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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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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還珠樓主] 青城十九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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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3 14:27:31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回 鑄錯信奸讒 忍教雹散春霆 霜凋夏綠 銳身赴急難 誓結三生鶼鰈 同命鴛鴦

話說光陰易過,一晃三年。超群把東南名寺全都踏遍,不知受了多少跋涉辛勞,茫茫宇內,終於杳然。一算日期,滄洲又快到來。心想:“還是仙人尋訪較易為力,至不濟也可託他轉求天痴上人默運玄機推算。”恐再錯過,只得趕了回去。果然到家第二日,滄洲便到,問起秋雲,滄洲說:“上人已然算出她另有遇合,相見還須數十年後。此時漫說難尋,即便尋到,反於雙方有害。”超群空急無法,只得拜別父母,隨定滄洲,一同飛往小南極。

桑仙姥見了超群,暴跳如雷,怪他上次為何不在家中守候,致累自己種下禍根,此後非要報復,使超群、秋雲同受其害不可。超群知她生性冷酷乖謬,言出必行,這次又是從來未有之忿,口雖強辯,暗中還是在擔心,恐以後難處。哪知當時怒罵之後,第二日便又平和,反比以前還要親切,也就漸漸放下心來。由此拜在桑仙姥門下,每日隨同修煉,屢問秋雲下落,只是支吾不言。

一晃過了三十年。超群中間三請歸家省親,均未獲準,這日又請,竟一口答應。行時滄洲來訪,方才說起秋雲再生才七歲,隨父母上任,船至錢塘江遇風沉沒。秋雲抱一木板隨波漂流,被一有道行的女尼救去為徒,只不令她落髮。仗著夙根深厚,前生之事並未遺忘,修為又勤,進境甚速,不出十年,便將根基扎穩,學了好些法術。無如師徒緣淺,沒等她盡得乃師傳授,第七年上,老尼便已功行圓滿,示寂坐化。老尼臨去以前告知秋雲,說不是佛門弟子,只憑夙世一點香火因緣結為師徒,日後另有遇合,方是歸宿。所以不許她落髮出家,只令帶髮修行,便是為此。不過前生孽重,中間要經好幾次災劫。現已兩次轉劫再生,仗著靈根不昧,儘管一劫比一劫重,道基反愈堅固。並說:

“這第三次災劫所受本應更慘。如能預識先機,脫將過去還好,否則不特仍要轉劫,並還要在未來生中備歷艱危,飽經魔擾。稍一不慎,前功盡棄,立墮輪迴。如在我門中,年久也還可抵禦,偏緣分只此。如能先發宏願,多立外功,等我滅度以後,即仗我所傳道法修煉防身,隨時下山行道濟世,也許能借此積修善功,減去前孽。身受禁毒雖仍不易解免,再生失足之患總可無慮。”說完,又給了兩件防身御害之寶,以及半葫蘆靈丹、兩封標明開視日期的柬帖,方始化去。

秋雲感激師恩,痛哭一場。將法體安埋之後,心記師言,益發勤勉。不久便離開所居印南山,如言修積。秋雲因自己生得太美,前世仇人俱已轉生,在印南山中修煉恐生變故,不惜毀容微服,裝成女丐,在齊魯燕趙各地行道濟世,一晃數年,不曾離開北方。

中間兩遇災劫和狹路逢仇,俱仗所留柬帖先期避過,不曾受害。眼看所許善願將要圓滿,不料黃河附近蛟精為患,得信時已有兩處決口,本要趕去誅妖除害,偏值為一滄洲富紳家兒子治病。

那富紳姓方,人極正直好善。方子明敏多才,又是一個天生情種,秋雲只管掩飾行藏,毀容自汙,仍被識破。這時秋雲本在別處行道,流轉至此,寄居附郭土窟中,藉著行乞為名,暗中救人。方子表面仍裝不知,只以多金助她行善。秋雲只能以法力為民除害醫病,遇到窮人,便須設法先給富人醫病,令其出資濟貧,捐彼注此。師門規嚴,不能無故攘取,就向人募化,也須出諸心願,一個不巧,便感為難。居然遇到這樣百求百允,永不推辭的父子善人。自己給方紳治過急病,以為無礙,於是一遇用錢濟貧之時,便找他父子求取。方氏父子不特有求必應,對於她更是十分禮遇,也不向人宣揚她的靈蹟,諸使心安。日子一久,不覺交誼日厚。

當出蛟前兩天,秋雲正要另去別處,方母忽然當面揭穿她的行藏,代子求婚。秋雲自然堅拒。方子聞說不允,又聽日內就要長行,不易再見,當時情急,嘔血暈倒。雖仗秋雲靈丹救轉,無如心疾難醫。秋雲感他情誼,再四向他分解,許其結為姊弟。並說自己前生便為情緣牽累,鑄成大錯,以致慘死轉劫。今生立誓清修,如今正奉師命積修善功。就這樣苦行修持,尚恐難免宿孽,一誤何堪再誤?如照情分來說,超群比他更痴,併為自己送了性命,先世還有白首之約,她尚不願相見,何況於你?方子自知絕望,聽她歷述前情,漸漸醒悟,但心終不捨,便向秋雲求說:“姊姊天上神仙,凡夫俗子自不敢再有同好之念。但是姊姊絕代佳人,一向韜光隱晦,風塵自汙。相識經年,只似犢珠溫玉,精華不能掩盡,神儀內瑩,潛光外映之中略見端倪,從未現過廬山真面。務求滌垢去塵,現出本來容光,在我家中住上十天半月,聊慰年來相思之苦,就感激不盡了。”

秋雲本不欲以色相示人,只因天性溫婉,仍如前生,又見方子發情止禮,情深一往,心憐他痴,沒奈何,允留七日。

秋雲當晚便聞河決出蛟之訊。黃河決口原是常事,上次秋雲曾往救過飢溺,也是傳說水怪為患,略一查考,並無其事。方子再四挽留,繼以哭泣,堅不放行。秋雲不忍堅拒,方氏父子又允捐資鉅萬,以救災民。心想:“災患已成,空身前往,只救病傷之人,全活無多,反不如多住幾天,帶了錢去。”便留下來。到第五天上,秋雲突聞蛟患猖獗,在河南、山東境內竟連決了二三十處,人民、田舍喪失不可計算。那蛟也不似往常,初出時鬧過一陣,便順流入海,後只在農村擾害。秋雲知道如若早去,必可保全不少,這一遷延,平白多喪失了千萬生靈。雖系劫數使然,但照師門規條,這無心之孽,卻造了不少。心急如焚,也不再和方氏父子明言,當夜起身趕往,不辭而別,那蛟正在黃河上游作祟,秋雲費了無數心力,才算除去。因為晚去數日,不特多傷人命、田業,而且蚊已成長,不似初出易制,費力不說,那蛟死前負傷情急,又興風作浪,撞決了一條大口,雖仗秋雲法力防堵,依然死了好些人民。秋雲由此終日沿河行法,暗助官民防堵決口,連費了三月光陰,才行畢事。

秋雲自以為功能補過,或者無妨。哪知她得信便走,行時匆迫,不及毀容易服,徑穿了一身華服前往。除妖時又以須用人力相助,跟著又助治河,當地官民人等奉若天人。

加以生性本來愛好,靈異已顯,難再隱諱,欲俟事完再行喬裝,重返初服,化身女丐,改往別處行道。初意妖物已死,治河不難,至多不過十天八天工夫。沒想到洪流猛烈,決口大多,人民死傷眾多,災民嗷嗷待哺,兇災之後百端待理,直到走前還有好些餘波不曾辦理完竣。日子一多,遠近哄傳。

那前生對頭正是一個貪色的妖道,聞說有一仙女在黃河誅妖,美絕人間,本就心存邪念,老遠趕來探看。仇人相見,自是眼紅,又貪她的美色,更不放過。無如目睹秋雲治河時的法力比他高強得多,自知不敵,當時沒敢下手,一直在旁隱伺,意欲相機發難,秋雲一走便尾隨下去。秋雲行時如不為妖道所見,等到微服變形,也不致被他看出。偏又情重心慈,恐那些災民衣食無著,重又去見方氏父子話別,就便募些錢米運往助賑。

這一來,行藏全落在仇人眼裡。

妖道一直跟了她兩個多月,因知她貞烈,不易勾引,自己法力又是不濟,始終沒敢露面。正打不出主意,這日行至野外無人之處,正在遙遙尾隨,忽被秋雲看破。因妖道已不似前生相貌,只想起前治河時,曾見他雜在人叢中向己注視;今又在此相遇,行跡詭異,不似偶然,又帶一臉邪氣,料定不是好人。沒打算傷他,只想略為警戒,遂喝問何故暗中跟隨。妖道貪色記仇,本已不耐,又是作賊心虛,誤以為秋雲已然看破,冷不防施展妖法,欲將人攝走。不料秋雲法力高強,早有準備,鬥不一會,妖道便即受傷被擒。妖道這才發覺秋雲不認識自己,立即編些假話,跪地求饒。秋雲只告誡了幾句,便即放掉。以為妖道無甚伎倆,不足為患,依然化身女丐,在外行道,行藏顯露,也未想到後患。

秋雲前師陳嫣恰在前年回到仙都故居,尋取昔日所遺法寶,並與前生丈夫、徒弟相見。到山一看,兵解時所設五行禁制已發動過,迥非昔年形勢,人既不知去向,法寶也損失了好些。幸是道根深厚,元神堅凝,轉劫時靈根未昧,法力猶存,轉生不久,便被一地仙度去,說她這麼好資質,不應投身旁門。前生所習后土神經雖還不差,但用它煉那戊土之寶則可,不應以本身元命與戊土相合,受那五行剋制。況又是生人修煉,不是土精投生幻化,何苦自尋拘束?令她改習玄門正宗,從頭學起。昔年遭劫時不捨原有軀殼,曾令門人堅持參拜,以備轉世修煉,道成歸來,重返原身。現在卻毫無必要了。

陳嫣悲悼了一陣,先料洞中三人俱為仇敵所害,心中憤恨已極。重又撤去禁制,收了秋雲遺留的幾件戊土之寶,再行法將前身屍體埋葬。回到山中,稟告乃師,請為推算。

那地仙早算出此中因果,以前曾經攔阻,不令她重返故山探望。聞言再四告誡,說她師徒諸人冤孽相纏,尤其前生丈夫是個心存叵測的妖邪一派。並說,“你夙孽未盡,如能借此解脫,不再聞問,最是佳事;否則,循環仇復,永無止境,他年仍有奇禍。那時我已功行圓滿,隱居海外清修,卻無人來救你。”

陳嫣初聞師命,也頗悚畏知警,無如天性偏狹,恩怨分明,既不捨那失去的寶物,又忿愛徒為己慘死,心終耿耿。這日,乃師去海外訪友,閒中無事,欲往嵩山遊玩,就便採取靈藥。行至少室附近,忽與妖道相遇。二人本來都不相識。妖道人極機智,起初也和遇見秋雲一樣,見色生心,及至上前一勾搭,陳嫣激怒發話,欲下毒手傷他,才聽出是前生妻子。不由驚喜交集,立即改口,哭訴自己為尋愛妻,受了無數辛苦艱危,乍見時忽然心動,覺出相貌雖變,聲音神情好些相似,但拿不準,為此故意拿話試探,不料天假之緣,居然得遇。裝得詞色甚是誠懇真切。陳嫣雖不忘師戒,對他也未十分忘情,又想探詢前事和丈夫、愛徒被難詳情。

妖道痛恨秋雲,答說:“自你尸解以後,秋雲欺我不能行動,又覬覦洞中諸寶,只是表面恭謹,叛跡未現。又值仇敵桑仙姥初生,我恐將來成了心腹大患,欲乘其氣候未成之際,永絕後患,那日命秋雲帶了許多法寶,前往桑妖投生那家行刺。當時仇敵降生不過數月,本是手到成功之事,哪知她竟藉此與敵勾結,將戊土真精本命之寶獻了一枚與仇敵,回來假說途中遺失,事關他年我夫妻安危,我自然忿急,對秋雲略為加了一點責罰。因這時仍不知道秋雲有心內叛,便一面追令尋回,一面我加功祭煉陣法,以防萬一。哪知她本仇人轉世,自從受責,越發懷恨,不知用甚方法將仇敵的黨羽引來。先將墓穴中所有重寶一齊盜去,又乘我入定之時引賊深入,破了榻前禁制埋伏。正下毒手,我忽然驚醒,忙即行法抵禦。不料小賊竟持有乙木至寶,下手又辣又快,又有內賊獻底,深悉洞中機密。我發覺太遲,未及施為,使為所傷。這時秋雲才吐實言,向我辱罵,說她前生為我夫妻所害,轉劫投生,靈根未昧,前生之事全都記得,法力也還尚在。只因戊土法寶厲害,不敢妄動,一直處心積慮,裝呆多年,好容易才與桑妖勾結,得有今日,只惜你已尸解,不及手刃,只算報仇一半;雖將墓穴中法體毀去,仍是難消全恨。此後仗著桑妖師徒相助,必要遍尋字內,將你尋到殺死,才能罷休。”

妖道又說:“秋雲這賊丫頭心忒狠毒,將我制住以後,本想盡情辱罵以後,再下毒手,欲使我形神皆滅。幸虧我機警,見機不佳,知難活命,故作傷重不支,束手等死。

暗中卻運用玄功,突然發動,自行兵解,才將元神遁出,轉劫再世。日前忽在河南境內無心與秋雲相遇,看出是她,仍和前生長得一樣,意欲上前報仇。誰知她此生不知拜在何人門下,法力甚強,竟為所傷。總算天佑,沒被認出是我,才得脫身,否則命又不保。

仇深恨重,自顧非敵,思來想去,只有尋到你,或能如願。以前我連去仙都兩次,所居洞府已非昔年形狀,用盡方法,都被五行禁制阻隔,不能入內,恐損後洞你的法體,未敢強進。及至上半年備了酒果前往祭奠,就便探查你歸未,到後發現後洞又改了樣:五行禁制已撤,卻把全洞泥土變成整片山石。我知外人無此法力,斷定是你來過,已然復了原身,舍此他去。我悲喜交集之餘,益發相思不已,每日流轉四方,遍尋字內山川勝域,終未尋到。我正愁人海茫茫,不知何年始得與你相見,這次因記叛徒之仇,來此尋一道友相助,反倒不期而遇,真是萬幸。”妖道跟著又把秋雲雖是俗裝,看那行徑法術,頗似投身佛門,現在化身女丐,雲遊各地,為人治病之事說了。

陳嫣聞言,心想:“昔年初收秋雲時,愛她美質慧根,相待極為優厚,任人百般進讒,終不為動。臨尸解前還恐丈夫疑心她是夙孽相循,心有叛意,再四叮囑他務須善視。

這等加恩,即便真是冤孽,也當化解,不料狼子野心,如此刁狡狠毒。就說與己有仇,醜女何辜,也遭慘殺?自來人死不結冤,殺死丈夫已可消恨,怎麼也應想起昔年引度她入門的師恩深重,留一點香火之情才是,不該做得這等惡毒,竟連自己的法體也想一齊毀去。如非自己改習玄門正宗,無須恢復原身,儘管墓穴中防備周密,五行禁制神妙無窮,法體未被毀去,但是丈夫、愛徒俱早受害,無人代為主持行法參拜,戊土元命之寶又復失去好些,原體回生自是絕望,至多隻能以現在之身重去修煉,法力、根稟便差得多。一不小心,被她遇上,二仇合謀尋來,必用極厲害的乙木之寶相剋,萬敵不住,稍有疏忽,便前功盡棄,萬劫不復,”陳嫣越想越寒心,立將怒火勾動,同了妖道,前往追尋仇人下落。

秋雲雖然喬裝女丐行道,終不免露出一些靈異之跡在人眼裡,每到一處,不消多日,不免傳出。妖道、陳嫣有心探尋,自易尋到。妖道時常進讒,陳嫣心存先人之見,一見面,便不由分說,驟下毒手。秋雲猛見前師歸來,還在心喜,剛叫了聲師父,第二句話還沒出口,便被擒住。總算應變神速,一覺不妙,立即行法護身,只受了點傷,不曾送命。陳嫣一則見她有佛法護身,一時殺她不死;二則連日丈夫苦求破鏡重圓,仍為夫婦,明知他身入旁門,難於歸正。又緊記師言:此人不可再近,以免自誤仙業。心想:“丈夫生來好色如命,現時苦口糾纏,難於擺脫。難得此女美麗如仙,正好用她代替。”便把秋雲帶到越城嶺鐵鱗峽後洞中,禁閉起來。時常禁制拷打,逼令降服,嫁與妖道為妻。

秋雲劫後重生,一意擺脫情緣,向道之心更切。連前生曾共患難的愛侶,尚恐情孽牽擾,不願相見,如何肯從那生平最厭惡的兩世仇敵,一任拷打,百折不回。

妖道本覺秋雲比陳嫣美麗,表面假惺惺,心中實是喜極,巴不得秋雲能夠嫁她。見秋雲誓死不從,好生情急。便和陳嫣商量,藉口報復前仇,欲將秋雲帶往王屋山中用邪法處治。哪知初見時,陳嫣對他猶有餘情未斷,後來看出他只是一味貪淫好色,並非真個情有獨鍾,不禁生了鄙薄之念,又為秋雲貞烈剛毅之氣所動,便和妖道直說:“照此女前生行徑,僅有無心之失。只恨她不該大意,失去我的至寶,引鬼入室,致誤大事,又想使她嫁你,故此給她罪受。如論心跡,她為報師仇,不惜性命,以身犯險,也頗難得。你說她所言不實,但我所失諸寶,她身上並無一件;而且既然降順桑妖,為仇人出此大力,怎還會遭劫轉世,所習道法全是佛家傳授,不沾一毫仇人氣息?不過她前生實死我手,師父曾有仇冤相循之言,既然磨折,保不定懷恨,我又答應逼她嫁你,除了順服,不便縱虎貽害罷了,你今生所習更是左道邪法,除非她自願相從,我如將她交你,此女志行高潔,終不屈從。你如以惡毒邪法害了她,師父知道,也不答應。我近忙於修煉,師父海外之行也快歸來,你在此諸多不便,最好先回山去。我也決不放她,年時久了,此女一旦迴心允諾,再與你送去好了。”妖道一聽陳嫣竟下逐客之令,空歡喜一場,鬧了個兩無著落,好生不快。但是乃妻心情已非昔比,法力又高強得多,語氣決絕,無法挽回。如死賴下去,弄巧還許變臉,白白吃虧,異日反難相見。只得忍氣吞聲,支吾了幾句,作別而去。

由此,秋雲便被困在鐵鱗峽巖洞之中,陳嫣雖不再加折磨,終恐記仇報復,不肯釋放。那散仙也一直未回來。

樓滄洲遍尋秋雲下落不得,日前才由一個與陳嫣常共往還的同道口中,訪問出了底細。桓超群一聽便著了急,當時便要尋去。滄洲道:“那散仙得道已近千年,陳嫣雖未盡得師傳,但她持有兩件極厲害的法寶,憑你一人,決非敵手。我日內要隨師父在銅椰島上第一次用神木鼎煉丹,我和諸同門責任重大,不能離開,須有百日耽擱。在此期內,我將本門隱形之法傳你。等到煉成,我也事完,來此與你同去。因那散仙與家師相識,我只能暗中相助,不便公然出面。敵人道法頗高,一被警覺,人救不出,自身還要失陷在內。這隱形法關係你的安危,務要精習純熟,絲毫大意不得。功候不到,萬不可冒失躁進,自投羅網。”

超群對於秋雲刻骨相思,縈於魂夢,已有多年,忽聞音耗,又知落在仇敵手中,越發情急心慌,恨不能插翅飛去。等樓滄洲詳說利害,傳了法術走後,立即加緊練習,日夜不輟。眼巴巴盼著滄洲煉丹事畢,相助同行。哪知百日期滿,人卻未到。又以桑仙姥前叛天痴上人,仇隙未消,不便往銅椰島探看。越等滄洲,越無音信。心想:“反正滄洲不能露面,去了也是自己下手,不過多一後援而已。隱形法已然精習,只要臨事謹慎,多加小心,便可無害。以前身是凡人,只憑三支木箭尚敢深入虎穴,犯那奇險;現時精通道法,飛行絕跡,又煉了幾件法寶和乙木真氣,怎倒膽小起來?”遂打算和師父商量,獨自前往。

事有湊巧。這日,忽有一道裝少女來青虹島遊玩,正遇桑仙姥師徒二人在洞外閒眺。

桑仙姥褊急多疑,不願外人入島。少女見桑仙姥生相醜怪,不似生人,雙方言語失和,動起手來,桑仙姥運用玄功將少女擒住。問起姓名、來歷,巧與仇敵相識,新近還與陳嫣見過面。因來小南極採冰蓮雪芝,路過青虹島,下來遊覽,無端被擒,意頗忿忿。超群力勸桑仙姥將她釋放,化仇為友。並告以小南極諸島只產冰蓮,那千年雪芝只本島才有,願以相贈,只要留她在島上暫住些日。

少女名叫殷瑚,年輕好勝,自思身落怪人之手,萬無幸理,就能逃生,也是奇恥大辱,不料如此優禮。因己長得美貌,誤以為超群對她有甚邪念,心生疑慮,再三要超群說出留她在島上的原因。超群知她已為師父木遁所制,就與明言也逃不脫,便把她延進洞去,將兩生情事一一說出,請她詳說仇敵洞中禁忌和秋雲近況,以便前往。殷瑚才知留她在島是恐洩露,並無他意,聞言大為感動。於是笑告超群說,自己與陳嫣雖有師門淵源,但她性情孤僻,又多私心,每次前往,俱為拜望她師父,彼此並無甚情分。這次因往王屋山中採藥,不知她師父出遊海外,便道往訪,只在洞中留了一日,便即辭出。

殷瑚並說:“你說的那少女我也見到過,果然生得美秀靈慧非常。我曾揹人問她,說是初去時最受苦毒,幾非人所能堪。如非佛法護身,真恨不能即死。後來再四詳說前生經過,陳嫣先為妖道所愚,還不肯信。一直苦捱了月餘,陳嫣連用詐計試探,見她並無異志;又發覺前夫心術不端,語多不實:這才停了刑逼。只是疑忌未消,依然要她答應妖道婚事才允釋放。她自然不肯,可是陳嫣也未再凌虐。我去的前幾天,陳嫣因洞中無人,將她由地窖中放出,命為服役,相待好似比前稍好。元神卻被禁住,仍是脫身不得。她雖不曾明說,看那神氣,以前所受必甚殘酷,心已寒透。否則,陳嫣對她已生憐愛,身邊又未收有門人,如若迴心求說,重新拜師,必蒙應允。我拿話引她,卻說她已入了佛門,一切苦厄磨難俱是冤孽運數,持以毅力恆心,終能消免。明知假意曲從和苦求拜師均可免難,但她師門信條切戒誑語,寧甘受罪,也不能犯戒欺人。我對她甚是敬愛。

“因談前生之事,說起孽由自作,誤己誤人,以致兩個至交良友,均為她送了性命。

一個還可說是不察賢愚,魯莽蠻幹,自取其禍;另一個實是為她受了許多辛苦艱危,出死人生,百計委曲求全,結果為救自己橫遭慘殺,踐了同死同生之約。並還是個凡人,家有父母,儘管中間一段有點背信食言,但也為了保全自己所致。當時感激師恩過切,明知仇人厲害,卵石不敵,仍去犯險行刺,自死應該,白白害他一命。否則當時對頭已允收錄,只息行刺之念,便可同往仙山尋求正果,何致今生受諸苦難?那人也不知下落。

我還不知所說的人是桓道友,便戲她道:‘你志切空門,而語氣之間不忘故劍,一往情深。令師不許祝髮,想已前知,只恐將來仍是葛鮑雙修一流人物吧?’她紅了臉,沒有回答。一會,陳嫣做完日課走進,我還為她說了許多好話,才行別去。想不到竟與道友巧遇。

“陳嫣此舉,決非乃師所喜,我便為道友和那難女效勞,異日歸來也不至於見怪。

她的法力本領和洞中禁制我俱所深悉,如若同去,必將此女救出,道友一人前往並非不可,只是陳嫣為人狠毒,如無一人內應,一旦警覺,道友或許無妨,此女元神已被禁住,一個弄巧成拙,反害了她。”

超群覺殷瑚話雖誠懇爽直,終是初交,又是仇人同道之友,不可不加小心,便謝她道:“盛情心感。只是道友與陳嫣有同門之雅,為此失和,令人不安,只請詳示機宜,便感謝不盡了。”殷瑚便不再多說,隨把陳嫣洞中詳情,以及每日入定時刻一一告知。

並說自願留島相候,等他歸來再去,以示無他。

也是超群和秋雲宿孽大重,災劫未滿,甚事都是陰錯陽差,自投死路。這次不去,秋雲固可無害;否則晚去十日,或與殷瑚同往,也可將人救回。偏對殷瑚不能放心;而樓滄洲在銅椰島煉丹事完,又奉師命他去,遲來了好些天,趕到青虹島,超群已走。

殷瑚之師乃湖北荊門山仙桃蟑女仙潘芳,原和天痴上人相識。滄洲問知前事,大吃一驚,便告訴桑仙姥不可如此,又向殷瑚解說。殷瑚笑道:“我當時原可脫身,只因那日倉猝之中,沒想到島主人秉東方乙木精氣而生,以致被她擒住。經桓道友力勸乃師釋放,以客禮優待,並未絲毫凌辱。他師徒不知我的來歷,只知我與對頭相識,難怪生疑。

彼時如去,對不起桓道友。好在我無甚事,多留些日無妨,只是陳嫣法力不弱,又極機智,桓道友學道年淺,不是敵手。人又情痴,此去若不順手,必還再接再厲,絕不罷手。

初次仗著道友所傳隱形之法或可無事,等對頭已然警覺,二次下手,吉凶禍福便難逆料了。走前如對我說出他與道友淵源,至少也可設法使與道友相見一面再去。偏因我是對頭之友,他心存疑忌,語多隱諱。我雖憐惜他夫妻志行遭遇,但我的身分在敵友之間,終於未便深詰。現他已去十日,我和道友及時趕去,也未必能夠來得及了。”

桑仙姥本就心記陳嫣前仇,只因修煉正在吃緊之際,不能分身前往,聞言好生憤恨。

厲聲對二人說:“超群不死便罷,如若此行遇害,異日不將仇人擒來,使其身受無限楚毒,決不罷休。”滄洲知她性情如此。殷瑚對她更從一見面便生厭惡,後雖暫留島上,依然格格不入,只想等到超群成功回來,或有甚音耗再走,長日相處,一個自己修煉,一個隨意在島上游散閒眺,輕易不相問答。所以二人聽她發怒,均未理睬。

滄洲隨和殷瑚起身趕到王屋山鐵鱗峽,超群、秋雲已同在三日前遇害。陳嫣的師父恰在二人死後次日回山,得知前事,將陳嫣責罰一頓,先後離山,不知去向。二人到後,見洞口雲封,空無一人,便知不妙。行法開通,人洞一看,在案上有那散仙一封書信,備述二人死因,才知經過。

原來超群到時,正趕上陳嫣的前夫妖道回山,妖道是因久等無信,心怨妻子薄情,假裝相思,前來探望。又約請了兩個厲害妖黨藏身附近,意欲暗中下手,相機行事。能逼陳嫣重溫舊夢,一箭雙鵰,固是絕妙;至不濟,也將秋雲攝走,強逼順從。如果不允,便攝取生魂,祭煉邪法,再尋陳嫣晦氣。超群未入洞前,向山中樵夫探詢鐵鱗峽所在,恰被妖道等識破,尾隨下來。超群情急救人,心無二用,竟未覺察。妖道等見他走不多遠,突然隱身,知於陳嫣不利,忙令同行妖黨在外防守,自己進去。陳嫣連日由秋雲口中又問出妖道許多惡跡,越發心中厭惡,見他到來,把臉一沉,正要發話。妖道見秋雲已然放出,在側侍立,見了自己避去,陳嫣面色不善,恨在心裡,當時且不說出,搶口便道:“你先莫急,我今此來,實是為你安危,並非為了前事。請你速將洞中禁制發動,再行詳談,以免發生不測。”陳嫣見他走進時身上突然煙雲環繞,有如臨敵之狀,知他如有惡意,並非自己對手,正不知是何用意,聞言驚疑,忙問何故如此。妖道連說兩次不聽,因敵人身形已隱,不知是否在側,陳嫣又不甚相信自己,只得湊近身去假說:

“閒遊路過,發現一形蹤可疑少年,似是仇人桑妖所差,現已隱形入洞。前說秋雲是仇人一黨,你還不信,只恐來賊便與此女有關。你只要將禁制發動,便可看出一點蹤跡了。”

超群與妖道原是先後腳趕到,因秋雲痛恨妖道,見他一來便往後走,超群本無心傷害陳嫣,一見心上人果然在彼,連忙跟蹤往後趕去,妖道所說全未聽見。否則,超群隱身法甚是神妙,只要不被人識破,至多暫時不能走出,隱在一旁。陳嫣查看不出異狀,秋雲又無逃走形跡,必當妖道有心鬧鬼,兩人為了秋雲反要鬧得同室操戈,超群正好乘隙將人救走。這一情急,卻被看出破綻,誤了大事。

秋雲剛到後洞,想起妖道此來必將不利於已,方在惶急傷心,忽聽耳側有一極熟口音低喚道:“姊姊,不要傷心,我救你脫身來了。聞你元神被禁,如何才能出困?快些說出,以便下手。我已另換軀殼,不是原來相貌了。”秋雲儘管志切空門,力爭正果,不願與桓超群相見,重惹情魔,心中卻仍是未能忘情。尤其身在患難之中,一聽出是他口音,知又為了自己,甘冒險難,來此相援,悲喜交集。剛要答話,面前人影一晃,一個丰神秀朗的美少年已經現身出來。知道對頭厲害,稍一不慎,便無倖免,忙道:“你已深入虎穴,洞中禁制重重,你萬敵不住。我元神被禁,也不是急切間所能脫出,非候到對頭入定,無法解免。你這隱形法甚妙,急速仍將身隱去,再作商量。此人多疑,適又來一同黨,便是她前生丈夫轉世。二人今已失和,迥非昔年夫妻恩愛之情,對我用心卻是十分可惡。”說到這裡,忽似有甚警覺,連催快隱。

超群本知陳嫣厲害,又見秋雲惶急之狀,將身復又隱去。秋雲又道:“此時不知何故,洞中禁制忽然發動。許是對頭同室操戈,有了爭執也說不定。若是另有別的緣故,這後洞禁制也要相繼發動,你不可與我挨近。”說時,側耳一聽,中洞也有了動靜,不禁大驚。估量超群人洞時多半已被識破,低聲急喊:“來了,快躲到東壁角去。你只要不胡亂走動,或是妄想走出,便可無妨。她看不見人,疑心一消,再捱到她入定之時,就好想法了。”隨說,將手連揮。超群見她驚惶情急,老大不忍,只得低聲應諾,閃向一旁。秋雲以前飽受楚毒,成了驚弓之鳥。又以陳嫣早已心軟,不再緊逼,此刻突然發動禁制,又當妖道正來之際,越發害怕。惟恐所料如中,超群形跡敗露,更是不得了。

憂疑過甚,未免現於神色。一面揮手催促超群快避;一面暗中行法護身,準備萬一。哪知二人一個驚慌失措,一個不能隱忍,一會工夫,相繼露了馬腳。這裡剛準備停當,仇敵已然走進。

陳嫣對於妖道本是半信半疑;又知秋雲雖受禁錮,始終逆來順受,恭順異常,元神又被禁住,無法勾引外人,即使真有仇人潛入,也是另外一事,秋雲決不知情。因與妖道緣孽已滿,加以今生所習道法門徑不同,勢猶冰炭,妖道品行心術又極卑鄙,越發心中厭惡。暗忖:“真有仇敵潛入,洞門已然禁閉,不會查不出來。妖道所說如真便罷,如果並無其事,心藏奸詐,暗蓄陰謀,便藉此反目,將他逐出門去。以免礙著前生情面,不便過於決絕,使他引為得計,時常來此糾纏,誤己修為。”陳嫣主意打定,一面搜敵,一面反想借此坐實妖道虛妄,乘機斷絕,遂故意由前洞起,一層層發動,往後搜查過去。

每到一處,俱施展極厲害的禁制,不特敵人不能遁出,就連在室中微有動作,也必與禁制相應,就不致當時受傷被擒,也必可以看破,全洞七層石室封了五六層,並無影跡,陳嫣已疑妖道別有詭謀,所說不實,不住冷笑。妖道雖然口硬,咬定還有一兩層未到,來人是秋雲勾引來的外賊,此時定在一處商議脫逃之計,但因那少年沒到洞口便即隱身,是否人內,拿不一定,而這次陳嫣對己越發淡漠,視如路人,並還含有疑忌,神色大是不善,若搜尋不出敵人,說不定就許反臉。所約兩人不曾同進,無人相助,心中也頗害怕。

假定秋雲神色沉穩自如,超群再能忍耐片時,不為義憤所激,也就雙雙攜手同歸,不會再有以後那些事了。陳嫣快尋到後洞時,看出妖道色厲內在,面上神色甚是難看,本已忿恨妖道,哪知秋雲心中有病,情虛失智,瞥見對頭怒衝衝同了妖道走來,以為事洩,大驚失色,陳嫣未及發問,妖道已先戟指喝道:“賤婢勾引外賊,今在何處?快快指明,免受酷刑。”秋雲聞言,當是仇敵已盡知底細,更是驚惶。一心只在盤算,仗著佛法護住那已受禁制的心神,竟沒答上話來,這一來,恰被妖道無心中詐出真情。

陳嫣見狀,自然生疑,獰笑喝問:“你何時與仇敵勾結?他是什麼來路?是否在此?

怎禁制無有反應?”秋雲聞言,才聽出對頭不曾知底,立即低聲答說:“我連日在側隨侍,未曾離洞一步,如何能與外人勾結?”陳嫣又喝問:“既然如此,何故舉止慌張,神色不定?快些吐實,免遭毒手。”秋雲知對頭並未發覺機密,深悔自己情虛,差點露了馬腳,聞言越發心定,便說:“我是因以前妖道進讒,備受楚毒,想起心寒,今日見他又來,心料必將不利於己,來到後洞暫避,本就擔憂。你二人忽又追來,面色那樣兇惡,以為又要用甚毒刑,所以驚惶。至於有甚敵人混人,休說我禁閉洞中,元神受制,無從勾引;就算有人,全洞禁制已然發動,敵人既敢前來,此時他走不出,當無不動之理,你們也不是查看不出。我本不知情,何苦聽信妖人之言來凌逼我?”

陳嫣見她說時聲淚俱下,好似理直氣壯,已有幾分相信。妖道眼珠一轉,忽然大喝一聲:“在這裡了。”跟著飛身往前追去。陳嫣當是發現了奸細,追出去一問,妖道悄聲力說秋雲形跡可疑,不加拷問,決難吐實。陳嫣不肯,說:“今日就有來人,也不是她勾引,何況未必。以前因你說她背叛,白使她受了許多毒刑,後始查知冤枉,如非恐她將來報復,已早放卻。此女資質心性均好,我的師父久出,洞中無人,我還想等師父回山問明有無後患,收為弟子,此時正以恩相結,如何又去傷她?事情若虛,或是雖有敵人,與她無干,豈不又是冤屈好人,更難使其歸心降服麼?”

妖道再四力說:“今日所見小賊身有乙木煙光外映,與前生遇害時所見小賊一樣,定是前仇轉世,得知情人被困,趕來相救無疑。你以為此女無甚惡意,恐有冤屈,不防以幻象加刑引逗。小賊如與她一黨,見她受苦,必不甘休,出面一動手,不就試出來了麼?”陳嫣道:“全洞禁制已然發動,沒有不現形跡之理。現在朕兆全無,果如你所說敵人真尚未去,那隱身法定必神妙,此人法力也必不弱,那幻影怎能瞞得他過?我如不都做到,你也不會死心。但是此女恨你如仇,誓死不從,你此來如想乘機播弄,將她帶走,卻是休想。”說罷,便喚秋雲快去前面。

秋雲深知陳嫣的性情,聽出她聲音和善,不帶怒意,以為又是勸說她降順妖道之事。

一面答應;一面趕緊湊向壁角,悄告超群稍候,事已無妨,不可出屋行動。並說:“她那禁法神妙莫測,由心運用。如見我能走出,跟隨在後,必被發覺。”匆匆說完,趕到中洞。陳嫣果然防到敵人乘機混出,催動禁制。陳嫣一試,不見有人便對秋雲道:“你與我原有師徒之誼,只因自不小心,誤人誤己,加以前三生又死我手,使我不能無疑。

雖不合不查虛實,便以毒刑相加,但你前生誤我遺命,失卻許多重寶,至今尚留有隱患,你也不能無罪。連日見你心性甚好,根器尤厚,既是一心向道,不願嫁人,我也不再相強。等師父回來,稟明之後,便可決定去留,不會對你再有惡意了。只是適才有一小賊隱身潛入,雖然不曾親見,但我喚你時心靈忽動,決非無故。你出時又來得慢,必有原因。我知來人即便為的是你,事前你也不會知情,你卻不可瞞我。如若相識一氣,從速說出真話,便可無事,我本不難施展大搜形法將此賊擒住,一則師父嫌此法過於狠毒,禁我使用;二則後洞乃師父日常修煉之地,恐有損毀。所以先和你說明利害,真要不知好歹,我為除害計,大施法力,一將敵人搜出,你便難逃公道了。”秋雲不知自己關心過切,囑咐超群時陳嫣已然發覺,還在強辯。陳嫣倏地變色怒罵:“無知賤婢!你因為自己無辜受苦,引敵來援,也是人情。我意欲委屈保全,只要你吐實,試明心意,便可重為師徒,同修正果。你偏執迷不悟。適才你和人說話,我已聽到,你還想抵賴麼?難道還要先將真贓實犯捉到,才心服口服麼?”隨說,隨將禁制催動,秋雲便被烈火包圍。

秋雲知道一時疏神,和超群說話被敵人聽去,便行法護身,奮力抵禦。心裡還妄想超群能守定自己的話,後洞地方甚大,身在暗處,只要不妄動手,或想逃出,陳嫣不敢毀損洞室,縱施禁制,也不致為她所傷。哪知陳嫣別有狡謀,一面施刑威逼,一面故意大聲呼喚,連秋雲痛苦慘號之聲也一齊傳向後面。又將通後洞的禁制放鬆一路,暗示機宜,令妖道故作後洞搜敵,去引超群自行投到。超群見秋雲一去不歸,心甚嘀咕。一會,便聽前面少女慘號之聲,如斷如續,隱隱傳來,中雜敵人辱罵威嚇之聲,不知是陳嫣行法作偽。雖覺與秋雲哭聲不甚相似,無如關心則亂,又當危險優懼之際,以為洞中除秋雲外便是仇敵夫婦,更無別的女子。情急萬狀,如非秋雲行時再三囑咐,早就趕往前面,不禁切齒頓足,心如刀割。

也是妖道該死,陳嫣原令誘敵,他卻忽然貪功,自覺敵人已入羅網,看年紀又極輕,也許只會隱身,無甚法力,所以到了洞中便即藏起。前妻轉世已然變心,自己這次好意告密,反對自己生疑。萬一敵人知道洞中底細,不肯到前面去,豈不心機白用?非但人搜不出,妻子保不定又生他念。於是一到後洞,便厲聲喝罵:“賤婢已然飽受毒刑,命在須臾,小賊快快出現,束手受擒,免得死前還要多受茶毒。”接著施展邪法,想逼敵人出現。超群因聽秋雲說他心存邪念,恨入骨髓,哪裡還禁得起撩撥。又聞秋雲飽受茶毒,越發怒火中燒,忿不欲生,妖道剛一出手,超群也便發動。妖道轉世以後,法力有限,本非對手,又是一明一暗;超群又惟恐一擊不中,以全力施為。所以人影還未看見,十餘道青光已電一般包圍上來,那妖道一聲未出,便絞成粉碎,血肉狼藉,慘死在地。

超群見除敵如此容易,妖道只發出一些煙光。自己仗有乙木精氣附身,並無傷害。

心疑秋雲所說的埋伏禁制不過如此,只因她本身法力太差,驚弓之鳥,談虎色變,才說得那麼厲害,實則無甚了不起。妖道入內,並無異狀,既能進來,必可出去。秋雲正受苦難,命在須臾,事又由己救她而起,果真遇害,要死也死在一處,萬無置身事外之理。

當時氣往上撞,更不尋思,往外趕去,到了中洞一看,秋雲果在烈火包圍之中掙扎,雖未出聲,面上神情甚是慘痛。陳嫣正站在對面行法辱罵,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滿擬像殺妖道一樣,冷不防把所有法寶全施出去。超群隱身法神妙,出時路已開通。陳嫣料定敵人既然知機,不敢行動,出時必隱隨在妖道身後,等人進門,突然施展禁法,立可出現,再行擒殺。萬不料妖道會死,以致超群出時並未覺察。超群如若稍忍片刻不動,陳嫣久候妖道不出,必往後洞探看,秋雲必可囑咐,不會妄動。超群這一情急,便送了二人性命。

原來陳嫣法力甚高,雖看不見超群,卻料到他隨妖道出時,難兔驟下毒手暗算,因而暗中早自戒備。尤其室中禁制神奇,敵人只一發動,立生妙用。超群眼看成功,忽見敵人身側發出一片白光,將那十來道青光一齊阻住。心方一驚,耳聽秋雲急遽悲號:

“她有金水相生之寶,你非其敵。急速收寶,由原路隱退,或許還能兔害。”話未說完,陳嫣已將室中禁制催動,朝青光飛來之處一指,一片粉紅色的淡煙過處,超群隱身法便被破去。超群知道難逃羅網,又聽心上人不住悲號,情急悲憤之下,死生已置度外,破口大罵:“無恥妖婦,我與你拼了!”一面施展法寶迎敵;一面在百忙中又分出兩道寶光,妄想破去烈火,救出秋雲。可憐超群學道並無多年,雖有乙木真氣護身,功候尚還未到,如何能是陳嫣對手。秋雲在烈焰包圍中,見他當此危機一發之際,還想救己脫難,不禁心膽皆裂,急喊:“我想不到你法力如此長進,此時敵人埋伏已全數發動在此,前洞空虛,只要拼著受傷,自斷一臂,向白光紅煙之中,速用乙木遁法往外衝出,便可逃命。回去再尋師父為我報仇不晚,千萬不可顧我,以免同歸於盡。”超群沒防到敵人正在加功行法,一舉便制他的死命。聞言悲叫:“姊姊如此受難,要死,你我一處。我蒙桑仙姥傳授道法,已成不壞之身。至多你我再轉一世,仍為夫婦。現時妖火已為我法寶所破,漸漸減少,敵人又被絆住,難再加害。如僥天幸,再有一會便可救你脫難。即便妖婦厲害狠毒,你我要死也死在一處,我決不獨生。”

陳嫣性情忌刻,本斷定超群自己到來,秋雲事前並不知情,沒想一起加害。及聽二人這等問答,不特敵人不能放脫,便秋雲對己也是怨毒已深,萬不能留。心腸一狠,竟欲將二人形神一齊消滅,斬草除根,永去異日之患。一聽秋雲指點逃路,恨上加恨,假裝被那幾道青光絆住,暗中加緊施為,競將師門降魔所用最惡毒的五遁搜形大法施展停當,再行猛下毒手。當超群說到未兩句時,一片五色煙光已由身後包圍上來。

超群雖覺護身乙木真氣支持不住,身如火炙刀裂,凶多吉少,卻依然不顧性命,咬牙切齒,強忍苦痛,奮力施為,想將秋雲救出。秋雲自是識貨,知道厲害,無如超群為她視死如歸,百折不回,一任忍痛呼號,聲嘶力竭,兀自不肯聽從。只得慘聲急叫道:

“陳仙姑,他不聽我良言,已入羅網,斷難活命。我雖有佛法護身,一則元神被禁,難受長日苦難;二則他已兩次為我送命,義不獨生。你那禁制厲害,能否轉劫再生尚不可知。請你暫寬一線,撤去餘火,容我夫妻訣別。”超群雖然功力不濟,已得桑仙姥乙木真傳,心恨陳嫣切骨,已準備在萬分難活之時猛下辣手,縱不能使敵人同歸於盡,好歹也給她一個重創。聞言大喝:“這等喪盡天良的無恥妖婦,和她有甚話說?我已和她結下萬劫不復之仇,我二人能逃便罷,不能逃時,姊姊既能以佛法護身,千萬緩死須臾,不出三五日,必有人來複仇救你,睬她則甚?”

話剛說完,秋雲繞身烈火已全破去,超群心中大喜,趕緊撲上前去。秋雲忙喊:

“你我已入絕境,護身真氣不可鬆懈。”超群全神貫注秋雲,本想運用玄功,發揮乙木妙用,將身外菸光猛力排盪開去,將護身真氣略為放鬆,一把抱住秋雲,再照前說斷去一臂,一同拼死往外硬衝。哪知敵人詭計,見他護身先天乙木真氣厲害,雖己受了禁法壓制,急切間仍奈何他不得,欲使形神俱滅,尤為難事。知道超群欲救秋雲,必將真氣放開,欲取姑與,故將烈火逐漸減弱。超群果然上當,儘管秋雲雙手連搖,大聲疾呼,仍是不聽。秋雲知勢危急,萬無生理,再如遲延,受害更速。只聽長嘆一聲,投向超群懷中,雙雙抱住。秋雲悲哭道:“此時萬難逃走。我那元神現被敵人禁住,就在對面石室之內,恰巧也是戊土禁制。你如尚有餘力,可速衝進去,用神木箭照那壁間黃影…射,便可破去。這樣我二人雖然不能免死,或可另轉一劫。事不宜遲,越快越好。”

這時陳嫣的禁制業已乘虛而入,二人都似火焚,通體奇痛如割,四外更受重壓,痛苦已極。幸虧陳嫣所施五行禁制中的庚金雖是剋星,要想消滅先天乙木真氣仍是艱難,才得苟延些時。

超群先想拼將所有法寶一齊葬送,強行衝出,聞言才想起秋雲元神尚被仇敵禁住,當時運用全力往對面石室中衝去。兩地相隔只有十來丈遠近,本來眨眼即至,無如四外都是五色煙光環擁,力重如山,舉步皆難。秋雲因知此舉比性命還要緊,也在強忍痛苦,運用全力相助抵禦。二人費了無窮心力,方始緩緩移動,急切間仍難到達。陳嫣見二人想沖人法壇,救了元神再行逃走,以為敵已被制人網,行動艱難,照此緩行,不等到達,形神已是全滅。又因行法正急,無暇分身退入法壇加害,一時大意,只顧加緊施為。

這裡超群見秋雲玉容愁慘,面如死灰,自己前進沒有一半,精力已將用盡。四外阻力更大,身心痛苦也與時俱增。又聽秋雲悲號,不禁悲憤填膺,百脈皆沸,目眥欲裂,頓將與敵同盡之念勾起。猛喝:“姊姊且緩前進,我們不要再熬下去了。”秋雲只當他力窮智竭,自己也實不支。剛一緩氣的工夫,超群已是奮起神威,照桑仙姥傳授毒計,猛地自將護身真氣往外一振,運用玄功,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將出去,那十來道青光本來仍在煙光之中與敵相持,並未消滅,只是無人主持,又受庚金剋制,減了力量。陳嫣因知先夭乙木之寶乃仇人精氣凝鍊,毀滅甚難,再說也可惜,樂得殺敵之後收為己用。

做夢也沒想到超群會改了逃生之念,來個兩敗俱傷。瞥見敵人一口血光噴出,護身青氣突然暴長,身外五色煙光競被盪開了些,以為超群黔驢之技已窮,妄想衝蕩五行禁制,舍了秋雲逃出。方欲喝罵,不料血光已射到那十來道青光之上,一聲震天價的大震,隨著超群手指之處,挨近陳嫣的一道青光首先自行爆裂,宛如萬點流螢,四下飛射,近處五色煙光立被衝破。雖是一閃即滅,晃眼又復原狀,可是聲勢猛惡異常,全洞震撼,似欲坍塌。陳嫣首當其衝,直似中了一炮,如非法寶護身,幾受重傷。就這樣,還被震退了十來步。不禁大吃一驚,趕緊行法抵禦時,哪知超群心存必死之念,不借毀去法主相拼,而先天乙木真氣自行爆裂有絕大威力,又非後天五行所能禁克。緊跟著第二道青光又自爆裂,幸是雷霆之威,一擊即止,否則也是一樣經受不住。陳嫣知道厲害,又恐敵人遁去,反鬧了個手忙腳亂。

這時超群如若遁走,並非不能,只因要救秋雲,不肯獨逃。秋雲勸他不聽,見身外阻力已減,超群一味和敵拼死,法寶已毀了好幾件,忙道:“哥哥,你既不逃,這樣徒傷法寶有甚用處?還不如趁此時機,衝進室去救我元神,好歹也能圖個轉劫再世。”超群原是恨極了陳嫣,誓與同盡,正擬用最後一著,將殘存的七道青光一齊爆裂,增厚威力,就不能致敵於死,也可兩傷,幸得秋雲提醒。這次超群卻極乖巧,左手抱定秋雲,緊了一緊,故意喝道:“妖法阻路,我力已竭,難再衝行,反正元神難以救出,我還有極厲害的法力,因關礙著你;不曾施為,現時妖道已誅,我已決心和妖婦拼命,與她同死,不想活了。”說時,早把青光止住不發,暗中運足全力,猛伸手一指,一團栲栳大的青光忽向前飛去。

陳嫣受乙木神雷連擊之下,剛緩過一口氣,青光也已飛到,忙發一團烈火迎敵,兩下一撞,立即爆裂,青芒電射中,護身神光幾被擊散。只管事前戒備,未被木雷擊中,因勢大猛,也被震退出老遠。剛剛站穩,超群夾了秋雲,已將第二道青光爆裂,盪開身前五色煙光,往側面室中法壇衝去。陳嫣最擔心的便是這一著,先聽超群那等回話,還當真個力已用盡,心中暗喜。只盼敵人將那殘餘青光化為木雷發完,即可成擒。所以一心只在防禦上設想,不料竟是詐語。木雷厲害,不敢上前硬攔,只得加緊催動五行禁制阻擋。

超群原已打好主意:一木雷將陳嫣震退,更不再發,下餘青光專作開路之用,見只衝出丈許,五色煙光又復湧到阻住去路,便將青光相繼爆發,似這樣發揮先天乙木威力,朝前猛衝,居然到了室中法台之上。可是青光也只剩了兩道:第一道是秋雲所說的神木箭;另一道乃桑仙姥自煉之寶乙木神梭,來時才行傳授,它與寶主人心身合一,靈應相通,最有威力,超群也最為心愛。本不捨毀,無如人到法台,陳嫣也已追進。超群回顧身後,五色煙光潮湧而來,秋雲又在哀聲催促急速下手破那台上禁制元神的戊土之寶。

事在危急,也不再顧藉,手指木箭,一道青光首先射中台上所懸黃影。煙光散處,秋雲將手一指,喜抱超群道:“元神復體,我們把軀殼交給仇人,一同兵解轉世去吧。”說時,二人已被五色煙光連那殘餘的兩道青光一同困住,舉步皆難。

超群聞言,抱緊秋雲,厲聲喝道:“沒有那麼便宜的事。姊姊不要害怕,待我給妖婦一個厲害。”隨說,運用玄功,手指處,那一箭一梭突然衝開護身真氣,一同往外飛出。只聽震天價一個霹靂,化為千萬點青星,爆裂開來,滿空砂石亂飛,數十丈厚的洞壁竟被震塌,塌去了半邊,天光立時透下。陳嫣也被震倒。秋雲雖在超群懷中有乙木真氣護體,也被震得膽寒驚悸。匆迫中,一眼瞥見頂上天光,驚喜道:“我們脫險了,還不快些逃走!”同時超群也已省悟,二人互相抱持,往前便飛。

二人照勢本可脫逃,無如超群的法寶盡失,秋雲的幾件法寶又在事前失去,只憑乙木真氣護身,如何能敵。陳嫣法力原比二人高強得多,雖然受傷,並不甚重,知道超群奉兩世夙仇桑仙姥之命而來,他那乙木神雷已如此威力,不於此時將他除去,如被逃走回山,將桑仙姥勾來,更是無法抵擋,見要遁走,如何能容。也不顧身上所受鱗傷,大喝一聲,縱起便追。因見青光已然爆完,無所畏忌。一面施展極惡毒的禁制,緊緊追趕;一面把隨身法寶全數施展出來。

超群既要護秋雲同逃,是個累贅,難施乙木遁法;又當苦戰力竭之餘,逃走不快。

秋雲回顧身後,敵人已然追近,煙雲滾滾,光華亂閃,電馳而來。暗忖:“自己此時如死,超群或許還能脫身,但勸他定必不聽。”便緊抱超群哭喊道:“哥哥不可輕生,報仇要緊。他生再見,妹於去了。”超群聞言大驚,急說:“不可。”秋雲已下了決心,早將天靈自行震破,死在超群懷裡。

超群悲痛欲絕,儘管情勢危急,仍欲抱了秋雲屍首一齊逃走。說時遲,那時快,微一驚顧停頓之間,身子已被敵人煙光圍住。超群嘗過厲害,自知逃生絕望,秋雲已死,義不獨生。恨重仇深之下,咬牙切齒,把心一橫,百忙中二次施展辣手,暗中行法施為,抱緊秋雲屍首跳落下去,那五色煙雲立即乘隙侵入。陳嫣見敵人已被禁住,萬無生理,正想連元神一齊消滅,不料超群死前還有一下狠的,竟不惜毀滅,咬破舌尖,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血光射處,身外乙木真氣立化神雷爆發,山搖地動,一聲大震過處,青螢亂射,血肉橫飛。超群雖遭慘死,屍骨粉碎,那五行禁制卻被破去,元神得以遁去,又毀卻兩件法寶。

當超群被困之時,陳嫣好似聞得遙空中有人厲聲呼喝:“徒兒住手!”剛聽出是師父口音,超群已運用乙木神雷自行炸死。跟著便聽破空之聲由遠而近,晃眼飛到,正是從海外回來的師父。見面便埋怨道:“你的夙孽甚重,我欲為你解免,所以再三叮嚀,不許再修前怨。你前生丈夫罪大惡極,我已說過,你仍不知警惕,又與交往,雖未隨同為惡,卻勾起這三生仇怨。秋雲原是你前數世的仇人,註定兩次俱死你手。但此女靈根一直未昧,魔劫雖多,道力也日增進。前生投到你的門下,不特事師恭謹,井還為你送命。你如乘機化解,消去前怨,她可免去一劫,你也免卻他年…場大難,本是雙方有益的事。你不合先入為主,忌刻偏狹,受妖道蠱惑,不分青紅皂白,妄下毒手,加以殘虐,致使她冤苦灰心。如能將她放掉,此女心性和善,自知冤孽,至多和你斷絕師徒情分,絕無報復之念。前孽也可算是抵過,不會再有未來隱患。桓超群與她情孽糾纏,已歷數世,均未得為夫婦。到了近兩世,精誠感召,情誼日固,越發糾結不開。聞說秋雲被難,前來援救,只想將人救走,本無傷你之念。你又不合二次聽信妖道讒言,使二人一齊慘死。因你做得太過,秋雲被擒時所受楚毒有甚於死,本已報復過當,轉為虧欠,再加上桓超群這一個深仇大怨,如何解法?

“以我初意,本擬海外歸來,使你傳我衣缽、法乳。只因訪友採藥,在小南極四十七島中遇一妖人,苦鬥多時,最終雖然得勝,等到趕回,你竟鑄成大錯。桑仙姥前在銅椰島得天痴上人指點,近在青虹島上潛修,已成氣候,非我師徒之力所能除去。你又天性乖張,即使能敵,永遠尋仇,糾纏不休,豈非苦事?何況她那功候法力又是與日俱進,更得天痴上人師徒暗助,我等結局仍是非敗不可。她和你雖然相剋,卻只是克你,於她無傷,嫌怨本來易解。前因桓超群愛屋及烏,再四勸說,已不欲對你不利。你現將她生平惟一親愛之人殺死,死的人又與她成道遲速以及銅椰島師徒好些關聯,兩家一定不肯甘休。大仇已結,強敵已樹,不日即有人尋來,復仇以前,你永無寧日。

“似你這樣不聽良言,違背師命,本應由你自去。不過敵人下手慘毒更甚於你,念在師徒一場,我前在雲貴邊境亂山中物色到一座洞府,可去那裡隱跡銷聲,閉門遠禍。

如能從此警惕,努力虔修,許能捱到老桑自身劫數到來。乘她有好些年不能行動之時,再行設法去向轉世的秋雲結納疏解,也許能夠避免。我不日即去海外修煉,師徒更無相見之日。此間已不可留,速去為妙。”

陳嫣悔恨已是無及,只得叩謝師恩,隨同飛去。等樓滄洲尋到,破法人洞,只發現妖道屍首,敵人蹤跡已杏,趕緊先回銅椰島稟告師父。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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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3 14:46:2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一回 恩怨兩難言 誰啟戎心因聚斂 吉凶皆自取 同遭孽累為貪嗔

話說天痴上人因超群夫婦與桑仙姥成道遲早有關,自己他年抵禦重劫又非得先天乙木之助不可,木精修成若遲,便不能為己所用;他又天生怪性情,只此二人與他有緣,此外決不肯再收徒弟:因而雖然運數註定,仍是忿恨。便運用玄功,一面推算陳嫣下落,命人報仇;一面訪查超群夫婦轉生何處,以便一出生便引度到木精門下,二次重修,自然容易,這樣仍可趕上自己抵禦天劫。誰知陳嫣得乃師指點,早已防到,不特隱跡變名,閉戶虔修不出,井由乃師行法,顛倒生死,作為在路上為人所殺,遭了劫數。上人雖疑作偽,無如對方防備周密,連算兩次,均推詳不出下落,只得罷了。

超群、秋雲二人精魂固結,魔難未消。投生兩家本是對字而居的至戚,生未週歲,同遭家難。恰值一個有法力的左道中人路過,救去為徒。滄洲等奉命尋找,偏在途中遇到意外的耽延,好容易訪問到地頭,人已不知去向。超群夫妻便在左道門下生長,從小習染,又受師長督促,雖然償了三生夙願,成為夫婦,人卻人了歧途。過了很久,左道也伏了天誅。二人慧根又沒有全昧,剛剛自拔,改行向善,結局仍是遭難。幸而回頭尚早,又是為了一件救活多人的極大功德,方與以前同黨妖人結怨,身遭兵解,功能補過,才得轉世。只因遭難時人居兩地,各不相謀,轉世不在一起,相隔甚遠。經此一來,耽誤了不少歲月,天痴上人劫難已過。

桑仙姥雖因樓滄洲時常感化,到時竟棄前怨,趕往島上,以全力相助天痴上人,無如功候尚未精純,天痴上人脫難以前竟為天魔所誘,幾乎走火入魔。事後全身不能行動,只能運用元神行使法力,必須若干年後始能修煉復原。跟著,桑仙姥也到了功候,法力甚是高強。無心中發現超群剛剛投生,那家恰巧姓桑,這才引度上山,取名桑桓,傳授道法。因桑桓是三世修為之身,不消多年,便煉就頗深法力。再三請求出尋秋雲,居然不久便即尋到。秋雲未一世也是從小便喪父母,經人收養為婢,只知姓冷。桑仙姥嫌她婢名太俗,便以所居的島命名,取名冷青虹。

陳嫣年久未見敵人尋她,早已靜極思動。無意中收到一隻五爪飛狸,乃天生靈物,通體茸毛,水滑光亮,赤如丹砂。前額生有三眼,當中一眼直立,睜開時精光四射,能透視地底,無論山石水土,只要在千丈以內,俱如鏡中觀物,一覽無餘,尤善鑑別寶物。

胸前一爪形如人手,大小如意,隱現隨心,多厚山石沙土,一爪便起。脅生四片金翅,飛行空中,其疾如箭。不用時包沒全身,只露四爪,堅逾精鋼,刀箭不入。陳嫣性喜華麗陳設,最愛寶物,儘管修道多年,積習未除。深知飛狸靈異,制服以後便用諸般禁制逼它搜掘寶物。飛狸一則受人欺壓刑辱,心中憤恨;二則知道這類貪慾,彼此俱有後患:

因此始而不肯。後來熬受不住禁毒,只得給她找了幾件。哪知陳嫣大劫將臨,一味倒行逆施,竟忘了修道人的本色,此端一開,益發誅求無厭。將全洞陳設完峻以後,又在湖心建立了一座仙山樓閣,強迫飛狸尋掘寶物,將全樓閣陳設齊全後,始允放它。飛狸難耐金水之禁,急於脫身,只得把自己所知的幾處海底珍藏說出,由仇人攜同去取。滿擬所建靈瓊小築陳設完峻即可釋放,誰知陳嫣貪念日深,永無止境,推說所設禁制太毒,須要物色一個代死的替身始能撤去,欲以稽延時日,再勒索些寶物。

這日陳嫣出尋替身,遇著兩個極厲害的妖人,拿著一面寶鏡滿地亂照,鏡光到處,地底宛如一泓清水,纖微悉睹。貪心頓起,妄想隱身劫奪。不料自己身形早在鏡中現出,才一近身,未及施為,反先中了敵人邪法暗算。雖仗道法高強,敵人見她貌美,意欲生擒,未下毒手,僥倖逃脫羅網,還佔了上風,仍不免於受傷,形勢也是危急異常。陳嫣因聽妖道說那寶鏡就在所居附近瘴澤中得到,人土並不甚深。那地方瘴氣極濃,時常彩煙上浮。日前海外歸來,發覺寶氣隱隱,曾問飛狸是否有寶,答說無有。彼時因新得了數百件珍奇之物,又以飛狸素來誠實,信以為真,竟將這稀世奇珍對面錯過,被妖人得去,還幾乎送了性命。不由犯了忌刻天性,想起飛狸知而不言,是個罪魁,恨之刺骨。

回山不問青紅皂白,便將飛狸禁向泉眼之中,要使其受完了百般磨折,然後提出,數以罪狀,立逼掘取古仙人的法寶、神物贖罪;否則永淪泉眼之下,受那五行禁制無量痛苦,再無出頭之日。飛狸悲憤冤苦之餘,也發了野性,死不肯應。陳嫣無法,只得每日子、午二時,運用金、水之禁,給它罪受。飛狸自知難免,便將前爪斷去一指,作為替身,經此一來,自然更不會應允。陳嫣見它倔強,到底殺之不忍。

過了兩年,陳嫣忽聽人說起前遇兩妖道下落。既想得那寶鏡,又想報仇,於是跟蹤尋覓。二妖知道不是她的對手,一面加緊隱藏,一面另求能手相助。陳嫣尋了兩次均未尋到。二妖人藏伏之處名叫赤鯨島,乃小南極四十六島之一。左近有一無名小島,島上有一妖人,名叫田無害。二妖人本已和他定下誘敵之計,全島設下禁制,欲誘敵人入網,陳嫣第三次趕去,恰好遇上,因是心辣手快,才一照面,二妖人便死去一個,另一個見機逃去。寶鏡恰在逃人身上,陳嫣自然不捨,加緊迫趕。追到無名島上,被敵人發動禁制,逼令降服,陳嫣因邪法厲害,恐死後元神受了禁制,萬劫不復,不敢兵解。仇人煉的又是採補之術,大仇已結,如若就此降服,身受侮辱,元精仍要失去。

正在生死兩難,情勢萬分危急之際,桑仙姥師徒恰在青虹島上遙望,無心發現無名島妖煙籠罩。桑桓夫婦知道島主田無害淫兇狠毒,前涎冷青虹美貌,曾有邪心,嗣知是桑仙姥門下愛徒,才沒敢來招惹。此人留在左近,終是後患,這時既在賣弄伎倆,必又有甚好人被他困住,正好乘機除害,便力勸桑仙姥一同趕去。到時見陳嫣因忍苦不從,已然身受重傷,命在旦夕,危機繫於一髮,不特性命,連元神都快保不住了。桑仙姥生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去乃桑桓夫妻力勸,非出本心。又知四十六島妖人均有聯繫。

初意只令釋放,便可無事。也是眾妖人劫數臨頭。桑仙姥性情古怪,話帶強迫,極不中聽;田無害又看中了陳嫣的美色和隨身法寶;又當人前,不願示怯丟臉,以為當日島上準備周密,許能僥倖連桑仙姥師徒一齊擒住,幾句話便動起手來。吃桑仙姥發揮先天乙木神雷妙用,將島上妖人全數殺死,一個不曾漏網。陳嫣也被救下。

師徒三人一看救到的正是陳嫣,桑桓自然仍記前生之仇,反是桑仙姥不令報復。青虹也覺事乃定數,彼雖不是,終是前生師父。現已苦盡甘來,成道可期,正可以德報怨,解消前孽,何必再使仇怨循環?便在旁力勸。桑桓與青虹此生雖是同門師兄妹,相親相愛更勝前生,言無不從,又加修道多年,有了功候,一經解釋,也就罷了。當下師徒三人便將陳嫣帶回青虹島,加以救治。

陳嫣自知所受邪毒過重,除去兵解,難於自拔。既感桑仙姥師徒以德報怨,又不捨靈瓊小築所遺留的那些珍寶。便與桑仙姥立下誓約,將實話說出。求桑仙姥將她即日送回山去,助她兵解,將屍骨埋藏前居洞內。並把多年聚斂的寶物、珍玩,以及師傳法寶、道書之類,一齊轉託,代為保存。等她轉世之後,到了年限,命超群夫妻下山接引。這樣不特可以重返故山,並收事半功倍之效,免得在塵世裡迷了本性,以及受人侵害。桑仙姥一聽說有這麼多法寶、珍物,立即應諾,將她送回山去。陳嫣為報恩,還把法寶、珍物選贈了三十多件。又將飛狸提出水來,說明來歷,然後由桑桓、冷青虹用飛劍助她兵解,藉以了結前生因果。

陳嫣滿擬諸事付託得人,可以無慮。哪知桑仙姥自知劫數也快臨頭,起初不報前仇,實則另有詭謀。後來又起了貪心,表面應諾,卻陽奉陰違。陳嫣靈根未昧,一出生便知修為,井盼桑仙姥師徒前往接引。嗣見約期早過,終無人來,心中生疑,也防到師徒生心變卦,不敢冒失迴轉故居。又在別處深山中修煉了些年,自覺法力已和前生一樣,才回山中探看,想好一番說詞,相機行事。初意對方即便昧良,也有救命之恩,自經大劫,已然徹悟,只要將代藏的師傳法寶、道書發還,別的珍奇玩好能還固好,不還也就任之。

到時故意不提前事,想探出對方口風再作計較。

桑仙姥陰險狠毒,早已羅網密佈。談不多時,便說自己不日就回轉青虹島,答應往後湖寶庫點交寶物。陳嫣哪知她是有心試探自己,看是否仍以主人自居。一聽發還前存寶物,心中一喜,便說:“妹子離山日久,荒居全仗照看,不被外人侵入。患難至交,久別未見,正好聚首,如何便去?”桑仙姥自來靈瓊小築,便喜當地風物清美。又以青虹島舊居與四十七島鄰近,以前常發生事故,近又殺了田無害等妖人,仇怨日深,雖然不怕,未來百年內正是成道大關頭,強敵時常擾鬧,未免妨害清修。陳嫣兵解後,桑仙姥回到島去,用奎風神碑和五行禁制將洞府封閉,本打定鵲巢鳩佔之計,永遠據為己有。

陳嫣來時如肯虛心卑下,甘居弟子之列,也可無事。這一自居主人,立惹下一場大難。

剛同走到閣前平台之上,待往後湖飛去,五行禁制已經發動。

陳嫣法力既沒有桑仙姥高,雖已精習五行禁制之術,無奈敵人以先天乙木真氣為主,平增了許多威力妙用,比她所習厲害;又是出其不意,驟然發難。當時如若束手入網,也可保住一命,偏又錯了主意。出時耳聽一聲斷喝,立見當頭百丈青煙倒山一般壓將下來,情知中了仇敵暗算,當時又驚又氣,自恃幾生修煉的功力,不特想以法力抵禦,並將來時準備和人翻臉的兩件厲害法寶施展出來,妄想傷害仇人師徒。桑仙姥因桑桓、冷青虹曾經苦諫,說初遇時若殺她報仇,並無不合。以前既不肯傷她,並還化敵為友,受人贈與和重託,為貪她寶物和洞府,不去接引,已然食言背信,於理不合;現她親身尋上山來,強佔人的寶物洞府,還要行此陰謀詭計,致人死命,良心上更說不過去。師父既不肯聽勸還人故物,至少也不可傷她,只將她逼走便了。桑仙姥先還遲疑不決,二人知她性情雖怪,可以理折,再三連勸代激,桑仙姥也覺理虧,才行應諾。只迫令屈服,舍此而去,本已不想殺害。不料陳嫣居然抵抗,桑仙姥立被激怒,競將五行禁制全施了出來。

陳嫣和桑仙姥雖是數世宿仇,兩人動手尚屬首次。陳嫣先見青煙壓到,雖被困住,並無預想的威力。以為自己今生法力較高,乙木真氣已能抵禦。膽氣一壯,破口大罵,加急施為。忽見敵人面帶獰笑之容,將手連搓。冷青虹面容驟變,急喊:“此女數世修為,煞非容易,又是弟子前師,務求師父看在弟子面上,椎恩饒她一命。”桑桓也在側勸阻。桑仙姥連理也未理。同時湖心中水沸作響,泉眼裡隱有風雷之聲。陳嫣猛想起桑桓前生只是仇人門下未學後進之士,死前所發木雷尚有那麼大威力,何況仇人本人,又是早有埋伏,以逸待勞,其厲害可知。自己所發的那兩件法寶又被青氣裹住。身外青煙看似無甚壓力,卻是一任奮力飛騰,青煙滾滾,繞身而過,照理少說也飛出了數十里,可是敵人仍在原立平台之上,自己更是未離跬步。無論上下四方顛倒往復,往哪一面飛行,均是如此。初起不知怎麼回事,稍隔須臾,才看出自己所有法寶、法術全都失了效用。

陳嫣剛覺出不妙,膽氣一餒,桑仙姥已經發動,手揚處,滿空光華亂閃,宛如萬千道青蛇,電一般滿空交織。略一掣動隱現之間,那百丈青煙立即化為乙木神雷,爆裂開來。如換法力功候稍差的人,這一雷中上,休說肉體,便連元神也被震散。總算冷青虹心地淳厚,仍未忘卻前兩生師門引度她的恩情,見勢不佳,拼受師父嗔責,在旁大聲疾呼:“事已危急,速將元神遁人湖中,免使形神俱化灰煙。”陳嫣被她提醒,以前又嘗過木雷厲害,一見青色電光亂掣,知道危機已迫,又看出冷青虹實是志誠相援,明知湖中也是險地,但是此外無路,百忙中趕緊運用玄功,將元神離去本體。剛往湖中一沉,雷便爆發,血肉橫飛,原身震成粉碎。心中方在悲憤,湖中金水相生的禁制也已發動,一片彩光將她元神裹住,捲入湖底泉眼之下,由此被困在內。

陳嫣見那地方正是自己前禁飛狸之處,仇人所用禁制也和自己一樣,只是道路不同,功力較深,另有一種玄妙,無法破它。這時方悟報應循環,師父前說的大劫實應在此。

心想:“假使當年不為一念貪嗔,就算以後狹路逢仇,照在青虹島仇人師徒相救情景,並非不可化解,何致連遭兩次大劫,元神又被禁住?到時五行威力發動,即便能夠支持,被人消滅,禁毒仍是不免。仇人如此狠毒,法力又高,逃出更無望了。”越想越悔恨悲苦。事已至此,悔恨有何用處。尤其那金、水相生的禁制非常厲害,平時已夠受的,到了子、午二時更發揮無限威力,越是難當。陳嫣料出仇人是想永絕他年之患,每日子、午行法,有心滅她元神。心知照此下去,日久終無倖免。正悲急萬狀,不料五行有救,受了數十天大罪,忽在萬分絕望之餘,在泉眼深處尋到了當年飛狸作替身的斷指。

這類代形的法術,陳嫣原會,無如肉身已被炸散,只剩元神,無法割裂代替,但卻給她開了一條生路。暗忖:“那日原身為雷震碎,也許剩有殘餘沉落湖底。只要能找到寸許殘骨,便可行法,免受禁毒。”無奈平常有金、水二遁剋制,雖不像子、午二時厲害,要想搜尋湖底,隨意遊行,真是萬難。事有湊巧。陳嫣正打不出主意,天已正午,非但金、水之禁不似往日加增威力,反倒停了剋制,只水面一層無法衝上。連受楚毒之餘,忽然得此,頓覺輕快非常,喜出望外。知道此山外人足跡不至,必是仇人師徒有事外出,無暇及此。看這神氣,元神遁出仍是無望,還是先尋到了替身,免被消滅,日後遇上機緣,再打逃走主意。想到這裡,便往平台前面泅去。

陳嫣隔水遙望,見桑、冷二人並肩立在平台之上,手指湖中,正在耳語密談。心想:

“也許是仇人試看自己功力,故意如此,看能逃走也未。幸喜不曾冒失,否則便中了圈套。”不敢大意,悄悄沿湖搜尋,居然尋到了一塊殘骨。因是修道之身,骨髓堅凝,儘管水泡多日,內中竟有些須血髓。心中大喜,忙即取回泉眼之中,運用玄功,如法施為,將那一片殘骨煉成替身,因是本體已失,只剩元神,煉時甚是艱難。更恐煉到中途,功還未成,金水禁制突然發動,既要抵禦磨折,又要加功行法,一個支持不住,不但全功盡棄,並且日子一久,元神多受一次禁制,便受好些損耗,再煉自是更難。那殘骨也不是容易可以找到,尋時稍為疏忽,被敵人發覺,其禍更烈。

其實這時桑仙姥已然應了天劫。她本是先天乙木之精化生,不致毀滅形神,只須運用玄功,以本身精氣抵禦,過了時限,便能兔難。至不濟,捨去現時軀殼,應了劫數,或以元神修煉,或再另轉人生,均可無害。只因剛愎乖僻,自恃法力高強,生就不滅之體,又不捨這副軀殼,妄欲硬拼過去,以致走火入魔,將元神閉住,人也不能行動,終於仍要重修多年,再受一次兵解始能成道。無如她那先天乙木之氣,非法寶。飛劍所能剋制,兵解之望直是無望,錯已鑄成,後悔無及,只得每日苦修熬煉,等候時機,以致湖心禁制無人主持。冷青虹眷念前生師門情義,桑桓愛屋及烏,見桑仙姥現正在緊要關頭,暫時無暇及此,樂得故作不知,寬容些日。

陳嫣乘此機會,方得轉危為安。等將替身煉成,桑仙姥也稍為恢復,脫了危境,除身子仍不能行動外,已漸能說話行法。知道冷、桑二人未代主持湖中禁制,還著實怒罵了幾句。至於陳嫣有了替身之事,師徒三人卻均不知悉。由此雙方各自勤修。

一晃多年。桑仙姥對本身安危原經深思熟慮,遭劫以前雖然一意孤行,作那人定勝天之想,對於敗著也早有一個打算。既恐桑桓。冷青虹法力較差,抵禦不了外敵,一旦被人將洞府佔去,自身雖不至於消滅,卻保不定受人禁制利用,復體、兵解兩更艱難。

又恐桑、冷二人離山,舍此而去。心中想好陰謀,再用言語試探二人心志。假說自己遭劫以後,法體雖關重要,但可行法禁制,不使受人侵害。盤問二人:如仍在此修煉,便須候到千年以後,始能出山行動;如願離此他去,洞府一經封禁,不俟自己轉劫修成,便不能再來。心意如何,務須明言,免致到時後悔。

桑、冷二人夙根深厚,志切金仙。既覺起居陳設窮極奢麗,不宜清修;又以自身非稟乙木精氣而生,任是如何勤於修為,到時依然難免天劫;尤其道家內外功行原是並重,桑仙姥一向獨善其身,輕不出山一步,長此相隨,終無好果。平居私議,原有遇機請求下山行道,一面積修外功,一面尋求正教之想,因而聞言正合心意。

桑桓在桑仙姥門下已歷三生,深知她的性情為人,心中還在尋思如何答法。冷青虹見他躊躇,惟恐他戀著洞府華麗安逸,隳了遠志,話說在前,不可挽回,忙先答說:

“師父道法通玄,已成不壞之身,此番大劫必能平安渡過。倒是弟子等稟賦既異,法力又薄,不得不按修道人的規矩循序而進。久欲請求恩允弟子等出山修積,因恐無人隨侍,未敢明言。師父超劫以後便須入定靜修,為時甚久。好在五行禁制神妙無窮,不慮外人侵犯,可否恩允弟於等下山略積外功,為將來成道打算?”

桑仙姥假笑道:“你們有志向上,有何不可?桓兒也是這等心意麼?”桑桓隨她年久,知道老怪刻薄寡恩,說翻臉便翻臉。多少年面上難得現出笑容,不笑還可,這一笑決無好事。但是青虹話已出口,所說本是同心之言,如若不為分過,使她一人承當,非特所受罪孽更大,一個不巧,逼她一去一返,就許更無相見之日。遂立即抗聲應諾。

桑仙姥當時獰笑道:“你也如此麼?那好極了。此劫我如抵禦不過,我必使你夫妻了此心願。但你二人法力有限,我門下的人決不容人欺侮。我如尚在,自不怕吃人的虧;萬一我此次失機,雖然不致形消神滅,報仇卻是無力,豈不使我幹看著生氣?我大不放心,為此給你夫妻預為安排:我如躲過此劫,對你二人去留自然另有吩咐;否則你們須照安排的那些關口,一一渡過,再出山去,便不致再受人欺,我也就放心了。”

桑桓知她狠辣,料定難當,抗聲詢問:“師父想要處治我們,只管明言,不必藏頭露尾。再者我二人只想出山修積外功,也是修道人本分應為之事,並非叛師。師父又說即便遭劫,可用法力封禁全山,不畏外人侵害,我二人留去無關重要,因此才想乘此閒空歲月出山行道,也非違背師命,強欲求去可比,如若收回前言,願留在此,又當如何?”

桑仙姥厲聲答道:“言為心聲,話出如風,豈能收回?我不遭劫,你二人還可無事;否則我雖設下諸般禁制,照我所傳加工修煉,到了功候精純之時,也並非不能脫出。便平日有點小磨折,也無甚傷害。只是出山路上有一片古林木,我在那裡設有五遁,你們必須由此穿過。開頭十數年,以你二人之力,僅能勉強忍受。等到功候精純,每年到我應劫之日,乃是脫生之機,只要到時沒有人物闖破便能脫身。還有一樣:我乃靈木之精,秉東方乙木真氣而生,最易啟人覬覦,修道人如得了去,受益無窮。現時自然奈何我不得。此次如難免劫,我雖不致消滅,僅剩元氣,遇上真正法力高強的人,仍能制我。多年隱居不肯出山,以及這樣對待你們,均是為此。以後無論遇見甚人,只能說我已早兵解仙去,如若洩露行藏,休要怨我行事狠毒。”二人知她言出必行,向無情義,便也不再求說。一心只盼她到時能夠平安渡過,或是兵解,均可免去許多罪受。

過不多日,便該是應劫之期。桑仙姥在用了無窮心力,桑桓、冷青虹為了自己前途安危,也各出死力相助,依然抵禦不過天劫。最終桑仙姥弄巧成拙,將本命玄關閉住,周身盡廢,不能行動,法力雖存,本命元嬰不能出竅,鬧了個死活兩難。總算遭劫之日,見桑、冷二人冒險護持,奮不顧身情景,看出心實無他,略為受了一點感動;又以他年脫離兵解,仍須倚仗二人之力:才把所施埋伏禁制的機密一一吐露,傳以趨避之法。並說:“當初只當你二人生心離叛,將要棄我而去,心中恨極,故此羅網密佈。到時如能忍受,每日雖受一點苦難,尚無大害;如果自恃法力,妄想衝逃出去,觸動埋伏,萬無幸理。日前看出你們對我忠誠,無如一切設施在前,除卻你們煉到功候,自行闖破,非我親身行法不能撤去。此時我身不能動,已無法力。但你們如能照我所傳勤苦修煉,日常雖不免於苦痛,於修道上卻大有進益,未始不是將來之福。此中機密兇險,我已指示,熬煉到了年限火候,不問我能脫難與否,終有出頭之日。這麼長歲月中,保不定有外人來此閒遊,如若相遇,仍須縝密,不可洩漏。否則,你二人元神已為我暗中禁制,呼吸相通,休看我身不能動,制你二人死命仍極容易。”隨令二人行法,將她法體移入底層地室之下。

這些都是應劫十日以後的話,說完,桑仙姥由此便終年不再說話。直到女崑崙石玉珠無心路過此山,與二人相遇,結交定約,桑、冷二人黨出脫難可期,心想:“師父為人乖僻莫測,不知有無別的玄虛?”便通誠試探,桑仙姥才答了一個“好”字。二人見她詞色和善安詳,與前在青虹島拜師時初見心喜的情景一樣,雖覺可喜,心仍不放。其實桑仙姥自從應劫以來,先還急躁忿激,愈加乖謬,年歲一多,漸漸矜平躁釋,心氣和平。加以生具異稟奇資,修煉容易,年來虔心默慮,靜體天機,已然悟參造化,洞徹天機,知道桑、冷二人脫困之期便是自己兵解之日。只為二人心地淳厚,只管自己相待嚴刻,無甚情義,他二人依然感念師門援引之恩,念切忠誠,多年困厄,毫無怨尤,事前如與明言反倒誤事,因此不為詳言,僅在呂靈姑等到前數日,二人照例前往參拜時,略示了幾句機宜。所以二人始終謹畏,不敢疏忽。

二人一聽石玉珠知道桑仙姥的來歷底細,便嚇了個心神皆戰。桑桓更似驚弓之鳥,如非冷青虹暗中堅持,幾欲請客起身,不勞相助了。後聞桑仙姥在地室傳呼,桑、冷二人心還以為要糟,暗運玄功,以心靈叩問。桑仙姥對於今日來人竟是隻字未提,只囑速將度厄舟送還。二人料知師父已許脫困,好不心喜。便請石玉珠、呂靈姑、虞舜華、裘元、南綺、阿莽兄妹等照預擬之策分頭行事。

桑、冷二人只料定此次師父不致再鬧玄虛,並沒想一切早已前知。明知眾人不免疑慮,總覺石玉珠得道年久,眾人惟她馬首是瞻,她既相信,必無差池。師父脾氣古怪,未蒙面允,還是脫困之後再行詳說,免得中途又生枝節,功敗垂成,還累良友自受其害。

二人又以去年石玉珠去後,桑仙姥只說二人脫困時,自己也可以去掉一些束縛,但須開金、水之禁,陳嫣當於此時乘機衝入地室,報復前仇,只要人在外防守,不令衝入,決可無事,並未說到別的。以為外有石玉珠等防護,比預擬的人還多了幾個,並還多是能手,決可無害。

及至到了地穴,假手巨人阿莽,將那禁制元神的鎮物和五遁樞紐破去,桑仙姥才說道:“今日仇人必定侵入報復,危機一發,恐該數盡。她在湖底早有替身,休說有心縱放,便真照己意按時發動金、水禁制,也無奈她何。現在她在湖心苦煉多年,不特元神堅凝,法力高強,並還煉就戊土真氣,只等金、水之禁略撤,便要出困尋仇。如照以前,我當然不怕,無如此時我春蠶自縛,身不能動,元神不能出竅,好些法力不能行使,萬敵不住。除去西方大乙真金煉成之寶可使我兵解,否則一被仇人侵入此地,我必被她擒去,照樣用五行禁制將我全身包圍,飽受楚毒之苦,終於煉到形神俱滅為止。仇人元神玄功變化神妙無窮,你二人決非其敵。我雖算出有一線解救,吉凶仍是難知。我這護身乙木真氣,除非前古仙人用西方金精煉成之寶可以破去,尋常多厲害的飛劍俱無用處。

兵解一層實不可靠,法體如被劫去,最好仗今日來人之助奪下;否則,仇人飛遁異常迅速,你們一旦迫不上,被她將我帶到一個地方收禁起來,只要受過幾天五行禁制,即便能救出,道行、元氣均要損耗不少。追她反倒誤事,且由她向西,你們自向東,急速趕往銅椰島,去求天痴上人,命樓滄洲用他鎮山元磁之寶,跟蹤趕往相救。如蒙允諾速行,也許能趕得上,稍為遲延便無及了。仇人所去之處也是我的對頭剋星,你們自己去了也無能為力,白白吃虧。天痴上人師徒全知根底,無庸再為先說了。”

桑、冷二人聞言大驚。又知禁制已去,不能再設,心中憂急,便向桑仙姥說:“今日所來諸友頗有能手,也許能將仇人阻住,不令進入。但此後樊籬盡撤,終是後患,還有甚別的方法沒有?可否由弟子同諸友人將法體護送到銅椰島去?”桑仙姥厲聲答道:

“昔年我和天痴上人反目時,曾說此身如在,決不自己登門。儘管現在前怨已解,萬無說了不算之理。我如兵解,元神往投,尚還可說;本身前往,豈非自食前言?你二人如念師徒恩義,只照我所說去做好了。”說時桑仙姥對桑、冷二人所設的全山五十三層禁制,由中樞破解起,一層層挨次失去效用。只等阿莽將桑仙姥自己設來抵禦天劫的鎮物破去,便算大功告成。

二人知道自在樓閣外面所施法力,決阻不住仇人侵入,師父又不許將法體護送了走,一心正盼石、呂、裘、虞諸人能將仇人趕走,緩過目前之急,再作良圖。便向桑仙姥苦口力勸:事須從權,成敗關頭,不可固執成見,致貽後悔。卻忘了顧及阿莽。桑仙姥所設護身禁制威力絕大,阿莽初破法時,自覺仙法神妙,身是凡人,儘管桑,冷二人力說無妨,心終懸虛。及至禁制相繼撤去,現出寶座上面法體,見桑仙姥形容既是醜惡,宛如妖鬼,聲音詞色又那麼獰厲,本來有些害怕,破那鎮物時,又發出極厲害的反應,一時萬雷轟動,光煙四射,不由目眩心驚,欲以靈符護身。不料弄巧成拙,已然大功告成之際,為乙木真氣所困。尚幸桑、冷二人解救得快,雖未受重傷,人已昏迷倒地。同時仇敵也在桑仙姥身能離去原座之際,在樓外面運用玄功,分影化形,乘虛沖入,只一照面,便將桑仙姥抱起逃走。桑、冷二人見狀大驚,不暇再顧阿莽,忙即一同追出。

這時陳嫣元神已早飛出湖心,因看出仇敵防衛周密,個個飛劍、法寶厲害,自己深悉閣前禁制微妙,雖能衝破,仇敵所延的幾個助手卻難對付。現在幻影必被識破,非有實物,不能代形。便將前在湖心被困,閒中無聊時收養的怪蟲三頭作為替身,外用戊土真氣圍護,用來誘敵,一味在空中閃躲飛騰,等將眾人越引越高,然後一個冷不防,將真元神往閣中投去。

南綺、靈姑首先警覺,知道不妙,趕緊追去。飛下時南綺忽然想起冷青虹曾有“離地飛起,不可再降”之言。剛把勢子放緩,招呼靈姑時,靈姑性急,已是凌空飛墜,還未落到閣前平台,便被乙木真氣包圍,被困在內,左衝右突,不得脫身。裘元和舜華姊妹儘管留意,無如閣前禁制已被靈姑觸動,千百丈青霧騰空飛湧,勢急如電,飛避不及,也同被困在內。

石玉珠雖得道多年,見聞甚廣,因見黃影飛投入閣,大錯業已鑄成,既恐一誤再誤,眾人俱被困住,自己又帶著狄勝男一個累贅,如再失陷,面於難堪。又見空中原來的三團黃光尚在飛躍,本因黃光全無邪氣,不願傷人,這一著急,不由生了敵意,打算不問何物,先破去它,以便少挽顏面。念頭一轉,立即撥頭,向那三團黃光追去。

呂靈姑等四人幹在霧中著急,一任身劍合一,四外亂衝,全無用處。靈姑一著急,便把五丁神斧取出,初意不過情急試用,不料前古元金所煉至寶,正是先天乙木真氣的剋星,再也恰當沒有。才把斧揚起一撩,那大半輪赤紅如火的光華髮出五色奇輝,精芒電射,千百丈青霧立往四外潮水一般盪開。靈姑心方一喜,猛瞥見適才所見黃影由閣中飛出,黃影裡隱現出一個少女,胸前好似抱有一物,身外光煙閃爍,看不真切,其去如箭,迅速異常。跟著便聽冷青虹高聲疾呼:“諸位姊姊,快將敵人截住,她把我師父劫走了。”話還未了,靈姑已先追去,一聽桑、冷二人疾喊,追得更緊。同時裘元、南綺、舜華三人也自殘煙中衝出追來。上面石玉珠剛把三團黃光破去,發覺飛蟲幻化,心正有氣,聞見這等情景,立即兩下里夾攻,迎截上來。

陳嫣見前後皆是敵人,也是悲憤情急,想施毒計借刀殺人,返身迎著斧光,將桑仙姥朝靈姑對面擲去。哪知桑仙姥早有準備,靈姑當敵人使甚法寶,舉斧一撩,正好將她以前作法自斃,用來抵敵天劫,反將元神禁閉的乙木真氣破去,只聽一聲微呻,那團五色光絲立即破散。桑仙姥屍首下墜,頂門開裂,冒起一幢青氣,簇擁著一個老婦般的元嬰直上高空,朝著石、呂諸人含笑點首為禮,星馳電轉,往東方飛去,眨眼投入遙天雲影之中,不見形影。

陳嫣見仇人雖為元神禁閉竅內,但是功候精純,善於趨避,竟在一髮千鈞之際,藉著神斧威力,破去護身真氣,開裂命門,脫體飛昇。自己匆迫中不暇詳思,弄巧成拙,明是報了殺身之仇,反倒作成仇人兵解,等她元嬰修煉成功,永無制她之策。心裡自然不甘,悲嘯一聲,自將身外戊土真氣爆散,欲待冒險忘命追去時,石、呂、裘、虞等五人已經合圍上前。陳嫣儘管道妙通玄,因為原體已消滅,所煉元嬰功候未到,生前所有法寶、飛劍又均在遇害時失去,勢孤力弱,眾人劍、寶厲害,更怯五丁神斧威力。又聽冷青虹哀聲求告,想道:“自己原是她兩世殺身之仇,竟能不修舊怨。後來遭劫被困,危機已迫,又全仗她和桑桓釜底抽薪,得有今日。怎自己對仇敵便要苦苦窮追,不肯甘休,並且仇人飛行神速,看那神氣,這些年的靜中修煉,功候也必不是尋常。先天乙木本是戊上剋星,適才只因她元神受了夭劫反應,禁閉竅內,好些法力均不能施,才能反客為主。現已脫身飛昇,雙方都是元嬰,論起功力,她並不在己下。仇人玄功奧妙,更能發揮本身先天妙用,中途追上也制她不住。再要窮追到了銅椰島,天痴上人是她舊友,雙方又有利害關聯,必出護庇,與己為難,豈非自投羅網?再者此時仇人有許多能手相助,本來彼強我弱,照她平日為人,正不必逃,一面和自己相拼,一面令她門人、同黨上前夾攻,自己焉有生路?她卻含笑飛去,明示不再修怨之意。自處不利之境,她不尋找,如何反去尋她?歷劫三生,苦煉多年,煞非容易。以前已為氣量偏狹,飽受災厄苦難,幾乎形神皆滅,好容易熬到超劫脫困,再覓名山,修煉些年,便成地仙不死之身,怎又為了一朝之忿,只顧復仇念切,竟忘利害?”陳嫣想到這裡,不由心驚氣餒,立乘石玉珠攔勸與冷青虹哀聲求告之機,乘風轉舵,就便借用呂靈姑的神斧,去償那夢想多年的心願。

恰巧靈姑初出茅廬,不識箇中微妙,妄自忖度,上來先錯疑了好人,跟著又把仇敵放進閣去,最後更誤殺了主人師長,連鑄大錯,慚惶無以自容。聽出冷青虹急於為雙方解去冤仇,少女又借斧要挾,正好藉此稍贖前愆,也沒看石玉珠神色,立即脫口應諾。

這一來,雙方皆大歡喜,一同去至含青閣中落座。冷青虹這才想起阿莽適才雖被全力救脫危境,尚還昏迷未醒。又令桑桓去往地室,將他救治醒轉,給服了一粒靈丹,移入別室靜臥養神。

桑桓回到室內,與冷青虹重整酒果,款待眾人。說完桑仙姥經歷以後,又說:“那少女前三生名叫陳嫣。因為精習戊土遁法,雖和桑仙姥成了自然仇敵,並無尋仇之意。

只因夙世孽緣,受了妖夫蠱惑挾制,欲乘靈木未成氣候以前將其制服,逐漸收服五行宗主,融會五遁,自創教宗,使舉世修道之士,不論正邪各派,海外散仙,鹹為臣僕。無知妄想雖大,法力有限,這裡靈木之精未及制服,那煉有南方先天丙火之精的磨球島離朱宮少陽神君師徒首先被惹翻,尋上門來問罪,以致妖夫為純陰之火所困,不能行動,陳嫣也遭劫尸解。第二世投到一個姓沈人家為女,因是元神附體,奪來的廬舍,自從落生,便精道法。只是初生,童心未退,氣量又復不宏,時常炫露。幸遇一位道行極高的女散仙,見她資質甚好,根器尤厚,恐人歧途,自暴自棄可惜,才六七歲,便度上山去,再三勸誡。說她以前所習戊土遁法只可用來防身,不可用以安身立命。令其舍舊圖新,不許迴轉故山,免生枝節。陳嫣終不捨前生埋藏的那些寶物,再四求說。恰值女仙有事海外,她這一去,仇孽相循,重又引來殺身之禍。雖在湖心泉眼裡禁閉多年,受盡災劫,終於將本命元神煉成形體,成了地仙。”

眾人見陳嫣靈秀美豔,丰神俊逸,宛如珠玉照人,俱都樂與訂交。互相談罷前情,虞南綺笑問值:“道友如今已成地仙,桑仙姥前怨已解,此後仙山歲月,永享長生,怎還有甚為難之事須人相助、我等法力有限,何不先說出來,也好打個主意,看看能否同效綿薄呢?”陳嫣答道:“說來慚愧,這便是前生自作自受。本來學道甚好,冤孽糾纏,一時失足,誤嫁好人,為他所惑,妄想聚煉五行真精之氣,去奪靈嶠仙府,助丈夫創立教宗。除自煉戊土外,知癸水、丙火、庚金均可人煉,只有東方乙木系由自生。訪查到靈木根源以後,當時如若收取,本極容易。因那靈木之精已然附在一個少女身上,孕有靈胎,不俟產出,法力不強。恰又聞得丙火主者少陽神君被靈嬌宮舊友請去,須要盤桓些日,正好乘機奪他火珠。以為乙木雖屬本身剋星,但是初生力弱,自己又長於五遁之術,在她初生十年以內,制她並非難事,便將靈符贈與少女之父。初意不過藉此少殺雷火威力,能將靈嬰乙木精氣消耗一些,使其難於成長,以便異日易制固好;即使平安出生,她非十年以後不能飛行變化,自己也足趕得上。當時先往磨球島離朱宮趕去。不料少陽神君法力高強,宮中禁制重重,所盜火珠不曾得手,反因下手太辣,傷了他一個門人,結下仇怨。回山不久,便被尋來,自身遭劫不算,還將我以前費盡心力,在北海萬丈冰窟中得來的一個赤玉球奪去。

“此球乃前古金仙留賜有緣之寶,看去通體渾成,實則可分可合。內中貯有靈液,為元嬰成形後煉神至寶,有了它可抵數百年功力,但非前古元金所煉之寶,不能分裂。

所以少陽神君雖然將它得去,至今仍未取出,現收藏在靈焰潭內。非有呂道友五丁神斧,難開此寶。那潭的上半百二十丈神火厲害,凡金到此,立即熔化,也非此斧護身不能下去。故此須請諸位道友相助成全。去時如再能帶一滴天一真水,更是容易。只不過天一真水只峨眉大無仙府與紫雲宮兩處有,諸位道友雖有淵源,但聞少陽神君師徒與峨眉長幼兩輩均有交情,又是希世奇珍,必不肯給。”

這一席話說出,石玉珠便知事情並非容易。連桑桓、冷青虹、虞舜華、南綺也都聞言大驚,彼此相看,做聲不得。裘元見幾人俱不答話,陳嫣面上立現憂容,覺得適才既已答應人家,萬無食言之理。並且峨眉、青城誼如一家,日前有難,齊靈雲還趕來相助,用的便是天一真水,看她用得甚多,好似無甚珍惜。只要一滴,有甚難處?脫口說道:

“按說天一真水也非難求。紫雲宮中主人齊靈雲、秦紫玲二位師姊,便是我們好友,日前還曾見面,彼時妖人烈火厲害,她將天一真水像雨一樣發出。向她要上一兩滴,料無不與之理。少陽神君雖與峨眉交好,我們拿去,又不要她同往,有甚妨礙?”

陳嫣聞言大喜,方要稱謝,石玉珠已先說道:“裘弟哪裡知道。少陽神君雖非玄門正宗,人卻正直光明,所煉丙火曠世無侍。豈但峨眉,便你我師長,又何嘗不是舊交?

那天一真水只這兩處有,她不是不知道,如何可以冒失?你看齊道友破那烈火用水甚多,實則事後仍可收回。如用來破這丙丁真火,便是用一滴,去一滴了。話雖如此,我們話既出口,陳道友儘管放心,成敗難知,事則必辦。便天一真水也可和齊家大姊要一滴來,但此事不能由你我出面。我們原定往香蘭諸去謁寧一子,南妹中途變計,欲助玉花姊妹除那妖童。我又為踐冷妹妹前約,便道來此,才有今日之事。助人需要助徹,我們可仍去南疆助玉花姊妹除那妖童。陳道友不妨在故居小住,等我們南疆歸來,然後同去紫雲宮閒遊,不提此事,只由陳道友說成道須此,求取一滴,我們均不開口,以為主人日後卸責之地。不過,兩月之期未必能趕上了。”

陳嫣喜道:“妹子原因初脫大劫,意欲靜養些日。自從遭難以來,久悟昔年謬妄,此間故居擬贈冷、桑二道友,自己不願再住,只舊存法寶尚須取走一些,略有數日耽延。

再者少陽神君離朱宮神火厲害,雖承諸道友盛情相助,也須作些準備,非有月餘不能就緒。因此行期擬在兩月之後,並非一定如此,久暫無妨。蒙允攜帶同往紫雲宮一行,尤為快事。諸位道友雖然有事,妹子準在此間恭候,遲早悉憑尊意好了。”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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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3 14:47:17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二回 劍氣縱橫 銅鼓山下誅邪祟 煙波浩渺 香蘭堵上拜仙真

話說眾人議定之後,便欲辭別。冷青虹、桑桓、陳嫣三人惜別情殷,再三苦留了一日,到了次日傍晚才起身。石玉珠因阿莽初愈神弱,身是凡體,人又生得過於長大,有這好地方,恰可安置,反正不久歸來,索性連勝男也一起留下,以便早去早回,免得累贅。冷、桑二人也因阿莽出力受傷,正不過意,一口喜諾。四外禁制已撤,毫無阻滯,石玉珠、呂靈姑、裘元、虞舜華、南綺一行五人,自含青閣平台上飛起,晃眼便飛出山去。少了兩個凡人隨行,五人俱想早點將事辦完迴轉,飛行更速,飛不多時,便人了南山地界。空中憑眺,月光之下,四望叢山雜杏,林莽蓋地,不時只見猛獸成群作隊在下面往來竄伏,迴環數千裡,更見不到一處山寨墟落。

石玉珠知道山人最喜月亮,這等月明之夜,山中居民定必成群出來,吹奏蘆笙,亂擊銅鼓,寨舞趕郎為樂。二妖童既以惑人為事,又會一些妖法,藏伏之地許在深山居民聚集之地,眾人飛得又高又快,難保不會錯過。好在網無人跡,便令眾人將遁光放低一些,貼著山皮飛行。裘元笑道:“山有這麼多,知道哪裡是妖童藏伏之所?又是深夜,他如藏在山洞裡頭,不錯過了麼?”石玉珠道:“這一帶都是南山,東邊一帶便是我們來路,雲龍山的支脈一直伸到滇、緬交界蠻域之中。我意原因月白風清之夜,山民多喜出來寨舞,許能訪查出一點蹤跡,不想如此荒涼。現打算照直飛行,越過前面哀牢山,過了紅河,再繞飛到滇、緬交界雲龍山邊一帶山墟之中降下,那時天已大明,易於訪查了。”

眾人俱不識路,自惟石玉珠馬首是瞻,一路飛行,不覺到了滇、緬交界之處。正打算沿著紅河往有人煙的蠻域中飛去,忽見前面高峰刺天,瘴風四起,形勢異常險惡。便把遁光升高,飛越過去一看,峰後又是一片溪谷,當中盆地上有大石台,四外叢林密莽中隱隱有炊煙浮動,山崖坡澗之間不時發現山民所居的竹樓蘆舍,而來路一段境極荒涼,氣候也不好,知是山中土著聚居的墟寨,與玉花姊妹所說之地一東一南雖不甚合,但是土著這麼多,也許能找到一點線索,便留了心。

眾人正將飛行放緩,留神往下查看,忽見右側一片極茂密的橡樹林中走出一隊披髮文身,頭插鳥羽,手執長矛的土著。當頭四人,長矛插在肩上,分抬著兩個長約丈許的號筒,在前引導。這隊土著共有三百多個,內中還有一些抬有大鼓,手持樂器的。俱都生得奇形怪狀,裝束詭異,行走卻甚遲緩。後面督隊的是一個身體瘦小,滿頭亂髮披拂,形如野獸的男巫,一手持著一根粗如人臂的白骨,一手搖著串鈴,時前時後,時左時右,時而口中怪嘯連聲,瞪目亂蹦,時而將身倒立,旋轉如風。隨在土著之後做作了一陣,倏地一聲極尖厲的長嘯,猛旋轉身,弩箭脫弦般往來路林中如飛射出,一時更不再出。

前行眾上著直如例有文章,並無一人回顧,依舊緩步前行,往當中石台上走去。眾上著到後,為首四人,分兩人一面,各抬著那長號筒左右排立。抬鼓的幾個,也將三面大約方丈的皮鼓架好,餘人也各分排排列,似要舉行什麼大典,神氣甚是嚴肅。中有十餘人,各持利斧,跑到台側密林之內,一會工夫,砍了許多木柴樹枝到來,堆在台的中心。

石玉珠見聞最多,看出那是土著要用活人祭祀妖神,便令眾人停飛,暫隱密雲之中,如若害人,便下去救援。因知那督隊土著妖巫慣用邪術惑人,權力最大,橡樹林內樹枝繁茂,綠森森一片,看不到底,必還有些花樣。正待隱身飛入林內探看,土著忽將號筒吹響,聲如牛吼,洪亮非常。同時又將皮鼓敲打,嘭嘭之聲振動山林。跟著四方八面的土著聞聲蟻聚,蜂擁而來,到了台下,各自環繞拜伏在地。石玉珠略停了停,還未降落,先回林去的土著妖巫已二次走出,神情動作越類瘋狂,面向林中來路倒退而出,跳躍倒立,進退回旋,轉風車一般,通沒絲毫寧息。一會,林枝動處,隨著土著妖巫手舞足蹈,走出兩隻大白象。為首一隻象背上坐著兩個年約十六七,裝束得半山民半漢族的少年。

第二隻象背上端坐著一個獅頭虎面,身體奇胖,肩插幡幢,手執金鐘的蠻僧。最奇的是,象前面竟有兩個女子,吃蠻僧用一根細線套在頭上,在地下行走,神情狼狽已極。

眾人俱是一雙慧目,見象背少年不是土著打扮,早已心動。再一看這被擒二女竟是玉花姊妹,不由又驚又怒。裘元、南綺首先按捺不住,當時便要飛落。石玉珠忙止住道:

“我看玉花姊妹已為妖僧邪法所制,前行必是漏網妖童無疑。蠻僧妖黨甚多,不宜使其漏網。他既設下祭壇,必然還有許多做作,不必忙於一時,且把萬全主意打好,再下不遲。”隨令裘元、南綺和舜華分三面在空中隱身埋伏,堵截妖僧,以防漏網;令呂靈姑隨定自己,一同相機下手。

分配停當,石玉珠和呂靈姑便即隱去身形,往下略為降低,停住等候。一會,白象走上法台,蠻僧將手一指,玉花姊妹自往柴枝堆上走去。靈姑見玉花姊妹面容慘變,好似失了常度,好生憐惜。悄問:“別時畢真真、花奇曾允急難相助,如何不見到來?她二人也頗有本領,此時怎會神志昏迷,聽人擺佈?莫非失魂了麼?”石玉珠悄答道:

“我想她二人必是冷不防中了妖僧暗算,不及向畢、花二人告急,元神便受禁制,否則不會如此。看這情景,妖僧必有攝取生魂的鎮物,但我細查未見,內中必有緣故。我們如不將鎮物破去,妖僧再如逃走,追趕不上,她姊妹依然難救。適才我不令造次,便是為此。這事奇怪,也許還有同黨和主持人未到,下手時,妖僧和二妖童千萬不可悉數殺死,務須留一活口,以便逼他獻出鎮物,免致債事。若等妖僧一發火,鎮物仍未出現,只好由靈妹速將飛劍、神斧一齊施為。殺死妖僧以後,屍首務要守住,或是提向一旁,以防萬一鎮物藏在身上。同時我便下去,一面救人,一面生擒妖童拷問。”

石玉珠說時,妖僧已在台中心坐定,口中哺喃,不住念那邪咒。妖巫和台上下千百眾土著也已奏樂舞蹈不休,狀類瘋狂。一時蘆笙嗚嗚,皮鼓咚咚,相與應和,四山回應,勢絕雄詭。石玉珠知道妖巫所念邪咒只是附和蠻僧助勢,愚弄土著,行法的仍只蠻僧一個。咒一念完,便該發動妖法,燒形煉魂。無如怎麼仔細觀察,也看不出鎮物何在。靈姑幾次要下去,俱被石玉珠攔住,意欲等到發火時鎮物也許出現,然後下手,免費好些手腳,還有憤事之虞。這一持重果然不錯,蠻僧唸完邪咒,立有一片紅霧將全台籠罩,兩妖童隨走向蠻僧面前,雙方似在爭論。約有半盞茶時,忽聽破空之聲。跟著兩道青白光華由橡林一面飛來,直投黃煙之中。落到台上,現出兩個妖道,大聲喝道:“賤婢甚是倔強,不肯服順,我已無所憐憫,和尚只管行法好了。”

妖道話還未完,石玉珠早瞥見妖道一人手上捧著一個瓦罐,知是攝取二女魂之物,心中大喜,悄告靈姑道:“我去破法救人,靈妹仍殺那妖僧,不可放過。南妹她們見我們動手,自會下來接應,無庸再招呼了。”說時,二妖童已滿面喜容,由妖道手裡將鎮物接過,一人捧了一個,站在蠻僧前面,靜候施為。蠻僧剛剛離坐站起,伸手去拔身後小幡,石、呂二人已凌空飛墜。石玉珠仍未現身,首先身劍合一,衝入紅霧之中,揚手一雷,照二妖童打去。一聲霹靂,滿台雷火星飛中,妖童所捧瓦罐立即震破,兩縷青光微閃即隱,柴堆上二女便已回醒過來。

蠻僧、妖道聞得疾風下墜,便知有警,趕緊行法護身抵禦時,無如事起倉猝,敵人來勢萬分迅疾,雷火聲中邪法先破,二妖童也各受傷倒地。緊跟著,石玉珠現出身形,將手一指,玉花姊妹頭上紅線先斷,一手夾著一人,駕劍光往上便飛。妖僧、妖道剛怒喝得一聲,靈姑飛劍、神斧也在此時突然一齊發出。妖僧法力實是不弱,偏遇見這類前古元金百鍊而成的至寶,加以遭人暗算,暴怒頭上,一心傷害敵人,出那惡氣,並未想到縱身閃躲。瞥見大半輪紅光發出五色精芒,當頭飛到,以為尋常道家所煉飛劍、法寶,忙把右肩一搖,先飛起火龍也似一道光華迎上前去。同時搖動右手金鐘,口誦梵咒,還待施展邪法時,靈姑的五丁神斧寶光已是落下,那條火龍迎刃立解,化為萬點焰光,一閃即滅。妖僧百忙中見狀才知不妙,方想逃遁,已來不及,斧光到處,只怪吼得一聲,便被由頭至腹齊當中血淋淋分為兩片殘屍,倒在地上。台上下土著立時一陣大亂。

靈姑原不知妖僧、妖道法力深淺,因日前為助冷、桑二人脫難,追趕陳嫣元神,衝入含青閣前青霧之中,幾乎被困,這時見妖僧法台上滿布赤紅煙霧,不由生了戒心。又把妖僧認作主腦,下來時身劍合一,手握五丁神斧往下砍去,心裡還以為妖僧事前諸般做作,妖法必是厲害,未必一擊便中,及見下手如此容易,尤其台上紅煙迥非含青閣前乙木真氣之比,劍光一衝即散,毫無阻滯,心中大喜,趕緊朝二妖道飛去。二妖道本想用飛劍、法寶追殺石玉珠和玉花姊妹,忽見又一女子駕劍光飛落,手中持著一件從未見過的奇怪法寶。先以為蠻僧邪法厲害,金鐘一搖,敵人便會昏迷倒地,護身法術也極神妙,敵人萬難近身。不料死得這麼快,來人才一照面,便已了賬,不禁又驚又怒。更恐妖僧身旁法寶被敵人奪去:兩人都懷著同樣心思,舍了石玉珠不迫,各把手一揚,飛出一道冷森森的碧光,打算先將敵人擋住,然後施展分身化形之法,將妖僧殘屍搶走,取了身旁遺留法寶,再用妖法異寶殺敵報仇,相機行事。

誰知空中還伏有三個強敵,早就躍躍欲試。見妖道到來,呂、石二人一同飛下,裘元、南綺首先按捺不住,一指劍光,流星下瀉,跟蹤飛墜,恰在此時降落。妖道只顧前面,通未覺察。靈姑的神斧、飛劍已非敵手,如何受得住兩下夾攻,又是驟出不意。迎頭先遇呂靈姑,才一接觸,妖道便覺敵人飛劍、法寶大異尋常,心中大驚。但又不捨,拼著兩口飛劍不要,專心去搶妖僧屍身上所留法寶。正打算運用玄功勉強支持,不作全勝之想,只抽空搶了屍身便逃,猛聽頭上破空之聲,兩道光華驚虹電射而來,喊聲:

“不好!”趕緊向側飛遁,意欲讓過來勢,再取法寶迎敵。南綺何等機智,看出二妖道失勢心慌,更不怠慢,一面催動劍光殺敵,一面揚手便是一蓬五色彩絲,雨一般當頭撒下。妖道兩口飛劍非靈姑之敵,本來不能持久,這時急於逃遁,心神一分,被斧光接連幾撩。裘元的飛劍與靈姑的飛劍兩下會合,再一絞,立被絞成萬點碧螢,四下散滅。這原是瞬息間事。妖道瞥見南綺彩絲飛到,自己兩口飛劍同時消滅,不由亡魂皆冒,不敢再事逗留。正待施展化血分身之法向空遁去,倏地震天價一個迅雷打將下來,妖道剛往斜刺裡遁走,恰好打個正著。裘元等三人飛劍、法主義往起一合圍,立被絞成一團血雨落下。石玉珠更將神雷發個不休,休說屍身,那妖道連元神也未保住,全被雷火、劍光一齊消滅。

這些土著俱是山中信奉邪教、喜吃生人的土著,漢人只要迷路誤入,走到他們的境內,遇上一個便休想活命。殘暴兇狠,勝於豺虎,卻是個打勝不打敗的性情,又最畏天神、惡鬼。台下看妖僧行法,火燒活人為樂的一群,先聽晴天迅雷下擊,突有兩個滿身電光飛舞的女神飛降,一現身便將妖僧殺死,妖童擊倒,都當是犯了神怒,天雷行誅,女神下界,嚇得心膽皆裂,紛紛忘命四竄,其去如風,轉眼都盡。只苦了台上這些有職司的,一則妖僧護台妖煙急切間還未被眾人掃盡,無法逃走;二則來勢又極神速。石玉珠深知這類吃人土著秉性兇殘,死有應得,雖不值專心殺他們,並無絲毫憐憫顧藉之心。

又認出二妖道正是竹山教下妖黨,俱煉有元神化身,心靈相通,求援逃遁均極迅速。如被行法求救,雲貴邊境深山之中多是妖黨巢穴,似這兩人固然無妨,萬一將首要諸人引來,憑著同行諸人,決非其敵。就是當場殺死,只要被元神逃走,也是不了。除惡務盡,為免後患,以全力運用玄功,施展太乙神雷,照定台上連珠下擊。眾土著身當其衝,自然遭受池魚之殃,等到妖煙隨著妖僧、妖道殘魂碎骨一體消滅,眾土著也隨著屍橫就地,血肉狼藉,百不存一。

只二妖童狡詐,先為雷火所傷,人並未死,自知情勢不妙,一面詐死倒地,暗伺動靜;一面行法,準備暗放妖蠱傷人。再要不行,便拔刀自刎,將元神附在自煉妖蠱身上,化形遁走,覓地重修。正倒在地上,互使眼色,準備一同下手。不料玉花姊妹兩個行家高手,自被石玉珠救起空中,神志一清,首先注意到二妖童的身上,雙雙齊喊:“恩人放手,我姊妹還有要事。”石玉珠見妖僧已死,妖道力竭勢窮,手忙足亂,料無妨害,一面發出神雷,一面放下二女。玉花姊妹因雷火猛烈,不敢降下。玉花忙命榴花收蠱,自拔頭上金針,化為一絲火光,朝下擲去。正趕二妖童覺出大勢已去,凶多吉少,就地一滾,避開正面雷火,雙雙忍痛起立,剛把身畔妖蠱化為千百點烏金光華往上飛去,吃榴花暗中行法,將手一招,全數收去。二妖童望見頭上兩溜青螢螢光華滿空遊走,猛想起仇人已被救走回醒,當時面色慘變,各自拔出刀來,未及回手自刎,那絲火光其疾如電,已經飛到。頭一個妖童首先被穿通前額,慘嗥一聲,死於就地。第二個妖童因立在後,沒有看真,心中一驚,手勢略緩,也被金針打中。跟著石玉珠連珠神雷發動,連那丟了手中白骨,想要乘機往台下縱逃的妖巫,同時被震成粉碎。

事完之後,台上只剩下許多土著的殘屍剩體,泥石交混,血肉狼藉,一片焦臭,刺鼻難聞,看去甚慘。石玉珠道:“這類野人都是窮兇極惡,死有餘辜。附近諸山多是竹山教下妖人巢穴,本非善地。適才為殺妖道,我連發神雷,聲聞遠近,保不定驚動尋來。

他們心靈相通,最長報警之術,飛行也極迅速,一被迫來,便是麻煩。妖人、妖巫全數伏誅,只逃走了些無知土著。事後妖人發現,找不出敵人線索來路,再好不過。我們都還有事,妖人氣數未盡,此時何苦招惹?急速離開為是。”說到這裡,隱聞遙空異聲啾啾,恍若鬼語。石玉珠側耳一聽,悄道:“不好,快隨我走!”說罷,率領眾人一同飛起。

眾人因玉花姊妹飛行不快,便由舜華、南綺相助,同駕遁光,往雲南境內飛去。初飛起時,遙空異聲除去路一面,似有好幾處隱約相聞。眾人因石玉珠當先開道,神情匆迫,飛行極速,料有原因,也各催動遁光加緊前駛,晃眼便是數百里。飛了一會,異聲越聽越遠,逐漸消失,石玉珠才令眾人略緩。一看下面地界,忽將眾人喚住,喜道:

“日前我們本定往香蘭渚去見寧一仙師,因事耽延,來時又應了陳道友之約,以為南疆地遠,墟寨甚多,二妖童不知投向何處,尋找玉花姊妹尚須時日,歸來再往紫雲宮求取天一真水,再同赴磨球島離朱宮靈焰潭盜寶,事完少說也須四五月後。人事無常,能否有緣進謁,實不敢定,哪知才一日夜便與玉花姊妹巧遇,還除了三個妖孽。適才所聞異聲,便是竹山教下妖人互相傳問的靈語信號,必由雷聲引發而來。他們傳遞極速,我們都能聽到,可知甚近。這還是首孽大敗失勢之餘,稍為斂跡,遇上警兆,散居各地的妖人先自互相詢問,非他同黨遇上兇危不肯出頭。否則那雷聲一聽便知是正教門下,如在從前,早已四方八面循聲擁來,不問來人是否和他為敵,只要是正派門下,必以全力齊下毒手,決不放過了。我料他們聞雷生疑,最後問到被殺二妖人,沒有迴音,才立即追來。為首幾個妖孽邪法厲害,尤其我們的人本領不齊,各有所短,遇上時吉凶難卜。恰巧這一面沒有動靜,只顧加緊飛行,未及細看。適才一看,前面不遠竟是滇池,豈非快事,我們可擇池旁荒僻無人之處降下,再踏水往香蘭渚去,以示誠敬好了。”

石玉珠說罷,領了眾人,同往池北岸蘆草叢生的荒僻野岸降下。略為歇息,就便詢問玉花此行經過,怎會落到妖人手裡。

原來玉花姊妹自從死中得活,頗知警覺,一心傾慕正教。只因眾人力說南疆蠻域盛行巫蠱之術,一時不易根除盡絕,如無人為之宗主,後患無窮;只有釜底抽薪,令她姊妹繼承天蠶仙娘法統,嚴訂規條,逐漸消滅,方是良策。玉花心想:“玄門修道最重外功,此舉實是功德無量。好在這些正教仙人已然相識,只要志切修為,將來總有仙緣遇合,何況畢真真已允收為記名弟子,更不愁沒有進身之階。先就現成基業去立外功,等有成效,眾仙自會看重。”於是便答應了。後來又想:“二妖童頗有法力,逃時又帶走了好些惡蠱,如不除去,不特將來各蠻寨、山墟的漢、山人民交受其害,如等勢力成長,連自己眼前的地位、生命俱不能保。”切身利害,自是愁急,所以別了眾人,便往雲貴邊界各深山蠻域中尋去。

玉花姊妹去時以為滇邊地域廣大,盡是高山峻嶺,危崖連蟑,毒嵐惡瘴,棒莽蔽野,無數蠻寨、山墟零落隱藏其中,妖童驚弓之鳥,望影先逃,定必匿形潛影,難於搜索。

旋欲借山民敬畏本教心理,故示神奇,令妹榴花先充神使,向各寨、墟傳示神命,自己隱隨在後,一路往前訪查。哪知這一求快,反幾乎送了性命。

那二妖童人小心大,前在天蠶仙娘教下,曾有一次奉命往滇邊大諸葛嶺銅鼓山寨中催索貢品,與寨主龍河旺身旁執掌大權的妖巫結下私交。起初不過想勾結妖巫,準備日後稟知仙娘,奪取寨主之位。這時恰好用上,便投了去。二妖童見了妖巫一問,才知是他們去年走後,寨中來了一個山僧,自稱雲南第三法王,不特能夠吞刀吐火,手指生蓮,咒人立死,並能騰雲飛行,用電閃神火殺人,法力高強。來不兩天,便將全寨山民制服。

妖巫並說現時寨主和自己均已拜在他的門下,因聽天蠶仙娘美貌,本定不久便要尋上門去,用大法力強逼成婚。如想仍照從前預計,在此立教,決辦不到,反有殺身之禍。如能回去勸仙娘嫁他,卻是再妙不過的事。二妖童隨說仙娘已為人所殺,奪她位的人比仙娘還美,法力卻差得多,法王好色,何不勸他下手?比仙娘在日更易成就。妖巫聞言大喜,立即引見蠻僧,也拜了師。第二日,又來了兩個竹山教下的妖人,乃蠻僧好友。於是連日商量去尋玉花晦氣,恰值玉花姊妹尋上門來。

二女雖在仙娘門下,卻不以師孃所行為然。又以婚姻失意,心灰意冷,除了每年定時朝拜奉教而外,輕易不去。因而妖童奉使與妖巫勾結之事,一點不知,也未想到他們就在鐵鑼寨潛身,只是順路查訪,全無機心。榴花先往寨中宣示神命,寨主妖巫立出接見,編了一套假話,說二妖童日前來此,現住附近山洞之中,但他們有一師父法力甚高,宜用汁誘。又盛筵款待,儀式隆重,崇敬非常。二女知山民對本教奉如天神,決不敢絲毫違逆,只當無心巧獲,得來容易。加以連日跋涉辛苦,妖童新師法力深淺難測,打算宴後再命寨主、妖巫誘來,當時擒了就走。正飲食間,猛聽梵咒之聲,蠻僧和二妖童突然出現,方疑上當,猛覺頭暈心惡,人便昏迷暈倒。等到醒來一看,身已被人擒住,神魂也受了妖法禁制,休說脫身抗敵,連向畢真真、花奇二人求救都不能夠。

蠻僧見玉花果如妖童所云,生得美麗,心中甚喜,始而要她從順。玉花天性貞烈,自忖身落人手,如與明抗,必不能保。仗著得了天蠶仙娘真傳,學會處子完貞全節之法,一面拿話點醒榴花,不令怒罵,假意應允,等將禁身邪法撤去,立即暗中施為,欲將貞體保住;一面暗放神蠱,去致蠻僧和妖人,妖童死命。蠻僧惑於美色,居然應諾。玉花如趁此時向畢、花二女求救,不消多時便可趕來。只因保全女貞之心太切,易緩為急,把求救之事放在第二步,忘卻二妖童法力本領雖不如她,卻是行家。二妖童又知玉花平日守身如玉,性甚貞烈,連仙娘都強她不得,怎會順從那生相兇惡醜怪的蠻僧,一說就允?料定有詐。先勸蠻僧緩解禁法不聽,便留了神,玉花姊妹剛在暗中行法化為石女,保住元貞,二妖童立即警覺,從旁叫破。

榴花恨極妖人,下手較快,將本門神蠱暗使出來,除二妖童早有戒備,不曾受傷外,蠻僧和二妖道全受了暗算。榴花因是驟出不意,神蠱已然附在妖人身上,稍緩須臾,便可殺敵制勝。只因蠻僧儘管惑於美色,因二妖童再三勸阻,不能無動於衷,禁法雖撤,暗中也有準備,收攝神魂的鎮物就在身旁,一舉手便可將二女神魂攝去。加以二妖童在側全神貫注二女動作,一見妖法被撤後,二女各把雙目低垂,心神內斂,一言不發,便知要鬧玄虛,立即揭發。總算閉竅全貞之法乃天蠶仙娘秘傳,二妖童雖蒙寵愛,因是男體,學它無用,不知底細。榴花放蠱時,又以全力猛然發動,二妖童臨難先顧自己,才得佔了一點先著。

蠻僧、妖道見敵人乘隙反噬,自是憤怒,二次行法將人擒住。攝去神魂以後,依了蠻僧,立時便要加以殘殺。因二妖道也垂涎玉花美色,見此番僧所得,本就在打主意,不捨就殺;又以身附蠱毒,雖然主持無人,不致便受大害,如欲除去,卻著實要費一番心力,終是未來隱患。解鈴還須繫鈴人,力勸蠻僧消氣容忍,自將鎮物取去行法,強勸二女收蠱降伏。蠻僧也知蠱毒厲害,又經力勸,只得應允。哪知二女斷定不免,一任行法禁逼,軟硬兼施,神魂始終倔強,不肯順從。一連數日,將蠻僧激怒,決計用土著最惡毒的邪法火化二女原身,禁煉形神,報仇洩忿。二妖道終恐去那蠱毒費事,二次再三勸說暫緩半日。

也是妖人惡貫滿盈。如再延遲一日,石玉珠等便要錯過,玉花姊妹也就萬無生理。

只因二妖童急於二女速死,惟恐她們受妖法禁迫降伏,嫁了蠻僧,日後就不能報仇,也必奪去寵愛,不能力所欲為,不住慫恿激怒。又以鐵鑼族每月均要火焚一二生人敬祭妖神,恰可一舉兩得,便令妖巫率領眾山民將祭壇設好,並催促蠻僧同二妖道說好,若過了時限二女還不降伏,立即行法處死。

二妖道雖然不畏蠻僧,礙於交情極深,將來又有用他之處,不便堅持破臉,只得把收禁神魂的鎮物留下,加緊誘迫,作那萬一之想。二女天性剛烈,心裡又深信畢真真、石玉珠等必能前知,趕來相救;即或不然,為妖人所殺,也只元神暫時受禁,終有超脫之日。如若真該遭劫,以前兩次早已不免,何待今日?竟打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之想,一任妖道用盡心思,倔強到底。

一晃捱到預約時刻,二妖道也甚憤怒。等將鎮物送往祭壇,石玉珠等一行五人恰在這時路過發現,因是下手太快,玉花姊妹不及施為,眾妖人便全數送終。否則蠻僧、妖道俱已中蠱,二女只一脫困,便能致他們死命,一樣也是要遭慘死。二妖童攜逃的許多惡蠱俱在身上,不及放出。二女本不想留來害人,也就聽之,事前沒有收回之念。都被石玉珠連珠雷火一陣亂打,全數消亡。南疆惡蠱本極猖獗,為害甚烈,連經幾次重創,如金蠶,七修、鐵翅、蜈蚣等極厲害的惡蠱,俱已除盡。玉花一掌教,嚴訂教規限制,只能置毒飲食之中,極少能夠飛出害人。熟悉山情的漢人一望而知趨避,中毒以後醫治也較容易。尤其是無故決不害人,有受害的也都是負心背義,激怒山人,咎由自取。從此威力大遜,十不存一,不足為害了。

玉花說完經過,眾人見那八百里滇池煙波浩渺,天水相涵,湖心鶴汀鳧渚,棋佈星羅,宛如黛螺點點,飄浮水面,景象雄闊,清麗無侍,正在遙矚之際,忽見較遠一座小島嶼上似有一片祥光隱隱飛墜。石玉珠驚喜道:“想不到小寒山姊妹也會在此不期而遇,以後的事想必好辦多了。”眾人間故,石玉珠道:“這是我兩個好友:一名謝琳,一名謝理,為同胞孿生。她義父乃武夷散仙謝山,自從峨眉開府,得一前輩神僧點化,歸入佛門,已成正果。她兩姊妹也在峨眉開府以後,投到小寒山神尼忍大師門下。自乃師二次閉關,我和她們已有五年未見。此事說來話長,我和她們別久會稀,急於相見,過些時再詳談吧。”說罷,眾人一同隱了身形,貼水踏波而行,往香蘭諸上飛去,晃眼行近。

那香蘭諸地方不大,孤立水中,泉眼就在下面。逆浪排空,宛如奔雪,風濤險惡,地方又僻遠,漁舟之所不至。洛上生著千百種幽蘭,間以奇花美樹,馥郁蔥寵,五色繽紛,宛如仙境,點塵不到。眾人還未到達,老遠便聞見陣陣幽香。南綺原具愛蘭之癖,又見景物如此清麗,連聲贊妙。石玉珠道:“寧真人想已知道我們要去進見,否則這近諸一帶俱有仙法禁制,早被阻住,不能前進了。”話還未完,人已到了清邊。

眾人剛剛上岸,倏地眼前一亮,由左側幽蘭叢生的危崖後面,有兩個年約十六七的淡裝少女分花拂葉而來。石玉珠連忙迎上前去執手相見,甚是親熱。眾人見兩少女不特相貌如一,連穿著,神情俱都似一個模於印出來的,都是美秀出塵,容光明麗,令人不可逼視。靈姑和舜華、南綺本俱自顧美貌不後於人,見了也由不得生出一種天人之感,愛敬交集,不等石玉珠招呼,全趕了去。

雙方引見之後,南綺最是聰明,暗忖:“寒山二女一般相貌身材,她們和石玉珠同輩至交,以後不知能否和她們親近?如若僥倖能與常見,應該有個分別才好。”便在暗中留神觀察二女言談動作,看到底有無分別長幼之處。看了一會,才看出二女於清華朗潤之中,別具一種天真。說話時面上常帶笑容,一笑,面上便微現一個酒渦,恰是一左一右,這才認定長幼之分,見眾人也在留意觀察二女有無分別,均未看出,心中大喜,且不說破。

石玉珠問二女來意,打聽寧真人出遊也未。謝纓笑道:“真人現在洞內等你們去進見呢。至於我姊妹的來意,暫時卻不能和你說。並非隱瞞,也是受人之託,內中有點緣故。且等到時再奉告吧。”石玉珠笑道:“琳妹近已成長,還是當年天真。你不對我說,我也不問,如何?”謝纓笑道:“委實有點關礙,暫難明言。你們見完真人,可還到哪裡去麼?”石玉珠便說:“有一新交好友要去紫雲宮遊玩,因與主人素昧平生,約同前往,代為引見。只等見完真人,約齊同去的人,便即起身。”謝琳笑道:“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意,有時說早了反倒誤事,暫時不說出來最好。”

石玉珠因陳嫣紫雲宮求取真水,事前不宜洩露,故此未對二女明說。聞言不禁心中一動,暗忖:“聞說謝家姊妹近已得了小寒山神尼忍大師真傳,道法益發高深,莫非紫雲宮求水之事已被她算出來了麼?”才一轉念,謝瓔笑道:“石姊姊,你素日對友雖喜銳身急難,但也須對方是個好的才行。你那新交好友人品如何,想必甚好吧?”石玉珠笑道,“同輩道友中,哪還蓋得過你二位去?尤其品貌更是無人能及。不過這兩位道友也各有其長處。內中一個叫冷青虹,更易引人親近喜愛。但如比起道行法力,那就差得多了。”謝琳笑道:“石姊姊眼界素高,這樣誇她,一定美秀已極,我真想見她們呢。”

謝櫻笑道:“早遲自會相見,忙這一時作甚?”謝琳笑道:“人生遇合,各有因緣運數。

此念一動,便是種因,到時自然相見,我不過說說而已。”石玉珠笑道:“想起我們在凝碧仙府初相見時,賢姊妹修道已逾百年,依然稚氣未脫。自歸忍大師門下並沒多年,竟換了一半性情,連吐屬也變了好些。真個士隔三日,便當刮目相看了。”謝瓔笑道:

“石姊姊就愛挖苦人。只顧我們敘闊說笑,卻令同來諸位道友久候,快到洞中見寧真人去吧。”

謝瓔說罷,領了眾人折向崖後,面前突現一片平地,數十株大逾十圍的參天老檜矗立其間,樹幹上各生著好些寄生蘭,葉長二三十丈,花大如杯,累累下垂。左邊一片危崖,更有千百種奇珍名貴的幽蘭叢生其上,異香芬鬱,相與融會,令人聞之心清神旺。

眾人除石玉珠在凝碧仙府觀賞過兩次,餘人均屬初見,方在心中贊絕,小寒山二女和石玉珠已先往危崖上飛去。眾人隨上一看,那崖高只十餘丈,自腰以下壁立如斬,通體玲瓏剔透,形勢奇妙。上半一段突縮進去四五丈,現出一片平地,疏落落長著十餘株老松。

松下磐石上置殘棋,兩旁設有三四個石墩,似是真人平日與客對棄之所。全清皆種幽蘭,獨有此片石地寸草不生。那些老松俱自石隙之中怒生,盤纖磅礴,夭矯騰舞,清奇古拙,各具姿態。清風過處,發為松濤,與狂波擊石之聲相與和應。四望清波浩浩,天光雲影,浩無際涯,真令人有出塵遺世之感。後面還有六七丈高的危崖,洞穴甚多,主人便就著原有形勝,因勢興建,闢成三層洞府,地方不大,精妙異常。

眾人正待循著崖腳石級走上,忽見二層洞內走出一個十二三歲的道童,笑朝小寒山二女道:“李哥哥嫌二位姊姊不肯同去,已賭氣回武夷山去了。家師請你們稍候,他就出來。”謝琳道:“他回山最好。”石玉珠見謝琳說時,使了一個眼色,道童便不再往下說,只笑問二女道:“令世弟也同來了麼?怎我先未看見?道法想必又更精進了,真是難得。是同來的麼?”謝纓笑道:“你還誇他呢,都是家父愛他過甚,慣成這樣子。

以前便愛惹事,近年又奉家父之命,出山修積外功,越鬧得不成話了。見了風,就是雨,不管對方深淺,一味蠻幹。偏又運氣好,居然很少吃虧。他和齊金蟬、石生。南海雙童、易氏昆仲等八九個人最好,只要湊在一起,必有事故。我姊妹兩個也不知為他操了多少心。去年和峨眉這幾個小弟兄假名到金鐘島去看我葉姑,路過小南極無定神洲,成心找人晦氣,將黃沙老祖的愛子、愛妾殺死,給葉姑找了不少麻煩。今早隨便得了一點風聞,又想淘氣。因金、石諸人正奉教祖齊師伯之命,在煉濟世用的靈丹,沒處找伴,恐自己法力不是對方敵手,來找寧真人借件法寶。我姊妹還是為他才趕了來的,因他早來,你未看見。適才我說他兩句,還是嬉皮笑臉,他向來不管多大亂子,只一說就要做到,賭氣回山,決沒好事,不知又安甚心思呢。”

道童笑嘻嘻插口道:“是真賭氣。二位姊姊不許去,師父又不借他法寶,他怎敢深入虎穴、否則我也同他去了。”謝琳笑道:“你也不是甚好人,定是通同作弊,想瞞我怎行?你才有多大氣候,也跟他學?遲早吃了人虧,再偷偷去哭吧。”道童笑道:“漫說我不會吃虧,就吃人虧也不會哭,姊姊放心吧。”謝瓔道:“如何?話漏出來了不是?

小世弟真膽大包天,我簡直想不愛他了。”石玉珠笑道:“你姊妹兩個這叫其詞若有憾焉,其實乃深喜之。令世弟自從由妙一真人引進到令尊門下,彼時才只兩年光陰,如非你二位愛他,帶往小寒山,強磨著令師傳了不壞身法,又喜他到處遊行惹事,怎會膽子越來越大?自己先誘人犯法,如今又要充好人了。”謝氏姊妹還未答話,道童已在旁拍手笑道:“這話真個通極,要不是每次出事都有二位姊姊趕往相助,小世哥還未有這樣膽大呢。我如有一位有本領的姊姊,也早和他一樣了。”說得眾人都笑起來。

石玉珠料知二女姊弟此來必非細故,否則彼此交厚,決不致連自己也隱而不宣。還有寧一子素來對人謙和,從不以尊長自居,適才已令謝家姊妹來喚進見,到了這裡又令少待自出,內中均似有文章。久聞此老雖然性情謙虛,永不與人爭鬥結怨樹敵,在前輩散仙中如論法力,並不在神駝乙休、百禽道人公冶黃等人之下,看這情景,弄巧許與自己同來諸人有關都說不定。正尋思間,一個相貌清灌,長身鶴立的葛衣道人,已由石級上款步而下,石玉珠忙引眾人上前通名拜見。寧一子含笑命起,說道:“你們遠來不易,本想延人洞中小坐,盤桓些時,不料適才有人相約同往西崑崙訪一道友,此時便須起身,無暇接待。昔年煉有一爐靈丹,久無用處,現贈你們每人兩粒,以備不時之需。等你們將來便中路過,再作長談吧。”寧一子說罷,取出十粒丹藥,命道童代為分配。長袖一擺,一道白光直射空中,宛如長虹經天,飛星過渡,眨眼無跡可尋,眾人各自向空遙謝了一陣。

裘元見那小道童生相清秀,神情俊爽,想走過去請教姓名;道童也覺裘元年紀比他大不許多,是個好道伴,由不得惺惺相惜,對走近前。雙方正要開口,石玉珠笑道:

“我們只顧說話,還忘了給小主人引見呢。這是寧真人新收不滿十年的高足蔣栩。他和謝真人高足李洪一樣,都是三歲入門,十餘歲便得了師門心法。休看人生得似幼童,如論法力,差一點的異派中人都不是他對手呢。”隨說,又指眾人向蔣詡分別引見。蔣詡笑道:“裘師兄,休聽石姊姊的,我如何能與李哥哥相提並論呢?”謝嚶笑道:“詡弟不要大謙了,至不濟,你兩人淘氣愛惹事總是差不多的。”蔣詡聞言,朝二女扮了一個鬼臉,引得眾人都忍不住要笑。

呂靈姑見二女儀態大方,又聽法力那樣高深,衷心傾慕,聽說要走,好生不捨,脫口道:“二位姊姊道法高深,難得有緣,不期而遇,我等正想多領教益,如何便走?”

餘人也隨聲附和,一致挽留。舜華姊妹因聽二女近日無事,更想約去冷青虹那裡小聚數日,再行分別。謝琳笑道:“諸位姊妹厚愛,我豈不知?聽石姊姊說起冷青虹為人,也頗想見她。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過些日我姊妹自會尋你們去,何必忙此一時呢?”

靈姑又問二女誰長誰幼,到底有無分別,請說出來,會見時也好稱呼。蔣詡在旁插口道:“朋友相交,總該彼此相識才是。她兩人偏長得一樣相貌身材,又愛一樣打扮,好些同道到現在還分不出長幼來,真個笑話。諸位姊姊已來了些時,怎還未分出誰是姊妹麼?”靈姑、舜華、裘元齊說,二女容貌身材、舉止神情無不如一,著實不易看出。

南綺獨笑而不言。蔣詡道:“虞二姊不說話,想是看出來了?”南綺手指謝瓔方要開口,剛說得一個“這”字,謝琳忙道:“我知甫妹看出來了,但這樣認法不算,我倒要考你一考。”說罷,拉了謝瓔,轉風車般在場中轉了幾轉,各繃著臉,同聲問道:“諸位姊妹認來。”南綺見二人頰上梨渦全都未現,笑道:“我只看出二位姊姊相貌身材以及神情動作無不相同,只玉頰梨渦一左一右,略分長幼,但非到笑時仍看不出。這等寶相莊嚴,就認出來,也是碰上的了。”眾人聞言方始省悟。

石玉珠笑道:“不見二位妹子這等童心,已近十年了。今日有甚可喜之事,如此高興?”謝瓔道:“琳妹天性如此,我只好隨著她些,否則又不高興了。”謝琳微嗔道:

“沒見你這樣老實人,自己先認了姊姊,還教人猜呢。我是妹妹,沒的教人認錯了你,屈尊吃虧。這酒渦真討厭,要都生在一邊不好麼?”說到末句,忍不住嫣然一笑,右頰酒渦立時現出,眾人都笑了起來。

二女和石玉珠始終未提何日再見,又聚談了片時,二女作別先走。靈姑見二女只朝眾人含笑揮手,道聲再見,跟著祥光微閃,便即無影無蹤,不知去向,既未見飛起空中,更未聽到甚破空聲息,心中讚羨非常。

眾人正要跟著起身,蔣翊忽拉裘元,笑指道:“裘師兄慢點走,又來人了。”眾人隨手指處一看,兩道劍光宛如白虹貫日,在西北遙空雲影裡,夾著破空之聲,朝香蘭諸這面電駛而來,晃眼飛墜,現出兩個道裝少女。石玉珠和蔣詡忙向眾人分別引見,才知來人乃是峨眉派門下弟子墨鳳凰申若蘭和女空空吳文琪。二女見面之後間起,知道寧一子已赴西崑崙,謝家姊妹已然來過。申若蘭驚道:“想不到謝家姊妹竟有如此神通,我們真慚愧極了。”

蔣翊問故,申若蘭道:“我和吳師姊日前路遇一位老前輩,本命我兩人先來這裡,後去小寒山,託謝家姊妹辦一件事。我因那事重大,謝家姊妹分別數年,渴欲一見,又以為時尚早,寧師伯輕不出門,路又順便,意欲先去小寒山約她姊妹一同來此。不料到時,她姊妹正隨侍忍大師坐禪入定,留有一紙,上寫她姊妹得忍大師指示先機,早知就裡,如欲晤談,請在小寒山少待。否則,日內必去峨眉與一班姊妹道友共謀良晤。我素來性急,等了一日不見醒轉,她又沒寫明準時候。那位老前輩命我兩人先來這裡,對她姊妹二人坐禪入定之事必已前知。心想往返不過半日,何必在那裡枯候?便趕了來,誰知她們競分身神遊到此。既與寧師伯見過,此事定已有了眉目。蔣師弟可知道麼?”蔣詡笑道:“知是知道一點,暫時還不能說。”吳文琪道:“那就難怪了。謝家姊妹說日內要往峨眉相見,我們還是回山等她們好了。”

石玉珠道:“我與二位姊姊也有兩三年不見,難得不期而遇,如何便走?謝家姊妹峨眉之行也無這麼快;二位近年已得師門真傳,掌教師尊近已閉關,不須隨侍。反正山居清修,出入任意,並無要事在身,何不在駕同去敝友那裡小聚數日呢?”申若蘭笑道:

“妹妹哪裡知道。那年掌教師尊和諸前輩師長奉師祖玉筐金敕,就著舊居凝碧崖,以玄門無上法力化石熔沙,模山範水,鼓鑄峰嶺,陶冶邱壑,宏開五府,冉建仙宅。群仙盛會之後,門下男女弟子便奉師命,各本自身根器、功候、法力,分由左元。右元二洞所設各種魔障險阻闖將出去。或由火宅衝出,或由十三道鐵門限內越過,一切均無阻滯危難,方許去至正殿,領了法寶傳授,經由飛虹橋上下山積修外功,從此自立洞府,往來自如。眾弟子中除了本來根器深厚,功力高深的寥寥十多人通行無阻外,只李英瓊妹子法力不濟,但根器、緣福極厚,仗著白眉禪師前賜佛門至寶,硬由火宅衝出;向芳淑,司徒平二人各得乙,凌二位師伯之助,也勉強轉危為安,越過十三限。餘者多是知難而退,甘在兩洞危壁石穴之中苦修,靜俟水到渠成。有那心存僥倖,或是急於成就,自恃大高的,火宅衝出大難,走的人還沒兩個,都想用自身飛劍、法寶護身,強以定力由十三限衝出,不料全碰了釘子。總算師恩深厚,一到危急時便加解救,否則,縱不遭劫身死,也須重傷,或是走火入魔。

“我便是其中之一,因想一人力薄,還約了凌雲鳳等六位姊妹,將各人法寶、飛劍聯合一起,先以為怎麼艱險也能渡過。誰知人數越多,心念越不齊。尤厲害的是,開頭已然聯合,便成一體,休慼相關,牽一髮而全身皆動。儘管事先商定,潛光內照,護住元神,一任護身寶光、劍光擁著緩緩前行,心想不論有多厲害的景象,視若無睹,不去睬它,又有師父加恩護持,決不至於真正受害。明知是幻象,這還有甚可慮?誰知上去真個容易通過,到了第四關上,不知怎的一來,六人分明在一處,並未分開,竟會成了六起,各自為政,晃眼如醉如痴,入了幻景。如非師父恩憐,全都走火入魔,就到如今,也休想行動一步。大家一齊遇險,受害深淺卻各有不同。我僥倖算是較好,修煉最快,二次通行時也最容易。可是欲速不達,直到如今,所許外功仍未修積圓滿。前年掌教師尊二次傳授本門心法,又須加緊修煉,內外功同時都要修積。表面上好似正路出身的弟子,不比奉有特命出山,大都身負重任,無甚閒暇,來去行止均可由心隨意,毫無拘束,實則一天也不敢鬆懈。幸而自知道淺力薄,難與諸先進同門爭衡,不敢自立洞府。約同吳、李、萬、裘諸同門,稟明師長,仍舊在山居住,在師門庇護之下,不用擔心外道邪魔侵擾,以便一面修積,一面隨時領受恩師訓海,省卻許多煩擾則有之,要似英、雲、八姑姊妹和嚴、莊、金、石、諸葛、林、嶽諸先進同門那樣,法力既高,功行也將圓滿,行止施為更是無不由心,那就差得大多了。這次只是偶和吳姊姊抽空出山,修積一點外功,遇見一位老前輩,命為代辦一事,方得到此,出來已有多日。近來奉命採藥的兩輩弟子已相繼回山覆命,各地同門應交靈藥也都送到,不久開爐煉丹,就許命我二人隨同守爐,如何敢在外面逗留呢?”

石玉珠見文琪雖只兩年不見,道氣益發盎然,宛如仙露明珠,自然流照,料知功力大為增進,暗忖峨眉門下進境真速,讚羨不已。玉花姊妹更是衷心敬仰,自恨福薄,向道之心越加虔誠。申、吳二人自然謙謝。石玉珠也不再挽留,略訂後晤,便同別了蔣詡,各自分道起身,申、吳二人自返峨眉山。不提。

石玉珠和裘元、南綺、舜華、靈姑、玉花姊妹一行七人往含青閣飛去,劍光迅速,不消多時,便已飛到。冷青虹、桑桓、陳嫣三人此時嫌怨既消,十分投契,正在閣前平台之上對弈,俱沒想到石、呂諸人回來得這等快法,互相見面,說了前事。

靈姑見勝男姊弟未在台上,一問冷青虹,才知阿莽傷勢治癒以後,昨日隨了冷、桑、陳三人出湖登岸,閒遊全山,並去陳嫣故居小坐。歸來天已昏暮,行至湖邊,忽遇一位姓紀的道友,說奉青城山朱真人之命,因竹山教改了約會之後,自知法力不濟,又去長狄洞勾結了兩個厲害妖孽,朱真人為破妖法,不久便要設壇祭煉法寶,恐勝男姊弟去晚了不及傳授,命來接往,已然走了。石玉珠道:“我因紫雲官不能帶他二人同行,我由磨球島事完,又須回山,諸位暫時無人送他們前往青城,帶了是個累贅,放在這裡也有不便,這樣倒省事不少。陳道友如無甚事,此時便可去紫雲宮了。”

陳嫣知石玉珠急於回山,呂、裘諸人奉命行道,也不宜多有耽延,略為盤算,答道:

“妹子新近脫劫,元神未固,現正每日子午二時修煉,本來尚須月餘光陰。無如諸位俱都有事在身,諸荷鼎肋,已極感愧,再為妹子多延時日,心更不安。妹子意欲勉為其難,先去紫雲宮求來天一真水,再行相機行事。諸位道友以為如何?”石玉珠道,“道友元神已然凝固,無須過慮。我意磨球島遲早前往無妨,紫雲宮之行卻以早去為宜,免得夜長夢多。據我看來,現已有好幾位知道此事,齊、秦、週三位主者,如有一個不能裝糊塗,這水就不好求了。”舜華、冷青虹俱說:“此論甚是,事不宜遲,我們走吧。”陳、冷、桑三人便留眾人小住一日,略烷征塵,明晚起身,就便款待玉花姊妹,遊玩全山。

玉花姊妹聞說紫雲水仙宮閥之勝,自恨無福,不能隨往,好生難過,靈姑、南綺勸道:“你姊妹不要介意,只要志切向上,此次回去正位以後多積善功,上次拜畢道友為師已然種因,遲早自有仙緣遇合。即或不然,我們將來如有成就,也必設法引度,使求正果。你們放心好了。”玉花聽二女說得十分真誠懇切,不禁感激涕零,再三稱謝。

當晚冷。桑、陳三人先在閣中設下盛宴款待,雖非世俗筵席上的魚肉珍鍺,卻也備極豐腆。尤其是各種佳釀果脯,甘芳腴嫩,雋美無倫,無一不是罕見珍品。問起來路,十九均是飛狸平日所獻,保存至今。眾人各快朵頤,讚不絕口。連石玉珠已然辟穀的人,也隨眾飲啖起來。時正月明,湖波渺渺,平勻如鏡。時見朵雲冉冉,浮沉碧空,影落水中,上下天光一齊流走。又有那雲樓斜壁,玉棟雕樑,霞光瀲灩,金碧輝煌,與中天月華掩映生輝,幻為異彩。眾人憑欄賞月,臨流把盞,直有置身瑤宮貝闕,境真天上,不似人間之感。石玉珠多歷仙山靈境,舜華、南綺姊妹所居長春仙府更勝於此,裘元也曾見過,不以為意。靈姑因境由人建,陳設器用過於華麗,覺非真修道人所宜,儘管誇好,也無動於衷。玉花姊妹生在蠻荒天蠶仙娘洞府,只是清潔無塵,多陳珠玉錦繡,俱是人間之物,幾曾見過這等光彩繽紛,甭皇清麗之景,豔羨非常,現於詞色。

陳嫣笑對玉花道:“昨日我和冷、桑二位道友約定,磨球島事完,一同另覓洞府清修,故居已不願再住。只是昔年修建這含青閣,以及到處搜掘這些器用珍玩,曾費多年心力,一旦棄卻,也覺可惜。別位道友志切清修,必不願在此久居,一個付託失人,又造孽因,正愁無人接受,適才盤算令姊妹承繼天蠶位業,山民初附,如在此居住,創立教宗,大可炫耀于山民,使其增重信仰,這裡居停有主,日後我們舊地重遊,也有一個東道。實是一舉三得,合宜已極。意欲以此相讓,不知願否?”玉花驚道:“這裡仙山宮闕,珍寶甚多,最易引起妖邪生心,我姊妹二人法力淺薄,如何承當得起?”冷青虹道:“這層我們已有打算,既請你姊妹居此,焉有任令妖邪侵犯之理?只間願與不願吧。”玉花是山女,天性直率,心口如一,便答道:“這是神仙住的地方,只愁沒福享受,焉有不願之理?”陳嫣喜道:“你姊妹不要犯愁,本山原有桑仙姥遺留的乙木禁制,一切俱早佈置停當,只須如法施為,足可自保。你天資穎悟,學它不難,有這一夜工夫,由冷、桑二道友傳授,明日便能運用自如了。”玉花聞言大喜。眾人也都代她欣慰,樂於玉成。

桑仙姥所設乙木陣法本是寶物,現成設備。席散後同去地室,經冷、桑二人一一指點演習,並述其中微妙,到了次日,玉花全都學會。冷、桑、陳三人又引眾人往閣後寶庫中去,將原存法寶取出,分別帶上。南綺見法寶共只十餘件,其餘珍玩、寶物之類不下幹件,均是人世間罕見之物,看出陳嫣大有一去不歸之意,笑問:“這些好東西莫非都不要了麼?”陳嫣慨然道:“昔日一念貪嗔,造下許多魔孽,自遭大劫,方始省悟。

日前諸位去後,本想仍由冷、桑二位道友留用,因是志切清修,堅拒不受,這些東西,尋常人得去,反是禍水,並且為數大多,便贈新居停也非所宜。諸位道友不妨隨意選取,再贈幾件與玉花姊妹,餘下的仍然埋入地底,以免留在世上害人。諸位以為如何?”石玉珠和舜華、南綺本沒把這類珍寶放在心上,裘元、靈姑更恐犯了師門戒條,俱都謝卻。

玉花姊妹自覺得居這類神仙宮室已出非分,眾人俱不肯受,如何還起貪心,也以婉言辭謝,陳嫣嘆道:“妹子昔年為寶忘身,千方聚斂,惟恐所得無多。今日請位如此高潔,真出人所料。”

石玉珠道:“這話也不盡然。海內外散仙、地仙有宮室器用之美的,也不在少數,只不是百計千方,專一尋取而得罷了。陳道友以前之失不在藏珍,而在以法力強迫異類,誅求無厭,以致惹出許多事來。天地珍物,顯晦有時,沉沒千百年,既被道友發掘出來,也是定數,何必重又埋藏?我們實是用它不著。我看玉花姊妹無甚法寶,內中頗有幾件可以祭煉,不妨代選幾件。再挑幾件難得的送往紫雲宮,作為禮物,餘者仍用法力暫時封藏,以備日後或有用處。即便無用,寶庫本來深藏湖底,又有禁法封閉,尋常異派妖邪無法攻入,並也無從知底;真有極大法力的道術之士,又不會生心掘取。比另行覓地埋藏穩妥得多,何必多此一舉呢?”眾多稱善。陳嫣道:“妹子也是驚弓之鳥,未免多慮,以珍物大多,聚在一處,易啟妖人覬覦。我們不在此地,玉花姊妹力薄,縱令寶藏不被攘奪了去,也是麻煩,弄巧人還受害。故想將它分散開來,另覓幾處隱秘之地埋藏,免有後患。石道友說無礙,便仍由它在此,將來再作計較好了。”

陳嫣說時,冷青虹又再三向眾力請各取兩件,以志因緣。眾人不願拂她盛意,各自商量,揀那稍為有用的取上一件。石玉珠取了一粒夜明珠,舜華取了一隻溫涼玉環。裘元、南綺、靈姑三人因聽石玉珠說這些珍物本質極佳,中有好幾件,如肯下功夫,俱能煉成法寶,都是一般心思。無如庫中珍物過多,珠光寶氣,相互輝映,看不出哪樣合宜,又不願貪多,正在逐件摩掌付量。

陳嫣因這次磨球島之行一半仰仗靈姑,心存酬勞之想。見三人久無中意,倏地想起一事,喜道:“三位道友志切清修,這些珍奇玩好之物料難入選,不必找了。記得昔年屢次強迫飛狸尋掘古仙人遺留法寶,它俱堅持不肯。未一次同它前往海中掘取藏珍,因答應只此一行,歸來便即放它,它面上似有喜容。歸途所有珍物均系妹子行法攝運,內中有一個碧玉枕它獨親自抱持不放。我因這類玉枕已有好幾個,問它為何如此重視?它說內有十九柄古錢刀,乃古仙人舊物,只消知道用法,再加祭煉,便可運用。但寶主人昔年仙去,將此寶埋在一個亙古無人的火山峽壁之中,原藏洞壁上留有古篆咒訣,並記明源流以及行使之法。那地方終年烈火千丈,連我也難進入一步,只它可以犯險出入。

非等我撒去禁制釋放,由它獨自前往,不能得到。問它頭次得寶時怎不記下?它說烈火時有強弱,為取此寶已費了不少心力,犯了若干大險。等發現壁間古篆,看不一半,火勢忽強,再如勉強延挨,便須命喪火窟。嗣想再去,便被我擒住。因我屢次逼令尋掘法寶,無心應命,這次慨允放它,才將此寶獻出。我知它是恐我事後食言,以此要挾。等將玉枕封禁破去,打開一看,果是十九柄錢刀,形制奇古,精芒內蘊,幻為奇光,果然不是常物。我也曾行法運用,竟似頑鐵,全無靈效。怎麼盤問它,始終咬定牙關,非等放後,去將咒偈抄來,不知底細。我欲先同它去探,也堅拒不允。方想將它替身尋到,姑且釋放,相機行事,便遇二妖人在附近掘到一面寶鏡,不合貪心奪取,弄巧成拙,反遭暗算。回山遷怒飛狸,毒刑拷問,復施金、水之禁,由此成仇,它甘受楚毒,不吐隻字。明知枕中錢刀是件異寶,連費了若干心思祭煉,並向友人請教,始終不知底細,不能運用。一賭氣,將它收藏在後面那些不甚心愛的珍物之中,一直不曾取視。又隔一年,便遭大劫,早已不在唸中,適才方得想起。令師朱真人得道多年,法力高強,見聞廣博,同道中尤多天仙一流人物,當能查知此枕中錢刀來歷。三位道友何妨將它分帶回去,請令師鑑定,加以傳授,也許能合尊意呢。”

庫中寶物,俱由陳嫣採取海中珊瑚作成各式格架,巧奪鬼工,精緻無倫,頗費了一番心思,玉枕就藏在最後寶架上。陳嫣隨往取出,眾人見那玉枕通體碧綠,形制古雅,看去一色渾成,並無縫隙。陳嫣雙手握緊兩頭一推,忽然分裂為二,上半是蓋,下半有十九個凹槽,每槽各臥有一柄錢刀,長約五寸,精輝掩映,宛如新鑄。石玉珠和舜華姊妹俱都識貨,一望而知不是常物,好生驚奇。刀雖十九把,匣只一個,不便分散。靈姑為人謙讓,不肯收持。裘元、南綺看出陳嫣意在靈姑,也不肯拿。石玉珠道:“你三人不必謙讓,此寶現尚不能運用,在誰手內都是一樣。我聽家師說青城初傳弟子共有十九人,此寶恰是一十九柄,與人數恰巧暗合,也許將來貴派同門人各一柄。我看玉枕長有尺餘,靈妹也不好攜帶,還是交與南妹暫時收藏,等朱真人看過,傳授用法,再作主分派吧。”眾人俱以為然。南綺身畔法寶囊本可收藏多物,不顯痕跡,聽眾人如此說法,便取來收了。

冷、桑、陳三人又選了幾件寶物,贈與玉花姊妹。重又行法,將寶庫嚴行封閉,退了出來。然後再向玉花指示完了機宜,一同作別,往南海紫雲宮飛去。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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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回 狂颶起遙天 飛斧玄雲傷怪士 祥氛消劫火 沉舟碧海訪珠宮

話說南綺從小便住長春仙府,新近才隨裘元出外行道,和襲元、靈姑一樣,都是初次飛渡海洋。見那海中波濤浩瀚,漫無際涯,水碧天青,風景壯闊,俱說有趣。舜華和三人原把遁光會合一起,聯袂而馳,見狀笑道:“這裡剛離中土海岸,只是天水蒼茫,眼界空曠而已,要到紫雲宮那一帶才是真好呢。”裘元、南綺俱都性急,聞言便問何時可以到達。舜華道:“我也沒有去過,只是聽說相隔中土有好幾萬裡,就我們劍光迅速,也得些時才能到呢。”南綺撇嘴道:“原來並不曉得,也要笑人。紫雲宮是石姊姊舊遊之地,我問她去。”靈姑見石玉珠同了冷青虹、桑桓、陳嫣也和自己這撥一樣,為減長途寂寞,便於說話,把遁光合成一體,在前急駛,兩下里相隔尚有裡許之遙,笑拉南綺道:“反正會到的,問它則甚?”裘元也說:“兩下里遁光已各聯合,這一去,彼此都要費事。”不令前往。南綺嗔道:“我本來和石姊姊搭伴,你偏要我到這邊來。先還以為大姊近年常往海外訪友,多少總知道些,不料全是茫然。這樣好景緻卻不知一點底細,多麼悶人。”

南綺說時,舜華遙望前面天邊有一片灰雲浮動,便道:“颶風來了,你就追上她們,也是一片烏黑,什麼也看不見。”裘元道:“現在日朗風清,碧空晴明,哪來颶風?”

舜華道:“你沒來過海上,怎知天氣變化?那朵灰雲便是風母,勢還猛惡異常,少時便教你知道。”眾人飛行迅速,又當風的來路,話剛說完,那片灰雲已漸展布開來,先只呼呼有聲,回顧身後來路,尚是晴空萬里,水天一色。隨聞異聲尖厲,起自雲中,跟著狂風大作,海中狂濤澎湃,駭浪群飛,矗立如山,天旋地轉,眩人心目。晃眼之間,風勢益發猛烈,再顧身後,已是冥冥濛蒙,一片濃黑。耳聽風聲、水聲上下交鬨,宛如崩霆怒震,萬竅皆鳴,除石玉珠等四人遁光在黑影中閃動朝前飛射外,什麼也看不見。

眾人衝風飛駛了個把時辰,那風仍未過完。裘元、南綺正說:“天不作美,這樣多麼悶人。”忽見前面黑雲中銀輝萬道,四下分射,石玉珠等一行竟被裹入在內。隨著劍光、法寶紛紛飛起,似在與人爭鬥神氣。眾人一見大驚,趕緊催動遁光,飛趕上前。這時因為颶風太大,加上高空原有的罡風,眾人逆風而駛,雖精遁法,畢竟吃力。石玉珠一行四人法力較高,飛行漸前,裘元等一行便漸落後,兩下相隔約有二三十里。等到追近,又發現銀光萬道中,還雜著無數暗紫濃黃色的焰光,石玉珠等四人劍光已由分而合,大有轉攻為守之勢。估量敵強我弱,石玉珠等四人既難取勝,自己這一撥也佔不了上風,想起靈姑五丁神斧威力甚大,或能取勝,便令靈姑取出備用,只一分清敵我,立即下手。

靈姑剛剛點頭,如言將斧取出,準備施為,猛聽叭的一聲,一團皎如明月的銀光倏地當空爆散,灑了滿天銀雨。同時又是一道長虹也似的紅光,在黑雲中連連掣動了幾下,那些紫焰黃光似覺不支,倏地合而為一,往左側逃去。南綺早分辨出雙方邪正,又見銀光與石玉珠等會合飛來,料定逃走的是妖邪,也沒看清石玉珠等是否追敵,脫口便喊:

“那是異派妖邪,我們快些將他們擋住。”四人遁光會合,本由南綺一人主持行進,口中說著話,手一指,早往近側紫焰黃光逃路迎截上去。靈姑和南綺最是交厚,本就言聽計從;加以出山不久,年輕好勝,所得五丁神斧屢顯威力,心粗膽壯。一來一去,兩下迎湊,只是方向略偏,自然晃眼撞上。

對面敵人又早看出有正派中人駕了遁光擋住去路,並未放在心上,不過新遭挫折,無心樹敵,本意往側面遁走,免得多事。一見對面迎來,分明有意相欺,不禁也生了氣,更不躲閃。正待近前,現身喝問,看是何來路,是否明知故犯,再作計較。哪知這四人倒有三個都是初出茅廬,不知厲害,也不認識這些異派中的高人,又都心急喜事。眼看兩下快要接觸,相隔還在三五丈問,南綺這裡首先將遁光一分。靈姑隨持五丁神斧,身劍合一,飛將出去,竟未容對方現身,大半輪紅光早發出五色奇輝,精芒電射,直朝對面紫黃焰光中飛去。只聽哇的一聲厲嘯,焰光中現出一個虯髯赤臂的道者,滿面怒容,注視靈姑,一閃即隱。靈姑的劍光、斧光已跟著往前一絞,眼看紫焰黃光紛紛散亂中,突有一道紫晶晶的光華夾著霹靂之聲,比電還快,往斜刺裡射去,眨眼沒入狂風墨雲之中,無影無蹤。

靈姑出時,南綺本想隨出相助。舜華為人溫和,平日人不犯她,輕易不肯出手,比較沉穩。先看出石玉珠等四人和那銀光是朝自己這面迎來,並未往側追敵,方覺有異,敵人已經迎面,猛想起紫黃色焰光的來歷,不禁大驚。忙即拉住南綺時,遁光分處,靈姑首先出手。未容出聲喚住,雙方勢絕迅速,敵人業已受傷遁走,知道仇怨已結。方在悄聲埋怨南綺冒失,石玉珠也率眾趕到,遁光重又會合一起。靈姑只聽南綺的話行事,哪知事情輕重。石玉珠又是成事不說的人,見面先給同來的人引見。才知前面不遠便是元龜殿,那放銀光與敵人交手的,便是散仙易周的兒媳綠鬢仙娘韋青青,同了她的好友飛鴻島主展舒、王嫻夫婦。逃走的敵人名叫赤臂真人連登,法力甚是高強。本是風馬牛不相及,只因王嫻生得絕美,連登偶遊飛鴻島,與她相遇,誤以為是尋常修女,想收為妻妾,說話冒失,動起手來。

其實,連登雖是旁門,講究採補,人卻講理。所有姬妾也以旁門中人為多,全出心願,並不強迫,更不向尋常民間擄掠。平日又喜作些濟人善舉。因此各正派中首腦對他都有容讓,他也從不與各正派門下為難,有時遇上事,反倒出力相助,或為雙方化解。

這次如知王嫻來歷,也就不會生心。無如一則見她大美;二則展、王二人隱居絕島,夫妻同修仙業,除往謁易周外,無甚同道往還,極少人知底細。海外各島這類散仙修士甚多,俱無甚高法力,連登無心初到,只說彼此都好的事,容易成功。哪知對方並非弱者,一聽出口不遜,又是邪魔外道的裝束神情,不等說完,一聲怒叱,便動了手。王嫻法力雖高,卻非連登之敵。偏巧展舒從不獨出的,這日恰往左近海底採取珊瑚,不在島上。

尚幸王嫻機智,長於潛形水遁之術,見勢不佳,先自遁入海底,不曾被他擒去。

連登還不死心,算定這島是她的巢穴,早晚必要歸來,假意離開,暗中回來,隱身島上守伺。等了一會,王嫻尋到展舒,一同趕回,連登才知二人本是神仙眷屬。自知無禮,本想現身分說,化敵為友。因聽二人咬牙切齒大罵,憤怒已極,如若出現,必討無趣,反倒難處,使用法力在石壁上留下幾句告罪的話,暗中飛去。

展、王二人也是三生情侶,前兩世備歷艱危,受盡苦難,比冷青虹、桑桓夫妻所受不在以下,或且過之。二人終是精誠團結,生死不渝,直到今生重聚,才得苦盡甘回,不特償了雙棲之願,並還遇合仙緣,同注長生。所居飛鴻島地雖不大,卻是氣候清淑,風景幽麗,四季長春,點塵不到。夫妻二人修煉之餘,除了玄龜殿散仙易周、易晟父子是師門至交,不時常往看望盤旋外,每日只在島上作些賞心樂事,翱翔碧海青天之間。

又各有極高深的法力,端的美滿已極。

二人自從隱居此島以來,一直過著安樂歲月,從未有人到島上侵犯過。忽然遇到這樣無因而至的橫逆,又斷定對方是個十惡不赦的妖邪一流,王嫻匆匆和人動手便遭挫敗,又不曾問得姓名,無處尋訪。如先尋易周打聽也不至於生事,只因二人還以為當時事出不意,加上存有輕敵之念,好些法寶未及使用,展舒法力又較王嫻高些,未免心有所恃。

再看敵人壁間留字,明裡是謝過,實帶恐嚇,卻不留下姓名來歷,頗似有心作偽,使人不備,好二次潛來侵犯。斷定妖人既已生下邪心,必要再來,自己多年心血佈置、棲隱修煉的仙島難免不遭毀損,便在島上遍設埋伏,準備以逸待勞,報仇雪恥,也為世人除害。哪知連候了多少日,仇敵終未來犯。展舒這日想起玄龜殿已有經年未去,易周是散仙前輩,見聞眾多,仇人雖未留下姓名來歷,照那奇形怪狀的相貌裝束,易周也許知道,何不就去看望,前往詢問,也好作一打算。王嫻本認此事為生平奇恥大辱,報仇之心更急,聞言立即同行。

事有湊巧,二人行至玄龜殿不遠,恰值海上颶風大起。王嫻忽發童心,要和展舒排盪風云為戲,以試各人法力深淺。展舒知愛妻雖然得道多年,猶是當年嬌憨好勝性情,必是近日虔心修煉,功力精進,想和自己較量,便即笑諾。因恐易周父子說他夫妻炫露,沒有再往前進,就在當空暫停。王嫻令展舒先試。展舒笑道:“休看我們俱精道法,畢竟還是造化力大。你看風勢如此猛惡,要想全數禁制固是萬難,就是排盪出數十里清明海面,也非易事哩。”展舒說完,把先天純陽之氣調煉純一,運用玄功,張口噴出一股白氣,匹練也似,其疾如箭,朝風陣中衝去。那被狂風翻滾湧起,黑沉沉密重重的亂雲海霧,隨著這道家所煉純陽乾罡之氣,所到之處立即由細而洪,現出一條裡許長,一頭小,一頭大的長衍,逐漸擴大開去。那狂釗水霧只在衖外怒嘯猖狂,仍是陰霆瀰漫,不能見物,但一點也侵不到裡面。王嫻知丈夫有心相讓,他本來的功力尚不止此,直說:

“這樣不算,今日須要各憑真正法力比試,免得事後又來說嘴。”展舒給愛妻再三催迫,心想:“此時不致有人經過,即便有甚高人經過,這等險惡天氣,至多笑我賣弄,也不致遭人忌憎。”隨又加功施為,張口向外連噴。眼看風雲排蕩越遠,己有七八里路之遙。

正在運氣凝神,想到十里遠近止住,另換愛妻來試,忽聽身後隱有破空之聲由遠而近。

這時,颶風正烈,海水群飛,山立百丈,此起彼落,前後激撞,發為海嘯。天空旋釗何止萬柱,也是互相排擠衝軋,匯成怒聲,直似萬雷轟發,地裂天傾,震耳欲聾,就有多麼宏壯的巨聲也為所掩。換了道行稍差的人,那御空飛行之聲本極細微,就在近側也聽不出,何況又自遠道而來。展、王夫妻二人因是功候精純,展舒更極謹慎,惟恐被外人撞見,早就留心,一聽便知有高人由後飛來。正待收法讓他飛過再說,免被看見,說時遲,那時快,猛覺前面也有人飛來,而且更近,似將到達。心方一動,忽聽有人怪笑道:“何方道友在此驅逐風雲為戲?雅興不淺。”聲隨人到,一片紫、黃二色的焰光閃處,由前側面飛進一個相貌醜惡,佩劍執拂,道袍只穿大半邊,露出一條右臂的虯髯道人。道人才一照面,忽地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賢伉儷呀。恕我魯莽。”底下話未說完,只聽耳側一聲嬌叱,王嫻飛劍已如銀龍離海,飛將出去。展舒原聽說過仇敵相貌,也自警覺,相繼飛劍出去,合力夾攻。

王嫻久已氣憤,惟恐敵人逃遁,無處尋蹤,邊鬥邊罵,喝問:“無知妖道,叫甚名字?”道人笑答道:“貧道連登。那日偶遊仙島,誤認這位女道友小姑居處,一時無知冒昧,致有非分之請。後知二位道友本是神仙眷屬,自覺理虧。因賢伉儷正在憤怒頭上,不容面致歉忱,只得在壁上留書告罪,悄悄離去。只說此怨已解,不料今日無心相遇,二位道友依然不忘前惡。我想天下無不可解之仇,何況事出無知。如能釋嫌為友,固是幸事;否則話已說明,就此拉倒,也還省事。須知貧道並非怕事,只因理屈在前,不得不甘退三舍;如真非成仇敵不可,那日賢伉儷雙雙歸來,貧道也正隱身在側,要是心存叵測,變生倉猝,事出不意,只恐二位道友法力雖高,也難保不吃一點小虧。貧道不過說錯了幾句話,何苦逼人太甚?”

展舒見連登相貌裝束雖然醜怪,談吐卻不俗,也還講理,與別的妖人專一蠻橫刁狡,恃強為惡者不同。並且所說也是實情,那日他隱身在側,自己竟未覺出。對方法力又似不弱,就動手也未必準佔上風。與他為友雖非所願,得了就了,也省許多糾葛。方想與之解消嫌怨,各自東西,不料王嫻天性疾惡,恨極了異派妖邪;又聽連登想要化敵為友,越認他是見硬來不行,故意藉此退身,心藏詭詐。見展舒沉吟欲答,知道丈夫性情和易,就許應諾,不由氣往上撞,大喝:“無知左道妖孽,我夫妻只為世人除害,誰聽你這些鬼話?有甚本領,只管使來好了。”連登本來性如烈火,早覺對方不知進退,聞言勃然大怒,喝道:“你二人既是不納忠言,一成仇敵,那就莫怪我狠毒了。”說罷,將手一指,紫黃焰光忽然大為增強。展舒知道愛妻這一來強敵已樹,仇怨已結,也以全力施為。

兩下苦苦相持了些時,越來越怒,漸成了不能兩立之勢。

正打在緊急頭上,先是易周之媳、易晨之妻綠髯仙娘韋青青飛到,緊接著石玉珠同了冷青虹、桑桓、陳嫣四人趕到。石玉珠認得綠鬢仙娘韋青青,見與妖人對敵,本欲相助。剛要上前,忽認出對方竟是赤臂真人連登,和師父半邊老尼相識,並還幫過同門姊妹的忙;韋青青雖助展、王二人對敵,同時卻又為雙方化解。忙即住手,也在旁代為勸說。南綺等四人落在後面,只見石玉珠等四人遁光分而複合,誤認作敵人厲害,改攻為守;實則旁觀相勸,並未動手。

這時連登被展、王二人同聲怒罵,又因鬥法各毀了兩件法寶,心已發橫。見韋青青上來先助敵人夾攻,然後再打出易周旗號解勸,認作有意相欺,上來先存敵意。同時展舒因見敵人厲害,惟恐愛妻有失,運用玄功,以全力防護,有兩件厲害法寶均無暇施為,而敵人的飛劍漸漸越逼越緊,正在惶急,恰值韋青青趕來相助,立即乘機施展法寶。連登雙拳難敵四人,驟出不意,幾乎受了重傷,越發火上添油,怒發千丈,不但不聽勸解,反倒厲聲喝罵,連韋青青也罵在其內。

韋青青素常性做,和王嫻既是至交,又恃有公公作主,自然不把連登放在眼裡。見連登不聽勸解,出口傷人,冷笑一聲,喝道:“連道友,你自無故登門欺人,我已勸王姊姊看我份上,不與你一般見識,你卻還要任性猖狂,不肯甘休,連我這說和人也罵在其內。我不過家君有命,說你在異派中比較無甚大惡跡,給你留臉罷了。既非自討無趣才走,那也無法。但是話須言明,展道友夫妻隱居飛鴻島二三百年,從來不曾與人爭執,這次是你無理侵犯,其曲在你。今日是我強出頭打抱不平,將你趕走。如是好的,以後不必去飛鴻島惹厭,只管到玄龜殿尋我家算賬好了。”說時,一邊示意展、王二人少時不可窮追,手揚處,早把乃翁易周最得意的法寶赤電神梭取在手內,發將出去。展、王二人見先發寶物未曾傷著敵人,心中忿怒,便把輕易不捨使用的寒魄珠取了一粒,搶先發出。

連登正聽韋青青的話有氣,未及反唇相譏,猛瞥見敵人一揚手,一團蛟如明月的銀光迎頭打到,因展、王二人所用替光劍也是銀光,還當是同類的飛劍又加增了一道。自己採取虹霓之氣煉就的劍氣神妙無窮,只因敵眾我寡,恐防法寶暗算,已然運用玄功,與身合一,遂照舊迎敵,不曾在意。誰知銀光才一接觸,倏地爆散,紫黃二色的劍氣焰光立被震散了些,並覺奇冷之氣侵骨貶肌,當時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那銀光也如銀雨飄空,一閃即滅。這才省悟此寶乃敵人採取月魄寒精所煉成的冷雷。幸虧自己修煉功深,法力高強,稍差一點的人,不死也必受重創,而且自己元氣也耗損了不少。

連登心方驚怒,韋青青的一道朱虹也夾風雷之聲尾隨飛到。連登認出此是易周所煉純陽之寶,心想:“對方既將此寶取出施為,必是真奉易周之命特意援助展、王二人,抱著必勝之念而來,所帶寶物當尚不止此。自己出來時因生平無甚仇敵,又自恃玄功變化,好些法寶俱未帶出,不想狹路逢仇,受此惡氣。敵人有了此寶,自己決難取勝,久了只有吃虧,這裡又離敵人巢穴甚近,再要將易周老兒引來,更無幸理。”越想越恨,勉強支持了一會,委實相形見絀,沒奈何,只得強忍憤怒,縱遁光逃去。連登逃時回顧,見展、王二人雖被韋青青攔住,不曾追趕,前面卻有正派中人遁光飛來。受挫之餘,不願多事,本意往側讓過。偏又遇上南綺、靈姑兩個初生犢兒,冒失迎上前去,惟恐不勝,妄用五丁神斧。等石、韋、展、王等七人趕到,錯已鑄成,連登已受傷逃走了。

大家說完經過,韋青青聽說眾人要往紫雲宮去,喜道:“久聞紫雲宮仙景無邊,幾次欲往觀光,不得其便。鼎、震二子曾隨舍妹去過,回家來說起宮中美景靈奇,益發嚮往。只因與舍妹性情不投,懶得煩她。小兒在峨眉又是未學後進,每隔三年恩准歸省,為期只有三日,平常又積修內外功行,無暇同往。前者開府盛會,與二雲姊妹匆匆一見,又無深交,雖為不速之客,宮外又設有幾層禁制,碧海千尋,外人和沒去過的直難登門。

石道友與二雲姊妹交厚,難得有此勝遊,可肯攜帶同往,一開眼界麼?”石玉珠道:

“齊、秦、週三位道友人既謙恭,性又和易。府上與峨眉淵源甚深,就無妹子陪往,也必歡迎嘉賓蒞止,決無見拒之理。至於宮外禁制更無足慮,齊家大姊近來道法益發高深,宮中設有一座寶鏡,又新闢了一條甬路,可不必由闢水牌坊前海眼入內。迎仙亭故址也經修復,有客人宮,人還未到,宮中寶鏡先現形跡,主人再一行法,迎仙亭連那小島和甬道人口立即現出。不是令門下弟子金萍、趙鐵娘,便是主人親自出迎,還愁找不到麼?”韋青青道:“原來如此。我只道人宮不易,空想了些年,不曾如願。可恨鼎、震二兒也幫他姑姑哄我,說得那等難法。”石玉珠道:“這事莫怪。以前紫雲三姊妹正在閉宮修煉,外人確是難進。我說這些,俱是近來的事。前面不就是府上麼?今日天變得厲害,連我們也直到近前才行看出。”韋青青道:“舍間已到,請諸位道友暫停雲步,小坐片時,容我稟知翁姑同行如何?”

眾人多知易周乃前輩散仙中有數人物,難得遇到這樣機緣,俱想拜見。石玉珠和韋青青、女神嬰易靜姑嫂本是舊交,更無過門不入之理。聞言齊說理應前往參拜。韋青青甚為欣慰。眾人便把遁光合在一起,同往玄龜殿飛去。行不多時,忽見前面狂風慘霧之下,有一大片白影現出。韋青青笑道:“本來只玄龜殿上空有法術禁制,風霧不侵。如今荒居全島俱現清明,必是家君知道諸位道友惠臨,特地掃蕩風雲,迎接嘉賓了。”話剛說完,遁光迅速,已由黑風陣中衝出,眼前倏地一亮,已到了玄龜殿上空,往下降去。

眾人見來路和四外依然漆黑,風號霧惡,海濤怒嘯,震撼天地,宛如一圈黑城將全島圍在中間。下面卻是水碧山青,波平浪靜,瑤宮貝殿,宏麗如畫。那玄龜殿矗立海濱,前有一片廣大平台。全島地勢宏敞,山勢秀潤,並無劍拔弩張之勢。到處嘉木美蔭,繁花似錦。十幾所金碧樓台參差掩映,位列其間。一任四外風濤肆虐,黑霧彌天,內裡卻是點塵不起。正想讚美,韋青青已領了眾人越過平台,往殿中走去。眾人連經了兩層殿閣,面前突現出一座拔地孤起,厚只五六丈,高廣約百丈,滿布碧苔的排天蟑壁,當中卻有一個由地平起高約十丈的大洞,恰成了天然門戶。由門走進,又是一條極寬大的白石甬路,兩旁平原盡是高約數十丈的森林。甬路由此逐漸高起,到頭有一處樓閣,方是易周起居之所。

韋青青領了眾人正往裡走,忽一垂髫侍女由門內走出,從對面迎來,近前對韋青青說道:“老大公已知諸位遠來,因值靜修之時不及款待,諸位又有紫雲之行,久留恐有延誤,令師父陪了諸位走至靈石仙館小坐,便即同往紫雲好了。還有展師伯與師伯母如願留此,等客走不多一會,老大公日課也就做完了。”韋青青知道乃翁日課早完,此是託詞。心想:“今日來人,公公決無拒而不見之理。聽口氣,並不願展。王二人同往,內中定有緣故。”且喜紫雲之行不曾禁阻,便即應諾,展、王二人雖也聽出易周留他們在此,只因久慕紫雲仙景,難得遇此良機,易周又未明言阻止,也就不以為意。

眾人因有遲恐延誤之言,島主又在入定,不能進見,多主即時起身,以免誤事。只石玉珠一人明白易周先天易數精微,最長於前知,必已算出眾人將有磨球島之行。他和少陽神君多年老友,如與眾人相見,便難置身事外。其勢不能阻止,又不能先向少陽神君告警,最好不聞不問,免使心生芥蒂,故此推託不見,又催速行。實則紫雲宮主者齊靈雲、周輕雲、秦紫玲三人,近年外功業已圓滿,只在宮中修煉,享受仙福,輕易不肯離開。即使他往,也有一人留守,決無相左之理。石玉珠見韋青青挽留甚殷,並說還想送點禮物,力請眾人去至靈石仙館少為款待,歇息片刻再走。便向眾人道:“主人情意殷殷,我們也不在乎片刻之留,並且來路不遠,又遇颶風相鬥,大家頗費一點氣力。此去紫雲宮還有不少路,宮中地域廣大,萬一寶鏡現出形跡時,主人和她門下女弟子恰有事他往,不曾在側發現,我們還須直降千尋海底,穿行海眼,去到前宮闢水牌坊叩關求見。深海水的壓力重如山嶽,陳道友元神初固,裘、呂二位修為年淺,雖然可以各用法寶、飛劍合力護身,闢水降落,到底也是費力。且隨韋道友去至靈石仙館小坐,略為歇息,再把這裡的青靈乳飲上一杯,助點氣力,同時也領了主人盛意,豈不是好?”

韋青青道:“石道友的話說得極是。至於直入海眼一層倒無足慮,家君頗煉有幾件闢水法寶,我可向阿婆討兩件來應用,此時便由海底穿行,比起空中飛行還快,只大家侷促一處,促膝而坐,稍為氣悶一些。有了此寶,足能抵擋這停留的時刻了。”眾人本愁風勢猛惡,空中飛行難免稍為緩滯,聞言甚喜。韋青青又道:“諸位道友俱都心急求快,我也不作客套,徑命小徒引往靈石仙館,我先去取那法寶就來。”說罷,轉身往閣後飛去。

那少女便領眾人由左林小徑穿出,忽見平湖在望,鏡波浩渺,廣約數十頃。長堤如帶,環繞湖邊,中有裡許長,五七丈寬的石地,由湖濱起突人湖中。盡頭處矗立著四十多丈高,畝許方圓,上豐下銳的石峰,雲骨撐天,通體玲瓏剔透。上有數十百個孔竅,大者一二丈,小者三五尺不等,妙在由下至上,各孔相通。峰頂形如朵雲初升,上面卻極平坦,主人就著原來形勢,建了十來處飛樓亭台。最上一層名為靈石仙館。人登其上,一面是海夭相接,波濤浩瀚;一面是湖光山色,青碧相輝。全島景物齊收眼底,端的妙極。

眾人到了上面,那少女乃韋青青新收弟子,名喚蘇芸,款接甚是殷勤。請眾歸座之後,便憑欄嬌喚:“玉奴,有客在此,快同他們取十盞青靈乳來。”石玉珠笑問:“玉奴是那白鸚鵡麼?”蘇芸答道:“這十幾只鸚鵡只有玉奴最為靈慧,能做好些事呢。”

正說笑間,忽見殿閣後峰飛來一群鸚鵡,五色相間,文彩煥然。當頭一隻潔白如雪,紅睛鐵喙,尤為神駿。各用嘴銜著一個帶柄的白玉盞,平穩飛來,穿檻而入。到了眾人面前,雙翅招展,只不飛動,候眾人將盞接過,方始飛去。眾人見玉盞雪白,形制古雅,那青靈乳只有半盞,顏色湛碧,青白相映,先很悅目。人口更是甘芳涼滑,令人心清意遠。裘元正想問何物所制,白鸚鵡因被石玉珠喚住撫問,還未飛去,忽然叫道:“蘇姊姊,師父來了,還不接去?”嗚聲甫住,韋青青已喚了一身雲裳霞佩,容光流照,飛將進來。

韋青青對眾喜道:“阿婆今日高興,竟把她老人家昔年和家君漫遊海景的制勝之寶碧沉舟借給我們了。此舟乃前古獨角天犀之角所制,長約丈五。昔年家君和阿婆為想盡遊渤海,周覽海中景物,因海底深黑,海水壓力太大,妖物蛟嫡之類更多,水行費事,難於隨意安遊,恰在本島湖心發掘到一根巨大的犀角,費了不少心力,煉成此寶。行在水中,能隨意發動風雷,精光遠射,任多黑暗的深海底,所經二三十里以內景物纖微悉見,多厲害的妖物和敵人也難侵害。形式、靈效與鼎、震二兒所持九天十地闢魔神梭略有不同,但一樣也可穿行地底。只是通體透明如晶,人在其內,遠近可見,不似神梭只有一兩處洞眼,遇見強敵還可關閉。飛駛也極迅速,用作長途水行之用,真是再好不過。”眾人自是欣慰。

韋青青隨同眾人向湖濱飛落,沿堤走不半里,到了一個形似船塢的水閣裡面。一會,便有一條形似梭魚、碧色晶明的東西,掠著水波飛駛而來,晃眼到了眾人立處,青光微閃,那魚形之物忽在頸部現一圓洞,韋青青由內現身,向眾招手。眾人知那魚形之物便是碧沉舟,上去一看,舟形完全似魚,那艙便是魚腹,人口處在頸部,魚頭內設有風雷禁制。外面碧綠,滿布極密細鱗。由外觀內,只是碧光閃閃,映水生輝;由內望外,卻如隔看一片極薄的水晶,一覽無遺,分外清楚。人一進內,將出口一封,便通體渾成,不見絲毫縫隙。艙中几榻、座位、用具全備,錦裀文褥,華貴高潔,舒適異常。大雖丈許,十來人坐臥其中,甚是疏散,一點不嫌擁擠。

眾人坐定以後,韋青青去至舟首發動仙法,將手一指,全舟便往湖底沉去。晃眼順著湖側一條通海的小溪駛向海內,全舟立即大放光明,由舟殼外發出百丈銀光,舟中雖然明如白日,只是舟外光華反映,一點也不耀眼。一會,碧沉舟越降越深,漸達海底。

舟外光華照處,海底各色各樣奇魚貝介,種類何止萬千,紛紛過目而逝。有時駛向海藻、珊瑚繁茂之區,只見海水碧綠,翠帶飄舞,珠樹成林,紅株搓訝,齊泛奇光,相與輝映。

又有那深海中潛伏的吞舟巨魚,大如山嶽,三五棲伏,遙峙前路。始而望見光華,猛然激怒,紛紛鼓浪揚鰭,張開比城門還大十倍的巨口迎面駛來。快要近前,因見光華強烈,略為膽怯停頓,被韋青青略一施為,發動雷火,連聲霹靂過處,一齊掉首驚走,狼狽逃去。迴旋之際,海底泥沙立被攪動,激成無數山嶽一般的急漩。那舟一任水勢如何顛狂,照舊安穩飛駛,去如疾箭,全不動搖。沙均五色,內雜金砂,舟光一照,平捲起千尋彩浪,萬丈金雪。四外魚貝受不住巨浪排蕩,上下飛舞,異態殊形,千奇百怪,景物端的奇絕。引得眾人喜笑顏開,紛紛叫絕。

裘元笑問:“這魚和山一樣大,留在海中,豈不為害?韋仙姑怎不將它除去?”韋青青道:“這類大魚俱是千年以上之物,看似龐大凶惡,實則蠢然一物,虛有其表,並不為害人類,終年棲息海底,非到壽盡遭劫,輕易不現出水面。因是潛居一地,不常遊動,海中魚介、生物只要不去往它口邊送死,便不致遭吞噬。又以這類前古子遺的大魚已漸絕種,所以家君、阿婆每次海行相遇,俱都放過,至多發動雷火將它們驚走,不肯傷害。最可惡的還是象鼻鯨和各種鯊魚、海蛇之類,常人在水中遇上,決無倖免。尤其鯊魚身量不甚長大,卻兇殘無比,紫雲宮附近出產最多。還有兩種有毒的大蝦、大蟹,爪長几及三丈,牙利如刀,差一點的漁舟被它一夾,便成兩段,連舟帶人全做了它口中之物。此外惡物種類雖多,俱不常見,只上述這幾種為害最烈。前聽鼎兒說,紫雲三主人曾想將宮前鯨、鯊等惡物除去,免得繁殖生息,為害世人,不知怎的,掌教真人不許殺戮,也就未舉辦。此舟水行極速,大約再有一兩個時辰,便可趕到迎仙亭下面了。”

南綺笑道:“想不到海底生物種類這麼多,景緻奇絕。可惜有事,舟行甚速,好些景物沒看見便一晃而過;否則,使這隻寶舟緩緩遊行,沿途細心觀察前去,正不知有多好看呢。”韋青青道:“這有何難?等到紫雲宮歸來,我們緩緩遊行,再到寒家小住幾日再走,豈不好麼?”南綺笑道:“要能這樣,自然是好,無如我們還有事呢。”

陳嫣求取真水之事,石玉珠本未和韋、展、王三人明說。韋青青雖知此行有事,因婆母叮囑遊罷即乘原舟回島,不可他往,知有關礙,聞言也並未往下深間。唯王嫻和南綺、靈姑一見投緣,人又坦白天真,恰是聯肩並坐,便問何事。南綺不好意思拒絕,笑答:“此時還不能定,等事完回來,再對你說吧。”

石玉珠恐她還要往下追問,一眼瞥見前途海水通紅,正想設詞岔開,忽聽韋青青道:

“前面火山又爆發了,不知又有多少生物葬送火海之內。反正路過,待我將船升上水面,看能救點生靈不能,就便也可觀看奇景。”裘元問道:“這裡怎會有火山爆發?”石玉珠接口道:“聽說紫雲宮附近千里方圓以內有不少島嶼,俱是火山底子。當初紫雲三女初鳳、二鳳、三鳳降生的安樂島便爆發過一次。彼時初風剛到紫雲宮修煉不久,二風、三鳳報完父仇,留戀故土,恰但地震山崩,火山爆發,幾乎死於沸拇以內。前行數百里便是安樂島故址,你聽地底雷鳴,已生海嘯,這麼深的海水,遠望都成了紅色,勢子猛烈,可想而知。越往前去海水越熱,如到當地,只怕全成了沸湯,海中生物如何經受得住?天變終是厲害,就有道術的人遇上時也須加點小心,我們現在碧沉舟內,所以毫不覺熱;如由水底遊行,就有劍光護身,恐也難受呢。浩劫已成,我們就上去施展全力,恐也無濟於事了。”

舟行之處,相隔災區只三二百里途程,一晃便已臨近。耳聽海嘯之聲越發洪厲,碧沉舟往上斜駛,漸漸升出水面,前行雖是順水,此時也成了逆流。舟才出水,便見海面上洪波矗立,宛如山崩嶽墜,奔騰洶湧而來。這一帶原是前遇颶風發源之地,本就不曾停歇,再經地震山崩,烈焰肆虐,越發助了威勢。漫天黑霧沉沉中,遙望前面火煙突突,上衝霄漢,火山附近千百里方圓以內的黑雲都被映成赤色,駭浪排天,幻為紅紫。碧沉舟衝風穿濤而進,有時一個山嶽般的巨浪迎頭壓到,被舟外神光一逼,一聲怒嘯,立化萬重雪浪崩墜。頭一個浪山剛剛衝散,第二個浪山又復壓到。似這樣一個接一個衝駛過去。因那海水已成沸湯,多麼強大凶惡的生物也禁不住。加以逆流狂漩力大如山,每一浪山崩墜,必有無數大小魚介之類的屍體急滾翻飛,隨波往四外漂流,看去慘極。

眾人見浩劫已成,前途火山太大,就擠著受熱,多費心力,也難遏止。方共慨嘆,那火山離舟已只三五十里,轉瞬即至。身在寶舟之中,水火不侵,雖然不怕,要想出舟行法救熄卻是萬難。韋青青剛說:“這火沒法救,還是把舟沉入海底,繞將過去,不惹它吧。”一言甫畢,猛瞥見火山頂上狂風暗雲之中,有一幢彩雲往來遊動,火勢好似較前減小了些。石玉珠定睛一看,不由大喜,忙請韋青青先將碧沉舟止住,暫緩前進,悄告陳嫣道:“前面那幢彩雲便是紫雲宮主人秦紫玲的彌塵幡,你看火勢漸衰,必是她用那天一真水來此救火。只不知齊、週二位主人同來也未。那天一真水是先天癸水精英所萃,任多猛惡的火均能熄滅,並且用後還可收回。火勢這麼大,火區又廣,用得必多。

我想請諸道友舟中暫候,你我藉著路遇相助為由,趕近前去,乘機和她要上一些,她必不好意思推卻,並且日後對少陽神君師徒也好說些。見時我自有話點她,如能暗取到手更好。她三人道法高深,就不明白箇中緣故,也必看我情面,不致見怪,你只管放心大膽行事好了。”

石玉珠說罷,便和陳嫣立起,向眾說道:“前面火山上空有人救火,似是紫雲宮中主人。我和陳道友意欲出舟相助,就便還有幾句話說。諸位道友如見火已熄滅,那幢彩雲飛去,我二人不曾回舟,便是同了主人先去紫雲宮相候,請即駛舟趕去好了。”眾人會意,俱都點頭。韋青青見她和陳嫣耳語,眾人俱不隨行,自己須要行法駛舟,不能同往,便笑道:“去是可以,但此時舟外酷熱如火,不比舟中清涼,尋常金石到此皆熔。

請先將身劍合一相俟,舟門一開,立即飛出,免受炙熱之苦。”

石、陳二人依言放出飛劍,為了慎重,又各取了一件法寶保身,彼此劍光聯合一起。

轉瞬停當,由韋青青行法戒備,舟門一開,立有一片冷森森的寒光擋在前面,令石、陳二人衝光而出,以防舟外熱氣侵入,二人便隨著光影分合之間飛將出去。才到外面,二人首先感到的便是那猛惡的海嘯加上火山爆裂,波濤怒湧,水火皆哄之聲,宛如天翻地覆,震耳欲聾,比起舟中所聞何止百倍。氣候更是酷熱如焚,如非身劍合一,防備周密,烤也烤死。

二人不敢怠慢,趕緊先往高空飛去。到了火山上空往下一看,數百里方圓一片大火穴。儘管隨著彩雲飛駛之下,火勢逐漸減弱,因地方太大,急切間仍難消滅。火穴附近山石和地底蘊藏的礦物,全被燒化成了熔汁沸漿,順穴口四下漫流,火光照處,一條條龍蛇也似飛舞蜿蜒,順著窪處流向海內。海水如開了鍋的沸湯一般,泡沫怒湧,互激互撞,發為厲聲,與風聲、火聲交織,萬雷迸發,匯為怒吼,入耳心悸。熔汁注處,熱氣蒸騰,凝結成千百丈高下的白霧,將島圍住。火穴當中主焰獨高,宛如一根沖天火柱。

當頂黑雲早被燒散,現出一片青天,被火光一映,幻成奇霞,附近數千裡的天空血也似紅。遙望四外天邊,卻冥冥濛蒙,依然漆黑。加上風狂浪惡,海中波濤怒立,萬嶽繼崩,水往上湧,天往下壓,相與引接,幾成一體。如非烈焰上刺重霄,當中一團獨顯天高,幾疑天宇將傾,地宙上合,勢將混沌,重返鴻漾。這等猛惡壯絕的奇景,便石、陳二人道行,法力造就高深,也覺心悸目眩,由不得生了幾分畏懼。

二人正停空驚看間,那幢彩雲已繞完一大圈,朝二人飛來。近前現身相見,竟只秦紫玲一人。石玉珠匆匆引見陳嫣,紫玲喜道:“我正愁火勢太大,無人相助,稍遲片時,便有無數生靈遭殃,二位道友來得正好。”紫玲說罷,由身畔取出兩個小玉瓶,分遞二人,揭去瓶塞,又將手上所持貯天一真水的瓶口一指,便有一縷銀光飛向二人瓶內。然後說道:“此火乃地極五火穴之一,有了天一真水,滅它不難。無如附近還有兩三處小火穴,難免同時爆發,我一人兼顧不來。此兩火穴一南一北,俱在火山附近,乃兩個亙古無人棲息的小島,看似孤立不大,實與火山一體,海中山脈仍是相連。這裡主穴之火一滅,餘火無從宣洩,恐要由那兩處小火穴中排湧噴出,又傷生靈。二位道友請即分頭前往,如見島上有一片凹下去的空地,下面便是火穴。此次災區大廣,火勢奇烈,天一真水用後雖能收回,仍須有些損耗,能夠不用最好,二位道友守在穴旁先不施為,如聽地底震動,隱隱有了風雷之聲,便是火山將要爆發。那時可用玄門禁制之法,乘它不曾發作以前,先將那一帶地層封閉。然後將瓶口朝下,直對火口,行法催動,使其穿透地層,直入地底。先天水母精英具有生克之妙,地火未發出時,與它相遇,立即化合為氣,日久仍要穿透地層噴出,但已變為清泉瀑布,順流入海,只為島上添一奇景,不足為害了。”石、陳二人俱習玄門禁制之法,無庸多事所囑。

秦紫玲原在紫雲宮中入定,忽聽女弟子金萍入報,遠方海上火山爆發,災害甚烈。

紫玲仁慈,惟恐多害生靈,欲以法力挽救浩劫,立帶天一真水趕來。因和石玉珠交厚,見陳嫣與她同來,又是道家元嬰之體,料無差池。救災心切,未暇深思,匆匆一晤,便將天一真水分與,使其相助。

石、陳二人自然正合心意,立即依言行事,別了秦紫玲,便往兩小島飛去。到後一看,那島相隔大火山各二百多里海面。二人開始同路飛行,先到山北小島。陳嫣甚是識貨,見全島只五六里方圓,形如圓笠,浮在海面,島雖不大,卻是水碧山青,花木繁茂,景物奇麗,受災也極輕微,樹木多未拔倒。又見當頂有一小湖,湖水清淺,本與岸齊,到時正在乾涸,湖邊水痕猶新。料知火穴在下,行將爆發,瓶中天一真水必要用上,恐收不回,便請石玉珠留下。自己繞著火山,加急向南飛駛,俄頃到達。

此島面積較大,約有四五十里方圓。外面一圈宛如城牆,奇石羅列,寸草不生。下面狂濤衝擊,浪花飛舞,甚是雄秀。越過山崖,內裡地勢忽漸凹下,現出大片平原,草木繁茂,禽獸眾多。因附近大火山爆發,山崩海嘯,風狂浪惡,紅光如血,照映中天,所有禽獸、生物似知浩劫將臨,紛紛悲嗚跳躍,衝風疾竄,惶駭失次,不知如何是好。

又因位列山南,正當颶風來路,不似山北小島有大火山屏障,風災較輕,所有森林、花草全被狂風摧毀,滿空飛舞,縱橫載途,表面看去一派荒涼殘破,風景悽槍,恍如大禍降臨。及至飛抵島的中部一看,當頂果有一片草木不生的盆地,但是並無異兆。陳嫣守候了一陣,不見動靜。遙望大火山上空,已被一片極薄極淡的祥氛佈滿,直似一片冰絹霧毅將那火山包沒,大火閃映,幻為五彩奇光,閃耀不已。鄰近火山這一帶本來奇熱如炙,祥光一罩,奇熱已減去了好些。暗忖:“此島火穴好似不會爆發,即或火要噴出,憑自己的法力,噴出真氣滅火也非難事,乘機取那天一真水,易如反掌,只是這等行為無異偷竊。石玉珠儘管和對方有深交,但是人家看重自己,才以這等珍貴之物相授,新交之友,不告而取,太不應該,便石玉珠面子也不好看。自遭大劫以來,痛悟前非,立志清修,以求正果,如何做此虧心的事?”越想越覺不對。最後決計不要取巧,還是防害要緊,等到了紫雲宮再打主意,和主人明白求取。

陳嫣心方尋思,忽聽風聲海嘯中,北方石玉珠防守的小島上起了一聲巨震。跟著一股濃煙往上冒了兩冒,火山上空那片祥氛立即展布開來,將那小島連火山一齊罩住。同時石玉珠的劍光在空中閃了兩閃,濃煙便被壓了下去。當地雖和當中火山差不多高下,因有一山阻隔,北方小島地勢甚低,看不清楚,估量火方出穴,便被熄滅。陳嫣心想:

“石玉珠法力不弱,又持有天一真水,如非秦紫玲相助,尚且幾乎被它噴出,釀成災厄,厲害可想。這三處火穴地底都相通連,那邊往下一壓,地火受迫,無從宣洩,保不定由這裡奪口噴出。秦、石二人行法之地俱偏在島北,萬一禁壓不住,被它噴出,成了災劫,誤人重託,生靈還要受害,豈非造孽?”念頭一轉,便留了神。果然北方小島所噴濃煙往下一壓,不多一會,面前那片盆地之下便漸漸有了聲息。先只轟隆連響,有似火藥爆炸,聲如貫珠。後來風火交織,聲越猛烈。陳嫣原精五遁之術,甚是當行,知道當中火山主穴之火已為天一真水消滅,雖只剩南北兩島這點餘火,但其為勢也極猛烈。如想將天一真水攘為己有,火無宣洩之地,只用法術禁制,或用戊土威力將它壓閉地下,不使噴出,當時固可免災,那火蘊藏地底,年時一久,勢必仍要攻穿一條道路衝出。那火終年鼓盪排擠,蓄怒已久,一旦噴出,其勢特強,為害更烈。只有乘其將發未發之際,將天一真水注入地底,使其與火化合,變火為水,較為萬全。想到此,陳嫣決計熄了竊水之念,一面行法佈置,一面手握玉瓶,俟機而動,守在旁邊。

不到盞茶光景,面前沙地忽然往上一拱,墳堆也似凸起一個包,四外地皮也似在撼動。陳嫣知火山將爆發,立即如法施為,一口真氣噴出,那快發火的火口被陳嫣用戊土遁法一禁,出口一帶土便凝結。那火未見風時只是濃煙黑氣,連受擠壓,無從宣洩,在地底自行鼓盪,見縫就鑽,勢愈兇猛,彷彿一個氣泡,越吹越大。此時陳嫣只一存私心,當地雖然凝結,不致噴火,再隔一會,別處山石禁不住火氣排擠,只要有一兩處崩裂,大災立成。三穴之火會集一處,比起當中火山不在以下。即便秦紫玲事後可以挽救,但是億萬生靈齊化劫灰,那天一真水也要多耗好些了。

總算陳嫣知機,見火被壓住,方盤算還用真水不用,忽聽地底下另起了極繁碎的炸音,濤水一般向四外湧去。知道那是地底深處山石被火氣熔化崩裂之聲,想不到此火竟有如此強烈,不敢怠慢,忙將手一指,地下黃光閃閃,土花飛旋中陷了一個寸許小洞。

跟著又將玉瓶往洞口一倒,立有一絲銀線直射下去。上面沙地經過戊土禁制,本已堅如鋼鐵,洞穴一穿,下面火氣鬱脹,立即奪穴上衝。仗著陳嫣早已防到,等洞眼快要穿通火層時,把真水隨即注入。說也奇怪,玉瓶中放出的那股銀線剛剛注入,便聽嘩嘩之聲繁密如霰。不多一會,又聽水聲激盪,那熔石沸沙之聲越往後越減低,水聲越盛。知是水火交融,漸化溫泉,數滴真水竟有如此靈異,好生驚歎。

陳嫣全神貫注那火盆地,目不旁視,也未留神身後。正在留心地底變化,忽聽身後有人笑道:“此次道友功德不小。”回頭一看,止是秦紫玲。陳嫣自信煉就嬰兒,已成地仙,法力頗深,不料人來身後,竟會毫無覺察。且喜適才未存私念攘竊真水,否則被主人撞破,何以自容?不禁面上一紅,笑答道:“天一真水真個神妙,不可思議。全仗此水,方得消滅地中烈火,妹子因人成事,何功之有?”

秦紫玲笑道:“此言並不盡然。今日也是該有這場大災,假使齊,週二位師姊不曾離宮他出,此火一起,趕來便可熄滅,豈不要少葬送億萬生靈?只因事前警兆毫無,齊、週二師姊走後颶風才起,未及防備。這裡地處極邊,每隔三年必有一次大風,只不似今日風這麼廣,為時這麼長。因是深居海底,妹子未在黃精殿內,門人由寶鏡中望見海上風起,見慣的事,未以為異,後見火起來報,災象已成。妹子聞訊趕來,本就獨力難支,匆迫之中見二位道友,還心喜得人相助。竟未想到此是千萬年前地底鬱結的猛火,那將發而未噴出的火氣能崩石裂山,力大異常,不比當中火山火已噴出,氣已宣洩大半,只用天一真水便可消滅。尤其它那噴口出路,經那火氣亙古侵蝕,石土已漸熔化,真水雖然神妙,用時為數甚微,急切間難使化合。地底火氣廣如湖海,當頭火氣雖為真水所化,四旁火氣仍是極濃,必由側面奪路爆發,山崩石破,全島粉碎,比原出口還要廣大。事後雖可挽救,一則費力,比較艱難;二來那一帶生物依然不保,無異徒勞。必須在它將發之時,先用五遁禁制之術,將火口一帶化為頑鐵,使它四周也難衝出。再用真水開穴注入,使其由漸而進,徐徐化合,方可無事。石姊姊只知照我所說行事,火氣已然決穴上湧,尚幸發覺得早,北方小島離正火山近,恰在真水籠罩之下,趕緊催動水雲下壓,不使見風生火,方未成災。否則那島出水地面雖小,海中佔地卻廣,海水又已奇熱,島陰一面仍保殘息,難免要傷不少生靈。鑑於北島之失,恐南島也有萬一,忙著趕來。不料道友法力高強,防禦周密,已然舉重若輕,弭患於無形了。

“道友來意,適在北島救火時,已聽石姊姊說起。愚師姊妹三人雖奉師命居住紫雲宮,但對修積外功一層甚為注重,時常分頭出外濟人行道。尋常人尚且時以全力匡助救濟,何況道友並非左道旁門一流,辛苦修持多年,不知經受多少災難,好容易才得煉就元嬰,脫殼飛昇,為使元神早日凝鍊,須用真水化合靈丹,本是佳事,又是石姊之至交,自然更樂於效綿薄,玉成其事,道友只管放心。少時此間三處火穴餘焰齊化清泉,流向海中,地底立成空殼。索性一客不煩二主,再請道友施展神通,運用戊土威力將空殼填平,以免上面石土下壓,將山面降低,日後遇有大風大浪,又有浸沒之患。永絕後害,功德無量。真水之外,宮中還藏有兩種靈藥,均於道友煉形凝神不無助益。玄龜殿韋道友和諸位道友尚在停舟相待,只等事完同往紫雲宮,連那天一真水一齊奉上好了。”秦紫玲隨即飛去。

陳嫣想不到主人自己吐口,另外又送靈藥,自是喜出望外,感謝非常。因地底火氣強盛,急切間還未化完,估量災劫已免,更無疏虞,那放泉入海須俟主人行法,便在島上守候。遙空中颶風勢已大減,火山主穴之火已滅去十之八九,只剩大股濃煙繚繞天空。

天一真水所化輕絹一般的水雲已由四外倒卷下來,將全山包沒,密無縫隙,祥光幻彩,襯著火後紅霞,景更奇麗。不消片刻,秦紫玲所駕彩雲幢忽由北方小島飛起,到了火山上略為遊動,煙外水雲倏地往裡緊束,縮向中心,將那參天煙柱緊緊裹住,又往下一壓,一齊壓向火穴之中。隔了不多一會,先是數十百縷細如遊絲的銀線往當空彩雲幢中飛去,晃眼無跡。緊跟著一股清泉由穴中噴出,直上天半,勢子勁急異常,下口緊束,粗約畝許,越到上面越大,到了頂梢才向外分射,銀雨流空,飛射海內;遠遠望去,宛如一朵奇大無比的白蓮花,峙立在萬里狂濤之中,奇絕壯絕。

陳嫣正在佩服觀賞出神之際,石玉珠所駕遁光忽自彩雲幢中飛出,迎面駛來,到了身前飛隨,說道:“地底火穴俱都通連,今仗秦姊之法力與天一真水妙用,烈火悉已化盡,韋道友等久候多時。道友還不急速行法,運用戊土將地底空隙填沒,好早點起身麼?”陳嫣聞言,側耳一聽,地底火聲已住,只剩水聲洶湧衝蕩,知道水已由地下順泉脈往前流去,下面漸空,不久便可畢事,忙即行法。手指處,一聲巨震,地便陷裂出一個大洞。當中火山有了出口,南島地底已成半空,無須防水上噴,只是如法施為,毫不費事,為了求速,並酬對方盛意,竟將自煉戊土元精之寶取了一粒,往穴中擲去。一團黃光墜處,立生妙用,化為無量真土,隨著空隙往前填補。水受下面土力一逼,齊向火山上噴口奔去,飛泉更激高大了數倍,勢愈猛急,全火山俱被水霧籠罩,適才奇熱為之銳減。

碧沉舟中諸人在遠方望去,越覺奇觀,生平未見。韋青青道:“火滅風止,天色不久清明,事已將完,此舟又不畏波濤,我們何不迎上前去,能邀主人同行,豈不更好?”

當即催舟前進,這時噴泉之水衝到天空,再如銀河倒傾一般往四面飛墜。海中熱浪受此洪水灌瀉,越發奔騰澎湃,排空怒起,雪浪如山,直似百萬迅雷震撼宇宙。颶風、海嘯俱已停歇,碧空漸廣,陰霆飛散,劫雲如焰,猶滯遙空,另有一道長虹橫亙天半,與四外紅霞相互輝映。一任下面海水群飛,浪駭濤驚,山奔嶽墜,依舊靜沉沉的,紋絲不見移動。水天異態,動靜各殊。

眾人見奇景當前,轉有悟道之思。快要駛近火山,忽見山頂噴泉突然往下一落,重又上升。似此三起三落,水勢便減去十之八九。可是那根水柱猶有三十丈高下,三四丈粗細。天光返照,虹影如流,矗立海中,煞是好看。指顧觀賞之間,那幢彩雲也迎面飛墜,韋青青忙把人口開放,雲幢衝破舟口雲光,飛入舟中,現出秦紫玲、石玉珠、陳嫣三人。除韋、秦二人以前見過相識外,餘人多是初見。互相請教後,眾人都急於往紫雲宮去,韋青青隨即行法開舟。南綺、冷青虹問起救火之事,石、陳二人說了前情。

原來秦紫玲本定將地底的水放完再走,嗣因韋、呂、裘、虞、冷、桑諸人都在舟中等久,地底水量又多。似此大量飛湧,須經數日始能放完,否則便須多闢水口。又因火山上面風景清美,巖壑幽奇,又離紫雲宮近,暗忖異日可使金萍、趙鐵娘等門人來此,另闢一座洞府,因而不願使它遍體瘡痍。正在心中盤算,見噴口的水受了陳嫣戊土遁法一逼,直往上湧,聲勢越發猛烈,壯觀已極,估量地底水量尚宏。心想:“稍為行法運用,使其循環上湧,便可永久依時噴湧,為此島常留一個奇景,豈不甚好?”念頭一轉,便將陳嫣由南方小島招來,三人合議。三人先將戊土禁制略停,減小噴出的水量。再由紫玲行法運用,將火山頂上噴口開出一個大湖,把湖心發源之處束緊,使穴口四外堅凝如鐵,旁邊湖底卻開出兩個收納的水眼,使水只往上湧,不似初發時向四外噴射。噴到了頂上,仍落歸到湖底,流入水眼,再由正穴往上噴出。週而復始,永無問斷。仙法神奇,指顧畢事。跟著風散霧收,除了海浪奔騰,急切間聲勢仍是猛烈外,海嘯早住,噴泉之聲也減輕了好些。那數十丈高一根擎天晶柱矗立於萬頃洪波,滿天紅霞之中,越發好看,綺麗無濤。

韋青青的碧沉舟也已駛到,石、陳二人便邀紫玲一同登舟。舟行迅速,又與主人相見,此行不虛,所願將達,彼此志同道合,一見投緣,紫玲人更和善,賓主相得,談笑風生,不消多時便駛到紫雲宮左近。紫玲請韋青青開舟,傳音送信。黃精殿中輪值弟於先由寶鏡中看見海底駛出一條魚形碧光,其疾如電,直朝後宮人口海底駛來,因是初見,甚是驚疑。忽接紫玲傳音相示,才知師長陪了嘉賓來遊。金萍為首,忙即會合同門和宮中侍女,出宮趕往迎仙亭上恭接。晃眼碧沉舟到達亭前,升出水面,眾人出舟登岸。韋青青行法閉舟,隱去形跡,使其潛沉海底。然後一同步入亭內,金萍等紛紛上前參拜接進。靈姑、南綺、裘元三人見紫雲諸弟子無一個凡品,內有數人並且得道年久,只因自己是乃師朋友,均執後輩之禮,甚是恭敬,心中未免不安,極口謙謝。秦紫玲笑道:

“青城、峨眉,誼同一家,三位師妹、師弟日後俱是朱師伯門下,她們本是後輩,理應如此,何必客氣?”隨邀來客人宮。

那後宮門早已開放。這條通路原是當年紫雲三女初鳳姊妹所設神妙甬道,後來七矮大鬧紫雲宮,雖經嵩山二老追雲叟白谷逸、矮叟朱梅用月兒島火海連山大師遺留的前古至寶龍雀朱環將內中五行變化運用的五雲神砂運走,作為凝碧崖五府開闢時建設虹橋飛閣以及百十處仙館樓台之用,但是舊日甬道並未廢去,只用仙法禁制將出入路口堵塞。

等峨眉開府以後,齊靈雲、周輕雲、秦紫玲三人仗著定力智慧,一同闖過仙府左元洞十二限難關,下山積修外功,不久便奉師命,帶了備門人弟子,移居紫雲宮內。初到時同門師兄弟和晚一輩的門人為數甚多,俱都散羨紫雲仙府貝闕珠宮,無邊美景,紛紛前來遊玩。無如宮前闢水牌坊上面的海眼人口終古漩渦電轉,深海底下水的壓力太大,各人功力深淺不一,法力稍差一點的人都禁不住。為了來人出入方便,特將通往迎仙亭的昔年故道開通。又因那甬道里程大長,三人合力施展師傳移山換嶽大法,將故道縮短大半,連迎仙亭小島一齊回移,並使其升降隱現,無不如意。秦、週二人又就原甬道中添了一些景緻,比起昔年紫雲三女盤踞之日,別是一番景象。

眾人對於紫雲仙府奇景嚮往已久,這時還未走進宮中,剛一踏進這壯麗輝煌,二三十丈方圓的人口,未及向前細看,就聽身後海水沸騰,腳底的地也似漸往下沉。回頭一看,來路門前五色雲煙起處,適才所見小島已連同仙亭一齊縮向人口宮門以內,往海底沉去。晃眼之間,雲煙斂處,宮門便閉,一無所見。眾人再定晴往前一看,那甬道比起人口處宮門還要寬出一倍,地平如鏡,兩旁和頂上卻是圓的。當中一條五丈來寬的人行路,以及兩旁窗頂,都似整塊晶玉凝成,光鑑毫髮。路左右種著各色各樣通不知名的瑤草琪花,一眼望過去,只是五色繽紛,光霞燦爛,麗影交輝,香沁心脾。每隔三數里,不是路中,便是道側,必有一兩處碧玉黃金結成、巧奪天工的亭台,加上四外晶壁通明,人行其內,如在鏡中。雲裳霞據,仙影嫂婷,花香鬢影,送菠流輝,端的人是仙人,境是仙境,令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眾人多是初到,俱各徐行瀏覽,不捨快走。石玉珠笑道:“這裡雖好,全出人力,又為這宮頂甬道所限,除卻一眼望不盡的瓊壁仙花為別處仙山所無外,只是壯麗甭皇而已,以此地全景來論,還不算是最好所在。現時甬道雖經縮短,仍有好長的路。因舊居停紫雲三女昔年所設總圖,已為廉紅藥道友用媒姆無音神雷所毀,又系左道邪法,未便因襲故智,不能照以前那樣,千里神砂,彈指即至。這二三百里長的甬道,似此徐步前行,何時可到宮內?還是御遁飛去,早到宮中游覽吧。”南綺笑道:“我們都似鄉下人進城,不比你以前常來,見慣無奇,自然覺得處處新鮮了。”秦紫玲道:“此間為地勢所限,想不出甚法子佈置。就目前這樣,種上些宮中原有的花草,建了些亭台,以備外客來遊有個起坐,大師姊還覺多餘。再往前去,大同小異,不過如此。妹子已令眾弟子宮中設宴,請諸位小飲,稍盡地主之誼,再陪往各地遊覽。至於路長,倒還不愁,雖不便學前人神砂陣圖故技,大師姊為備門人有事外出和接送嘉賓往來迅速起見,當中甬道已變成了活的,沿途這些亭台全可充作舟車之用,只消坐在裡面,如法施為,便會自行前移,其去如飛,不消片刻便可到達那邊出口,同御遁飛行差不多少。不但省事,兩邊景物仍可略為瀏覽。諸位道友何妨一試呢?”

冷、桑、陳、虞諸人知是玄門乾坤挪移之法,好生欽佩。秦紫玲便邀眾人往前面不遠一座設有錦墩、玉幾的六角亭中坐定,手掐靈訣,如法施為,將嵌在當頂亭心形如指南車的長針一拔,那條甬道便自往前飛駛。那兩旁花田景物便似電轉潮奔,往後面倒退飛去,石玉珠笑道:“我才數年未來,宮中又添了奇景,主人法力如此高深,真個令人敬服。適才令高足們出迎,也是如此走法麼?”紫玲答道:“這樣現成設備,只須知道用法便可行駛,她們倒是十九都會。不過碧沉舟駛行神速,如等她們在寶鏡中望見,到了迎仙亭側再行出迎,已然無及,妹子先已傳音相示。她們前為飛行迅速,還煉有兩件法寶,比此稍快,必仗法寶之力趕出,所以恰是時候。”眾人聽眾弟子已有如此法力,越發驚佩。

談笑未終,飛亭突然停止。離亭三四丈處,現出一座金碧輝煌的高大圓門。紫玲隨起立邀客,眾人知已到達出口,便同走出。還未到門,便見裡面珠宮貝閥,氣象萬千。

走出門外一看,直對圓門,又是一條寬約十丈的玉路,和來路一樣,兩旁俱是廣闊無垠的花田。仰望天空,晴碧澄鮮,水雲流走,宛如滄海浮霄,另是一幅景象。眾人再前裡許,便見長湖阻路,寬約數里,碧水如帶,環宮而流。一條長約五六里的長橋,玉虹也似橫臥水上。憑欄俯視,只見鏡波浩渺,清深見底,湖中魚龍曼衍,介貝成群,小隻寸尺,大逾尋丈,異態殊形,千奇百怪,種類之繁,何止萬數,俱是尋常人畢生難見珍物。

紫玲見眾貪看停步,一聲清嘯,這些海族俱有靈性,紛紛張牙舞爪,鼓髭揚鰭,爭先恐後,蜂擁鼓浪而來,湖中波濤立即釗舉如山,萬千種魚龍介貝一齊昂頭水面,向上拜舞。

有的更發出各種異聲,狀若獻媚。眾人見了這許多滑稽形態,俱都好笑。眾人看過一陣,紫玲二次肅客。金萍在側隨侍,呢見客已將行,那些水族兀自昂頭水面未去。內有十幾條奇形魚介,身長几及十丈,搶在眾水族前頭舞嘯更歡。便低聲罵道:“誰耐煩看你們這些醜態?還不縮頭退去。”話才出口,當頭這十幾條魚介竟似害羞忸怩神氣,懶洋洋掉頭回身,潛向水內。跟著湖面上又是一番大騷動,萬千水族一齊回身駛退。湖水洶湧,雪浪奔騰,萬點白痕,其去如電。晃眼之間,湖波浩蕩,仍在澎湃不休,水族蹤跡已杏。

眾人看了越發好笑。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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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3 14:49:06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四回 靈桂飄香 珠宮談異跡 佛光度厄 黑海拯仙姝

話說宮中地域廣大,所有道路、宮室,不是黃金、白玉鋪就,便是珊瑚、翡翠砌成,到處光鑑毫髮,纖塵不染。土地多是五色細砂,琪樹瓊林,所在都是瑤草仙葩,燦若雲錦。以前宮中主人天一水姥佈置全宮,費時千年,本是鬼斧神工,無殊天上。嗣為初鳳姊妹三人竊據了數百年,用天魔大法祭煉神砂,造成千裡甬道之後,又添建了好些宮室園圃、亭樹湖沼,益發集美增華,富麗矞皇,窮極精麗,及至峨眉開府以後,掌教妙一真入覺著紫雲宮水仙宮闕仙景無邊,長此封閉廢置,未免可惜。門下弟子齊靈雲、周輕雲、秦紫玲三人,本是宮中主人轉世,道行法力已有深造,便令移居宮中,闢作別府,隨時修積內外功行。

三女到後一看,覺著宮中設備過於奢侈安逸,非修道人所宜。正在籌計更改,功還未半,忽接妙一真人法諭,說:“神仙宮闕多是玉柱金庭,便佛家也是極樂世界,寶相莊嚴。窟居野處,苦行修持,原為初學時收束身心,並非永遠如此。爾等三人功候將到,只要不有意作為,儘可各憑緣福,隨遇而安。宮中原有諸景多是前人役使神鬼,費去許多心力建成,改建也非容易。與其多耗人力為此無關宏旨之舉,何如勤加修為,一切視如無見,安之若素,方是真正有道之士胸襟。至於恐怕門人、宮侍習於安逸,養成豪侈一節,更無可慮。一則這些後輩門人根骨福緣均極深厚,又多是昔年水母宮中侍者轉世,本系舊地重來;二則現時並未奉命出宮,只是一時權宜,功候稍成,仍須回到峨眉,經由左右二元火宅、十三限等難關通過,始準獨出行道,積修外功,以求正果。現在本門日益昌明,規矩至嚴,不容少犯。取材尤慎,一經選中,準其入門,至多限於根骨緣福,不能求得上乘正果,決不至於中途墮落,有貽門戶之羞。大可不必多慮。”

三人拜讀之後,忙即停止改建。可是宮中蜈蚣殿、寒碧亭、天聲小榭等最繁華富麗、巧奪天工之區,已被廢去了一半。即使如此,尚且到處珠光寶氣,金碧輝煌,當初更是宇宙間的奇觀了。

眾人且談且行,往北面玉路一折,行不裡許,忽見前面兩邊瓊林盡處,現出一座極大的黃金廣殿。殿外白玉平台之上,有二十多個美如天仙的少女,正奏仙韶迎賓。冷青虹見了這等仙宮一般的景物,不禁笑道:“這等神仙宮闕,幾生修到?如能列為侍女,長居此地,隨侍三位姊姊清修,於願足矣。”紫玲笑看了她一眼。冷青虹心方一動,紫玲已邀客同升,去至黃金殿內,盛筵已早設就,大家分別落座。

此間酒果又與冷、桑二人含青閣所設大不相同,遍席不見煙火之物。除玉液瓊漿、仙家美酒以及數十種佳餚,如蕉脯瑚膏、翠櫻紫髓之類外,皆是深海中的珍奇食品、千年以上靈藥。常人服了尚可長生,何況有功候的人。這次紫玲因陳嫣助她滅火,格外高興,特意把宮中所有全取出來款客。休說靈姑、裘元、南綺等不曾夢見,便韋青青和展、王二人得道年久,見多識廣,又是海島散仙,也不過知名辨物,好些俱是初次到口。石玉珠前雖來過幾次,因彼時物品無此齊全,有的更連名都不知。餘人是隻有驚讚,無庸說了。這些酒果食品俱用五色盤杯盛著,陳列在一個徑丈的水晶案上。主客十二人分三面而坐,由宮中女侍更番奉上。眾人因珍品難得,盛筵難再,主人情意殷殷,又俱是有益之物,都想每樣見識嘗它一些。隨意飲啖,談笑風生,不覺過了兩三個時辰。一問主人,尚有少半不曾奉上。

石玉珠笑道:“秦姊姊只顧賣弄傢俬,顯得我們這些不速之客都成老罷了。現在我們少說也有二三百樣好東西進口,雖然仙廚珍品,不怕多吃,這千年仙釀已是難於承受。

為時已久,宮中仙景珍奇者不到十一,諸位道友俱都意切觀光,盛情已領,即請輟宴前往如何?”紫玲笑道:“諸位道友遠臨,深為光寵。此間珍果本多,又經恩師及我姊妹三人經營培植,近年頗有一些生產,意欲全數取出,請諸位道友一嘗,品第甲乙。其中有的別處仙山也可移植,如若中意,行時便可奉贈一些,略盡地主之誼。既是諸位道友欲先遊覽,待我化整為零好了。”隨命大弟子金萍傳示,將下餘珍品分設在各處宮殿樓閣亭館之中,以備遊蹤所及,隨意飲用。韋青青笑道:“主人真個情重。幸虧是仙府珍物,如是人間酒食,來客再要是個凡人,怕不把肚皮脹破了麼?”王嫻笑道:“就是這樣,我已不勝酒力了。”紫玲道:“此酒還是紫雲三女初人宮時,採百花百果之精釀成,收藏千年,香醇無比,就是多飲,也只陶然微醺,絕不似山中惡釀一醉千日。道友放心,多飲無妨。”

說時石玉珠見陳嫣朝己使眼色,知她帶有禮物,當眾不便交出。又因峨眉派與少陽神君是知交,主人法力甚高,一被知曉此水用途,便難到手。惟恐夜長夢多,想把天一真水先要過來。略為盤算,忽向紫玲笑道:“陳道友此次前來拜訪,一則慕三位主人和海宮仙景已有多年;二則求賜數滴天一真水,以備成道之需。因與三位姊姊素昧平生,無故求此曠世奇珍,於心不安,為此備了幾件寶物,聊當投桃報李之獻。及見宮中到處寶物充盈,珍奇羅列,自慚寒儉,遲未取出。但是中心感佩,其意甚誠,自己慚於啟齒,適託妹子代致衷曲,還望主人笑納。”說著,陳嫣乘機便把來時所備的幾件寶物取出遞過。笑道:“妹子久仰三位主人道行法力,只恨無緣,不能執贄門下。適託石道友代致微意,不腆之敬,幸勿見拒。”

紫玲接過一看,那寶物共是三粒毒龍珠,大如雞卵,奇光電耀。知其功能闢水,帶在身上,無論水行陸行,蛟蜃蛇蟒之屬,望即遠避。若稍用法術祭煉,立可發揮威力,生出許多妙用。宮中照夜明珠為數雖多,似此神奇卻也罕見。另外還有一柄古玉圭,一件天生成的珊瑚九連環。珊瑚連環,每環徑可二寸許,其色如火,紅光炫彩,映人眉宇。

這雖是一件難得的珍玩,還不怎樣,那柄古玉圭卻是大禹遺物。外觀五色斑斕,只是形制古雅,無甚奇處。及運慧目細看,不特內中晶瑩,若可透視,並還現出風濤洶湧和各種奇異水族之形,飛舞生動,全似活物影子映在裡面,遊行出沒。紫玲看罷上面古篆,驚道:“此乃前古奇珍。天一真水雖然難得,同道之交本有相扶之義,如此厚賜,何以克當?萬萬不敢全領。重承盛惠,這三粒毒龍珠稍經祭煉,可供日後門人外出行道之用,敬謹拜領。嘉惠已多,下餘兩件奇珍敬以奉壁,仍請收回好了。”

陳嫣笑道:“妹子未始不知此是禹王治水遺留之寶。只因初到手時已看出它的奇處,但和另外兩件寶物一樣,一任苦心祭煉,終不能發出它的威力。自知物非其主,不配留用。來時想起三位主人道法高深,而貴派掌教真人以次更是法力無邊,不可思議,必能知道此寶詳細來歷、用法,發揮妙用。紫雲宮深居海底,此寶使無憚高深,也可作為永鎮海域、萬古長存的先兆,為此專程奉贈。珊環微物,更是充數而已。天一真水乃水母所煉,亙古無二的奇珍至寶,聽說為量並不怎多。初次邂逅,一經請求,便蒙惠賜,高情古誼,感切心骨。如此戈戈心意,如再不蒙笑納,妹子更過意不去了。”紫玲見她意極真誠,堅拒無效,雖然不再推謝,終覺禮物太重。想了想,答道:“此間之事,向推齊大師姊作主。盛意殷勤,不容辭謝,而惠賜又太重,妹子只好暫時收下,等齊、週二位師姊回宮間過再定了。”

石玉珠知道紫玲人最溫良和善,只要勉強收下,便不愁她退還。見陳嫣還要往下分說,便道:“二位已是神仙中人,怎也學了世俗送禮客套?豈不知物各有主,莫非定數?

如不應為己有,便是強詞巧取了來,也不過暫時保藏,早晚失去;否則任怎固執不取,展轉循環,仍要落到手中。送禮的已然出手,怎好收回?受禮的已然收下,更無退回之理。陳道友由主人說去,如果齊、週二位回宮固卻不收,雙方俱都不取,我來厚臉承受如何?”眾人都說還是石道友爽快。紫玲笑道:“既是這樣,石姊姊現在便取了去,作為陳道友和愚姊妹公贈如何?”石玉珠道:“那又不對了。陳道友一番美意,齊、週二位連東西都未見,我便中途篡取,於理不合,你也有慷他人之慨之嫌。再說,我哪裡去找天一真水答謝人家?等你們雙方不要時,這類前古治水奇珍即我無緣,也決不會無人承受。倒是那天一真水我聞名已久,近日才連見到它兩次妙用,只是都有法術運用,發時不是幾縷銀線,便是濛濛祥氛,一片水雲靈雨,不曾見到它的本來樣子。姊姊反正要送陳姊姊幾滴,何不就此取出,使我們開個眼界,就便傳授用法,豈不是好?”韋青青笑道:“石道友靈心妙口,真不在玉清大師以下。”南綺笑道:“石二姊姊不但巧思惠舌,迥異濤倫,她那熱腸古誼,肝膽照人,以及設想周密,心細如髮,更令人敬佩莫及呢。”

紫玲對友至誠,向無機心,被石玉珠一引,便即點頭笑諾。命身後女弟子金萍,將回宮時交她收藏的法寶囊取來,送往綠珊水樹候命。

金萍乃宮中大弟子,資稟特厚,早隨紫雲三女修煉多年,後入峨眉,益發奮勉勤修,已得本門心法,功行甚深。早覺出今日來客只有三五人是為慕宮中仙景而來,餘者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遊覽只是未節。又見來人市重言甘,石玉珠又這等說法,頗似想將真水先取到手,惟恐遲則生變之意,心中奇怪。心想:“陳嫣這人從未聽說,又非左道一流。如說求取此水專為助她成道,誰都樂予玉成,便無好友同來情面,冒昧來此幹求,已然答應,也無變卦之理。況所送禮物已然收受,陳、石二人如何這等情急?其中必有緣故。前日玉清大師匆匆趕來,進宮和眾相見,坐不片刻,便將齊、週二師同約了走,行時所說的話俱似有甚深意。不久,海上風起火發,成了巨災,秦師立往救災,跟著便將來客帶回,前後參詳,諸多可疑,但是來人除陳、冷、桑三人是外人,餘者多與本門師長各有頗深淵源交誼,便這三人也是地仙、散仙一流人物,無一邪魔外道,照理不應有甚叵測之行,好生不解。事變之來,往往出人意表。秦師長人最溫厚,對己尤為鍾愛,恩意至深。莫非玉清大師早知來人用意於本門有甚礙難,或仗此水與人為仇,或是化煉什麼不應得的法寶,恐日後三位師長任過,故意將齊、週二師約走,使秦師獨任其難,為日後卸責之地?齊、週二師此時也必不知就裡,日後即使事情發作,秦師也是照著師門意旨,好心教人,既未誤交惡人,此舉又是修道人應為之事,這麼多來客更無一個說不過去,求水人並有相助滅火救災功德,因而決不能怪她妄以宮中重寶輕授非人。不過畢竟有點疏忽。石玉珠和師父交情甚久,決不會打誑語。我有心密啟師父,盤間明瞭到底此水拿走何用,再行贈與。可是師父正在陪客,無法請問,重禮又已收下。萬一此事須裝糊塗,不能事先明說,一間反倒兩難。師父又是向來不輕然諾,從無反悔,說也無用。石玉珠與陳嫣初交,真有後患,決無幫助外人來欺好友之理。”

金萍正在尋思,忽聽師父命取寶囊,即送綠珊水榭待命。金萍一面躬身應諾,返身回走;一面心中暗忖:“師父不知猜透來人心意也未?石玉珠雖是師父至交,到底不是同門同派。師父如若未知底細,貿然相贈,豈不讓她輕視?我即使不便向師稟告作梗,好歹也給來人稍微點破。”主意想好,暫作不知,且等送客之時再作道理。

金萍去後,這裡眾人仍舊且談且行,隨處遊覽流連。前行便是妙香簃,全宮只這一處是齊、周、秦三人到後所增建。這地方乃是一座小山上面的一片平地,地僅二三十畝,種著十餘株桂花樹,行列雖是疏秀,因是地脈甘腴,靈泉滋潤,每株高約十丈,大都十抱左右,蔭被盈畝,枝幹叢生,翠葉肥茂,繁花如雲,此落彼開,四時不謝,宛如十餘柄天花寶蓋,金碧流輝。枝頭都孕桂實,大如巨杯,奇芳四溢,清芬襲人。花林中卻用深海底所產水沉竹建了一所敞廳,軒窗空明,妙香暗送,沁人心脾。眾人徘徊其中,齊贊妙絕,不忍捨去。

紫玲道:“同門師姊妹中,只申若蘭師妹有許多閒情逸致,喜歡佈置興建,往往常景經她微運巧思便成奇景。當初紫雲三女屠戮生靈,祭煉神砂,所有劫灰俱棄於此,積為小山,因是宮中較僻之處,向無人留意。上次申師妹來,忽說廢物可以利用,要為宮中添設一景。先用法力改易山形,使其姿態生動,峻秀靈奇。再在山頂闢出一片平地,建這一所敞廳,將凝碧仙府靈桂仙館所結桂實種植了十二株。她雖學道多年,童心猶在。

為欲一新諸同門耳目,並想藉此作一良晤,行法之時,預先叮囑不到時候不令人看,同時向遠近同門傳音告急。這時一班同門除卻二三十位後進在凝碧仙府修煉外,全都在外行道,或另闢有洞府居住,忽接傳音告急之訊,俱當這裡變出非常,有甚急事,全數趕了前來。她事前又沒和我們商量,偷偷發個警報,引得眾人受了一場虛驚,到後才知是請看她所建的妙香簃,就便作一聚會。都是久共患難的同門至交,這裡又有好些可供流連之地,終日歡聚,快樂非常,俱都不捨離開。連聚了十來天,最後還是接到師尊法旨申斥,才行別去。至今想起還令人戀戀呢。”

紫玲說罷,又陪眾人在桂花樹下流連了片刻,才去別處。下山由一滿植奇花的花徑穿出,沿湖走不多遠,便到綠珊水謝。金萍已然先到,拿著寶囊相候。那地方便是初進門時所見長湖支流匯成的湖蕩,方圓不過裡許,湖中全是白沙,水吝牽絲,蘋花散鈿,綠水溶溶,清淺見底。一道十來丈的白玉長堤由西邊湖岸起始,突向湖中。盡頭處用海底萬年碧珊瑚建了一座兩宙方圓的水謝,上用二尺方圓的錦貝為瓦,文彩陸離,與波光翠色掩映流輝,發為奇彩。地面是上等水晶,經過仙法化煉,融成一片整的,通體晶明,貼波平浮,碧珊瑚的寶光下映,越發清澈,水中魚介往來,纖毫畢睹。加上軒窗四啟,裡外空明,到處玉砌晶鋪,纖塵不染,格外鮮明清麗。比起前見長湖飛虹亙水,浩渺汪洋,浪詭波譎,魚龍曼衍,壯闊雄偉之景,又是不同。

韋青青邊贊邊笑道:“當初紫雲三女不知浪費了多少物力心力,才得構成這等奇景。

照她們前生,不過水母宮中三個侍兒,轉世重來,竊據此間,已然福緣不稱。又無端自昧夙因,誤習左道,自甘暴棄。宮中原有之景已然無殊天上,還要驅神役鬼,大事興修,窮奢極欲一至於此,哪得不身敗名裂,遭那大劫呢?”石玉珠道:“如論紫雲三女福緣、根骨,真不算淺。只因誤救一個生具惡根的女子,以致二風、三鳳在她降生的安樂島上留戀過久,無形中受了塵世上情慾牽引,致虧本質。二風心地純良,只不過孽緣遇合,嫁與金須奴,失卻真元,雖不免於兵解,一經轉劫,便有仙緣遇合,反因此轉禍為福,便罪過也少受許多。三風卻因受了冬秀、許飛娘等好人蠱惑,成了罪魁禍首,造孽甚多,結果害人害己,受報尤為慘烈。總算她最前生在水母座下修煉勤苦,積過不少善功,雖然再生迷途不返,身遭慘劫,轉世之初居然幸遇真仙點化,靈根不曾全昧,誓發宏願,欲以三生善業修積無量善功,挽蓋前愆,才得投入玄門,重修正果。無如許願太宏,今生決難圓滿,將來劫運當頭,終不免於兵解。他生仍要看她修為如何,稍一不慎,再蹈前轍,便會全功盡棄,連今生的修積也悉付流水,直到三世修積,方可有功行圓滿之望。

雖然轉劫他生時有今生師長和諸友好同門憐她修為不易,此生遭劫又太慘,等她轉世以後必往接引救助,有許多的關照,卻到底重在自己修積,助力越多,遭遇也更艱難,只不過迷途墮落之憂,因為隨時有人指點防護,比較少些罷了。”

眾中王嫻曾因昔年小南極閒遊,與初鳳有過交往。當時正值初鳳女弟子胡娉奉命小南極採覓靈藥,路過黑砂島,為島主剛辰所困,妄欲納為姬妾,胡娉不屈,自將天靈震破身死,元神逃回宮中哭訴。當時神砂甬道還未興建,三鳳、冬秀二人正值訪友出遊,不在宮中。初鳳得知前情,勃然大怒。胡娉又是初鳳最期愛的徒弟,必欲手戮妖人,為她報仇。因聞剛辰是小南極四十七島之中最厲害的一個,尤精潛形變化之術,行蹤飄忽,來去如電,稍不留意,便被遁走。以前連遇大敵,到了鬥法不勝,便即逃去,對方法力雖高,竟沒傷到他分毫。怕到時人少疏忽,又被兔脫,只留下慧珠一人守宮,自和二鳳、金須奴夫妻一同前往。

初鳳到了黑砂島,生擒妖徒拷問,才知仇人於日前外出,現在小南極光明境附近西腸嶺上別府之內。初鳳憤極之下,將島上七十餘妖徒全數殺死。島宮中還有好些妖人的姬妾,初鳳本欲全殺,金須奴力說這些都是妖人由中土擄來的良家婦女,從旁阻住。初鳳因急於趕往光明境尋仇,既未將這些婦女分別遣散,送還中土,也未詳考有無本來生性淫邪,久隨妖人,已然學會妖法,得了傳授,當時假充良孺,冀免誅戮,事後仍要興妖作怪的妖女在內,便匆匆往光明境趕去。

剛辰別宮最是隱秘,又以平日樹敵大多,外設迷陣,本來極難尋到。偏巧王嫻路過當地,恰與妖人剛辰無心相遇,剛辰又生邪心,妄欲擒充姬妾,雙方正在拼命惡鬥。初鳳等老遠望見,立分三面合圍,先用法術將上下四外去路阻斷,然後現身,喝問姓名、來歷。剛辰久聞紫雲三女威名,起初雖然色膽包身,任性胡為,胡婢一死,便已警覺仇人厲害,隱憂未已。此次舍了島宮不居,來在西腸嶺別府潛匿,便為躲避鋒銳之故。他妖法高強,不特長於隱形、飛遁,並能變化相貌,判若兩人。當時所現乃一美少年,不似本來極惡窮兇猙獰面目。如非與王嫻鬥法,被初鳳看出妖法來歷,尚未見面,先在暗中佈置停當,然後上前相機行事,幾乎忽略過去。就這樣,初鳳還覺對方雖是妖邪,但畢竟與愛徒元神哭訴和平日所聞剛辰相貌迥乎不似,初見躊躇,並未遽下毒手。及一喝問,剛辰情知不妙,沒法抵賴,只得強裝門面,挺身說道:“我便是剛辰,你欲如何?”

剛辰方欲暗下毒手,初鳳等心中憤怒,早有準備,一經看出果是仇人幻像,立以全力夾攻,妖人竟不及施為,先被二鳳用煉剛柔將其鎮山之寶紅雲杵破去。同時金須奴又用清寧扇將妖人的血焰釘消滅,跟著發動禁制,將妖人形神一齊困住。然後用大陰六戊煉魂之法,活活將他煉成一堆白灰,連元神也未遁走。

王嫻本已不支,眼看危急萬分,忽為初鳳等三人所救,並還將痛惡的強仇除去,自然感激非常。初鳳也愛王嫻容貌端麗,美秀人骨,雙方越談越投機,初鳳便邀她往紫雲宮中游玩。王嫻此次出遊,原因丈夫去往中土訪一前輩師叔,因故不便同行,獨居無聊,偶出閒遊,就便採取靈藥,事前丈夫並不知道。屈指丈夫歸期將屆,心想:“夫妻二人向來不輕離開,他回島如不見我,難免四出尋找。紫雲宮深居海底,相隔遼遠,丈夫無處尋找,又生疑慮。適和妖人苦鬥,元氣耗損,也須靜養。”便用婉言辭謝,說等丈夫回島,夫妻一同人宮拜謝。於是雙方分手。

及至王嫻趕回島去一看,乃夫展舒恰也剛到不久。夫妻互談別況,王嫻說了前事。

展舒驚道:“我自終南迴來,歸途曾路過玄龜殿,本心出來日久,恐你一人寂寞,急於趕回,沒想降落,不料易老前輩同了世妹女神嬰易靜,正在殿前平台上閒眺,用招雲法將我招了下去。對我說,日前東海三仙中的苦行頭陀來訪,說紫雲三女日趨迷途,劫運將臨,不久峨眉派便要命人往取宮中水母遺留的天一真水,融化神泥,取南明離火劍。

按說紫雲宮中主者已然轉世,投到峨眉門下,初鳳姊妹等只是一時竊踞,本可驅逐。東海三仙一則念三女修為不易;二則珠宮貝闕,玉柱金庭,一切陳設用具過於華美,非初修道人所宜。真個無人主持,那是無法,三女已然盤踞多年,修為到此,煞非容易,雖然所習不正,卻尚未十分為惡,不願恃強奪取。原定將來三女如知警惕,獻出真水,雙方有了情分,然後徐徐點化,使其省悟,歸入正道,只將水母遺留中不應被她們佔有的幾件法寶交出,餘者便由她們用去。這樣三女不特免去大劫,還可永住宮中,勉求地仙正果。不料三女近與妖邪左道交往,惡跡日著。儘管妙一真人本著與人為善之心,到時仍照原議行事,向她們善取,傳書曉以利害,憚能有自新途徑。但是三女日趨墮落,劫運臨頭,照苦行頭陀默運玄功,詳參因果,三女終為劫運所限,陰錯陽差,自趨滅亡。

妙一真人先禮後兵,也只姑妄試之,盡心而已。日後所煉神砂陣圖甚是厲害,奉命取水的門人又是未學新進,無甚法力,可能阻礙橫生,被困在內。那時苦行頭陀業已飛昇,峨眉一千長老又值無暇分身,為此來煩易老前輩,到時出力相助。苦行頭陀說罷飛去。

易老前輩隨用先天易數虔心推詳,不特紫雲三女不久遭劫,並還算出初鳳近與你巧遇,一見如故,成了朋友。現時紫雲宮中常有妖人足跡,唯恐我夫妻二人因有日前難中相助之德,夫妻同往拜訪,三女俱都愛友,雙方蹤跡難免親密,以後時相過從,一旦遇上事,不能置之不問。就不受妖邪左道蠱惑,與之同流合汙,甘遭墮落,這渾水早晚也必要刪上。為此算定我必路過,特出相候,預為告誡,千萬不可聽你之言,一同往訪。並不許將所說的話向人洩露。”

展舒說完前事,王嫻膽小謹慎,素來敬信易周,好在不曾約定時日,便沒有前往踐約。隔不幾天,三女便祭煉神砂,惡跡彰聞。展、王二人料知前言將驗,越發斷念,不敢問津了。三女遭劫以後,王嫻終念前德,不曾去懷。又聽人說初鳳被金須奴用清寧扇救走,幸得免難。此刻料想石玉珠與峨眉門下交好,必知詳情,忙即追問初鳳下落。

韋青青道:“我聽靜姑上次回來談起,初風自被金須奴救走以後,逃到中土福建廈門附近的一個無名孤島之上,因用魔法不慎,反受魔頭之害,始而神志喪失,如醉如痴。

嗣因金須奴施展法力,冒著奇險,驅遣附身邪魔,想要救她還原。初鳳心靈受了魔頭主宰,竟然反恩為仇,時而施展法寶、飛劍,時而用毒計陰謀暗害,時而做出許多淫情邪意勾引,想要致他死命,百計千方,防不勝防。金須奴每日守著這個比蛇蠍還要狠毒的恩主,一面想她復原,一面還得時刻留心,防她暗害,心身苦痛直非人所能堪。他卻救主情殷,受盡折磨,歷久不渝,始終憐他主人受了魔制,非由本心,誓與同歸於盡也不肯捨去。有兩次危機瞬息,幾乎慘死,全仗著神智靈明,道心堅定,才免於難。似這樣歷時數年,終於至誠感動,來了救星。論金須奴和初鳳得道已數百年,法力。道行俱非尋常,那救星竟是一個十一歲的幼童,你道奇也不奇?”

石玉珠驚道:“我只知初鳳在島上為魔所欺,困了數年,這日忽又暗用毒計要害金須奴,不知怎的島上忽現出一輪佛光,大放光明,竟將魔頭驅走,不知去向,這事乃散仙匡乾傳出。匡乾原是一個苦行的修士,明初得道,隱居在那二人所居無名小島附近,一意清修。除偶然在濱海諸省遊戲人間,作些善舉濟人外,輕易不與同道交往。起初不知金須奴不肯傷他主人,並非真個不敵,動了義憤,因覺情勢緊急,沒間明白,便上前去行法相助。哪知二人相持之處,四外均有禁制,及至強衝進去,反被金須奴用清寧扇將他擋退出數十里外。匡乾心中奇怪,二次回去,二人已然停手。因覺出對方法力高強,他不敢再行冒失,正在隱形窺探,又被金須奴行法看破。知是一番好意,將他喚住,一面謝他相助盛意,道歉前事;一面述說苦情。匡乾這才知道就裡,心敬金須奴為人,欲以全力助他法魔。無如道淺魔高,便初風本身的法力也比他強,真是愛莫能助,無計可施。

“初鳳原住在島上一個巖洞以內,除靈性已失,把來因盡昧,前事全部忘記,平日也和好人一樣。但是魔頭潛制,不知何時便突然發難,隨時隨地絲毫不能疏忽,稍一不慎,立和他同歸於盡。尤其是以前之事不能提起,只略提醒,或稍勸誡,立成仇敵,反顏相向,和金須奴拼命。一惡鬥便是好幾晝夜,咬牙切齒,恍若不共戴天之仇。直到精力交敝,金須奴防範森嚴,萬攻不進,才一聲媚笑,頹然慵倒,若無其事。可是每經一次,便要耗損她好些元氣,到了未年,初鳳已然元氣大傷,形銷骨立。魔頭本以害人為志,凡與中魔的人稍微親近,雖不似受害人那樣如影附形,萬無倖免,卻也不捨放鬆,尤其對方道心越堅,越欲殺之為快。如非想藉初鳳連類而及,使金須奴也受制慘死墜劫,助長魔焰,初鳳早受害了。金須奴先欲苦口諫勸,使其警醒,嗣見這等情形,又是困苦,又是疾首痛心。只有終日通誠位訴,上籲穹蒼,忍苦耐守,甘與同歸於盡,別無善策。

“匡乾感他精誠忠義,處境可憐,還想強為其難,伺機下手,乘隙驅魔。後來金須奴見他有兩次俱幾乎反為魔乘,遭了初鳳毒手,再三勸阻。說:‘此事雖是前孽,也許上天有意磨練,玉成於我。萬一我的孽重,不能自拔,連累良友,我固萬劫難安;你修道數百年,能有今日,頗非容易,一旦為了萬難倖免,而自己力量又決達不到的事毀敗功行,也太不值。此事當初恩主救我不久已有先兆,我曾在靜中虔心推算,並照水母所留天書遺偈參詳,後禍雖是難免,只要道心堅定,能耐磨折苦難,也並非不能轉禍為福。

不過恩主遇難為期已久,始終看不出絲毫佳兆,所恃以為一線生路者,只有當初對她有恩的嵩山二老白、朱二位真人。我因這裡瞬息不能離開,也曾屢次通誠,虔求救助,迄未降臨。二老法力高深,破宮時朱真人又曾目睹我將恩主救出時,在峨眉諸道友飛劍、法寶圍攻之下,厲害非常,危機迫於一瞬,我不得已,用連山大師留賜的清寧扇抵擋。

朱真人本可將我和恩主擒住,不但不曾阻擋,反而相助,方得幸免峨眉諸道友的誅戮,此事萬無不知之理。我這樣日夕哀求,不賜援手,不是我和恩主魔孽太重,便是難期未滿。這類魔頭陰毒險惡,稍與接近,便受其害。以前我不令道友人我禁制限界以內,便是為此。嗣因道友詞意懇切,盛情難卻,堅辭不允,方請道友進來勉力一試,果然幾乎鑄錯,且幹事無補。而道友明知其不可為,厚愛反倒較前更切,以致二次試了一回,又幾乎出了亂子。我這才警覺,也許道友因和恩主兩次鬥法接談,就許在暗中受了魔頭勾引,如不早日罷手,將來便要誤己誤人。為此剖陳利害,請道友即日罷手了吧。’“匡乾聞言,猛想起近來日為此事懸心,時刻都在唸中,明知不行,屢欲強試,直似十分依戀,非此不可情景,好些不解。想到這裡,不禁大驚,立時警醒。回去澄心靜慮,一連靜修了多日,心神才得安寧。由此生了戒心,儘管憐念,僅在島上遙望,再也不敢涉足了。

“這日正值海上起了颶風,雖不似來時所遇風火海嘯為災,風勢卻也猛烈。風后繼以暴雨,一時陰雲壓頂,惡浪滔天。匡乾和金須奴已成良友,知道每值風日晴美,波平浪靜,天氣特佳,或是天陰日晦,雨暴風狂,天氣極惡之際,初鳳附身惡魔必要生出伎倆興妖作怪,和金須奴為仇。不是施展極惡毒的法術、法寶想致對方死命,便是玉體橫陳,流波送媚,或迫或誘,軟硬兼施,狐媚蠱惑,隱伏兇機,無所不用其極。再不便是明偷暗盜,想將對方數年來全仗以防身免害的一柄清寧扇竊去,欲致他死。雖知金須奴驚弓之鳥,時刻留意,防禦甚嚴,終以天色陰惡,易長魔焰,良友關心,不免懸念,隨時出洞憑眺,看了兩次,不見動靜。

“到了傍晚,匡乾忽見島上似有祥光一閃。因這類鬥法已經司空見慣,往往一連好幾晝夜不稍間斷,雙方法寶均見過,唯獨祥光還是初次見到,心中奇怪。因是一現即隱,便不再見,不像似在對敵,島上禁制未起,反應也不似有人進犯,自己又不能擅人禁地。

心想:‘金須奴法力頗高,護身之寶清寧扇尤為妙用無窮,魔頭奈何他不得。如若侵犯對敵,決不這樣輕鬆。並且近來金須奴有了經驗,情知無效,已不再對初鳳勸解,一連安靜了三四月。遇到這等天氣,自必加緊提防。’念頭一轉,也就沒有近前觀察。

“到了子夜將近,該當匡乾自己人定修煉以前,又出洞外遙望,對島忽現一輪佛光,剛一看到,便即隱去,也未看真島上景物。這時風雨之勢更惡,附近大小島嶼全在浪花水霧暗影籠罩掩蔽之下。雖疑島上來了仙佛解救,因為連日修煉正緊,又與金須奴約定,只要有脫難之望,必同初風來島相謝,或放寶光相告。心想:‘島上禁制未見撤退發動,料有高人過往,和自己前見二人情景一樣,仗義相助。無如魔頭厲害,力無所施,經對方說明原委,也就罷休。黃昏所見那人必是初遇,為金須奴所阻。此時初次上島,再施法力,才得知悉前情。所以佛光略現即隱,未舉全力。只奇怪初鳳見了外人,魔頭怎未還攻?’略為尋思,便歸洞入定。準備明早再往島側,向金須奴遙問:昨夜佛光是何緣故?有無外人經此欲加解救?佛光如此神異,如有人來,定必不凡,是何人物?能否由此現出生機,因而脫難?哪知做完夜課,天明出洞一看,業已風平浪靜,碧空澄弄,一輪紅日剛由東方天際升起,照得海水俱閃金光。對面島上也是靜悄悄的,連用慧目注視,也不見金、初二人蹤影。環島四周所設防人窺探闖入的幻景掩蔽,均已不見,好似禁制已撤。

“那島曾經金須奴用法嚴禁,外觀島形已變為一座草木不生的黑礁石。起初匡乾見島形突變,前往細心觀察,也是看不出來。嗣後二人訂交,金須奴因匡乾法力雖然不濟,為防變生倉猝,萬一有什須助之處,有此良友可以略備緩急;便是遭劫身死,也不至於無人掩藏法體,致受風日雨露侵蝕:便把禁制機密以及如何觀察動靜出入方法全數告知。

如是外人,便是法力高強之士,空中路過,也只見亂石一叢,大僅方丈,孤立怒濤之中,必被忽略過去,匡乾既見島形突然重現,料定昨晚發生變故,吉凶莫卜。如若二人為魔頭所害,不特負了良友之託,便天地問不平之事也莫過於此。連忙飛身趕去,看出上面禁制是行法人自己撤去,並非為敵人所破,心才稍放。只是找不見二人影子。心想:

‘金須奴與己交厚,又曾相約,他如遇救,或是自行脫難,近在咫尺,萬無不告而去之理。即或行時萬分匆迫,知道自己正在入定,也必留有信物字跡之類。,於是遍尋全島。

尋到島陰初鳳所居石洞外面,見洞門已被人行法封閉,心生驚疑,自覺先前所想尚有錯誤。此島方圓共只三里,雖然孤懸海上,樹石清奇,在金、初二人眼裡絕不至於留戀,如真脫難,應即飛去,連與好友握別尚且無暇,怎還會將一個大僅方丈、陰晦低溼的石窟費上許多事來封閉得這麼緊,漸疑初鳳又乘天變,猛下毒手,金須奴應變失措,將她誤傷致死,自覺為負恩主,先將初鳳屍身藏向洞內,撤去四外禁制,然後將洞封禁嚴密,閉洞自殺。於是決計破洞人觀,看個水落石出。

“匡乾剛一行法,洞門上金光一閃,突然現出字跡,大意是說:

金須奴前在紫雲宮遭劫逃出時,本還同有紫雲三女的轉生義母慧珠。行至宮外上空,忽遇金光阻路,以為又遇強敵,妄欲再用法寶抵禦,不料金光電駛捲來。當時情急萬分,不及兼顧,只得舍下慧珠,棄了護身法寶,狂揮清寧扇,駕遁逃走。回顧慧珠,已被金光捲去不見。他覺得慧珠為人極好,全宮只她一人深知邪正之分,見機最早,自身修為向無過惡,怎也遭此劫數?天道未免難論,平常想起,還在憤慨。昨日島上大風雷雨,金須奴既恐陰魔暗制恩主,又乘天變迫其發難;又見她近來元氣大耗,骨立形銷。心裡正戒懼悲痛,忽然祥光飛墜,有一仙童降落。魔頭見有外人,猛迫恩主發難,剛一出手,便被仙童施展佛法制住,將恩主封閉洞內,以佛家大法煉那陰魔。

不久,慧珠飛來,說起前被金光捲去,乃為一前輩仙真所救。因知她忠義不亞金須奴,而法力功行不高,初鳳孽重,難還未滿,三人如若同行,必為陰魔所害,為此將她救去。但是陰魔厲害,非佛法不能驅遣,慧珠屢次向師求救,均未獲允。這日乃師忽帶她同往金鐘島,看望一音大師葉繽,恰值小神童在座。剛談完前事,神童便起身辭別,跟著又一神僧來訪,師徒二人連同一音大師便代金、初二人求救。神僧賜與慧珠兩道靈符、兩九靈藥,來島相救。誰知那神童先聽一音大師推辭,業已先到。陰魔雖暫被驅走,但是賊去城空,初風明白過來,人已危殆。金須奴為救恩主,竟舍內丹給她服了,初鳳命雖保住,金須奴的元氣也已大傷。同時那陰魔並未消滅,只為佛法所逼,暫時退避,不敢近身。神童只要離開,仍然如影隨形,附在初風身上,不令滅亡不止。而金須奴內丹已失,法力大遜,陰魔如捲土重來,他也連帶受害,難於倖免。氣得那神童正拼犯險,欲施展佛家最厲害的金剛降魔大法,用波羅神焰拘煉陰魔,慧珠恰好趕到。慧珠照著禪師指示,假裝絕情,一任金須奴哭求哀告,置之不理。暗中卻如法施為,設下埋伏,約了神童走去。尚幸那陰魔乃初鳳以前自煉,雖然機智狡詐,終不如那諸天神魔飄忽若電,隨人心念來去,毫無跡象可尋。以致果然上當,自投陷阱,被靈符所化煉魔神光化盡,永絕後患。

功成以後,慧珠、神童重又趕回,方傳師諭說金須奴災難已滿,只是前孽未盡,又為救主失去內丹,以後更難躋身仙業。必須就此化去,再轉一世,方可求得上乘正果。

金須奴向道心堅,不畏苦難,立即感謝拜命。當下由二人相助,給他服下靈丹,並在託生以前將他元靈閉住,以免前生法力尚在,既易炫弄取禍,修為又有混雜,難於大成。

又把他屍體藏入初鳳所居洞內,行法封閉,隨身法寶由慧珠代為收藏。一切停當,再由神童帶他前往雲貴邊省,尋一積善人家投生。初鳳便由慧珠帶往西海青門島上,一同清修。居然地仙有望,免去一番塵劫,總可算是因禍得福了。

匡乾剛剛看完,那壁問留字隨即隱去。留字的顯然是那小神童,卻未留下名姓。方今小一輩的佛、道兩門中有名人物,差不多都有耳聞。這位神童法力如此高深,先前向同道中打聽兩次,竟無人知道禪門中新進後起的有此人物。有人疑是苦行頭陀高弟笑和尚所為,一則他年紀輕輕,二則此時他面壁十九年之期尚還未滿,決然不會是他。一音大師近已功德圓滿,閉關修煉。她的弟子朱駕,也只在峨眉見過一面,素無來往,未便登門訪問,所以至今不知這神童來歷姓名。韋道友既聽靜姑說起,想是知道的了?”

韋青青道:“我聽說的經過還沒有道友所知詳細。神童來歷倒是曉得,他便是峨眉教祖妙一真人九世前愛子,那年開府經天蒙禪師度上峨眉,後經真人引進到寒月禪師門下的李洪。道友不也在場麼?”石玉珠道:“竟是他麼?我們來時,他正往香蘭渚見寧一子。聽說近來法力愈發高強。他救初鳳時不過十歲左右。自隨寒月禪師去後,除去每年往峨眉歸省一次,從不與外人相見,無人提過行蹤,自然想不到會是他了。”

王嫻間出初鳳蹤跡,好生欣慰,便間近況。石玉珠道:“慧珠師父便在初風遇救的第二年飛昇。由此她和初風同居修煉,輕易不出山一步,聞說要等金須奴轉世成長才下山哩。”王嫻始終懷念初鳳相救之德,前聞紫雲宮失陷,三女道劫,初鳳被金須奴救走,不知下落,惆悵多日,一旦得知下落底細,便想前往看望。當時也未向眾說起,自在心中盤算少時即走,不提。

眾人說罷前事,紫玲便令金萍將天一真水交與陳嫣。金萍應命遞過,說道:“陳仙姑,真水共是三滴。本來無論融化何物,一滴已足,當初掌教師祖為餘師叔融化神泥,取南明離火劍,也只用一滴,還收回了一半,多麼厲害的狂焰,有此三滴也足敷用,如用以合煉靈丹,卻用不了這麼多哩。”陳嫣聞言,知道來意已被識破,臉上一紅,不便深說,笑答:“有勞道友見教,貧道異日小有成就,實是非此不可。盛情心感,容當後謝吧。”金萍知她會意,點到為止,也不再往下說。

紫玲又引眾人遍遊全宮,隨地都有仙釀、餚果相款,境物之靈奇清華,各有各的勝處,自不必再為細寫。陳、石諸人既以遊宮為名,自不便得水即去,韋青青。展、王諸人又不捨仙宮美景。等游完全境,同到黃金殿內,紫玲又留眾人小住數日再走,即以妙香簃為下榻之所。

照著外間歲月,眾人單遊賞全宮景物便去了好幾天,連同宮中耽擱,一晃又是十來天。陳嫣暗忖:“真水已得,少陽神君回山雖還有些時日,到底夜長夢多,事情仍以早了為是。”私下和石、呂、冷、桑諸人商議先行。石、冷、桑三人自願助她事情早了,呂靈姑和裘元。南綺雖戀著宮中仙景,不捨即去,終以正事為重,俱無話說。

事有湊巧。南綺和王姻連日相處,成了莫逆之交。行前不知王嫻也急於往見初鳳,因明日將向主人告辭,便與話別,重訂後會之期。王嫻問眾何往,去得怎這麼急?南綺不肯瞞她,便說要往西海有事。王嫻一聽,甚是心喜,便說自己也要往西海去看初風,正好結伴同行。南綺因她不比易周與少陽神君有交,韋青青不便同行,便同往磨球島也無甚妨礙,何況各有去處,當即點頭笑諾。及向石玉珠一問,才知初鳳所居的青門島就在磨球島之西,兩島相隔只百餘里,可以互相望見。無如話已說出,只得罷了。

次日,眾人和紫玲一說,紫玲見虞舜華面有凶煞之氣,說:“上次見面已囑你仔細,最好暫時不要回轉長春仙府,冀能避免。你近日煞氣日透,隱含晦色,必有災難。如與眾人同行,也許在外面又遇上甚事。難得無心來此,正好在宮內避上些時,免致無心涉險;即或命中註定,難於避免,有我在一起,到底要好得多。”舜華性情溫婉,見良友關心,盛情難卻,只得打消行意。除虞、韋二人暫留外,餘人紫玲均未深留,一行共是陳嫣、冷青虹、桑桓、石玉珠、呂靈姑、裘元、南綺、展舒、王嫻等九人。由秦紫玲同了虞、韋二人送出宮外迎仙亭上,再往上升。這次不用碧沉舟,眾人走完甬道盡頭,霞光閃動中,宮門開放。那迎仙亭人口有一長堤與宮門緊接,堤上矮欄與那六角亭柱均為天犀角所制,雖常沉海底,點水不沾。相隔堤亭十丈以內,海水壁立,上下四外宛如晶衖。深海之中盡是奇形怪狀的水族,碧波晶瑩,白雲流動,各色各樣的大小魚介往來不絕,被亭上奇光映照,匯為異彩,五光十色,煞是好看。眾人到了亭中落座。長堤盡頭一端竟似龍蛇翹首,活的一般,往上升起。因靈姑、南綺說此去不知何時方得重遊,來時入宮心急,未得細看四外奇魚形狀,頗為怏快。約有半個多時辰,長堤漸成垂直之勢,亭才透出水面。賓主十餘人重又殷殷話別。

紫玲看眾人去後,歸途笑問舜華道:“我見連日石道友談話神情頗不自然。此次她為陳道友求取真水,因我三人和她交厚,不曾深思;又念陳道友相助滅火之德,彼時她本可將真水藏留一半,免致萬一見拒,她卻毫不自私。那初到時情急求水之狀,事後想起,諸多可疑。以石道友平日為人光明,絕不至於瞞我,但她對朋友心太熱,其中必有難言之隱。尤其今日諸人向我話別,只陳道友一人說往西海有事,歸島便可閉洞修煉,勉求仙業,又說了些全仗成功的話。石、襲二位道友和南妹遊興未闌,對這裡甚是留戀,卻非和眾同行不可,分明有什麼緊急之事。

“西海地方雖大,島嶼卻不多,又因少陽神君最惡妖邪,不容在他左近藏伏,這多年來,除青門島。多摩羅五島兩處主人俱是玄門清修之士,地仙一流,能與相安外,凡是左道妖邪,為愛西海景物清淑,地介幽僻,欲往卜居的,只一到那裡,便被少陽神君師徒驅逐。每次都是先禮後兵,對方知他厲害的,聽來使一說,立即遷去,不過鬧個掃興,還不致怎樣;如若倔強不服,雙方動起手來,必被用真火罩住,喪了性命,甚或裂山而焚,連妖人盤踞的島嶼也化劫灰,陸沉海底。

“展、王夫婦往訪初鳳倒還可說,那多摩羅五島主人向不與外人來往,所居又在西海最盡頭處,比磨球島還要遠出七萬餘里,中隔一萬八千里罡風之險,終年有無限風柱互相排蕩衝擊,亙古陰霆,不見天日。下面海底乃西方大白精氣所萃,水中含有真金之氣,又受狂飆激盪,其利如刀。人若在上空飛行,必為風柱所傷,風勢猛烈,比諸位道友來時所遇颶風還勝十倍;如由海底通行,又禁不起長途金水之險。可是一走過去,到了五島,便無殊天仙境域,風景靈奇,幾與靈嬌仙境伯仲。天險所限,便五島主人偶然出遊,也頗費事。休說呂、裘二位學道不久,功力尚淺,就是石、陳、冷、桑諸人通行也非易事,我想他們決不會去。

“此外只有磨球島一處。少陽神君雖然人極方正,終非玄門正宗。他得道年久,每喜自居先輩。他那島中也是壁壘森嚴,輕易不許外人涉足。而所產靈藥、異寶又復甚多,門下弟子恃有真火煉成的諸般法寶,獨步當今,個個都夜郎自大,看不起人,有時還在外惹事。前十多年,曾有兩門人偶來中土,路遇武當七姊妹中最美的姑射仙林綠華和梅花仙子林素娥的兩個女弟子,一同在羅浮梅花林中玩月。因愛三人貌美,冒昧通詞,妄冀婚配,以致動起手來。三女本要吃虧,值三女的師父俱在當地元元大師山洞中對棄,林素娥還不怎樣,半邊老尼的性情豈是容門人無故受欺的,當時聞報趕出,將二人擒住,竟欲處死。幸得元元師叔因雙方與本門至交,再三勸阻,才行痛責了一頓放卻。半邊老尼因愛徒被真火所傷,雖可養好,氣仍不出,事後還要尋到磨球島去理論。元元師叔知道少陽神君也是性烈如火,此去必要大動干戈,重又力勸,方始作罷。隨以百零八日苦功,煉成七件防禦真火之寶,分賜七女弟子。並囑再遇少陽門下,稍有無禮,惟力是視,無須容忍。那兩人自知理屈,吃虧回去,並未敢告師父。不知怎的,日前仍被少陽神君得知,大怒之下,重責了二人一頓。事已過去,不便再向半邊老尼理論,心中卻不免存了芥蒂。

“石、陳諸位所去之處既是西海,又將天一真水要去了些,此行就許於磨球島有關。

聽說少陽神君現時在外,須有數月耽擱,不在島上。那些門人怎容外人去犯,又有武當門下在內。我雖一時不察,將真水與人,但陳道友有助我救火功德,又是端人,求時並說藉此可以成道,我便知她底細,只不明說出來,也應贈與,況是事前實在不知。陳道友不肯明言,分明恐我知道來意為難,並非有心欺友。虞姊姊早與他們同在一起,可知此中詳情麼?”

舜華自然不便再隱,據實說出。韋青青聞言驚道:“他們來時路過玄龜殿,與我相遇,曾欲進謁家翁,囑為先容。我以為石、呂諸位師長俱與家翁深交,他們以後輩之禮來謁,家翁人最和易,對於後輩無不盡力提攜指點,尤其對峨眉、青城兩派門下另眼相看,斷無不見之理。哪知我同來客還未走到後殿,家翁便著人來婉謝。及至我向家姑求借一物以供水行,順便請問為何不見來客,家姑只說:‘他們遊罷紫雲宮,想還要往別處去。你素喜事,不可同行,也不可盤問此行用意。’並命同乘碧沉舟由海底走。此舟經家翁姑仙法制煉,專為遊海之用,極為神妙。尤其行程可由寶主人隨意限制,此次便是限定去紫雲宮一個往返。我雖能駕駛往來,如往別處,便不聽命。分明家姑防我喜事,恐帶了此舟與眾同行,生出別的事來,故此先為限制。嗣聽諸位道友露出西行之意,早猜是往磨球島,更無別處,果然料得不差。家翁和少陽神君至交,如與諸位道友相見,便很為難,陳道友既非那靈藥不能成道,但對方又必不肯一求便與,雙方這樣交情,自不便幫助來人與他為難,只好不見了。

“那靈藥產處乃少陽神君入定之所,名為靈焰潭,上有千尋烈火毒焰阻隔。少陽神君昔年煉此靈藥時,曾經聲言並非決不與外人,只要能入潭自取,便可拿去,否則任何情面也是無用。照著往常舊例,來人如去求藥,須先以後輩之禮拜謁主人,得了神君允許,命門人領至潭邊,然後估量法力,入潭自取。三百年來,去求的人著實不少,十九都是見了神火烈焰過於厲害,自顧不行,知難而退。真肯拼命冒險下去的,前後只十餘人,而如願相償的只有兩人,並且還有原因,不全因來人之力,一個是持有峨眉教祖妙一真人親筆書信,一個是神君至交天乾山小男的弟子。雖然照例要經過烈火焚身之險,但是入潭之先,神君已授意門下弟子火行者發動烈火時減去十之七八的火力,來人又各持有師長所賜的靈符和護身法寶,方才到手。可是潭中靈焰被人下去引發,又被火行者止住,鬱怒未得宣洩,人快飛出潭上時,立即爆發,千丈烈火、毒煙如驚泉出地,蓬勃上升,迫襲了來。如非事前早得師長暗示,得手立即飛遁,逃得靈妙神速,換一不知底細的人微一疏忽,一被包圍,心中惶急,必妄借火遁逃走,那火已有靈性,與別火大不相同,怎能借它遁走?仍是葬身火窟,休想活命。

“這麼厲害的地方,少陽神君與武當派又暗結有夙怨,見了石道友必要勾起前仇。

少陽神君不在,門人自然更可以逞快私意,不是一見面便惡聲相向,攔頭作梗,便是譏嘲幾句,引向靈焰潭,使來人照例下去,並以全力發動潭中烈火。陳道友雖有天一真水可克那陰陽二極互相為用的真火,但是潭心伏有丙火之精煉成的兩條靈蛇,所噴靈焰遠勝雷霆,中人立被炸裂粉碎。除卻峨眉門下鄭八姑、金蟬、李英瓊、餘英男四人各有一二法寶可以剋制傷它外,尋常飛劍、法寶均難防禦。單憑真水,火勢一為所制,主持烈火的靈蛇立被激怒飛出,到了勢急之時,雖可將真水化成的水雲招回防身,要想成功如願,非只徒勞,弄巧還許受傷。石道友在武當門下年久,七姊妹中獨她交遊最廣,見聞最博。因常得各派諸尊長、師執、良友教益,近年功力大為精進,決不會如此輕率,不知利害。看諸位道友去時欣然,陳、石二人均無愁慮之容,所恃以為無恐者,決不止此三滴真水。莫非還有什別的大援在後麼?”

舜華答說:“呂靈姑上次元江取寶,得有一柄前古至寶五丁神斧,可與真水同時施為,不致受害。”秦紫玲道:“我知少陽神君門下都不好惹,就是此寶可御靈蛇,敵人氣憤難消,也決不肯輕易放脫,定有爭執。所幸諸道友去時面上均無晦容,雖有煞氣,也不甚重,便不能如願相償,也不致有甚兇憂。我們愛莫能助,由他去吧。”三人便在宮中談論。不提。

且說石玉珠等一行九人離了紫雲宮海面,便同駕遁光往西海進發。兩處都在天地極邊,一南一四,相隔遼遠。如由上空循海飛去,是個弧形,下面天水相連,漫無際涯,不知其幾千萬裡,除不時發現大小島嶼,宛如點點翠螺飄浮水面外,只是一片汪洋,直到夭邊,什麼也看不見;如走弓弦直路,雖然較近,但須飛越無數高山峻嶺,經過數十百處國家和土著野人的部落,到了西海將近,還要橫斷那最有名難越的西極山。此山上接天閻,高險無匹,全山迴環四萬三千九百餘里,峰嶺雜沓,洞壑幽異。尤其是全山氣候異常,罡風激烈。有的地方景物靈秀,四時如春,奇形怪狀的飛潛動植之屬生長遊息于山谷原野之間,宛如仙景。但這類地方只五六處,多為西極教下窟宅,餘者多半不是嚴寒,便是酷暑,再不便是一日之間寒熱數變,各趨其極。外方人到此,萬難生活。

最難惹的是那些西極教下徒黨。這類修士非僧非道,另立宗派,法力甚強,最精咒敕禁劾之術,厲害非常。所居謂之神域,固步自封,向來不許外人涉足。偶有各地散仙雲遊經過,一被發現,立即群起為難。若不與結嫌,見即知難而退,不過落個掃興而返,還不妨事;如恃法力,傷了內中一個徒黨,教中長老跟著出敵,由此尋仇報復,當時即能逃走,事後也如影附形,追隨不捨,不將對方殘殺,決不甘休。西極教雖是魔道野狐禪,但其教徒無事只在山中修煉,不觸他禁忌,無故也不傷人。全教共有六位長老,已成不死之身,終日端坐巖窟,虔心靜修,輕易不出來走動。底下徒黨十九不禁飯食男女之慾,但等道成,便自屏絕,學諸長老人穴靜修。可是此教雖有五千年曆史,能如願相償,超劫獲得長生的,仍只那六個長老。此外都是修到年限,不是尸解轉世,便為自奉魔神所殺。

各派群仙因其遠在西極,那環山大小十餘國俱奉此教,早已相安,既不十分害人,也就不去理睬。連少陽神君師徒偶來中土,也都避道而行,不去招惹。所以眾人行前便已議定,寧繞海路弧形走,不走弓弦直路,免得遇上,多生枝節。這時正當上弦之未。

眾人功候不齊,遁光有快有慢,一離海面,便把各人遁光聯合一起,以便彼此言笑,免卻長途寂寞;並免和來時一樣分成兩起,互不接頭,以致呂靈姑冒昧傷人樹敵,生出別的事端。眾人飛行不多一會,一彎蟾魄漸漸升起,海上月明風靜,並無狂波白浪,月光底下只是一層接一層的尋常細浪,浩浩蕩蕩,直向天邊湧起,一眼望不到邊。這次眾人因由南繞西,走的不是原來的路向,相隔紫雲宮數千裡內,海域空曠,波光雲影,天水相涵,更看不見一個島嶼,分外顯得海波壯闊,月色清美。等飛行到了半夜,漸見下面島嶼群列,俱不知名。許多都是林木蓊翳,形勢奇秀,空中下視,宛如大小千百個碧筒翠螺,星羅棋佈,浮沉於無限波濤之上,景物越發清麗。先見半彎明月也漸往圓處長復,清光流照,朗耀中天,好似望前的月亮,再有兩夜便可重圓。

裘元答問:“這半日夜工夫,月亮怎會長圓了?”南綺笑道:“虧你還是青城門下高弟,修道的人,連這日月運行之理都不曉得。這還要問?雖只半日夜的工夫,可知飛行多遠了麼?東盈西虧,本是相對,我們正朝它圓滿的地方走,怎得不圓?再往前飛,還要和十五六的月亮一樣,更圓了呢。可是再往前走,又要由盈而虧裘元這才省悟,笑道:“難怪你挖苦,我只貪看月色,見它長圓奇怪,意忘了計算走了多遠。怪不得今夜也格外夜長呢,原來我們是和媳娥姊姊同路走的,下面這些島嶼一片青綠,景緻想必極好,不知也有修道人在上面隱居麼?”展舒笑道:“這條路,愚夫婦昔年頗喜遊覽,曾經走過,只不是由紫雲宮這一面起身。彼時也因見下面島嶼羅列,形勢奇秀,下去遊覽。哪知多半都是些前古浩劫所遺的荒島,島上滿是森林茂草,棒莽縱橫,塞途蔽野,更無隙地,低窪之處多是浮泥沼澤,久為蛇獸毒蟲盤踞之所,自來無人居住。偶有數島住得有人的,也都是那前古遺留,蠢如鹿豕,向無知識的土著野人寄跡其間,哪有甚修道之士曾來此卜居?再往前去,比紫雲宮海面還要空曠,也是因為相隔西海將近,少陽神君既無緣進謁,更無可以登臨之處,只好就不去了。前行海天無際,既無可供遊覽之地,除卻磨球島,便是西極五島,多是不喜外人登門,何苦多事,掃興回去之後,便沒再來。相隔不滿百年,現在料和從前一樣,不會有甚高明之士在上隱居。”

眾人只是隨口閒談問答,遁光並未停住,照舊向前飛駛,不消片刻,便把那群島嶼過完。前行更無尺土寸地,海面益發空曠壯闊,將墜的月光也逐漸將要圓滿。海水甚清,與別處所見不同,映月生輝,作金銀色。眾人又飛行了些時,方始月落日升。回顧身後,那朝陽先只像一個金月牙,在東方天邊海天相接處出現,漸現漸大。及至現出半輪,又似一個金饅頭,浮沉在碧天盡頭海波之上。一會現出全形,變成一個極大金輪,離水而升,紅光萬道,上映晴空,下照碧海,半天文霞散綺,麗景流光,端的絢麗雄偉,莫與比倫。”南綺笑道:“這日出奇景竟這等好看。”王嫻道:“我們走的是天樞直線,一東一西,恰好正對,今日天色分外晴弄,所以格外顯得壯麗。我因素喜邀遊,除卻修煉,每年總要漫遊一兩次,這類景緻見得獨多。有時遇到明月已升,斜陽未瞑,半天紅霞映襯著碧海青天,暮靄蒼茫,還更好看呢。”

眾人又飛行多半日,遙望前面海天邊際鬱郁蒼蒼,露出一片島嶼陸地,氣象甚是雄秀。石玉珠見磨球島已然在望,相隔只千百里,不消多時便可到達。展、王二人所去的青門島還在島的西偏,須要繞過,此去難免和少陽神君門下惡鬥,二人如若同往,被對方認明相貌,歸途定受阻滯。因此一面囑令眾人隱去遁光,一面和二人商量,請其分開單行,在眾人之前先往青門島,以免回時惹出麻煩。二人因與眾人交好,不便置身事外,又恃自己擅長隱形飛遁之術,執意不肯,要俟眾人磨球島事完之後再行分手。眾人攔他們不住,只得罷了。

一路無事,劍光迅速,不覺越飛越近。眾人因恐對方事先警覺,有了防備,下手更難,老遠便把遁光隱去。準備等到達磨球島上,或是由石、陳二人上前現身通詞,按照島規前例,請其領往靈焰潭畔,會合靈姑、冷青虹、桑桓一同下去。裘元和南綺、展舒和王嫻兩對夫妻隱身上面接應,以備不虞;或是九人全不露面,到後探明虛實地點,乘其無備,仍由石、陳等五人突然飛下,仗著五丁神斧與天一真水之力御火防身,直人潭底靈焰閣內,盜了靈藥便即遁走。眾人本來相機而行,不曾說定。展、王二人知少陽神君師徒性做量狹,靈焰潭中靈藥雖是埋伏厲害,防禦森嚴,表面卻並未禁人去取。如照其舊例行事,不成固是無關,如若成功得手,事前有他門人允許,事後也有話說,不愁他責難;如按眾人所擬第二條行事,不告而取,跡近欺人,就當時僥倖得手,也必樹下強敵,尋仇不已。便勸眾人慎重,還以明取為是。

石玉珠也並非不曾想到此舉不合,只因師門夙怨未消,如與明言,對方問知來路,定要出口不遜,一個忍耐不住,不等人潭,先起爭鬥,事更難辦。自己如若隱身不現,靈姑和自己交厚,初出茅廬,不知利害輕重,難保不失陷,或又惹出亂子。更以陳、冷二人之請,誼無袖手。再說少陽門下不禁婚嫁,見冷、陳、王、虞諸人美如天仙,難保不生心,發動全島埋伏,一個不好,不能得手,人還被他困住。想起師父也曾授意,只一遇上,不可放過,雙方早晚終會有場爭鬥,莫如把此事攬在自己身上,好在雙方均和峨眉至交,真到不可開交,也會有人出頭化解。陳嫣非此不能成道,志在必得。反正仇怨難免,與其當時為他所敗,轉不如先把靈藥得到手內,日後少陽神君不肯甘休,再去打點。展、王二人見她另有成見,不便深說,只得罷了。

眾人飛行漸近,磨球島全形已在前面呈現,相隔只數十里,晃眼便到。眾人見大敵當前,不論如何下手,都不敢怠慢,便把飛行放緩,徐徐前駛,暗中留神查看,只見那島形勢甚奇:方圓約有六七百里,前面一片大海灘,幾佔全島面積十之六七。地面甚高,幾與海水成了平面。除卻當中數十里平沙,兩面俱是森林,鬱鬱蔥蔥,一片蒼綠。前半海灘過完,忽又現出十餘里寬,與島等長的海面,一水中分,將全島隔為兩半。當中卻有一道長堤,將兩面陸地連接。過堤以後,山勢忽自平地高拔起千百丈,除卻山腳一大片淺灘外,全是山地。山勢也極雄詭,山頭向外突出,自頂以下逐漸向裡傾斜,正將那淺灘罩住,似欲傾墜。因是坐西向東,淺灘上花木甚多,雖在高山危崖陰影籠罩之下,一點不顯幽暗。尤其是斜日將墜,夕陽影裡,所有山石林花均泛奇光,景色分外鮮妍。

山雖險峻,上面卻多平坦之處。另有十餘處奇峰秀嶺,飛瀑清溪分佈其間。到處仙山樓閣,金碧輝煌。那有名的離朱宮便在山頂中央一個形似圓球。大約百畝的天生玉石崖上。

眾人原自高空隱身緩緩飛來,比山頭高不多少。越過前半海灘,正待往當中山頭降落,展舒一眼瞥見對面山上淺草如茵,甚是平曠,疏落落十幾株形似玉蘭的花樹,大都十圍以上,鐵幹挺立,虯枝盤纖,宛如天花寶蓋,奇芬馥郁。臨海數株最為高大,花也最繁。樹下設有三席,餚酒上陳,人卻不見。分明適才有多人在此面海聚飲,現在忽然離去。知道少陽神君門下均非弱者,心疑對方已有警覺,忙和王嫻暗中止住眾人,先自下落。

二人一同留神往前看時,見花林後面一溪前橫,水甚清澈。再過去又是一片花木鮮明的草原,一條白玉甬道,當中豎著一個十餘丈高的黃金牌樓。再過去,走完甬路,便到達圓崖之下。崖並不高,只有二十餘級寬大石階,上去便是那用紅晶砌成的離朱宮前面大白玉平台。這時全島不見一人,乍看天色晴明,水木清華,一片空靈之境。及至定睛細看,那玉石牌樓之下連同草原花林之間,均似有淡煙微嫋,情知有異。

若依了展、王二人,最好暫且退出數十里,將身形現出,再往前飛,作為明白求見。

正和石、陳、冷三人商議間,裘元同了南綺、靈姑在前,見島宮景物清麗,氣象萬千,不禁失聲說道:“想不到磨球島景緻也有這麼好。”一句話脫口,前面數十縷輕煙忽地暴長,晃眼工夫,濃煙滾滾,宛如潮湧,對面捲來。展、王等六人一聽裘元失口,便知不妙,互相一打手勢,仍照前策,展、王二人搶上前去,拉了裘元、南綺,忙即往後暫退。石玉珠、陳嫣、冷青虹、桑桓、呂靈姑五人見蹤跡已露,敵人早有覺察,埋伏已然發動,也忙將隱形法撤去。正準備就勢現身拜島,向對方述說來意,相機行事,哪知她們這裡剛撤去隱形法,敵人也已紛紛現出身來。只見黑煙匝地中,現出五個身材高大,相貌奇詭的道裝童於,各持拂塵,分立在花林前面,俱都面帶怒容。

這時五人由陳嫣為首,正駕遁光下落。對面濃煙本如潮水一般湧來,及至五人身形一現,那五道童好似有些驚訝,為首一個火面鳶肩的將手中拂塵一指,滿地濃煙便已止住。陳嫣不等對方開口,忙迎上前躬身說道:“貧道陳嫣,同了四位同道,來此拜謁神君。煩勞道友通稟,不知可否?”為首道童說道:“神君家師現往天乾山、大荒山等處,有事勾留,須要三兩個月才回。適才我等花下會飲,望見遙空遁光飛駛甚速,忽又隱去,知有人來本島。蹤跡如此隱秘,料非端人,為此設下埋伏相待。現既見機,以客禮來謁,我們也不再為難。如無甚事,可等神君回山再來。如想在此生事,有甚希圖,也可明說出來,仍可照著前例行事。如似來時那樣鬼祟行徑,必定自找無趣,等到神火焚身,休得後悔。”眾人聽他語氣傲慢,心都不快。仍由陳嫣含笑答道:“貧道此來自然有事相求。只因來路與西極山相近,恐與彼教中人相遇,故將遁光斂去。聞說神君靈焰潭靈藥並不禁人人取,貧道等初入寶山,途徑潭址有何禁忌,俱都茫然,即便神君賜見,也還要奉勞指點引導,何用隱形詭秘之術?諸位道友不必多心,貧道等實為那靈焰潭底靈藥而來。果如人言,可以援例自取,即乞領往;如因神君不在,諸位道友不能作主,也祈明言。好在神君只三數月便可回山,到時再來拜求也是一樣。”

陳嫣原因看出對方氣盛而驕,故以言相激。不料這五個道裝童子正是少陽神君門下能夠掌點權的愛徒五火使者,與火行者洪丙是同等身分,聞言竟受了激動。加以天生特性不喜女色,向道最堅,成年只在島上修煉嘯做,享受清福,輕易不肯離開一步,連峨眉開府那等曠古難逢的群仙盛會都未隨往觀光,並未見過石玉珠,為首求藥人又是散仙元神煉成,沒想到有武當派門人同來。於是冷笑答道:“我弟兄五人,便是神君門下初傳弟子五火使者,神君不在,一樣可以作主。不過那靈焰潭深達數千丈,中隔百幹丈烈火神焰,有無邊神妙。以往求藥的人,不是知難而退,便是被燒得頭焦額爛而逃。到時神君如見來人可惡,不發慈悲救他脫險,甚或葬身火窟。數百年來,從無一人憑了自己法力即能得手。我引你們前去不難,只是你們自己還要度德量力,不可冒失。你五人法力深淺我雖不知,但看行徑,如無此靈藥,即便不能成道,仙業終還有望;如因求取此藥不成,為真火所傷,以致形神皆滅,求榮反辱,求生反死,豈不冤枉可惜麼?”陳嫣笑答:“我等五人久聞神火威力,明知厲害,但是潭底靈藥關係自身成道,又承諸位道友不計艱危,鼎力相助,良友盛情厚意,說不得只好冒險,勉為其難嘗試一下了。”五火使者道:“我因見你們修煉不易,好心相勸。既然不聽良言,那也無法,可隨我走。”

說罷,各把拂塵一擺,滿地黑煙忽然盡行斂去。隨即轉身,引導眾人同行。先順玉石甬路走到離朱宮前,再繞左面曲徑往宮後走去。陳嫣暗中查看那五火使者,為首一人身材較高,目光如電,生得格外威猛;下餘四人也都是火面鳶肩,鷹胸虎頸,只略為有點胖瘦之分。相貌俱差不多少,裝束更是一模一樣,直似五個同胞孿生兄弟,分不出甚長幼。乍看生相雖極詭異,可是個個道氣盎然,造詣甚深,決非庸常散仙、修士一流。

尤其是每人除身佩一個硃紅葫蘆而外,腰問還有一個式樣靈秀、質地柔細的魚皮寶袋,精光內蘊,隱隱可見。

陳嫣暗忖:“拂塵妙用適已見過。葫蘆所貯必是神君師徒所煉三陽真火。這魚皮袋內不知是甚厲害法寶?聞說神君門下長幼三輩門人,法力均非尋常。這五火使者看去便不大好惹。此來雖有準備,終是有求於人。對方人多勢眾,尚未全部出面。難得這五人正派直爽,不似別的門人見色心喜,易生枝節,何不以謙恭感動?至不濟,也可減去一些阻力。”便偷偷朝眾人暗打個手勢,邊走邊道:“久聞五火使者道行高深,法力無邊。

今見五位道友神光內瑩,有如良玉明珠,自然流照,果然話不虛傳,幸會之至。貧道道行淺薄,隱居荒島,潛修多年,僅脫軀殼。此次承諸位同道至交相助,專程拜謁,求取靈藥,以為成道之用。誰知福薄緣鏗,神君仙馭遠遊,未得拜見,幸蒙五位道友鑑察愚誠,憐我修為不易,俯如所請,盛情已甚感謝。自維菲質,妄冀非分之福,靈潭真火神妙無窮,不能如願,原在意中。不過神君對於後輩素樂成全,而玄機奧妙,必早洞悉未來。貧道累劫餘生,所歷苦孽實難盡言。所幸向道虔誠,頗知奮勉,耿耿此心,也許得邀神君鑑憐,恩加格外,也未可知。少時萬一僥倖,貧道自不能不感大德,以後難免再上仙山,不時求教,不知五位道友可能折節下交麼?”

陳嫣是道家元神修煉成形,宛如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嬰童,生相既極美麗靈秀,說話又那麼謙恭得體,聲如出谷乳鶯,非常好聽,本易動人憐愛。五火使者又都是高亢耿直性情,初發現眾人時因存敵意,有了成見,故此詞意不善。嗣見來人都是一身仙風道骨,不是左道妖邪一流,嫉視之心已減去了大半。只不過覺著靈焰潭神火厲害,就此時不與為難,讓他們帶了回去,結局也是徒勞罷了。後來聽陳嫣問答溫婉,一味謙和。再細一查看,果然元神初凝,功候尚差,非潭中靈藥不可;否則,不再轉一世,也須苦煉三四百年,中間還須無甚災害魔擾,始能成道。與平日那些來人本不一定須此,只因師父有任來人自取之條,便覺是個便宜,得了去可以錦上添花,增加道力,卻不知利害深淺,妄冀僥倖,終於慘敗,咎由自取者,迥乎不同。人又那麼嬌小美秀,由不得生了愛憐之心,漸把敵意消混。

為首一人笑答道:“同道交往,有何不可?我等也知道友元神受傷,初凝未久,需此成道。無如家師法令素嚴,不能更改。尚幸今日正是大師兄輪值,率領長幼三輩同門在離朱宮底層地室之內,循例教煉三陽真火。我弟兄五人無事小飲,恰與諸位道友相遇。

愚兄弟秉丙火之精而生,且為孿生兄弟,自離母胎便遭孤露,先為一散仙度去,後始拜在家師神君門下。前半備歷艱危災劫,深知修道人的嬰兒若受仇敵侵害,雖得成形長大,但是真元已有損耗,修復至難。此中甘苦,非身歷者不能備悉。所以對於道友雖無大助益處,決不似別位同門格外為難,多生阻礙。可惜成例難破,至多僅能在諸位道友一出一人的緊要關頭,故意顛倒神火上下方位,略效綿薄,稍減火勢而已。至於成功與否,仍要看諸位道友本身法力如何,有無這等緣福,愚兄弟就愛莫能助了。此問因潭中靈焰厲害,人如不知進退,便為神火所傷。來人師長多與家師有交,自身不識利害輕重,事後反有微詞。為此家師立下規約:凡是來求取靈藥的均以外人相待,不問有無淵源,一視同仁。照例取藥之前不問姓名來歷,便自報姓名,也如不聞。我看諸位道友神情行徑,必有與家師有淵源之人在內,既同來此,當知底細,且俟得手與否,再以客禮相見敘談吧。”

陳嫣連忙稱謝。暗忖:“我正想你不節外生枝。尤可慶幸的是那些討厭人俱在宮中修煉,不曾在外,省卻好些阻力。看這兆頭不惡,定能成功。”好生欣喜。眾人見陳嫣謙和對人,五火使者變為前倨後恭,又聽出其意甚善,也都代她暗幸。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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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3 14:50:07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五回 入火宮 炎潭驚鬼女 斬靈蛇 絕島鬥仙童

話說那靈焰潭偏居離朱宮後西北方,離眾人降落山頭約有三四十里。雖不甚遠,因隨五火使者步行前往,又以雙方逐漸化敵為友,談話投機,眾人自信成功十居八九,不但不想求快,反欲藉此結納,可以得他們助力,就便還可觀賞沿途仙景,一路瀏覽前去,一點也不心急。磨球島原本景物靈奇,復經神君數百年經營,仙山樓閣,壯麗非常。如在往日,勢派尤為莊嚴,由前島起到處都有執戟侍者輪守,來人到了前半島便須降落,通名求見,然後一層層轉上去,須費好些周折始能見到少陽神君。獨眾人來這兒日,恰是全島上下人等每年祭煉神火之日,只五火使者當日無事。這五人在少陽下三輩門弟子中資稟特異,看似高做,最通情理,最愛幫人的忙,忠信果斷,只要投機,得了他們的同情,無不推誠相助,一答應便算數,決不中途反覆。人又方正,不近女色,性情剛烈,法力高強,一干長少同門對他們俱有幾分敬畏。陳嫣等湊巧相值,無形中得了許多便宜還不自知,以為平日島上也是如此,只顧想和主人結納,一路觀賞談笑,不覺耽誤了些時候。

五火使者以前對同門中,只佩服大師兄火行者一人。只因十年前楊瑾、凌雲鳳和嵩山二老等在白陽山古墓斬殺前古妖屍窮奇和無華氏父子,紅娘子餘瑩姑路遇妖鬼徐完門下鬼女喬喬為邪法所困,正在危急,恰值火行者空中經過,看出餘瑩姑是峨眉門下,上前相助。本意用真火將喬喬燒死,不料喬喬見勢危急,用邪法捨身求活。火行者為她所惑,竟把喬喬帶回島宮,稟知師父,領了一頓責罰,成為夫婦。五火使者覺著師父近三百年以來儘管屢改規條,創立教宗,無如積重難返,雖以教規嚴肅,門人不敢為惡,一切行徑修為均與左道旁門迥乎不同,終非玄門正宗。連大師兄平日那樣向道精勤,極知自愛的人,到了情慾關頭,依然把握不住。弟兄五人暗自勉勵,由此起把火行者看輕,不再似以前敬重。遇到自身權力可及之事,便獨斷獨行,全不稟承意旨。

五火使者以潭中靈藥本許人自取,來人又非妖邪左道一流,真能取走,樂得成全,不能也無關礙,竟未向離朱宮中諸同門通知。又以眾人初來,彼此投緣,漸以嘉賓之禮相待,到處引往遊觀,沿途流連,雙方全無顧忌。後來還是石玉珠深知磨球島戒備森嚴,門人多半驕傲,與當日身經迥乎不同,覺著當日只是湊巧,適逢其會,遇到這五個好相識,上來雖仍不免據做嫉視,一經以禮相見,便混猜嫌,轉成投契。此等時機稍縱即逝,如遇別人,決無這樣容易應付。唯恐夜長夢多,自身雖有準備,到底好來好去方為上策。

暗使眼色,拿話一點陳嫣,催其速行,勿再耽延。陳嫣自然機警,也覺早點成功可以放心,便向五火使者笑問靈潭還有多遠。為首的一個答道:“我因諸位道友初次寵臨,少時萬一不濟,潭中真火發動,便難再留,欲陪諸位略為遊覽,再往靈潭取藥。道友如若求藥心急,可先去吧。”

走到中途,五火使者為想指導客由後山正西方繞過去,這一岔道,比和起身處還要稍遠。經行之處名為火珠坪,三峰環峙,一水旁流。左邊清波浩浩,裡許寬一條廣溪,與紅湖相連,蜿蜒如帶,通向後山。右邊一片平地,既寬且長,與廣溪平行,上有千百株異樹,高約十丈,大都四五抱以上,鐵幹翠條,綠葉如掌。枝上開著海碗大小的紅花,重台疊瓣,鮮豔無匹。花蕊形如五朵火焰聚在一起,當中蕊上結著五粒手指大小的珠子,斜陽映處,燦如紅霞,加上碧水青山一襯,分外色彩鮮明,耀眼生穎,地形寬長,坪上並不盡是這類火珠林,還有不少樓台館榭,依山傍水,矗立其間。樹的行列也有疏有密,因勢據勝,各有匠心。

五火使者請眾人到路側小亭之內落座,說道:“我等弟兄五人隨著家師修煉多年,輕易不與外人交往。每次取藥,多是別的同門輪值引導,難得晤見,偶有相遇,也都落落寡合。今與諸位道友一見如故,前緣可想。家師島規甚嚴,雖難更易,勉效綿薄也還可以。本島這類小亭共有四十五座,表面點綴風景,實則暗設禁制。每一小亭均可飛行移動,為全島禁法樞紐,也是最厲害的埋伏。諸位下去,烈火已經愚兄弟故意挪移,諸位既敢深入,當能抵禦。但是潭中尚有丙火之精孕育的兩條靈蛇,萬一引動,卻非小可。

諸位道友俱是玄門清修之士,能到今日,大非容易,為此先引來此,略洩此中機宜。不問得手與否,上來時萬一靈蛇不能抵禦,再不小心觸動潭底禁制,這四十五座小亭齊化烈火,圍困阻路,前有重重火山,後有靈蛇追趕,諸位必往空中遁走,稍失機宜,不死必傷;即便飛遁神速,也易蹈危機。最好認準此亭形狀,一見火山阻路,不可上行,即以原有法寶、飛劍護身,認準方向,由西面衝入。火山乃小亭所化,外觀火勢猛烈,令人難耐。但是飛行迅速,只不過瞬息之間,身一入亭,立即清涼無事。諸位再將這亭心所懸火焰形的法器扭轉,使焰頭正對來路,以火御火,去阻後面靈蛇,趕緊由東方遁出,然後上升,便可無事。愚弟兄並非有意詢私,家師在島每遇正經修道之士來此,也多授意門人暗中指點。諸位初來,相隔尚遠,便坐此亭前往,就便請諸位看個明白。”隨說,為首一人已然如法施為。

小亭六角,僅有丈許方圓,卻有兩丈四尺高下。亭心法器形如古燈檠,並未點燃,所說火焰只是燈頭虛影。行法之後,火焰突燃,閃了兩閃,風雷之聲立即隱隱交作,四外俱是紅光和青白煙霧圍繞。眾人覺出亭已飛離原地,忙運慧目注視,只見台榭之類影綽綽由亭外瞥過,稍不凝神,便連這點影子也看不出。石玉珠和冷青虹二人知道厲害,一面故示從容問答,一面暗中留意,查看主人動作,一一默記在心。五火使者樂於相助,認定眾人成功之望大少,有心助他們脫難,不特沒有隱諱,並還告以如何運用。說時遲,那時快,數十里之隔,晃眼即至。五火使者說道:“到了。諸位謹記前言,量力行事,但盼得手,還能相晤。愚兄弟五人要去前側面丙火峰上瞭望,就便為諸位少效綿薄,減輕火勢,恕不奉陪了。”說罷,將手一拱,一同出亭,往東南高峰上飛去。

五火使者初開口時亭已停住,火焰頓斂,恢復了原形,面前也換了一番景象。五火使者走後,眾人忙出亭外一看,四面高崖環若城堡,崖頂石地平坦,寬約一二十畝。東南崖上孤峰獨聳,高約二三十丈;西北崖上一塔矗立,比峰稍矮,遙遙相對。崖中心陷一大坑,坑前有一黑色金字牌坊,上有“神焰靈域”四個古篆,靈焰潭便在其下。俯視青雲靄靄,白霧濛濛,望不到底,也沒覺出有甚火熱之氣。回顧身後來路,只見無數峰巒樓閣掩映於碧林紅樹之間,全景歷歷在望。最前面又是海天無際,波濤浩瀚,雲水相含,一派空靈明麗境界,美觀已極。剛才所坐小亭已然不知去向,料已飛回原處,便不去管它。略為觀察形勢,一齊走向潭邊。

陳嫣四顧無人,悄對四人道:“潭中青煙白霧便是真火積英所萃,一經觸動,立發千尋烈火,厲害非常。我和冷、桑二位五行生剋之術雖非其敵,但也有點用處。以前不知多少有道之士在此吃虧,微有疏忽,丟人事小,還要受它危害。現我和冷、桑二位已看出這裡一點奧妙,委實非同小可。為求萬全,請石道友執掌天一真水,仍照前議,將我們五人作悔花形合在一起下去,呂道友持五丁神斧居中,石道友殿後,我在前面,冷、桑二位一左一右。姑且先由我和冷、桑二位運用五行生剋之妙碰它一下,如若不妙,呂道友再施展神斧威力,闢火而下。我們各有飛劍、法寶護身,略知五行生剋,主人又有釜底抽薪之意,下去當不甚難。但是今日所遇五位主人雖極至誠,證以往日所聞,島上三輩門人大半驕狂量小,哪有如此便宜的事?萬一靈蛇出動,全島門人必定警覺,即使不趕來為難,我們深入重地,虛實莫測,來時所坐小亭已如此神妙,知他還要出甚花樣?

我們不得手還不致有甚枝節,如若得手,保不定群起為難。那天一真水關係最重,不到萬分危急,還以不用為是,以免在事前為他所黨,併為烈火所耗,減了力量。石道友以為如何?”石玉珠點頭稱善,忙由陳嫣手內接過玉瓶,手持戒備。

五人匆匆議定,正待飛落,冷青虹目光最敏,猛瞥見西北崖石塔頂上有一女子影子,冰絹霧毅,玉立亭亭,身材、容貌彷彿甚美。一眼還未看真,那女子已迎面飛到,明眸皓齒,面帶巧笑,朝五人斜睨了一眼,便往離朱宮飛去,來去如電,神速異常。陳、冷二人見由塔上飛來,料是宮中女弟子,方欲為禮,那女子理也未理,便自擦身飛過。呂靈姑失聲道:“這位道友怎長得如此美秀?”言還未畢,石玉珠同時驚道:“我們還不快下,不多一會人就來了。”

陳、冷諸人原因五火使者有相助之意,此外更無他人,雖以事大順手,出於意料,心中疑慮,臨事卻不甚匆遽。聞言也覺兆頭不佳,料定此女一去,定來阻力,儘管法力高強,戒備周密,到底不敢疏忽。無暇多說,互一招呼,各把飛劍、法寶放出,同駕遁光往潭底衝去。剛剛鑽入煙霧層中,忽聽潭上來路一面有巨鍾撞動之聲遠遠傳來,料是離朱宮中徒眾出動,知時已迫,越發加緊飛降。眾人初降時遁光到處,那青白色煙霧宛如波分浪裂般衝盪開去,並無異狀,也不見煙中有火。

呂靈姑見陳、冷、桑三人全神貫注外圍,手捏靈訣,準備應變,面色甚是嚴肅,暗忖:“此時已下有百丈,除卻煙霧濃密而外,並不覺熱,怎大家說得那麼厲害?”幾次想問,俱被冷青虹搖手止住。靈姑聽上面鐘聲撞了十九下止住,那煙霧好似稀薄了些,方料快到潭底,猛瞥見陳嫣揚手發出一股黃煙,疾如電掣,直往腳底煙霧層中飛去。同時冷、桑二人也面帶驚惶,雙雙把手一揚,先是一片銀光飛起,展布開來,連五人的遁光一齊包沒,不露絲毫縫隙,跟著又是一片青光包在銀光外面。忙打手勢,催動遁光,加緊下降。靈姑忙看下面,淡煙影裡現出一片薄如水泡的青灰色的光網,將下降之路隔斷。光面上稀落落冒起數十股青煙白氣裊裊上升,約有三數十丈方才散開,互相盤繞。

初下時煙霧甚濃便由於此。

說時遲,那時快,就這轉瞬之間,陳嫣所發黃氣已然衝入下面青灰色光網之中,那光網看似極薄一層,無甚異處,哪知此乃真火精英所萃,黃氣才一接觸,立似沸油著火,轟的一聲,全都爆發。青光閃得一閃,化為千百丈烈火朝上湧來,同時來處那些青白色煙霧也一齊點燃。當時全潭上下成了火海,只聽呼呼之聲,襯上四壁迴音,天搖地撼,聲勢猛烈,無與比倫。休說是人,便是一塊精鐵,只要挨著,也必化為溶汁。

眾人幸是早有戒備,護身寶光而外,又有陳、冷、桑三人五行妙用,身被三層光華包著,暫時不甚覺熱,依然在千尋烈火之中往下降落。只因火勢上衝,阻力絕大,飛降卻是不快。石、呂二人初遇時雖然心驚,還以為人言梢過,憑著飛劍、法寶,五行真氣護身便可無妨。陳、冷、桑三人卻是內行,知道此火與常火不同。尤其陳嫣前生吃過少陽神君大虧,深知厲害。見火力太大,下降漸遲,五行真氣不能持久,全宮敵人已然察覺,天一真水須要留備出去時應急之用,不敢妄費。靈姑五丁神斧雖極神妙,但是道力尚淺,潭中埋伏出乎預料,火勢猛烈,恐其難以持久。還是隻有降一段是一段,等五行真氣快要耗盡,相隔潭底不遠時再令施為,以免為火所逼,時久難支。卻沒料到初下時有五火使者暗助,五人陰受其福,火勢雖烈,比較往常還不能算是極盛。這時火行者等全體宮眾已與五火使者相見,知道來人不特有武當門下在內,並還在上面看出陳、冷、桑三人路數也似夙仇。兩下里爭論了一陣,五火使者業已袖手不管,改由火行者等主持,火勢立即大為增強,陳嫣盤算未終,已經發動。五人正降之間,猛覺火勢轉強,紅光轉為白光,勢如狂潮,猛湧上來,上下四外的烈火也都變成銀色。尤其下面火力奇強,往上猛衝,眾人立被衝蕩起了十餘丈,下降之勢愈難。緊跟著一片白煙過處,頭層青光先已消滅,忽然火勢炙人,奇熱難支。

陳、冷、桑三人見狀知道不妙,忙從裡面放出一片黃光,略減火勢。方想若讓靈姑上前,這等奇熱決支持不住,意欲借那神斧一用,未及開口,靈姑早就躍躍欲試,一見身外青光散去,熱得難受,心裡一急,也沒和眾人商量,便把五丁神斧突然伸將出去。

陳嫣方恐破了五行真氣,將火引人,慌不迭回身阻止,並加強運用真氣時,斧光已衝寶光而出。大半輪紅光夾著五色奇光到處,身外本來為其包緊,沒有一絲縫隙,現在竟被盪開,現出丈許空處。以前不知此斧有五行妙用,功能闢火,想不到如此神奇,不禁心中大喜,連忙住手。靈姑一看有效,也極高興,跟著挺身將斧舞動,四外烈火立被蕩散。

陳、冷、桑三人知火雖不致燒人,但上下四周都是烈火,烤炙久了也難禁受,惟恐有失,一面令靈姑改作前鋒,用五丁神斧衝開烈火;一面加強癸水真氣之力,護著五人身體往下速降。等到相隔潭底靈焰閣數十丈高下,阻力已去,晃眼便穿透火層降落。

眾人見那潭底地面比上面潭口寬大得多,正中心建著五層樓閣,通體高約三十丈,廣只畝許,造形精麗,窮極工巧,通體玄色透明,非金非玉,不知是何物質。除環樓有半畝來寬一圈淺堤岸外,四外皆水,宛如一片湖蕩中間建起一座樓閣,堤上滿植來時所見的火珠樹。水泛銀色,無風自浪,波濤奔騰,擊石有聲,撞到堤岸上,不時飛激起一兩丈高的銀花,雲湧珠噴,精光四耀。仰視火層,離樓頂約有二三十丈,勢正猛烈,火雲千丈,亂卷如飛,雖然懸罩頂上,並不下壓,看去也頗驚人。

陳嫣道:“我們下來的難關已然度過,這裡便他們自己人也輕易不敢下來。聞說閣中尚有埋伏,正好從容行事,就便稍為歇息。到手以後,再同奮力上升,只要不驚動兩條火蛇,或是能夠抵禦過去,一到上面,就不怕他們了。”說罷,一同查看好了形勢,悟出閣內外許多妙用和出入方法,然後一同由正面第一層樓下走進。

那樓閣每層本只一大間。這頭層樓內並無甚華美陳設,只當中放著一張龍鬚草編成的短榻,環榻三面立著三十六根質如黑晶,二尺方圓,一尺多高的矮墩。因地面也是質如晶玉,與墩同色,直似天然生就,不見人工痕跡。陳嫣看出這裡是少陽神君會集嫡傳弟子傳道煉法之所,中間短榻乃是師位。那三十六個矮墩參伍錯綜,並非作三行排列,連同中央師座與三陽火位,腹度相合,其中必有奧妙。尚幸自己累劫修為,深悉先後天五行生剋及宮位躔度秘奧,又有這柄前古至寶五丁神斧相助,可以無慮。如換旁人,即便能夠衝破火層,下落潭底,這五層樓閣各有機密禁制,厲害埋伏,處處都是網羅陷阱,觸一發而全身皆動,稍失機宜,不但靈藥得不到手,弄巧還要陷身在內,當下喚眾人暫緩前進,並請靈姑手持五丁神斧,由冷青虹指點,運用接應,以防萬一有甚大變故。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將這主持埋伏的矮墩破去,以免失陷。

陳嫣囑咐停當,然後手掐靈訣,按著火、土相生法則,運用五行真氣,放出一片黃色煙光籠罩全身,照三陽火官方位躥度,由東北方最末一墩跳將上去,試探著一步一墩縱將過去。似這樣五方繞行,將三十六墩踏遍。最終繞到正南方丙火方位,到了當中短榻前面,知已無害,心中大喜。忙就墩上朝短榻拜倒,向神君致謝默祝了幾句,便又繞退回來。

那三十六墩疏密相間,近者二三尺,遠也不過丈許。眾人在後諦視,見陳嫣並非順序跳去,忽東忽西,忽南忽北,縱橫往復,左右迴旋,只沒跳過重的。先跳的幾墩並無異狀,五六跳以後,每換一處,身一落到墩上,必要冒起一股煙霧,煙色各異,或青或白,或藍或紅,多是淡煙微嫋,略現即隱。中有一次是突然濃煙暴發,將人圍繞在內,幾乎不見一點形影。靈姑心疑有變,冷青虹俏說:“無妨,此是五行生剋反應,必是陳姊姊拿不一定主人埋伏是否在彼,有心試驗。等將這三陽陣圖走完回來,就全探明白了。”言還未畢,果然陳嫣又由煙中縱起,落向鄰墩。似這樣又經過了兩次,終於成功,平安回到原處。

石玉珠笑問:“埋伏厲害麼?”陳嫣咋舌低語道:“無怪少陽神君為一派宗主,果然法術高強,幸我不曾造次。這裡佈置竟是三陽烈火大陣。如是不知底細的人,只知他藏藥藏珍之所在最高一層,為圖省事,不由此入,徑往上層尋取,因是無法擅越雷池,走不進去,但只徒勞,還不妨事;若是僅具一知半解,或以客禮自謙,由此頭層依次上升,前往五樓藏珍之地,除照我這等走法,誰也休想成功。那三陽烈火好不厲害。這頭層樓便是一個火窟,這些墨玉矮墩俱是三陽真火凝鍊而成,每一發動,有似萬千迅雷同時爆發的絕大威力,除此五丁神斧而外,任何神妙法寶均難抵禦。不特頭層如此,全樓均是真火凝結,架空建立,真陽內斂,反現為陰。雖在漫天烈火籠罩之下,以火制火,兩兩相抵,倒不覺炎熱,但哪一處的埋伏發動俱難禁受。只是頭層陣圖所在乃全樓樞紐,威力更大罷了。

“聞說神君昔年煉此靈藥,本為自用,因剩餘甚多,煉時受盡艱危,既想以此救濟真正修道之士,又不願使其得之大易,才把它收藏在這丙火陽精集結之所。潭中千尋烈火、兩條靈蛇已是夠人受用,怎這裡還有如此厲害禁制?照此情形,哪還有人能夠取得藥去?不特有違初心,也未免使人有吝嗇量小之譏。

“適才五火使者只說此潭難下,中間烈火厲害,並未說到別的,而這陣圖勝似來路烈火十倍。我想以前幸得神君許諾入潭的人,必還傳有入樓之法。看初下時上面嗚鍾聚眾,情勢頗急,多半拿我們當作敵人,特將埋伏發動也未可知;否則看五火使者別時神情,如有危機,萬無不言之理。即使主人把我們當作敵人,我們既已能悟徹機密,可以循此而上,主人決出意外。正好將計就計,緩緩一步一步從容試探前進,一點不觸動他的埋伏,使他疑我們不是失陷,便是徘徊猶豫,無門可入。等將靈藥取到以後,再相機行事,冷不防衝將上去,抽空遁走,免得傷人樹敵。我們已然成功,神君本有任人來取前言,我們循例取走也無法見怪。話雖如此,初入虎穴,身在重地,是否還有別的奧妙尚不敢定。還請諸位道友暫隨妹子身後,看清下腳之所。等將這三十六墩走完,二層樓門階梯必要現出。此樓埋伏與上面必有關聯,我們如始終不去觸動,他們必不至於覺察。

敵人雖然個個可以自行上下,聞說神君嚴厲,門下弟子不奉命不許妄入,料他們不敢。

只要無人來,就可無慮了。”

陳嫣說罷,又將陣圖機宜一一指點。然後領頭前行,照舊往墩上縱去。等陳嫣跳到別的墩上,再由石玉珠第二,桑桓第三,呂靈姑第四,冷青虹殿後,一個接一個,緊跟陳嫣挨墩縱去。靈姑以為這樣矮墩,又不觸動禁制,必定容易。陳嫣因是領頭,所以審慎遲緩。哪知上了頭一墩還未覺出異樣,再往前跳,便聽同行四人一齊囑咐:“靈妹留意,不可冒失,更不可沾地。跳時務使身體凌空,如黃鵠摩雲之勢,覷準前路落腳之處再下。”心方警惕,果然覺出難來。第一是腳底上似有極大吸力,如以尋常跳法,決跳不過;第二是三二尺之隔,竟似甚遠,如非眼到心到,便會過頭不及。連跳了十來個墩,方始悟出輕重遠近,有了準頭。

陳嫣自是輕車熟路,一會便領眾人走完三十六墩,到了短榻前面丙火正位,重又率眾行禮通白,照著預擬,手指處,一道黃光飛出,罩向榻上。忽然煙光迸射,黃光立被擋開。一會,那榻漸有移動上升之勢。陳嫣剛覺預料有誤,心中惶急,不知如何是好,見榻一動,榻下似有一股彩氣連榻上升,猛地觸動靈機,心中大悟,不暇多說,忙喊:

“快隨我來!”當先縱向榻上。眾人剛剛隨著縱上去,榻上煙光已聚成一股,往頂衝去,榻面離地而起,由緩而急,往上升去。同時煙光直衝之處,樓頂現出一個與榻相等的樓門。短塌升到二層樓面,便即停止,不大不小,恰巧將樓門填滿,四外渾成,和生了根一樣。

眾人下地一看,那二樓沒有墩,除原乘短榻之外,四外另有四榻,似是主人煉丹之所,每座榻前各有一座三尺來高的丹爐。餘者俱和頭層相似,只四壁上滿畫著無數大小火焰,色紅如血,隱幻奇光,生動逼真。五榻、五鼎之中,一個二尺方圓的太極圖微微隆出地面,看不出何處可以上升。陳嫣雖知頭層陣圖為全樓埋伏樞紐,大難關已然度過,但照二樓形勢,也極險惡,一個不巧,誤觸埋伏,四壁所畫火焰齊化真火圍攻,如用五丁神斧抵禦,便須通體破毀始能上達,就不將上面強敵引來,也必結仇更深。正在審慎查看,冷、桑二人也和陳嫣一樣,四下尋找上升道路。

桑桓偶然抬頭仰望,看出樓頂板上隱隱約約有火圈虛影,與當中太極圖上下相對,只是要大出十來倍。起初當是太極圖反映上去的影子,及至定睛細看,下面太極外圈並無光華,上下相隔又甚高,四壁火焰所幻奇光均未反映,樓頂圖影又是微微流動,隱現無常。心中奇怪,便俯下身去,試用手朝那紅丸用力一推,並未推動。再用力一推黑丸,也是如此。陳、冷二人也早料出太極圖有異,只猜不透內中奧妙。冷青虹見桑桓用手左右力推,笑道:“桓哥,你也是有道之士,這類佈置不知用法、口訣,豈是憑手就能推動的?”

桑桓道:“我是心有觸動,姑妄試之,並不一定有效。你可看出樓頂這圈圖影有點異樣麼?”說時,桑桓因順推不動,又改了逆推,仍未推動。冷青虹聞言,恰正抬頭瞥見樓頂圖影似有碗大紅光一閃,忙告桑桓二次用力推那紅黑二丸,果然上面圖影光華又現。最奇的是,現光與下相反,推紅顯黑,推黑顯紅,陰陽兩極互易,並不一致。陳嫣在旁也已發現,三人才知上下聯繫,息息相關,上面所現並非圖影反映,只要將兩極紅、黑二丸推動,十九便可現出通路。偏是正反連推,均未推動。換了陳、冷二人,也是如此。每次逆推,二丸雖仍不動,上面必有碗大紅、黑二光隨著隱現,用盡心力,只推不動。

眾人正商議問,石玉珠因自己不精五行之法,恐有疏失,同了靈姑只作旁觀,全聽三人所說行事。到了二樓之後,見陳、冷、桑三人尚未尋到路頭,便一面賞玩四壁畫光,一面暗中留神,相助搜尋上升之法。剛由左壁繞走過來,見三人蹲在一處商談,便和靈姑繞過短榻丹鼎,忽然想起一事,忙喚住冷青虹道:“昔年芬陀大師嫡傳弟子楊瑾同了峨眉女弟子凌雲風,同往白陽山下古妖屍窮奇與鳩後無華氏父子的古墓穴中奪取前古至寶九疑鼎時,凌道友新收兩憔僥小人,一名沙沙,一名咪咪。二人自恃膽勇,曾背乃師涉險深入,私往查探,撞見妖屍窮奇正背妖黨,私由地穴取鼎偷看,後被妖黨發覺,起了爭執離去。沙、咪二小往查藏鼎之所是在地底,地面上也有類似這樣的太極圖形,後被兩小朝紅黑二丸一陣亂推,居然無意中觸動機關,悟出開閉之法。先將一面寶鏡和鼎中一粒混沌元胎盜藏一旁,等楊、凌二人到來,裡應外合,竟建奇功。以致神尼芬陀為酬二小之勞,施展佛家無邊神法,使兩小無須重新投生,只在旬日之間,在佛家三相金輪上歷劫三生,長成大人,傳為釋、道門中佳話:楊、凌二人與我俱有交往,曾談取鼎經過,尚還記得。這裡太極圖形頗與相似,儘管作用不一,料還不難參悟。三位道友只朝一面力推,並未將紅黑二丸照著左右順反同時推動,何不試上一下?”

三人原是情急匆忙,互相照本畫符,忘了變通,聞言立被提醒。冷青虹正蹲圖旁,首先招呼眾人戒備。一面默運玄功,以防萬一;一面雙手分按紅黑二丸,照玉珠之言,或順或逆,或是兩手一順一逆,試推過去,推了幾下無效。陳嫣笑說:“青妹且起,我來試試。”冷青虹笑答:“稍候,我還有點意思沒有試到。”冷青虹說時覺著紅丸有移動之勢,樓頂立即光華大亮一下,頓悟陰陽向背、虛實相生之理。重又沉靜心神,分按紅黑二丸,先一順一逆用力一推,覺著有些動轉。猛地倒反過手,順逆互易,猛力一旋。

圖中陰陽二極忽然自行大動,光華電閃,旋轉起來。陳、桑、石三人防有急變,忙拉青虹躍起,靜以觀變。只見下面圖中陽陰二極飆輪飛駛,上層摟板上的圖形也變成丈許方圓,一輪紅黑參半的奇光上下相應,轉了有四五十下,四壁所畫火焰忽都隱入壁中,不見痕跡,跟著下面太極圖光越來越強,竟將頂層圓光吸住,連為一體。又同轉了四五十下,上層圖光競被吸落,徐徐下降,與圖合成一體,光便隱去。圖形也恢復了原狀,上層樓面卻開出一個丈許大洞。

眾人見通路已得,忙即飛身直上。到了三樓一看,乃是貯藏丹書、道經以及各種火器、法寶之所。均有翠玉為架,放置其上,每件另有禁法封制,五光十色,寶焰輝煌,耀眼欲花。靈姑笑道:“陳道友說全樓皆煙火精英凝鍊,人如觸動,立成火海,卻將這些好東西放在其內,萬一有外人來盜,誤引烈火,不都化成灰燼了麼?”石玉珠笑道:

“此間各物禁制重重,外人休想伸手。如若觸動埋伏,發生大火,也必先有防護之法,決不至於燒燬。不過像我們這樣,未得主人默許,全憑己力直達頂上層樓,只恐以前還沒有過呢。”

眾人因是身入重地,烈火埋伏厲害非常,格外謹慎,每上一層,必要逐步留意查看,方始前行。到了三樓,一面觀察內中陳列布置,一面尋找上升之路。初意和頭兩層一樣,出路隱蔽,各有各的神妙設施。哪知只頭兩層難上,四、五兩層竟是尋常,對著前湖一排八扇水晶樓門,正對當中四扇樓門,有一架墨玉階梯,兩邊另有上處。先還以為未必如此容易,試探著循梯而上,竟是一無阻隔。四樓架在半中腰上,除有禁法阻隔外,並有一玉碑,上現神君法渝,禁止外人妄入。又寫明走完樓梯,便到五樓靈藥藏處,得藥之後可由五樓飛走,不可再由原梯下去,腳更不可沾地。那靈藥每次只有一小玉盒,內中共是丸藥九粒,玉膏一小盒,只供一人之用,不能多取。

眾人志在取藥,不願多事,既不令人四樓,便往上走。回顧來路,果有一梯影隱約由三樓正面門窗直達樓下,一半現出樓外,來時竟未看見。這才省悟以前取藥的人如得神君允許,並無須由頭層覓路上升,只消衝破靈潭烈焰,到了湖邊,便可由此至梯,舍卻頭兩層,徑由三樓直抵五樓。這次必是宮中徒眾有意為仇,將梯隱去,五火使者先未料到,所以未說。

眾人匆匆趕上五樓一看,正對樓口室中心有一五尺方圓墨玉圓台,上下四外俱是火焰虛影圍繞。台頂當中畫著一朵青蓮花,重台疊瓣,一半含萼,尚未全開,內裡蓮實隱約可見,畫得十分工細,姿態生動,遠看隆起台上,宛然欲活。陳嫣心料靈藥藏在其內,忙即通誠拜倒,起視尚無異狀。知道四圍焰影俱是烈火,功差一貫,不敢冒失下手。隨和眾人繞台查看,也未看出機關所在。

桑桓道:“我看這座靈焰閣上下五層所有埋伏設施,俱按陰陽兩儀,先後天五行生剋,虛實相生變化而成,樓梯玉碑已然寫明到此即可將藥取走,想必無甚艱難兇險。現既不能查出端倪,主人業以仇敵相待,反正不能善去,靈藥明藏此台之內,何不看清出路,試照五行生剋妙用逗它一逗?埋伏如若發動,索性用五丁神斧逼住烈火,破了此台,取了靈藥,往上遁走。免得夜長夢多,敵人發覺我們深入,又生枝節。”陳嫣一想,也覺久等下去不是事,還是早將靈藥取到才能放心。好在頭兩層難關最厲害的埋伏禁制俱已安然渡過,只繞台這一圈烈火,自信還能抵禦,何況還有五丁神斧與天一真水可作萬一之備。便照桑桓所說行事。

陳嫣一看五樓四外俱是晶牆,頭上又是晶頂,其勢不能破壁飛走,只南北兩面各有一個六角形的空洞,可以由此飛出,但由空洞諦視,卻是火雲隱隱,焰影幢幢,竟看不見一點樓外的天色景物。明知出必遇火,無奈此外更無出路。便和眾人議定:由陳嫣行法取藥,靈姑持斧隨同戒備,冷青虹、桑桓、石玉珠各駕遁光,放出飛劍、法寶,旁立相待,以為接應。得手之後,仍仗前來之法護身,由南窗空洞中飛出,到了萬分不濟之時,再用天一真水。

陳嫣因見台上焰影熊熊,先料必定厲害煩難。及至將身飛起,到了台側,剛要行法將台上焰影逼開,一眼瞥見台上青蓮好似比前隆起了些。猛然觸動靈機,暗忖:“神君既肯成全那苦行修道之士,只要能深入至此,便可成功,哪有這等難法?他環台真火焰影許是別有用意,妄去破它,莫要弄巧成拙,本來易事,反倒艱難,轉為徒勞,豈不冤枉?”略一遲疑,因再挨近即觸動真火,不由身子往後一退。見台上青蓮又恢復了原狀,覺出有異。試再前進,青蓮又漸隆起。這次比前較近,青蓮也較前隆起更高,竟似一朵真花要由畫處冒出。立即醒悟,只是對環台焰影仍存戒心。想了想,先不破那真火,姑用五行真氣護住身手,冒險再試,及用手伸過去,那虛影並未發動真火,花已半截冒出台上。越發膽大,算計取藥許不費事,忙告眾人留意,以防得手以後有甚意外。用雙手試探著伸過去,輕掐花朵,往上一捧,青蓮立變一朵斗大真花冒出檯面,當中花萼跟著開放,內裡現出一個形如蓮蓬的碧玉圓盒。心中大喜,伸手一摘,便已取下。盒才到手,青蓮忽隱。

陳嫣方欲開視圓盒,忽聽呼呼火發之聲。眾人知道埋伏發動,正在驚呼駭顧,待往孔洞中飛身遁出,說時遲,那時快,聲隨火發,四外焰影齊化真火。陳嫣、呂靈姑離台最近,驟不及防,首被千萬朵火焰化成的一幢焰雲簇擁著往上升起。冷青虹、桑桓、石玉珠站在台側,趕忙遁開,未遭波及。靈姑一見火發,剛要用斧去撩,陳嫣猛覺出那火併不的人,只是託著上升,其力甚強。同時又瞥見隨著火聲發動,樓頂忽現出一個丈許圓洞,那先準備的南北兩孔逃路,卻變成冥冥漆黑,隱聞風雷交作之聲,四壁電光如織,金蛇亂竄。才知通路是在頂上,靈藥到手,自然出現。南北兩孔乃是火穴,萬去不得,非由當頂上升不可。全樓真火已發,不乘焰雲湧護往上飛昇,稍遲便為真火所圍。

陳嫣見冷、桑、石三人尚在焰外,靈姑不知就裡,又要用五丁神斧御火,恐有疏失,百忙中不及細說,忙一手把靈姑持斧的手拉住,不令妄動。同時運用玄功,將擁身焰雲按住,使其緩升。口中大呼:“出路在上,快飛到我這裡來,由火雲擁住上升,不可妄動。”言還未畢,冷、桑、石三人已黨奇熱如焚,雖有遁光護身,仍擋不住,陳、呂二人又被烈焰擁起,好生惶急。聞言瞥見上面頂開,立即醒悟,趕緊飛身向上。無如先前不應避開,這時竟被焰雲阻隔,衝不進去。略一遲頓之間,益發奇熱難耐,眼看樓中煙光蓬勃,火勢就要大旺。那焰雲上升之力絕大,陳嫣運用全力竟壓不住,焰雲與樓頂圓孔已連在一起。斷定自己如若飛出,樓頂必定立即封閉,上下四外風雷之聲又越發猛烈,情勢險惡,但又無計可施。

靈姑見冷、石二人面帶惶急,石玉珠已將玉瓶取出,暗忖:“想不到真火如此厲害。

天一真水須備萬一逃命之需,能不用最好。現時三人均為雲焰所隔,何不仍用神斧一試?

總比耗費天一真水好些。”想到這裡,為救石、冷二人,也未和人商量,竟將神斧往外輕輕一撩,雲焰立即散開。冷、桑、石三人剛剛乘虛飛入,會合在一起,待往上升,猛覺身上一熱。再看身外雲焰已為神斧所破,同時風雷大震,當頂圓孔漸往中心收攏,五人紛喊:“不好!”立駕遁光往上衝去。遁光雖極迅速,那出口也收得甚快,遁光飛到,已縮成尺許大小,晃眼即閉。陳嫣、石玉珠雙喊:“靈妹,快使神斧!”靈姑早不等招呼,當先一斧揮去。斧光到處,焰光迸射,樓頂竟被開出一條兩丈大小裂口。五人立即衝出,回顧下面樓中烈火風雷,宛如狂濤飛湧,向上捲來。

陳、冷諸人知道此樓一有動靜,必被敵人覺察,逃得愈快愈好。更不怠慢,仍照下來時方法,小心戒備,往上面火雲層中衝去。當頂火層因被呂靈姑用五丁神斧掃蕩,好似沒有來時猛烈。靈焰閣頂為神斧劈損,上面應該立時覺察,也無甚動靜。火雲瀰漫潭的中心,靜蕩蕩的,被遁光一衝,方始攪動,擁將上來。

這次改了靈姑當先持斧開路,冷、桑二人左右護衛,石玉珠手持玉瓶天一真水居中準備策應,陳嫣斷後。劍光、法寶之外,另用五行真氣包在遁光之外護身,衝煙冒火,破空直上。只靈姑一人因要掃蕩焰雲,五行真氣俱畏神斧,不能在內施為,雖有五行真氣護身,但是奇熱難耐,因此將上半身突出五行真氣之外,另用劍光護身,揮動神斧,往上急升。神斧雖有闢火之功,斧光到處,烈火狂焰滾泛四散,不能近身,但那火勢大大,烤炙也是難耐。仗著冷、桑二人左右保護,連將癸水真氣放出,護著靈姑頭面,僅使左右兩手相次倒換露出運用,才得無事。

眾人因火勢上衝,那發源之所的火層衝破以後,上升迅速,不似降時為人氣所阻,遲不得下,歸途容易得多。眼看千尋烈火就要過完,查聽上空,仍無朕兆,只要衝出火層便可遁走,敵人就覺察也阻擋不住。陳嫣向石玉珠低聲談說,方在慶幸不用一滴天一真水便可脫險,猛聽腳底來路忽起異聲。那火勢雖沒有降時猛烈,到底千尋烈火,何等厲害,呼呼之聲仍舊震耳欲聾。眾人上升既速,五行真氣又與真火相剋,兩下排蕩衝擊,更增威勢,本不易聽出別的雜音。那異聲並不洪大,卻是尖銳刺耳,噓噓怒嘯,先還當是烈火生風,發為厲嘯。及至靜心一聽,竟似由遠而近,彷彿是有甚東西由腳底來路直追上來,並且迅速異常。

眾人雖都聽出有異,因正上升,來勢過急,未容細想便已鄰近。只陳嫣斷後,聞聲心動,一面隨眾破空急駛,一面小心戒備,運用慧眼定睛往來路下方注視,見上下四方離身數丈以外全是烈火狂焰,一片赤紅。因有神斧開路和五行真氣環繞,硬將那密火層衝盪出一條上升之路。遁光剛剛過去,身後腳底的火雲烈焰便似驚濤駭浪一般突突亂滾,捲起無數急漩,飆輪電馭,紅光耀目,一任慧眼神目也看不出十丈以外,陳嫣暗忖:

“下面並無敵人,如是埋伏,應該在沿途所經之處,在上而不在下,不應由後發動往上追來。莫非靈焰閣頂層為五丁神斧損毀了些,那閣通體乃三陽真火精英凝鍊建成,神斧是它剋星,一發牽動,及於全身,因此全被毀壞?此時不是閣已坍塌,便是因此斧之故,觸動埋伏,三陽真火一齊爆發,風火激盪,成此異嘯。走時匆忙,未及細看,不知就裡。

起初只防潭中火精靈蛇,今已快要出潭,並未出現,實是幸事。偏因一時疏忽,致誤機宜,逃時不得不用五丁神斧破閣飛昇,到底惹出事來。聞說此閣乃少陽神君收煉丙火精英,用了無數心血所建,中藏靈丹、異寶不計其數,連門下愛徒都輕易不許下去,如真給他全毀,日後回來豈肯甘休?”

這時那腳底異聲已越來越近,幸虧眾人上升也極迅速,否則早被追上。陳嫣漸漸聽出那是怪物口中的怒嘯,並且還是兩個。暗想:“潭中藏伏的靈蛇,適才以為不曾出現,還在暗幸。聽嘯聲如此怒而激烈,莫非中途驚動二蛇,由後追襲了來?”心中一動。久聞此蛇靈異,威力可怖,剛想招呼同行諸人留意,猛瞥見一條色紅如血,通體晶瑩,粗如人臂,長約三丈的蛇形怪物,由腳底衝盪開千層火浪,滾滾焰雲,追將上來。方喊:

“靈蛇已出,大家小心!?同時運用法寶和五行真氣戒備時,那蛇並未照人衝襲,竟和眾人成了平行之勢,端的比電還快。就在這同飛並駛,側顧一瞬之間,已是擦身飛越,往當頂火雲中破空竄去。

眾人正前後驚顧,有的連蛇影還未看清,緊跟著又是一條身黑如墨,通體晶瑩,長才七尺,一個拳大血口卻噴出二三尺長火焰一般紅信的怪蛇,由下面怒嘯追來。陳嫣因前蛇不曾犯人,樂得不去招惹,意欲放它過去。哪知這蛇雖小得多,卻不特來勢猛烈,竟是照直朝人衝來。眾人聞聲下視,剛見蛇影,那蛇口張處,便是一團大如栲栳,比血還紅的烈火噴出,朝前面眾人噴來。陳嫣原有準備,一見那蛇昂首追逐,張口噴出畝許大一個紅網,知道厲害,忙將手一揚,一團斗大黃光飛將出去,迎個正著,立被血色紅網包住。停得一停,眾人遁光便飛上去百十丈以外。那靈蛇滿擬一下將敵人網住,不料黃光飛來,迎在前面,擋住去路,敵人竟被逃走。益發大怒,口中連聲厲嘯,意欲避開黃光,再朝上空敵人急追。不料那黃光乃陳嫣用戊土精英煉成的異寶,神妙非常,竟避不開,靈蛇連張紅網無效,路又阻住,只得連帶黃光硬往上衝,無奈阻力絕大,不能似前迅速,情急暴怒,一聲厲嘯,口張處又噴出一粒酒杯大小的火星,想將黃光破去,再追敵人。陳嫣早料及此,知道自煉戊土精英終不敵靈蛇乾陽丙火威力,不等它先發,默運玄功朝後一指,震天價一聲大震過處,那團黃光立化為萬點金星,靈蛇驟不及防,為戊土神雷所震,受了重創,箭一般倒退下去。

陳嫣大喜,一看上空火勢只剩數十丈,運用慧目,已能看見天光,知脫難關,忙催:

“快走!”言還未了,耳聽腳底轟隆之聲天驚地撼,火勢也驟然強盛,由紅色轉成銀色,中雜靈蛇怒嘯之聲,噴泉一般向上湧來。同時出口也越飛越近,晃眼便可逃出火層。靈姑正在前面手持五丁神斧,強忍炙熱,掃蕩上面烈火,眼看還有七八丈遠便要衝出火層,上面潭岸隱約在望,猛覺烈火光中血也似冒起一圈紅影。冷、桑二人修道多年,目力較佳,認出是先前飛越過去的那條紅蛇,不禁大喊:“仔細!”說時遲,那時快,就這一句話的工夫,眾人遁光離那靈蛇已只有兩丈光景。靈姑當先飛駛,先見紅影,已疑是那靈蛇,及聽冷、桑二人之言,不由停了一停。

潭中兩條靈蛇最是通靈變化,機智非凡,平日被少陽神君禁制在潭中腰真火發源之處。眾人成功以後,如若好好退去,本不會飛出傷人。偏生人多,事前又不知潭中底細,取到靈藥以後,石、冷、桑三人立得較遠,沒被蓮台火雲擁起,緩得一緩,等到發覺閣頂上升之路,時機已遲,不得不用五丁神斧破開閣頂而出。,靈焰閣本是真火凝建,備極神妙,息息相關,稍有損毀,禁制立撤。靈蛇驚動,知道來了敵人,暴怒飛出。照例紅蛇禁制先撤,如見敵人易制,當時便將敵人圍繞,發出最猛烈的三陽真火,將其活活燒死。如覺敵人不甚易制,便飛越到前面去,將潭口出路阻住,等後追那條黑蛇出動,然後兩下夾攻。黑蛇看去雖比紅蛇要小得多,但是威力靈異更比紅蛇還要厲害,尤其性情暴烈,無與倫比。初追來時,見眾人有劍光、法寶護身,不等與紅蛇合攻,便欲用內丹所化火網將眾人一網打盡,不料被陳嫣用戊土精英煉成的戊土神雷震傷。靈蛇幾曾吃過這樣的虧,越發暴怒。微一運用玄功,便已復原,火性一發,大肆兇威,竟將內丹全數噴出,發動起無邊烈火毒焰,二次猛迫上來。

原來如照潭中三陽真火原有威力,本比眾人所經厲害得多。只因機緣湊巧,到時恰好遇見少陽神君門下的五火使者,起初不知有仇人在內,一意玉成其事,下來便釜底抽薪,減卻多半火力。鬼女喬喬雖認出來人有仇敵門下在內,但因五火使者看不起她,最難說話,又看出五火使者有意助敵,不願自找無趣,忙去離朱宮中報警。喬喬丈夫火行者和一干同門正在宮中修煉,聞報大怒,立即率眾趕來。見火勢已被五火使者倒轉,便即告知來者有仇敵,不可輕縱,欲將火陣復原。五火使者性情古怪,說話做事向無更改,便對眾說:“師父本未禁人取藥,就是仇人,也只能尋到他們門上去,或是等他們上來再說,不能在此乘人之危,何況我五兄弟已然答應人家。這結仇原因又是無故涎人美色,不知自愛,難怨對方。此潭烈火何等厲害,來人如無極高法力,休說真火全數發動,便眼前這樣火勢也得焦頭爛額,不死必傷。如有闢火之力,火勢多盛也是一樣,何苦授人口實,說我們不知信義,倚勢欺人?”五火使者行次僅在火行者之下,修煉精勤,品端行正,最為師長及諸同門愛重畏服。火行者雖是師兄,卻強他們不得。無奈何,只得再三勸說:“來人如單取藥,不存敵意,便等他們上來再說,否則看事行事。”五火使者冷笑道:“他們莫非還將靈焰閣毀了不成?來人與我弟兄非親非故,我們既已答應了人家,除非果如師兄所說,他們心存叵測,別有詭謀,那便由你,否則不能更改。你們自在此守候,我們不能和人家說那蠻橫無禮的話,自到島邊飲酒去了。”說罷,一同往前島飛去。

火行者吃了幾句搶白,氣在心裡,暗忖:“五火弟兄性如烈火,師父又極寵信,不便逆他們,傷他們和氣。何不暗將閣下樓梯隱去,來人無路可進,勢必亂撞,設法入門,不論他們走哪一層,均須觸發埋伏,多大法力也無倖免。”又經幾個同門一慫恿,便去小峰總圖行法,將樓梯隱去。火行者等了半日,不見動靜,心正驚疑,眾人已裂頂上升。

靈焰閣略有損毀,或是靈蛇出動,上面便即警覺。這一來,火行者等宮眾全都怒上加怒。

知來人果有敵意,五火使者已不能再左袒,立將潭底真火一齊復原發動。經此一來,益發助長靈蛇威焰,比前火勢厲害十倍,潮湧而上。

眾人還認做脫險在即,並未覺察。尤其靈姑初生之犢,一點不知輕重利害,因聽冷、桑二人示警,略一停頓。當頭那條靈蛇本來蓄勢待發,一見敵人飛近,身子一搖,立點暴長數十丈,蟠旋上空,將去路阻住。緊跟著把口連張,噴出一團血紅色火雲,晃眼展布開來,朝著眾人迎頭兜到。靈姑不知靈蛇所噴內丹乃三陽真火凝鍊的精英,比起來路火力厲害得多,尋常金鐵之屬休說被它燒著,只略挨近,便即熔成漿汁,又有靈性,人手如何禁得住。一見紅蛇阻路,噴出火雲,照舊用五丁神斧一撩。雖也盪開,但是火雲後面有靈蛇主持,聚而不散,略退下去,又像一面大網似地罩將下來。眾人雖未為火所傷,靈姑雙手輪流在外揮斧,卻中了火毒。只因相隔尚遠,又在急迫之間,本就奇熱,當時不曾覺察。及至連擋兩次,靈姑猛覺左臂酸脹,血熱如炙,以為放在外面久了的緣故。心想:“只差數丈就可出險,反正神斧能夠抵禦,何不衝將出去,也省得受這四外烈火烤炙。”心念一動,立把左臂縮回,改用右手持斧,振奮起全副精神,揮斧直上。

下餘四人並未發覺靈姑受傷,因底下火勢由紅轉白,平添了不少威勢,黑蛇嘯聲重又追來,陳嫣知道不妙,也正催促速上,恰好同催遁光往上飛駛。

這原是一瞬的事。那紅蛇連噴內丹,兩次無功,不由犯性,厲嘯一聲,口中火雲連連噴出,昂首往下撲來。靈姑哪知厲害,強忍火熱,運用玄功,一聲清叱,單臂舉斧,使一個風掃殘雲之勢,往外一撩。靈蛇本是連身下撲,火雲初噴,大如栲栳,一離口便展成畝許方圓,一團接一團往下罩來,勢極猛烈。無如靈姑手中神斧是此火剋星,這一用斧舞動,斧光益發強盛,只見大半輪紅日般的光華從四圍飛將上去,迎頭一攪,便已衝盪開去,靈蛇來勢更急,火雲如血,光焰強烈。靈姑先還看出一點蛇影,及至靈蛇連連噴火,濃焰如血,精芒耀眼,急切間面前只是一片鮮紅,奇熱炙人,什麼也看不出來。

剛將火雲撩散,覺著右臂也和左臂一樣毛焦火辣,疼痛非常。猛瞥見紅蛇張開血盆大口,紅信焰焰,迎頭撲到,以為那蛇不畏神斧,一時情急,不曾尋思,舉斧往上便砍。

其實靈蛇並非不畏神斧,只因從來沒吃過虧,又聽到潭底同伴追來,妄想上下夾攻,暴怒之下,勢大猛急。等到所噴火雲為斧光攪散,覺出神斧威力,身已臨近,再想逃退,如何能來得及。當時被神斧將前半身劈為兩半,帶著半截身子,往潭底墜落下去。同時,靈姑右臂也被火毒的傷,又因用力太猛,半身痠麻。靈姑先並不知就裡,因離火層僅得丈許,隨著眾人避開紅蛇下落之勢,還欲忍痛持斧,震盪餘火。往上升起時,猛覺手臂奇痛,不能再舉,方覺不妙。幸而冷青虹在旁瞥見靈姑忽然面容赤暗,一雙玉臂均成烏焦之色,那柄神斧雖然仍附在主人手上,也大有墜落之勢,知中火毒甚重。又聽下面火勢愈猛,蛇嘯將近,陳、石二人俱在全神貫注來路,不敢怠慢,忙一手緊抱靈姑,運用遁光真氣將那上半身護住。冷青虹剛伸手過去將靈姑持斧的手輕輕握住,靈姑火毒已然攻心,悲叫一聲,暈死過去。青虹見狀忙喊:“石姊姊,靈妹妹中了火毒,快將天一真水取出解救。”說時眾人遁光本在一起,並不因有人受傷停止,依舊上升。已然飛離火層,到了上半無火之處,再有數十丈便可升出潭岸。

下面那條黑蛇看見同伴被斬,屍身下落,悲憤暴怒,兇威大熾,恰在此時追到。眾人眼看就要飛出靈焰潭,猛覺精光上升,一股奇熱由下而上。陳嫣忙往來路低頭一看,全潭烈火已全變成銀色,光華閃閃,耀目難睜。銀光中隱隱一條靈蛇影子,口中噴出千萬縷銀光,往上湧來,猛然漫過頭去,將眾人遁光一齊網住。遁光外面五行真氣抵擋不住,雖還未被立時消滅,可是蛇口所噴丹元厲害得多,又夾著全潭三陽真火威力,迥非初見之比,兩下才一相接,那五行真氣便消滅了一半。遁光中人立似暑天烈日之下走入火窖中去,烤炙得通體炎熱如焚,無法透氣。同時遁光也被靈蛇丹元所化銀絲般的火網網住,吸力絕大,難再上升。略為停頓,下面千尋烈火便潮湧而來,上半數十丈潭口全被烈火佈滿,重又陷身火窟。

此火與前火不同。不是五行真氣、法寶、飛劍所能抵禦,一到便被包圍。靈姑暈死過去,五丁神斧難再施為,端的危機瞬息。身上五行真氣一被破盡,眾人縱有飛劍、法寶護身,也禁不住千尋烈火烤炙。遁光被吸,不能脫逃,其勢非被燒死不可。並且此時靈蛇因見同伴為敵人所殺,奇憤攻心,復仇念切,有類瘋狂,來勢更是神速,眾人只稍遲延,即難免禍。幸而事前籌劃周詳,石玉珠手持天一真水,一心戒備,始終不曾絲毫消耗。及聽冷青虹一喊,瞥見前面靈姑受傷暈倒,被青虹抱住退回遁光以內,一時情急,知道天一真水是她惟一救星,忙把瓶塞拔去,如法施為。一縷銀絲般的涼氣剛由瓶口飛出,灑向靈姑上半身手臂等處,猛覺遁光吸住,身外銀光耀眼。陳嫣在後大聲疾呼:

“速放天一真水,不可遲延。”石玉珠先只忙著救人,還尚不知厲害,聞聲回顧,忙舍靈姑,先將玉瓶往外一甩,立有數千縷銀絲箭射而出。隨即分散開來,化為薄如蟬翼的水雲涼霧,將身護住,當時炎熱盡去,遍體清涼。靈姑所中火毒立停了蔓延,人也呻吟甦醒過來。石玉珠原聽靈姑說過神斧用法,代為接了過去。

這時陳嫣五行真氣已為烈火化盡,暫時雖可無慮,可是遁光仍被光網吸住,不能再往上飛,靈蛇在外,不知敵人內有天一真水護身,見五行真氣已盡,敵人遁光猶自活躍,不曾燒死,幾番發威衝來,俱因眾人飛劍、法寶厲害,阻退回去。靈蛇怒極,便將內丹所化光網靈焰連連噴出。

似這樣相持了一陣,隱聞潭岸上敵人紛紛怒喝。陳嫣知事已鬧大,時久事多,便問石玉珠:“瓶中天一真水還有多少?護身之外,還可供滅火之用嗎?”那玉瓶原也是件寶物,裡外透明,用去多少真水,一望而知。石玉珠久聞少陽神君三陽真火威力,早有戒心,又見形勢不佳,料定亂子鬧大,身在敵人重地,只有三滴天一真水是臨危救命之寶,所以用時非常仔細,見真水所化水雲業將眾人身子護住,便即收勢,不再續往外放。

聞言舉瓶一看,瓶中真水只去了四分之一,答道:“日前途中火山爆發,秦家大姊所耗真水總共有二十餘滴。這裡火區雖比那火山要小得多,但此乃三陽真火,既有敵人行法主持,復有丙火之精所化靈蛇,威力比起火山之火必要強烈得多。又是有源頭的活火,生生不絕,憑這幾滴天一真水想要消滅,決非容易。現在瓶中真水尚存多半,無如身在重地,上面敵人已然警覺,不知還有多少厲害埋伏。萬一火不能滅,真水反倒用盡,再遇強敵,如何抵禦?還是慎重些好。”

陳嫣道:“石道友所慮雖然甚是,此水神妙,威力尚未深知。秦道友因見火山爆發,惟恐蔓延,災劫浩大,因為急於收功,而且真水用後仍可收回,所以用得甚多。實則真正滅火,也只消耗不過兩滴,已然足用。要論天一真水的威力,實是神妙不可思議。涓滴所化,可盈江河,而滅火之力,卻又遠勝。這裡形勢與途中所見火山不同:火乃有主之物,有人運用主持。全島宮闕、僂觀、花樹、池沼、無不壯麗裔皇,清幽出塵,當初少陽神君不知費了多少心血,才有今日。本人又不在島,門下弟子決不敢將地底靈焰火穴爆發,與我們對拼,使全島仙山樓閣化為劫灰。如能發揮真水全力,將潭中之火一滅,他們不知我們虛實,看出真水是他們的剋星,上面一切火攻埋伏禁制不敢隨意妄用,我們逃走就容易了。否則,照此相持下去,靈蛇厲害,夜長夢多,如有他變,再想脫身就更難了。”

石玉珠終覺此舉大險,力主慎重。冷、桑二人也不以此舉為然。商議了一陣,漸漸看出靈蛇頗怯眾人法寶、飛劍,儘管發威怒嘯,不敢硬衝,口中靈焰火網雖然越噴越多,恰似千萬縷銀絲將眾人遁光兜住,精光耀目,兩下相映,炫為異彩,奇麗無恃,吸力絕大,卻被寶光所阻,一點也奈何敵人不得。冷青虹見靈蛇伎倆只此,因有真水護身,毫不覺熱,猛想起法寶、飛劍俱在外層,真水乃火剋星,為何放在裡面,何不顛倒一試?

便和眾人說了。

石玉珠原因那天一真水乃曠古聖水,甚是難得,如僅用以防身,事後仍可如數收回;與火對峙,怎麼也須消耗。各人飛劍、法寶俱是奇珍,不畏三陽真火燒熔,只是隔火烤炙,無異置身洪爐以內,萬禁不住;又恐放出之際,烈火毒焰乘隙侵入。故此將真水所化水雲包在遁光以內,其意只為取涼避熱,還沒想到以水闢火的主意。聞言立被提醒,暗忖:“陳嫣欲將真水全數放出滅火固是行險,長此相持也非了局。如將這護身水雲放向外層,衝開火網上升,許能辦到。”忙即點頭應諾。為防萬一,內裡護身水雲反正不曾耗損,仍令原樣不動。一面囑咐眾人運用玄功飛遁,引滿待發;一面把身後遁光外層自己所放劍光略撤,露出酒杯大小一個光洞,趕緊行法一指,立有數十縷銀絲俞一股由瓶口網飛射出去。

那靈蛇原極靈警,自從口噴火網將敵人吸住,便目不轉睛,覷定前面遁光,準備伺隙進攻。一見前面遁光現出一洞,以為時機已至,口張處,一團手指大小的火彈,銀光如電,剛剛急飛出去,石玉珠的天一真水也正由光洞中飛出,兩下迎個正著,火彈爆散,化為萬千銀花。還未及助長遁光外面烈火之勢,天一真水數十縷銀絲也化成一片水雲,朝那萬幹銀光兜去,光華電閃,銀花消滅。石玉珠看出那火彈乃靈蛇丙火內丹,料知厲害,心恐真水放得太少,不能滅火,消耗更大,沒等發生妙用,又接連將瓶中真水放出,水雲溟檬,越出越多。這一下,水雲勢盛,火彈所放銀花消滅之後,水雲順著石玉珠手指處反捲過來,包在眾人遁光外面。靈蛇所噴千層火網便如斷了線一般,電光閃閃,忽紅忽白,吸力立即大減。眾人見狀大喜,忙催遁光加緊往上飛去。

石玉珠見靈姑神志雖漸清醒,火毒卻深入肌骨,兩臂皮肉依然黑紫,全仗真水清涼止痛,尚未痊癒,不特不能對敵,行動也還須人扶持,無形中減去了兩個有力幫手。潭中靈蛇如此厲害,靈焰閣為神斧所毀,兩條靈蛇又斬了一條,敵人必將全島埋伏一齊發動,裘元、展舒等不知能否接應?便囑冷青虹專護靈姑,桑桓改向中央,自己試持五丁神斧當先開路,陳嫣仍然斷後,內層真水所化水雲並不收轉,以防萬一。到了上面,遇見敵人,只防不攻,也不傷害。

眾人議定,便將行列掉轉,衝焰冒火向上急飛。那靈蛇一見敵人逃走,自不肯舍,也在後面狂噴怒火,緊緊追來,雪亮如電的銀焰似暴雨狂濤一般,由於尋烈火中不住向眾人頭上漫過。雖然天一真水神妙,有剋制之功,無如火勢猛烈,吸力絕大,仍要不時停頓一下,方能破火上升。眾人心料靈蛇為真水所制,也不能為害,便不再去理它,專一防禦上面敵人動作。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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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3 14:51: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六回 雷叱霆奔 烈焰千尋騰海起 雲籠霧裹 金光百丈自天來

話說眾人飛行迅速,一會便衝上潭邊。一看,不但看不見一個敵人,而且連裘元、南綺、展舒、王嫻四人也不見蹤影。陳嫣等四人都是久經大敵,道法高強,見狀情知有異,不敢冒失行事。先將遁光略停,運用慧目,往上下四外留神查看,一切景物果非來時原狀。離潭上四面危崖十里以內,俱變成了淺紅色的空砂地,適見林木花樹不知去向,連草都不見一根,到處浮起一層淺霧。那麼大一座離朱宮,也不見一點蹤影。只有百數十座大小亭子隱現在環崖遠近薄霧之中,來時雖曾見過,位列卻是四九火宮陣法。再看頭上天色,也似晚霞反映,成了一片暗沉沉的粉紅色光景。

陳嫣首先識破入了厲害埋伏,低囑眾人仔細,等辨明火宮纏度,尋出門戶,然後突然一下飛遁出去。正說之間,那條靈蛇見敵人上潭停住,便帶起千尋烈火,口中亂噴火焰銀絲,猛撲上來,吃水雲遁光阻住,不能前進。方在盤旋飛舞,怒嘯發威,忽從側面高峰上流星過渡般飛來一個酒杯大小的紅丸,直朝蛇口投去。靈蛇見了,好似又急又怕,始而不住退縮,將頭連擺,避了兩次。峰上忽起異聲,似在催促。緊跟著一條血紅色的虹影由潭底飛起,直撲靈蛇,那紅丸第三次又朝蛇口飛到。靈蛇見狀,似知無法規避,一聲狂嘯,將口一張,吞了紅丸。那條血虹也繞上身來,兩下絞在一起,破空直上,閃電也似,略一掣動,便即無蹤。靈蛇帶上來的千尋烈火也突然隱形,不知去向。

眾人見狀,料知形勢不佳,敵人四九火宮陣法已然現出。依了桑桓,不間青紅皂白,仍給他一個硬走,破空衝逃出去。好在內外兩層有真水護身,火勢已無足畏,各人飛劍、法寶又極神妙,禁制任多厲害也無可奈何,怕它作什?陳嫣攔道:“我等斧斬靈蛇,天一真水能破三陽真火,敵人萬無不知之理,依然用火宮陣圖相困,當有制勝之策。少陽神君乃海外前輩散仙中有數人物,法力高強,門下弟子俱非弱者,全島均有神奇埋伏。

真水固可抵禦真火,看此形勢,真火之外必還另具不測之機,稍一妄動,便許落他算中。

即便不能傷害,萬一人困陣中,不能脫身,他卻飛書向師告急,將少陽神君或別的厲害人物請來,豈非大錯?這條靈蛇突然隱退,更是奇怪可慮。裘、展兩對夫妻一人不見,敵人虛實深淺尚不知悉,如何可以造次?火宮陣法已現,四外火亭齊向中心對列,必有人暗中主持,我等只一遁走,必然立即發動。此陣火宮纏度、我還略知大概,暫時最好不忙,容我仔細觀察門戶向背,內中有無隱藏別的機密,看準地方,運用全力,說走便走,或能脫出陣去。敵人為防毀損仙山景物宮室,又料我們必由上空遁走,所有火力必都用在下方。你們看頭上沉沉冥冥,全為紅霧所蔽,不見一絲天色,那黑靈蛇隱退時又似上飛,厲害可想。我們只一往上飛起,觸動火勢,當空烈火必似火海自天倒傾,壓蓋下來。縱有這兩層真水護身,火勢如此強烈浩大,恐也抵它不住;就說無礙,敵人必將陣法頻頻倒轉,挪移去路,使我等置身無邊火海之中,任怎飛行迅速也逃不出去。時日一久,身外水雲逐漸耗幹,一個也休想逃走。我們雖未必如此糟法,但也不可不防。”

冷青虹接口道:“敵人陣法雖現,尚無動靜,何不將它引動,看看有無空隙可乘,以免長此相持,又生枝節。”陳嫣道:“我何嘗不是心急脫險,這層也早想到。但我奇怪這四九火宮陣法,火亭雖有四十九個,如今數來數去尚少四個,其數不全,明現空隙,敵人不應如此疏忽,是真是詐,難於斷定,故爾躊躇。久持也屬非計,大家留意,待我姑妄試之。”陳嫣說罷,一面將先天金水遁法施展出來,暗中囑咐眾人用聲東擊西之法,故作往東方來路逃走。等將敵人埋伏引發,速急改道,由東南方有五個做梅花形並列的紅亭一面衝去。眾人點頭應諾。

陳嫣如法施為,故意去犯正路,手掐靈訣,往正東方一指,先有一片白光飛將出去。

果然埋伏引發,當時紅雲滾滾,煙塵大起,四外數十座火亭一齊飛動,環擁上來。丙火本是庚金剋星,卻因防到內中有詐,暗藏著先、後天妙用,庚金轉生癸水,變成丙火的對頭。三陽真火雖然力大,突遇剋星,火的大部主力又被火行者等主持人運向上空,急切間施展不得,竟被金水遁法阻住。

陳嫣原極內行,見敵人正面埋伏暫失效用,火宮陣勢已難即時倒轉變化,知如預料,有了逃路,更不怠慢,忙照預定方略撥轉遁光,星飛電掣,往東南方逃去。那五火亭本隨正面埋伏發動,由萬朵火雲擁住,焰光電閃,迎面飛來。眾人知道雙方已成仇敵,陣中之火比潭底不同,除火以外還有別的厲害禁制,千變萬化,雖然仗有兩重真水護身,見此猛惡之勢,也甚心驚。石玉珠手持五丁神斧當先,一見五亭各發光焰萬道,如火山一般飛來,正要用斧去砍,陳嫣在後行法,一眼瞥見,忙喊:“石道友且慢,我們不到萬分無法,不可毀損主人法物。”

言還未了,那火行者等一干離朱宮眾果如陳嫣所料,看出敵人法力高強,已能隨意出入千尋烈火,靈蛇已為所傷,驚急忿怒之下,決計發動全島火力埋伏,制敵死命。但又防到火勢猛烈,毀了仙山景物。料定敵人必由上空遁走,將真火主力齊聚上空,等敵人離潭上時,當頭罩下,上下夾攻,浮空圍困。火行者等以為如此一來,便是上天金仙,也難逃毒手,及見敵人上來時出了潭口,略為停頓,用先天金水遁法貼著地面數丈,往東方陣門低飛衝去,心還暗笑:“敵人雖然認出火宮陣法,只知躲開上空真火主力,卻不知纏度變化,這當中陣門乃全陣緊要關頭,怎衝得出?”忙即行法運用,欲發揮全陣威力誘敵人網。哪知敵人甚為當行,竟是聲東擊西,他這裡正面威力還未發動,敵人遁光倏地轉往東南。

火行者因適才來了敵黨窺伺,不合輕敵大過,將火亭毀去四個;全陣只此處破綻,也吃敵人識破:此兩舉都是大出意料之外。知道一被突圍衝出,過去不遠便是離朱宮仙景最繁之處,投鼠忌器,便難免不被逃走。師父回山,如何交代?一面分人將空中真火升高,向前移動;一面倒轉陣勢。這一手忙腳亂,那裡石玉珠吃陳嫣一喊,猛想起來時五火使者所授火亭出險之法,剛要進去,桑桓恐失事機,己擦身飛過,搶向前面引導,口喝:“我們快照五火使者所說穿亭而過。”邊說邊當先往亭內衝去。眾人本已警覺,遁光又是連在一起,一人向前,便全數追去。同時火行者也將正門烈火發動,一排火山由斜刺裡漫天湧來。他萬沒想到五火使者已然洩機,會被敵人穿亭而過。眾人衝煙冒火到了亭內,桑桓趕緊將亭心所懸火焰形法器如法扭轉,隨由東方衝出。

那四九火宮陣法變幻神奇,威力絕大,眾人雖有真水護身,也只暫時不受火傷。如非五行有救,五火使者無心洩機,識得火亭妙用,稍遲一步,正面火山湧到,五座火亭立分五面列開,將人圍住,上下四外都有萬丈烈火崩山倒海壓來,火行者暗中再將陣勢移向高空,由靈蛇所化神焰助長威勢,火力越來越盛,生生不已,眾人脫身不出,至多數十日便將瓶中所帶天一真水耗盡熬幹,休想活命。這一穿亭飛出,亭中法器倒轉,立有千萬朵火焰亂箭一般射將出去,以火御火,成了反克。這些火焰乃少陽神君所煉真火精英,比四外之火猛烈得多。火與火斗,互相沖蕩排擠,那鮮紅如血的火焰一飛出亭外,便連珠也似,不住在萬丈火焰中自行爆炸,宛如萬千迅雷相次爆發,電舞雷奔,震撼天地,聲勢猛惡,從來未有。晃眼工夫,那一排火山便被震盪分裂,前半已不能再凝聚,火勢全被阻住。

火行者見狀大驚,知道陣勢已發,此時如稍疏忽,不特真火耗損,還有別的損害。

當時急怒攻心,咬牙切齒,痛恨敵人,必欲得而甘心。一面趕緊行法暫止火陣,使亭中火焰不再發出;一面命人前往復原,親自率領宮眾緊緊追去。這一延緩,眾人已是脫險上升。那亭的前半又在離朱宮上空境域以內,不能不加顧忌。一直追到了西海上空,方始二次發動烈火,將各人所煉丙火之寶紛紛發將出去。

這裡眾人飛出島境,遙見裘元、南綺、展舒、王嫻四人駕遁光迎來。眾人本來憂疑,見四人不曾失陷,好生欣幸,九人會合,往前飛駛。四人間知靈藥已得,也甚歡喜。石、陳二人詢問四人何往,怎得未見接應?四人同說:“真險!”正要敘說前事,忽聽身後來路呼呼風火之聲,宛如海嘯怒起。回首見有十來畝大一片火雲,簇擁百十個奇形異狀的道裝童子,帶著萬丈烈焰,漫天蓋地而來,疾如風飄電馳,迅速異常,晃眼天被遮紅了半邊,海水也被映得通紅。眾人原只飛離島境百餘里,因與展、王等人會合,略一停頓,竟被追近了些。遁光甚速,雖然未被追上,但也成了首尾相銜之勢。

南綺見呂靈姑受傷,想起了適才久候眾人取藥不出,下去探詢,敵人許多無禮,又發烈火相圍,如非展、王二人道法高強,幾為所傷之事,大怒道:“少陽神君並未禁人求藥,我們俱以客禮行事,並非強取暗盜。適才四人無故受他欺凌,因我們還有人在他潭底,未與計較,忍氣退走。現在我們照他島規將藥取來,呂姊姊又受了傷,我們不尋他算賬,反而窮追不捨。以前少陽神君任人取藥的話,分明是斷定烈火厲害,無人能下,假充大方,誘人入險上當,顯他威風。等來人真有本領取走,便生吝借,群起為仇了。

可見這類夜郎自大的旁門中人,一個好的也沒有。視此行徑,欺人太甚。我們現有天一真水護身,在他火宮陣內和靈焰閣火源重地的千尋烈火之中尚且無奈於我,何況這些旁門子弟?反正是不肯罷休,轉不如回身迎住,給他一個厲害,為呂姊姊報仇,少出我們惡氣。”

石、陳諸人雖不願結仇怨,但是敵人如此窮追,也實逼人太甚,未免心中有氣。同時又見後面飛來許多法寶、火器。心想:“早晚仍被追上。就此隱身遁走雖說可能,一則太以示弱;二則照此情形,仇怨已成,將來仍要被他尋上門去。此時已然離島,不在火宮陣地以內,敵人三陽真火已減卻不少威力,除此以外,別的更不怕他。返身迎鬥一場,使他知道我們全是相讓,並非怕事。便日後乃師相逼時也理直氣壯,有話可說。”

正擬議間,接連數十枝火箭已從身後飛到,只因被真水所化水雲阻住,不能近身。南綺、王嫻、裘元三人心中實不服氣,一面同聲高呼:“諸位道友且住!”一面早各把飛劍、法寶由遁光內放出迎敵。石、陳等諸人剛將遁光暫停,漫天火雲烈焰已如狂濤怒湧,簇擁著火行者等百餘宮眾,連同先發的法寶、火器飛駛而來。晃眼越過頭去,將眾人團團圍住。火行者同了乃妻鬼女喬喬為首,指揮全體宮眾各逞威力,發出百餘道精光血焰,箭雨一般上前夾攻。

裘元等當先迎鬥。裘元飛劍乃古仙人所遺神物,又得青城真傳,本就厲害。南綺囊中法寶更多,也非常品。王嫻一動,展舒也跟著出手,二人修道年久,法力高強。這四人無一弱者,對方憑那數十枝火箭如何濟事,吃四人的劍光、寶光迎頭截住,會合一絞,便成碎段。那火箭俱是三陽真火凝鍊,斷後並不下落,仍在遁光外面飛舞。展舒正要將它消滅,火行者等宮眾遙見大怒,行法一指,滿空斷箭殘光倏地融合,化成丈許一團血紅光華,二次又朝眾人打到。展舒看出此是真火凝鍊之寶,已化成三陽神雷,眾人雖有水雲護身,這一震之威卻甚猛烈。難得他自行凝聚,正好收去,以備後用。見裘元、南綺、王嫻三人正指揮劍光、法寶上前抵擋,忙喊:“且慢!”說著揚手飛出一片烏雲,風捲一般朝前兜去。那神雷吃三人劍光法寶一逼,本快爆發,烏雲恰巧趕前飛到,一下正好兜住。同時火行者等宮眾也已趕到。展舒連忙將手一招,烏雲便電掣一般飛回,逐漸收縮,變成一個不足半尺的絹囊,落到手上,輕軟如棉,火光在內,隱約可睹。

火行者想要行法奪取,已被收回遁光以內,來不及了。忿急暴怒之下,立意想將眾人一網打盡。火行者一面施展各種厲害法寶合力夾攻,辱罵誘敵;一面暗下毒手,將強迫潭中靈蛇所化靈焰隱隱分佈在四面高空。然後照著本門真傳,運用玄功,如法施為。

等準備停當,突化千百三陽神雷,雹雨一般凌空下擊,誰知只將敵人身外水雲衝開震散了一些。但火行者以為這類三陽神火乃丙火元精化身,大有靈性,與前放火箭不同,得隙即入,多大道行的人也敵不住。外面再有千重烈火和諸般法寶、火器合圍,料定敵人必難倖免,因而仍在暗中施為。

石、陳諸人見敵人紛紛叫陣辱罵,法寶、火器滿空飛舞,光焰萬丈,聲勢浩大,恐有疏失,忙止裘、展四人切勿出戰。只在遁光水雲以內飛出法寶、飛劍迎敵,暫且相持,然後再打取勝主意,以求有勝無敗。眾人議定以後,因忿敵人辱罵,各以全力施為。石玉珠心想:“自己雖然略知五丁神斧的用法,但此寶並非己物,從來不曾用過。敵強勢盛,深淺難知。此寶威力原不止此,靈姑也只僅能使用,不能發揮全妙。倘遇識者,有了疏失,如何對得住良友?況且少陽神君並非左道妖邪,便他門人除了心驕自大,也無甚罪惡。前與本門結怨全出誤會,與峨眉、青城諸正派均有頗深淵源。此時雖成仇敵,將來終歸化解,不便仇結大深。此斧神妙厲害,一出手難保不傷人。但能得已,還是緩和些好;眾人已有許多法寶放出,何苦將事越鬧越大,使其糾結不開?再說神斧不是自己的法寶,不能由心所指,隨意施為,隔著遁光水雲,用時好些不便。”為此不曾施展出去。

火行者等雖然人數甚多,法寶、火器無不神奇,具有極大威力,無如遁光中敵人差不多俱是硬對,所用法寶、飛劍件件厲害。尤其陳、展諸人均精玄功五遁之術,道法高強。所以一任火行者人多勢眾,急切間不特不能取勝,所用法寶、火器反被敵人破去了十好幾件。陳嫣等以為敵人伎倆不過如此,自己又不在島上火宮陣內,三陽真火威力大減,已無足畏,意欲冒一點險,將瓶中天一真水再分放些出來,化作水雲,將靈姑交給石玉珠護持,由陳嫣和冷青虹各用真水護身,飛出遁光以外,施展五遁玄功,給敵人一個厲害,打退回去,省得長此相持,糾結不開。

三人議定以後,石玉珠剛把靈姑由冷青虹手中接抱過來,手中玉瓶也交給了陳嫣,待要照計行事,對面火行者恰好行法已畢。他先以這類法術狠毒,發出來的三陽神雷,比起島上原埋伏的烈火還要厲害,並還累及好些生靈遭殃,靈蛇元氣耗損,重煉也極費事,意尚躊躇。及見同門宮眾紛紛挫敗,敵人所用飛劍、法寶絲毫未損,自己這面卻喪失了許多,怒火攻心之下,更不暇再作顧忌,竟將多少年來只在強敵當前,放起空中示威,護衛島宮重地,備而不用的靈蛇火精所化三陽神雷火網施展出來。一聲怒嘯,將手一揮,率了全體宮眾,立即升空而起,緊跟著咬破舌尖,手接血滴,合攏一搓,往下一揚,千百縷火絲箭雨一般四下分射。密佈空中的神雷火網,立即猛發出萬千點比電還亮的銀光,雹雨一般往火光中打下。陳嫣等存身之處頓時成了一片火海,千百丈烈火紅光中包圍著畝許大小一片水雲,火光、寶光裡外相映,霞輝燦爛,電舞虹飛。三陽神雷又從高空打下,銀光亂落如雨,轟隆之聲震撼大地,海水沸騰,矗如山嶽。景色雄麗壯觀固是奇絕,聲勢之猛惡也已到了極處。

陳嫣接過玉瓶,如法施為,瓶中天一真水便化作一股輕雲般的祥氛飛將起來,待要包沒陳、冷二人全身。忽見遁光外面許多敵人倏地各收法寶、火器升空直上,勢急如電,迅速已極。看去行動一律,又是一直上升,未往回路逃遁,並非勢窮敗退,情知有異。

忙令眾人將法寶、飛劍暫行收住,先勿窮追,靜以觀變。陳嫣隨說,隨運慧目仰面查看。

猛瞥見當頂烈火光外昏暗,不是正經天色,相離海面也低。知道此時烈焰上燭,天空雲翳早被衝退。三陽真火與尋常之火不同,火外無煙。天色為火光反映,理應四邊燦如紅霞,高空正中天心仍有青色,不應如此一體昏茫低壓。敵人又恰在此時突然上升,料定必有毒計。再一諦視,敵人晃眼工夫已然飛出火層之上。因有千尋烈火阻住目光,由明視暗,用盡目力,只隱約看出一點跡象,看不真切,心疑島上九宮火陣已然移來。陳嫣忙喊:“敵人不戰而退,必肆險毒,諸位留意!”猛又瞥見由空中敵人影裡射出一片血雨般的紅光。剛道:“不好!”空中星雨流天,萬千三陽神雷已當頂下擊。到了水雲層外,迅雷霹靂紛紛炸裂,立時海水橫飛,熱浪排空,高起數十百丈。吃烈火一燒,全成了沸湯,四下飛灑。

這三陽神雷威力厲害,猛烈無比,所中之處便是高山大嶽,也成齏粉,熔成漿汁,何況如此繁多勢盛。天一真水只能滅火,卻禁不起這萬千迅雷密集猛震。始而眾人在火光水雲之內,被神雷震盪得東搖西擺。後來神雷越來越盛,密集如霰,水雲遁光雖還未被擊破,卻似星丸跳動,飄蕩於千尋烈火,萬點銀光之中。最厲害的是,神雷乃丙火之精所化,具有靈性,能合能分。每一迅雷,先只酒杯大小一團銀光,一與水雲相觸,便即暴長,大約畝許,如吹泡一般,倏地化為無數銀色焰花,一齊炸裂。雷數又多,直似萬幹天鼓相次怒鳴,比尋常霹靂何止百倍。任是有道之士,置身其間,也由不得耳鳴目眩,心驚神悸,難以自制。那些銀色焰花並不消散,隨著一震之威過去,又由四外往中心聚攏,由大而小,由分而合,逐漸縮小,往空升起。經火行者等行法一指,仍為神雷,往下猛擊。生滅相繼,永無休歇。

眾人想不到敵人竟如此厲害。一面強自防禦,各運玄功支持;一面護持呂靈姑,以防不測。各自驚惶,想不出什善策。火行者等見眾人雖被神雷打得滿空飛舞,卻仍傷他們不得。又因天一真水是火的剋星,時間一久,三陽神雷便會有損耗。情急忿怒之下,拼著多耗真元,將同門宮眾選出四十九人,按照四九火纏度分列空中,一聲號令,一起行法,各將舌尖咬破,化為血光,噴將出去。這一來,三陽神雷平增了若干火勢。

眾人在火光中還未覺察,忽見數十團拷栳大的銀光分四面自空直下,挨近水雲便天崩一般紛紛爆裂,聲勢比前越發猛烈,火光竟被打下去百餘丈,幾乎降落海面,知道厲害。如被打入海底,不特無量生靈遭殃,而且這千里以內海水齊成沸湯,敵人必定運用三陽真火使水火交織,增強威力,更難脫身。只得各自運用玄功,同駕遁光,冒著烈火迅雷往上升起。剛剛升到原處,又是數十團銀光當空打下。陳嫣因見敵勢大強,不以全力支持,決難禁受,心中焦急,把心一橫,也拼著耗損元精行法,把左手中指咬破,待要施展最惡毒的法術抵禦時,不料烈火圍攻時久,又經這一次迅雷猛擊,雖然真水有克火之功,未被侵入受傷,卻是互有耗損,外層水雲也無形中消耗了許多。眾人身在火光以內,因見萬雷齊發,始終被水雲擋住,不曾攻進,情勢又異常緊迫,一時疏忽,竟未顧及。等二次迅雷打到,火勢愈甚,水勢愈衰,一片連珠霹靂爆發過去,外層水雲竟被震穿一洞。外面烈火擁著許多銀星立即乘虛飛入,紛紛化為神雷靈焰,一齊炸裂,其力絕猛。第二層法寶、飛劍結成的光罩,也被震盪開一個裂縫。雷火相繼攻入,又復爆發,來勢神速。

陳嫣行法未及施為,又值被擊下降,情勢危急異常。如非內裡還有一層水雲籠罩,眾人雖有法力,也是措手不及,非受重傷不可。幸而五行有救。陳嫣手正持著玉瓶向外發放,見狀大驚,不顧行法傷人,忙即縮回左手,慌不迭將手中玉瓶向外連甩,將瓶中所剩約有少半天一真水齊化祥氛,飛射出去。同時眾人忙自運用玄功,將二層寶光加緊連合,以防再有空隙。石玉珠見事危急,又把五丁神斧先伸向前抵禦,才未被雷火繼續飛進。那先飛進來的雷火吃了五丁神斧一撩,又吃瓶中飛出的水雲一裹,全數消滅,才保無事。但是外層水雲已為迅雷震散,化為片片祥氛,飛舞在火海之中。內外隔斷,空自可惜,不敢妄自收回。中層飛劍、法寶強弱不等,有的禁不住烈火迅雷燒擊,已經毀損,如再被敵人攻入,更難抵禦。內層水雲雖比前厚密得多,但瓶中真水已然用盡,後難為繼,暫或無害,久則可慮。何況神雷威力比前更大,久了也是難當。

火行者等宮眾見敵人身外水雲已破,俱都大喜,益發施展全力下擊。眾人正在鼓勇上升,還未升到原處,第三迅雷又復打下,這次竟比前兩次還要猛烈。那遁光外的千尋烈火也加強了狂焰,由紅色轉成白色,發出震天價怒嘯,與萬千霹靂之聲相應,焰光如潮,猛衝上來。

眾人見雷火之勢一次勝似一次,眼看數十團銀光夾著銀星晃眼臨頭,如照此無數大小迅雷更番連擊,每次加重加強,如何能敵?方覺要糟,就在這危機密佈,一發千鉤,滿天雷火就快打到之際,猛瞥見一片金光由逃路那一面疾逾電掣,橫海飛來,映得眼前奇亮,滿空紅白光焰齊耀金霞,正擋在眾人遁光之上。當空大小神雷也恰在此時打到。

雙方勢子都急,真個不差一瞬,好像眾人便要被打中。不料那神雷打在金光之上,立即爆發,萬雷怒鳴,聲勢自然較前更猛。那金光竟連動也未動,晃眼展布越廣,金光之下,一片祥光,擁護著一個貌相英俊童子,赤足短衣,臂插一柄玉鉤,腰繫寶囊,光華閃閃外映,通體細白健壯,美如冠玉。一手指定頭上金光,一手持著一件法寶,正在向空施為。

眾人見狀,料知來了救星,不由精神大振。忙即定眼看時,石玉珠認出那短衣赤足小童,正是日前曾往香蘭諸求寶、峨眉派掌教妙一真人齊漱溟歷劫多生的愛子、武夷山神僧寒月的愛徒小神憎李洪。心想:“三陽神雷何等厲害,他竟能舉重若輕,一到便即止住。小小年紀,想不到有如此高深法力。”忙和眾人說了。休說那裘元夫婦,連陳、石、展、王、冷、桑六人,也都自愧弗如。

眾人念頭剛轉,李洪揚手處,突發出一股黑風,先只有尺許粗細,激如湧泉,漸上漸大,直上數十丈。金光突然開裂出一個畝許大洞,那黑氣便直衝上去,一會中斷,上半全由洞中穿出,金光重又合攏。這時上面三陽神雷仍是密如貫珠,震天撼地,打個不休。下面還有千尋烈火和一些殘餘的雷火靈焰,俱吃金光上下隔斷。李洪重又將手中金缽往外一揚,黑氣二次由內飛出,由小而大,筆也似直飛入烈火之中,約有一二丈長短。

停住以後,便如神龍吸水,巨吻鯨吞,四外烈火如萬壑奔流,齊往黑氣中捲進。眼看海面上浮空幹尋烈火由盛而衰,由密而薄,約有盞茶光景,全被吸盡。那一股黑氣吞完烈火,突往金缽中投去,一晃不見。

李洪隨向眾人含笑飛來,高聲說道:“沒有事了,老藏在裡面作什麼?還不快些出來。”眾人忙收遁光上前,互相通名敘見。眾人謝了相助之德,井問怎得來此,是否有人請託。

李洪笑道:“說來話長。大家說我年輕,也不想他們初學道時年紀是大是小。誰來請我?我自奉家師之命許我下山行道,前往峨眉省親回來,正覺閒得難受,無心中聽人說起諸位道友的事。忽然想起四年前我乘家師出門訪友,聞說金蟬、石生兩兄在括蒼山誅一怪物,偷偷趕往湊熱鬧。到後一看,怪物已然伏誅。金、石二兄同了甄、易四兄也早回去。我見山景甚好,玩了半日。剛要起身回去,遇見兩個裝束奇特的少年,欺我年輕,言語失和,動起手來,被我行法困住,說了他們幾句。內中一人忽說大話,說他是離朱宮中侍者,奉命出來採藥,忘帶法寶,所以為我所敗。如有膽子,日後敢往磨球島一行,便叫我知道厲害。我氣不過,答說現時師父不准我遠去海外,你們如不服氣,不妨約了你的師父、同門,去至武夷山絕頂尋我也是一樣;再不四五年後,我如奉命下山,必去磨球島尋你們見個高下。說完,將他放掉。可恨這廝真不要臉,假裝和我說話,冷不防放出火箭暗算。我貼身穿有家母所賜仙衣,雖沒受傷,我在括蒼山中捉到、想帶回武夷馴養的一隻雙頭怪獸,卻被火燒死。我氣急想追,已被他就勢同駕火遁逃走。這一斗法耽擱,我回山時恰巧師父比我先到了一步,怪我不該私自離山,幾乎受責。我本想告知師父的,因此一來,也沒敢說。心想這廝行時那等惱怒,日後定往武夷尋我。一直等了四五年,也未見來。

“我後去峨眉,遇見金蟬哥哥,說那雙頭怪獸名叫連喬,乃是神物,養大了來,能夠噴雲吐霧,千年難得一遇。無故被這廝燒死,真個可惜已極。氣得我當時便想尋去。

金、石二兄又對我說,那廝師父和家父相識。他島上三陽真火雖然厲害,但也有法寶可以抵禦,並將那幾件法寶的名稱妙用,和主人是誰,都對我說了。我一想真火厲害,他們人多,他師父和家父各位師父相識,我一人前往尚可裝作不知,其勢不能約請幫手。

只好記在心裡。這次聽人一說,把前念勾起。難得少陽神君又不在家,正好前往。看在他師父份上,也不殺傷他們,只助你們取那潭中靈藥,就便踐約,使他們見識見識。

“我主意打定,因那法寶有一件在寧一子師伯那裡,他平時很喜歡我,以為可以借到。等到香蘭渚一說,兩位世姊作梗,沒有借成。我一賭氣,又去尋找別人。誰知不是人不在家,便是視而不見,只借到一件防禦雷火之寶,破那真火仍是不行。我到處飛馳,連跑了好些天,算計沒有多日你們便來。方想不問三七二十一,就憑師父所傳法寶,自身法力,和這柄斷玉鉤來此硬碰,就算真火破不掉,好歹也可大鬧一場。不料又將路走錯,誤經西極山玄姥嶺,遇見不少西極教下的徒黨,將我阻住。因我誤越玄姥嶺聖地,他們本來立意為難,當地設有禁制,已將發動。我見說理不行,不由有氣,想要動手。

在這雙方就要動手之際,忽聽峰腰之上遠遠傳來異聲,跟著一片墨雲自空飛墜,落下一個老人,自稱是他教中第二長老,一聲怪叫,那些教徒便即停手。

“那老人穿著一件前短後長的自衣,非僧非道,十分怪樣。鬚髮糾結,恰似披了一頭長短不等的白麻繩,當頂一大圈卻是禿的。身高面紅,闊鼻扁平。兩條濃眉之下眯縫著一雙滿布皺紋的眼睛,藍光炯炯。見面便說還有一個長老在崖洞裡,想要見我,因正修煉,不能行動。我如允往相見,於我此行大有助力,並還幫了他們的大忙。我見他雖似旁門中人,頗有道氣,說話也頗和婉,尤其是開口便知我的來歷,覺著有點意思。反正不爭這一會工夫,我也不怕他們鬧什鬼,答應隨他去見。他便向眾教徒說了幾句,說的是他們的土話,我一句也未聽懂。但見那些教徒先被老人喝住,不令動手,好些還在忿忿,多是敢怒而不敢言之狀,及聽老人一說,齊聲歡嘯,朝我拜倒。有兩個竟走近前來,伏在腳前,親我的腳,眼中流出淚來,好似感激涕零,喜出望外神氣。跟著,把路讓開。

“老人引我飛上峰腰落下,走進一個兩邊危崖交覆,黑森森不見天日的峽谷中去,盡頭處是一個崖窩,中有一條洞徑。老人到此神態立改恭敬,一言不發,問他,只低聲笑答到後自知。循著洞徑繞走了九個轉折,路都向上,越走越高。估量快達峰頂,對面忽現一個大洞。老人請我暫候,他先走了進去。一會,他走出來,引我入內。一看,當中有一座方丈大小蓮台,台上盤坐一個長老,千百蓮瓣俱是精鋼所制,鋒利異常。當中另有百十根花須,鋼刺一般。台上長老想是坐關苦行多年,衣服俱已粉碎,僅剩一些絲縷縮在身上,通體赤露,坐在蓮台之上,座下花須梗由肉裡透穿向上,直似坐在許多刀上。

“我未進以前,聞有風雷之聲。這時雖已止住,離身三丈以外仍是黑風滾滾,連同無數碧綠雷電四面旋轉飛舞,明滅不停。雖不似這三陽神火猛烈,別有一種陰森慘厲景象,令人見了心情不安。那長老當初想也身材高大,皮肉潔白,只因坐關年久,日受風雷刀兵諸般苦難,成了一具僅具形體的枯僧,挺坐在台上,身已灰黑,又幹又瘦。老人向長老蓮台跪倒,用土話說了幾句話,台上長老鬼叫似一聲長嘆。回答了幾句,將眼睜開,洞本陰暗,那兩眼中藍光竟如電一般亮,遠射丈許。

“那老人隨令我回看,只見對著蓮台來路的洞門之上有一石鏡,忽現圓光。石鏡先把我此行經過一一全現出來。最後現出西極山玄姥嶺絕頂,頂中心有一個圓潭,潭水時漲時落。漲時上齊地面,落時潭便成了無底深坑。隨又現出我飛來,原為長途飛久,看見高山景物,落下觀看,誤入禁制之中。潭水也正上漲,一時滿山紅、黑、白三色煙光四起,夾著千萬刀箭,百丈烈火,潮湧而來,吃我施展佛法和斷玉鉤將禁法破去。我剛要飛走,便聽峰下眾聲喧譁,瞥見多人朝上怒叫。我因覺奇怪,意欲查問是何原故,一落地便吃眾人圍住,喧吵不休?內有十幾個更先飛起空中,防我逃走。我正發怒,要想動手,那個老人連先飛起的人一同飛下,圓光便隱去。

“我問是何故?前老人道:‘絕頂靈潭名為玄陰凹,乃我西極聖地,庚金元精生化癸水,實源於此。當大荒開闢之前,五方五行互為生化,只是相生而不相剋,全宇宙內無氣混茫,渾然一團。經過若干萬年,天地始定,五行也各有位次。壬癸之水因由庚金生化,源頭未絕,滔滔不竭,遂有洪水之患。泊大禹出承帝命治水,疏導江河,歷時九年。最後玄陰水姥為禹所迫,逃往西方,欲與庚金之神合力、金、水相生,增厚威力,使宇宙復歸混沌。禹率治水諸神為探本窮源,來我西極,查知弊害。以毅力虔心,極大智慧,精研極思,仰參造化,上窮原始兩儀化生之源,因悟五行相生亦可轉而相剋。便命五相、六丁、九宮諸神,以無邊神力,重正五行之位,使各相生克牽制,遵依天象經緯,永順南北四時之序。玄陰水姥也被強制復位,水土因以平治。

…當時水姥勾引庚金所生真水精英尚有不少,如令夾以歸位,此方諸域必致氾濫;如以戊上剋制,又要多出一片大海。本來宇宙之內水多於陸,滄海桑田,本隨人物繁庶逐漸縮小。直到水小於陸,不敷人用,茫茫大地均為人與生物佔滿,重又混沌,轉為洪荒。水陸兩地大小,開闢之始已有定數,增減不得。再增一片海域,無異使千萬年後生靈早遭若干年的浩劫。禹心仁愛,自不肯為,只得將真水禁制在這西極地軸之中,截斷庚金水源,與絕頂相通。每年起落三百六十五次,使其隨著日月光照,化為雲霧,逐漸消耗。這樣每起落一次所耗雖是無多,但是歷時已數千年,去今百年以前水便消耗殆盡,只存百之一二。下餘一二分乃金水真精所革,再過數千年也難消滅,神妙威力卻是不可思議。尤其這近數百年來,有一仇敵近在時腋,時防侵害,如得此水之助,便可無害。

本教歷代長老俱想收來,永為鎮山之寶。無如事情太難,神禹禁制已是難破,又具有靈性,威力至大。雖只原量百之二二,休說還要化生,便是原樣放將開來,也足淹沒西極而有餘。何況此時之水又非昔比,與凡水大不相同,所到之處萬物皆要毀滅。一旦收不好,為禍至烈,躊躇多年未決。

“‘嗣有本教中一位長老誓發宏願,以苦行毅力收煉此水,擇吉告天,當初神禹封禁聖潭時,曾在此洞行法九日,一切禁制樞紐全在洞內。洞與聖潭遙遙相對,已然封閉數千年,外觀與山石一體,毫無孔竅。那位長老費盡心力,測出門戶,攻山開石,將它打通,人內坐關。用本教至高至上法力,每日默運玄功,詳參五行先後天生克秘奧,凝鍊潭中真水。因洞中禁制與聖潭相接,彼此呼應,長老備受金刀、風雷之苦。歷時百年,仗著本教法力,居然悟出金、水相生妙諦,潭中真水也被逐漸凝鍊。無奈潭口封禁,五行相生神妙莫測,不能取出真水。稍一冒失行事,洞中禁制立即發動。金刀、風雷均可抵禦禁受,惟獨蓮台下面烈火厲害無比,任是多高法力,身處其中,也被煉成灰燼,為此不敢輕率從事。一贅之功,長老自不願就此罷休,只在洞中苦熬。忍受金刀、風雷之外,復有諸般魔擾,這多年來也不知經歷了多少奇險。一直熬到如今,苦無良策。前數年,屢於諸般苦厄之中虔心推算,得知此事必須假手外人之手始得成功,並於心鏡中現出那人形象蹤跡。神禹禁制只在聖壇上下,自從長老坐關行法,恐有仇敵乘機擾害,全嶺之上埋伏密佈。外人如有觸犯,除非真個不知禁忌,說出理來,本教中人立以仇敵相待。可是此峰偏居西極,遠隔遼海,凡人足跡萬不能至,高明修道之士又不會不有耳聞,所以從來無人經過。適才道友不知底細,誤越禁地,又將上設埋伏破去,好些教下弟子自然不肯甘休。尚幸發覺得早,洞中長老聞得他們喧譁,忙運法眼神光,看出來人竟是心鏡中所現之人,這才出聲喝住,命引進來相見。’“老人說完前事,又把我領至蓮台前面,指說道:‘這座蓮台便是神禹所留,這裡和聖潭兩處埋伏,俱都發源於此。我們現已悟出內中奧妙,並非不能破它,不過禁制神奇變化,有無窮厲害。蓮台一破,這三百六十五把金刀所化花須、花瓣立化純陽真火。

非特台上長老有身化劫灰、形銷神滅之虞,地火也必被它勾動,使全山化為火海,與潭中真水交相為害,彼此遙遙牽引,息息相關,此後更無收它之法。必須有一人持著一件不受五行剋制之寶,先將兩處禁制隔斷,減去純陽真火之力。等台上人將禁法破去,只剩真火包圍,這聖潭禁制已失靈效,再施法力將真水引來,滅去真火,方可收此真水,永鎮西極。’他又說這類法寶最是難得,想不到我倒持有兩件:一件是天蒙老禪師所賜,由曉月禪師手中取來的前古至寶斷玉鉤;一件便是我現在用來隔斷敵人神火迅雷的佛門至寶小諸天香雲寶蓋。為此請我助他們成此大業。

“我聽他說真水能滅真火,觸動此行心事,便問這玄陰真水能滅少陽神君所煉真火不能,成功以後能否由我借用。他聽出我的心意,越發高興,答說他所說左近敵人,便指離朱宮而言。本來少陽神君不愛惹事,多少年來彼此相安。兩不侵犯。只是他們門下徒眾近來甚是驕橫,明明乃師曾經有令,說西極教禁忌頗多,如往中土,可由海上飛行,他們偏陽奉陰違。如是借路也罷,有時遇上教徒,偏還要故意欺凌,或是說上些難聽的話,如非教中長老迭有嚴令,不是真犯本教大禁不許計較,雙方早已成了不解之仇。老人又說事情雖小,一則令人可忿;二則本教庫中藏珍甚多,難保不是心存叵測,故意挑釁,履霜之漸,不可不防。此次急於取得真水,一半也是為了防他們。得手以後,本心只想使宮中徒眾看個顏色。因為雙方未真破臉,教徒輕易從不出山;就出山,也不會由磨球島經過;況且本教中人志在清修,雖想稍為做戒,卻不願把事鬧太大。難得假手於我,使知畏懼,以後不再來此惹厭。正是一舉兩得。

“老人隨又說起磨球島本是前古南方丙火支脈,自從天地五行定位以後,便被隔斷在此。島中地底有一火穴,藏火至多。自從少陽神君來島修道,加以祭煉,平增了無限威力,與尋常地火大不相同。因它會合三陽乾焰而成,除所煉諸般法寶外,丙火精英已被煉成形體,通靈變化,神妙無窮。雖然天一真水能制,但是為數大多,所耗可惜。便這玄陰真水是它剋星,要想全數消滅,也須耗去若干水力,費上好些時日,才能興許成功。如便畏服敗退,卻是容易。那收去真水的乃教中一件鎮山至寶。取攜也極方便。只要我助他們成功,必傳我用水之法。以後隨時相借,無不如命。

“此舉自然合我心意,便答應由他調遣。他先引我由蓮台後面通過,經後洞門去至潭邊,當時就要發動。因聞我會金剛禪法,越發喜出望外,說是這樣可省去好些危險,請我面潭行法打坐。候到子正,洞中起了異聲,發出先約定的暗令。一時潭上下禁制相次發動,金刀、風雷、烈砂、黃火,還有東方乙木之氣,夾著萬千根巨木,相互變幻生化,夾攻上來。吃我先用香雲寶蓋將它們罩住隔斷,再將斷玉鈞放出,施展師傳法力,破那諸般禁制。仗著法寶靈效,佛家法力神妙,五行風雷之劫經了一日一夜,才得畢事。

“事前那長老再三叮囑,不可心慌畏縮,時至自解,決可無礙,千萬耐心守候,必不誤我磨球島之行,實則所說並不十分可靠,風雷一起,老人假託行法,先自隱去,一直未見。我料他膽怯,不敢在場。因已答應在先,也就聽之,專心耐守,與風雷五行苦鬥。終於被我一一破去,他才出現。這次相見,他比前還要欽敬,並還向我告罪。他說神禹禁制厲害已極,雖早參悟出破法取水應在我的身上,又帶有兩件剋制之寶。但是我年紀太輕,並非修道人元嬰煉成,只是根骨甚佳,從小入道,能否勝重任,實無把握。

偏生此水已然通靈,再遲不取,約有年餘,便要變化成形,震破潭中禁制,由地肺中遁去,非收服不可,但事太行險,不得不力,慎重,少存私心。他並說台上坐關的名叫宗多拿,乃他西極教中第三代長老首座祖師,為了些事已遲數百年功果,破法時稍一不慎,便會形神皆喪。此入關係他全教盛衰存亡,最受全教門人尊崇愛戴。他乃宗多拿第五弟子,名叫基凡都,正當值年,責任重大,不得不留一退步。後雖知我有佛門禪功,心終不能全放。一面請我依言行事;一面去至洞中,用他教中最狠毒的法術為師護法;一面暗令教下門人全數逃往離此七百里金雲山絕頂暫避,以防波及。準備我到時一個支持不住,洞中真火未起以前,他便刺破心血行法,代師應那坐關以前所發惡誓,護住乃師遁去。

“基凡都又說我有二寶護身,雖不致死,困厄受傷或者不免,他卻不暇顧及。想不到我竟有如此定力,不特自身無什傷害,因我除用法寶隔斷禁制外,並能以佛家法力和堅忍勇毅戰勝諸厄,將所有風雷五行禁制一一阻住破去,洞中竟未受至(一毫呼應,減去不少力量。經乃師行法,破去十之八九,現時只剩最後一層烈火還未發動。只等引真水入洞,立可大功告成。

“基凡都說完,自往潭邊行法,咬破舌尖,噴出一片血光,飛入潭中。跟著左手一揚一招。自從禁法破後,潭中真水已然暴落,怒吼如雷,不再上漲,望去深不可測。忽化一股黑氣,隨手飛起,基凡都拉了我回頭便跑。那黑雲緊隨在後,同由後洞飛入。一看台上坐的宗多拿,全身皆被蓮瓣所化金刀刺穿,神氣似頗苦痛,手中捧著一個金缽盂。

見我二人引了黑氣飛到,面上立現喜容。口誦梵咒,將手一指金盂,盂口突然大張,由內中飛出一圈五色光華,迎著黑氣吞去。基凡都忙拉我往側閃去。那黑氣先還急往回縮,意似抗拒。宗多拿早已防到,右手一揚,五指上各放出一道長約十丈的淺碧光華,如抓活東西一樣,將黑氣抓住。同時盂口所噴寶光宛若鯨吻大開,已然捲上前去,緊緊吸住。

黑氣這才就範,不再掙扎,長蛇歸洞一般,直往盂口內投入,勢急如箭。約有刻許工夫,方才收完。

“宗多拿本意已然受了百餘年苦難,不爭這片刻工夫,拼多熬受一點苦痛,想將玄陰真水先行收入盂內,然後破去金刀,離台而起。等蓮台烈火發動,再將真水放出,消滅烈火。以免神禹禁制秘奧尚有未盡之處不曾參透,萬一發生意外。主意雖然穩妥,比那上來便引水滅火,少卻好些危險艱難,要強得多。誰知神禹禁制一層層互為倚伏,玄機隱微,神妙莫能盡測。宗多拿雖然法力高深,受盡諸般苦厄,費了百餘年心力參悟,但智者千慮,依然有失。宗多拿以為大功業已告成,潭中禁制已破,這等謹慎從事,決可無害。卻沒料到神禹昔年為防數千年後禁制逐漸失效,真水年久通靈,驟然化去,發動洪水,為禍生靈,最後還有一層極厲害的禁制,真水受禁制牽引,緊隨在後,如欲強行掙脫,飛到空中,便發動出萬千迅雷,使真水爆散,化成片片水雲,分往字內遠近乾旱之區,化作驟雨飛降。這樣,真水仍還本來,雖仍不免添出許多湖沼、河流,使桑田復歸滄海,災害畢竟減輕得多。因有這層禁制,法破以後,水不上行。及經基凡都強自行法引水上來。那金水化合的無數玄陰水雷,卻伏在真水之後。這層禁制深藏地底三千六百丈以下,中有真水隔斷,事前不知底細,難於推算。又以功成在即,一切順手由心,宗多拿全神貫注在收復真水上面,沒用他教中心鏡神光查看,一時疏忽,幾成大錯。當那真水快要收完之際,忽聽洞外迅雷紛紛爆發,山崩地撼。心剛一驚,萬雷齊鳴聲中,後洞門首先崩塌了一大片。隨見萬點金星驟雨一般捲進,雷聲密如貫珠。後面黑氣吃迅雷一炸,化為百丈水雲,急馳而來。這時危機瞬息,晃眼便往金盂中投去,聲勢之猛,從來未見。宗多拿機智,一聽洞外雷聲,情知有異,忙運法眼一看,大吃一驚,趕緊行法,將餘氣截斷。同時我見形勢不妙,趕緊放出香雲寶蓋。總算僥倖,擋在前面,未被侵入。

“這時,休說那金水化合的神雷厲害無比,便那被神雷擊散的玄陰癸水精氣所化的水雲,也是神妙非常。斗大一團水雲,一經展布,便化洪流,使數十里以內陸地化為湖沼。制止稍緩,便要發生洪水之災,使四極全土化為大海。而台上金刀之禁,又被勾動,將化烈焰,也是刻不容緩。尚幸後面神雷被香雲寶蓋隔斷,不能與玄陰真水聯合呼應,失卻妙用,不再爆發助長,緩了水雲上升之勢。宗多拿師徒法力頗高,那玄陰真水恰已收入盂內,又有香雲寶蓋擋在前面,不致再有他虞。長老趕緊在台上行法,剛把金刀之禁破去,離台欲起,四外烈火便已爆發,圍擁上來。他將金盂一指,適才所收黑氣便由內飛出,將火四外圍住。同時行法,以防另生循環五行變化。那火威力特異,與道家尋常所煉真火不同,真水罩在上面並不就滅。好似數十丈赤紅色烈焰,擁著一朵十丈金蓮,上面又蒙著一層厚而透明的墨晶。內裡精光萬道,外層雲煙濛濛,流走如織,互相映射,幻出無邊異彩。約有半個時辰,那火才由盛而衰,逐漸熄滅。基凡都則一見神雷被我制住,也忙由前洞飛出,繞到洞後。因那水雲已為那神雷擊散,急切間難於復原,使用他教中禁法,將所化水雲一齊驅往聖潭之內。又將業已化水的驅向高空,化為零雨四散。

總算下手得快,只似山洪爆發,將全山沖洗一遍,千里左右降了一場驟雨,沒有惹出別的亂子。就是這樣,也只是勉強大功告成。因為應變倉猝,只當真水一出火便熄滅,沒想到那火有如此威力,宗多拿破去金刀、離台飛起時,稍微疏忽,左腳幾被吸住,仍受了傷。

“事完之後,師徒二人極口向我稱謝。俱說他們得道多年,於三教以外別樹一幟,自信法力甚高,不落人後,今日方見佛家威力。和我訂交,再四留住一日,等他傷愈再走。並將金盂真水借我,傳授用法。我想借那真水一用,只得應諾,當下隨他向山後一座大石洞走去。路上聞得鐘聲連響,站在山後連望,教下門徒紛紛歸來,齊在雨中向洞遙拜,洞門外也有不少教徒侍立禮拜,將我們迎進洞去。到了洞中,宗多拿說真水靈異,新收到手,用時如若無力禁制,能發而不能收,立惹出洪水之災。便他師徒二人深知此水奧妙,又在洞中遙為祭煉,心靈相通,也須再經一番施為,始能隨意運用,收發由心。

隨令我和基凡都左右侍立,他自居中,行法祭煉,就便傳我用法。未了,又令我如法試驗了一次。

“我問那未爆發的神雷尚多,我收回香雲寶蓋時如被消滅,當時應有跡象,為何不見?基凡都答說,那神雷日後用處甚大,已被他收回。不過暫難使用,異日我若相須,可自來取,當以十雷相贈。我因日期將到,知他教中心鏡之法能夠前知,請其行法查看。

他說此法最耗人的元神,輕易不用,特地為我勉為其難。神光一現,看出諸位道友已被敵人追逐,身後萬丈火雲潮湧而來。他說逃人有天一真水護身,只惜太少,暫時決可無害,來援正是時候。又教我到此如何施為,方始辭別,我便帶了金盂趕來。現時敵人已落下風,我們定勝無敗了。”

眾人見他興高采烈,只管說之不已,全沒把當前強敵放在心上;尤其那西極教乃有名的旁門左道,對於外人素無情面,向來有我無人,他偏說得那等好法,好生奇怪。初次見面,未便攔他高興,只得一面靜聽,一面留神觀察空中動靜。眾人先只看出香雲主蓋有無上威力,還不甚信那玄陰真水如何神異。及至聽了一會,空中金光層上的迅雷之聲始則由密而稀,由大而小,漸漸雷聲全息,只剩了風火交響之聲,比前大不相同。當空一片已被金光佈滿四外的火,自被黑氣包沒,升到天空,下面便不再見火影。談了刻許工夫,敵人也未見有別的施為,直似伎倆已窮。

石、陳、展、王諸人雖知李洪所說不虛,心想:“少陽神君得道多年,偌大威望,便是門下弟子也非弱者,吃此大虧,豈肯善罷?似此苦鬥,相持不退,不是另有殺著,便是等候援兵。就許向乃師告急,把少陽神君引了回來都說不定。李洪雖是法力頗高,根骨至厚,又有兩件制火異寶,畢竟修道年淺,初次出山。最好還是見好就收,乘此勝勢適可而止,免得仇怨大深,無法化解,惹出別的枝節。”越想越覺事情無此容易。正想勸他稍為緩手,相機進退,不要迫敵大甚,裘元已先開口道:“李道友,敵人烈火委實厲害,連紫雲宮天一真水都難抵禦,現在雖為玄陰真水所制,久聞少陽神君師徒神通廣大,多年威望,難道他們就無一毫還手之力麼?”

李洪笑道:“此乃西極長老師徒出的主意。他們說少陽門下徒黨甚眾,差不多都有一兩件不是真火所煉的厲害法寶。因心大狠,以為真火威力至大,想將來人一網打盡,故未使用。我雖法力高強,但他們人眾勢盛,法寶又多,鬼女喬喬更擅長諸般邪術,對敵費事勞神,一個不巧,就許為他們暗算。本來無什大仇,雙方師友又有交往,此來只為救人脫險,並踐前約,點到為止。如若面對面鬥法、鬥寶,難免有人受傷,難於落場。

教我一到,先用香雲寶蓋去破神雷,同時把玄陰真水精氣大量放出,將真火圍住,迫使服輸。他們見本門命脈為玄陰精氣所制,必以全力收奪回去,無暇再有別的施為。時久無效,眼看真火消耗,恐受師責,自己便會甘拜下風,豈不是好?我因不服氣姊姊,凡我前往借寶之處,他必先到囑咐,不令人借寶與我。想不到我在無意之中有此奇遇,所成遠在預計之外。此時敵人必是不甘服低,拼命想將真火收回,尚在空中相持,敵人無什伎倆,香雲寶蓋已無什用,待我撤去,便有奇景可見了。”隨說,手向空中一招。

展舒最是謹慎,始終留神靜聽。正聞得當空風火轉成沸水之聲,甚是猛烈,覺得有異,忙喊:“李道友暫緩收寶!”李洪隨手招處,已將香雲寶蓋收去。這一念輕敵,幾乎惹出亂子。只見一道金光剛剛飛向李洪手內,仰望空中三陽真火,已吃玄陰真水黑氣包沒,方圓只有數十畝大小,水沸之聲便由此傳出。可是黑氣之外又蒙著薄薄一層紫豔豔的光華,適才那麼多敵人俱不知去向。只極高空際有一簇紅影浮動,因被大團水火隔住,眾人居中在下,匆促之間僅見一點痕影,看不真切。方欲運用慧目查看紅雲之中是否敵人,忽聽李洪“咦”了一聲,猛瞥見十餘道紫色金光箭也似自天直下,迅速異常。

眾人俱在查看敵人蹤跡,未免疏神,來勢又十分急驟,未容施為,箭光已是飛到。

尚幸身在空中,飛劍俱已放出,見勢不佳,忙縱遁光、飛劍抵禦。同時李洪收回法寶,也瞥見黑氣之外籠有紫光,也覺出有異,箭光飛落,隨手忙將香雲寶蓋二次飛起,才得擋住。只王嫻一人,因見呂靈姑在冷青虹扶持之中,連經適才雷火震盪,益發委頓不堪,雖仗天一真水妙用,火毒不會蔓延攻心,傷終未見起色,面上神情甚是苦痛,心中頗為憐借,近前慰看,沒有留神。箭光飛到時,冷青虹急於救護靈姑,慌不迭忙縱遁光避向一旁。因知王嫻道法頗高,必能抵禦,又以情勢危迫,竟未能兼顧。等到王嫻瞥見紫色箭光照眼,冷青虹夾了靈姑遁開,看出厲害,想逃已是無及。百忙中意欲身劍合一,硬碰一下。就在這身劍相合瞬息之間,那道紫光已由左臂問掃過,當時一個寒噤,神志一迷糊,便已暈倒。總算李洪發動得快,又是一閃一迎,錯過正面,他這裡中箭,遁光往下一沉,香雲寶蓋早飛將上去,那大片金光似有無限吸力,十餘道紫光全吃捲去,只閃了兩閃,便化為煙雨爆散紛飛,沒被繞上身來。展舒在側,剛躲過頭一道箭光,瞥見愛妻受傷,大吃一驚,忙即飛身趕去接住。收了劍光一看,人已昏迷不醒。

李洪見狀大怒,喝道:“我不傷他,他反傷我。諸位道友快隨我來,我也給他一個厲害。”說罷,首縱遁光飛起。眾人見靈姑、王嫻先後受傷,敵愾同仇,也都忿怒。因料敵人厲害,自己這面還有兩人受傷未曾治癒,恐有疏失,趁著此時空中三陽真火為玄陰真水所制,飛行無阻,便將靈姑、王嫻兩個傷人交給展舒、冷青虹二人護持,飛往歸途,覓一海中小島暫停守候,眾人得勝回來,然後同行。四人走後,陳嫣、桑桓、裘元、南綺、石玉珠等五人忙縱遁光隨後追去。李洪當先正往前飛,回顧下面眾人迫來,猛想起玄陰真水雖將真火制住,外面卻繞著一層紫光,分明敵人厲害,別有制水之寶。恐再有人受傷,臉更無光,意欲等眾同上,如有不測,可借香雲寶蓋護身,免再挫折。原只和展、冷二人說句話工夫,晃眼追上,眾人會合一起,李洪獨自一人搶前領頭。眾人鑑於前失,仍將遁光連成一體,外用天一真水所化祥氛水雲護身,各在裡面指揮飛劍、法寶,緊隨在後。

自從紫色箭光飛落,被香雲寶蓋破去以後,敵人更無別的動靜。眾人已然飛近水火交鬥之處,仍未見什動靜。俱料敵人隱身上空紅雲之中,不知又鬧什麼把戲。李洪下山不久,心高氣做,將手往後一攔,令眾緩進。先朝金盂一指,盂口中黑氣重又飛出,箭一般朝空射去。李洪本意是見玄陰真水雖被紫光包沒,但是紫光甚薄,真水所化黑氣並沒消滅,內中烈火卻似受制,火雲滾滾,在裡面急轉不休。打算加強真水之力,一面再用香雲寶蓋施展佛法,將它推盪開去。不料敵人方面早來了能者,紫光一破,看出下面敵人持有佛門至寶,又驚又怒,忙即施為。只展、冷二人因護傷人先走,敵人正在行法,無暇兼顧追截,幸得逃去。餘人才飛起百丈高下,敵人陣法便已發動,俱都落入陷阱之中。

眾人俱未看出,見李洪行法,還在等待。哪知黑氣才飛上去,倏地眼前一暗一明。

等再定睛看時,空中水火紫光合成的大彩圈已不知去向,卻現出網一般大的一大片紫光,黑氣直朝網中射去。陳嫣首先看出玄陰真水受制,忙喊:“李道友,速收真水!”李洪也已覺出不妙,忙即行法回收,那紫光吸力絕大,竟收不轉。只得拼著損失一些,將黑氣截住,停止再放,收了金盂。氣得粉面通紅,也不細查敵人所在,手朝香雲寶蓋一指,一片金光朝那紫光兜去。眼看相接,眼前忽又一暗,紫光黑氣全都不見。由此天昏地暗,四外冥茫,如在濃霧之中。李洪又急又怒,一面手掐靈訣,往外一揚,便有無數金色天花隨手彈出,跟著便化成震天價一個大霹靂,朝前打去;一面指揮香雲寶蓋發出萬道金光,當先開路,隨著連珠迅雷往前亂闖,意欲衝將出去。誰知敵人陣法厲害,金光神雷所到之處,雖然煙霧紛紛蕩散,上下四周仍是一片茫茫,無盡無休,好似投向霧海之中。

雖仗佛門至寶和神雷威力,暫時未受傷害,無什阻隔,一任左衝右突,上下飛駛,只衝不出陣去。

陳嫣、石玉珠、桑桓三人見多識廣,知已陷入敵人羅網,而且其伎倆決不止此。尤其形勢突變,適才那紫色箭光來得太奇,迥非少陽神君門下路數,分明另外請來能者。

必因香雲寶蓋威力靈異,意欲乘隙而動,不欲驟發,少時必有殺著。李洪雖有法力,但是他下山不久,無什經驗。惟恐一時疏忽,落了圈套,忙追上去將他喚住。石玉珠道:

“我等已然入伏,敵人此時必在顛倒陣法,這樣走法,無論飛向何方,決衝不出重圍。

洪弟不必著急,可停下來大家從長計議,想好主意,破陣出圍,方為上策。否則,敵人不肯出面,彼暗我明,知他還出什花樣?稍一失算,便為所乘,悔無及了。”陳、桑二人也跟著勸說。李洪只得暫停下來,和眾人聚在一起,將香雲寶蓋展將開來罩住全身,一同計議。

陳嫣道:“無論何種陣法,俱有門戶。現在陣法雖然顛倒,方向尚能分辨,我們俱有法寶、飛劍護身,更有李道友這件佛門至寶,敵人任有多大神通,也只能將我們暫時困住,無可奈何。不過看此情形,頗似都天修羅神煞,再用五行大挪移法暗中操縱,使我們陷身在內,不能衝出,所以絲毫大意不得。”李洪道:“敵人索性出來和我們明鬥也罷,他偏不敢。似此一味藏頭縮尾,多麼悶人,我真氣他不過。再遲片刻,他不現身,惹我性起,我也不管他是什麼少陽老陰,就要和他硬拼了。”

眾人見他說時鼓著腮幫子直生氣,猶有稚態,方覺好笑,忽聽當空巨聲大喝道:

“無知豎子,還敢逞能!起初我看在你們父師份上,欲使你們時久自行悔悟,認罪服輸,略加儆戒便罷。你們竟敢執迷不悟,口吐狂言,情理難容,轉眼就叫你們知道厲害。”

李洪怒喝道:“看你這等烏煙瘴氣,鬼祟行徑,分明是旁門妖邪一流,決不是什正經修道之士。是好的,你現出身來,報上你的名字,與小爺見個高下。這樣藏頭縮尾躲在一旁說大話,我也替你害羞。”空中也接口喝道:“我自在此觀籠中之鳥,豎子肉眼難見,還敢如此狂妄。急速認罪服輸,交出玄陰真水,由我處罰,免遭毒手;否則,爾等一人也難倖免,悔無及了。”李洪怒道:“有本領,只管使出來,讓小爺見識見識。你人不露面,連姓名都不敢說,只賣弄一些妖煙邪霧,就想叫人服低,不是做夢麼?”空中怪笑道:“我不似少陽神君和爾等父師結交,猶有顧忌。只不過雙方俱有知聞,素無仇怨,不願為爾等幾個無名小狗男女傷和氣罷了。爾等既願送死,問名相見,想是命該遭劫,故此必欲犯我戒條。我不現身,爾等雖受一點折磨,因是侵犯少陽神君,不是犯我,只要當時悔過,還可活命;我一現身通名,爾等已知來歷,再稍不遜,一個也休想活命。

我已再四姑息,爾等自去商量回話,免得說我不教而誅。”

李洪先疑他是趕回來的少陽神君,雖然忿怒,終以父師相識,心存顧忌,未敢十分放肆。及聽答話不是,越發有氣,接口便喝罵道:“放你孃的屁!我只當你是正主人呢,原來事不幹己,橫幫一腔,便你肯饒我,我還不肯饒你哩。不用你看什麼情面,只管通名現身,我看你是什麼怪物變的!”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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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3 14:51:5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七回 排難解紛 退蒼虛獨調慧舌 佛光異寶 飛紫缽各顯神通

話說陳、石二人先聽敵人口氣雖兇,隱寓和緩,行徑又與少陽神君不類,早料是旁門中前輩高明之士。因他知眾人來歷,不願與諸正派長老結怨,又見法寶、飛劍俱都神妙,勝之不武,不勝為笑,故此遲不發揮全力,將眾人困住,欲俟日久勢蹙,略為服低,以便見坡就下,並非定要如何為仇。正尋思此人是誰,已然佔了上風,為何不肯現身通名,是何原故?及聽未後一段答話,忽想起一個旁門中的極厲害人物,也是這等習性:

人如不知他來歷,誤有侵犯,只要肯服輸,向不計較;否則,必置對方於死,決不甘休,但輕易也不與入結怨。

此人姓蒼名虛,業已得道千年,左道旁門中人能夠連御四九重劫,終致長生不死仙業的,自古迄今只有三數人,蒼虛便是其一。自從元初躲過第三次魔劫,便隱居大鬼山坐鐵嶺青汗谷中。生平只有兩個門人、兩個服役小童。因知所習不是玄門正宗,自身脫劫全由機緣湊巧,一時僥倖。門下弟於決難學步,任怎勤修,到了劫運臨頭,依然躲不過去。因此門下弟子俱使在應劫以前先期兵解,等到轉世以後再接引入門,重又隨他修煉。所以門下弟子雖然轉了好幾世,仍是當年的人。此老性情古怪,卻重情義,恩怨分明。所居乃洞天福地,仙景清麗。正邪各派中長老多知其厲害,往往告誡門人,遇上時務要小心迴避,不可與爭,免為所傷。由於蒼虛近數百年來益發深居簡出,不與外人往還,從未聞有人相遇。陳、石二人還是初次下山時,聽師父說過他的相貌舉止以及一切與人有異之處。如果真是此人,卻是得罪不起。只不知怎會來此為火行者等應援?

陳、石二人剛想到這裡,李洪已經開口喝罵。”無法攔阻。二人方料不好,忙打手勢令眾留心戒備,果然李洪喝罵方完,當空已厲聲大喝道:“無知乳臭,有何倚仗,竟敢出言無狀,侮慢先輩?別的小狗男女尚猶可恕,獨你休想活命。我便現出法身,使爾等知道大鬼山青玕谷太虛一元祖師蒼虛老人的厲害。”

這句話一說,眾人中只有裘元、李洪尚在夢中,餘人均在以前各聽師長父母說過,俱都吃了一驚。石玉珠忙朝李洪搖手,不令答話。李洪初生之犢,既已斷定對方是左道旁門,又非父執師交,如何肯放在心上,連理也未理,徑自還口罵道:“老怪物,不要臉!你如真個有名有姓,小爺怎會沒聽說過?不知何方妖孽,無故來此惹厭。小爺名叫李洪,如說出我的來歷,顯我倚勢欺你。是好的,和我一個對一個,快現原形動手,不要牽連別人,被我打死認命,不許打聽我的師長,又去訴冤告狀。”

石玉珠見蒼虛老人遲不現身施為,知他仍想轉圜,只要對方聞名知畏,便可作為不知不罪,免卻這場仇怨。及見李洪不聽攔阻,罵得更兇,斷定禍已惹上,至少李洪一人無可挽回。同在一起,自然禍福與共。心正焦急,果然話還未完,忽見面前天紳倒掛般凌空飛懸下兩丈方圓、十丈高下一幢青光。光中現出一個身材高大的怪老人,蒼顏鶴髮,頷下一部青色美髯飄拂胸際,青衫芒鞋,手持鳩杖,周身衣著俱是蒼色,相貌奇古,與吳道子所畫《列仙傳》中人物相似,威儀儼然,神情倒並不怎嚴厲。指著李洪哈哈笑道:

“無知豎子,你當老夫不知你的來歷麼?你不過是齊漱溟前生蠢子罷了。我己得道千餘年,屢經天劫,成了不死之身,難道還見你不得?起初念你屢世修為,能有今日殊非容易,幾次姑寬,給你點明生路,你偏是執迷不悟,定要自投羅網,怨著誰來?”說罷,一擺手中鳩杖,鳩口內立即噴出大片紫光,離口分散,化為箭雨,朝眾人頭上射來。

李洪原極機智,儘管口中喝罵,早聽出敵人口氣不是易與;又見眾人多半面帶驚惶,不還一言,石玉珠並在旁搖手;再見蒼虛老人現身時神情氣勢,必為強敵。身已在人家陣中,恐又吃虧,暗中早在準備,將佛家降魔大法波羅神焰施展出來。

蒼虛老人鳩杖中紫光先前已吃李洪破去,原意敵人法力雖不如己,那護身之寶香雲寶蓋威力至大,以為李洪年幼不知輕重,紫光一出,必用香雲寶蓋來破,想以此誘敵,聲東擊西。等香雲寶蓋稍為離開眾人,現出絲毫空隙,便再下手。哪知全出意外,李洪功力既不似所料之淺,而降魔禦敵尤得佛門真傳。更因李洪事前和眾人商定:敵人陣法尚未怎看出細底,玄妙莫測,惟恐別的飛劍、法寶不足為功,那面香雲寶蓋決計用以護身,不令離開,不求有功,先求無過。因此不特香雲寶蓋未被紫光引開,那佛家波羅神焰早飛將出來。蒼虛老人正在暗中行法,伺機而作,瞥見敵人護身金光並未迎著紫光飛來,只在中間突然開裂一孔,紫光如雨,也將飛到。同時由金光孔內電一般飛出一朵形如燈焰的金花,才一出現,立即暴長丈許,爆散開來,化為萬千朵與初現時同樣的金花火焰。隨又爆散,生生不已,勢疾如電,晃眼彌滿天空,迎面飛來,那紫光才與相接,便被消滅,化為烏有。

蒼虛老人生性好強,起初沒想到那是佛門波羅神焰,只當是件厲害法寶。自恃身有神光圍擁,雖知此寶厲害,但是對方俱是後生小輩,被人叫陣出去,才一照面,便即嚇退,空中還有火行者等離朱宮眾在彼觀戰,未免面子不好看。再者自己已煉成不死之身,玄功變化無窮,也不至於受傷。微一驚疑未決,那無量數金花火焰已潮湧飛來,近身全都爆裂,身外青光立被震破了一半。如非見機得快,一覺兆頭不好,立即施展玄功變化,隱卻身形,遁出陣去,照樣也會受傷。蒼虛老人由不得羞惱成怒,憤不可遏,暗忖:

“是何法寶,如此厲害?”惟恐敵人辨明門戶方向,盪開陣中煙雲,乘機衝出陣去。愧忿之下,把心一橫,決計復仇結怨,樹此強敵。一面催動陣法,全力施為;一面把火焰連招,將千餘年來所聚煉的乾天罡氣發放出去。跟著又將腰間葫蘆取下,手掐靈訣,把所煉太乙星砂儘量往下倒去。

這太乙星砂乃蒼虛老人每逢六辰之夜,在山中當天設下法壇,乘天空流星過渡,餘熱尚存,乾天元磁精氣未在九天飛散以前,用極玄妙的法術攝取下來。分別去留,擇那合用的收入丹爐以內,化成靈砂,然後行法祭煉,曾費千百年聚煉苦功。用時再以乾天罡氣鼓盪,分合聚散,無不如意,具有絕大威力,為平生所煉第上件至寶,比起散仙姬繁所煉天藍神砂還要厲害得多。任有多高法力,多麼神奇的法寶,均難抵禦。尤其像飛劍和五金精英煉成之寶,只一遇上,便被星砂粘上,無法消滅,越聚越多,終被吸緊捲去。如是身劍合一,連人也同被捲走。

眾人哪裡知道,見神焰飛出,敵人便已挫敗,都覺李洪法辦高強,委實可佩;蒼虛老人不過徒負盛名,並無什了不得處。李洪更是得意笑罵。因那波羅神焰頗耗真氣,畢竟功候尚淺,不宜久用,見敵人已逃,忙即收回。晃眼由分而合,仍化一朵金花,飛入法寶囊內。石玉珠問他怎不乘勝衝出陣去?為何收轉?李洪知敵陣尚存,敵人未退,不便明說自己短處。心想:“反正破陣已有把握,不如先收回來,等把真氣調勻,運足全力相待,如仍衝不出去,然後一鼓作氣,二次施為,破陣出險。”便使了個眼色,笑答:

“老怪物這等膿包,不值用它,破陣容易。”話才出口,忽聽怒嘯之聲又尖又厲,陣中煙雲雜沓,越發昏暗,隨即罡風大作,自空飛墜。眾人黨著比在高山絕頂和高空飛行時所遇罡風還要猛烈得多。

南綺舊居長春仙府高接靈空,從小便與罡風相鬥,煉有反風禁制之法。見那罡風來勢絕猛,立即行法,手掐靈訣,往外一揮,風勢便被擋住,怒嘯之聲越厲。同時李洪、石玉珠、陳嫣、桑桓四人見那罡風來得異樣,也不約而同紛紛發動神雷和五行禁制,欲將風頭擊散,反衝回去。一時霹靂連聲,煙光四合。眼看風頭擊散,成了好幾十股,往四面和當空來路排蕩倒退。猛地眼前一亮,上下四外俱是極細的火星;漫天蓋地齊往身前飛來。遇上反退回去的罡風,立即絞在一起,先化成百十條火龍滿空飛舞,上下四外同時夾攻。當空一面更是火海倒傾,銀河怒瀉,奔騰而下。到了陣中,一半往眾人頭上壓下,一半便向四外分散,再往中心圍攏。其勢越來越盛,晃眼之間,那百十條火龍也合成一片。罡風更助勢相迫,無量數的火星自相激撞擠軋,發出震天價的怒嘯,越添威勢。

眾人適才雖然連經兩三次火海烈焰圍困,見過大陣,也由不得為之驚駭。起初多當是蒼虛老人力絀計窮,與人行者等合力重用火攻,那無量火星乃三陽真火所化。休說還有香雲寶蓋,便這許多飛劍、法寶和天一真水,敵人也無可奈何,便各施展法力抵禦。

哪知來勢神速已極,未容如何施展,便被圍攏在護身寶光遁光以外,密得更無一絲空隙。

內中桑桓動手較快,放出一件專破風火之寶,竟吃火星重重裹住,忙想收回已是無及,隨見一團青煙爆散,立即化為烏有,桑桓自是痛惜非常。

經此一來,眾人方知厲害。幸虧李洪因石玉珠再四叮囑不可輕敵,已然因為粗心被陷,所以儘管得勝高興,依然不敢鬆懈,始終以守為攻。覺著敵人不應再使三陽真火,又看出漫天火星有光無焰,又是不斷增加,並不變化長大,忽想道:“前年歸省,在峨眉凝碧仙府遇見父親昔年初成道時所收弟子阮徵轉劫重歸,正值金蟬、石生等七矮世兄弟回山參謁師長,在朱桐嶺魚樂潭香波水榭設筵為他接風,自己也同在座。因阮徵前生持有兩件至寶,神妙無窮,新由父親發還,清其當眾施為:一名金陀寶幢;還有一葫蘆神砂,發出時滿空金星,便與敵人火星大同小異。果是這類法寶,卻極難敵。”念頭一轉,空中火星已如泰山壓頂罩下。李洪存有戒心,試將香雲寶蓋往上略起,覺著重如山嶽。暗道:“不好!”不顧招呼眾人,慌不迭將手一指,四外金光倒卷而下,電也似疾,將眾人遁光由上至下一齊包住,這才保得無事。就這樣,仍有好些火星包在夾層以內,散附在眾人劍光之上,急切間無法除去。否則,稍遲一會,眾人即便不致受害,這遁光中好幾件飛劍、法寶俱多是五金之質煉成,必被星砂粘附,始而不能運轉,一會越聚越密,非被卷吸去不可了。

眾中陳、石二人最是當行,以前雖未遇見過這類法寶,都有耳聞,這時也看出此砂威力果是不凡。因桑桓失去了一件法寶,另外好幾件飛劍、法寶俱吃那隔斷在內的殘星緊緊粘住,用盡方法去它不掉,又有香雲寶蓋隔斷,不敢再妄用嘗試,只得困守在內,甚為憂疑。李洪氣忿道:“老怪物不知用什邪法?他這鬼砂子,峨眉阮世哥便有這類東西。據他說,此砂有邪正之分,異派中所用的還附有千百兇魂魔鬼在內,最為陰毒。一旦遇上,如若無力抵禦,第一先用法寶之力將全身護住,不可稍露空隙。否則,此砂見縫就鑽,如被粘上,輕則神昏體戰,身冷如冰,當時暈倒,事後或者還能救轉;重則一被侵入,便難封閉,後面邪砂奪隙鑽入,晃眼通體上下全被擠緊填滿,人更早已失去知覺。不是陰火發動,將人化煉成灰,便是元神被他吸去,受那煉魂之苦,永遠沉淪,助他為惡,更無出頭之日。便他惡貫滿盈,或為正人所殺,或伏天誅,那邪砂也隨以消滅,與之同歸於盡,連那受苦受難的殘魂剩魄都化為烏有了。我看他這鬼砂子聲勢雖惡,與阮世哥所說邪砂好些不像。我們被他困住,長久相持也不是法,並且還叫老怪物笑話,實在可恨屍爹孃和師父原傳有好些法術,傳時曾說,不到萬分危急,不可妄用。現在施展,想必不會怪我違命冒失。敵人深淺難知,就此衝出,惟恐有失。那鬼砂子被我隔斷了些在內,附在諸位道友飛劍、法寶之上,正好拿它一試。如能破去,拼著誤傷少陽門下,日後回山受責,和他分個高下存亡。不是我心狠,這是老怪物逼我的,父師責怪,也說不得了。”

裘元、南綺二人聞言,首先慫恿急速施為。陳、石二人卻較持重,料他所說必是佛道兩傢俱有無上威力的降魔大法,便問是何法術如此厲害?李洪道:“一是家母傳授的道家十二都天寶篆,具有無窮妙用,專能以暴制暴,敵人邪法越厲害,反克之力越大。

可惜家父怕我年幼不知輕重,只許學了一多半,還有小半不令家母傳授。所以只能和左道旁門對敵,遇上玄門正法,效力便小得多,不能反克傷人。一是前年隨家師往謁白老禪師,因我和小神僧阿童交好,他對我說他師不久成真,本門降魔大法除大小旃檀之外,還有金剛巨靈神掌,現在佛門諸長老只三四人有此法力,定在日內傳授與他。因練此法頗難,須時四十九日,教我稟知家師多留些日子,井揹人默禱,虔求傳授。我聽了自是歡喜。哪知老禪師佛法高深,動念即知,已同家師說好,我二人才走進去,老禪師便說阿童饒舌。阿童看出他師父有了允意,又經我一再跪求,老禪師笑說他本和我有緣。當年引度上峨嵋時,天蒙禪師曾將曉月禪師這柄斷玉鉤取來相賜,他老人家已有多少年來身旁不帶法寶,一時無以為賜,我又年幼,本心是為將來長大再遇時賜我一件合用之寶。

問我是要法寶,還是要傳授此法?我答:‘自從峨眉開府,完成九生夙願,自返佛門以來,海內外前輩諸仙迭有恩賜,所得法寶頗多。去年歸省家母,因弟子已蒙禪師傳授道法,再等三數年便下山行道,又將靈嬌諸仙和昔年代存之寶發還了一半,足可應用。只求老祖禪師傳授佛法,不要寶物。’禪師笑答:‘佛家最重因緣報應。你雖為佛門弟子,但是過去多生備受妖邪惡人侵害欺凌,受盡千災萬苦,應在今生報復,所以殺機頗重。

你尚年幼,到時決難化解。此法威力甚大,恐你妄加施為,多犯殺戒,無心種下孽因,又誤今生正果,所以我有點躊躇。念你誠求,傳授以後,務須謹慎。好在你法寶甚多,無一不是希世珍奇,只要臨事小心,善於運用,足可抵禦,多高法力的左道旁門也難傷你,非到真正危急,萬難脫身之際,不得任性妄用。’我敬謹受誡之後,家師辭別先走,將我留下,和阿童一起練法。練了四十九天,我二人全都學會,方始辭別回山。此外我還有斷玉鉤和靈嬌三仙所賜三寶,都是專門抵禦邪法的。起初因他雖非正主人,既來助陣,也必是少陽好友,惟恐傷人,日後受師父責罰,未肯輕下殺手。又因我們人多,應共安危,諸多慎重。他偏不知好歹,一再苦逼,那有何法?就多傷人,也是他自惹出來的。現既無所顧忌,我就不怕他了。諸位道友不必愁慮,等我試將這些殘砂鬼火化去,便能破陣出去了。”

眾人因平日只是聞名,知他法力高強,竟不在金蟬七矮之下,到底不曾親見,聞言還在驚疑,哪知李洪九世修為,夙根至深,福緣尤厚,從小起到處都有奇遇。不過初遇大敵,天性又厚,知道敵人雖與父母無交情,三陽師徒卻有淵源;又想起新近誅戮妖屍,火行者還曾相助。恐把亂子惹大,致使父母師長不快,許多顧忌,連那波羅神焰均只打算對付蒼虛老人一個,未曾全發威力。所說句句實話,說罷便即如法施為。先回手由腰間一個薄如蟬翼,大才五寸的素絲囊內,取出十二面小旗,託在左手掌上,右手另掐靈訣,口噴真氣,往空中一舉,立化成十二道不同顏色的光華,結成六座旗門,懸空不動。

眾人本在裡層遁光之內,與李洪隔光相對,外面還有香雲寶蓋所化的一層金光,那六座旗門夾在中間。李洪隨對眾人道:“這十二都天寶篆,共是生、死、幻、滅、晦、明六座旗門,與長眉師祖在峨眉仙府所留六合微塵陣彷彿,威力雖或不如,此中妙用無不具體而微。至於門戶方位,因奉命保密,不便明言。諸位道友可把遁光縮小,隨我往各旗內遊行一轉,那些鬼砂子必能化去。再如無效,我只有豁出受責,拼百日苦練之功,損耗一點真元,將那金剛巨靈掌施展出來,將老怪物除去。至於火行者等一些少陽門下,是否遭受池魚之殃,只好聽天由命了。”

眾人久聞長眉真人兩儀六合微塵陣威力,想不到李洪竟有如此神通,好生驚異,忙把遁光收縮,由李洪當先引導,先向西北旗門飛進,然後穿出東方,轉向東南,再穿東北,繞走正西方,由西南方穿出。似這樣循環往復穿行,把六座旗門向背十二面,全都穿行了一遍。所過之處,只見煙雲漠漠,祥氛騰湧,耳聽水火風雷之聲一齊交作,光霞明滅,變幻無窮。等到繞行完畢,到了中心,一片金霞隨身而過,那些附有火星的飛劍、法寶本極沉滯,己難運轉,忽覺輕鬆自如。出陣一看,全都復了原狀,所粘附的火星業已消滅淨盡,俱都大喜。李洪笑道:“我剛才被困入陣,便想到用金剛巨靈掌破陣而出。

一則此法太狠,白眉老禪師傳時再三告誡,恐多傷亡,不敢違背;二則我的功力尚還不到,用時要耗去些真神元氣,更恐傷得敵人大多,結仇太深,不好化解,傷了父師情面,所以不肯妄用。不料老怪物如此可惡。現在十二都天寶籙已能破他鬼砂,想必不用此法也可破陣出去了。”

李洪說罷,轉向空中大喝道:“老怪物聽著:你這類妖術邪法有什希罕?我因此行只為助幾位道友脫身回去,並踐昔日括蒼山之約,不想傷人,所以遲不還手,你偏再三相迫,逼我不得不下辣手。你本旁門左道,不在山中閉門修煉,躲避天劫,無端出來管人閒事,興妖作怪,你如伏誅,咎有應得。火行者等一千少陽神君門下,只不合夜郎自大,仗勢欺人,尚無別的過惡。我所行乃玄門無上妙法和佛門降魔大法,一經施為,此陣立破。只是這方圓五十里,直上三百六十丈以內的人物全成齏粉,我不知他們是否在這死圈以內,不願傷及無辜,先行告誡。你如自問不是我的敵手,急速縮頭逃走,念你修行不易,我也不跟你一般見識。否則,你一人闖禍一人當,莫令旁人也受連累。叫火行者等少陽門下急速離開,回島最好;如若不甚相信,也須遠出五十里以外,看我到底能否有此神通,如是假話,再來尋我不遲。”

蒼虛老人見敵人機智異常,竟未容星砂近身,便將香雲寶蓋施展開來,包沒全身,毫未受到傷害,漫天罡風也無所施其技。再運慧目定睛一看,敵人竟用六座旗門將隔在內的一些星砂全都化去,認出是當年長眉真人的六合旗門,不禁大驚,益發老羞成怒。

正打算一不作二不休,索性施展毒手,將所有敵人全數殺死。聞言厲聲怒喝道:“無知乳臭豎子,知什天高地厚?爾等死在臨頭,還敢口發狂言。這六合旗門便能奈何我麼?

稍等片刻,爾等便悔之無及了。”

石、陳二人久聞此老難惹,情知勢成騎虎,非拼不可,聞言忙教李洪不可大意,敵人已識旗門妙用,必有抵禦之法,索性連金剛巨靈掌一齊使用。李洪想了想,心仍慎重,先掐靈訣指定香雲寶蓋,將頭層金光往大里撐開;一面運用十二都天寶篆,將那六座旗門也往長大里展布開去;一面默運玄功,施展白眉和尚佛門降魔大法金剛巨靈掌,以防萬一。

如換別人,雙方勢成騎虎,實逼處此,破陣之法已被敵人識破,年輕好勝,又經眾人慫恿,自必急於脫險,那還計及利害。只因李洪屢世善報,心地慈祥,雖然少年心勝,疾惡如仇,卻極不願多傷人命。儘管晴中準備,一想到此法具有極大威力,一掌發出,休說少陽門下眾弟子多要波及,不死必受重傷,而且從上到下,偌大一片地域,知有多少大小生靈在內?就說先前海面上烈火籠罩,此時又有敵人陣法,所有生物不死也必驚走,但是上空還有數百丈殘留的,想也不在少數。何況聲音極巨,遠勝迅雷,不必打中,就這一震之威,也禁受不住。如用此掌,當時天搖地動,風雲變色,海水群飛,矗如山嶽,稍小一點島嶼也被震碎。上自空中飛烏,下至海中魚介,凡是在左近的決被震死無疑。又不比功力到了火候,可以隨意運用,大小由心,一發便不可收拾。勝是必勝,這些生靈遭劫何罪?就說強以真元控制,專向上空發去,海中生物或可保全許多,到底不免有所傷害。李洪為此欲發又止,重又付度了一下,心終不敢。心想:“敵人並不知道這都天寶篆之名,只看出是六合陣法,也許略知名目,不識此中微妙。好在有至寶防護,還是先用六合旗門試上一試,真到危急,再用此掌不遲李洪想到這裡,也沒向眾人說。恰值外層金光已暴長了百十丈,六合旗門也繼續增高,與之相等。隨將左肩一搖,背上斷玉鉤化為兩道光華,如金龍剪尾,飛舞而出。跟著一拍前胸,靈峙三仙所賜玉辟邪立由胸前發出大片銀光,一同將身護住。然後與眾人遁光會合,飛人旗門以內,將手…指,外層香雲寶蓋所化金光立即縮小,往身前飛來,仍包圍在遁光外面。李洪笑道:“我因金剛巨靈掌太狠,用時難免多傷生靈,不到萬不得已,不肯使用,情願多費點事。如今我們身在六合旗門之內,身外又有香雲寶蓋圍繞,敵人多大本領,也決沒奈我何。諸位道友可將遁光收起,各持一兩件得力之寶備用,我要和他拼了。”眾人應諾,各將飛劍、法寶收去。

蒼虛老人想不到對方一個小孩如此厲害,愧忿交集之下,知非易與,同時也在施為,恰好雙方…齊發動。李洪說完了話,便把旗門轉動。陣中本是煙雲瀰漫,火星如潮,自從李洪率領眾人施為以後,煙霧茫茫中突然矗立起高約數十丈的六座旗門,只見霞光萬道,瑞彩氖氫,隨著煙光明滅。變幻一停,看見一個人影,四圍煙霧火星紛紛擁來,到了門前便即阻住,絲毫不得侵入。始而蒼虛老人見狀大怒,將手連指,一面催動陣法,一面把葫蘆中的天河星砂儘量往下倒去。乾天罡氣再一鼓動,增長威力,罡風烈烈,火星閃閃,泰山壓頂,奔濤墜流,齊朝那六座旗門擠壓下去。哪知壓力越大,抗力也越強。

到了旗門跟前,忽然一陣煙光迸裂,當前的星砂全都爆散,儘管隨滅隨生,前仆後繼,那旗門反倒威勢越盛。

蒼虛老人方在氣忿,待要改下辣手,李洪也已運用停當,將手一指,六座旗門一齊轉動。光霞連閃了幾下,倏地同時暴長數千百倍,發出萬丈光芒,撐空匝地,分六面向外盪開。滿空星砂受乾罡之氣催動,本極猛烈,兩下勢子都是迅疾異常,撞在一起,當時光霞電閃,互相激盪,雷霆齊震,罡釗怒發,滿空火光煙霧宛如雪山驟崩一般,往四方八面排盪開去。那旗門仍在繼續增高,往外開拓不已。

蒼虛老人見六合旗門竟有如此威力,知道不再急速施展辣手,不特無法下台,少時旗門越發開張,把全陣震破,連那千年苦功煉成的天河星砂也要一齊葬送在內。咬牙切齒,把心一橫,決計不再姑息,寧拼去轉一劫,也不輸這口惡氣。忙把手一招,收回星砂,將幾番躊躇、備而不肯妄用的玄武烏煞羅喉赤血神罡發動。在空中披散頭髮,踏罡步鬥,咬破舌尖和十指尖,一口鮮血噴將出來。又由腰間取出寶盒,口誦靈文,往外一甩,便有四十九股黑煙噴將出來,加緊催動。

眾人在六合旗門之內,眼看旗門越長越大,越布越廣,晃眼高大了千百丈。那由乾罡之氣催動的無量火星,到了旗門前,便被祥光金霞衝散,自行擠壓激撞,發出一種好看的彩煙火花,紛紛消滅。儘管前滅後湧,來勢越急,一點也衝不進來。李洪心中高興,再一行法連連催動旗門,伸展越發神速。李洪方料破陣出險在即,敵人雖識此法來歷,實則無什伎倆。忽然罡風頓收,星砂也似狂潮倒流一般往四面來路退去,一時俱盡。正在留神查看,猛見旗門外倏地一暗,上下四外都被極濃黑的黑氣包沒。跟著便有無數暗赤色的箭光暴雨一般射到,雖吃旗門阻住,沒被射入,可是箭光齊指門內,好似強弓引滿,蓄勢待發,陰森尖厲之聲如潮,祥光金霞只能阻往,不能盪開。

李洪九世修為,煉就神功,心靈首先起了驚動。暗忖:“此是從來未有的景象,是何妖法如此厲害?”料知不可疏忽,忙把十二都天寶篆妙用盡量發揮,六座旗門頻頻轉動,專一抵禦邪法,暫停伸展,欲待改攻為守,看準情勢如何,再作計較,旗門光焰立即大盛,祥雲如雨,精芒如電,紛紛往外狂噴出去。眼看凝聚門外的黑煙箭光盪開了些,空中忽起異聲,那剛退下去的箭光忽然融合,成了一片赤暗暗的血光圍湧上來。那六座旗門竟被上下一齊包沒,連人帶旗門,直似沉浸在血海以內。血光僅有旗門所隔,不得湧進,一任李洪加緊行法施為,光霞怒湧,休想衝突得動。

眾人見狀大驚。陳嫣更識得此法厲害,惟恐旗門伸張太大,一個照顧不到,被這血光湧進,便難抵禦。忙即告知李洪,速往小處收縮,徐圖善策;並令眾人將護身諸寶重又施展,以防不測。李洪也看出邪法厲害,不比尋常,心中憤恨。一面以目示意;一面運用法力,故作猛力抵禦,等來勢越緊,忽用收法突將旗門縮小,由千百丈高大縮成二三十丈;…面暗運玄功,施展金剛巨靈掌,準備如真無法抵禦,萬一危機到來,仍以全力報之一擊。

原來蒼虛老人也和李洪一樣,以所行之法過於惡毒,又是多少年未用的旁門左道,心中顧忌甚多。只因顏面所關,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此法最耗行法人的精血真元,如不能傷人,己必受傷。見六合旗門祥光萬丈,妙用無窮,上來並未攻進,反而倒退了些,沒奈何,只得拼著多耗真元,運用全力化成一片血光,將它包沒。起初只料敵人必以全力相抗,後被血光強壓,方始漸漸縮小。一面盡力運用,一面留神查看敵人縫隙,只要有一隙可乘,便可成功。因求勝心切,差不多把全身真氣悉數施展出來。那旗門共有千百丈高下方圓,眼看火焰如潮,六門齊發,往外狂噴。蒼虛老人益發不敢大意,正運全力緊緊下壓,沒想到敵人會使狡檜,欲退先進,改攻為守,冷不防猛然縮小,勢子比電還急,收得如此快法,大出意外。那上下四外的血光本來齊往中央擠迫,其力之大,不可數計,忽然壓空,失了平衡,相互擠撞,無形中行法人便吃了大虧。幸虧是修煉多年,法力高強,一見不好,不顧迫敵,先忙運用真氣收勢,免去自相鼓盪,才未受什大害。

如若法力稍為不濟,即便少時得勝,這一下先受傷不輕,至少也須幾年苦功才得修復了,自然氣憤到了極處。調勻真氣,將勢緩住以後,重又加緊包圍上去。這次力量更大,六合旗門竟被緊緊包沒,壓擠得寸步難移。眾人雖仗法寶之力,暫時不被血焰攻入,要想脫身卻是萬難。

李洪心仍不服,試用香雲寶蓋衝蕩,只覺血焰力大,重逾山嶽,法寶雖是神妙,自身功候不到,又要主持都天寶篆,無力兼顧,奮力前衝,也只衝出丈許,不能再進。收回時,差點沒被血焰乘隙攻進。眾人知道危機已迫,敵人不知還有什別的毒著,力主先發制人。桑桓並說:“現時旗門外面已成火海,還有千尋烈煙邪霧,除卻敵人,所有生物不是死傷便是逃亡。實逼處此,脫身為上,還有什麼顧忌?”李洪也覺這類邪法過於狠毒,敵人決非善良,平日不知要害多少人,除了他,功過足可相抵。念頭一轉,重又鼓起勇氣,意欲用金剛巨靈掌往上擊去,免傷海底生靈。便喝道:“老怪物再三苦逼,我可顧不得了。”說罷,面囑眾人留意防守,自將頂門一拍,盤膝坐定,運用玄功,按照佛門真傳如法施為,反手向上一掌,待要打出。

眾人見這金剛巨靈神掌果然神妙不可思議。李洪才一坐定,周身便已金光圍繞,耀眼生纈。等行完了法起立,手才一揚,便有一片形如大手的金光,由香雲寶蓋中離手飛起,轉瞬便二三十丈,將六座旗門上空佈滿。李洪手再一指,旗門上護頂祥氛便自分開。

眼看那隻大手發出極強烈的金光,發出轟轟震耳的雷聲,就要由旗門上面往空迎擊上去。

猛聽遠處傳來一聲清叱,喝道:“洪弟且慢魯莽!”傳聲極快:聽頭一個“洪”字,好似相隔極遠;說到第三、四個字,聲已由遠而近;等聽到未一字,來人已離身側不遠。

李洪聽出是小寒山二女的口音,心中大喜,忙對石玉珠道:“小寒山兩位世姊來了。”

這時那金剛巨靈掌正往上擊,旗門上面千重血焰已被震動。因是李洪緊記白眉和尚叮囑,臨時慎重,初發不敢太猛,僅用了全力的百之一二,欲俟那隻金手離開旗門,方以全力發揮妙用。否則聲勢還猛十倍,血焰因要分裂擊散,蒼虛老人元神受了重創,也必以全力拼命,決不甘休,解圍人晚來一步,大禍便闖出來了。

李洪知小寒山二女雖然素嫌自己冒失,但對方使出這類邪毒法術,分明是妖人,又在自己被困危急之際趕來,自然同仇敵愾無疑,只當來了救兵,所以聞言絲毫不以為意,並未收法停手。和石玉珠=句話還未說完,人隨聲到,先瞥見一幢五彩金霞由斜刺裡橫飛過來,將那金剛巨靈掌強行壓住,不令上擊。緊跟著一片祥光裹住三個美如天仙的少女,一同落向面前。內有二女同聲喝道:“洪弟怎不聽招呼?還不速將巨靈神掌收回!”

李洪尚欲爭論,二女又忙喝道:“我來自有道理,再如膽大妄為,我便要傳聲稟知爹爹,叫你回山了。”李洪見二女急怒神色,料有緣故,只得運用神功收回神掌。金光閃處,那隻大手由大而小往下飛降,李洪揚臂一接,印在了手臂之上,兩下一湊一合,便即不見。

同來一個霞據云裳的少女,本用一手指定上空彩霞,神情更顯匆遽。金剛巨靈掌一收,才復了原狀,搖頭微笑道:“佛門法力玄妙,果是不同。如非李道友功候還差,我真成以卵敵石,不知自量了。”石玉珠認出來人中兩個容貌相同的是小寒山二女謝瓔、謝琳,那霞據云裳、儀態萬方的道裝少女是靈嬌三仙中甘碧梧的大弟子陳文現。聞言才知擋住金剛掌的彩霞是陳文現所發,金剛手一收,採霞便將上空封閉。因在峨眉開府時見過,忙即向前為禮。正待給眾人引見,陳文現已向向眾道友敘談,說先了此事要緊。

李洪便問二女:“這類妖人理應誅戮,世姊為何攔阻?”小寒山二女同道:“你點點年紀,初出茅廬,不過倚仗白眉老禪師一點傳授,師父憐愛,在外惹事,曉得什麼?

你且隨諸位道友在這裡,等我事完回來,再和你說吧。”李洪道:“你說什麼?我還借有人家好些玄陰真水沒收回呢。那老怪物更是可惡,事不幹己,逞強出頭,興妖作怪,他來時還傷了我們一人,決不是什麼好東西。就有什淵源,看什情面,此事和他善罷,也不能向他服輸。否則,將來如再遇上,我仍放他不過。休看你們助我,沒有你們,我照樣也能除他。要去都去,想瞞著我向人說好話,那個不行。我倒看他有多大本領,好便罷,不好,闖出禍來是我的事。”話未說完,謝琳道:“呸!你自己先就賢愚不分,當那借玄陰真水與你的就是好人麼?以為我們愛管你的閒事呢,還不是爹爹叫我們來的?

你不聽話無妨,我們回山自會和爹爹說去,關我們什事?”李洪方要還言,陳文璣勸道:

“蒼虛老人性情孤僻,今日之事終不免於芥蒂。反正一半情面,一半強得住他才行,令弟只要不插口,同去無妨。”謝琳道:“洪弟說話氣人,誰肯好端端向人服低?我們不說,陳仙子也隨我們丟人不成?”

李洪原因二女來勢匆迫,又將陳文現請了同來,再聽那語氣,分明對方雖是旁門,來頭甚大,那金剛巨靈掌也未必傷得了他。既恐代自己向人說軟話,又想觀察敵人神情心意,到底有多大法力,以便異日相遇好為之備,所以執意非去不可。及聽許他同往,笑答:“我想兩位世姊也不是服人的,不過你們來得如急風暴雨,活似我得罪了吳天大帝一樣,二世姊又慣善拿我做人情,有點不放心罷了。既不壓我一頭,還有什話說?”

謝瓔笑道,“只有你討厭,什事都有你的份。本只防你一人多事,又生枝節,索性請諸位道友也同去吧。”

陳文璣道:“我們身在六合旗門以內,任是多大法力,外人也查聽不出。飛遁神速,血焰千重,甚是濃密,此老只覺煙光明滅震動,未必看得見我們,他那乖僻自恃之性,不上來先給他見點真章,也難說話。還是請賢姊妹就勢先把這血光暫時代為收斂,或是緩緩衝蕩下去,然後再與他相見如何?”小寒山二女笑道:“愚姊妹恐難做得合適,還是請陳仙子施展法力吧。”陳文鞏道:“他那玄武烏煞羅喉血焰神罡實是厲害,要是我代賢姊妹動手,卻無這大本領,只好借用師父的青靈囊了。”謝纓笑道:“我們原為此老連歷多劫,修為不易,欲加保全,奉命化解此局而來,不管陳仙子如何施為都好。愚姊妹此時僅得家母伏魔真傳,尚未到那爐火純青地步,如若出手,這漫天血光便被佛光擊散,此老受了重創,固是恨同切骨,血焰餘氛乘風飛散,到了中土,豈不又是流毒人間?與其這樣,還不如任憑洪弟胡鬧呢。”

陳文現笑了笑,便把長袖一揚,一片形似紗囊,薄如蟬翼的青雲,立由袖口內往上飛起。轉眼變大,遮滿全陣,巨吻箕張,囊底在下,微微鼓起。陳文璣再將手一抬,收了陣頂金霞,那團青雲便代金霞堵塞陣頂,發射出萬條奇光。上面血焰立似潮水一般往大口中灌入,勢絕迅猛。眾人隔著青雲向上仰望,只見那麼狂盛的血焰到了囊口裡面,宛如石沉大海,只見一絲紅影在囊中急轉,那雲囊仍是輕飄飄地浮懸頂上。

約有半盞茶時,陳文鞏道:“此老這時已有警覺,我們一同去吧。”說罷將手一指,雲囊往側一偏,小寒山二女一同護住,謝琳道:“洪弟,你還不快將那寶貝旗門收去,一同走麼?”李洪道:“我見血光還未收完,當是連這旗門同去呢。”隨將六合旗門收下,隨了眾人,在祥光環繞之下,往上空飛起。旗門一收,青囊也相隨浮空暴長,上下四外的無邊血焰直似磁石引針般被青囊吸住,齊往大口之中湧進。眾人雖見殘焰不住由身側飛過,因血光稀薄,力已大減,又有祥光護體,通無所覺。陳文現回首向眾道:

“休看這些殘焰無力,仍是惡毒非常。人如沾上,固是重傷中毒;如被佛法擊散,消滅未盡,殘留空中,飛向中土,只要有一片絲縷,當地便能發生大疫,引起許多災害。你道毒是不毒?”李洪便問:“老怪物如此惡毒,為何還要解和,不將他除去呢?”謝琳道:“叫你不要多口,怎又說了。”李洪便不再說,因要收那血光,飛行較緩。眾人一看,所行正是往離朱宮的去路,才知適聽敵人發話好似近在頭上,實則人在磨球島行法遙制,大家竟未聽出。別的不說,就此而論,法力已非尋常,怪不得遠居靈嶠仙府的地仙也為此事前來。如非三位女仙來此解和,勝敗恐未易卜呢。

正飛行間,忽見左側遙空雲裡有大團黑煙包著大團火焰,外面又有紫色煙光環繞,光焰絢爛,奇麗無比,沸聲如潮,勢頗驚人。原來正是那玄陰真水和敵人的真火紫光,一層層相互包圍、相持,已被敵人引遠,離了原地。另外還有數十道光華火焰在空中急鬥,也是勝敗未分,兩不相下。李洪心想:“這是何人,也來助戰?事前怎不知道?”

忙運用慧目法眼定睛一看,一面是火行者等一干離朱宮眾,另一面約有七八個著黑衣的,竟是西極教中人物裝束。方始省悟小寒山二女之言果然不假,西極教下不特假手自己用玄陰真水去破三陽真火,並在暗中跟來相機行事。李洪暗忖:“西極教下必是看見自己和眾人被困血光之內,意欲乘隙侵犯離朱宮,去破少陽神君真火發源的根本重地。蒼虛老人恐火行者等抵禦不住,趕往島上坐鎮,就便防護。因他要兩頭兼顧,適才自己的一掌雖未全發出去,他也必小受創傷。那漫天血焰又吃陳文現青靈囊吸收了去,益發不敢大意。所以只用五行挪移之法將水火煙光互相結成的光團移近島邊,守住根本重地,以防不測,尚無餘力去助火行者等宮眾消滅西極教下來敵。照此看來,這時手忙腳亂,可想而知。西極教雖然巧使自己,不說實話,到底同仇敵愾,並無惡意。”也就不曾放在心上。

李洪想到這裡,只見前後左右的血焰已被青靈囊吸收淨盡,天光早現。前面血焰漸成了一股,由大而小,直達磨球島上,前半仍有數十丈粗細,好似敵人尚未覺出有人收去,只管源源發來之狀。陳文鞏一面搖手,不令眾人開口,只指定青靈囊靠近血焰,順著來勢緩緩往前收去。眾人心想:“蒼虛老人法力如此高強,那血焰又是運用本身真氣發出,稍有動靜,靈元便有感應,便看也看出來,怎似毫無所覺?”俱都奇怪不置。

原來蒼虛老人自從發現敵人六合旗門神妙,又有香雲寶蓋為助,急切間無可奈何,便把血焰大量發出,準備以全力運用,費上數十日工夫,將旗門和敵人一齊煉化,以消胸中惡氣。忽見十來道青黑光華電駛飛來,與火行者等鬥在一起。另有三道玄色精光如黑虹經天,直往磨球島一面電駛而去。知是少陽神君夙仇西極教中能手乘隙來犯,欲壞火源根本重地。暗道:“不好!”忙運玄功,暫舍下面敵人趕去時,西極來敵已快侵入島上。尚幸五火使者性情倔強,因適才為了取藥人和火行者等爭論負氣,又無人防守,始終在島遙望,不曾離開,一見西極強敵來犯,立即迎敵,尚未失陷。

蒼虛老人剛用法力將西極教三長老打退,李洪已將金剛巨靈掌發動。因他不捨玄陰真水,只顧施展五行挪移之法,將空中水火雲團移往磨球島附近,欲待收取真水,等移來以後,再助火行者殺敵,以為己用,正打著雙管齊下之計。猛覺前面血光大震,真氣幾乎受創,大吃一驚,不暇再顧左近敵人,忙運玄功固住真氣。因血光只震動了一下便即寧息,他還不知小寒山二女和陳文現業已飛人陣內;以為李洪不耐久困,一時情急,又用香雲寶蓋猛衝。見血焰強盛,並未衝動,略震即止,心中一寬。一面將血焰大量放出助長威勢,一面將陣勢往回移近。更恐玄陰真水被西極教中長老收回,也在加力施為。

同時還須防到人行者等宮眾不是西極教中的對手,自己在場,仍為人所傷,面子上不好看。把一條心分作三四方面去用,自然不免疏忽。

陳文現心思既巧,法力又高,成心不使敵人看出。青靈囊妙用無窮,那漫天血焰雖往囊中鑽進,仍如佈散空中一樣,毫無異狀。同時暗用法力,將最前面一段隱蔽,直到島前方始突然出現。所以蒼虛老人絲毫不曾警覺,一心以為勝算在握,所差只是時間早晚。正在高興。打算勻出心力,先給西極教來人一個重創,不料對面敵人已把空中血焰吸收殆盡,相隔已然不遠。他這裡辣手還未及施為,猛覺真氣微微一緊,又不似受什震盪情景,競似被人束緊,從來無此異狀。心方奇怪,跟著真氣又是微微一頓,離身十餘丈的血焰便即不能再進,好似一種極大的力量擋住退了回來。忽然祥光閃處,現出一夥人來,除先見敵人外,為首還有三個美如天仙的少女。前頭一個十分面熟,頗似在初成道時曾經見過,手指一團青色雲囊。那漫天血焰只剩面前十丈遠近一股,餘者俱被雲囊收去。那血焰一頭在囊口內,一頭在葫蘆口內,兩頭銜接,不進不退,筆也似直,好似一道赤梁橫亙空中。

蒼虛老人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知道自己靈元已然受制,幸是留神未下毒手,否則血焰已被吸收殆盡,以敵人的法力,加害自己甚為容易。現雖發覺,不致再中暗算,但如自將血焰截斷,同敵人拼命,休說勝敗難料,即使能勝,真氣也必受重創,決非百年以內所能恢復。平時雖喜尚氣,到底千餘年苦功修煉,能有今日地步不是容易,當此緊要關頭,也不得不加慎重。又想起那面熟的少女乃赤杖真人徒孫,靈嶠三仙門下高徒陳文現,人還未見,便行所無事,把自己漫天血焰從容收去,無形之中已然判出法力高低。

何況另兩孿生少女不知是何來歷,竟會發出萬邪不侵的大乘佛光。別的不說,即此而論,敵人已有勝無敗,如何能敵?心氣為之大餒。

蒼虛老人見對面為首三女妙相莊嚴,面帶微笑,只把正往外發的一股血焰阻止,也不再往囊中吸收,妙目湛湛,一同望著自己,也不再有動作,似在觀察自己心意:自己如能見機,便可無事;否則便把血焰截斷,或是全數收去,再行對敵。本是萬分緊急的局面,卻現出緩和情景。蒼虛老人生平從未向人服輸,這話如何說法?越想越不甘服,暗中咬牙切齒。正待把心一橫,拼著身受重傷逞強到底,冷不防自將血焰截斷,先以全力應戰,如若鬥法不勝,到了力竭勢窮之時,再自斷一條肢體,用化血分身之法遁回山去。那時索性一不作二不休,豁出再遭一劫,把屢次想和自己結納、均被嚴拒未允的左道妖邪全數召集攏來,把昔年成道時恐傷生靈、不肯祭煉的幾種邪惡窮兇的陰魔邪法祭煉成功,然後再尋仇人師徒報仇洩恨。

蒼虛老人念頭還未轉定,陳文鞏見他瞬息之間面色陰晴不定,兩道長而斜垂及顴的灰白壽眉忽然往起微振,早看出他心意。不等開口,先微笑道:“蒼虛老人,一別千年,何幸相晤?適往峨眉訪友,得遇小寒山忍大師門下兩位高足謝家姊妹,談起忍大師由大乘心光中看出這裡有人用毒禍生靈、最幹天忌的玄武烏煞羅喉血焰神罡將諸位道友困住。

大師所持大乘佛法心光遠照,威力至上,凡在靈空天域以下,宇宙之內,無論遠在極邊,只一運用,對方任多厲害的法術、法寶俱失靈效,破法並非難事。因見行此法的人只為一念貪嗔,迫於不得已,又是初次施為;大師專以慈悲普度,自從得道以來,從未傷人。

她小寒山坐關三百餘年,每日虔修佛法,外人知者絕少,便由於此。惟恐心光反應,行法人驟出不易,難免傷害,不欲自開殺戒。同時又見內有寒月禪師高足李洪,因為久困六合旗門不能脫身,也橫了心,竟欲將白眉禪師所傳佛家降魔大法金剛巨靈掌施展出來。

此掌一發,赤血神罡必要擊散,一個消滅不盡,流毒無窮。而李道友又是峨眉掌教真人前生之子,與大師也有淵源。如施為稍遲,便難挽救,而李道友喜事躁妄,也須告誡。

因謝家姊妹恰在峨眉訪友,立以心聲傳示,命即稟知齊真人,即時起身來此解圍,就便向李道友規勸。同時我又接到家師飛書,並附有致道友的小簡,令我隨同和解。到時正值火焰彌空,李道友金剛巨靈掌正往上發,禍機瞬息。尚幸李道友還恐殃及海底生靈,初發極緩,道友當時想也有所感覺。經我與謝家姊妹強行制止,才得無事。但是火焰阻路如不衝散,我三人雖可勉強通行,諸位道友卻過不來。如由李道友以巨靈掌開路,不特有違來意,更恐殘焰被天半罡風吹散,飛往中土和各海島上,日久化成瘟疫,為害生靈,遺禍造孽。彼此都有過錯,沒奈何,只得以家師青靈囊代道友沿途收來,此寶尚能勝任,一切運用悉由鄙意。血焰神罡幸無損傷,敬以奉還主人,請道友收回吧。”

蒼虛老人因那血焰頗關自身利害,初見敵人時便想收回。只因看出敵人法寶神妙,而且尚留有情面不曾截斷。自己如稍為冒失行事,一個收不回來,弄巧成拙,不特丟人貽笑,還不免於損傷真氣,毀卻一件法寶,顯得外強中乾,故不敢造次。及聽陳文現語氣緩和,並未使己十分難堪,又持有乃師手書,越知有意居間,來為雙方排解釋嫌,心便放了一半。但是千年威望,一旦敗於孺子之手,終是忿忿。想了想,且不收回血焰,強笑答道:“我與道友師徒一別千年,不想今日相遇。其實我素不喜多事,只因少陽神君與我至交,他應一要約他出,不在島上,昨日忽向我神火傳書,說是適接門人火行者等兩次神火告急,經所去之處的主人行法照影,看出內有一個小孩與西極教敵人聯合,大舉來犯,欲妄用玄陰真水毀壞島上火源根本重地。又照出那小孩是峨眉掌教愛子、寒月神僧之徒。此子父師兩方與少陽俱有淵源,素無嫌怨,不知怎會行此毒計?料定他是受了仇敵蠱惑,決非出自父師所教,他自己分身不開,請我來此相機應付。本意問明情由,稍為做戒,便即放卻。不料此子依仗父師之勢,甚是狂妄。我到時,他正用西極玄陰癸水真氣將神火包圍。如非此火乃丙火真精乾陽靈蛇所化,與往日三陽真火不同,滿空真火豈不全為所毀?他父師便有如天法力,這千萬年凝鍊的天生至寶丙靈陽精也是無能補償。就這樣,我仍苦口婆心幾次開導,此子偏是執迷不悟。等我說出姓名以後,反更狂謬無禮。同時西極敵人也相繼蠢動,乘機侵犯。我實忍無可忍,方下毒手。本意決不寬容,等到他們為我赤血神焰煉化以後,不必乃父乃師尋我,我自尋往峨眉、武夷兩處,看妙一、寒月二人到底有何法力,如此溺愛縱容,放任子弟出來為非惹事,目無尊長?我得道千餘年,難道還見不得一些後輩童豎麼?既令師出頭,只要此子和這些盜藥諸後輩悔罪服輸,交還靈藥,我便應允,至於西極鼠輩,我自有法處治,不與他們相干。”

小寒山二女近年道法精進,忍大師授以佛法,力戒嗔殺,聞言還不怎樣動氣。李洪在旁早已忍耐不住,幾番想要開口,俱吃陳、謝三仙女以目示意,強行禁止,氣得鼓著一張嘴,怒視蒼虛老人,不住冷笑。等聽到未句,李洪剛怒喊道:“世姊莫攔,我實忍不住了。”未及上前,謝琳把手一擋,攔住李洪,不等蒼虛老人再往下說,面揹著陳文鞏,空身離眾,上前笑道:“你老是得道千年,連免三次天劫的人了,真正玄門之士,似你這樣福厚神通的也沒有幾個。至於我這小弟,今年才十餘歲,誠如尊言,是個小孩,要專論人年紀,連他九世修為算在一起,也未必有你一半歲數。常言道:‘大不與小鬥,老不與少鬥。’何苦為他生這麼大氣呢?此事如按情理來論,少陽神君當初煉此靈藥,原欲救助有緣,為苦行修道人成功之助,並非靳不與人。只不願人得之太易,又防一干左道妖邪生心僥倖,為此將它藏在靈焰潭內。照著舊規,只要來人以禮來求,便許其自憑法力入潭尋取,甚或釜底抽薪,樂幹玉成。數百年來,後輩修士仗以成道者頗不乏人,用意良美,人多讚佩。

“陳嫣道友以散仙清修,遭劫被困,仗著素日根基法力。於請般險厄中煉就元嬰,終於孽滿超劫,煉成法體。所差只此兩九靈藥便可成道,故虔誠拜山,來此尋求。她既非左道妖邪一流,又未觸犯島中禁忌,以禮來求,允取與否,主人自有權衡。如不允取,儘可明言,令其退去。即神君未在,門人不能作主,也應善言相告。而一班離朱宮眾氣量偏狹,性復貪吝,以為神火厲害,自來外人人潭求藥,多半傷折,十九無成,心料來人不能如願,正可藉以顯揚火宮威勢。始而既然應諾,等陳道友等取藥出來,又讓鬼女喬喬蠱惑,心生吝惜,發動諸般埋伏,欲將來人殺害。此等居心行事,左道妖人所不屑為,何況堂堂主者少陽門下。

“當時諸位道友以事屬求人,靈藥已得,只圖脫身飛遁,並不欲與之為敵。火行者等宮眾偏欲趕盡殺絕,迫人太甚,竟發動千尋烈火,苦苦追逼不休,將眾道友圍困火海之內。似此挾勢凌人,以眾暴寡,行道之人均所不平。世弟李洪與諸道友本有淵源,值與少陽門下訂有舊約,前來踐晤,無心相值,仗義拔刀,本意也未想怎十分為仇。火行者等宮眾平日欺凌良善,佔慣上風,小有挫折,便即悲憤難堪,見風不順,遂發警報向師求救。神君未暇查明底細,自己又不能來,轉請你老相助。你老與諸位道友路道雖有不同,年歲總大得多。明知雙方師長俱都交好,不過勢成騎虎,兩不相下,本非深仇大怨,勢不兩立。你老到時如以前輩身份向雙方曉偷化解,自必遵從,斷無不了之局。為何推波助瀾,使事情越鬧越大?你始而藏頭露尾,一到先用法寶暗算。傷了一人。他們見自己人受傷,自然不免同仇敵愾,怎肯善罷?至於說洪弟師父縱容門人,目無尊長,更非事實。他師父與你既無淵源,又非同道。在你以為得道千年,法力高強,威名遠震;在他卻從未聽人說過。正經佛道門下,專為降魔誅邪為務。他年幼初出,怎知你平日能知自愛,不與異派妖邪合流?一見連番使出那樣陰毒法術,自然心生誤解了。

“我想你老齒德俱尊,勝之不武,不勝為笑。如若強令服罪,洪弟年輕氣盛,未必肯從。我們與他都是世交朋友,不是他的尊長,適才強令他將巨靈神掌收去,心已不甘,倘再相強,豈不有違陳仙子為雙方化解美意?與其迫令鑷而走險,萬一冒犯威嚴,轉不如聽從陳仙子的化解,暫時罷休,免傷少陽神君與峨眉齊真人的和氣,你老如不服氣,心猶芥蒂,這等新進後生也不值與之對敵。誠如尊言,他父師一在峨眉,一在武夷,你老不是不知,事後仍可尋上門去質問。齊真人與寒月家父震於你的威名,也許當面處罰洪弟,迫令認罪。事既光明,又復安然無慮,不強得多麼?至於行宮靈藥,神君原許人來取,事前宮眾並未攔阻,陳道友到手應得之物,無庸交還,更是不值一提。尚望你老暫息雷霆之怒,稍平盛氣,略為忖度情理,語無輕發,便易使人敬服了。”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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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2-13 14:52:5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回 苦憶箴言 一老懷仇離遠嬌 難收神物 眾仙失計縱山僧

話說蒼虛老人儘管得道千年,自來剛愎尚氣,又在怒火頭上,想到便說,益發不善言語。教謝琳靈心慧舌,大肆譏嘲,逐層駁詰,妙語如珠,一句也回答不出,又急又愧。

先聽出二女乃小寒山神尼忍大師門下,神尼本人雖不曾見,還曾聽得與己功力相等的同道無心中談過一次,說她佛法微妙,不可思議。她既在小寒山坐關三百餘年,當地毒蛇猛獸俱受佛法感化,兇惡相剋之物俱能悉泯殺機,同在一處生息,其精通大乘降魔佛法,自在意中。但是傳聞靈異之跡無多,其中寶相現出極少,縱習此法,也未必到了火候。

這兩個女弟子年紀甚輕,說是已得師傳,實難深信。對面一個賤婢竟敢離開護身佛光,獨出答話,口齒如此尖利,也似非戒律謹嚴者所應有,今日局面,決難佔得上風。聽賤婢口氣,只憑靈嬌三仙一紙來書和這新來三人,便要強行和解,敵人決無認罪服低之事。

自己千年威望,就此掃卻,這口惡氣怎平得下?自來修大乘法的佛門弟子,照著戒律,最忌嗔殺,便有忤犯,也不計較,與其被她一席話便嘲弄回去,轉不如暗放冷箭試她一試,到底看一個明白。如真不敵,再行退走,比較也值。

蒼虛老人想到這裡,頓起惡意。以為謝琳未有佛光、法寶護身,必是看出自己色厲內在,又以魯仲連自居,輕敵驕狂,不曾戒備。於是假裝聽話,默運玄功,暗下毒手,先用冷焰搜魂之法試一攝取元神。只見謝琳從容言笑,神色自如,疑是暗中強自鎮懾。

心中大怒,又以全力施為。猛覺反應之力極強,心靈大震,幾乎迷糊。對方仍微笑嫣然,竟如無覺。蒼虛老人不禁大驚,雖知難惹,終不甘服,將口微張,竟把煉成七八百年從未用過的天戮神針試放了幾根出來。

此針乃蒼虛老人採前古遺藏地底的陰煞之氣,並從四千九百斤深海寒鐵中提煉精英,再用玄功法力,以本身真氣會合,凝鍊而成。細小如毛,隨心大小,不用時即以藏在命門紫府以內,發時無形無跡。中在人身上,生兩種妙用,專傷修道人的元神嬰兒。如若對方法力高強,中針時有了驚覺,將元神遁出,或自閉穴,不使循著氣血攻心,傷及要害。此針遇阻不行,立即暴長數千萬倍,在受傷之處爆裂。只要被中上,便非受重傷毀及肢體不可。又目力看不見,陰毒異常,極難防禦。蒼虛老人適才已知敵人法力高強,巨靈神掌且難當,祝又加上三個能手,仍在心存首鼠。之所以口發強橫,意欲一拼者,此寶便是所恃之一。滿擬此針發出,敵人多少總得受傷。哪知連發五針,全如石沉大海,音無跡兆。因是恨極,最後所發兩針更向敵人兩眼發去,也未生效。只見對方妙目澄波,顧盼自如,彷彿未沾身,便即化去。

這一來,蒼虛老人方才心寒氣沮,再不見機,定遭慘敗無疑。又見謝琳話已說完,目光湛湛註定自己,恐她說出自己兩次暗算,再加挖苦,更是難堪。只得強忍怨毒,扮一醜臉,假裝大方,忙接口笑道:“老夫得道千餘年,想不到如今後起小輩中竟有能者。

小寒山二女法力果非尋常,老夫連試她們定力佛法,均被破去,真乃後生可畏。陳道友也無須和解,甘拜下風,老夫去也。”話未說完,陳文璣看出他要走,忙說:“家師尚有書信在此。”隨即飛身出外,遞過一封書信,蒼虛老人口中說著話,左手接信,右手掐訣往回一招。陳文現早把青靈囊口放開,內中血焰本已收斂縮小,散出自比收入神速得多,隨手招處,嗖的一聲,便往蒼虛老人葫蘆中飛去,晃眼即盡。接著便見面前青白二色煙光驟起,再看人已不見,只見遙天空際忽有青白光影,一閃即沒,端的快極。

眾人沒想到蒼虛老人口說大話,氣勢洶洶,卻收得如此之易,俱覺好笑。陳文現道:

“老人得道千年,仍有這麼盛的火氣。家師和齊真人原意,此老雖是左道旁門,但他生平從未作什大好大惡之事,因此三次天劫俱有極巧機緣,得以僥倖獲免。自古迄今,左道中人經時千三百年以上而未遭劫者,連他和大荒山一男一女兩老怪物,共只三人。自來修道之士投身旁門者,人數最多,一時也誅戮不完。俟其惡貫滿盈,運數將終,生靈已受害不少。與其揚湯止沸,無如釜底抽薪,留此三人,正可為一干異派妖邪作為榜樣,使知所習雖是左道,只要不為惡,一樣可以得脫天誅,天仙固然無望,長生卻是可保。

為此不願洪弟與他各走極端,仇怨太深,不肯休止,迫他鋌而走險,自取滅亡。

“並且老人此次之來,是為昔年在圖南山遭遇第三次天劫以前,無心與少陽神君相遇,傾蓋論交,結成好友。到了臨難之時,因知天劫一次比一次厲害,多高法力也難相助。本心還不願累及良友,只想三陽真火恰是魔火剋星,打算借用。哪知才一開口,少陽神君便託詞拒絕。他認此舉只是聊勝於無,本無多大功效,對方祭煉非易,不願白送,也是人之常情,並未見怪。又託以身後之事,神君仍是漠然。他平日對於外界人雖然妄自尊大,言出法隨,睚眥之怨,毫不寬假,但對朋友卻極愛護容忍,縱令絕交,不出惡聲。當時覺少陽神君情薄,心中有些不快,也未發作。哪知少陽神君對朋友比他還好,表面堅拒,心早打好銳身急難的主意,恐事先明說了出來,分了他的心神,佯為不允,暗中卻作準備。

“到了第三日蒼虛老人應劫之期,少陽神君忽然不辭而別。事雖兇危,因前兩次都能轉危為安,蒼虛老人自然仍作萬一之想,無暇再生閒氣,徑去山頂,坐候劫運之來,欲以死力相拼。與魔頭連鬥了三日夜,連經險難,均仗自身法力抵禦過去。到了最後一夜,元氣消耗,精力已疲,忽為魔火所困。他自知不能倖免,求生望絕,再隔些時定不能支,便須發號令給遠方守候的門人,用飛刀自行兵解,以免神形俱滅。就在這危機瞬息,一髮千鈞之際,神君卻從身後一座孤峰上,將本身元神與丙火之精所化的一條靈蛇合成一體,突然出現,冒著奇險飛入魔焰之中,由靈蛇口裡發出萬千三陽神雷,連鬥了三個時辰,終於將百丈魔焰擊退,助他脫了大難。而少陽神君元神卻受傷不輕。蒼虛老人這才知道良友苦心至情,感恩自不必說。

“由此二人愈成生死之交。所以那麼不肯管閒事的人,一接到少陽火書告急,立即趕來。這原是他知恩感德,對朋友的義氣。雖說他乖張驕狂,不合妄使邪法,也因多年威望,惟恐失墜,情勢所迫,非由本心。又是初次對人下這毒手,種種均有可原。家師一面想保全他,一面又以他最末一次劫運將臨,事由今日而起,事前消弭,比較容易,如果沒有今日之事,他便生出別的災害,劫運更難挽回。故此想定時日,令我先回峨眉,與齊真人等計議。正值謝家九妹先受青城朱真人之託,暗中早有安排。嗣又以峨眉三英、二雲、七矮諸道友多半至交,今年應往峨眉朝拜掌教師尊以及各師長,自陳功過,難得聚在一處,就便往訪。

“起初因李道友是此老命中剋星,他雖然年幼,臨事並不冒失,非有幾分必勝成算,決不輕往。如三陽神火厲害,必往各師執和諸道友世好那裡求借法寶相助。他本和金、石、甄等七矮兄弟要好,當著人前,故意鬧些小孩脾氣,實則異常親熱。揹著人時,大家商量,同尋異派人晦氣。還有寧一子的門人蔣詡,和他也很莫逆。七矮兄弟正煉濟世靈丹,無法相見,而寧一子又有抵抗神火之寶,必往求借無疑。為了阻止他前往,打算釜底抽薪。我又奉了忍大師之令,和寧一子商議一事,正好就便趕去攔阻,不令借與。

剛到香蘭渚,李道友也隨後到來,法寶未借到手,賭氣飛去。謝家姊妹又把他可以求助的地方全都趕在前頭一一吩咐。以為他素好勝,六合旗門只能防身,巨靈神掌擊滅真火,要傷害無數生靈,不敢亂用。沒有剋制真火法術,也許暫時中止,日後再往,將此事錯過。只等諸位道友被火圍困之時前來解救,便不致與此老引起仇怨。不料李道友數世清修,交有不少有法力的同道至友。日前又在香蘭渚從蔣翊得知一位前生至好燃脂頭陀,現在南海朱竹島妙香巖坐關。於是趕了去,不特把佛門至寶香雲寶蓋借來,並還指點雲路,教他如何走法,卻未說明有何遇合。其實那正是去西極嶺的正路,無意中助人取出前古玄陰真水。

“西極教和少陽神君師徒互相嫉恨已久,只未公然發難。見李道友如此神通,正好暗收漁翁之利,妄想將磨球島真火收去,逐走少陽師徒,光大門戶,獨佔西極全土。李道友只圖真水可以制火,便照計而行,帶了真水前來。西極三長老連同好些得力門人,便暗中尾隨,相機發動。本來玄陰真水眼看就要成功,忽被蒼虛老人用九煉赤屍之氣圍住,那火又是丙火真精,靈蛇所化,不但不能消滅,因水為赤屍所包,轉成了裡應外合,真水竟被煮沸。如非蒼虛老人也存妄念,欲收此水以為己用,只消三日三夜便可煉幹。

固然所去不過全數十之二三,一則可惜,二則異日重煉此水要減去若干靈效,再想收制三陽神火,力便不足。西極三長老一時情急,乘著少陽師徒離島而出,蒼虛老人全力對付強敵,島上空虛,欲去靈焰潭毀滅火源根本之地。不料島上尚有五火使者,均非弱手,這一阻攔,蒼虛老人也就趕回,將他們趕走,險些鬧出事來。

“依我本意,早來些時,西極教便許不出手。只因在峨眉時遇見大方真人,力說今日之局關係定數,人力徒勞。原來西極教教祖悟徹玄機,自知所習非佛非道,似是而非,再煉多年,成就也只如此。為求正果,於是發動真火,自焚轉劫,以期再生轉入佛門,尋求正果。為想維繫教門人心,堅其信仰,以為轉世再來,改定教宗,重興彼教,當時施展法力,故示白日飛昇靈蹟,連他門下掌教的三個嫡傳愛徒均被瞞過。誰知弄巧成拙,轉世之後,雖然得為高僧,但以發願大宏,至今尚未圓滿,不能重返故土。而西極教氣數已盡,近數百年來日益驕妄,貪嗔忌刻,自前輩諸長老起,以及末代教徒,十九行為乖謬,倒行逆施。此次正是彼教劫運。現在前古玄陰真水已為所得,以為少陽神君在他臥榻之側,不容並立,暫時如不發動,日後必為離朱宮師徒大患。齊、朱二位真人與寧一子諸位,以彼教遠居西極,雖然天性剛愎,忌諱大多,有怨必修,人如犯他,永無休歇,但彼教規至嚴,操行尤苦,從不無故犯人。只有兩次,因為無知觸他禁忌,大修其怨,人已避逃,兀自窮追不捨,終於趕來中土報復,將兩個得道多年的散仙,連同門徒七人害死,幾乎連元神亦為所滅。此外惡跡無多,教徒又眾。齊真人等憐其修為不易,欲為免去此劫,等那轉世祖師歸來度化,也不過是本著一念慈悲,姑盡人事而已,照著目前情勢,分明定數難移,莫可挽回。我們因聽大方真人叮囑,謝家姊妹又想稍為磨練李道友,因此晚來了一步。適才正想勸說此老,面交家師手札,不意謝家二妹不忿他狂謬,先走出去一片冷嘲熱諷。此老自是難堪,怒極之下,暗中連用兩次陰毒法寶,俱為無相神光不壞身法所破。說又說不過,鬥法又非敵手,雖然迫於無奈,借題遁去,看那去時情形,並未甘服,心中怨毒已深。但盼他歸途看了家師手札,幡然悔悟,就此回山避禍,還可無事;如逞一朝之忿,這場劫運恐比前三次天劫還難避免呢。”

謝纓笑道:“如非洪弟喜事任性,今日事已早了,這蒼虛老人千餘年道行,西極教下那麼多的修士,怎會因此斷送?我佛慈悲,我爹爹也教你如此麼?”李洪道:“大姊,你怎也和二姊一樣刻薄我?你們也有朋友,以前不是也愛管人閒事麼?我這還是奉了師命,下山行道,才到四處走動。你們剛到小寒山不久,便瞞了師父,和那癲尼姑同去幻波池惹事,不比我更淘氣麼?如今卻來說人。我只照情理,分邪正,不背戒律師教,他們定數應劫,與我何干?又不是我害他們的。”謝琳道:“洪弟,你真會胡說。我們去幻波池,乃是明知豔屍為妖邪,當然應助良友一臂之力,師父法力高深,豈能隱瞞?我們前往,分明許可,你不知西極底細居心,又未能分出蒼虛老人善惡。前者謬託知己,為人所愚;後者以為只是旁門,便可誅殺,妄用巨靈神掌,豈非荒唐?如何能和我姊妹比呢?”李洪紅著臉,還要爭論。陳文現道:“西極教人已退走,等那三人到來,再到磨球島,照齊真人之言行事吧。”

眾人見陳文璣只是暢談,不再收拾殘局,本覺奇怪。聞言側望,只見二三十道光華,正往西極嶺來路遁去,轉眼不見,空中真水真火與赤屍之氣互相連接的大光團也已不見,只剩半天烈火紅光,隨著火行者等宮眾,往磨球島上飛去。同時對面飛來三道光華,轉眼近前,現出三個天仙般的女子,都是霧鬢風鬟,雲裳霞裙,玉骨冰肌,光豔照人。內中一個年紀較輕的丰神朗潤,尤為獨絕。神情都是一般嫻雅莊重,連石玉珠那麼交遊極廣識人最多的,俱未見過。謝琳先開口道:“三位道友可是青門島主麼?”三女點首應諾,隨即通名禮見。眾人才知來人乃昔年紫雲宮舊主,現在隱居磨球島西青門島的初鳳、慧珠和原在島上隱居多年的一位女仙、青門仙子朱蘋,好生欣慰,各道仰慕不迭。

眾人方欲詢問經過,忽聽陳文璣對三女道:“我以家師不喜與人結怨爭鬥,西極教中人一與成仇,便會拼命糾纏不休,前仆後繼,雖彼災難將臨,何苦自我發難?並且他對李道友雖是利用,並無惡意,又是訂交於先,同仇敵愾,焉可倒戈相向,強令退去?

而少陽神君與家師和峨眉、青城兩派均有交誼,便是石道友令師也是素識。今日之事,本由誤會而起。火行者等宮眾先已受挫,蒼虛老人去時以為我們既來和解,必為火行者等出力,又知三位道友小蓬萊之遊此時必歸,少陽神君師徒本皆相識;而西極教徒驕恣強橫,專喜排除異己,夜郎自大。磨球、青門兩島相去匪遙,耳目也可相及,磨球如被西極教佔去,青門必不見容,唇亡齒寒,從此多事。三位道友見火行者等力絀勢窮,理無袖手。我們既是兩俱不能偏袒,只可取一點巧,在此閒談相候,等三位道友歸途路過,假手鼎力,暫息此爭。適見西極長老僅被三位道友小挫,便率門人引退,三位道友與我們俱是初見,復承寵迎,均有原因。西極三長老當是自料無什結果,與其強為所難,自取傷亡,還不如全師而退,徐圖大舉,異日捲土重來,自在意中。火行者等宮眾也竟在原島相待,莫非也都省悟,消去嫌怨,不再興戎了麼?”

初鳳答道:“我三人到時,鬥法正盛,慧姊心性和易,先向雙方勸解。西極三長老不聽也罷,竟以惡語相加,我三人才助火行者等動手。剛佔得上風,勝負尚難定,火行者忽接少陽神君神火飛書,並還附有少陽神君好友、大荒山無終嶺枯竹老人一道青竹靈符。火行者接到後面容大變,似頗擔心,暗中行法,傳語同門。不知怎地會被西極三長老聽去,只朝我們說了一句‘再行相見’,把手一揮,立即退去。我三人本是受激而發,並非有意為敵。火行者等宮眾又得乃師飛書警告,不令窮追,速與諸位道友言和,一切俱候神君回島,再聽訓示施行,力戒躁妄。對於前事,大加申斥。神君法嚴,令出必行,休看火行者得寵,一樣也不敢稍為怠忽,因此俱未追趕。火行者等素來性驕,不肯服人,先吃了諸位道友的虧,師命又不敢違背。儘管來書有陳仙姑與謝家姊妹來作調人之言,但是上來便將蒼虛老人破法逐走,此時聚在一起旁觀,又不過去,不知諸位道友是何心意,不好意思過來。我三人見他們面有難色,自思諸位道友雖然素昧平生,神交已久,何況神君來書已經說明陳、謝三位道友來意,諒無見拒之理。為此不揣冒昧,來此請諸位道友同去離朱宮中小坐,就便了結今日這件公案如何?”陳文璣道:“此次雙方誤會,原是定數。如非火行者警報告急,少陽神君與大荒二老煉法正在緊要關頭,不及仔細推詳,向蒼虛老人告急求救,也不致鬧得這麼大。諸位道友已都說好,便道友不來寵召,我們也要去呢。”

眾人正要起身,石玉珠插口道:“呂、王幾位,一受火毒,一為蒼虛老人暗器所傷。

剛才因見情勢險惡,已由展、冷二位道友各護一人逃出陣地,往歸途覓地暫避。呂、王各位傷勢很重,似非尋常道家所煉仙藥所能醫治。尤其呂道友的火傷,非少陽神君師徒不能醫好。看去厲害,連天一真水也只保她體內清涼,火毒不致攻心,神情委頓不堪。

難得陳、謝二位道友在此,離朱宮眾又已代除心事,正好分出兩人,去將他們二人接回,由火行者收去火毒,並請陳、謝幾位道友施展法力,將道友救回復原,豈不是好?”

朱蘋接口道:“石道友所說四位道友,可是三女一男,內有一位女道友相貌很美,身有青光保護,能發乙木神雷的麼?”石玉珠答說:“正是。道友何處相遇?”朱蘋道:

“前途海面空曠,並無陸地,只離此九百里有一礁石,大約數十畝。四位道友落在上面,又遇大仇強敵。內中二位本在受傷昏迷,只有一個羽衣星冠的道友和那青光護體的美女,又要保著受傷同伴,又要迎敵仇人,情勢甚是狼狽,我三人過時發現,隱身下去觀看,見雙方鬥法甚是激烈,敵人法寶十分厲害。如換別人,早已上前相助。因那仇敵乃赤臂真人連登,以前本有數面之緣;那四位道友均似散仙一流,不知來歷。愚姊妹隱居青門島,清靜已慣,不想亂管閒事。連登素來又無故不欺善良,遇事多少總有幾分歪理,為此躊躇不決。嗣見那兩位道友實是不敵,我三人俱愛她們不過,眼看形勢十分危險,正商量姑試出去解圍,相機行事,忽然一道經天白光閃電般飛來。這時二道友已為連登所放烏金色寶光所逼。白光一到,便將連登的烏光隔斷,現出一位前輩道長。我以為連登素恨人管他閒事,何況對方又是他的深仇大恨,來人這等行徑,決不甘休,必有一場猛鬥。哪知連登竟然知機,只氣呼呼地看著來人說道:‘這也有你的事?’那個道長卻沒火氣,微笑說:‘道友何必負氣?小道尚有話說。’言未了,連登已經逃走。那道長望空微微嘆了一聲,也沒再說。你那二個道友過去行禮相謝,才知這個道長竟是住在香蘭渚的寧一子老前輩。他把傷人看了看,聽那口氣,前在香蘭渚別時,去的人各給一丸靈藥,任何傷毒皆可醫好,能救修道人一次大難。大約當初送藥之時,見諸位道友多半早晚各有一次大難,但是有輕有重,所受苦難不同。因被神火燒傷的女道友定數有此大難,見天一真水難收全功,諸位道友以為此藥不能醫治,又在臨敵急迫之時,一時疏忽,未取一試,致受若干痛苦。其實在那靈藥內有千年香蘭所結之實,加以千百種靈藥制煉而成,功能起死回生,靈驗無比,如早使用,早無事了。說時,又以中毒箭的一位無此靈藥,另送了一包,分別照法服下。本來即日就好,因為延遲了時間,尚須靜養七日。且恐連登還不肯甘休,醫好之後,便由寧一子和未傷的兩個一同護送,往玄龜殿散仙易周家中去了。我三人先未仗義拔刀,有見死不救之嫌,羞於出見,不曾現身。哪知早被寧一子看破,行時暗中指示玄機,才行飛走。等愚姊妹想起此老,乃是一個最善良的老人,應當拜見請教,要想出見時,遁光很快,已來不及了。”

眾人聞言,這才放心,隨同往磨球島上飛去。到後一看,火行者等為首尋仇諸人早已避開,只五火使者和一些道眾在島旁樹林之中相候。見面請往離朱宮前平台之上落座,宮中侍者送上靈泉異果。眾人見那平台大約十畝,一色深紅寶石修建而成,晶光四射,照眼生輝。外景如此宏麗,宮中景物更不必說了。互相通名禮敘之後,五火使者便說適才又奉乃師飛書,斥責火行者等為首發難諸人怠忽師命。現由寶鏡中看出形跡,命往地底火室侮過待罪,等到回山再行發落。隨又說起各方師門友誼,不應如此,現既有人出頭,理應釋嫌修好。

眾人由陳,石二人為首,各人都很客氣,並同起立,望空暗謝少陽神君寬洪大度,不咎既往。五火使者等雖與火行者不和,到底同門義重,尤其此事大損島上威望,師父為人向來寧折不彎,不知此次為何如此自謙,惟恐門人不肯甘服,並還下了兩次飛書嚴令。師命難違,不敢不遵,心中卻是不快。便火行者等受責待罪之言,一半也是託詞。

及見眾人這等客氣,一面謝罪,一面說出被迫還手,勢不得已之苦,覺得實是火行者理虧,庸人自擾,自己易地而居,也必如此,不能怪人,才把內恨消除。李洪也要開口,吃小寒山二女以目示意止住,也代致了幾句道歉之辭。最終方由陳文現細說來意,取出靈嶠三仙和妙一真人手書仙柬,囑等少陽神君回山面交。又告以西極教仇恨已結,此輩最重彼教聲威,結仇不解,百計報復,自來不計危亡,磨球、青門二島從此多事。好在相離不遠,雙方可以望見,以後務要約定,互為聲援,不可疏忽。等神君回來看完書信,自有安排。

五火使者謝了指教,便和陳文現說:“玄陰真水現被西極仇人得去,如用他教法術再一加功祭煉,便是三陽真火剋星。加以丙火真精所化靈蛇,因師兄火行者行事冒失,只圖傷敵,將它化作三陽神雷。如照平日,只不過靈蛇受點痛苦,復原甚易。不料對手太強,先被五丁神斧斬了一條,耗去不少精氣真元,修復已難。最通靈的一條化作神雷,出去就遇見佛門至寶,元氣連耗帶散,最終又被玄陰真水圍住,受傷很重。就家師回山重煉,也非短時期內所能復原。李道友所發玄陰真水,如被蒼虛老人收去,也可減卻它很多靈效威力,偏又遇中途收了赤屍之氣退走。後來家師飛書到來,火師兄又不合心急疏忽,向眾同門告知,雖是本門傳聲之法,仍被西極仇人聽去。他見家師來書附有大荒二老靈符神光,便已留心。再一聞知陳、謝三位道友,不只為雙方作調人,如見彼教猖狂,並還要助本島把他們趕出。青門三仙又復義氣相助,他勢越弱,情知難得公道。再若戀戰,不特多樹下許多大敵,並還要吃大虧。再如將李道友所發的一些真水失去,便連異日報仇全無指望,為此急忙收了真水,逃回山去。彼教量小排外,有仇必報,寧死不止。家師歸期無定,眾同門道淺力薄,非其對手,防不勝防,後患實是不可設想。縱有青門島上的幾位道友為助,終無得勝之策。適見李道友發水時,持有彼教中鎮山之寶閻羅奢缽盂,內中真水也未發完。彼雖邪教,李道友曾與論交,並無仇恨。借人之物,自己本不便扣留。但當初取水,本靠道友的佛法至寶相助才得成功,分潤少許,於理無虧。況以前又不知彼教是如此行徑,何妨將真水取出,能暫留借於此,固大佳事;如其不能,也請帶回去收藏,只將缽盂交還,釜底抽薪,免使持以濟惡,似屬情理兼盡;再如不願,亦請少留時日,等家師回山,再行交還,便不怕他了。自身法力不濟,難御外敵,轉而求人,中心實是慚愧。只因敵強責重,為什萬全,迫不得已,恃在師門交情深厚,乃有此不情之請,不知諸位道友以為如何?”

李洪覺得此舉有欠光明,不是丈夫所為,老大不願。方欲拒絕,陳文礬卻知少陽神君門下人等對西極教怨毒已深,欲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竟不惜自貶身價,用些甘言,把缽中餘水留下,以便日後行那毒計,將西極教一網打盡。見李洪面色不善,此役本李洪一人行強魯莽,惟恐話不得體,又勾起舊怨,忙先笑答道:“道友,你當缽中還有餘水麼?西極教何等狡猾,起初利用李道友發難,等雙方大仇已結,他再出面,明為朋友,實則陰收漁人之利。此缽乃他教中三寶之一,與三老本身心靈相通,休說外人不能據為己有,便他借與,用時若違他意,也必不生靈效,甚或為害。家師與妙一真人書上已有制他之法,無須乎此。至於恐他乘隙來侵一節,他自立教以來,休說教中長者,便他行輩稍高的門徒,也從未經過今日這等慘敗。誠然仇深恨重,勢不兩立。但他知道諸位道友並非弱者,今又加上青門三道友,更有枯竹老人靈符,短期內如何敢於輕舉妄動?此時他以心計雖被人識破,但與李道友訂交之前並無嫌隙,又想留日後相見之地,仍以朋友之禮相待,不將此寶收回。聽憑李道友日後面交,所以此寶還在手內。否則似李道友的法力,雖不至於受傷,早已化去無疑的了。此舉招人輕笑,徒損令名,幹事無補,萬使不得。道友如不肯信,可以當時試驗,就知道了。”

五火使者等宮眾暗忖:“法寶為本主人收回化去,尚在意中。內中真水明明未用完,李洪又知用法,怎會涓滴無存?”聞言未免半信半疑。小寒山二女看出宮眾不甚相信,便對陳文現道:“陳仙子,一個旁門也有如此神通,如非眼見,連我也難以置信。左右空閒,倒不如看他如何取回,大家開個眼界。洪弟素來喜事,免他日後親身送回,又生出枝節。你看好麼?”陳文璣知她用意是在兩全:既免宮眾疑心,又省李洪再與西極教徒交往,笑答道:“我料如此也說不定。我們不必在此,可同去前面空曠之地試上一回,就知道了。”五火使者等一千宮眾本覺陳文現言之太過,不甚相信。眾人也欲一廣見聞,齊聲附和。

五火使者便一同起行,先引向平台對面的空地上去,便欲止住。陳文璣道:“我只知此寶頗多神妙,略加妄動,必有反應,是何情形,因未見過,還很難說。此處雖然空曠,左近花木泉石頗多,風景秀麗,若一變生倉猝,不及防範,有了毀壞,豈不可惜?

不如到前半島沙灘上去吧。”五火使者等宮眾益覺所說誇大,各在暗中準備,少時此寶如有變故,立即施為,將之毀去,既可堵口,又可洩忿。心內尋思,表面卻不露出,同了眾人飛往前島,到了臨海沙灘之上,一同落下。

陳文現道:“我想缽盂中真水定被西極長老用彼教中法力禁住,不會再有噴吐。但臨化去時是否還有傷人之力,卻拿不穩。諸位道友各自稍作戒備,以防不測,何如?”

五火使者中為首一人乘機答道:“此寶如不待李道友送還,便由彼教收回,可知心存疑忌,並不以李道友為友,這還和他講什麼客氣?陳仙子又說得此寶如此神奇,未免令人難服。現在李道友手內,我等自不能妄動,他如自行收回,便將以友為敵。只一離開李道友的手,即便被別人收走,或是毀壞,也是他咎由自取,無話可說。我們遇見仇敵濟惡之具,當然不能放過。少時它不化去便罷,如若化去,我們意欲禁阻,不令收回,不知可否?”

陳文現道:“自來正勝邪消,彼教現已日趨滅亡,法寶再多,也無用處。諒他只小器多疑,我們卻須大量。靈嬌三位師長多與令師有舊,齊真人與令師更是深交,來時還道及神君師徒助誅妖鬼徐完之惠,情誼決非泛常。此次爭鬥,實由令師兄見取藥人之中有武當門下在內,同門情重,想起前嫌,誤會於先。李道友又是初次下山,今生修道年淺,久居武夷,不知彼此淵源,昔年又與兩位貴同門曾訂鬥法之約,前來尋事,只是年少好勝,居心本無惡意,巧遇諸位道友被困,遂有今日之事。現既當面言明,誤會全消,情同一家。不過李道友訂約在先,借人法寶,在彼劣行未現以前,未便反顏相向而已。

休說教有正邪之分,交情也有厚薄之別。就是雙方行道為人相等,也無偏向彼教之理,所說俱是實言。以諸位道友的法力,仇敵之物,禁阻未始不可,畢竟物各有主,能由李道友手中收回,理雖少欠,情尚可原,我們如不取他缽中真水試驗,他怎會不告則收?

中道阻截,成亦不武,不成為笑,反倒坐貽口實,說李道友倒戈賣友,大是不值。何況事之成否,尚難知呢。”

五火使者見陳文現言語婉轉,語中有諷,神氣頗壯。又見小寒山二女以目示意,令陳、石二人同立一處,不要散開,並向李洪叮囑,雖是隱言,卻看出是令其小心戒備神氣。暗想:“陳文現所說實是情理,口氣也頗關切。照這情景,此是西極三寶之一,莫非真具厲害?”便暗中示意眾人暫勿亂動,只在暗中準備,相機進止。

這時小寒山二女早已準備停當,看好眾人立處,令即施為。李洪忙即取出缽盂,託在手上。眾人見那缽盂發出紫光,約有二尺方圓。李洪腰間,好似無物,卻取出一件這般大物來,取時又是這麼容易,各都現驚奇之色。李洪行法之前,笑說:“我不信西極長老如此小器多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水無水,能否在我手中化去。”謝琳笑說:“洪弟少說話,這類本身元靈所煉之物,你就能禁制住它,不令飛回麼?不信,你就試試,可是大意不得呢。”李洪道:“那個自然,不用你招呼,稍有動靜,我就感覺出來了。”

隨照西極長老所傳噴發真水法施為。本來一經行法,隨手指之處,立有千百丈黑氣由盂口內激出而去,任意所為,往前馳去。哪知行法兩次,那件缽盂仍是好好的,宛如常物,全無動靜。李洪先前臨敵,真水只發出了一半,知道其中還有不少,怎麼也不會一點沒有。又是藏在母親妙一夫人所給寶囊之內,決不會有變故。見狀大是奇異,才知謝、陳三仙女所說是真。李洪覺著西極長老把寶交他手,決無予敵之理,如何以小人之心度人:

心中有氣。一面重又施為,一面照小寒山二女隱語示意,把在小寒山參見忍大師傳小金剛不壞身法暗中運用,以為防範。等到第三次行法催動,依然不見真水噴出。李洪不禁怒道:“我這人最重信義,儘管神君是父執師長,但我事前未想及此。西極長老既將此寶和真水交我,自然日後原物奉還,此時就是試出內有真水,也無轉奉他人之意,如何當我賣友小人看待?此盂藏在我囊內,任他多大神通,也不會暗中把真水收去,我會不覺,必是在西極山上行法遙制無疑。既然如此,我偏要逼它出來,看看它到底還有什麼變化?”

說罷,便即施展仙法,想將盂中禁制破去。左手託缽,右手掐訣,朝外一揚。跟著大中二指掐緊一揮,立有一團佛火神光投向盂口以內。眼看那盂似往四外膨脹,李洪還待施為,猛然叭的一聲巨震,那紫金缽盂立即炸成粉碎。烏金紫三色光華宛如暴雨,橫飛四射,附近山石挨著一點,立即爆散,成為菌粉,勢子猛惡已極。同時盂中凸起一股黑金色的煙光,宛如正月裡的花炮,當中簇擁著一個與西極教門人同樣裝束的元神,破空直上。那碎盂所化的三色精光,本向四外發射,朝裡大半環彷彿有什隔阻,擋了一擋,立即收回。連同外半環發出的光華,一齊掉轉,向上一照,晃眼與空中煙光人影會合為一,往西極嶺一面飛去,端的比閃電還快得多,瞬息已渺。只聞天空密雲影裡隱隱風雷之聲,由近而遠。說時遲,那時快,眾中除陳、謝三仙外,誰也沒料到此寶化去時如此神速猛烈,變起倉猝,一瞥即逝,竟不容人下手阻隔,便連盂內玄陰真水一齊飛走。

李洪因得小寒山二女警告,雖在暗中戒備,也沒想到如此厲害。那三色光雨威力尤大,如非事前運用佛法防身,驟不及防,非受重傷不可。一想到西極教行為這等惡毒,此寶如果一有變故,立即化去,或是隔遠覺有何兆,立即收回,照例如此,也還情有可原。適才分明見有一個成形體的元神隱藏在內,可見約交借寶之時,先存小人之心。而這時明知自己只是在此試法,並無惡意,就說不應以佛力控制發出真水,恐為敵人取用,也可暗中明言,至多化去,自己和他相交在前,也不肯強行禁阻,何以還要下此毒手?

由不得心中有氣,大喝一聲:“往哪裡去?”左肩起處,斷玉鉤立似蛟龍剪尾,電馳而上,追將上去。同時五火使者等宮眾也是驟出不意,又驚又怒,呆得一呆,也各將法寶紛紛放起,合力追趕。下面數十道光華剛剛相繼破空直上。空中煙光人影已早逃走。轉身之間,連那風雷之聲,也從上空雲影中隱隱逝去。眾人追趕不上,只得忿忿而止。

陳文鞏笑道:“如何?此次如非李道友煉就佛家不壞身法,而諸位道友立處又經謝家姊妹無相神光掩護,恐不免於受傷呢。我先前只知此寶靈異,卻不知竟有如此威力。

且看右側面那些木石,便知道它的厲害了。”眾人隨手指處一看,適才光雨散出之處,左近有一小石峰和二株大有三五抱的大樹,已經消滅無蹤,直似齊地面被人鏟去。左側四五里外,卻有大片灰紅色影子隨風旋舞,宛如雨雪,飄飄下落。細一辨認,原來那兩株相連數畝大的參天古木,已被那三色精光炸成粉末,震出老遠,正在隨風下落。山石較堅且重,震得更遠,下沉也快,料已落向海中。尾芒所及,威力已是如此,怎不相顧駭然。

五火使者等才知陳文現所說俱是實言。敵人法寶如此神異,未免心驚。對於眾人自更禮重,重又請往台上落座款待,並請指示機宜。陳文現道:“休看西極二寶厲害,到時自會有人制它,何必多慮呢?”五火使者說道:“並非我等膽小怕事,只因家師不在宮中,自知法力淺薄,恐有差池。我等安危無關,那靈焰火源乃本宮命脈,關係非小,尚望陳仙子和諸位道友指示玄機,悍能勉力應付,實為感幸。”陳文璣道:“這有何妨?

此事神君早有成竹,西極三老新敗之餘,不操必勝之算,決不再冒失行事。何況真水尚須祭煉。適才一舉,必疑李道友倒戈相向,轉為貴島助力,又知這裡持有枯竹老人靈符,豈肯造次?到是適才一戰,火精、靈蛇俱受重創,貴同門也不免有負傷的,心中自然不無介介。日後令師回宮,尚望諸位把前後因果以及我和謝家姊妹此行經過一一詳陳,善為說辭,免得芥蒂不能全消,致令敵人生心,就無事了。還有蒼虛老人本在山中靜修,不問外事,日後應劫,雖是定數難移,終由神君飛書請援而起。神君患難至交,必不坐視,到時必要往援,保不定又生出別的枝節。齊真人早見及此,另有給神君的親筆信一封,今交道友收存,務俟神君回山後再行交奉,不可落在別人手內。”說罷,將信取出。

五火使者中為首一人便即接過。

陳文璣道:“我尚須回山覆命,諸位道友想也各有去處,就此分手吧。”隨起作別。

初鳳、慧珠、朱蘋堅邀眾人前往青門島一遊,眾人急欲往玄龜殿探望靈姑、王嫻等眾人,陳嫣靈藥已得,也急於和桑、冷二人覓地修養,俱都推謝,期以異日。只小寒山二女久在峨眉聞說紫雲三女之名,心有夙契,和初鳳等青門三仙一見傾心,甚是投機,又見眾人都不肯去,覺得情面難卻,左右無事,便即允諾,不再堅辭,三仙大喜。臨分手時,小寒山二女笑問:“洪弟何在?莫非也隨著諸位道友同去玄龜殿?”李洪答說:“我自有我的去處,去玄龜殿作計?”二女道:“你終不免惹事,我也懶得管。你早晚回山受責,才知厲害呢,由你去吧!”李洪微笑不言,轉向眾人,道了聲:“再見。”雙足一頓,一片金光閃處,轉眼無蹤,眾人好生稱讚。小寒山二女笑道:“卻也虧他,我們也各走吧。”當下眾人分別告辭,各縱遁光飛起。小寒山二女自隨青門三仙往青門島去訖。

石、陳諸人便往玄龜殿飛去。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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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回 再訪仙靈 小往玄龜殿 重尋正果 同登度厄舟

話說這時海面上煙霞盡消,天空無雲,晴波浩蕩,清風陣陣,與昨日雙方戰鬥時烏煙瘴氣之景大不相同。眾人為了談話方便,仍把個人遁光聯合一起,向前飛駛。途中互詢此次何往,石玉珠道:“我本還有事,急於回山,只因靈妹五丁神斧尚在我手,她初出行道,法力尚差,此寶關係她的安危,實少不得,必須送往。我到玄龜殿交還此寶,便回武當,參見家師去了。”南綺笑道:“展、王二位道友一向隱居仙島,此行本屬巧遇,決不會再和我們同往中土行道。石姊姊必須回山,陳、冷、桑三位道友必須另覓仙山修煉,只剩我們三人在一起了。難得萍水相逢,便成莫逆,才共完了患難,忽然之間風流雲散,從此天涯海角,不知何時可得再見,以後難免想念。陳、冷、桑三位道友尚無一定處所,更連尋訪都難。還是請石姊姊出個主意,約個時間、地點,能夠聚首才好。”

石玉珠笑道:“南妹情長,喜聚惡散。我們患難相交,各有前緣,也非容易,自然能得常聚為快。不過陳道友劫後修煉元神,正是要緊關頭,難於分身。冷、桑二位也有尋求正果之意,又和陳道友在一起。此去舍劫故居,另覓仙山,必以白雲封洞,暫時不與外人交往。我們無事,再不能阻他三位清修。展、王二位,輕易足跡不履中土,此次又與赤臂真人連登結下仇怨,必須時常戒備。只我一人常在各地雲遊,南妹等又當著修外功之際,容易相遇。我想再見之事,暫時實難說定。明年青城教祖朱真人滅了竹山教妖人以後,門下弟子每年都有三四個月留山修煉。算起來,還須等將來南妹等青城諸道友留山煉法之時,大家前往青城相見,比較好些。如今因陳、冷、桑三位道友要閉門修煉,無法晤對。等到在青城見上一次,以後便有一定居處,常晤不難了。”

南綺道:“好倒是好,只是日期太長,令人難耐。還有紫雲宮那好地方和宮中請位先進師姊,都是令人難捨。只恨功力大淺,海宮仙府不易擅入,空自望洋興嘆,沒法親近罷了。”陳嫣笑道:“紫雲三位道友也由修煉而來,何況峨眉、青城誼如一家,都是玄門正宗,上來根基先就扎得堅固。不比我們開基已舛,根骨緣福又差,累劫之餘,始得悟徹玄機,仍要費上許多心力,也只地仙有望,難期天仙位業。兩兩相較,何可以道里計?只要努力前修,終有成就之日,何必妄自菲薄呢?”南綺笑道:“道友說得倒容易。休說根骨不如遠甚,昔年聽家父說,峨眉門下那十幾位最負盛名的後輩,福緣遇合之奇,真是從來未有,我們怎能與他們比呢?”石玉珠道:“南妹此話誠然,目前各正派中後起人物,實比峨眉相差遠甚。他們累生積修,才有今日。尤其那十幾位傑出之士,哪怕別人與他們一樣修煉,一樣成就,論起法力、法寶,仍有相形見絀之感,如何能與相較?不過以南妹與裘道友的根骨,修到他們那等地步,並非無望罷了。”

裘元聽眾人一路說笑,忽想起未上青城時所交好友方氏弟兄和火仙猿司明、雷迅等人,分別已久,不知此時光景如何?竹山教鬥法業已改期明年,反正隨緣行道,並無一定去處。到了玄龜殿,見著靈姑以後,如仍願一路,便約了她,和南綺同去尋訪二方、司、雷諸人,謀一良晤,以踐別時異日各人學道,如有成就,互相告慰,以便日後設法長聚,彼此扶助之言。裘元想到這裡,脫口問道:“南妹,陳、冷、桑、石、展、王六位道友各有打算,少時到了玄龜殿,大家便須分手。我們和呂師妹俱無什事,往何處去呢?”南綺笑道:“你倒說得好。我們名為下山行道,積善修功,試問修積了些什麼?

前在湖心洲消滅惡蠱,助大家出了點力,那還是搖旗吶喊,因人成事,此外更無微勞。

天下不平的事盡多,受苦受難人尤為不少。我們既要修積,還怕找不出事來做麼?”

裘元道:“不是這等說法。因大家分手之後,我們三人沒有一定去處。前在長春仙府和你所說,我未上青城拜師以前那幾個患難至交,久未相見,彼此互無音信。除方二哥家居事母外,餘人當已各有遇合,不知修為如何,心中甚是想念。還有我那表兄甄濟,本非惡人,只為妖邪勾引,誤入歧途,屢次為惡。上次我由長春仙府迴轉青城,中途與之相遇,他還與妖人合謀害我。他雖不仁,到底骨肉至親,須看在姑母面上救他。久想和諸位師兄商量,稟明師父,誅戮妖師,哪怕學道無緣,好歹也送他回去,免得歲日一久,上膺天譴,難以挽救。恰好阿莽、勝男尚未參見師父,陳、冷、桑三位道友覓仙山修煉,舊居必定要封閉,他姊弟再住下去也不是個事。現在妖童已伏誅,玉花姊妹已然重興彼教,無庸我們相助。竹山之約又已改期,莫如我們從玄龜殿出來後,隨陳道友等前往含青閣,帶了勝男姊弟,先去尋訪二方、司、雷諸道友下落,並訪查甄表兄與妖鬼蹤跡,就便送勝男姊弟回山拜師。師父如在,便去稟告,與諸位師兄姊領了機宜,誅戮妖邪,不就有事做了麼?”南綺正要答話,石玉珠道:“我早聽家師說,鬼老師徒惡貫滿盈,數限將終。若能將其除掉,倒是一件莫大功德,又可順便送勝男姊弟回山,果然是一舉兩得。”南綺道:“我也知此舉甚好,不過下山以來,並未積什功德,就此回山,師父縱不責怪,自己也覺汗顏,多少有點善功回去,也好看些。我想到哪裡行道都是一樣,前半就依元弟,先去含青閣,帶了勝男姊弟往訪二方、司、雷諸友下落,然後看機行事。好在那些地方都是離青城山不遠,你這些朋友家住深山,安置勝男姊弟也有地方。

我們回山與否,均是兩可。”

諸人一路談笑飛馳,次日一早,便飛到了玄龜殿。韋青青和展、王、冷、呂四人早得易周預示,已在殿前平台之上迎候。大家見禮,一同人內,先往參見易周、楊姑婆。

眾人知二老夫妻與少陽神君至交,蒼虛老人也是相識,並未談起前事。只說路過,前來參謁,請其教訓。二老夫妻也未詢問由何處來,只對裘元一人獎勉有加,期許甚厚,餘人也約略指點。臨辭出時,楊姑婆又賜了裘元三個連成一副的玉連環,傳了用法。笑道:

“難得你小小年紀,人門不久,便有如此功力,根器尤厚,好生努力,必可大成。不久恐有小兇險,此寶乃是我當年常用之物,名為三才環,專御陰煞之氣。遇到妖氣分割,只要把自己人聚在一起,取環如法施為,立有三道光華將人環繞,便可仗以防身,衝出險地。對方妖氣任多厲害,也不致受傷了。”裘元大喜,連忙跪謝領教,隨著眾人一同拜辭出去。先後去往韋青青和林明淑、林芳淑三人所居亭樓之中,談宴歡聚了一日。石玉珠還了靈姑神斧,急於回山,首先告辭,林、韋三主人挽留不住。只得送她上路,石玉珠獨自迴轉武當不提。

眾人本來多要起身,因主人再三苦留,情意殷殷,只得應允再留三日。南綺掛念姊姊,間知秦紫玲留她在紫雲宮小住,欲待面上晦紋退去,或是應了災劫再走。與紫玲同居,料無他慮,也就丟開。王嫻、呂靈姑自經寧一子靈丹治癒,送了回來,靜養了兩天;韋青青又向二老討了瓊漿靈液與二人服用。眾人到時,已經復原如初。

光陰易過,轉眼又過三日。除了展舒、王嫻因為主人苦勸,恐赤臂真人連登尋他報復,留著暫避之外,餘人都辭別起身,一同前往陳、冷、桑三人舊居含青閣飛去。到後一看,勝男姊弟用功甚勤,自從走後,也無什事發生,眾頗喜慰。把來意和二人說了,又同盤桓了數日。依了冷青虹,只用五行禁制將舊居一帶封了便罷。陳嫣笑道:“照此次磨球島之行看來,我們法力實是有限。這裡景物多出人工,過於富麗,如是真正修道之士來居,送他也罷,但又不會看中。旁門中人只一發覺,必要心生竊據,多神奇的禁法也有破法。只要來一個法力較高的強人破法佔去,便要多種不少孽因了。留下此閣,終是後患。現在狄家姊妹已隨三位道友同返青城,我三人已下決心舍舊謀新,別找靈山虔修正果,要它無用,留此反倒惹人依戀。還是將它沉埋地底,改換林谷,使一班左道旁門無法看出,比較穩妥得多。”

議定之後,到了行前之日,先將寶庫撤去,可以應用的法寶則一同帶走。餘如閣中的陳設,金珠珍貴物品,只要能在人間變錢而不過於炫人耳目、易起爭殺之機的,也全取出來,找一洞穴埋藏,以便將來行善濟人之用。好些價值連城,只能供富貴人家玩弄的奇珍異寶,另聚一起,同置閣中,一同埋藏。

次日早起,一同走出閣外。陳嫣笑對眾人道:“今日說不得,只好用以前旁門未技了。”說罷,披髮仗劍,踏罡步鬥,施展禁法,先將那座金碧輝煌的神仙樓重重封閉。

跟著飛入湖心深處,撤那金水禁制。一會水光瀲灩,急漩釗轉中,陳嫣飛身而起,將手朝冷台虹一招。冷青虹會意,忙即上前,雙雙繞往閣後飛去。陳、冷二人都是玉骨仙姿,美豔絕倫。那一片汪洋的湖面上,添了兩個像天仙般的人物凌波飛渡,再襯上湖心那麼富麗森嚴的一座靈台,以及四外上下的紅樹青山,波光碧影,便是畫圖上也找不到這種景緻。呂靈姑正和南綺指說讚美,陳、冷二人仙氣飄飄,已往台後駛去不見。湖中禁制一撤,碧波溶溶,分外瑩活。

南綺笑對桑桓道:“桑道友,哪裡修道不是一樣?又是多年辛苦,現成地方,不用再加修建,境更幽靜,無什人知,何苦別找住處費事?要是我,這麼清麗的景物,才不捨得拋棄它呢。”桑桓笑道:“此事我三人也曾熟計多次,並非故意矯在嗚高,只因這裡過於富麗安閒,好些都似人間的享受,大非修道人所宜。雖然雲樓斜壁,玉柱金庭,仙人所居,大半如是。休說桂殿瑤宮,玉樓十二,便我們所知的凝碧仙府、紫雲宮、幻波池等仙府,哪一處不是瓊樓貝闕,玉字瑤階,甭皇富麗,氣象萬千,一則質判仙凡,尚有清濁之分;二則此間所有,都由聚斂掠奪而來,殺機隱伏,冤孽循環。本來道淺魔高,而福澤又不足以當之。此後既尋正果,內外功行俱須努力修積,一意檢束身心,同下苦功,但得一遠隔人境的幽靜洞府,得供入定之用已足。這些身外之物用它不著,也就不留戀了。”

話未說完,陳,冷二女忽架度厄舟由後台飛駛而來,近前便喚:“諸位道友請來舟中,此台不久便沉沒了。”靈姑等六人應聲飛落。冷青虹將手一指,度厄舟便往對岸飛去。陳嫣隨著眾人登岸,先作別道:“我因此舟將來不免有用,我們又帶有不少東西,用它搬運,頗為方便。少時台閣沉沒,此湖也將變為陸地,我們三人便起身了。且等他年小有成就,再相見吧。”說完,彼此都各依依不捨,又說了幾句別詞,陳、冷、桑三人一同登舟。

眾人都登岸觀望,只見陳嫣等三人舟到湖心,手掐靈訣往下一指,度厄舟下面湖水立即上騰,化作一根與舟大小相似的水柱,託舟而起,亮晶晶的,甚覺好看。升約數丈高下停住,陳嫣隨將兩枚黃色晶丸連同兩面小幡,分與冷、桑二人,獨自站向舟間,手掐靈訣,朝那湖中玉石平台與崇樓閣一指,同時左手往下一揚。忽有一團黃光環繞在全台的四面,宛如一個極大的光城,緊緊將湖的中心和那玉石台柱一同圍上,由上套下,往湖底落去。湖水立時波動,水花激濺,水聲嘩嘩,洪波滾滾,貼那光牆往四外分去,疾如奔馬。轉眼之間,湖水下落,陷成一個大坑,現出下面台柱,有如一根數十丈高的大玉石柱,頂著那面金碧輝煌的樓台,矗立在四面光城水壁之中,越顯雄奇偉麗。跟著陳嫣又將手遙向前面一按,將台址玉柱連同四外光城,便向湖心地底緩緩沉陷下去,漸下漸低,一會全部陷沒。陳嫣將手一揮,閣頂黃光往內一合,隨著台上飛樓齊入地底,更無蹤跡。陷處土坑相繼平滿,四外湖水重又合攏,復了原狀,只剩託舟水柱仍峙半天。

陳嫣一聲清叱,二次手掐靈訣,往外一揚,身後兩旁侍立的冷青虹、桑桓也各相隨施為。

三人作三角形,面向北方,相背而立,手上各發出一片黃光,轉眼由外而內,快要佈滿湖面。陳嫣手指處,那託水舟柱便自離湖上升,似如春雲舒捲,化作一片水雲,改直為橫,仍將度厄舟托住,停在半空。下面黃光也將全湖一齊籠罩。只聽黃光之下,聲如殷雷,轟隆不絕,四山震動,似欲崩塌,加以水聲如潮,勢甚駭人。

約有個把時辰過去,猛見黃光閃動了幾十下,一聲震天價的巨響過去,黃光化為三道,向三人手上飛去。再看底下,變成了一大沙土平原,原有大湖已不知去向。裘元等三人俱未見過這等妙法,方各驚讚,忽聽空中陳、冷、桑三人齊聲高喊:“諸位道友前途珍重,行再相見,恕我三人先走一步了。”眾人聞聲仰望時,只見陳、冷、桑三人都在舟中,向下面揮手作別,度厄舟已然掉轉,忙揮手搖應,舟上便發出黃、青、白三色光華,由下面水雲托住,其疾如箭,直往西面雲層之中射去,瞬息已沓。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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