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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拾壹、道路阻且長 第三百三十七章 修路難
寧谷、寧溪、寧洞、寧山四個地方,程丹若最看好的是前兩個。
首先不是苗人,與當下的紛爭無關,且弱小好欺負,逼他們開驛道不難,今後也是兩利的事。
然而,計劃得很好,現實卻不盡如人意。
他們不太樂意。
理由也簡單,反正你們不會費力氣打我,我幹什麼要讓出腹地,方便你們長驅直入?哪怕方便的是自己人,他們也有天然的防備心理。
金仕達怕過於心急,反而惹得他們警惕,並不敢強逼太多,一直與他們周旋。
如今赤碩死了,機會難得,他當然要威逼利誘一番。
可沒料到,寧谷、寧溪還沒動靜,寧洞率先找上門來了。
與寧洞寨主一塊兒到的,還有他們的藥婆。
寧洞的藥婆有正式的漢名,叫童錦,在黔中一帶十分有名,人稱童婆婆。很多寨子自己看不好的病,都會千里迢迢跑去寧洞,請童婆婆診治,其威望之高,甚至超過了寨主。
寨主對她也很尊敬,一路攙扶而來。
「拜見程夫人。」童婆婆的漢話說得非常好,禮節周到,竟不像個苗人。
程丹若見她快六十歲了,哪敢讓她叩拜,趕忙示意人扶起:「老人家不必多禮,請坐。」
童婆婆道:「不敢,此次前來,乃有事相求。」
程丹若猜她應該讀過書,不由更是好奇:「噢?」
「聽說朝廷想修驛道。」童婆婆不緊不慢地說,「方便收取藥材,可有此事?」
金仕達雖然單獨和寧谷、寧溪的談過,卻沒有刻意隱瞞消息,一來二去的,必然透露一二。
這正是他們想要的。
程丹若沒有否認,反問:「寧洞也有此意?」
寨主含糊道:「這路是誰修啊?」
童婆婆瞪了他一眼,主動道:「不錯,我們願意與朝廷合作,開闢新驛道。」
「這是為何?」程丹若的詫異並非做戲。她怎麼都沒想到,寧洞居然這麼主動。
童婆婆道:「夫人或許不知道,寧洞多山洞,洞內地形復雜,曲折蜿蜒,一個山洞或許有多個出入口,外人沒有老手帶路,只會困死洞中。」
雲貴是獨特的喀斯特地貌,有各式各樣的溶洞,程丹若參觀過一兩個景點,裡面彎彎曲曲,很容易迷路。
童婆婆的意思是,他們並不怕官兵順著驛道到家門口,反正來了也找不到路。
她頷首:「驛道方便行走,節省時間,也省得你們出山一趟還要露宿野地。」
童婆婆並不否認這一點:「路可以兩家一塊兒修,老身聽說,程夫人打算尋一家長期收藥?」
「是有這想法。」程丹若輕描淡寫地說,「最近收上來的藥材參差不齊,有的年份沒到,有的壞了用不成,我嫌麻煩,想找一家熟諳藥性的長期收。」
童婆婆說:「我們也種了一些藥材。」
程丹若適時投去詢問的眼神。
「我父親是個大夫。」童婆婆說,「他進山採藥,我的母親救了他,他就留在了我們寨子,我和他學了漢話和醫術,又拜了老姑學藝,她是之前的藥婆。」
程丹若恍然。
既學了中醫,又跟苗醫學藝,集兩家之長,怪不得頗有名聲。
「我們可以和朝廷合作,和你合作。」童婆婆說,「我們要糧食、農具和鹽。」
頓了頓,又說,「還有那個雞嘴一樣的番椒,噢對,叫辣椒。」
條件合情合理。
但程丹若並未立即答應,反而望著面前的寧洞寨主,不言不語。
寧洞寨主有些不安,頻頻瞥向童婆婆。
童婆婆抿住嘴,臉上的皺紋收攏,溝溝壑壑,愈發蒼老。
「合作,大多數時候是與人合作。」程丹若開口,「您是個聰明人,博識而有遠見,但修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請恕我無禮,您還能活多久呢?」
童婆婆啞然。
程丹若知道自己說對了。
她看向寧洞寨主:「寨裡的人都同意嗎?」
寧洞寨主遲疑了一下,說:「同意。」但強調,「我們要鹽,有鹽就給你們修。」
想得挺美。程丹若不動聲色道:「可以,但誰走這條路,就要給過路費,你覺得如何?」
寨主卡住了。
路修好誰走得最多?肯定是他們啊,過路還要錢??
「我們出錢修路,總不是做善事。」程丹若說,「收路稅是必然的。」
寨主看向了童婆婆。
童婆婆卻像沒看見,改問起了另一件事兒:「藥材怎麼收?」
「這會有專門的人與你們商量。」程丹若不是生意人,輕描淡寫帶過,「有些藥材你們可能不懂栽培炮製,我或許會請人專門教你們。」
童婆婆沉吟不定。
她對草藥很熟,可寨子裡常用的是新鮮草藥,很多時候是有需要了才去摘,栽培的藥材種類不多,數量也少,顯然賣不了多少錢,也做不了長期交易。
假如漢人能幫助他們種植藥材,那麼,他們就多了一項穩定且安全的收益。
「我們需要報酬。」童婆婆說,「不用全部付清,我們修一段,你們付一點,如果你能同意,至少這個冬天,我可以做主。」
程丹若看向寧洞寨主,他沒有任何異議。
她思索片刻,同意了:「可以。」
頭筆生意不虧本就是賺,她需要這個好消息去刺激其他寨子。
雙方達成一致,具體的細節就不必他們親自扯皮,方便留有餘地做人情。程丹若點到為止,吩咐廚房做東坡肉。
「遠來即是客,請務必留下用飯。」她笑。
寨主和童婆婆都沒有推辭,一口答應。
等到菜上來,童婆婆更是表現出了驚人的戰鬥力,一人吃掉了一碗肉,還說:「自髮落齒搖,老身再不曾好好吃過頓肉了。」
程丹若很願意表現一下自己的好客,但實在不敢讓老人家多吃,只好道:「以後還會有機會的。」
兩人都露出失望之色。
肉不稀奇,浸滿醬油的肉稀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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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洞做了表率,程丹若投桃報李,授意金仕達和他們聊個優厚的條件。
金仕達會意,一面與他們扯皮,一面放出風聲,暗示寧谷和寧溪,交易泡湯了。
他們果然急了起來。
寧洞比他們強大都敢談,肯定有他們沒想透的好處,加上金仕達暗示,這次最多只會修兩條路,他們只有最後一個名額了,愈發令其焦灼。
再三考慮後,寧溪搶先一步,表示願意開闢驛道。
金仕達說,他們已經和寧洞談妥了,寧溪只能排到第二位,所以修的路更短,報酬也低。但如果能在春天到來前就把路修好,明年開春,或許可以與他們交易些農具。
明明條件比開始的差,可與顆粒無收的寧谷一比較,寧溪也算滿意。
事情大致定了下來。
程丹若開始砸錢。
她首先命人在貴州城裡買了一家鋪子,依舊叫生民藥鋪。
隨後各種挖人。挖能辨識藥材的老大夫,挖懂得炮製藥材的老供奉,更要挖擅長種植和採藥的行家。
這可是個技術活兒,要有錢,沒錢誰也不會和你混,還得有名,否則容易被人聯手封殺。
錢好說,程丹若手頭上有不少餘錢,關鍵是名。
放在三年前,她肯定會拿謝玄英的名帖,如今麼,她卻想試試自己的名字。
遂叫人刻了木板,裁三寸的紅紙,用墨印了姓名——程涂林。
反正這已經是公共馬甲了,該知道的應該都知道,不知道的顯然沒必要知道。
錢、名具備,只差人手。
程丹若支應出去數人,就覺捉襟見肘。
沒人手怎麼辦?伸手問領導要。
程丹若馬上寫了一封信給靖海侯,說了打算開闢驛道的計劃。以靖海侯的敏銳程度,完全不需要分析利弊,單刀直入表示沒人手,請你派點人來支持一下我們的工作。
做完這些,驛道的工作就算大致起了個頭,之後還有許多事要做,在此之前,她得騰出時間去一趟前線。
十月中,安南衛收回,永寧州復。
——謝玄英就像和她說的那樣,趁黑勞和赤碩離開,發動了突襲,留守在安南的叛軍無法抵擋官兵,不得不放棄此地,退守普安。
叛軍退出永寧,赤江剩下的寨子立即投降,與赤碩劃清界限。
所以,程丹若需要帶赤韶去一趟永寧,讓她被「推舉」成赤江土司,帶領眾人歸順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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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韶被接二連三的消息砸得頭暈眼花。
赤碩死了,據說是被叛軍暗殺,失足掉下河裡淹死了。
其他寨子都投降了,金竹寨也是。
她變成土司的第一繼承人。
天上掉餡餅不外乎如是。
但赤韶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前面十幾年都在金竹寨長大,平時除了跟阿婆學藥理,就是和表姐妹們唱唱山歌,做做飯,打打獵。
前半生最偉大的成就,是在去年狩獵時,獨自打死了一隻小鹿。
做土司是什麼意思?
「不、不行。」赤韶聽完程丹若的話,第一反應是拒絕,「我做不到。」
作陪的赤香差點跳起來,連聲道:「你在胡說什麼,不是你還能是誰?」
赤韶茫然地看向姑姑:「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沒關係,你姑父會幫你的,還有達英。」赤香恨鐵不成鋼,「這事不是你說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要聽夫人的話。」
赤韶扭頭,又看向自己的「義母」。
半晌,鼓足勇氣問:「為什麼是我?我不做行不行?」
「小韶,你家裡沒有別人了。」程丹若不緊不慢地說,「你祖父有三個兒子,你大伯很早去世,二伯被赤碩殺了,原本土司的位置該輪到你父親,可你父親也很早逝世,只留下你一個後代。」
赤韶知道她說的是實話,可說:「我不知道怎麼做土司。」
程丹若阻止了赤香的插口,繼續道:「我知道,這件事你從來沒有做過,怕做不好,對不對?」
赤韶抿唇不語。
「你知曉自己的能耐,不自以為是,答應做不到的事,這沒有錯。」她道,「你確實不是最合適的人選,但這是最好的結果,你知道為什麼嗎?」
赤韶搖搖頭。
「你成為土司,大家都服氣,就不用繼續打仗了。但不是你,比你有本事的人有很多,大家誰也不服誰,就得打一架,贏的人才能當首領。」
程丹若仔細分析道,「你們寨子就得繼續打仗,會有更多的人死,而且,別人當上了土司,就會怕你和他搶位置,他一定會殺你——你想死嗎?」
赤韶瞪大了眼睛。她很小,卻也不算小了,該懂的模模糊糊都懂一些,只是不夠透徹。
如今明明白白告訴她,你不當土司,你們寨子就繼續打仗死人,你也會死,她馬上就懂了。
「我不想死。」赤韶下意識地說,「我不要死。」
「那就要照我說的做。」程丹若平靜道,「你不知道怎麼當土司,沒關係,你的外公、姑父還有我,都會幫你的。」
赤韶壓根不信任她,但識趣地沒有說,抿嘴想了會兒,問:「我答應你以後,可以回到寨子,和我阿公在一塊兒嗎?」
「你阿公已經在路上了,你馬上就能見到他。」程丹若微微一笑,沒看臉色難堪的赤香,「我們要去一趟永寧。」
赤韶卻沒錯過姑姑的表情,眼珠轉了轉:「姑姑也去嗎?」
「對。」程丹若說。
赤韶問:「愛娘呢?她能和我一起去嗎?」
赤香說:「達英會和你一起去。」
赤韶沒理她,堅持問:「我想愛娘和我一起去。」
程丹若假裝思考了片刻,點頭同意了:「可以。」
赤韶總算感覺好一點,勉為其難:「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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