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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貳、始見天地寬 第三十三章 短兵接
五十來人混戰,規模不過是中學的一個班。論起人頭,恐怕沒有兩幫小混混打架人多。
可戰爭就是戰爭,生死一線。
她看到護衛掄起腰刀,砍在衝在最前面的倭寇身上,削下他半個耳朵。也看到倭寇一個縱躍,倭刀利索地刺入腹部,再一拉,腸子「嘩」的流出來。
血肉橫飛,一點不誇張。
但暈血怕針,做不了外科醫生。程丹若也就第一次上解剖課時臉色發白,等到後來,已經能一邊吃泡麵一邊看視頻。
她緊張的是能不能打得過。
戰況似乎還好。
靖海侯府的護衛不可能是繡花枕頭,縱然對謝玄英的忠心尚不明確,可事關所有人安危,一個個都十分神勇,無人退縮。
讓程丹若吃驚的,反而是謝玄英。
護衛佩刀,他佩劍,劍鞘上鑲嵌著寶石,劍柄上有雕花,怎麼看,都是君子佩劍的禮儀象徵多過實際意義。
可動起手來,真人不露相,劍用得相當順手,一劈一刺就見血。
但沒幾下,他就發現劍身纖薄易斷,並不適合大型群毆現場,乾脆收回劍鞘,伸手問護衛要了刀,一馬當先衝在前頭。
護衛們好懸沒嚇死,急忙跟上護持。
鮮血飛濺。
刀刃破開皮肉,卡在肋骨之間。
謝玄英皺皺眉,不太習慣這種手感,一時抽不回來。
旁邊的賊人瞧見,心知他身份非同一般,有意挾持,以同伴的軀體為盾,抽出腰間的短刀,猛地捅去。
「公子。」護衛驚得心跳如雷。
謝玄英卻比他鎮定得多,刀卡住就不要了,後退兩步,待人刺個空,抬腿就是一腳。同時,反手握住刀柄,往下劃拉,破開胸腔,順利拿回腰刀。
可惜的是,刀卡了下,已然多出個口子,不復鋒利。
這時,他聽見一聲慘叫,扭頭一看,護在車前的護衛被兩個倭寇纏住,還有一個矮個子,偷偷摸摸溜到車廂旁,就要去扯簾子。
紫蘇和張媽媽就在車轅邊,見此場景,早已渾身僵硬,無法動彈。張媽媽的男人更糟,滿身是土的滾在地上,狼狽至極。
好在柏木頗有幾分忠心,死死抱住了賊人的腰,不讓他進車廂。
「老師!」謝玄英即刻折返。
未等他衝回車邊,簾子倏地一掀,程丹若探出半個身子,低頭看見想爬上車轅的賊人,抬手就是一刺。
鋒利的刀刃自後頸插入腦幹,乾脆俐落地切斷了一個人的生命線。
賊人連反抗都來不及,頃刻間便失去行動能力。
她抽回匕首,把屍體推下車。
纏住護衛的兩個倭寇,一見車中有女眷,兩眼放光,露出淫邪之色。其中一個二話不說,丟開五大三粗的護衛,直接上手扯她的襖子。
程丹若聞到一股混合著汗液和魚腥的臭味。她咬緊牙關,不去管衣服,匕首刺向他的面孔。
刀尖劃過眼皮,倭寇捂住眼睛,嘴裡罵著不清不楚的話,卻爆發出更為強大的力道,跳上去撲住她的腰。
程丹若被力道擊中,身體不受控制地後仰。
「姑娘。」紫蘇急得渾身發抖,卻完全控制不了身體。而車內,晏鴻之抓住程丹若,想將她拉到身後。
但賊人死死抓住程丹若的衣角,料子撕扯之下,「呲啦」一聲,竟然被他扯掉一截布料。
「讓開。」謝玄英推開紫蘇,跳上車轅。
腰刀用力砍下,在敵人的後背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痕。
敵人這才鬆開程丹若,舉刀格擋。
車廂狹小,四個人擠在這麼逼仄的空間,無論攻守都施展不開。相較而言,倭寇不在意別人,謝玄英卻怕誤傷,格外束手束腳。
倒是程丹若緩過氣,見敵人正和謝玄英拼刀,馬上抓住機會,反手握刀,準確地割開了敵人的頸動脈。
「噗」。
壓力之下,動脈血噴射而出,將半個車廂和車頂全部染紅,好像一場紅雨。
謝玄英拽住屍體的後領,將他重重扔出騾車。
顧不得詢問安慰,他跳下車,勒令紫蘇和張媽媽:「上車去。」
兩人瑟瑟發抖,進了車,又被滿室鮮血鎮住。
「嘔。」紫蘇想吐,用力捂住嘴。
晏鴻之看看她們,嘆了聲,拿起手邊的薄斗篷:「程姑娘披上吧。」
「多謝您。」程丹若腰間冷颼颼的,沒有假客氣,立刻裹上斗篷。這本是謝玄英的,初秋風冷,柏木怕他著涼,專門提前備下。
結果少年心熱,初秋的風算什麼,倒是快到海邊時,怕晏鴻之吹了海風犯病,解了斗篷,非要老師披上。
誰想晏鴻之沒用上,倒是為程丹若提供了方便。
外頭,戰鬥還在繼續。
謝玄英憋著滿肚子火氣,初次上陣的生澀感也褪去了,行事自有章法。他心知護衛以自己的安危為先,便不著急衝鋒陷陣,叫他們圍攏在車邊,又吩咐小廝、管事,拾起路邊的石頭土塊丟過去,避免賊寇近身。
最後,他退回到騾車旁,道:「藍色包袱裡有個匣子,取來給我。」
車裡的人驚魂不定,翻找半天也不見,卻是程丹若眼尖瞧見了,解開包袱皮,把匣子遞過去。
謝玄英打開匣子,取出一柄狹長的金屬管子,竟然是火銃。
他打開匣子的底格,拿出油紙包好的彈丸,小心填裝,之後卻不用,藏於懷中不露,繼續持劍。
護衛們見他在後方較為安全,也逐漸放開手腳,拼命廝殺。
但倭寇的人數總是較己方更多,護衛們紛紛負傷,不敵後退:「公子,你同子真先生先走。」
「走什麼走,二十來個賊子,我便落荒而逃?」謝玄英冷笑,「今天要麼你我都死在這裡,要麼他們都死在這裡。」
他掃過眾人,道:「殺一人,我賞百兩。」
背水一戰,重賞匹夫,無論何時都是提升士氣的好辦法。護衛們不管心裡頭怎麼想,見他不肯走,自然只有奮戰的份兒。
又過去一炷香,所有人的體力都大幅度下降,動作也僵緩起來。
「撤到我身後來。」他取出火銃,點燃火門,對準了同樣精疲力竭的倭寇。
他們竟然識貨,為首的一個立即道:「小心!」
晚了。
鉛彈齊發,迸射的火星燎開,離得近的幾個倭寇,不是手臂炸得血肉橫飛,就是胸口出現多個血洞,無比淒慘。
剩餘的人終於露出懼色,連滾帶爬地想逃離。
謝玄英一馬當先,持劍追了上去。
他人高腿長,步子本就比矮小的倭寇大,又刻意保存體力,沒幾步便追到他們背後,一劍刺穿胸膛。
士氣一洩,真如砍瓜切菜,幾下便收割走一條人命。
只有三個經驗豐富的,眼看不好,馬上鑽進茂密的林子。
林中地形復雜,又不知是否有人埋伏接應,謝玄英不敢追擊,憤憤止步。
「公子……」為首的護衛捂著手臂,冷汗涔涔,「窮寇莫追啊。」
謝玄英深吸口氣,忍下怒氣,扭頭返回:「看看有沒有活口,給我把事情問個清楚。」
「是。」仍然是恭敬的聲音,卻比方才多了明顯的敬重。
謝玄英呼出口氣,疾步走到車邊:「老師,我們得馬上離開這裡。」
「聽你的。」晏鴻之對學生十分信任。
程丹若掀開簾子,問:「有沒有重傷的,我馬上處理一下。」
謝玄英問:「你會治外傷?」
「我最擅長這個。」她的視線落到幾個渾身鮮血的護衛身上,「不會耽誤很久。」
剛經歷一場惡戰,眾人的體力都已見底,馬上趕路不實際。謝玄英點點頭:「勞駕。」
程丹若便攏著斗篷下車,打開藥箱,對傷勢最嚴重的護衛說:「讓我看看。」
那護衛年紀不大,也就十八、九,腹部被劃了老大一道口子,腸子流出體外,全靠手掌兜著。
「平躺,不要動。」她取出藥箱中的竹筒,用清水清洗傷口,然後用乾淨的濕紗布敷在腹部,蓋住暴露的腸子。
再用三角巾包住腹部,兜住傷口,以免垂落。
簡單處理完傷情,又去看旁邊手臂被砍了一道口子的護衛。血流得厲害,她直接上手,摁住他的肱動脈止血點。
外力壓迫下,血流速度明顯變緩。
考慮到他的傷口較深較大,止不住血危險性較高,程丹若考慮縫合:「你來摁住這裡。」
她吩咐旁邊的護衛,對方忙不迭照做,誰知手勁天大,掐得傷者齜牙咧嘴,偏不敢高聲叫喊。
程丹若沒有注意他的表情,取出先前打造好的針、持針器,線一早就穿好了,拿起即可縫合。
她已經很久沒有動過縫合包,可閒來無事,便會在水果豬皮上聯繫,打結更是輕車熟路,做得飛快。
一共八針,不到一炷香就縫合完畢。
上繃帶包紮,結束。
下一個大腿被捅了對穿,所幸沒傷到動脈,但貫穿傷不好處理。她拿出純銅打造的針筒,汲取調配好的生理鹽水沖洗。
那人痛得慘叫不止:「你咋用鹽水呢?」
「效果好。」程丹若半跪在地上,「不要動,這個不好縫合。」
「不用縫。」他顯然怕痛,卻故作勇敢,「小傷,不礙事。」
程丹若問:「都捅穿了,真不要縫?」
他飛快搖頭。
「好吧。」程丹若不強求,轉向下一個。
第四位傷者的傷勢不重,卻頗為倒黴,刀口在腮上,能看見嘴裡的舌頭牙齒。他不敢說話,手捂著臉,支吾著看著程丹若。
她說:「鬆手,給你上藥。」
他猶豫下,慢吞吞放手。
程丹若用鑷子夾起乾淨的紗布,迅速清創,然後打開藥瓶,撒上自製的止血藥,再用三角巾包起半個腦袋。
第五個,肩膀上被砍了刀,運氣很好,出血量不多。
程丹若撒上藥粉,繃帶包紮。
第六個,最烏龍的傷,倭寇一刀刺來,他躲開,卻摔了跤,被倭寇紮到了屁股。
「我就算了。」五大三粗的漢子,捂著屁股拒絕上藥。
程丹若把藥瓶遞給他,去看第七個。
手臂格擋敵人的攻勢,劃了幾道口子,但均未傷到動脈,過了這麼一會兒,出血量已經很少。
程丹若說:「你的傷不嚴重,沒有藥粉,等到縣城再做處理。」
這人沉默寡言,點點頭,並不言語。
第八個,也是整隊護衛的首領。他滿身狼藉,額上有擦痕,卻沒有真正受傷,朝程丹若笑笑:「我就不必了。」
她點點頭,又去看謝玄英。
之前大多數時間,她都在看他,知道他應該沒受傷,可仍要客氣地問:「謝公子呢?可有受傷?」
他答:「我無事。」
程丹若又扭頭,朝那個大腿受傷的人看去。
他不改主意,梗著脖子不看她。
「那就結束了。」程丹若收好藥箱,撩起斗篷的衣擺,乾脆俐落地上車。
謝玄英抬首瞧瞧天色,果斷道:「回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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