕到了何木沖送了信。

  帶了那個接信的遠方親戚,他是死活也不肯翻山了,袋里又沒錢,最後兩人只好轉車走。那會兒的公共汽車可不像現在,隨去隨走,又是傍晚,等他們兩人餓著肚子轉回到王莊的時候,都已經是何老要出殯的那一天了。

  話說這胡長子到家之後也沒敢說丟車的事兒,只是按照查文斌之前的吩咐撒了米和茶葉,倒頭就睡。

  那查文斌在這幾天里又干了些什麼呢?他已經是連續兩個夜都沒合眼了,省城里來的那些人,他也認識不少,白天管招待,晚上忙著做法事,還得抽空安慰超子。

  第三天這金館長親自帶著車隊來拉何老的遺體時,胡長子那二十出頭的小媳婦抱著哭的稀里嘩啦的娃娃就沖到了王家大院,嘴里只喊“救命吶,救命吶,我家長子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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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遺囑

  查文斌是不送何老去火葬車,他只要等在家里完成最後送上山的儀式便可,折騰了這麼多天,他也累了,想去何老生前住的小屋里眯一會兒。

  卻聽見一會兒就有人來敲門,喊道:“查先生,查先生,你趕緊得起來去看看吧。”

  查文斌雙眼通紅的披著衣服便跟了過去,被人帶到了胡長子家。村里有老人見他來了便推開那虛掩的一道門示意查文斌去看看。

  只見床上有一人正在渾身抽搐,口吐白沫,嘴里還在含糊不清的念叨著什麼。查文斌見狀立馬閃了進去,一把掐住胡長子的人中,喊道:“快,馬上去抓一把筷子來。”

  胡長子的媳婦這會兒是完全沒了主意,好在有幾個看熱鬧的是熱心腸,沒一會兒筷子便送到了。

  查文斌把筷子往胡長子的嘴里一橫,然後掐住人中的手指一放,胡長子便一口咬住了那把筷子死不松口,那股狠勁像是要咬斷它似地。

  “都別圍在這兒了,里面的人都出去!”村長吼道。這王莊村長可對查文斌是佩服的要緊,當初王衛國一家是多虧了他查文斌出面,在他眼里查文斌就是他們王莊的大恩人。

  轟走了圍觀的人群,村長便湊了過去問道:“那個查先生,他是剛從安徽那邊送信回來的,一到家就成了這副模樣,是不是被何老給沖了啊?”

  查文斌翻開胡長子的眼皮仔細看了看,搖搖頭道:“不是,我給你們村里看過,自從那件事後,咱們王莊這幾年都不會再死人了。何老並不算是王莊的人,雖然他年輕的時候也在王莊,但這些年吃的早已不是王莊的糧食,喝的也不是王莊的水,只是在這里發喪罷了,只能算是落葉歸根。這根雖然歸到王莊了,但是葉子卻是在省城落下的。仙橋昨晚也過了,路我也送了,他的死是不會沖人的。”

  “那他咋的?是羊癲瘋發作了嗎?”村長那叫一個急啊,這幾年王莊就沒太平過一陣子,不是這家倒黴就是那家出事的,他這個村長當得也不輕松。

  這查文斌本身是懂點醫術的,一般小毛病都能自己開中藥解決,他第一眼看也覺得是羊癲瘋,但翻開眼睛一瞅便知道不是這麼回事了。

  這屋里還點著燈,正常人的眼球在燈光下會折射出一層光了,哪怕是生了病的也會。但這胡長子的眼睛里壓根看不出半點反光,灰秋秋的眼睛沒有半點神,這是典型的中了邪才會有的征兆,人無魂則無光。

  “魂丟了。”查文斌淡淡的說道。

  “那可咋辦啊,查先生你可得救救他啊,這孩子命苦,從小就沒了爹娘,家里的情況你也看見了,就這盞電燈泡是唯一的電器,婆娘又剛生了娃娃。。。。。。”沒等村長訴好苦,查文斌便打斷了他的話說道:

  “你放心,我有法子的,但現在弄不了,一會兒你派人去王家拿上三葷三素三水果三主食,外加三杯酒,用托盤托好了帶到這里來。這活兒我白天干不了,等把何老送上山了,晚上我會過來的。另外,你幫我把村里的屠夫找來,一定讓他把殺豬用的尖刀帶上。”


  這村長急忙就喊了外面一個小伙子,吩咐他去找人,沒一會兒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便來了,身上一股腥臭味兒撲面而來。

  屠夫在村里也算不上是什麼有地位的人,那會兒農村里家家都養豬,過年的時候村民便會去請這屠夫來殺豬,殺完了請他喝上一頓酒,然後再隨屠夫挑上一塊肉帶走作為報酬。因為殺豬是個體力活,又是髒活累活,所以干這事的多半都是些粗人。

  那屠夫往胡長子的房里一鑽,然後嚷嚷道:“村長,你叫我?”

  查文斌抬頭一看,好家伙,這人的身板子還真能跟橫肉臉有一拼。那屠夫瞧見胡長子正在床上抽抽,便想走過去瞧瞧,嘴里說道:“喲,這長子兄弟是咋了?”原本一直躺在床上的胡長子立馬把身子往後一縮,頓時蜷成了一團。

  查文斌忙說道:“哎,這位小哥,別急,叫你過來是想請你幫個忙。”

  這屠夫自然是認識查文斌的,王莊誰不曉得他查道士的名號,那可是活神仙。屠夫便一抱拳說道:“俺叫鐵牛,查先生有什麼事兒盡管吩咐。”

  “鐵牛?”查文斌站了起來,看了幾眼,突然哈哈大笑道:“好一個鐵牛啊一個張飛,一個李逵,今天就勞煩你們兩個替我守在這房里,我沒來之前不能離開,能做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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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你讓我和老村長守啊?我是沒問題,就怕他吃不消啊,年紀一大把了。”那鐵牛倒是一個實在人,肚子有什麼話就說什麼。

  “大塊頭兄弟,你進來!”查文斌對著窗戶外頭喊道。

  沒一會兒,一個彪形大漢便低著頭進來了,說道:“文斌哥,你叫我?”

  這人正是橫肉臉,若非要拿他和屠夫鐵牛比,這家伙的噸位恐怕還要大上一級。鐵牛一看來這麼個家伙,也是好生驚歎:“這位兄弟怎麼稱呼?”

  “我?我沒名字,他們都管我叫橫肉臉。”說完,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查文斌頓時覺得老這麼叫也不是個辦法,琢磨過幾天給他取個名字,他也尷尬的說道:“你們兩個做伴守在這里,鐵牛兄弟,把你的殺豬尖刀插在這床頭上然後就可以出去了。”

  鐵牛拔出那插在木頭盒子里明晃晃的尖刀,因為這是拿來宰豬的緣故,除了刀上有一層油膩膩的感覺之外,刀身上還殘留了已經沁入鋼鐵的斑斑血跡。


  他大搖大擺的走到胡長子跟前,“蹭”得一聲,那柄尖刀便紮了下去。胡長子一個哆嗦,把身子蜷的更緊了。

  查文斌又叫人拖來兩條大板凳,放在床頭,讓他們兩個一人一邊坐在胡長子的兩旁,這才把老村長給拉出去,然後帶上房門輕輕說道:“等下給他們兩個送飯的時候,得找一個九月份出生屬龍的人,要實在找不到就再來找我,其它人不准進去。”

  這老村長馬上說道:“喲,我二兒子就是九月出生屬龍的,你看他行不?”

  查文斌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行,您這兒子啊,好命!”然後便快步走回了王莊。

  被這麼一攪和,他覺是睡不著了,索性就坐在已經空蕩蕩的靈堂里想著前段時間發生的那些事兒,細細想來,蹊蹺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本來還想跟何老探討些什麼,可是給他們的時間太少了。

  何老從一個考古學的角度聽查文斌講述了那些所見所聞和所得,也一時陷入了云里霧里,但是他卻給了查文斌一個很重要的信息:在我們的國家,確實存在一個很神秘的組織,專門收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在他的生涯里,也曾經出土過很多聞所未聞的東西,但最後這些東西都沒在博物館保存著,而且也找不到它們的去向,更加沒有留下任何檔案。而這些東西無一例外的都不是什麼金銀珠寶,玉石瓷器等貴重文物,而是一些看似形狀十分古怪,像是用來祭祀一類的器物。

  如果再給何老一點時間,或許他就能破解那段來自羌氐的古老文字,但是上天到此就已經給他畫上了一個句號。臨終前何老和查文斌的最後一次談話就是拜托查文斌在有生之年能夠破解其中的奧秘,這或許就是他的遺囑吧。

  正想著呢,外面的爆竹聲已經響起了,有人匆匆跑了進來喊道:“靈車快到村口了,查先生是不是可以動身了?”

  查文斌收起桌子上的家伙,喊了一聲卓雄,便匆匆趕往了村口。

  凡是和何老生前有親戚關系的晚輩,一律跪在地上,披著麻帶著孝。各種花圈,白幡,哭聲讓村莊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悲傷之中。

  打頭的超子手捧父親的骨灰盒,滿眼通紅,他已經為何老守了整整三天的靈,就那麼跪在何老的棺材前面整整三天滴水未進,眼淚都哭干了,嗓子也喊啞了。替他撐傘的是表兄王鑫,查文斌把早已准備好的喪轎差人抬到超子跟前,然後接過骨灰盒放了進去喊道:“一跪天,二跪地,三跪何老入黃泉!”接著手中一把紙錢撒向空中,所有的人又開始放聲大哭起來,跪著的人們重重朝著那骨灰盒叩了三個響頭。

  然後查文斌再喊道:“起!”

  一陣鞭炮聲中,四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抬著骨灰盒在查文斌的帶領下,開始慢慢走向墳山。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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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七星續命

  何老和王夫人是合葬墓,樣式也簡單,就用幾塊水泥磚碼了個土包,兩邊修了排水溝。這土是上好的黃土,查文斌抓了一把黃土細細灑在停在骨灰盒上,喊道:“入土!”

  接下去便是超子,然後其它親人一起按照順序都在地上抓了一把土放灑在何老的骨灰盒上。

  查文斌見吉時已到,小心翼翼的捧在骨灰盒,送入了那小小的墳墓里。超子死活不肯,硬要去搶,被卓雄等人死死拉住,一場生離死別的人間悲劇著實讓人的眼淚成了最好的表達工具。

  入了墓,孝子孝孫們便開始最後一次的燒紙上香,過了這一次,就得等新年晚上才可以再上山了。挑上來的幾籮筐的元寶都被人們搶著點燃,查文斌默念道:何老,您就安心上路吧。

  現場只留下幾個泥瓦匠負責最後的封墓,其它人便又結著隊哭哭啼啼的下了山。查文斌一個人監督了最後的施工,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他還獨自一人呆在那兒,或許他也想多陪陪這個忘年之交吧。

  查文斌再次回到村里,天已是大黑,摸到王家簡單的吃了碗面條便要求去睡會兒,也跟卓雄打了招呼,十一點左右叫醒他。超子因為這幾日悲傷過度,這會兒已經讓村里的赤腳醫生給掛上了點滴,好歹供點營養。

  到了時辰,查文斌起床,沐浴更衣,從頭到腳把自己洗的干乾淨淨,這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去胡家,那兒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辦。

  剛剛經曆了大喪的王莊,家家戶戶都睡的比較早,這些天也確實忙壞了。村子里安靜的很,天上布著厚厚的云層,見不得半點星光,就連蟲子們的叫聲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和卓雄兩人做伴摸到了胡長子家里,家中一個人都沒有,那胡長子的婆娘因為害怕,早早就帶著小兒跑去了娘家,還未走近,就聽見那兩個大漢爽朗的笑聲和酒杯的碰撞。

  查文斌推門而入,橫肉臉和鐵牛正喝在興頭上,滿臉通紅的不好意思站起身來想解釋,卻被查文斌笑著打斷了。張飛和李逵哪個不好酒?若是喝了酒的張飛只怕比清醒的時候還得猛上三分,這不胡長子已經和小貓一般蜷縮在被子那頭一丁點的聲音都不敢出。

  “白天有什麼異常嗎?”查文斌問道。

  “沒有,就是沒吃飯,俺們喂他吃,他躲都來不及,就跟這睡了一整天了。”鐵牛答道。

  查文斌笑著說:“你們兩個先回去休息,卓雄你在門口守著別讓其他人進來,刀子還留在這兒,鐵牛兄弟你明早再來取。”

  兩個大漢“哎”了一聲,互相搭著肩膀搖搖晃晃的不知道是不是又准備繼續找地方去喝酒了。


  等卓雄退出去之後,查文斌立馬收起了笑臉,而胡長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坐了起來直視著查文斌。

  兩人就這麼互相盯著對方,過了好一會兒,率先開口的還是查文斌:“好玩嗎?要是玩夠了,就可以走了,過些天我會上你那兒去看看。”

  胡長子咧嘴一笑,喉嚨里發出一陣“咯咯咯”的清脆笑聲,然後搖搖頭,朝著查文斌做了一個鬼臉。

  查文斌無奈的搖搖頭,從那已經修補好的八卦袋里掏出一枚不起眼的小疙瘩朝他晃了晃,然後又拿出了一枚符。胡長子立馬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就跟撥浪鼓似的連連搖頭。

  “那你還不走,難道要我送你嗎?既然離了人世,早點投胎才是正道,你在這兒逗留,只會害人,我念你年幼才網開一面,但這人鬼的規矩不可亂。”查文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後右手慢慢搭到了七星劍上,只要此刻的胡長子稍有不從,七星劍立馬出鞘頂著符紙就會燒過去。自從這幾件事後,查文斌只覺得自己的道行和之前已經大有不同,他也說不上為什麼,以前做了一場法事得休息一個星期人才能緩過勁來,可現在只要碰見這些髒東西,他就跟打了雞血一般興奮,渾身都有使不完的勁。

  胡長子聽完,從床上爬了起來,然後慢慢走到查文斌跟前“撲通”一聲跪下了,朝著查文斌“咚咚咚”得磕了三個頭,然後舉起手指點點自己的天靈蓋,又再次磕了幾個頭。磕完了,他也不起身,又恢複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看著查文斌。

  “你是說被封住了,出不去?”查文斌疑惑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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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在地上的胡長子使勁的沖著查文斌點點頭。

  查文斌白天來的時候便看出了胡長子的魂兒被弄丟了,身上附著個東西,但是大白天的人氣太旺,他也沒精力去多管,只知有他們二人看著,不會有大礙。晚上一進門便發覺是個小娃娃,他先前只是以為哪個枉死的娃娃不肯去投胎,一時貪玩給鬧得,沒想到這里面還另有隱情。

  “我會幫你去查的,但是你在這人身上呆的時間有點久了,再不讓他的魂魄回來,怕是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傷害,所以你還是先回自己原來的地方,我保證會去看的。”按照查文斌的算法,胡長子的魂丟了應該得有三天了,也就是說他去送喪信那一天便讓這娃娃給著了道,這人的魂一旦離開身體超過七天,則很有可能就會和肉身失去感應,再久一點就再也回不來了。

  不料胡長子的腦袋又開始搖了起來,然後指著自己胸口輕輕拍了拍,表情也換成了一副驚恐的模樣。

  “你是想說你不敢回去?”查文斌只能猜個大概的意思,便問道。

  胡長子立馬又恢複了笑臉,使勁的朝著查文斌點點頭,但是突然他的表情一變,馬上又成了一副很害怕的樣子。可是查文斌能區別的出,剛才他那是模仿給自己看,這回卻是真的,剛想問他怕什麼,胡長子便伸出手指指了指窗外,然後一溜煙的跑上了床,扯起被子把自己緊緊裹住,瑟瑟發抖。


  與此同時,門外的卓雄大喊一聲:“誰!”

  查文斌看了一眼胡長子的表現,急忙一把拉開房門,之間卓雄已經沖到了院子里,查文斌喊道:“發生什麼事兒了。”

  追到院子里的卓雄又返了回來,走到查文斌跟前說道:“好像有人朝這院子里丟了個東西,我追出去一看已經沒人影了。”

  “丟了什麼東西了?”查文斌問道。

  “我也不知道,”’卓雄回道,“只聽見‘啪’得一聲,有點像熟透了的西瓜砸到地上的感覺。”

  胡長子這家里也真的是挺窮,院子里連個路燈都沒,查文斌掏出火折子吹亮了,兩人朝著卓雄說的方向去尋,只聽見“咔嚓”一聲,低頭一看,一個人的頭蓋骨已經被踩成了幾瓣。

  查文斌暗道一聲:“不好!”再回頭一看,原本房間里那盞白熾燈不知何時已然熄滅。

  “調虎離山!卓雄,快跟我來!”查文斌拔腿便沖了回去,一腳踹開房門,點亮了原本放在胡長子他娘們用的梳妝台上擱著的煤油燈,舉起燈一看,原本那柄插在床頭的殺豬尖刀不知何時已經落到了地上,而胡長子則倒在地上一動不動,船上的被褥亂七八糟明顯有掙紮的痕跡。

  查文斌小心的試探了一下,還有呼吸,連忙和卓雄把胡長子抬上了床,自己急忙掏出一只小碗來,倒了點煤油進去,又順手從墊被上扯了點棉花搓成小長條當做引子點燃放在床頭下,那綠豆般大小的火苗時不時的在跳動著,隨時像要熄滅的樣子。

  接著又從兜里掏出七枚銅錢,按照北斗七星的布局迅速在胡長子身上放了一圈,取出那八卦鏡放在創下小碗的對面,剛好讓火苗出現在鏡子里,火苗這才恢複了正常的模樣,燒了起來。

  查文斌松了一口氣,對卓雄說道:“明天一早,你去召集村里的人到外頭院子里集中。”

  卓雄應了一聲,便出去挨家挨戶通知了,查文斌這布下的便是當年諸葛孔明用的七星續命燈。人本命七穴,對應七魄,構成人身內本命七星燈,欲點續命燈,當用添油法,所以他今晚是離不開了,這只小碗的油燃燒的速度會是平常的七倍,他得盯住了不讓油干,否則燈滅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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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劫煞變飛煞

  這天才大亮,村里的人都陸續到了胡家院子里報道,其中有一個人特別紮眼,那便是超子也來了。

  查文斌又一次添足了油後才出來,一看全村好的勞力基本都來了,清一色的都是些青壯年的小伙子們。自從這幾件事情後,原本在這些人里自然有一部分是不信這玩意兒的現在對這位道士都是敬畏的要緊,因為他做的事絕不同那些封建迷信,一招一式全都有模有樣,何老發喪第二天有一戶人家的娃娃拉肚子也被抱過來想請查文斌給瞧瞧是不是嚇著了,可查文斌卻給那婦人開了張中藥單子,一副藥劑下去,立馬藥到病除。

  這就是查文斌,行道事,也行醫事,他絕不會因為那些是因為身體原因造成的疾病而給人家做法事,反而都會推薦別人去醫院瞧,怕誤了別人的治療時間。只有那些真的是中了邪的,他才會出手相助,且分文不取。

  查文斌一看這人還挺多,便說道:“已經結了婚的請留在院子里玩就行,至少得保證這里有人氣,老村長你每隔五分鍾進一次房門給床下頭的那只碗里添上油,油不能滿不出,也不能讓它燒空了,另外不能讓其它生人再進房門。”

  剩下的一群小伙子,全都讓查文斌給領到了院子外面,超子看上去人還很憔悴,查文斌把他拉到一邊小聲說道:“你來干嘛啊,回去歇著去!”

  “我跟你們一起去,不能因為我爹走了,就讓我散伙了吧。”超子擠出一絲笑容回道,雖然他很想用這種難看的笑容遮住自己的悲傷,但那笑的確實比哭還難看。

  “你不行,按說頭七天之內,你都不能隨便進別人家。”他四下回頭看看,好在沒人注意,又說道:“要真是你去了哪家,恰好他們家出了事,就會賴到你頭上的,村里不比你們城市,講究的地方多,該注意的地方還得注意。”

  超子這人就是這樣,你越不讓他干的,他就偏是要干,把脖子一僵道:“那戰場上戰友被打死了,是不是全軍都得跟著後撤啊,陣地也不用守了,說到底你還是怪我前幾天沖你發的那火吧,我這不是給你賠不是來了麼。”

  查文斌知道跟他一時半活兒就說不清理,但現在可沒時間讓他來教訓這個兄弟了,他得忙著去辦事兒:“我沒那麼小心眼,你先聽我的,回屋里呆著去,頭七天案子上的香不能斷,別人上的都不算數,得你自己上你爹才能收的到。先回去,我一會兒也就回來了,他這弄不好真要出人命的。”這句話,其實也是半嚇唬的,還真沒這一說,查文斌一時沒轍,只好拿何老來說事。

  不過這話果真管用,超子只能悻悻作罷,耷拉著腦袋回去給何老的靈位上香去了。

  剩余那波小伙子,都是二十左右的,血氣方剛,一個個天不怕地不怕,聽說要跟著道士去捉鬼,都興奮的不得了,這誰還真見過鬼啊,都想跟著去瞧個新鮮。

  這會兒,查文斌的身邊還多了一個伙伴,那就是黑子。

  黑子自從他去了省城之後,就一直托付給到外婆家去了,重新交還給了小舅舅,但昨晚他又讓卓雄連夜去了外婆家,用挎子把它給運回來了。

  查文斌打開一塊用紅綢子包裹著的包袱了,里面裝的就是昨晚被扔進來的骨頭,讓黑子嗅了嗅,黑子立馬朝著遠處那座獅子山狂叫,兩只粗壯的大腿都要把地上蹬出一個坑來。

  “那叫什麼山?”查文斌跟問村長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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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獅子山,當年胡長子他爹就是被他親爺爺一槍在山頂給打死了,都說那山邪乎,我們也只是在山腳活動活動,上面老樹參天的,根本沒人敢去。對了,胡長子去送信,就是翻過這座山的,那戶人家在山那頭。喲,我得進去填油了,等我出來再跟你說,那山確實有點邪乎。”老村長說完,趕緊的就進去了,等他再出來的時候,查文斌已經帶著那群後生走了,其實他想說的是當年去打獵的,他也是其中之一。

  留下他去填油,那是有原因的。七星續命見不得生人,當晚是老村長先去的,所以他的氣息還留在那房間里。若最佳人選那肯定橫肉臉和鐵牛,但這兩人五大三粗的,查文斌怕他們都干不好這細致的活兒,還不如帶在身邊放心。

  帶沒結婚的去,也是有原因的。沒結婚的男人陽氣足,火焰高,不容易被沖著,再說這麼大一群人聚在一起,一般的東西還真不敢出來。鐵牛雖然也結了婚,但他不一樣,人是殺豬匠,那可是邪物的克星。

  過去能比這個職業強的,便是儈子手了,若是老道一點的儈子手,取人頭數達到一千,成了千人斬,那他那柄刀就真的連閻羅都會畏懼三分了。大多數儈子手生前殺生太多,怕死後下了地府被算賬,都會把刀帶進棺材里,只要刀在,那些個曾經的刀下亡魂就不敢拿他怎麼樣。將軍墓也是這個道理,出土的東西多半都是生前的佩刀,很少會有殺過人的刀一代代傳下來,普通人若是拿了只會給自己招來厄運,所以殺生刃不是誰都能拿得起的。

  如今早就沒了這兩個職業,所以殺豬匠已經是現存的唯一能有殺生刃的了,只是昨晚那柄尖刀居然都被拿下,那娃娃的魂兒也給揪了回去,查文斌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莫不成這里還有成了精的修鬼道的存在。

  一大堆人馬扛著鐵鍬、鋤頭,斧子,柴刀等農具浩浩蕩蕩的開向了獅子山。這群二十左右的毛小伙是從來不信老人家的那些這山上有鬼的話,但自小就被家里叮囑不能去那玩,今天得以上山,都挺開心的,誰都想見識見識這座開門便能看見的高山有什麼特別之處。

  當初查文斌看風水的時候,用羅盤瞧過這一帶的風水,除了何老葬的那塊地兒是條小青龍,別的還真就沒好地了。因為這獅子山理得太遠,一開始就不在計劃內,所以他也沒仔細瞧過,如今到了山腳一看,查文斌倒吸一口涼氣!

  這山當真看著氣勢如虹,生的四四方方,拔地而起,直沖云霄。但從這外形看,這氣勢那就不一般。山頂的走勢是一片平坦,不帶半點起伏,但是卻在山的兩頭各起了一個小尖角兒的山包,它也不同一般的山是下寬上窄,若是上下一樣粗。若是這山沒有那兩個尖角,在這山的正中間辟一塊地那葬下去,那後代就是能封侯封王寶穴,這種山勢可謂是難覓的要緊;但像眼前這一座兩頭有尖角的更加是難得一見,查文斌也只是在書里見過。

  查文斌拿出羅盤在這山腳開始走來走去,每隔幾步,便要停下來重新算一算方位,眉頭也開始越皺越緊了,等到他再回來時,說道:“巽未申山癸劫藏,辛戌居丑庚馬鄉,震艮逢丁甲見丙,壬猴乾兔丙辛方。坎癸逢蛇巳午雞,丁酉逢寅坤亥乙,龍虎遇羊乙猴劫,犀牛龍位永不立。”

  “聽不懂,文斌哥。”卓雄很老實的回了一句。

  查文斌歎了一口氣,這要是何老在該有多好:“你看這山像什麼?”他問卓雄。

  卓雄看了好半天,才說道:“有點像鼎,這山也有兩個耳朵。”

  “像鼎就沒事了,這座山是有龍氣的,只是龍的走勢像一座橫放著的案幾,凡是葬在這里的人必定會斷子絕孫,所以我敢說王莊里頭絕對沒有祖先是葬在這兒的,否則村子里就沒活人了。這山本是一座風水寶地,屬坐山劫煞,也就是說能化解一切煞氣,但以坐山來論吉凶,與山的走勢無關,但是卻只忌一山。如果它的四周沒有山,只是孤零零的在這兒也沒事,但最忌諱的就是它的巽、未、申三位分別有三座山,若是有了則劫煞變飛煞,而讓原本獅子山這座癸位成了這一帶最凶的位置!這種風水是極為難得一見的,讓原本屬于大吉之地轉眼成為大凶,所以往往一知半解的人很有可能就會選擇在這個看似好穴的位置下葬,到頭來就會落得個斷子絕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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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童男

  行至半山腰,有眼尖的村里後生在這兒發現了那枚煙頭,四周地上散落著米糕的碎渣,查文斌歎了口氣道:“終究還是害在這點東西上,才會讓那娃娃瞅見了。”

  因為這煙和糕點都是從王家拿的,上面不免就會沾上點香燭味,在荒郊野外的食用,最是容易招惹一下不乾淨的東西,它們會以為這是貢品來著。

  因為這山上常年少有人來走動,所以前幾天胡長子走過的路,留下的痕跡還清晰可辨,加上黑子又一個勁的往前竄,他們要尋的方向倒也不算太難。

  查文斌看著這些已經遮擋住光線的大樹,心想若沒個指引,在這林子里還真容易走丟。黑子能見常人所不能見,也還是一條追蹤的好狗,這一路上多少還殘留著胡長子前些天留下的痕跡,它就帶著眾人在這片林子里東突西竄。這些後生誰都沒有到過這里,見到那些幾人都合抱不了的一棵棵大樹紛紛嘖嘖稱奇,興奮已經讓他們忘卻了這里的那些古怪傳說。

  “汪汪汪”黑子朝著不遠處的一片林子里開始狂吠起來,查文斌知道這是它發現了什麼。一揮手,那七八個後生呼啦一下往里面一沖,接著就有人喊道:“自行車!”

  胡長子那輛嶄新的二八大杠此時就在眼前,車子的把手上面還系著用布袋子紮好的糕點,有膽大點的後生已經把車子給扶了起來。

  再往前沒走幾步,黑子便停了下來,開始發出低沉的嘶鳴聲。這是它的警報,只有在有危險的時候它才會這樣,查文斌做了停止前進的動作,示意卓雄和橫肉臉兩人先進去看看。待他們二人撥開那些蔓藤樹干的一看,好家伙,這一眼都數不清有多少個墳包包分散在這一塊不大的地方,地上還七零八落的散落著一些棺材板和壇壇罐罐,那一看就是盛放骨灰用的,敢情這是到了一亂葬崗了。

  卓雄小心翼翼的退了出來跟查文斌說了里面的情況,其它人就都跟著進去了,一看這麼多墳查文斌皺著眉頭說道:“先找到那個娃娃的墳要緊。”

  這些個墳墓上有的有墓碑,但是上面的字跡因為歲月的侵蝕和風吹雨打早就分辨不清了,有的則就是光禿禿一個墳包,更有的緊緊是露天的薄皮棺材一副,腐爛的只剩下很小一部分。原本那些來看熱鬧的後生們,一個個也都失去了剛來時的興奮勁,真到了亂葬崗,那種蕭殺的感覺是能帶走一切的。這就好比平日里我們討論太平間里如何如何是沒有感覺的,甚至還會開些玩笑,等把他們送進了那個地方,然後把門一關,我想任何人都不會再笑出聲來,因為這個世上沒有比直接面對死亡還要殘酷的事情。

  卓雄到底是個偵察兵,他很快便發現了那個被胡長子撞到的墓碑,因為那上面的苔蘚被人動過。查文斌也不敢確定這就是那個娃娃的墓,但終究他和那娃娃是有過一次照面的,所以他決定卜卦問問了。

  因為這時間緊迫,查文斌也就用了最簡單的方法:六爻卦。


  取出幾枚銅錢,連扔了幾次,得出了一個異卦相疊,五陰在下,一陽在上。查文斌不想自己竟然得了個中下卦,心里頭頓時有些不舒服,瞅著那墓碑一時半活兒也不知該如何下手。

  卓雄見這一卦過後查文斌就沒聲了,便問道:“卦象不好?”

  “不怎麼好。”查文斌說道:“這卦是個陰盛陽衰的圖,我帶了這麼多後生,竟然只占了一分陽,可想而知這地方真有點不怎麼好來。這卦也叫做“剝卦”,陰盛而陽孤,高山附于地。這卦象說的是鵲遇天晚宿林中,不知林內先有鷹啊,看來這是知道我們要來挖他的墳的,只要我們動手,就八成會出問題,不過這卦原本是警告君子提防小人,但是我們不是小人,這種害人性命的也定當不會是君子。所以,我就用這一分陽來賭他的五分陰!”

  卓雄聽完,一把奪過身邊一後生手中的鐵鍬躍到那墳包上大喊一聲:“把這地下的害人精給拉出來瞅瞅,讓他知道咱王莊的人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說完,就是一鍬結結實實的砸在了墓碑上,頓時那塊長條麻石就斷成了兩截。

  這就和上戰場的道理一樣,只要有人帶頭打響了第一槍,後面的戰友們就會跟著上,在某些困難的時候,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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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群後生頓時來了精神,一時間黃土紛飛,那個小墳包沒一會兒就被鏟平了,根本用不著橫肉臉這樣的人肉挖土機動手,就有人喊道:“挖到棺材了!”

  查文斌走近一看,一口黑色棺材的一角已經露出了地面,尚且看不出其它。

  “繼續挖,但別給弄壞了。”查文斌吩咐了一聲過後,那群後生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掘土。等到整個棺材都露出地面,人們才發現它的與眾不同處。

  平日里咱們見到的棺材多半都是長條形的,一頭大一頭細,也有簡單點的是就是用木板釘起來的盒子,但這一口棺材是個人形的!

  查文斌只瞧了一眼便知道自己找對了,因為這棺材只有通長還不足一米,約莫四十公分寬,也只有小孩才能葬的進去。棺材按照人的輪廓造型,只有頭和軀干,並沒見到四肢,通體被大漆刷的黝黑。

  拿出草繩來從棺材下方穿過,再弄一根棍子抗在肩膀上,一共四個後生一齊發力,“嘿”得一聲,這口人形棺材便被抬出了地面。


  但凡開館的死尸是見不得光的,那是對死者的大不敬,無論他生前或者死後犯了多大錯,都不能這樣對待,所以對人最狠的懲罰就是死後被拉出來鞭尸了。

  查文斌在棺材上鋪上一層棕墊,然後把棺材上的釘一顆顆的給拔了出來,慢慢推動那棺蓋,所有人都在上面圍成了一圈,擠不進去的只能在外面跳著干著急,這幫後生誰不是頭一回看這個,但是查文斌卻冷不丁的冒出一句:“開棺過後,都得屏住呼吸,誰要是憋不出的就先出去,免得著了道。”

  一時間也呼吸聲都沒了,只有木頭移動發出的“咯咯”聲,先出來的是一雙紅色小虎頭鞋,那老虎頭繡的非常可愛,顏色也很是鮮豔。接著便是一身紅色的小壽衣,那白嫩的小手上還套著銀圈圈,等到棺蓋被查文斌輕輕放到一邊的時候,所有人都嚇到了,連同查文斌自己!

  有膽子小的後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媽呀!”,丟下手中的鋤頭就跑,查文斌大聲喊道:“卓雄,攔住他,這個地方不能隨便走動!”

  卓雄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那後生的領子,其它幾個想跑的後生都被橫肉臉和鐵牛死死的攔住,他們二人要是露出凶相,也不會比棺材里的那主要好到哪里去,加上黑子露出自己的尖牙在那低聲怒吼,所有人都被迫留在了原地。

  查文斌站起身來說道:“這林子古怪的很,你們要是執意要走,我也不攔著,但是我不敢保證你們會不會走丟或是出點其它事兒。呆在這兒,至少你們是安全的,我既然帶你們上來,就會帶你們下去。”

  可以說查文斌行道這麼些年,也沒見過這樣的事情,因為這是一具他這輩子都不曾見過的尸體,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或許他就不會完全打開這具棺材了,因為這不論是對死去的人還是活著的人來說都是一種煎熬,那個畫面或許會影響這群年輕後生一輩子。

  查文斌知道,如果今天自己不能在這里破除這個陰影,那麼噩夢會在他們的腦海中持續一生,因為這個娃娃的頭顱是用紙糊的:慘白的白紙上,用大紅的顏料畫著一張笑得極為誇張的嘴,簡單的線條勾勒出的眼睛、鼻子和耳朵都讓人不寒而栗,只有過去的喪事上人們才會用這種紙紮的童男童女,那東西看著就是陰森森的讓人不舒服。

  那東西也是查文斌最為反感的,童男童女是作為過去權貴們陪葬的犧牲品,是一種草菅人命的行為,如今有的地方還在把這種殯葬的陋習在延續。但是這個童男雖然頭顱是用紙做的,但是他的一雙手卻又是真人,而且還保存的相當完好,這在他的心頭突然有了一種極為不好的預感,慢慢的,他把手伸進了棺材里。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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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5 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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