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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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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夏憶] 最後一個道士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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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5 11:59:01 |只看該作者

第290章 隱居生活

  回了老家,發現查文斌也不在,超子問了村子里的人都說好久沒見他人影了。推開屋子,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都開始有蜘蛛網,查文斌這一走到底去了哪兒呢?

  村子後頭有一座大山,山頂上原先是公家的集體林場,六七十年代鬧饑荒的時候,村里的人曾經在那片林場里伐樹開荒種玉米。為了看護這些糧食,在那山坳里修了一座小房子,如今的人們早就不再上山謀生,國家又出了封山育林的政策,那座屋子的四周早就被參天的樹木給包圍了起來。

  屋子的邊上有一條小溪,溪水邊蹲著一條大黑狗正在用爪子把一團金黃色的東西不停撓來撓去,幾次想要張嘴咬卻又不知如何下口。定睛一看,那黑狗的腳下是一只金色的蛤蟆,只有三條腿,個頭已經不比一只兔子小。

  “黑子,過來!”一個中年人站在那間有些破敗的屋子門口喊了一聲,那條大黑狗便輕輕叼起地上那只三足蟾搖著尾巴來到了他的身邊。

  一人一狗一蛤蟆,這般和諧的自然場景除了查文斌還有誰?

  他實在不想連累太多人了,或許終老在這座離家很近的荒山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若是放下手中的那些道,就這般過一生,何嘗不是一種選擇?

  冒著熱氣的鍋里是玉米糊糊,他需要給黑子也弄一份,這狗的飯量已經越來越大了。放下黑子的狗盆,查文斌摸了摸它的腦袋轉身又進了屋子,靜坐的時間到了。自從他開始學道,這就已經養成了習慣,每當這個點他就會進入冥思的境界,也許對于他們這種精神領域的修煉者而言,悟與不悟全在某個一念之間,只可惜這一次,他已經好久都沒有走出來。

  黑子不挑食,查文斌弄的雖然沒有大山的手藝好,但它依舊甜食的歡,那只三足蟾有些可笑的也蹲在地上用大舌頭從黑子的碗里卷走了一塊食物,惹得黑子有些生氣的對它一吼。那蛤蟆像是有些怕這狗,挪動著有些笨重的身子向後退了退,可乘著那狗不注意,它又卷走了一塊,這下可徹底惹毛了黑子,張開大口就要作勢咬下去,只見那三足蟾用力一蹬射向了溪水,然後轉過身子露出兩個小眼睛偷看著那狗有沒有追來。

  黑子也跟著沖到了河邊,那三足蟾見勢不妙趕緊把腦袋又縮回了水里,要是往常,這狗肯定會跳下來然後弄得一身濕,然後黑子就會被查文斌好一頓臭罵,因為濕透了的黑子會把家里弄的亂七八糟。這種場景是三足蟾最喜聞樂見的,這只蛤蟆可不是普通的蛤蟆,它的靈性造就了它還只有拳頭大小的時候就會戲弄黑子了,如今它依舊樂此不彼的逗著這只狗。

  只是這一次,三足蟾沒有向往常一樣等到黑子跳入水中,它已經找好了自己所要躲藏的石頭縫,可是過了好久還沒動靜,三足蟾又把小腦袋探出了水面,卻見那只大黑狗正圍在一個年輕人的身後不停得轉著圈。

  一看是那人,這小三足蟾嚇得立馬又重新鑽回了洞里,這人是誰能這麼讓那只蛤蟆害怕?正是何毅超那個混世魔王,這小子經常乘著查文斌不在給三足蟾喂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其中有一次他居然丟了一團辣椒醬進去,可憐的三足蟾以為是什麼好東西,舌頭一卷便收進了大嘴,那次足足讓它的舌頭在外面拖了兩天都沒法縮回去,所以看見這貨,它甯願自己躲遠一點。

  超子推開那扇破木門後輕輕喊了一聲:“文斌哥?”他的身後一個高大的身形邊上還站著一個矮小猥瑣的男人,黑子這會兒正不停得齜著牙對著那個小個子吼著。


  “你們怎麼來了?”見是他們,查文斌多日不見笑容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但還同時帶著一絲憂慮。

  在山下的村子里,超子准備回省城的時候遇到了一個護林員,他跟超子說曾經在林場附近看見了查文斌家的那條大黑狗,于是超子便爬了五個多小時的山才來到這兒,他有些不明白查文斌為何把他們送走之後又搬到這兒來了。

  查文斌給他們泡了一壺茶,茶葉是他自己在這片老林子里頭采的野茶,雖然不好看,但是喝起來卻很香,苦中帶著一絲甜。

  拿出那件從小齙牙那兒收來的東西,超子開門見山的說道:“從這個朋友手里得來的,你給瞧瞧里頭的門道。”說著,超子又瞟了一眼小齙牙,小齙牙心里尋思著你還一毛錢都沒付呢,怎麼就好意思說是收去的。

  “怎麼,遇到不乾淨的東西了?”查文斌以為是超子收貨的東西遇到什麼鬼物件了,這事他們不是沒遇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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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超子把手上那東西遞給了查文斌說道:“不是,這東西我想普天之下可能就你能看得懂,你看這上面寫的字。”

  查文斌接過來一瞧,當時眉頭就一鎖,超子接著說:“要說咱們一開始遇到的事兒就跟這些亂七八糟的字有關,雖然你說也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但這事依舊還纏在我心頭,那就是那些天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有你那張翻譯過來的經書到底是誰給的?老王和那些當兵的去了哪里,另外就是把我們引到酆都去的那個人呢?”

  超子一連串拋出的這些問題一下子又重新湧上了查文斌的心頭,的確這些年他帶著河圖走遍了大江南北,一面是為了曆練那孩子,更多的還是他想找一些線索。《如意冊》他的確已經研究了很多年,總得七十二個字能倒背如流,可在查文斌如今看來,這本在傳說中神乎其神的經文更多的像是一本道德經的精華版,其中也參雜著一些法門,這麼些年過去了,他對這本書的理解也只能停留在表面的層次。

  端詳著手中的那個方形盒子,查文斌問道:“這東西的來曆你能跟我說說嘛?”

  超子拍了一下小齙牙的腦袋喝道:“我哥問你話呢,照實了說一遍!”

  小齙牙耷拉著個腦袋,這幾天他可是吃夠了這兩位爺的手段,便把當日的如何得來這東西給說了一遍,當查文斌聽說這玩意是出自陝西的時候也有些不明白了。如果從地理上看,羌族主要的活動區域並沒有在黃河中部流域停留,這可上面刻的確實是羌族文字。


  這上面的文字,大多數都是查文斌所不認識的,古代文字並不是很發達,所以文字的發明往往只用于一些重要的詞彙,比對那本《如意冊》,他還是找到了其中一個熟悉的字體,在這方黑子的其中一面的一行字中,查文斌找了一個“鬼”字。

  “我不是很能確定這東西是干什麼的,但我有點懷疑我們看到的恐怕還不是這東西的本來面目,如果我沒猜錯,這東西應該是一個盒子,真正重要的東西在這個盒子的里頭。”說著查文斌便去找了一個手電,幾個人進了光線較為黑暗的屋子里,拿手電對著玉的那一面一照,卻見光線從這頭穿了進去卻在另外一頭沒有穿出來。

  回到門口,查文斌指著那方形盒子的頂部那個小孔說道:“你們看這個小孔,應該不是後天加工的,有點像是一個鑰匙鎖。古代有很多工藝可以達到巧奪天工的地步,超子你做這一行久了應該知道。”超子聽著點頭表示同意,查文斌接著說道:“如果說這是一個裝著東西的盒子,那麼這個孔就極有可能是一個鑰匙孔,這東西也叫做玲瓏鎖,只有找到正確匹配的鑰匙才能完全打開這個盒子。”

  超子笑道:“那我們去省城找個鎖匠就完事了嘛。”

  查文斌搖搖頭道:“玲瓏鎖最為巧妙的地方是它只有一次開鎖的機會,只要你塞進去的鑰匙不對,這玩意就會有一個內部自損系統。曾經我們門派也有這樣一個類似的東西,據說是開山祖師爺那一輩傳下來的的,師祖有令不到門派生死存亡誰都不許打開這個鎖,一直傳到了我師傅那一代給毀在那群紅小兵手上了,他們拿了去用刀子硬撬,結果里頭也不知道裝著是什麼東西當場就給炸了。”

  超子尋思著問道:“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們找不到這鑰匙豈不是永遠也打不開里頭的東西?”

  “也可以這麼說,這東西寶貴的不是這盒子,而是這盒子里頭的東西。能用這麼巧妙的工藝保存的東西想必是非常重要的,還有,這東西上面畫的這匹馬其實不是馬,而是龍馬。”

  “龍馬?”

  查文斌點點頭道:“不錯,這就是龍馬,河圖的名字就是照著這匹馬取得。有段記載叫做《龍馬記》,上面是這麼寫的:龍馬者,天地之精,其為形也,馬身而龍鱗,故謂之龍馬。高八尺五寸,類駱有翼,蹈水不沒,聖人在位,負圖出于孟河之中焉。傳說中伏羲氏觀天下、看龍馬之身,出河圖。”他接著說道:“你們看這馬身上的圖案,其實就是八卦圖的原型,這東西確實有點不簡單。”

  整整一個下午,他們幾人都在研究這玩意,到了天黑,查文斌建議他們就在山中留宿一宿。當晚,那個方塊盒子並沒有還給超子,查文斌躺在床上一直在研究著,不知不覺的他竟然睡著了,接著便做了一個夢。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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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5 11:59:24 |只看該作者

第291章 小齙牙的故事

  盒子本是放置在床頭,查文斌突然在睡夢中醒來,瞧見那盒子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了。方形的盒子里頭是一個墨綠色的圓球,查文斌離著那球不足兩拳距離,能真切明白的看見那球里頭還有一個人形東西在不停舞動。他想看的更明白一點,便把腦袋往前探了一點,就在這時,那圓球忽然化作一條惡龍猛得向查文斌撲來,小小的一個不足雞蛋的大球就這樣變成了一張巨大的嘴巴,查文斌瞬間被黑暗所吞噬。

  “啊!”得一聲大叫,查文斌猛然坐了起來,摸了一摸自己的後背,幾乎全部濕透。看著床邊灑下的點點月光,牆上是窗外的樹影不停晃動。

  “咕呱”,這是三足蟾的叫聲,這只小蛤蟆不知何時爬到了那個方形盒子上頭蹲著,臉正對著查文斌。

  查文斌知道自己剛才是做了一個夢,他點了點那只三足蟾的鼻子,示意它只是一個夢。

  第二日一早,查文斌便收拾了東西准備隨他們一起下山,這些日子住在這山上他也多少想明白了一點東西,刻意的保持距離並不能改變什麼,師徒的名義可以斷,但是有些感情卻是一直在的。

  根據小齙牙的說法這東西出土已經有三年多了,最後超子給了他一個還算不錯的價格,但是錢卻只付了一半,另外的一半必須是小齙牙要帶他們去找到當年的那個窩子。

  查文斌絕不是有心收寶之人,他在意的是這盒子上面的那一串字符,可以說到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斷了,他相信命是天給的,既然老天給了他這麼一個天煞孤星的命,那總得有個緣由吧?既然已經卷入了,那便卷的更深一點吧。

  卓雄是第二日的飛機回來的,幾人重聚自然也有說不盡的話,小齙牙見到這幾位爺一個比一個殺氣騰騰,心里頭那點打算開溜的小九九也打消了,不過一個新的算盤又在腦海里頭盤出,要是真把他們帶到那兒,指不定還能跟在後頭弄點湯喝喝。

  因為有太多需要了解的東西,所以那一晚算是在查文斌的家中開了一個簡短的說明會,會議的主要內容便是小齙牙講述他們那次盜寶的經曆。

  小齙牙今年不過三十出頭,書沒念到初中便被學校趕了出來,這人可以說是除了殺人放火之外便無惡不作,其中最喜歡的便是干些偷雞摸狗的活兒。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終于在三進宮之後,小齙牙在二十三歲那年被判了兩年有期徒刑。

  他老家是江西的,犯案的時候是在浙江境內,服刑的過程中結識了幾個同樣游手好閑的獄友,還成了拜把子的弟兄。出獄後,這幾個人湊在一起尋思著要干點來錢快的活兒,那時候的古玩市場已經開始悄然興起,一個看似其貌不揚的瓶子,往往就能賣個上萬,這群家伙便也跟著走上了這條路。


  要說全國哪里地下文物多,那肯定當數陝西,這個黃河文明的發源地,曾經的七朝古都據說只要隨便挑一塊兒地用鋤頭挖下去都是文物。

  他們幾個剛開始挑的都是些明窩子,也就是用肉眼都能瞧得出來的,那些墓的年份多半以晚晴為主,就是偶爾有個把明代的也都是別人吃剩下的。弄古玩的都知道,唐宋元明清出土的東西,就是成色好那頂天了也就是個國寶級,但你要是往漢代以前,或者到了春秋戰國的那種,那開出來的可就是神器了。

  要弄這種年代久遠的墓,就不是這幾個流氓能搞得定的,于是他們便開始物色起能在平地里認墓的人。先後也跟幾個掌櫃的合作過,但大多掏的要麼是別人吃剩的,要麼就是小平民墓,日子久了這群想干一番大事業的人便有點垂頭喪氣了。

  那些年,國家對于盜墓這種越演越烈的勾當打擊開始加強,只要是有人活動的地方,他們想要出手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于是他們便打算回老家重新謀個新路子。

  也就是他們打算回浙的時候,有人來了口信問他們願不願意干一票大買賣,發信的人是當地的一個小痞子,據說找他們做這趟買賣的人叫“蛇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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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蛇爺是當地地下文物界的一個傳說,據說他控制著整個陝西地下文物交易量的三分之一。就像有的人從未踏入江湖,但是江湖上依舊有他的傳說一樣,蛇爺就是這樣一個傳說,從來沒有人能確切的說出他的模樣,只知道在這片土地上出來的頂尖好貨多半最後都會通過蛇爺的路子出去。

  有這樣一個傳說中的大佬出面邀請,這讓小齙牙一伙激動萬分,幾乎是沒有考慮他們便答應了,只有跟著大人物混才有機會出頭,這一直是地下王朝的不二法則。

  傳說中的蛇爺他們見到了,確切的說是見到了人,但是卻看不清蛇爺的具體相貌,因為那個蛇爺始終帶著一個面具,一個似乎是用純金打造的面具。他的手中捏著一條不足七寸長的小蛇,整日在手中把玩,若是有生人想靠近,那條小蛇便會張開小嘴露出尖牙沖人撲過來。跟一般的蛇不同,這條蛇的嘴張開後里面是全黑的,據說死在這條蛇口中的人已經不下十人了。

  蛇爺只帶了兩個馬仔,腰里都別著槍,小齙牙他們一共五人,加上他們一行八個人開往了一座大山。

  此山地處陝西和四川兩省的交界,也是後來紅軍長征中所到過的一座名山:大巴山!這里完全是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他們六人光是徒步穿越無人區就花了足足十天,當時的時間是四月底,據說這里一年只有四月和五月不是雨季,其它時間根本無法進入,因為隨時都有可能出現一場暴雨而帶來凶猛的泥石流。


  即使不是雨季,這里依舊寸步難行,他們趕路的時間只能是日出之後的兩小時,因為這山上的霧氣實在太重了。毒蛇猛獸之流更加是讓這群江湖底層的小混混們叫苦連天,要知道這大巴山可是起源于湖北境內大名鼎鼎的神農架,這塊地方也是現今少數沒有現代文明所打擾的。

  蛇爺也是他們這次行動的向導,他似乎對于這片地區非常熟,因為這十天來他們從來沒有看到過蛇爺使用地圖或是指南針,要去哪里,從哪里走全是這個帶著面具的神秘蛇爺說了算。

  最終他們來到了位于一座不知名的山坳里,在那個山坳里有一片湖,面積不過五畝田大小,湖水很清澈,到了這里,蛇爺便把隊伍紮了下來。接下來的幾日里,這位蛇爺整日便坐在湖邊發呆,而小齙牙他們則被安排了就地休息,一直到了第七日的夜里,蛇爺突然讓全部人起床,然後兩條充氣艇一前一後駛向湖面。

  小齙牙說他們似乎是在湖的對岸穿過了一片岩洞,然後便到了這山的另一頭,月光下,四處倒塌的巨大石柱和完整的祭台讓這這位“蛇爺”仰天狂笑。說到這里,小齙牙強調蛇爺的笑聲十分讓人感到猙獰。

  乘著月色,蛇爺徑直帶著他們來到了一片廢墟處,用石灰粉在地上圈出了一個白色的圈,然後便指揮小齙牙他們往這里挖下去。

  搬離了地面倒塌的那些大石頭,漸漸的地面上開始出現了一層青色石板,揭開這些石板他們又往下挖了五米,大約快要到天亮的時候,終于一個類似甬道的黑洞出現了。

  下洞的人一共有六個,其中有四個是小齙牙的兄弟,還有兩個則是蛇爺的馬仔。這也是道上的規矩,要下洞必須得兩方人馬都派人,在過去盜墓這個行當里頭為了財寶翻臉的列子不計其數,其中不乏父子和親兄弟。這小齙牙留在上頭和蛇爺呆在一塊兒也就是防止對方會做出不利于己方的事情,畢竟到目前為止他們只是合作關系。

  大約半小時後,洞里開始傳了槍聲,很悶的一聲,蛇爺喊了一聲不妙,接著單手撐地一躍而下便進了洞,小齙牙膽子本來就小,稍稍猶豫了一陣再看,洞里面蛇爺連影子都看不見了。小齙牙索性就在洞上面等,終于在一個小時候,一只渾身是血的手伸了上來,接著他便拿到了那只方形盒子,在他兄弟重新掉下去前喊了一句:快跑!

  小齙牙連自己究竟是怎樣重新走出那座大山的都已經記不起,足足一個月時間,他吃過樹皮,喝過自己的尿液,等到再次見到村落,他已經被人當成了傳說中的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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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5 11:59:51 |只看該作者

第292章 虎子的故事(一)

  小齙牙是沒地可以去了,死皮賴臉的索性跟著查文斌他們,超子那人恰好熱衷帶小弟,小齙牙那段時間也就跟著他混,日子一久,超子逐漸也就不提給錢的事兒了,那方形盒子也就成了小齙牙入伙的根據。

  他們有打算進一趟秦嶺的准備,可超子的生意一下子停不了,所以打算是等到十月份秋高氣爽的時候去。

  那陣子,我們家出了點事兒。

  我們村里頭有一個水庫,水庫面積不大,也就四五十畝的水域面積。

  在轟轟烈烈的大躍進年代,地方先後建立了一批小型水電站。我們村是個山區,當時民用電可是個稀罕物件,不過勝在有水源,齊著兩座大山便築壩修了這麼一個水庫。

  水庫的大壩全是人工用石頭壘的,據說當年修大壩的時候,砸死過一個人,可終究這個水庫還是給建成了。這水電站是高壓電,直接並入當時的華東地區最大電網,新安江電網,所以我們村成為為數不多最早通電的一批地方。

  水庫里頭是一片竹林,靠山吃山的人們需要伐竹子為生,阿爸也不例外。這水庫的水源來自于里頭的幾個龍潭,水質很是清澈,甘甜可飲,很多懂風水的人都說我們村能風調雨順都是靠著這片水,能住龍,所以雖然是山區,也至少沒發過大的災害。

  阿爸那時候還是個莊稼人,身強力壯的,有一日和幾個工友進山干活遇到大雨,便尋了看山人的茅棚躲避一陣,等到雨停的時候已是天色大黑。

  從山到家的這段路,他們已經走過無數趟,說還沒我的時候,家里缺糧食,山區又少田地,他們便進山開荒種玉米,常年走這條路經常也是半夜里。

  阿爸的膽子是很大的,年強的時候獨自背著獵槍進荒山老林里頭一摸就是一宿,什麼荒墳地還是老墳窩子,坐著就坐著,躺著就躺著,可那一次就不知怎地可嚇著了。

  那一日他回來有些晚,家里的飯菜都已經涼了,阿爸回來覺得有些累,吃完便睡了。一覺醒來,他的身上便開始出疹子,大塊的疹子,從頭到腳,皮膚紅腫的一大片一大片,人也開始發燒。

  送進村里頭的衛生院掛了幾天點滴,絲毫未見好轉,家里人著了急,托了人給送進了縣醫院。各種檢查一下來,醫生告知阿爸的各項身體指標都在下降,可他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看著他身上奇癢難耐,常常夜里自己把自己抓的皮破血流的,阿媽也只能干流淚。

  有人說這是濕疹,也有人說是風疹,農村人也叫起風塊,可是多少種藥下去就是不管用,身體日漸不如一日,皮膚上是新抓痕貼著舊疤痕。醫院不行,又上土方,各種偏方全部嘗試了一遍過後,還是不奏效,那時候才有人問起這事情的起因。


  阿爸說他是那一晚才開始的,有人聽了說阿爸怕是糟了邪,阿爸只是笑笑,他沒敢往那里想,因為三年前的一個夏天,那個水庫確實出了一莊子事情。

  兩個少年去水庫里游玩,一個會游泳,一個是旱鴨子。會游泳的那個水性不錯,旱鴨子便在邊上摸螺螄,兩人也是朋友。

  會游泳的那個已經游好了,准備穿衣服,那個旱鴨子卻腳下一滑跌入了水庫。當時在水庫里頭游泳的人不少,我的姐夫也在,他看到另外一個少年一個猛子紮下去救自己的同伴,但是很快,水面上開始泛起了水花,接著便是一串串的水泡。

  遇到這種情況,赤手空拳的人是不敢下去救的,即使是專業的,他也沒有把握在無裝備的情況下去救人。

  當天下午,水庫便開始排水,排了整整兩天兩夜,阿爸作為村里還說的上話的人自然是要去幫忙的。他當時分的任務是劃竹排撈人,圍觀的群眾幾乎站滿了整個大壩,手電筒照著落水的那片區域通明,阿爸手持長杆往已經不深的水里來回仔細搜尋著,因為水庫里頭的淤泥很深,他們在這一小片的水域已經找了很久了。

  當時,在落水的區域一共有五條竹排,說來也怪,那時候的水深已經不足一米,可就是找不到落水的兩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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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在圍觀的人中,有一個懂點門道的老人說,落水鬼是不會輕易上岸的,因為岸上的陽氣太重,水本就屬陰,水鬼則是陰中之陰,只要岸上人太多,這人就不會起來。

  後來沒法子,那兩個少年的父母硬是下跪讓圍觀的人們往上下退,也算是活馬當司馬醫。整個現場只留下幾條筏子,每個筏子上一人負責照亮,一人負責找人,阿爸就是其中那個負責找人的。

  阿爸現在還能回憶起那個讓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畫面,雖然他這個年紀也見過不少死人,各種死法的都有,可那兩個是他覺得最為恐怖的。

  就在一片來來回回已經走了無數次的地方,阿爸手上的杆子和之前一樣朝著水里戳去,突然水面“嘩啦”一聲,一具裸尸面部朝上突然竄出水面,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竹排上的人,負責照亮的那個當時就嚇得扔掉了手里的電筒,在水里泡了兩天兩夜的少年尸體已經開始發脹。

  有人開始高喊已經找到了,可就在這時,離著他們很遠的地方,水面突然又“嘩啦”一聲,燈光往那邊一掃,隱約另外一具尸體也浮出了水面。

  之前無論人們如何努力,就是找不到,可是當人們失去耐心的時候,這兩具尸體卻又先後自動浮出水面。落水的人姿勢是很詭異的,那個旱鴨子的手臂還是向懷里抱著的,而那個會游泳的雙腿則是彎曲的,手臂也是向上伸直的,這說明他的臨死的前的一刻還在繼續努力求生,只是他的同伴斷送了他的後路。

  兩具僵硬的尸體被打撈上來,阿爸發現的那具是他拉上的,據說在之後的一個月內阿爸的手掌上都有一股魚腥味,怎麼洗都洗不掉,後來是有人告訴他用了一把廟里的老香灰泡手才完全消除。


  那件事,阿爸心里一直心有余悸,死尸這玩意不是誰都願意碰,也不是誰都能去碰的。

  他身上的疹子開始越來越厲害,後來又送去省城,找了專家瞧還是一點眉目都沒有,手臂的血管都讓點滴給掛的沒地方好下針了,阿爸終于決定還是回家,在逼的沒辦法的時候,他想到了查文斌。

  查文斌那時候已經很少出山了,但是聽說是我家的事兒,他還是風塵仆仆的來了。那時候的查文斌比之前要更瘦。

  他是何人,只瞧了瞧,就斷定阿爸這皮膚病是糟了邪了,開口便問:“老夏,你們這村里頭是不是有人淹死過,我算了算該快有三年了。”

  阿爸心頭一驚,就把那年的事情給說了出來,查文斌說道:“你別急,這事我會給你試試看,如果我沒算錯,那兩個淹死的人怕是葬在你們夏家祖墳山上,如今剛好是千日忌辰要到了,我先去瞧瞧。”

  我們老夏家的祖墳山原來是選自一塊茶葉地,是當年太爺爺親自挑的,風水說是極好。為了開這片祖墳山,當年挖下去都是厚厚的黃土,下面的老墳子一個疊著一個,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

  這片祖墳山位于山腰上,形狀呈一把椅子,面對著一條彎曲的河,自古下葬之土見黃為吉,以紅為凶。在磚塊還稀缺的年代,人們都來這片上挑黃土築牆造房,因為黃土的黏性是相當好的,混合石灰,堅硬程度堪比現在的混泥土,而且這種土坯放冬暖夏涼,同樣作為陰宅來說,五行中屬黃,亦為土。

  這片茶葉山的上部是塊竹林,當時農村里都搞田地承包制度,經濟林也被承包給了農戶,恰好這片林子就是其中那個會游泳淹死少年家的,他死後,家里人便在這片茶葉地與竹林中間選了個地方建墳埋了。

  那少年名叫虎子,他的墳比老夏家的都要高,但因為是人家的竹林子,所以我們夏家也不好有什麼意見。一直有句老古話叫白發人不送黑發人,也就是年長的不會給年輕的上墳,所以這虎子死了小三年了,墳包上依舊上光禿禿的。查文斌上去一瞧,好家伙,雜草叢生,水泥澆築的墳包子到處都是開裂,連墓碑都搖搖欲墜,從那墳前的香燭台看,已經不知有多少年沒人來上過香了。

  下山後的查文斌先是來了我家,囑咐我媽晚上炒幾個半生的菜,三葷三素,准備一點香燭紙錢,讓我晚上陪著去,我就是代表我阿爸。

  我年歲尚小,但是對查文斌卻不陌生,心想著准是好玩的事兒,所以一早便洗洗躺著床上興奮的很,只等查文斌半夜里叫醒我上山。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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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虎子的故事(二)

  膽子這玩意有人說是天生的,也有人說是練出來的,但至少我從小便不怎麼知道害怕。上老墳山的路不怎麼好走,黃泥的,在那些跟墓碑一般高的茶葉林里頭鑽來鑽去。夜晚的墳山除了蟲子的叫聲之外,更多的則是那些蹲在老板栗樹上的貓頭鷹發出的呼哧聲。

  查文斌手里一手提著籃子,一手牽著我,幾個墳窩子在哪,里面躺著的又是誰,我一一向他道來,這塊地兒我太熟了。

  那時候的爺爺還沒有和奶奶的墳合葬,奶奶的墳位于下面,爺爺的則在上面。奶奶的墳前頭便是一排李子樹,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樹了,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人種下的,那些樹老到已經不怎麼結果了。因為有這些東西,所以在放了暑假的時節,我會摸上這片墳地摘李子吃,雖然果子少,但是無一例外的都又大又甜。

  爺爺的墳因為當年查文斌給算過,還沒到合葬的時候,得單獨一人在這黃土里躺上七年方能和奶奶合葬,否則是不能庇護子孫的。在一片竹林和茶葉地的交界處便是爺爺的墳了,用轉頭砌的,沒有墓坑,棺材當年只是在四個角用磚頭墊著,棺木本身是不粘土的。

  繞著這具懸空的棺材,外面用磚頭砌起來,頂上蓋得的是黑色的石板,外牆用的是石灰粉刷。並不是所有的人死後都能立刻入土為安的,若是死的時辰與八字不符,就必須要讓尸骨離地再借幾年假陽壽,等到了吉時吉刻方能入土,這些東西也都是道士們會告知主人家的。

  這地查文斌也熟,當年爺爺就是他來安排下葬的,離爺爺的墳再往上一點有一座孤墳,茅草被風吹的“呼呼”作響,這座墳便是那淹死少年虎子的。

  他的墳是用水泥澆築的,一個半月包的形狀,那會兒的年月國家還沒要求火葬,所以他的棺材是埋入地下的,因為是個半大孩子,家里也沒請人做個法事,找了個地便按照當地習俗給埋了。

  這一路走上來有不下二三十個墳包子,無論是哪一個墳包子前頭多少都有一些香燭炮仗的殘骸,唯獨這個荒禿禿的,一看就是沒人來料理過的。

  查文斌放下東西,教我站在一邊,自己拿了一把草刀,就是農村里頭用來打豬草割雜草的那種彎刀。

  那晚的月亮特圓,照的整片茶葉地雪白雪白的,根本用不著打亮。查文斌就像一個老農一般彎著腰把那墳包上的雜草給整塊整塊的割了下來。清除了好一陣子,這座墳包才完全露出了它本來的模樣,查文斌摸著那已經龜裂開的水泥歎了一口氣道:“孩子啊,別怪家里人不來,他們也是怕見著傷心吶。”

  這虎子是淹死的,也就是死于非命,但凡是這種死法的,便是最容易留戀人間,因為他還有太多的東西沒有去來得及體會,怎能舍得離開這世界?

  查文斌又把那些菜碗都擺了出來,然後又給墳前點上香燭,然後對我喊道:“小憶,你過來。”

  我按照他的吩咐跪在墳前,那時候的我對于下跪這個動作的認識還遠遠不及現在,大人讓干什麼便是什麼,我媽那會兒在我犯錯的時候便常常讓我下跪。

  老老實實的下跪,燒紙錢,嘴里還念著他教我的那些話:“虎子哎,我們來看你了,你多吃一些,多喝一些,你找的那個人已經托我來看你了,如果還有什麼別的要求就夢里跟我講,我都會滿足你的。”差不多就是諸如此類,都是一些討好這虎子的話,這種儀式,在道士的口中叫做:“送”,也就是還願的意思。

  通常說某個人被誰誰誰找上了,那一般都是因為那個人有某種願望沒有達成,只要滿足了冤魂的願望,一般他也就會自行離去了。不是所有的道士見到鬼魂都直接拿著寶劍大印直接殺的,更多的時候他們也願意采取這種協商的方式,殺生畢竟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事。

  當帶來的紙錢全部燒完之後,查文斌拍拍我的腦袋的說可以回家了。在他收拾那些碗筷的時候,我問了一個覺得奇怪的問題:“叔,你說這些碗里頭都沾滿了紙灰,看上去髒兮兮的,那虎子怎麼吃得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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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文斌“噗嗤”一笑,也許他是被我這童言無忌的一句話給逗樂了,也許是真的太久他沒有放松了。這個問題,他沒有回答我,也許在他看來不需要回答,但是至今我依舊對這個問題還懷著當初的疑問。

  月色當空,他把我背到背上,而後又騎到了他的脖子上,就跟父親和自己的兒子那般我們嬉笑著回了家。

  “叔,你家那只蝌蚪呢,還在不?”我騎在他的脖子上問道。對于那只金色的蝌蚪,我一直很想據為己有,可是無奈那幾乎是他最為寶貝的東西。

  查文斌顛了一下在肩頭的我說:“嗯,還在,等放假了你就過去看了。”

  可是後來,這個小小的約定卻沒有實現。

  那一晚,阿爸果真就做夢了。

  虎子來找他了,那個渾身滴著水的少年,手臂還保持那副剛出水時向上伸著的模樣。他說他的屋子經常漏雨,里面到處都是水,泡得他很不舒服。

  阿爸把這個夢告訴了查文斌,第二日他們一起去了虎子家。

  虎子家在隔壁村,跟我們不是一個生產隊,他的父母也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阿爸和查文斌也沒繞關子,就把這事給說了,惹得虎子媽是淚眼漣漣直喊愧疚兒子。其實這也怪不得虎子媽,倆夫妻其實是很想給兒子上香燒紙的,可是他們家里還有一個老太太死活就是不肯。那時候,我們村已經開始有了某些宗教信仰,這虎子的奶奶斗大的字不識一個也跟著一群人加入了。至于宗教的真諦那老太太領悟多少是沒人知道,但是她卻記住了一些宗教里頭的規定,她信仰的那個宗教是不主張燒紙錢上香的,所以這虎子逢年過節的半毛錢也都沒收到過。

  這種因為農村信仰問題而導致的沖突在當時是屢見不鮮的,傳教者的本意是好的,可是對于一群文化程度普遍在小學以下的大齡農村人,他們能領悟的實在太少太少了。

  最終,虎子爹不顧老娘的反對,打算找人重新把那墳修繕一番,查文斌建議最好找個仵作開館重斂尸,他說虎子的棺材里頭肯定泡著水,那孩子在下面還是會冷的。本來虎子爹想求這個道士幫忙開棺,可是查文斌卻婉言拒絕了,他說這不是什麼大事,只要挑個黃道吉日誰辦都一樣,那是查文斌為數不多的一次拒絕。後來我才知道,那時候查文斌的小兒子情況已經開始不樂觀了。

  不過,查文斌還是給了虎子家里建議,他建議虎子爹把墳遷走,遷回他們家的祖墳地里,他說虎子一個人在那呆著容易寂寞,總得讓他回歸祖墳才是正途。

  這些話都讓虎子爹自責萬分,是啊,誰家的孩子能孤零零的一人在外面飄著。有時候不是親人不想,而是親人不願意去想。

  虎子的墳沒過幾天就被撬開了,據開棺的仵作說,棺材里頭的確積滿了水,阿爸那天也去看了現場。他說虎子被人從棺材里頭撈出來的時候就跟他從水庫里撈出來一樣,還是那個姿勢,肉身都沒有怎麼腐爛,只是浸泡的時間太久,完全走形了。

  虎子下葬後,阿爸還夢到過他一次,穿著一身新衣服的虎子身上是干燥的,他朝著阿爸一邊作揖一邊後退,一直到消失不見。阿爸身上的瘙癢也就是從那會兒開始又好了,幾乎是一夜之間所有的腫塊都消的無影無蹤,並且一直到現在再也沒有複發過。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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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喪子

  查文斌有一子一女,女兒在很小的時候溺水而亡了,唯一的兒子也在不久後一次意外中受了重傷。後來雖然送去省城,他這兒子的性命是保住了,卻被醫生告知可能失去了生育能力。

  那一年他們村里頭只有村公辦有一門電話,諸如超子那時候手上已經算是有錢人了,可想要拉門電話並不是光有錢就能擺的平的,主要還是那村子偏僻,線拉不進來,人與人之間的主要溝通靠的還是嘴。

  查文斌的兒子很少回來,即使是暑假里頭也基本都在城里頭,冷怡然那會兒已經轉行在一所初中做了曆史老師,對于考古這塊經曆,她是再也不想提起了。

  有句古話叫做男大當婚,女大當家,這位本來就生得花容月貌的冷大美人自然不乏追求者,可是她卻偏偏人如其名。除了正常的工作溝通,她對那些雙眼冒著火花的追求者永遠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下班時她通常會去隔壁小學領著一個沉默寡言的孩子一塊兒回家,那孩子便是查文斌的小兒子:查岩。

  查岩那些年在冷怡然的精心照顧下身體恢複的算是不錯,超子他們在省城混的也經常會去看他,只是查文斌很少去,難得去一次也是匆匆就走,這多少讓查岩覺得有些喪失父愛。

  其實也並不是查文斌不願意去,他比誰都要想念自己這唯一的血脈,而是他不敢去!

  命犯天煞孤星的查文斌是注定要妻離子散,孤老終生的,越是在道這條路上走得遠,他越是覺得這就是命。同命運的抗衡他從來便沒有停止過,但似乎每一次倒下的都是自己,這種劫煞加孤辰寡宿隔角星疊加的命運,若是面臨陰陽差錯更是刑克的曆害,縱有貴人解星亦是無可救助。

  因為這日柱主管中年,所以往往命犯天煞孤星之人正當成家立業之際,通常時為晚景。輕則家業妻女不保,婚姻難就,晚年孤苦伶仃,刑妻克子,喪夫再嫁;重則刑親克友,六親無緣,通俗點說就是得死上一戶口本。

  查文斌深知其中的利害,所以他盡量把查岩送的遠,自己能避則避。

  殊不知幾年前的那一次小女慘死已然是他窺破太多天機,這些年來,他經手的法事不減反增,冥冥之中還牽扯出一個圍繞了千年的驚天大秘。如果說上一次的爆竹炸傷查岩是給他的警告,那麼查文斌就是那個不聽警告的人。

  冷怡然的家住在考古所大院里頭,離學校不過十分鍾的路程,平日里她去上班便會先送那孩子,放了學再去接,如此幾年下來倒也相安無事。作為教學區里為數不多有過實踐派的曆史老師,冷怡然接到了出去教學交流一周的任務,也就是在她離開的這一周,那孩子便出了事。

  清晨五點,這是查岩起床在院子里跟冷所長一起打太極的時間,一個小時的太極是他必學的科目。打完太極,吃完早餐,查岩便獨自一人去學校上課,那條路他已經走了很多年了。要去學校需要橫穿一條馬路,今天,冷怡然就要完成交流活動從外地回來了,她回來一定會仔細檢查查岩的功課,所以這孩子還在想著怎樣明天和那位私下里叫冷姐姐的女人彙報這一周的學習情況。

  清晨的學校門口往往是學生最多的,可那一日奇怪的很,在那個點只有查岩一人背著書包,或許是他在想見到冷怡然的事兒,或許這就是命。

  一聲刺耳的刹車聲過後是“呯”得一下玻璃的開裂聲,一輛銀色的面包車前一個孩子畫作了一條弧線飛出去十來米,司機傻了眼看著龜裂的擋風玻璃上猩紅的液體嘴里喃喃道:“明明沒有人啊......”

  剛到村公辦的主任聽到了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拿起話筒的他臉色逐漸變得凝重,緩緩放下聽筒的他走向了查家。查文斌家里兩個孩子的事兒十里八鄉的人都有耳聞,上了年紀的人每每說到這兒都會提上一句做道士的不發家,誰也沒有料到竟然連最後的芽兒也沒給查家留下。

  接到通知的查文斌一言不發,雙眼死灰,這種無助而茫然的痛他已經經受過一次了,面對過無數死亡的他這一次沒有掉眼淚,只是默默的回頭看了一眼掛在牆壁上的三清祖師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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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院門口,超子和卓雄像螞蟻一般焦急的來回走著,他們要等查文斌。病房門口是已經哭倒癱坐在地上的冷怡然,她接到電話便提前回來了,對于查岩,她的感情太深了。

  不需要任何人攙扶,查文斌眼神黯淡的看著那兩個兄弟,他輕輕拿開了大山攙著自己的手。最後這一刻,他只希望自己可以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父親,他只想平靜的把兒子帶回自己的身邊。

  病房里,查文斌摸了摸兒子那尚有余溫的身體,輕聲道:“娃啊,爹來帶你回家了,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

  雙手橫抱著查岩的身體,查文斌一步、一步緩緩走出了醫院,外面金館長隨同的靈車已經到位,查文斌只冷冷看了一眼道:“我兒子不坐靈車!”這可把金館長弄得有些尷尬,好在趙元宵也在,他的轎車裝著這對父子開向了那個浙西北的小山村。這位當年想拜查文斌為師,如今已經高居省交通部門要職的他依舊對查文斌敬佩萬分,這次事故他將會親自處理。

  收到消息的鄉親們早已把查家圍了個水泄不通,趙元宵一路按著喇叭把車直接開進了查家大院,隨後又是幾輛車相繼到達,超子朝著鄉親們作揖道:“對不起,對不起,先讓我文斌哥安靜安靜。”說著,查家的大門就被大山給關上了,這門一關那就是三天三夜。

  冷怡然的自責,超子的咆哮,卓雄的安慰,大山的傷心,但是這些人這些事似乎都和查文斌無關了,他只是把兒子洗了個澡,然後把傷口用白布包上再輕輕放在床上,就這樣他坐在兒子的床頭握著查岩的手整整三天沒有拿開。

  在這三天里,查文斌沒有合過眼,沒有進過食,更加沒有哭鬧,他只是靜靜在那坐著,就像是一個父親在看著熟睡的兒子。這一生,他欠子女們的太多了,他只想做一個父親該做卻再也沒有機會做的事兒,那就是陪孩子好好睡上一覺。

  按照習俗,未成年的孩子夭折是不發喪的,查岩也不例外。成年人下葬會選擇在清晨或是傍晚,而夭折的則一定是晚上。

  墓穴的位置是查文斌告訴超子的,就在他小女兒的邊上,這個位置原本就是留給他的,只是沒想到會來的這麼快。

  沒有香燭,也沒有紙錢,一口算不上好的棺材還是臨時加工的,棺材鋪平時也不准備給孩子用的,大多數的人家就算夭折了也往往是用草席一卷。

  查文斌走在前頭,每走一步就撒一把紙錢,也不出聲,這錢不是給孩子的,而是給那些陰差和野鬼的,他只想他的孩子下去了不被人欺負。在那一刻他甚至開始忘記了道家法事中那些口訣和規矩,什麼長明燈,什麼往生咒通通都想不起來了。

  他不哭,而且也不准別人哭,親手把黃土慢慢撒滿了棺材,終于查文斌開了口:“娃啊,下去你們姊妹做個伴兒,你們別急,要不了多久我也會下來陪你們的。”

  重重的拍了棺材板三下過後,查文斌轉過身去,一閉眼說道:“封堆!”這一刻,有兩行淚飄然而下。

  後來,關于查岩的死,我和河圖探討過,他跟我說師傅其實在前一天已經算到查岩要走,但是卻無能為力,證據是前一天查文斌曾在家中開壇做法了整整一天。

  查家從血緣上來說,到此是真正絕後了,連個念想也沒能給查文斌留下。查岩的死,讓這位曾經叱咤陰陽的天正道掌門一下蒼老了很多,也直接改變了後來查文斌自己的命運,如果查岩還活著,或許查文斌的結局也不會是那般。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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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另一種道士

  查岩下葬後的一個月里,查文斌沒有出過大門一步,這種中年喪子的痛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那時候他已經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的命運是如何被人掌握。他能救得了別人,卻救不了子女,他能渡得了亡魂,卻也渡不了自己,天命所歸這張看似無情的網一直籠罩著他動彈不得。

  試問天下的道士又何止他查文斌一人,古今落到這般田地的怕是再無第二。有的人在經曆接二連三的打擊之後便一蹶不振,或向命運低頭,或向老天妥協,苟延喘殘的聊度余生,待油盡燈枯之時歎一句了結。有的人則是在磨難中不斷的自我成長,每一次跌倒後還會重新爬起來等待下一波來襲,哪怕傷痕累累。

  查文斌他顯然是屬于後面那種人。

  一度也有很多人來勸說他放棄那身道袍,只要脫掉道袍他便和那些早出晚歸汗滴禾下土的農民沒有差別,但是他不,他的道並不是為了討個生活,而是徹底走向了同命運的對抗。

  那時候浙西本幾乎每個鎮都有自己的道士,有的道士現在也還繼續著當初的職業,這些人和查文斌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一個做道士是職業,查文斌做道士則是入道,這些人平日里跟查文斌是不怎麼往來的,俗話說道不同則不相為謀,可這群人惹出的禍也有沒辦法需要讓查文斌來收拾殘局,當年我姑婆那一次過仙橋失敗便是拜這類“道士”所賜。

  中國有道教,也有道士,但是道士不一定是道教徒,三百六十行里頭,道士這算一行,平日里做得是有賣有買,換錢糊口,混得好,還可以討老婆生兒子,這種道士也是在改革開放前廣大農村地區最常見的。

  這些“道士”身上有些本事,學的雜但不精,會畫符卻不一定能念出完整的咒語。沒有正兒八經的拜過山,也沒有道觀,師傅通常也不是職業道士,絕大多數的連老子的《道德經》都沒有看過,更加別說需要早上起來作功課。

  沒有接到活計的時候,他們也許是農民也許是小商小販,更或者是處蹭吃騙喝的江湖混混。這些人做法的時候不講究,手上的家伙事倒有一套,青銅做的鈴鐺那是鎮上的銅匠收工打的,所謂的桃木劍到底用的是啥木料誰也不好說,誰家有個喪白事可能就穿了條白色破汗衫來了,褲腿子上興許還沾著水泥。

  法事完畢,有說有笑的先去宴席上喝得個臉紅脖子粗,下午繼續一手扯著雞腿一手搖著鈴鐺繞著棺材板板繼續念那帶著濃濃口音教人不懂得話語。

  這些道士通常不止一個,而是有多個,負責吹嗩吶的吹嗩吶,負責敲鼓的敲鼓,敲著打著每逢高潮的時候,大家再一起開口唱著念著。那些其貌不揚的“道士”們,你可能覺得眼熟,這不是昨天還挑著二百斤玉米棒子走十公里的山路的隔壁村大叔嗎?

  這些人平日里各自忙著各自的家事,到有活的時候互相一齊聚,這外塊錢便開始掙起來了。既然是團隊合作,那就有個分工,不僅有分工還得是分個三六九等。

  怎麼分呢?

  通常這樣一個組合是四個人左右的團隊。其中“法力”最為高深,也就是手中拿著桃木劍,腰上掛鈴鐺的那個便是這個組織中的老大,就是大法師,在這個組合里,人們稱他為“一手”。

  好的一手通常是半路出家的道士,有的是真跟過道教里頭的人拜過師,無奈舍不下人間煙火又回到原籍,好歹手上學了點東西不能浪費。通常“一手”要負責操辦整場法事里頭的大頭,比如畫符,算時辰,點燈,做些傳統民間過場,他們會念咒,反正看的人也不懂他念的到底是啥意思。講究一點的“一手”會穿道袍,那那身衣服純粹就是個道具,通常購自某某批發市場。


  “二手”呢,就是負責給一手幫忙的,這個二手也不簡單,我們把在當今世界交響樂團叫指揮,在道士場中這二手又稱作打鼓佬。

  至于三手和四手麼,那主要就是敲鑼打鼓跟著哼哼唱唱,烘托一下悲壯的氣氛,這些通常都學過一點皮毛或者是由一手帶出來的,他們也被稱為幫腔。其中我們村就有這麼一個經常給人做三手的人,他既沒師傅也沒學過,但是過去的一些小法場子里頭經常能見到他身影,後來我問過才知道,這人那是每次別人做事他都在旁邊看著,看的多了,自己也明白那一套東西,反正跟在一手後面哼哼就行,賺點酒錢。

  不過這一行的飯也不是那麼好吃的,畢竟莊稼人也不是那麼好糊弄的,這些人可以稱為兼職“野道士”,他們要做的那都是有自己一套嚴格的程序。

  一是法事程序記得清,每場經文要背得爛熟;舞步手勢,鑼鼓套路,以致行腔板眼都得精通,一句話,比大法師還要精細周到。0

  二是位子也不能錯,就是高壘三張桌子,上面供三請,中間供方神,下面便是鼓座。居高臨下,一目了然。“破孝”什麼點子,“關燈”什麼點子,“游殿”又是什麼點子,只要鼓點不錯,唱得有板有眼,幫腔的有聲有色,全場便火爆跌宕,神氣精彩,這種場子別說害怕,就連我這樣的孩子見著都覺得好玩的很。

  如果大法師走了神,打鼓佬還得即時提詞兒,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覺,天衣無縫,反正能瞧明白的人幾乎沒有,大家也都圖個熱鬧,有點像現在農村地區死了人請樂隊一般,彰顯的是主人家的闊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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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個環節里頭,最高潮的部分就是“游殿”,大人們往往會在這時候把孩子們趕出去,可是這種場合對于孩子的吸引力又是致命的。查文斌不在家的那些時日里,我也曾大小見過幾場,一般都是這般進行的。

  先是打鼓佬就座,敲七下鼓邊,各樂手也都“上崗”了,先打個“跑馬”、上香、獻水、亮燈、嗚炮、鑼鼓轉而就打“三陰三陽”’,大法師頂道德冠,披三清袍,登羽靴,執鈴拿牌,掛三須柳,拋五色紙,放七百個小鞭炮,飄飄登壇,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殊不知他那早已脫線的道袍早就出賣了這身貨的出處,只是礙于威嚴,我們通常只在私下里講。

  先拜三清,後拜天地,喊三聲佛號,呼五次道名,再唱“十月懷胎”,讀死者罪表,做完又率孝男孝女嗚炮登程,一殿一殿地游下去。這時候那些孝男孝女往往是得輪班上陣,拼的那就是體力,若是有人體力不支或被香紙熏倒,大法師還得停下先救人。救人一般就是潑冷水,掐人中送房間休息。

  一殿秦廣王,二殿初江王,三殿宋帝王,行到一處就唱一處,作拱打揖,好話說盡,關關稅稅,卡卡哨哨,該交納的交了,該請吃請喝的也請了,大簷帽抬抬手,帶紅袖章的讓讓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算了。

  終于過了十殿轉輪王,鑼鼓打著悲愴勁,該收即收,讓你懸著一顆苦心歎道,走吧,該撒手了……

  這一系列的流程也被他們叫做“過仙橋”,其實這跟查文斌玩的那個比簡直就是過家家,別說亡魂真心能過十殿,就是下去了沒准還得被閻王批你家人在上頭不敬孝道,盡整那戲台子。

  臨了做二手的還得捩著嘴皮一吹,算是鬼叫,我過了,過了,拜拜!


  既然過了,那就收鑼鼓板眼,嗚炮,又上香,又獻水,並勸幾句孝男孝女們,別哭,別哭,人死如燈滅,亡魂已到九天,爾等也該吃杯茶去……

  說吃茶,人們要請法師到上房,進餅,進茶,算是台下休息十分鍾,這幫子唱了半宿,白天又吃又喝的,嗓子那也受不了得歇歇不是。

  戲文叫一曲,經文叫一場,一場下來,紅包煙酒布匹鞋襪一樣不能少,大方點的人家碰到兒女多,每人都要給一份,遇見條件差的,只能是兄弟姐妹們一起湊個整份子送上。當年我一學妹的爹爹干的就是這活,他們家一年到頭穿的新衣全是用這種布匹做的。

  沒有明確的標價,全憑你主人家給,每個村子也都有每個村子自己的行情。農村人講究個面子,誰家也不會在出喪這件事上太刻薄,誰不想撈個孝子的名頭聽聽?

  大部分人家做到這,就基本算是結束了,一二三手們攢夠了油水也該回家繼續種田了,可也有闊氣的,那就還有增值套餐等著他們,這些套餐那可得另外付費。

  主套餐一般是三天,從離世到下葬。最便宜的套餐那也有一天搞定的,高級套餐那就看你出的起價不,有錢人往往會選擇七天游,也就是做到頭七為止,遇上這樣的主,大法師們是最為賣力也是最高興的。

  一天頭只從“破孝”,“告罪”,”關燈“到”封棺“,頂多加個“拜文表”算完事了。

  三天頭從“破孝’起,加‘路頭山水引’,到“告神”,到“起齋”,到“游殿”,到“關燈”到“封梓”,“出棺”,一直給人送上墳山入了土,全套服務,價格公道,是廣大農戶朋友們的首選。

  七天頭那就了不得,從“路水祭”到“開路”,到“破孝”,到“起齋”,到“游殿”,到“破血池”,到“唱十月懷胎”,到“破懺”,到“跑五方”,到“散食”,到“過金橋”,到“封梓口”,到“關燈”,到“退神”,到“出檳”,這才算是陰堂的流程,那自然還有還有陽堂的。

  所謂“陽堂”是在遠離亡人棺木的另一廳中進行。最高處供三清,下供東極,後土,天璽,玉帝,紫微,南極六神。左面設東樵位。再設香案,再設左壇官,右壇官。再設香案,最後是靈棺。

  靈棺需龍風罩,紅杠皂繩,杠夫一十六名,一律衣白,威風八面,稱為十六大金剛。棺前棺後,散行喪棒四十九名。孝子孝孫一律束麻披草,逢廟跪禮,逢橋請安。有路祭者還得停行跪拜。《紅樓夢》里賈母出檳就是此類,但是玩得起這麼大場面的,一個縣城能出三家就算了不起了,那可真是燒錢,燒的是實打實的人民幣!

  洪村里頭有一個大法師姓鈄名慶利,這也是一個稀罕姓,這人算是見過一點世面的。大道場做過一場,小道場做過無數。那場大的,是給縣城太爺的老娘做的,他是去幫場的,雖然只沾了點邊,總算是大手筆了。俗話說,這夜路走的多了,總難免會遇到鬼,你場子進的多了,那就更加不必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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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找上門的生意

  鈄慶利,出生于六十年代,個子高高瘦瘦的,說是以前拜在當地比較出名一大法師門下,代價是一瓶酒,兩斤糖。

  此人至成年起,就幾乎不下地勞動,每天穿戴整齊的游走于村頭巷尾。老婆也是個阿彌陀佛,與他生了一雙女兒,一家四口擠在一處小平房內。

  要說生活條件,鈄慶利在村子里頭是算不上好的,家里的田地一概租與別人,常年白米飯就著醃菜度日,靠自己做做場子賺點小錢糊口。

  能請得動查文斌的人自然不會去去請他,可是查文斌出道比他要晚,而且查文斌三天兩頭不在家,這死人的生意可不能提前預定,所以鈄慶利在周圍三縣兩省的山區交彙地帶還是有一定知名度的。

  皮鞋,卡其色長褲,白襯衫,手里夾著一公文包,還有一個在那年代非常時髦的拉杆箱,這就是他常年的行頭。因為他家不種地,所以他也沒有個農忙農閑時節,四張嘴都指著他那箱子一開,所以鈄慶利更多的時間是在各地游走招攬生意。

  此人的本事如何,恐怕誰也說不好,要說不懂吧,就他畫的那符查文斌也表示有幾張是管用的,要說懂吧,他給人瞧的陰宅陽宅幾乎沒發過家。用現在的話講,此人更加接近一江湖騙子。

  那騙子是如何跟這本名為《最後一個道士》的書掛上鉤的呢?那是因為他賺的是死人錢。

  年輕的時候,這鈄慶利主要是靠香火錢為生,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之後,家里的孩子都大了,他也得想辦法賺更多的錢來養活一家老小,于是便咬牙東拼西湊的在鎮上開了一家殯葬用品店。

  這有人來買東西的時候,他便推銷自己是個道士,這樣就能順利接到道場做;有人來請他做道場的時候呢,他又推銷店里的貨,這樣做生意可謂是一舉兩得,他那小日子還逐漸好了起來。

  和往常一樣,眯著眼睛聽著收音機的他翹著二郎腿守著鋪子,這鋪子可不像賣百貨的,幾天難得會有有一個客人上門,畢竟這死人不是天天有的,大多數時間他都這般打發度日。

  那天下著毛毛細雨,天色陰沉的很,幾乎到了不開燈都看不清的地步。街上的行人來去匆匆,正是午飯時間的鈄慶利打開一個大號搪瓷茶缸,茶缸里頭裝的是老婆早上給他准備的午飯:咸菜白米飯。

  鈄慶利看了那吃了半輩子的同一種飯菜不住的搖搖頭,最近有半個月沒趕過道場了,天天吃這咸菜白米飯,腸子里的油都要給刮沒了。他也只好幻想著這茶缸裝的是大塊紅燒肉,低頭扒拉了幾口之後門外響了一個低低的聲音:“老板,店里有疊好的元寶賣嗎?”

  抬頭一看,店門口沾著一個人,頭戴著斗笠,身上穿著一身蓑衣,腳上是常見的解放鞋,褲腿也是卷起來的,這裝扮一看就是莊稼人。

  鈄慶利見有生意馬上放下碗筷道:“有的,有的,還有其他的香燭,被子......”他指著里面堆得的貨物滔滔不絕的推薦起來了,銷售要講究一個捆綁銷售,這是他能賺錢的不二法則。

  “那你給我配吧,人家怎樣的,我也要怎樣的。”門口的人依舊不進來,只是站在毛毛細雨中。


  鈄慶利趕緊起身給他拿貨,才拿了一點又轉過身來問:“敢問你這東西是拿給誰用的,不同的地方要的東西是不同的。”

  “哦”門外那人的頭依舊被斗笠蓋著,“是給我家一個親戚用的,他去世了。”

  鈄慶利一聽,這是樁不錯的買賣,熱情的問道:“男的還是女的,多大年紀,身材啥的知道不?要准備壽衣的。”

  “跟我身材差不多,男的,三十二歲。”門外的聲音幽幽飄了進來。

  鈄慶利眼珠子一轉立刻說道:“啊?這麼年輕啊,那肯定舍不得走的,年輕人去世一般都會比較凶的,得找人看看,做場法事,否則將來可能會對家里不利。。。。。。。”這一通台詞他是再熟悉不過了,滔滔不絕的念完那人卻還在門口站著,只是不吭聲。

  見自己的推薦沒有引起對方的反應,他就准備把對方拉進來做進一步的深度推薦,于是便說道:“大兄弟,你先進來吧,外面雨大。”

  說著,這鈄慶利便出門去拉那人的手,接觸的那一刹那,他只覺得自己的手掌傳來一陣冰冷。鈄慶利沒有多想,以為是外面的雨水作用,還客氣的說道:“先進來喝杯茶。”他轉身便帶著那人往屋里走,繼續說道:“你家里這事啊不簡單,先聽我跟你說。。。。。。”

  等把那戴著斗笠的人安排到了自己常坐的那張椅子上後,他便去里屋給人倒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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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老板!”門外忽然想起了一陣急促的叫喊聲。

  鈄慶利撩開布簾子探頭一看門外有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莊家漢子拿著傘站著,身上還沾著泥水,不等鈄慶利開口,那人先問道:“您是鈄師傅吧,店里可有疊好的元寶賣?”

  喲,今兒個這是怎麼了,先後都有人要買這玩意兒,“有的,您要多少,外頭那位小哥也要,要是貨不夠,我還得臨時給你調去。”

  那位中年漢子四處打探了一下,這殯葬用品店並不大,鋪子面積不過十平米,一眼就能掃過來,他對著鈄慶利問道:“這外面沒人啊,你說的是哪個小哥?是這樣的,我家有一個兄弟剛過世了,東西要得挺急,如果有人先定了你看能不能讓我跟他商量一下先讓給我?”

  鈄慶利在布簾子後面努了一下嘴道:“諾,就那個坐在椅子上的小哥。”

  中年漢子側了一下頭,臉色有點不好的道:“老板,這玩笑您還是別跟我亂開了,您這外面哪有人,店里除了我們兩,也就那兩個站著的紙娃娃了。”他指了指那一對站在牆邊的童男童女道。

  鈄慶利撩開簾子出來一看,椅子上果真空蕩蕩的,他心想莫不是那人出去了,便來到門口一瞧,整條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


  “真是怪了,剛還在這兒呢。”鈄慶利摸了摸腦袋自言自語道。

  那中年漢子道:“什麼啊,我剛才在馬路對面就看見你一個人在門口進了屋子里頭,我才跟著進來喊你的。”

  鈄慶利心里一驚道:“你說什麼?剛才只看到我一個人進的屋子?”

  “是啊,您不是還一邊說著什麼一邊進去的,不過大老遠的我也沒聽清您說什麼。”

  鈄慶利一把捏著那中年漢子的胳膊,臉色一下都變了七八分問道:“這你可不准開玩笑啊。”

  中年漢子指了指他那店里的擺設說道:“誰沒事跑賣喪品的店里開玩笑,再說我這家里還剛出事呢,也沒心情跟你開玩笑,你看我要的東西有沒有,要是沒有我就得趕緊去別的店里找找了。”

  這鈄慶利手捧著一杯剛泡的熱茶,瞄了一眼自己常坐的那椅子,只見椅子墊上還留著一圈淡淡的水跡,這是蓑衣上流下來的!

  “哐當!”一聲,鈄慶利一發軟,手里的茶杯掉到了地上,剛才的確是有個穿蓑衣的人進來的。

  這可把那中年漢子嚇了一跳,轉身便要走,鈄慶利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拉著問:“沒事,沒事,你家里是什麼人走了,我這里東西都齊全著。”

  中年人歎了一口氣道:“我家兄弟,上午跑去釣魚,沒想到讓雷給劈了,這不丟下一家老小哭天喊地,我這個堂哥先出來整點東西,急著要趕回去。”頓了頓,那人接著問道:“聽他們說這鎮上開殯葬店的鈄師傅是道士,我家兄弟死的蹊蹺,所以尋思著請您過去給做場法事去去邪,您看您?”

  鈄慶利雖然心里還在為剛才的事兒發毛,可一聽有場子主動找上門了,立馬又恢複了幾分神氣,滿臉正色道:“想當年縣太爺老娘過世那場子都是我做的,你既然來了,這個忙我是一定會幫的,你放心好了!”

  見鈄慶利答應了,那漢子也是爽快,連忙說道:“那就請鈄師傅盡快趕過去,這家里需要什麼東西,您就給看著拿,到時候帳怎麼一塊兒算。”

  鈄慶利轉身回屋拖著自己那拉杆箱,又給人揀了一堆需要用的東西,這價格麼自然也是不便宜,死人生意的利潤那叫一個高,別人還不好意思討價還價,要是您一張口,他立馬就會說:“人一輩子就這麼一次,還不得讓他走的風風光光?這點小錢你在乎個嘛麼!”

  臨走關門時,鈄慶利還瞄了一眼那椅子上的未干的水漬,心里頭揣著一絲不安跟著那中年漢子匆匆沒入了雨中。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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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熟悉的疤

  他們要去的地方是一個距離洪村有約莫三十里路的小村莊,也是整個安縣最偏僻的村莊之一,因為此村地勢極高,所以也得了一個非常有趣的名字:成仙台。

  鈄慶利在六七年前曾經來過這里,那是一個不大的村莊,前後加起來不過十來戶人家,早些年還有點人氣,這些年因為交通實在不便外村的姑娘已經不稀罕嫁進來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打算遷移或是正在遷移中。

  “丁”姓是這個村莊的唯一的姓,剩下的這些人幾乎都是家家連著親戚,路上聽介紹才知道死去的那人叫丁力,今年三十二歲,是這位中年漢子的堂弟。

  山路本就難走,這天又下著毛毛細雨,鈄慶利跟著那人七拐八彎的走了快要有半個時辰了只覺得腿酸,心里盤算著這筆買賣一定得多要點價才對得起這腿力。

  等二人正式進了村已是下午,大老遠的便瞅見村子里有一戶人家前頭正冒著煙,想必那兒就是此趟的東家了。

  待讓人引見過後,幾位家族里頭的長輩又是對鈄慶利遞煙,又是給他倒茶的,只拜托這位鎮上來的法師能給好好辦一場道事。

  鈄慶利自然是很享受這種被人捧著的感覺,眯著眼睛拿著羅盤繞著丁家屋前屋後的足足三圈,在那群老頭期待的眼神中,他開口說道:“你們這山啊,原本是有一位龍太子住著的,可是不想卻被這位丁力給抓了,而且八成還給殺了,所以這才招來了天譴。”

  見那幾位老者面面相覷,鈄慶利接著說道:“不信啊?那我問你們,他是不是經常釣魚?”

  “你怎麼知道他釣魚?”有一位老者怯怯的問道。

  鈄慶利心里一樂心里想道:這不廢話麼,不都告訴我他是釣魚被劈死的,再說了,那屋邊還放著魚竿魚簍子呢?

  他又故作玄虛的把手中的羅盤撥弄了一下,繼續說道:“您就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我只問你們他最近有沒有釣過什麼特別的魚?”

  幾個老人互相看了看眼色之後進屋拉出來一個哭了稀里嘩啦的女人,對鈄慶利說道:“這是他媳婦兒,讓她告訴你。”在那女人耳邊嘀咕了一陣後,那女人說道:“沒啥特別的魚啊,都是里頭水庫里養的。”

  鈄慶利臉色一變,正色大聲問道:“你好好想想,他釣回來的都有什麼魚?”

  那女人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嗓門給嚇了,支支吾吾的說道:“都是一些常見的魚,鯽魚、鳊魚、鯉魚還有就是一些小翹嘴。”

  鈄慶利突然猛拍了一下桌子,把那些個圍觀的人又嚇了一跳,“你啊你啊,什麼魚都敢讓他往家拿,你們這山是有龍的知道不知道?那龍生的兒子是什麼?是鯉魚!這個丁力就是因為把龍王爺的兒子給弄回來吃了,這才糟了難,只是。。。。。。”

  “只是什麼?”一個老大爺伸長了脖子問道。

  鈄慶利歎了一口氣緩緩道:“只是我怕一條人命還不夠那位龍王爺平息憤怒啊。”

  此言一出,屋外頭那幫上了年紀的人個個倒吸一口涼氣,“那您趕緊給想個辦法啊。”

  這其實是他慣用的伎倆,先嚇唬嚇唬再裝作高深的樣子解救,“這個不許你們說自然是我分內的事,來人啊,你們先下山去洪村把這幾位人也請上來,這事光靠我一個人還搞不定。”說著他就把些自己的搭檔名字一個個都報了出來,村里頭立刻就派了人下山去請。

  進屋一瞧,那人還睡在門板上,說是棺材還在趕制中。死的人臉上蓋著一張黃草紙,瞧不見模樣,鈄慶利也沒打算掀開瞧瞧,他得抓緊時間先休息休息。不過雖然只是刮了一眼,他就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見過,幾次他都想去掀那黃紙但又住手了,不是不想,而是心底有一點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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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鈄慶利使勁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心想:我什麼樣的死人沒見過,再說我來也是給你做好事的。

  這麼一番自我安慰之後,他給那門板底下先點了一盞長棉燈,又查人用桌子搭了一個建議案子,案子上打了招呼得三葷三素,一碗半生的倒頭飯,飯上面還得立一個半生的雞蛋。這種開場白,跟查文斌幾乎都是一個路子,畢竟這東西形式要大于作用,多看幾次誰也都會了。

  抓住其他人沒來的時間,他趕緊在門口找了地方閉一會兒,今兒晚上可是有的累的。

  因為是雨天,天色也比往常黑的更早一點,幾個老人一直在那嘀咕說怎麼出去報信的人還沒回來。

  按照正常的情況下,他們應該在一小時前就已經到了,可這會兒天都要黑了。因為人手不夠,鈄慶利也只好干等,沒想到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實在等不住了,村里頭便派了幾個人下山去看看,好一會兒才有人回來報說:“山下的路泥石流塌方了,怪不得他們進不來。”

  山區的道路那修的都是羊腸小道,夾山順水而建,最容易放生這種地質災害,就是組織人搶修,起碼也得兩天功夫,也就是說這兩天就全得指望鈄慶利一人了。

  鈄慶利干的這行當那是三分靠本事,七分靠糊弄,他一個人可從來沒有單獨接過活兒,今晚算是把他逼到絕路上了。要不怎麼說要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家伙把心一橫:行,我就一個人干了,還省得和他們分錢。

  鈄慶利對著一堆圍著自己的人們說道:“我看這樣吧,這事既然我來了,那就我一個管,你們放心,我一定會幫你們解決這件事。”

  說著,他便打開那箱子,里頭的東西一露出來,就引得人們嘖嘖議論。那道袍、那木劍、那鈴鐺、那些香紙筆墨,哪一樣不是說書里頭的東西,人們一下子便對這位傳說中的高人又多了幾分敬仰。

  鈄慶利一身道袍,加上多年的道場生涯,乍一看還真挺像那麼回事。

  他正身危坐之後,身邊是幾匹白麻布,也叫做孝布。把在場的人們按照輩分分成了幾排,長輩們的先靠一邊站,平輩的每人領到一塊孝布,紮頭上之後剛好蓋住後脖子;兒女輩的每人也是一塊孝布,這得一直拖到屁股上才算行,又發了一根細點的做腰帶,再小一輩的長度到腰便即刻。

  這些准備完了之後,他又找來一個農村地區常見的用來曬東西的竹扁,竹扁里用米撒了一個圓形的圖案,再用筷子把那團米的中間畫了一道“S”,恰好分成一個陰陽的圖案。接著他又從箱子里拿出一個袋子,袋子里頭都是銅錢,每六枚銅錢一組,總計八組,按照八卦的樣子放置在那陰陽圖的八個方位,剛好組成了一個完整的八卦圖。

  只這一手就引來圍觀的老人們不住的點頭,鈄慶利瞧了一眼心里便有譜了,想要糊住這群人不難!

  接著他又從兜里掏出幾個小牌牌,每個牌子上都寫著各路神仙的名字,這幾個小牌牌分別按照五行的位置插在裝著倒頭飯的碗里,然後再放置于那竹扁的周圍。

  鈄慶利辦完後又喊來丁力的兒子,讓那孩子手持五根長香,教他分別插在那碗里。小孩子不懂事,大人讓咋辦就咋辦。就在那孩子上完最後一根香的時候,敞著的大門突然刮進一陣風,還不小,可巧的是這風啥都沒吹倒卻偏偏把那丁力臉上蓋著的紙給吹掉了。。。。。。

  現場一下子就慌亂起來了,鈄慶利這位被請來的大師只好故作鎮定的說道:“這是他為孩子的孝順感動了,想再看一下孩子。”說著,鈄慶利就抱起那孩子往躺著的死人邊上走去,才走過去,他就差點把手中的孩子扔了出去。

  這人分明就是下午那個進自己店里買元寶的人!

  為什麼這麼說?雖然下午那人一直戴著斗笠,但是下巴卻有一道一公分左右的疤,如今這道疤正長在眼前的這個死尸下巴上!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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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3-12-15 12:02:47 |只看該作者

第298章 惡鬼沖道士

  鈄慶利活了大半輩子,自認為整天就是和死人在打交道,稀奇古怪的事自然也是見過的,可像今天這般找到自己身上的還是頭一遭。

  屋內的人見這請來的道士臉色都變了,趕緊就問個究竟,他們在意的是這紙被吹下來是不是那人有遺願未了。

  鈄慶利如何解釋?他是沒法解釋,自己嚇得手腳都在發軟,恨不得立刻逃下山去。可現在是晚上,山路又垮了,這樁子買賣做到這份上,他鈄慶利是後悔萬分。

  就在他進退兩難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來這人下午是跟自己要元寶來著,既然是這樣,那多給他燒點元寶便是了,大不了自己只收個成本錢。

  故意裝作沒事的樣子,鈄慶利往後退了幾步,他現在就想離那死尸遠一點。

  “把我帶來的元寶拿過來,可勁燒,不要停,燒完了繼續疊。”

  大法師都發了話,親人們自然照辦。死尸跟前放著一個破鐵鍋,元寶就放在這里頭燒,下午來的時候,鈄慶利是足足帶了兩籮筐。手腳利索的婦女們都拿著黃表紙繼續疊,鈄慶利自個兒是第一個燒的,一邊燒心里頭還默念著:這位小哥,我可是來幫你超度的,你有事兒可別找我。

  燒完了紙,他便在那開始念經,因為心里頭緊張,經文老是念著一半就忘記。好在這群老農民可以忽悠,暫時沒人能看出破綻,他只盼著快些天亮,只要天一亮,他就決定找個借口溜下山。

  剛開始發現有古怪的是一個孩子,這孩子不過六七歲,算是丁力的侄兒輩,晚輩給長輩燒元寶是應該的,這孩子在燒紙的時候喊道:“元寶沒燒乾淨,叔叔拿不到錢。”

  他家大人順手就給了孩子一個巴掌,打的那孩子哇哇大哭,可嘴里還一個勁兒的在那說元寶沒燒乾淨。

  孩子的哭聲引起了大人們的好奇,有膽大的人用棍子去撬那鐵鍋里厚厚的一層灰,赫然發現似乎每一個元寶都有一個小角沒有燒完。

  人們很快便互相得知了這一詭異的事情,一種不安的情緒開始彌漫在靈堂里,老人們開始把目光都聚集到鈄慶利身上,希望這位高人能夠解惑。

  鈄慶利腦袋瓜子一轉,正尋思著找個理由,卻不料那孩子又哭喊道:“你們看,叔叔的眼睛在流血!”

  那孩子手指的方向正是鈄慶利所在的位置,他一見滿屋子的人都把目光對著自己,頓時一種說不出的壓抑感從背後緩緩升起,他感覺到似乎自己的後背是有一點異樣,他想轉過頭去看,卻發現怎麼樣也驅動不了自己的脖子。

  他手上拿著的那個辟邪鈴是很多年前自己花了兩瓶酒從一收破爛的人手里換來的,據說這玩意是有點年頭的,他之所以能夠成為一手也是因為自己有這麼一個真家伙。那種壓迫感越來越強,鈄慶利發現自己的雙腿也開始慢慢變的僵硬,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開始冒出,他努力的一咬牙,用盡自己的毅力使勁晃了一下手中的鈴鐺。

  “鐺”得一身清脆鈴聲從這靈堂里頭響起,那種壓迫感隨之消失,鈄慶利下意識的就想試試脖子能動不。一轉頭,他赫然發現自己背後站著一個頭戴斗笠的人正瞧著自己,這一回他是真真切切看到了全貌,那人的兩眼各有一道血痕。

  “啊!”得一聲,鈄慶利便一頭栽倒,腦袋不偏不倚的砸到了木板下面放著的長眠燈,瞬間把那油碗給磕碎了。就在這時,屋內的白熾燈也忽然閃了幾下,接著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幾乎是同一時間,屋內反應過來的人們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驚恐的叫聲充斥著每一個角落,每個人都不顧一切往屋外沖去,有的人回到家才發現自己牽著的那個是別人的媳婦。

  包括丁力自己的家人全部逃離平時那個熟悉的屋子,空蕩蕩的靈堂里只剩下一具死尸和一個不知死活的道士,當立著的香頭熄滅過後,世界徹底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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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沒有人敢再回去,在極度驚嚇過後,人的潛意識里是要遠離,所有人都忘記了那個倒下的道士,一直到了天亮才有膽大的人約在一起去查看情況。

  靈堂內的一片狼藉似乎還在訴說著昨晚發生的事情,鈄慶利被膽大的後生給抬到了屋外,他的臉上滿是血跡,那是被油碗的碎片劃破的,可是人卻一直陷入昏迷。

  道士被鬼給沖了的消息充斥著整個村莊,這場白喪事因為人本就死的蹊蹺,這下更加讓整件事情蒙上了可怕的陰影。

  沒有人敢說再去料理後事,包括那間屋子也沒有人敢再回去。老人們合計了一番之後,開始派人翻山走下路出去找人,這事要是不解決,村子里怕是無人敢再睡覺了,要不了多久這兒就會變成一座空寨子。

  一個道士做法被沖的消息開始迅速傳播開來,下山找法子的人們靠著指點來到了查家。那時候的查文斌還在閉門中,要不是引薦的人是五里鋪的村長,怕是大山不會放來人進屋。

  那時候的查文斌狀態並不好,人也消瘦了很多,超子和卓雄停了省城的生意,小齙牙也在查家住了幾個月,這四個人剛好湊一桌麻將,幾個月下來小齙牙不僅把那沒結算的賣盒子錢給輸光,而且還倒欠著他們。

  聽說了事情經過的查文斌坐在椅子上考慮了一會兒,好久他才像是決定了什麼事一般站了起來說道:“你們都收拾收拾,跟我過去一趟。”

  見查文斌幾個月來終于主動開口說話了,幾個人丟下手中的麻將牌相視一笑,心里知道那個無所不能的查文斌又回來了!

  小齙牙本來是要被留下看家的,可是禁不住這小子的苦苦哀求,超子勉強答應帶上他。一行人馬不停蹄的繞小道,這說是小道其實就是翻荒山,等他們進了村子天都要大黑了。

  村里的人聽說請回來的也是一道士,都在那偷偷捏了把汗,當聽說來的道士名叫查文斌的時候,老人們紛紛歎道:“這回有救了!”查文斌是誰?那可是你花再多錢也見不著一面的活神仙,七里八鄉的誰不知道他查文斌的名號!

  鈄慶利那會兒正在一農戶家里躺著,查文斌見著的時候他的氣息已經比較微弱了,通體檢查了一番過後發現他的外傷只是小擦傷,昏迷絕對不是因為那一下摔倒造成的。

  查文斌倒是對鈄慶利一直捏在手中的那個避邪鈴有點興趣,不知怎的,一進屋見到這個人,他的目光便落在了這鈴鐺上。

  查文斌也有一枚辟邪鈴,這是他師傅傳給他的。辟邪鈴又名“三清鈴”,一般都是用黃銅所制,在銅鈴的頂端有一個柄,柄的上端稱作劍,呈“山”字形,以象征三清之意。《太清玉冊》卷五:“道家所謂手把帝鍾,擲火萬里,流鈴八沖是也”。這辟邪鈴自古也就是道家用來招魂驅邪的法器,諸如查文斌的這一枚鈴鐺上便刻著密密麻麻細小的經文,做法事的時候他便對著鈴鐺上的經文照念便是。

  可鈄慶利的這一枚似乎有一點不一樣,雖然查文斌一眼便瞧出這人是一個江湖道士,身上的家伙事幾乎都是冒牌貨,但他手中扣著的那枚鈴鐺卻十分不一般。

  查文斌幾次三番想取出這枚鈴鐺卻發現他抓的死死的,而且每一次觸動,鈄慶利的額頭都會皺緊一次,顯得很緊張的樣子。

  走出屋外,天色已經蒙蒙黑,查文斌寫了一張清單,都是農村里能夠找到的東西:成年公雞一只、童子尿一壺、上了年頭的黑瓦片三張。

  看出了人們心中的疑惑,查文斌說道:“先救活著的,死著的那個在他醒過來之前不會怎樣,那屋子暫時不要去生人。”

  讓超子和卓雄守在屋外,大山則和自己一起進了屋子,小齙牙剛好乘機和那群村民一頓胡吹亂侃,惹的眾人對這位道名遠播的查文斌是更加膜拜,殊不知這一場事下來,查文斌要經曆多少危險。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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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銅鈴

  查文斌用手撥弄著鈄慶利扣著的那個鈴鐺問道:“大山,你看看這銅鈴是不是有點眼熟?”

  大山蹲下去一瞧,腦海里馬上就閃現出了一個地方:蘄封山!

  “那棵神樹上的鈴鐺似乎跟這個有點像。”

  查文斌摸著那鈴鐺,一絲熟悉的感覺在身上游走開來:“他的魂被扣在里面了,要不是這鈴鐺,等我們這麼慢騰騰的摸上村里,估計已經沒命了。”

  他接著說道:“待會兒你站在邊上給我護法,這種東西有點邪門,我只是曾經聽說過一些特殊的東西會護主,今天也是第一次見,你力氣大,幫我把他手里那鈴鐺給掰下來。”

  “嗯!”大山應了一聲便動手,不想以他那力大無窮的力道竟然不能掰開一個昏迷之人的掌心。大山紅著臉大吼了一聲,准備再次發力,查文斌阻攔道:“你先停下,你這麼個弄法非得把人手指頭給弄廢了,咱們得想點別的法子。”

  坐在床邊的查文斌思考了好久輕輕俯下身去在鈄慶利的耳邊低語了一句什麼,當他起身的時候鈄慶利手上一直拿著的那個銅鈴已經滾落到了床邊。

  大山拿起那個鈴鐺說道:“文斌哥,你真厲害啊,跟他說什麼了?我剛才那般用力都拿不到。”

  查文斌接過鈴鐺淡淡的回道:“我只是告訴他,他已經死了。”

  大山乘著查文斌在准備東西的時候,偷偷用手指去試探了一下鈄慶利的呼吸,然後大叫道:“文斌哥,真沒氣了,剛才還好著呢。”

  查文斌就在這床頭做了一個簡易的案子,用那三塊黑瓦片罩著那銅鈴說道:“那是假死,人在這鈴鐺里頭活著呢,我只是讓他的魄以為自己肉身死了,不然他那手指除非讓你給弄斷了才會放。”

  “那他是中邪了嗎?”

  查文斌又在那瓦片前頭立個香台,香台上插著三支香,一邊忙活著他一邊說道:“看著不像,我覺得應該是被嚇得掉了魂,能把一個常年跟死人打交道的人給活活嚇死,那想必是真的夠嚇了,我們今晚把這邊的事兒給辦完了就過去瞅瞅,到底是什麼東西能如此厲害。”

  這種魂魄被囚禁的事兒查文斌的確沒辦過,但是他自己卻干過把別人的魂給收起來,他想這兩者之間的道理應該是想通的,于是便按照之前的辦法用紅繩系。

  也就是一頭吊在那鈴鐺上,另外一頭吊在鈄慶利的手指上,然後再用鈄慶利的血滴在鈴鐺上頭,讓這血順著紅繩留到他手上,一般這麼做,魂魄也就會回到原主人的身上了。可這一回查文斌的手段似乎失效了,連續幾次引血歸魂,鈄慶利絲毫沒有反應。


  遇到這種瓶頸是最麻煩的,施法的人會找不到方向感,就像一座寶藏埋在前頭你卻不知如何打開。

  天色開始大黑了,窗外晃動著不停過來探望的人影,查文斌進去已經有一個多時辰了,再拖下去,這鈄慶利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大山,把那只雞給殺了。”沒辦法,查文斌也只好死馬當做活馬醫,眼下只好試試用公雞血泡鈴鐺,把那魂魄給逼出來。

  那只雞足足有十來斤,大山一手捏著他的脖子和翅膀,一手拿刀子准備放血,不料這公雞鬧騰的厲害,大山手上的刀子又快如風斯,一不小心他把自己的手指頭給割破了,不過這點小傷對于他來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文斌哥,血在這兒了。”

  查文斌那會兒正在地上布個小陣,順口說道:“你把鈴鐺也一並拿過來。”

  “好叻。”大山的對白永遠是這麼簡單,文斌哥讓干嘛,他就干嘛。當他拿起那鈴鐺的時候,一股寒意猛得竄入掌心,接著他放佛在耳邊聽到了一陣清脆的鈴聲,刹那間大山的意識開始模糊,緊接著他感覺自己好像已經離開了這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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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文斌那時是背著大山的,等他那個小陣弄好了也沒見大山的雞血和鈴鐺,便轉身一瞧。這一瞧倒好,只見那大山的手指血流如注,頃刻間把那銅鈴染的鮮紅,自個兒則臉色慘白,氣息不穩。

  “扔掉!”查文斌大喊一聲迅速一掌打在大山的手上,那銅鈴隨即滾落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大山這才晃晃悠悠的回過神來。

  他手上的口子不過發絲般大小,剛才卻能湧出那麼多血來,著實把兩人給嚇的不輕。這邊還沒找到原因呢,那邊地上出現一個模糊人影蹲在角落之中。

  查文斌捏住大山的手掌先示意道:“先別動,出來了,這個就是魂。”

  乘著鈄慶利的魂魄剛出來還處于迷茫的狀態,查文斌迅速右手捏成一個蘭花狀,左手符紙一枚直撲床上的人,左手貼紙放置額頭,右手拿決死死按住。騰出的左手挑出七星劍,劍端再起一符,順勢往那水泥地上一劃,金屬摩擦過後一陣火花閃起,前端那符立刻跟著燒了起來。

  查文斌持劍指向地上的人影,口中大喝一聲:“起!”

  人影跟著查文斌站起,隨著劍的方向開始緩緩向床邊移動,人影也開始站立起來“飄”向床邊,一旁的大山張大了嘴巴看著這一幕。

  人影開始“懸”在鈄慶利上方的時候,查文斌右手突然彈起,貼在鈄慶利額頭上的那枚符紙也一並跟著粘起來,七星劍順勢往床頭放著的一碗清水里插去,“噗”得一聲,火熄光滅。


  “捏住他的嘴,灌下去!”

  大山把那一晚黑乎乎的符水順著鈄慶利的嘴強行倒了進去,流得到處都是,查文斌則再行祭出那枚“天師道寶”大印,以印壓著紙橫放在鈄慶利的胸口念到:“太極蓮花獅子吼,大日如來定三魂!”大手狠狠一巴掌拍到那枚大印之上,原本都已經沒氣兒了的鈄慶利一口符水被壓的往外一噴,接著便是開始咳嗽,從喉嚨里不斷湧出難聞至極的髒水,好久他才開始睜開眼睛。

  在這行混的,誰不識得查文斌?鈄慶利睜眼見是他,心里明白自己這條小命八成是被他給撿回來了,還來不及道謝他便立刻跳下床來大喊道:“這地方不能呆,趕緊跑,趕緊跑啊。”

  外面的人聽到動靜也都沖了進來,一群人圍著鈄慶利,他是進出不得,人雖然站著,小腿依舊還打著顫呢。

  過了好久,這厮才開始緩下情緒來,把自己看到的那一幕給說了出來。

  這事兒一說,那可好了,當時就在一群圍觀的人中炸開了鍋。這丁力本是個普通莊稼漢子,誰知道他死後會鬧凶?這村子本來就小,大家又都是親戚,連來做法的道長都差點丟了小命,如今哪里還敢有人再出去?很多人已經開始琢磨天一亮就帶著家人投奔外村親戚了,這村子八成得因為這事給毀了。

  鈄慶利那個後悔啊,後悔不該接這檔子生意,更加後悔自己干了這一行當,他只想能夠快點回去然後把那鋪子給盤了,下半生老老實實的種地為生,死人錢真不是那麼好賺的。

  聽完這些,查文斌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對幾個管事的人說道:“今晚村子里能不睡覺的人就盡量別睡,最好把人都集中到這兒來,一會兒我會給門窗上貼符,我走後,你們聽到雞叫再出來。”說著他便招呼兄弟幾人准備去那靈屋探一探,臨走時他又想起一件事兒來,問道:“對了,你這鈴鐺是從哪里來的?”

  “從一收破爛的人手里換來的,覺得用的挺順手,就。。。。。。”一想起昨晚那事他那心又提到嗓子眼了。

  “我曾經見過類似的鈴鐺,可以肯定的是這東西絕對不是做法事用的避邪鈴。”

  超子接過來一看,端詳了半天喊道:“居然是這東西,真奇了怪了,我們這一代怎麼會有這東西。”說著,他又狡猾的對著鈄慶利說道:“你這條小命是文斌哥撿回來的,這鈴鐺我們就收下做報酬了,如何?”

  鈄慶利老臉一紅,自己這一身行當根本就是湊起來的,看著那沾滿鮮血的鈴鐺就是給他,他也不打算再用了,反正自己以後是不會再干這差事了,這枚鈴鐺也就這麼到了超子的兜里。

  推開門,查文斌才發現這夜里的村莊已經下起了濃霧,打著手電都透不了多少光,順著村里人的指點,他們確定了位置,朝著那座停放尸體的宅子慢慢摸了過去。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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