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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hun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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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石玉昆] 三俠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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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7 15:25:36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四十回思尋盟弟遣使三雄欲盜贓金糾合五義

且說陷空島盧家莊那鑽天鼠盧方,自從白玉堂離莊,算來將有兩月,未見回來,又無音信,甚是放心不下。每日裡嗐聲嘆氣,坐臥不安,連飲食俱各減了。雖有韓徐蔣三人勸慰,無奈盧方實心忠厚,再也解不開。

一日,兄弟四人同聚於待客廳上。盧方道:“自我兄弟結拜以來,朝夕相聚,何等快樂。偏是五弟少年心性,好事逞強,務必要與什麼“御貓”較量。至今去了兩月有餘,未見回來,劣兄好生放心不下。”四爺蔣平道:“五弟未免過於心高氣傲,而且不服人勸。小弟前次略說了幾句,險些兒與我反目。據我看來,惟恐五弟將來要從這上頭受害呢。”徐慶道:“四弟再休提起。那日要不是你說他,他如何會私自賭氣走了呢。全是你多嘴的不好。那有你三哥也不會說話,也不勸他的好呢。”盧方見徐慶抱怨蔣平,惟恐他二人分爭起來,便道:“事已至此,別的暫且不必提了。只是五弟此去倘有疏虞,那時怎了?劣兄意欲親赴東京尋找尋找,不知眾位賢弟以為如何?”蔣平道:“此事又何必大哥前往。既是小弟多言,他賭氣去了。莫若小弟去尋他回來就是了。”韓彰道:“四弟是斷然去不得的。”蔣平道:“卻是為何?”韓彰道:“五弟這一去必要與姓展的分個高下,倘若得了上風,那還罷了;他若拜了下風,再想起你的前言,如何還肯回來。你是斷然去不得的。”徐慶接言道:“待小弟前去如何?”盧方聽了,卻不言語,知道徐慶為人粗魯,是個渾愣。他這一去,不但不能找回五弟──巧咧,倒要鬧出事來。韓彰見盧方不語,心中早已明白了,便道:“三弟要去,待劣兄與你同去如何?”盧方聽韓彰要與徐慶同去,方答言道:“若得二弟同去,劣兄稍覺放心。”蔣平道:“此事因我起見。如何二哥三哥辛苦,小弟倒安逸呢?莫若小弟也同去走一遭如何?”盧方也不等韓彰徐慶說,便答言道:“若是四弟同去,劣兄更覺放心。明日就與三位賢弟餞行便了。”

忽見莊丁進來稟道:“外面有鳳陽府柳家莊柳員外求見。”盧方聽了,便問道:“此係何人?”蔣平道:“弟知此人,他乃金頭太歲甘豹的徒弟,姓柳名青,綽號白麵判官。不知他來此為著何事?”盧方道:“三位賢弟且先回避,待劣兄見他,看是如何。”吩咐莊丁:“快請。”盧方也就迎了出去。柳青同了莊丁進來,見他身量卻不高大,衣服甚是鮮明,白馥馥一張麵皮,暗含著惡態,疊暴著環睛,明露著鬼計多端。彼此相見,各通姓名。盧方便執手,讓到待客廳上,就座獻茶。

盧爺便問道:“久仰芳名,未能奉謁。今蒙降臨,有屈台駕。不知有何見教?敢乞明示。”柳青道:“小弟此來不為別事。只因仰慕盧兄行俠尚義,故此斗膽前來,殊覺冒昧。大約說出此事,決不見責。只因敝處太守孫珍乃兵馬司孫榮之子,卻是太師龐吉之外孫。此人淫慾貪婪,剝削民脂,造惡多端,概難盡述。刻下為與龐吉慶壽,他備得松景八盆,其中暗藏黃金千兩,以為趨奉獻媚之資。小弟打聽得真實,意欲將此金劫下。非是小弟貪愛此金,因敝處連年荒旱,即以此金變了價,買糧米賑濟,以抒民困。奈弟獨力難成,故此不辭跋涉,仰望盧兄幫助是幸!”盧方聽了,便道:“弟蝸居山莊,原是本分人家。雖有微名,並非要結而得。至行劫竊取之事,更不是我盧方所為。足下此來,竟自徒勞。本欲款留幾日,惟恐有誤足下正事,反為不美。莫若足下早早另為打算。”說罷,一執手道:“請了。”柳青聽盧方之言,只氣得滿面通紅,把個白麵判官竟成了紅面判官了。暗道:“真乃聞名不如見面。原來盧方是這等人。如此看來,義在那裡?我柳青來的不是路了。”站起身來,也說一個“請”字,頭也不回,竟出門去了。

誰知莊門卻是兩個相連,只見那邊莊門出來一個莊丁,迎頭攔住道:“柳員外暫停貴步。我們三位員外到了。”柳青回頭一看,只見三個人自那邊過來。仔細留神,見三個人高矮不等,胖瘦不一,各具一種豪俠氣概。柳青只得止步,問道:“你家大員外既已拒絕於我,三位又系何人?請言其詳。”蔣平向前道:“柳兄不認得小弟了麼?小弟蔣平。”指著二爺三爺道:“此是我二哥韓彰。此是我三哥徐慶。”柳青道:“久仰,久仰!失敬,失敬!請了。”說罷,回身就走。

蔣平趕上前,說道:“柳兄不要如此。方才之事弟等皆知。非是俺大哥見義不為,只因這些日子心緒不定,無暇及此,誠非有意拒絕尊兄。望乞海涵。弟等情願替大哥陪罪。”說罷,就是一揖。柳青見蔣平和容悅色,殷勤勸慰,只得止步轉身,道:“小弟原是仰慕眾兄的義氣幹雲,故不辭跋涉而來;不料令兄竟如此固執,使小弟好生的慚愧。”二爺韓彰道:“實是大兄長心中有事,言語梗直,多有得罪。柳兄不要介懷。弟等請柳兄在這邊一敘。”徐慶道:“有話不必在此敘談,咱們且到那邊再說不遲。”柳青只得轉步,進了那邊莊門,也有五間客廳。韓爺將柳青讓至上面,三人陪坐,莊丁獻茶。蔣平又問了一番太守貪贓受賄,剝削民膏的過惡。又問:“柳兄既有此舉,但不知用何計策?”柳青道:“弟有師傅的蒙漢藥斷魂香。到了臨期,只須如此如此,便可成功。”蔣爺韓爺點了點頭,惟有徐爺鼓掌大笑,連說:“好計,好計!”大家歡喜。

蔣爺又對徐韓二位道:“二位哥哥在此陪著柳兄。小弟還要到大哥那邊一看。此事須要瞞著大哥。如今你我俱在這邊,惟恐工夫大了,大哥又要煩悶。莫若小弟去到那裡,只說二哥三哥在這裡打點行裝。小弟在那裡陪著大哥,二位兄長在這裡陪著柳兄,庶乎兩便。”韓爺道:“四弟所言甚是。你就過那邊去罷。”徐慶道:“還是四弟有算計。快去,快去。”蔣爺別了柳青,與盧方解悶去了。

這裡柳青便問道:“盧兄為著何事煩惱?”韓爺道:“噯!說起此事,全是五弟任性胡為。”柳青道:“可是呀。方才盧兄提白五兄進京去了。不知為著何事?”韓彰道:“聽得東京有個號稱御貓姓展的,是老五氣他不過,特特前去會他。不想兩月有餘,毫無信息。因此大哥又是思念,又是著急。”柳青聽至此,嘆道:“原來盧兄特為五弟不耐煩。這樣愛友的朋友,小弟幾乎錯怪了。然而大哥與其徒思無益,何不前去找尋呢?”徐慶道:“何嘗不是呢。原是俺要去找老五,偏偏的二哥四弟要與俺同去。若非他二人耽擱,此時俺也走了五六十里路了。”韓爺道:“雖則耽延程途,幸喜柳兄前來,明日正好同往。一來為尋五弟,二來又可暗辦此事,豈不兩全其美麼?”柳青聽至此,嘆道:“既如此,二位兄長就打點行裝。小弟在前途恭候。省得盧兄看見,又要生疑。”韓爺道:“到此焉有不待酒飯之理。”柳青笑道:“你我非酒肉朋友,吃喝是小事。還是在前途恭候的為是。”說罷,立起身來。韓爺徐慶也不強留。定準了時刻地方,執手告別。韓徐二人送了柳青去後,也到這邊來。見了盧方,卻不提柳青之事。

到了次日,盧方預備了送行的酒席,弟兄四人吃喝已畢。盧方又囑咐了許多的言語,方將三人送出莊門,親看他們去了。立了多時,才轉身回去。他三人攢步向前,竟赴柳青的約會去了。

他等只顧劫取孫珍的壽禮,未免耽延時日。不想白玉堂此時在東京鬧下出類拔萃的亂子來了。自從開封府夤夜與南俠比試之後,悄悄回到旅店,暗暗思忖道:“我看姓展的本領果然不差。當初我在苗家集曾遇夜行之人,至今耿耿在心。今見他步法形景,頗似當初所見之人,莫非苗家集遇見的就是此人。若真是他,倒是我意中朋友。再者南俠稱貓之號,原不是他出於本心,乃是聖上所賜。聖上只知他的技藝巧於貓,如何能彀知道錦毛鼠的本領呢。哧!我既到了東京,何不到皇宮內走走。倘有機緣,略略施展施展。一來使當今知道我白玉堂;二來也顯顯我們陷空島的人物;三來我做的事,聖上知道,必交開封府。既交到開封府,再也沒有不叫南俠出頭的。那時我再設個計策,將他誆入陷空島奚落他一場。是貓兒捕了耗子,還是耗子咬了貓?縱然罪犯天條,斧鉞加身,也不枉我白玉堂虛生一世。那怕從此傾生,也可以名傳天下。但只一件,我在店中存身不大穩便。待我明日找個很好的去處隱了身體,那時叫他們捕風捉影,也知道姓白的厲害。”他既橫了心,立下此志,就不顧甚麼紀律了。

單說內苑萬壽山有總管姓郭名安,他乃郭槐之侄。自從郭槐遭誅之後,他也不想想所做之事,該剮不該剮。他卻自具一偏之見,每每暗想道:“當初咱叔叔謀害儲君,偏偏的被陳林救出,以致久後事犯被戮。細細想來,全是陳林之過。必是有意與郭門作對。再者當初我叔叔是都堂,他是總管,尚且被他治倒,置之死地。何況如今他是都堂,我是總管。倘或想起前仇,咱家如何逃出他的手心裡呢。以大壓小,更是容易。怎麼想個法子,將他害了,一來與叔叔報仇,二來也免得每日耽心。”

一日晚間,正然思想。只見小太監何常喜端了茶來,雙手捧至郭安面前。郭安接茶慢飲。這何太監年紀不過十五六歲,極其伶俐,郭安素來最喜歡他。他見郭安沈默不語,如有所思,便知必有心事,又不敢問。只得搭訕著說道:“前日雨前茶,你老人家喝著沒味兒。今日奴婢特向都堂那裡,合夥伴們尋一瓶上用的龍井茶來,給你老人家泡了一小壺兒。你老人家喝著這個如何?”郭安道:“也還罷了。只是以後你倒要少往都堂那邊去。他那裡黑心人多。你小孩家懂的什麼。萬一叫他們害了,豈不白白把個小命送了麼?”

何常喜聽了,暗暗展轉道:“聽他之言,話內有因。他別與都堂有甚麼拉攏罷?我何不就棍打腿探探呢?”便道:“敢則是這末著嗎?若不是你老人家教導,奴婢那裡知道呢。但只一件,他們是上司衙門,往往的捏個短兒,拿個錯兒。你老人家還擔得起;若是奴婢,那裡擱的住呢,一來年輕,二來又不懂事。時常到那裡去,叔叔長,大爺短,合他們鬼混。明是討他們好兒,暗裡卻是打聽他們的事情。就是他們安著壞心,也不過仗著都堂的威勢欺人罷了。”郭安聽了,猛然心內一動,便道:“你常去,可聽見他們有什麼事沒有呢?”何常喜道:“卻倒沒聽見甚麼事。就是昨日奴婢尋茶去,見他們拿著一匣人參,說是聖上賞都堂的。因為都堂有了年紀,神虛氣喘,咳聲不止,未免是當初操勞太過,如今百病趁虛而入。因此賞參,要加上別的藥味,配甚麼藥酒。每日早晚喝些,最是消除百病,益壽延年。”郭安聞聽,不覺發恨道:“他還要益壽延年!恨不得他立刻傾生,方消我心頭之恨。”

不知郭安怎生謀害陳林,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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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俠五義--第四十一回忠烈題詩郭安喪命開封奉旨趙虎喬妝

且說何太監聽了一怔,說:“奴婢瞧都堂為人行事,卻是極好的,而且待你老人家不錯,怎麼這樣恨他呢?想來都堂是他跟的人不好,把你老人家鬧寒了心咧。”郭安道:“你小人家不懂得聖人的道理。聖人說:“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害了我的叔叔,就如父母一般,我若不報此仇,豈不被人恥笑呢?我久懷此心,未得其便。如今他既用人參作酒,這是天賜其便。”

何太監暗暗想道:“敢則是與都堂原有仇隙。怨不得他每每的如有所思呢。但不知如何害法?我且問明白了,再作道理。”便道:“他用人參,乃是補氣養神的,你老人家怎麼倒說天賜其便呢?”郭安道:“我且問你,我待你如何?”常喜道:“你老人家是最疼愛我的,真是吃蝨子落不下大腿,不亞如父子一般,誰不知道呢?”郭安道:“既如此,我這一宗事也不瞞你。你若能幫我辦成了,我便另眼看待於你。咱們就認為義父子,你心下如何呢?”

何太監聽了,暗忖道:“我若不應允,必與別人商議。那時不但我不能知道,反叫他記了我的仇了。”便連忙跪下,道:“你老人家若不憎嫌,兒子與爹爹磕頭。”郭安見他如此,真是樂得了不得。連忙扶起來,道:“好孩子,真令人可疼。往後必要提拔於你。只是此事須要嚴密,千萬不可洩漏。”何太監道:“那是自然,何用你老人家吩咐呢。但不知用兒子作甚麼?”郭安道:“我有個漫毒散的方子,也是當初老太爺在日,與尤奶奶商議的,沒有用著。我卻記下這個方子。此乃最忌的是人參。若吃此藥,誤用人參,猶如火上澆油,不出七天,必要命盡無常。這都是“八反”裡頭的。如今將此藥放在酒裡請他來吃。他若吃了,回去再一喝人參酒,毒氣相攻,雖然不能七日身亡,大約他有年紀的人了,也就不能多延時日。──又不露痕跡。你說好不好?”何太監說:“此事卻用兒子甚麼呢?”郭安道:“你小人家又不明白了。你想想,跟都堂的那一個不是鬼靈精兒似的。若請他吃酒,用兩壺斟酒,將來有個好歹,他們必疑惑是酒裡有了毒了。那還了得麼?如今只用一把壺斟酒。這可就用著你了。”何太監道:“一個壺裡,怎麼能裝兩樣酒呢?這可悶殺人咧。”郭安道:“原是呀,為甚麼必得用你呢?你進屋裡去,在博古閣子上,把那把洋鏨金的銀酒壺拿來。”

何常喜果然拿來,在燈下一看,見此壺比平常酒壺略粗些,底兒上卻有兩個窟窿。打開蓋一瞧,見裡面中間卻有一層隔膜圓桶兒。看了半天,卻不明白。郭安道:“你瞧不明白,我告訴你罷。這是人家送我的頑意兒。若要灌人的酒,叫他醉了,就用著這個了。此壺名叫“轉心壺”。待我試給你看。”將方才喝的茶還有半碗,揭開蓋,灌入左邊。又叫常喜舀了半碗涼水,順著右邊灌入。將蓋蓋好,遞與何常喜,叫他斟。常喜接過,斟了半天,也斟不出來。郭安哈哈大笑,道:“傻孩子,你拿來罷。別嘔我了。待我斟給你看。”常喜遞過壺去。郭安接來,道:“我先斟一杯水。”將壺一低,果然斟出水來。又道:“我再斟一杯茶。”將壺一低,果然斟茶來。

常喜看了納悶,道:“這是甚麼緣故呢?好老爺子,你老細細告訴孩兒罷。”郭安笑道:“你執著壺靶。用手托住壺底。要斟左邊,你將右邊窟窿堵住;要斟右邊,將左邊窟窿堵住;再沒有斟不出來的。千萬要記明白了。你可知道了?”何太監道:“話雖如此說,難道這壺嘴兒他也不過味麼?”郭安道:“燈下難瞧。你明日細細看來,這壺嘴裡面也是有隔舌的,不過燈下斟酒,再也看不出來。不然,如何人家不犯疑呢?”一個壺裡吃酒還有兩樣麼?那裡知道真是兩樣呢。這也是能人巧制,想出這蹊蹺法子來。──且不要說這些。我就寫個帖兒,你此時就請去。明日是十五,約他在此賞月。他若果來,你可抱定酒壺,千萬記了左右窟窿,好歹別斟錯了。那可不是頑的。”何常喜答應,拿了帖子,便奔都堂這邊來了。

剛過太湖石畔,只見柳蔭中驀然出來一人,手中鋼刀一晃,光華奪目。又聽那人說道:“你要嚷,就是一刀。”何常喜嚇得哆嗦作一團。那人悄悄道:“俺將你捆縛好了,放在太湖石畔柳樹之下。若明日將你交到三法司或開封府,你可要直言伸訴。倘若隱瞞,我明晚割你的首級。”何太監連連答應,束手就縛。那人一提,將他放在太湖石畔柳蔭之下。又叫他張口,填了一塊棉絮。執著明晃晃的刀,竟奔郭安屋中而來。

這裡郭安呆等小太監何常喜。忽聽腳步聲響,以為是他回來,便問道:“你回來了麼?”外面答道:“俺來也。”郭安一抬頭,見一人持利刃,只嚇的嚷了一聲“有賊”,誰知頭已落地。外面巡更太監忽聽嚷了一聲,不見動靜,趕來一看,但見郭安已然被人殺死在地。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去回稟了執事太監,不敢耽延,回稟都堂陳公公,立刻派人查驗。又在各處搜尋,於柳蔭之下,救了何常喜,鬆了綁背,掏出棉絮,容他喘息。問他,他卻不敢說,止於說:“捆我的那個人曾說來,叫我到三法司或開封府方敢直言實說,若說錯了,他明晚還要取我的首級呢。”眾人見他說的話內有因,也不敢追問,便先回稟了都堂。都堂派人好生看守,待明早啟奏便了。

次日五鼓,天子尚未臨朝。陳公公進內,請了聖安,便將萬壽山總管郭安不知被何人殺死,並將小太監何常喜被縛,一切言語,俱各奏明。仁宗聞奏,不由得詫異道:“朕之內苑如何敢有動手行兇之人?此人膽量也就不小呢。”就將何常喜交開封府審訊。陳公公領旨,才待轉身,天子又道:“今乃望日,朕要到忠烈祠拈香,老伴伴隨朕一往。”陳林領旨出來,先傳了將何常喜交開封府的旨意,然後又傳聖上到忠烈祠拈香的旨意。

掌管忠烈祠太監,知道聖上每逢朔望必要拈香,早已預備。聖上排駕到忠烈祠,只見杆上黃旛飄蕩,兩邊鼓響鐘鳴。聖上來至內殿,陳伴伴緊緊跟隨。正面塑著忠烈寇承御之像,仍是宮妝打扮,卻是站像。兩邊也塑著隨侍的四個配像。天子朝上默祝拈香。雖不下拜,那一番恭敬,也就至誠得很呢。拈香已畢,仰觀金像。惟有陳公公在旁,見塑像面貌如生,不覺滴下淚來。又不敢哭,連忙拭去。誰知聖上早已看見,便不肯注視,反仰面瞧了佛門寶旛。猛回頭,見西山牆山花之內字跡淋漓,心中暗道:“此處卻有何人寫字?”不覺移步近前仰視。老伴伴見聖上仰面看視,心中也自狐疑:“此字是何人寫的呢?”幸喜字體極大,看得真切,卻是一首五言絕句詩。寫的是:“忠烈保君王,哀哉杖下亡。芳名垂不朽,博得一爐香。”詞語雖然粗俗,筆氣極其縱橫,而且言簡意深,包括不遺。聖上便問道:“此詩何人所寫?”陳林道:“奴婢不知。待奴婢問來。”轉身將管祠的太監喚來,問此詩的來由。

這人聽了,只嚇得驚疑不止,跪奏道:“奴婢等知道今日十五,聖上必要臨。昨日帶領多人細細撢掃,拂去浮塵,各處留神,並未見有此詩句。如何一夜之間,竟有人擅敢題詩呢?奴婢實系不知。”仁宗猛然醒悟道:“老伴伴,你也不必問了。朕卻明白此事。你看題詩之處,非有出奇的本領之人,再也不能題寫;郭安的死,非有出奇的本領之人,再也不能殺死。據朕想來,題詩的即是殺人的,殺人的就是題詩的。且將首相包卿宣來見朕。”

不多時,包公來到,參見了聖駕。天子便將題詩殺人的原由,說了一番。包公聽了(正因白玉堂鬧了開封府之後,這些日子並無動靜,不想他卻來在禁院來了。)不好言明,只得啟奏:“待臣慢慢訪查。”卻又踏看了一番,並無形跡。便護從聖駕還宮,然後急急乘轎回衙。立刻升堂,將何常喜審問。何太監便將郭安定計如何要謀害陳林,現有轉心壺,還有茶水為證;並將捆他那人如何形相面貌衣服,說的是何言語,一字不敢撒謊,從實訴將出來。包公聽了,暫將何太監令人看守,便迴轉書房,請了展爺公孫策來,大家商酌一番。二人也說:“此事必是白玉堂所為無疑,須要細細查訪才好。”二人別了包公,來到官廳,又與四義士一同聚議。

次日包公入朝,將審何常喜的情由奏明,天子聞聽,更覺歡喜,稱讚道:“此人雖是闇昧。他卻秉公除奸,行俠作義,卻也是個好人。卿家必須細細訪查。不拘時日,務要將此人拿住,朕要親覽。”包公領旨,到了開封,又傳與眾人。誰不要建立此功,從此後處處留神,人人小心,再也毫無影響。

不料楞爺趙虎,他又想起當初扮化子訪得一案實在的興頭。如今何不照舊再走一趟呢!因此叫小子又備了行頭。此次卻不隱藏,改扮停當,他就從開封府角門內,大搖大擺的出來。招的眾人無不嘲笑。他卻鼓著腮幫子,當正經事辦,以為是私訪不可褻瀆。其中就有好性兒的跟著他,三三兩兩在背後指指戳戳。後來這三兩個人見跟的人多了,他們卻煞住腳步。別人卻跟著不離左右。趙虎一想:“可恨這些人沒有開過眼,連一個討飯的也沒瞧見過。真是可厭的很咧。”要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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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俠五義--第四十二回以假為真誤拿要犯將差就錯巧訊贓金

且說趙虎扮做化子,見跟的人多了,一時性發,他便拽開大步,飛也似的跑了二三里之遙。看了看左右無人,方將腳步放緩了,往前慢走。誰知方才眾人圍繞著,自己以為得意,卻不理會。及至剩了一人,他把一團高興也過去了,就覺著一陣陣的風涼。先前還掙扎的住,後來便合著腰兒,漸漸握住胸脯。沒奈何,又雙手抱了肩頭,往前顛跑。偏偏的日色西斜,金風透體,那裡還擱得住呢。兩隻眼睛東瞧西望。見那壁廂有一破廟,山門倒壞,殿宇坍塌,東西山牆孤立。便奔到山牆之下,蹲下身體,以避北風。自己未免後悔,不該穿著這樣單寒行頭,理應穿一分破爛的棉衣才是。凡事不可粗心。

正在思想,只見那邊來了一人,衣衫襤褸,與自己相同,卻夾著一捆乾草,竟奔到大柳樹之下,揚手將草順在理面。卻見他扳住柳枝,將身一縱,鑽在樹窟窿裡面去了。趙虎此時見那人,覺得比自己暖和多了,恨不得也鑽在裡面暖和暖和才好。暗暗想道:“往往到了飽暖之時,便忘卻了飢寒之苦。似我趙虎每日在開封府,飽食暖衣,何等快樂。今日為私訪而來,遭此秋風,便覺得寒冷之甚。見他鑽入樹窟,又有乾草鋪墊。似這等看來,他那人就比我這六品校尉強多了。”心裡如此想,身上更覺得打噤兒。

忽見那邊又來一人,也是襤褸不堪,卻也抱著一捆乾草,也奔了這棵枯柳而來。到了跟前,不容分說,把草往裡一拋。只聽裡面人哎喲道:“這是怎麼了?”探出頭來一看,道:“你要留神點呀!為何鬧了我一頭乾草呢?”外邊那人道:“老兄恕我不知。敢則是你早來了。沒奈何,勻便勻便。咱二人將就在一處,又暖和,又不寂寞。我還有話合你說呢。”說著話,將樹枝扳住,身子一縱,也鑽進樹窟之內。只聽先前那人道:“我一人正好安眠,偏偏的你又來了,說不得只好打坐功了。”又聽後來那人道:“大廈千間,不過身眠七尺。咱二人雖則窮苦,現有乾草鋪墊,又溫又暖,也算罷了,此時管保就有不如你我的。”

趙虎聽了,暗道:“好小子!這是說我呢。我何不也鑽進去,作個不速之客呢?”剛然走到樹下,又聽那人道:“就以開封府說吧,堂堂的首相,他竟會一夜一夜大睜著眼睛,不能安睡。難道他老人家還短少了暖床熱被麼?只因國事操心,日夜焦勞,把個大人愁得沒有困了。”趙虎聽了,暗暗點頭。又聽這個問道:“相爺為什麼睡不著呢?”那人又道:“怎麼你不知道?只因新近宮內不知甚麼人在忠烈祠題詩,又在萬壽山殺命,奏旨把此事交到開封府查問細訪。你說這個無影無形的事情,往那裡查去?”忽聽這個道:“此事我雖知道,我可沒那末大膽子上開封府。我怕惹亂子,不是頑的。”那人道:“這怕甚麼呢?你還丟甚麼呢?你告訴我,我幫著你好不好?”這人道:“既是如此,我告訴你。前日咱們鼓樓大街路北,那不是吉升店麼?來了一個人,年紀不大,好俊樣兒,手下帶著從人騎著大馬,將那末一個大店滿佔了。說要等他們夥伴,聲勢很闊。因此我暗暗打聽,只是聽說此人姓孫,他與宮中有什麼拉攏,這不是這件事麼?”趙爺聽見,不由得滿心歡喜,把冷清付於九霄雲外,一口氣便跑回開封府,立刻找了包興,回稟相爺,如此如此。

包公聽了不能不信,只得多派差役跟隨趙虎,又派馬漢張龍一同前往,竟奔吉升店門。將差役安放妥當,然後叫開店門。店裡不知為著何事,連忙開門。只見楞爺趙虎當先,便問道:“你這店內可有姓孫的麼?”小二含笑道:“正是前日來的。”四爺道:“在那裡?”小二道:“現在上房居住,業已安歇了。”楞爺道:“我們乃開封府奉相爺鈞諭,前來拿人。逃走了,惟你是問。”店小二聽罷,忙了手腳。楞爺便喚差役人等。叫小二來,將上房門口堵住。叫小二叫喚,說:“有同事人找呢。”只聽裡面應道:“想是夥計趕到了,快請。”只見跟從之人開了窗扇,趙爺當先來到屋內。從人見不是來頭,往旁邊一閃。楞爺卻將軟簾向上一掀,只見那人剛才下地,衣服尚在掩著。趙爺急上前,一把抓住,說道:“好賊呀!你的事犯了。”只聽那人道:“足下何人?放手。有話好說。”趙虎道:“我若放手,你不跑了?實對你說,我們乃開封府來的。”那人聽了開封府三字,便知此事不妥。趙爺道:“奉相爺鈞諭,特來拿你。若不訪查明白,敢拿人麼?有甚麼話,你只好上堂說去。”說罷,將那人往外一拉,喝聲:“捆了!”又吩咐各處搜尋,卻無別物,惟查包袱內有書信一包。趙爺卻不認得字,將書信撂在一邊。

此時馬漢張龍知道趙虎成功,連忙進來,正見趙爺將書信撂在一邊。張龍忙拿起燈來一看,上寫“內信兩封”,中間寫“平安家報”,後面有年月日,“鳳陽府署密封”。張爺看了,就知此事有些舛錯。當著大眾不好明言,暗將書信揣起,押著此人,且回衙門再作道理。店家也不知何故,難免提心吊膽。

單言眾人來到開封府,急速稟報了相爺。相爺立刻升堂。趙虎當堂交差,當面去縛。張龍卻將書信呈上。包公看了,便知此事錯了。只得問道:“你叫何名,因何來京?講!”左右連聲催喝。那人磕頭,碰地有聲。他卻早已知道開封府非別的衙門可比,戰戰兢兢回道:“小人乃……鳳陽府太守孫……孫珍的家人,名喚松……松福,奉了我們老爺之命,押解壽禮給龐太師上壽。”包公道:“甚麼壽禮?現在那裡?”松福道:“是八盆松景。小人有個同伴之人名喚松壽,是他押著壽禮,尚在路上,還沒到呢。小人是前站,故此在吉升店住著等候。”包公聽了,已知此事錯拿無疑。只是如何開放呢?此時趙爺聽了松福之言,好生難受。

忽見包公將書皮往復看了,便問道:“你家壽禮內,你們老爺可有甚麼夾帶?從實訴上來。”只此一問,把個松福嚇得抖衣而戰,形色倉皇。包公是何等樣人,見他如此光景,把驚堂木一拍,道:“好狗才!你還不快說麼?”松福連連叩頭,道:“相爺不必動怒,小人實說,實說。”心中暗想道:“好利害!怨的人說開封府的官司難打,果不虛傳。怪道方才拿我時,說我事犯了。若不訪查明白,如何敢拿人呢?這些話明是知道,我如何隱瞞呢?不如實說了,省得皮肉受苦。”便道:“實系八盆景,內暗藏著萬兩黃金。惟恐路上被人識破,故此埋在花盆之內。不想相爺神目如電,早已明察秋毫,小人再不敢隱瞞。不信,老爺看書信便知。”包公便道:“這裡面書信二封,是給何人的?”松福道:“一封是小人的老爺給小人的老太爺的,一封是給龐太師的。我們老爺原是龐太師的外孫。”包公聽了點頭,叫將松福帶下去,好生看守。

你道包公如何知道有夾帶呢?只因書皮上有“密封”二字,必有怕人知曉之事,故此揣度必有夾帶。這便是才略過人,心思活潑之處。

包公迴轉書房,便叫公孫先生急繕奏摺,連書信一併封入。次日進朝,奏明聖上。天子因是包公參奏之折,不便交開封審訊,只得著大理寺文彥博訊問。包公便將原供並松福俱交大理寺。文彥博過了一堂,口供相符,便派差人等前去要截鳳陽太守的禮物,不準落於別人之手。立刻抬至當堂,將八盆松景從扳箱抬出一看,卻是用松針紮成的“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八個大字,卻也做的新奇。此時也顧不得松景,先將“福”字拔出,一看裡面並無黃金,卻是空的。隨即逐字看去,俱是空的,並無黃金。惟獨“山”字盆內,有一個象牙牌子,上面卻有字跡,一面寫著“無義之財”,一面寫著“有意查收”。文大人看了,便知此事詫異。即將松壽帶上堂來,問他路上卻遇何人?松壽稟道:“路上曾遇四個人帶著五六個伴當,我們一處住宿,彼此投機,同桌吃飯飲酒。不知怎麼沈醉,人事不知,竟被這些人將金子盜去。”文大人問明此事,連象牙牌子回奏聖上。

聖上就將此事交包公訪查。並傳旨內閣發抄,說:“鳳陽府知府孫珍年幼無知,不稱斯職,著立刻解職來京。松福松壽即行釋放,著無庸議。”龐太師與他女婿孫榮,知道此事,不能不遞折請罪。聖上一概寬免。惟獨包公又添上一宗為難事,暗暗訪查,一時如何能得。就是趙虎聽了旁言誤拿了人,雖不是此案,幸喜究出藏金,也可以減去老龐的威勢。

誰知龐吉果因此事一煩,到了生辰之日,不肯見客,獨自躲在花園先月樓去了。所有來客,全託了他女婿孫榮照料。自己在園中,也不觀花,也不玩景,惟有思前想後,嘆氣嗐聲。暗暗道:“這包黑真是我的對頭。好好一樁事,如今鬧的黃金失去,還帶累外孫解職。真也難為他,如何訪查得來呢?實實令人氣他不過!”正在暗恨,忽見小童上樓稟道:“二位姨奶奶特來與太師上壽。”老賊聞聽,不由得滿面堆下笑來,問道:“在那裡?”小童道:“小人方才在樓下看見,剛過蓮花浦的小橋。”龐賊道:“既如此。他們來時,就叫他們上樓來罷。”小童下樓,自己卻憑欄而望。果見兩個愛妾奼紫嫣紅,俱有丫鬟攙扶。他二人打扮的嫋嫋娜娜,整整齊齊,又搭著滿院中花紅柳綠,更顯得百媚千嬌,把個老賊樂的老老家都忘了,在樓上手舞足蹈。登時心花大放,把一天的愁悶俱散在“哈密國”去了。

不多時,二妾來到樓上,丫鬟攙扶步上扶梯。這個說:“你踩了我的裙子咧!”那個說:“你碰了我的花兒了。”一陣咭咭呱呱,方才上樓來,一個個嬌喘吁吁。先向太師萬福,稟道:“你老人家會樂呀,躲在這裡來了。叫我們兩個好找,讓我們歇歇,再行禮罷。”老賊哈哈笑道:“你二人來了就是了,又何必行甚麼禮呢?”奼紫道:“太師爺千秋,焉有不行禮的呢?”嫣紅道:“若不行禮,顯得我們來得不志誠了。”說話間,丫鬟已將紅氈鋪下。二人行禮畢,立起身來,又稟道:“今晚妾身二人在水晶樓備下酒餚,特與太師爺祝壽。務求老人家賞個臉兒,千萬不可辜負了我們一片志誠。”老賊道:“又叫你二人費心,我是必要去的。”二人見太師應允必去,方才在左右坐了。彼此嬉笑戲謔,弄得個老賊醜態百出,不一而足。正在歡樂之際,忽聽小童樓下咳嗽,胡梯響亮。

不知小童又回何事,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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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7 15:28:36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四十三回翡翠瓶汙羊脂玉穢太師口臭美妾身亡

且說老賊龐吉正在先月樓與二妾歡語,只見小童手持著一個手本,上得樓來,遞與丫鬟,口中說道:“這是咱們本府十二位先生特與太師爺祝壽,並且求見,要親身覿面行禮,還有壽禮面呈。”丫鬟接來,呈與龐吉。龐吉看了,便道:“既是本府先生前來,不得不見。”對著二妾道:“你二人只好下樓迴避。”丫鬟便告訴小童先下樓去,叫先生們躲避躲避,讓二位姨奶奶走後再進來。這裡奼紫嫣紅立起身來,向龐吉道:“倘若你老人家不去,我們是要狠狠的咒得你老人家心神也是不定的。”老賊聽了,哈哈大笑。二妾又叮囑一回水晶樓之約,龐賊滿口應承,必要去的。看著二妾下樓去遠,方叫小童去請師爺們,自己也不出迎,在太師椅上端然而坐。

不多時,只見小童引路來至樓下,打起簾櫳,眾位先生衣冠齊楚,鞠躬而入,外面隨進多少僕從虞候。龐吉慢慢立起身來,執手道:“眾位先生光降,使老夫心甚不安。千萬不可行禮,只行常禮罷。”眾先生又謙讓一番,只得彼此一揖。復又各人遞各人的壽禮,也有一畫的,也有一對的,也有一字的,也有一扇的,無非俱是秀才人情而已。老龐一一謝了。此時僕從已將座位調開,仍是太師中間坐定,眾師爺分列兩旁。左右獻茶,彼此敘話,無非高抬龐吉,說些壽言壽語吉祥話頭。

談不多時,僕從便放杯箸,擺上果品。眾先生又要與龐吉安席,敬壽酒。還是老龐攔阻道:“今日乃因老夫賤辰,有勞眾位台駕,理應老夫各敬一杯才是。莫若大家免了,也不用安席敬酒。彼此就座,開懷暢飲,倒覺爽快。”眾人道:“既是太師吩咐,晚生等便從命了。”說罷,各人朝上一躬,仍按次序入席。酒過三巡之後,未免脫帽露頂,舒手豁拳,呼麼喝六,壺到杯乾。

正飲在半酣之際,只見僕從搭進一個盆來,說是孫姑老爺孝敬太師爺的河豚魚,極其新鮮,並且不少。眾先生聽說是新鮮河豚,一個個口角垂涎,俱各稱讚道:“妙哉,妙哉!河豚乃魚中至味,鮮美異常。”龐太師見大家誇獎,又是自己女婿孝敬,當著眾人頗有得色。吩咐:“搭下去。叫廚子急速做來,按桌俱要。”眾先生聽了個個喜歡,竟有立刻杯箸不動,單等吃河豚魚的。

不多時,只見從人各端了一個大盤,先從太師桌上放起,然後左右俟次放下。龐吉便舉箸向眾人讓了一聲:“請呀。”眾先生答應如流,俱各道:“請,請。”只聽杯箸一陣亂響,風捲殘雲,立刻杯盤狼借。眾人忝嘴咂舌,無不稱妙。忽聽那邊咕咚一聲響亮。大家看時,只見曲先生連椅兒栽倒在地,俱各詫異。又聽那邊米先生嚷道:“哇呀!了弗得!了弗得!河豚有毒,河豚有毒。這是受了毒了。大傢俱要栽倒的,俱要喪命呀!這還了得!怎麼一時吾就忘了有毒呢?總是口頭饞的弗好。”旁邊便有插言的道:“如此說來,吾們是沒得救星的了。”米先生猛然想起道:“還好,還好。有個方子可解:非金汁不可。如不然,人中黃也可。若要速快,便是糞湯更妙。”龐賊聽了,立刻叫虞候僕從:“快快拿糞湯來。”

一時間下人手忙腳亂,抓頭不是尾,拿拿這個不好,動動那個不妥。還是有個虞候有主意,叫了兩個僕從將大案上擺的翡翠玉鬧龍瓶,兩邊獸面銜著金環,叫二人抬起;又從多寶閣上拿起一個淨白光亮的羊脂玉荷葉式的碗交付二人。叫他們到茅廁裡,即刻舀來,越多越好。二人問道:“要多何用?”虞候道:“你看人多吃得多,糞湯也必要多。少了是灌不過來的。”二人來到糞窖之內,握著鼻子,閉著氣,用羊脂玉碗連屎帶尿一碗一碗舀了,往翡翠玉瓶裡灌。可惜這兩樣古玩落在權奸府第,也跟著遭此汙穢!足足灌了個八分滿,二人提住金環,直奔到先月樓而來。虞候上前先拿了一碗,奉與太師。

龐吉若不要喝,又恐毒發喪命;若要喝時,其臭難聞,實難下嚥。正在猶豫,只見眾先生各自動手,也有用酒杯的;也有用小菜碟的;儒雅些的卻用羹匙;就有魯莽的,扳倒瓶,嘴對嘴,緊趕一氣,用了個不少。龐吉看了,不因不由,端起玉碗,一連也就喝了好幾口。米先生又憐念同寅,將先倒的曲先生令人扶住,自己蹲在身旁,用羹匙也灌了幾口,以盡他疾病扶持之誼。

遲了不多時,只見曲先生甦醒過來,覺得口內臭味難當。只道是自己酒醉,出而哇之,那裡知道別人用了好東西灌了他呢!米先生便問道:“曲兄,怎麼樣呢?”曲先生道:“不怎的。為何吾這口邊糞臭得緊哪?”米先生道:“曲兄,你是受了河豚毒了。是小弟用糞湯灌活吾兄,以盡朋友之情的。”那知道這位曲先生,方才因有一塊河豚被人搶去吃了,自己未能到口,心內一煩惱,犯了舊病,因此栽倒在地。今聞用糞湯灌了,他爬起來道:“哇呀!怪道──怪道臭得很!臭得很!吾是羊角瘋呀,為何用糞湯灌吾。”說罷,嘔吐不止。他這一吐不打緊,招得眾人誰不噁心,一張口洋溢氾濫。吐不及的逆流而上,從鼻孔中也就開了閘了。登時之間,先月樓中異味撲鼻,連虞候伴當僕從無不是嗦呶喇叭,齊吹“兒兒哇哇哇兒”的不止。好容易吐聲漸止,這才用涼水漱口,噴得滿地汪洋。米先生也不好意思,抽空兒他就溜之乎也了。鬧得眾人走又不是,坐又不是。

老龐終是東人,礙不過臉去,只得吩咐:“往芍藥軒敞廳去罷。大家快快離開此地,省得聞這臭味難當。”眾人俱各來在敞廳,一時間心清目朗。又用上等雨前喝了許多,方覺心中快活。龐賊便吩咐擺酒,索性大家痛飲,盡醉方休。眾人誰敢不遵。不多時,秉上燈燭,擺下酒饌。大家又喝起來,依然是豁拳行令,直喝至二鼓方散。龐賊醺醺酒醉,踏著明月,手扶小童,竟奔水晶樓而來。趔趔趄趄的問道:“天有幾鼓了?”小童道:“已交二鼓。”龐吉道:“二位姨奶奶等急了,不知如何盼望呢!到了那裡,不要聲張,聽他們說些甚麼?你看那邊為何發亮?”小童道:“前面是蓮花浦,那是月光照的水面。”說話間過了小橋。老龐又吃驚道:“那邊好象一個人。”小童道:“太師爺忘了,那是補栽的河柳,趁著月色搖曳,彷佛人影兒一般。”

及至到了水晶樓,剛到樓下,見窗扇虛掩,不用竊聽,已聞得裡面有男女的聲音,連忙止步。只聽男子說道:“難得今日有此機會,方能遂你我之意。”又聽女子說道:“趁老賊陪客,你我且到樓上歡樂片時,豈不美哉。”隱隱聽得嘻嘻笑笑,上樓去了。龐吉聽至此,不由氣沖牛斗,暗叫小童將主管龐福喚來,叫他帶領虞候準備來拿人。自己卻輕輕推開窗扇,竟奔樓梯。上得樓來,見滿桌酒餚,杯中尚有餘酒。又見燭上結成花蕊,忙忙剪了蠟花。回頭一看,見繡帳金鉤掛起,裡面卻有男女二人相抱而臥。老賊看了,一把無明火往上一攻。見壁間懸掛寶劍,立刻抽出,對準男子用力一揮,頭已落地。嫣紅睡眼矇矓,才待起來,龐賊也揮了一劍。可憐兩個獻媚之人,無故遭此摧折。誰知男子之頭落在樓板之上,將頭巾脫落,卻也是個女子。仔細看時,卻是奼紫。老賊“哎喲”了一聲,噹啷啷寶劍落地。

此時樓的下面,龐福帶領多人俱各到了,聽得樓上又是哎喲,又是響亮,連忙跑上樓來。一看見太師殺了二妾,已然哀不成音了。

龐吉哭彀多時,又氣又惱又後悔。便吩咐龐福將二妾收拾盛殮。立刻派人請他得意門生,乃烏台御史,官名廖天成,急速前來商議此事。自己帶了小童離了水晶樓,來到前邊大廳之上等候門生。

及至廖天成來時,天已三鼓之半。見了龐吉,師生就座。龐吉便將誤殺二妾的情由,說了一遍。這廖天成原是個諂媚之人,立刻逢迎道:“若據門生想來,多半是開封府與老師作對。他那裡能人極多,必是悄地差人探訪。見二位姨奶奶酒後戲耍酣眠,他便生出巧智,特裝男女聲音,使之聞之。叫老師聽見,焉有不怒之理。因此二位姨奶奶傾生。此計也就毒得很呢。這明是攪亂太師家宅不安,暗裡是與太師作對。”他這幾句話,說得個龐賊咬牙切齒,忿恨難當,氣忿忿的問道:“似此如之奈何?怎麼想個法子,以消我心頭之恨?”廖天成犯想多時,道:“依門生愚見,莫若寫個摺子,直說開封府遣人殺害二命,將包黑參倒,以警將來。不知老師鈞意若何?”龐吉聽了,道:“若能參倒包黑,老夫生平之願足矣!即求賢契大才代擬。此處不大方便,且到內書房去。”說罷,師弟立起身來,小童持著燈,引至書房。現成筆墨,廖天成便拈筆構思。難為他憑空立意,竟敢直陳。直是胡塗人對胡塗人,辦的胡塗事。不多時,已脫草稿。老賊看了,連說:“妥當結實。就勞賢契大筆一揮。”廖天成又端端楷楷,繕寫已畢。後面又將同黨之人添上五個,算是聯銜參奏。

龐吉一壁吩咐小童:“快給廖老師倒茶。”小童領命,來至茶房,用茶盤託了兩碗現烹的香茶。剛進了月亮門,只聽竹聲亂響,仔細看時,卻見一人蹲伏在地,懷抱鋼刀。這一嚇非同小可,丟了茶盤,一疊連聲嚷道:“有賊!”就往書房跑來,連聲兒都嚷岔了。龐賊聽見,連忙放下奏摺,趕出院內。廖天成也就跟了出來。便問小童:“賊在那裡?”小童道:“在那邊月亮門竹林之下。”龐吉與廖天成竟奔月亮門而來。

此時僕從人等已然聽見,即同龐福,各執棒棍趕來一看。雖是一人,卻是捆綁停當,前面腰間插著一把宰豬的尖刀,彷佛抱著相似。大家向前將他提出。再一看時,卻是本府廚子劉三。問他不應,止於仰頭張口。連忙鬆了綁縛。他便從口內掏出一塊布來,乾嘔了半天,方才轉過氣來。龐福便問道:“倒是何人將你捆綁在此?”劉三對著龐吉叩頭道:“小人方才在廚房磕睡,忽見嗖的進來一人,穿著一身青靠,年紀不過二十歲,眉清目朗,手持一把明晃晃的鋼刀。他對小人說:“你要嚷,我就是一刀。”因此小人不敢嚷。他便將小人捆了,又撕了一塊布,給小人填在口內。他把小人一提,就來在此處。臨走,他在小人胸前就把這把刀插上,不知是甚麼緣故?”龐賊聽了,便問廖天成道:“你看此事。這明是水晶樓裝男女聲音之人了。”

廖天成聞聽,忽然心機一動,道:“老師且回書房要緊。”老賊不知何故,只得跟了回來。進了書房,廖天成先拿起奏摺,逐行逐字細細看了,筆畫並未改訛,也未沾汙。看罷,說道:“還好,還好。幸喜摺子未壞。”即放在黃匣之內。龐吉在旁誇獎道:“賢契細心,想得周到。”又叫各處搜查,那裡有個人影。

不多時,天已五鼓,隨便用了些點心羹湯。龐吉與廖天成一同入朝,敬候聖上臨軒,將本呈上。仁宗一看,就有些不悅。你道為何?聖上知道包龐二人不對,偏偏今日此本又是參包公的,未免有些不耐煩。何故他二人冤仇再不解呢?心中雖然不樂,又不能不看。見開筆寫著“臣龐吉跪奏,為開封府遣人謀殺二命事”從面敘著二妾如何被殺。仁宗看到殺妾二命,更覺詫異。因此反覆翻閱,見背後忽露出個紙條兒來。

抽出看時,不知上面寫著是何言語,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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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俠五義--第四十四回花神廟英雄救難女開封府眾義露真名

且說仁宗細看紙條上面寫道:“可笑,可笑,誤殺反誤告。胡鬧,胡鬧,老龐害老包。”共十八個字。天子看了,這明是自殺,反要陷害別人;又看字跡有些熟識。猛然想起忠烈祠牆上的字體,卻與此字相同。真是聰明不過帝王,暗道:“此帖又是那人寫的了。他屢次做的俱是磊磊落落之事,又為何隱隱藏藏,再也不肯當面呢?實在令人不解。只好還是催促包卿便了。”想罷,便將摺子連紙條兒俱各擲下,交大理寺審訊。龐賊見聖上從折內翻出個紙條兒來,已然嚇得魂不附體。聯銜之人,俱各暗暗耽驚。

一時散朝之後,龐賊悄向廖天成道:“這紙條兒從何而來?”廖烏台猛然醒悟道:“是了,是了!他捆劉三者,正為調出老師與門生來。他就於此時放在折背後的。實是門生粗心之過。”龐吉聽了,連連點首,道:“不錯,不錯。賢契不要多心。此事如何料得到呢。”及至到了大理寺,龐吉一力擔當,從實說了,惟求文大人婉轉覆奏。文大人只得將他畏罪的情形,代為陳奏。聖上傳旨:“龐吉著罰俸三年,不準抵銷。聯銜的罰俸一年,不準抵銷。”聖上卻暗暗傳旨與包公,務必要題詩殺命之人,定限嚴拿。包公奉了此旨,回到開封,便與展爺公孫先生計議,無法可施,只得連王馬張趙俱各天天出去到處訪查,那裡有個影響。偏又值隆冬年近,轉瞬間又是新春。過了元宵佳節,看看到了二月光景,包公屢屢奉旨,總無影響。幸虧聖眷優渥,尚未嗔怪。

一日,王朝與馬漢商議道:“咱們天天出去訪查,大約無人不知。人既知道,更難探訪。莫若咱二人悄悄出城,看個動靜。賢弟以為如何?”馬漢道:“出城雖好,但不知往何處去呢?”王朝道:“咱們信步行去,自然熱鬧叢中採訪。難道反往幽僻之處去麼?”二人說畢,脫去校尉的服色,各穿便衣,離了衙門,竟往城外而來。

一路上細細賞玩豔陽景色。見了多少人帶著香袋的,執著花的,不知是往那裡去的。及至問人時,原來花神廟開廟,正是開廟正期,熱鬧非常。二人滿心歡喜,隨著眾人來到花神廟,各處遊玩。卻見後面有塊空地甚是寬闊,搭著極大的蘆棚,內中設擺著許多兵器架子。那邊單有一座客棚,裡面坐著許多人。內中有一少年公子,年紀約有三旬,橫眉立目,旁若無人。

王馬二人見了,便向人暗暗打聽,方知此人姓嚴名奇。他乃是已故威烈侯葛登雲的外甥,極其強梁霸道,無惡不做。只因他愛眠花宿柳,自己起了個外號,叫花花太歲。又恐有人欺負他,便用多金請了無數的打手,自己也跟著學了些,以為天下無敵。因此廟期熱鬧非常,他便在廟後搭一蘆棚,比試棒棍拳腳。誰知設了一連幾日,並無人敢上前比試。他更心高氣傲,自以為絕無對手。二人正觀望,只見外面多少惡奴推推擁擁攙攙架架的進來一人,卻是一個女子,哭哭啼啼,被眾人簇擁著過了蘆棚,進了後面敞廳去了。王馬二人納悶,不知為了何事。

忽又聽外面進來一個婆子,嚷道:“你們這夥強盜!青天白日,就敢搶良家女子,是何道理?你們若將他好好還我,便罷;你們若要不放,我這老命就合你們拚了。”眾惡奴一面攔擋,一面吆喝。忽見從棚內又出來兩個惡奴,說道:“方才公子說了。這女子本是府中丫鬟,私行逃走,總未找著,並且拐了好些東西。今日既然遇見,把他拿住,還要追問拐的東西呢。你這老婆子趁早兒走罷。倘若不依,公子說咧,就把你送縣。”婆子聞聽,只急得嚎啕痛哭。又被眾惡奴往外面拖拽。這婆子如何友撐得住,便腳不沾地往外去了。

王朝見此光景,便與馬漢送目。馬漢會意,必是跟下去打聽底細。二人隨後也就出來。剛走到二層殿的夾道,只見外面進來一人,迎頭攔住道:“有話好說。這是甚麼意思?請道其詳。”聲音洪亮,身材高大,紫微微一張麵皮,黑漆漆滿部髭鬚,又是軍官打扮,更顯得威嚴壯健。王馬二人見了,便暗暗喝采稱羨。忽聽惡奴說道:“朋友,這個事你別管。我勸你有事治事,無事趁早兒請。別討沒趣兒。”那軍官聽了,冷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事,那有管不得的道理。你們不對我說,何不對著眾人說說?你們如不肯說,何妨叫那媽媽自己說呢?”眾惡奴聞聽道:“夥計,你們聽見了。這個光景他是管定了。”

忽聽婆子道:“軍官爺爺,快救婆子性命呀!”旁邊惡奴順手就要打那婆子。只見那軍官把手一隔,惡奴便倒退了好幾步,呲牙咧嘴把肐膊亂摔。王馬二人見了,暗暗歡喜。又聽軍官道:“媽媽不必害怕,慢慢講來。”那婆子哭著道:“我姓王。這女兒乃是我街坊。因他母親病了,許在花神廟燒香。如今他母親雖然好了,尚未復元;因此求我帶了他來還願。不想竟被他們搶去。求軍官爺搭救搭救。”說罷,痛哭。只見那軍官聽了,把眉一皺,道:“媽媽不必啼哭,我與你找來就是了。”

誰知眾惡奴方才見那人把手略略一隔,他們夥計就呲牙咧嘴,便知道這軍官手頭兒沉。大約婆子必要說出根由,怕軍官先拿他們出氣。他們便一個個溜了。來到後面,一五一十告訴花花太歲。這嚴奇一聽,便氣沖牛斗。以為今日若不顯顯本領,以後別人怎肯甘心佩服呢。便一聲斷喝:“引路!”眾惡奴狐假虎威,來至前面,嚷道:“公子來了。公子來了。”眾人見嚴奇來到,一個個俱替軍官擔心,以為太歲不是好惹的。

此時王馬二人看得明白。見惡霸前來,知道:“必有一番較量。惟恐軍官寡不敵眾。若到為難之時,我二人助他一膀之力。”那知那軍官早已看見,撇了婆子,便迎將上去。眾惡奴指手畫腳道:“就是他。就是他。”嚴奇一看,不由得暗暗吃驚道:“好大身量!我別不是他的對手罷。”便發話道:“你這人好生無禮。誰叫你多管閒事?”只見那軍官抱拳陪笑道:“非是在下多管閒事。因那婆子形色倉皇,哭得可憐。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望乞公子貴手高抬,開一線之恩,饒他們去罷。”說畢,就是一揖。

嚴奇若是有眼力的,就依了此人,從此做個相識,只怕還有個好處。誰知這惡賊見軍官謙恭和藹,又是外鄉之人,以為可以欺負,竟敢拿雞蛋往鵝卵石上碰,登時把眼一翻,道:“好狗才,誰許你多管!”冷不防,嗖的就是一腳,迎面踢來。這惡賊原想著是個暗算。趁著軍官作下揖去,不能防備,這一腳定然鼻青臉腫。那知那軍官不慌不忙,瞧著腳臨切近,略一揚手,在腳面上一拂,口中說道:“公子休得無禮。”此話未完,只見公子“噯呀”一聲,半天掙扎不起。眾惡奴一見,便嚷道:“你這廝竟敢動手!”一擁而上,以為好漢打不過人多。誰知那人只用手往左右一分,一個個便東倒西歪,那個還敢上前。

忽聽那邊有人喊了一聲:“閃開!俺來也。”手中木棍高揚,就照軍官劈面打來。軍官見來得勢猛,將身往旁邊一跨。不想嚴奇剛剛的站起,恰恰的太歲就受了此棍,吧的一聲,打了個腦漿迸裂。眾惡奴發了一聲喊道:“了不得了!公子被軍漢打死了!快拿呀,快拿呀!”早有保甲地方並本縣官役,一齊將軍官圍住。只聽那軍官道:“眾位不必動手,俺隨你們到縣就是了。”眾人齊說道:“好朋友,好朋友!敢作敢當,這才是漢子呢。”

忽見那邊走過兩個人來道:“眾位,事要公平。方才原是他用棍打人,誤打在公子頭上。難道他不隨著赴縣麼?理應一同解縣才是。”眾人聞聽道:“講得有理。”就要拿那使棍之人。那人將眼一瞪,道:“俺史丹不是好惹的!你們誰敢前來!”眾人嚇得往後倒退。只見那兩個人中有一人道:“你慢說是史丹,就是屎蛋,也要推你一推。”說時遲,那時快,順手一掠,將那棍也就逼住。攏過來往懷裡一帶,又往外一推,真成了屎蛋咧。咕哩咕嚕滾在一邊。那人上前按住,對保甲道:“將他鎖了。”你道這二人是誰?原來是王朝馬漢。

又聽軍官道:“俺遭逢此事所為何來,原為救那女子。如今為人不能徹,這便如何是好?”王馬二人聽了,滿口應承:“此事全在我二人身上。朋友,你只管放心。”軍官道:“既如此,就仰仗二位了。”說罷,執手隨眾人赴縣去了。

這裡王馬二人帶領婆子到後面。此時眾惡奴見公子已死,也就一鬨而散,誰也不敢出頭。王馬二人一直進了敞廳,將女子領出交付婆子,護送出廟,問明瞭住處姓名(恐有提問質對之事),方叫他們去了。二人不辭辛苦,直奔祥符縣而來。到了縣裡,說明姓名。門上急忙回稟了縣官。縣官立刻請二位到書房坐了。王馬二人將始末情由說了一遍。“此事皆系我二人目睹,貴縣不必過堂,立刻解往開封府便了。”正說間,外面拿進個略節來,卻是此案的名姓:死的名嚴奇,軍官名張大,持棍的名史丹。縣官將略節遞與王馬二人,便吩咐將一干人犯,多派衙役,立刻解往開封。

王馬二人先到了開封府,見了展爺公孫先生,便將此事說明。公孫策尚未開言。展爺忙問道:“這軍官是何形色?”王馬二人將臉盤兒身量兒說了一番。展爺聽了大喜,道:“如此說來,別是他罷?”對著公孫先生伸出大指。公孫策道:“既如此,少時此案解來,先在外班房等候,悄悄叫展兄看看。若要不是那人,也就罷了。倘若是那人冒名,展兄不妨直呼其名,使他不好改口。”眾人聽了,俱各稱善。

王馬二人又找了包興,來到書房,回稟了包公,深贊張大的品貌,行事豪俠。包公聽了,雖不是寄柬留刀之人,或者由這人身上也可以追出那人的下落,心中也自暗暗忖度。王馬又將公孫策先生叫南俠偷看,也回明瞭。包公點了點頭,二人出來。

不多時,此案解到,俱在外班房等候。王馬二人先換了衣服,前往班房,見放著簾子。隨後展爺已到,便掀起簾縫一瞧,不由得滿心歡喜,對著王馬二人悄悄道:“果然是他。妙極,妙極!”王馬二人連忙問道:“此人是誰?”展爺道:“賢弟休問。等我進去呼出姓名,二位便知。二位賢弟即隨我進來。劣兄給你們彼此一引見,他也不能改口了。”王馬二人領命。

展爺一掀簾子,進來道:“小弟打量是誰?原來是盧方兄到了。久違呀,久違!”說著,王馬二人進來。展爺給引見道:“二位賢弟不認得麼?此位便是陷空島盧家莊,號稱鑽天鼠名盧方的盧大員外。二位賢弟快來見禮。”王馬急速上前。展爺又向盧方道:“盧兄,這便是開封府四義士之中的王朝馬漢兩位老弟。”三個人彼此執手作揖。盧方到了此時,也不能說我是張大,不是姓盧的。人家連家鄉住處俱各說明,還隱瞞甚麼呢?

盧方反倒問展爺道:“足下何人?為何知道盧方的賤名。”展爺道:“小弟名喚展昭。曾在茉花村蘆花蕩為鄧彪之事,小弟見過尊兄,終日渴想至甚。不想今日幸會。”盧方聽了,方才知道便是號稱御貓的南俠。他見展爺人品氣度和藹之甚,毫無自滿之意,便想起五弟任意胡為,全是自尋苦惱,不覺暗暗感嘆。面上卻陪著笑道:“原來是展老爺。就是這二位老爺,方才在廟上多承垂青眷顧,我盧方感之不盡。”三人聽了,不覺哈哈大笑道:“盧兄太外道了,何得以老爺相呼?顯見得我等不堪為弟了。”盧方道:“三位老爺太言重了。一來三位現居皇家護衛之職,二來盧方刻下乃人命重犯,何敢以兄弟相稱?豈不是太不知自量了麼?”展爺道:“盧兄過於能言了。”王馬二人道:“此處不是講話的所在,請盧兄到後面一敘。”盧方道:“犯人尚未過堂,如何敢蒙此厚待?斷難從命。”展爺道:“盧兄放心,全在小弟等身上。請到後面,還有眾人等著要與老兄會面。”盧方不能推辭,只得隨著三人來到後面公廳,早見張趙公孫三位降階相迎。展爺便一一引見,歡若平生。

來到屋內,大家讓盧方上坐。盧方斷斷不肯,總以犯人自居,理當侍立,能彀不罰跪,足見高情。大家那裡肯依。還是楞爺趙道:“彼此見了,放著話不說,且自鬧這些個虛套子。盧大哥,你是遠來,你就上面坐。”說著,把盧方拉至首座。盧方見此光景,只得從權坐下。王朝道:“還是四弟爽快。再者盧兄從此甚麼犯人咧,老爺咧,也要免免才好,省得鬧得人怪肉麻的。”盧方道:“既是眾位兄台抬愛,拿我盧某當個人看待。我盧方便從命了。”左右伴當獻茶已畢。還是盧方先提起花神廟之事。王馬二人道:“我等俱在相爺台前回明。小弟二人便是證見。凡事有理,斷不能難為我兄。”只見公孫先生和展爺,彼此告過失陪,出了公所,往書房去了。

未知相爺如何。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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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7 15:30:11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四十五回義釋盧方史丹抵命誤傷馬漢徐慶遭擒

且說公孫先生同展爺去不多時,轉來道:“相爺此時已升二堂,特請盧兄一見。”盧方聞聽,只打量要過堂了,連忙立起身來道:“盧方乃人命要犯,如何這樣見得相爺?盧方豈是不知規矩的麼?”展爺連聲道“好”。一回頭吩咐伴當,快看刑具。眾人無不點頭稱羨。少時,刑具拿到,連忙與盧方上好。大家圍隨,來至二堂以下。王朝進內稟道:“盧方帶到。”忽聽包公說道:“請。”

這一聲連盧方都聽見了,自己登時反倒不得主意了。隨著王朝來至公堂,雙膝跪倒,匐匍在地。忽聽包公一聲斷喝道:“本閣著你去請盧義士,如何用刑具拿到?是何道理?還不快快卸去!”左右連忙上前,卸去刑具。包公道:“盧義士,有話起來慢慢講。”盧方那裡敢起來,連頭也不敢抬。便道:“罪民盧方身犯人命重案,望乞相爺從公判斷,感恩不盡。”包公道:“盧義士休如此迂直。花神廟之事本閣盡知。你乃行俠仗義,濟弱扶傾。就是嚴奇喪命,自有史丹對抵,與你甚麼相干?他等強惡助紂為虐,本閣已有辦法,即將史丹定了誤傷的罪名,完結此案。盧義士理應釋放無事,只管起來。本閣還有話講。”展爺向前悄悄道:“盧兄休要辜負相爺一片愛慕之心,快些起來,莫要違悖鈞諭。”盧方到了此時,概不由己,朝上叩頭。展爺順手將他扶起。包公又吩咐看座。盧方那裡敢坐,鞠躬侍立。偷眼向上觀瞧,見包公端然正坐,不怒而威,那一派的正氣,實令人可畏而又可敬,心中暗暗誇獎。

忽見包公含笑問道:“盧義士因何來京?請道其詳。”一句話問得個盧方紫面上套著紫,半晌,答道:“罪民因尋盟弟白玉堂,故此來京。”包公又道:“是義士一人前來,還有別人?”盧方道:“上年初冬之時,罪民已遣韓彰徐慶蔣平三個盟弟一同來京。不料自去冬至今,杳無音信。罪民因不放心,故此親身來尋。今日方到花神廟。”包公聽盧方直言無隱,便知此人忠厚篤實,遂道:“原來眾義士俱各來了。義士既以實言相告,本閣也就不隱瞞了。令弟五義士在京中做了幾件出類拔萃之事,連聖上俱各知道,並且聖上還誇他是個俠義之人,欽派本閣細細訪查。如今義士既已來京,肯替本閣代為細細訪查麼?”盧方聽至此,連忙跪倒,道:“白玉堂年幼無知,惹下滔天大禍,致幹聖怒,理應罪民尋找擒拿到案。任憑聖上天恩,相爺的垂照。”包公見他應了,便叫:“展護衛。”“有。”“同公孫先生好生款待,恕本閣不陪。留去但憑義士,不必拘束。”盧方聽了,復又叩頭起來,同定展爺出來。

到了公所之內,只見酒餚早已齊備,卻是公孫先生預先吩咐的。仍將盧方讓至上座,眾人左右相陪,飲酒之間,便提此事。盧爺是個豪爽忠誠之人,應了三日之內有與無必來覆信,酒也不肯多飲,便告別了眾人。眾人送出衙外,也無贅話煩言,彼此一執手,盧方便揚長去了。

展爺等回至公所,又議論盧方一番,為人忠厚老誠豪俠。公孫策道:“盧兄雖然誠實,惟恐別人卻不似他。方才聽盧方之言,說那三義已於客冬之時來京,想來也必在暗中探訪。今日花神廟之事,人人皆知解到開封府。他們如何知道立刻就把盧兄釋放了呢,必以為人命重案寄監收禁。他們若因此事匯夜前來淘氣,卻也不可不防。”眾人聽了,俱各稱是。“似此如之奈何?”公孫策道:“說不得大家辛苦些,出入巡邏。第一保護相爺要緊。”

此時天已初鼓,展爺先將裡衣扎縛停當,佩了寶劍,外面罩了長衣,同公孫先生竟進書房去了。這裡四勇士也就各各防備,暗藏刃,俱各留神小心。

單言盧方離了開封府之時,已將掌燈,又不知伴當避於何處,有了寓所不曾。自己雖然應了找尋白玉堂,卻又不知他落於何處。心內思索,竟自無處可歸。忽見迎面來了一人,天色昏黑看不真切。及臨近一看,卻是自己伴當,滿心歡喜。伴當見了盧方,反而一怔,悄悄問道:“員外如何能彀回來?小人已知員外解到開封;故此急急進京城內,找了下處,安放了行李,帶上銀兩,特要到開封府去與員外安置。不想員外竟會回來了。”盧方道:“一言難盡。且到下處再講。”伴當道:“小人還有一事,也要稟告員外呢。”

說著話,伴當在前引路,主僕二人來到下處。盧方撢塵淨面之時,酒飯已然齊備。盧方入座,一壁飲酒,一壁對伴當說道:“開封府遇見南俠,給我引見了多少朋友,真是人人義氣,個個豪傑。多虧了他們在相爺跟前竭力分析,全推在那姓史的身上,我是一點事兒沒有。”又言:“包公相待甚好,義士長,義士短的稱呼,賜坐說話。我便偷眼觀瞧相爺,真好品貌,真好氣度,實在是國家的棟樑,萬民之福。後來問話之間,就提起五爺來了。相爺覿面吩咐,託我找尋,我焉有不應的呢。後來大家又在公所之內,設了酒餚。眾朋友方說出五員外許多的事來,敢則他作的事不少。甚麼寄柬留刀,與人辨冤。夜間大鬧開封,與南俠比試。這還庶乎可以──誰知他又到皇宮內苑題甚麼詩,又殺了總管太監。你說五員外胡不胡鬧?並且還有奏摺內夾紙條兒,又是甚麼盜取黃金。我也說不了許多了。我應了三日之內,找得著找不著必去覆信,故此我就回來了。你想,那知五員外下落?我往那裡去找呢?你方才說還有一事,是甚麼事呢?”伴當道:“若依員外說來,找五員外卻甚容易。”盧方聽了歡喜,道:“在那裡呢?”伴當道:“就是小人尋找下處之時,遇見了跟二爺的人。小人便問他:“眾位員外在那裡居住?”他便告訴小人,說在龐太師花園後樓名叫文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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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7 15:30:44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四十六回設謀誆藥氣走韓彰遣興濟貧忻逢趙慶

且說盧方又到開封府求見,你道卻為何事?只因他在文光樓盼到三更之後,方見韓彰蔣平回來。二人見了盧方更覺詫異,忙問道:“大哥,如何能在此呢?”盧方便將包相以恩相待,釋放無事的情由,說了一遍。蔣平聽了,對著韓白二人道:“我說不用去,三哥務必不依。這如今鬧得倒不成事了。”盧方道:“你三哥那裡去了?”韓彰把到了開封,彼此對壘的話說了一遍。

盧方聽了,只急的搓手。半晌,嘆了口氣道:“千不是,萬不是,全是五弟不是。”蔣平道:“此事如何抱怨五弟呢?”盧方道:“他若不找甚麼姓展的,咱們如何來到這裡?”韓彰聽了卻不言語。蔣平道:“事已如此,也不必抱怨了。難道五弟有了英名,你我作哥哥的不光彩麼?只是如今,依大哥怎麼樣呢?”盧方道:“再無別說。只好劣兄將五弟帶至開封府,一來懇求相爺在聖駕前保奏,二來當面與南俠陪個禮兒,庶乎事有可圓。”白玉堂聽了,登時氣得雙眉緊皺,二目圓睜。若非在文光樓上,早已怪叫吆喝起來。便怒道:“大哥,此話從何說起?小弟既來尋找南俠,便與他誓不兩立。雖不能他死我活,總得要叫他甘心拜服與我,小弟方能出這口惡氣。若非如此,小弟至死也是不從的。”蔣平聽了,在旁讚道:“好兄弟!好志氣!真與我們陷空島爭氣!”韓彰在旁瞅了蔣平一眼,仍是不語。

盧方道:“據五弟說來,你與南俠有仇麼?”白玉堂道:“並無仇隙。”盧方道:“既無仇隙,你為何恨他到如此地步呢?”玉堂道:“小弟也不恨他,只恨這“御貓”二字。我也不管他是有意,我也不管是聖上所賜,只是有個御貓,便覺五鼠減色,是必將他治倒方休。如不然,大哥就求包公回奏聖上,將南俠的“御貓”二字去了,或改了,小弟也就情甘認罪。”盧方道:“五弟,你這不是為難劣兄麼?劣兄受包相知遇之恩,應許尋找五弟。如今既已見著,我卻回去求包公改“御貓”二字。此話劣兄如何說得出口來?”白玉堂聽了冷笑,道:“哦!敢則大哥受了包公知遇之恩。既如此,就該拿了小弟去請功候賞呵!”

只這一句,又把個盧方噎得默默無言,站起身來出了文光樓,躍身下去,便在後面大牆以外走來走去。暗道:“我盧方結交了四個兄弟,不想為此事,五弟竟如此與我翻臉。他還把我這個兄長放在心裡麼?”又轉想包公相待的那一番情義,自己對眾人說的話,更覺心中難受。左思右想,心亂如麻。一時間濁氣上攻,自己把腳一跺,道:“噯!莫若死了,由著五弟鬧去,也省得我提心吊膽。”想罷,一抬頭只見那邊從牆上斜插一枝杈枒,甚是老幹。自己暗暗點頭,道:“不想我盧方竟自結果在此地了!”說罷,從腰間解下絲絛往上一扔,搭在樹上,將兩頭比齊。剛要解釦,只見這絲絛“哧”“哧”“哧”自己跑到樹上去了。盧方怪道:“怪事!怎麼絲絛也會活了呢?”

正自思忖,忽見順著枝幹下來一人,卻是蔣四爺,說道:“五弟胡塗了,怎麼大哥也背晦了呢?”盧方見了蔣平,不覺滴下淚來道:“四弟,你看適才五弟是何言語?叫劣兄有何面目生於天地之間?”蔣平道:“五弟此時一味的心高氣傲,難以治服。不然,小弟如何肯隨和他呢。須要另外設法,折服於他便了。”盧方道:“此時你我往何方去好呢?”蔣平道:“趕著上開封府。就算大哥方才聽見我等到了,故此急急前來陪罪──再者也打聽打聽三哥的下落。”盧方聽了,只得接過絲絛將腰束好,一同竟奔開封府而來。

見了差役。說明來歷。差役去不多時,便見南俠迎了出來,彼此相見。又與蔣平引見。隨即來到書房,剛一進門,見包公穿著便服在上面端坐,連忙雙膝跪倒,口中說道:“盧方罪該萬死,望乞恩相赦宥。”蔣平也就跪在一旁。徐慶正在那裡坐著,見盧方與蔣平跪倒,他便順著座兒一溜也就跪下了。包公見他們這番光景,真是豪俠義氣,連忙說道:“盧義士,他等前來,原不知本閣已將義士釋放,故此為義氣而來。本閣也不見罪。只管起來,還有話說。”盧方等聽了,只得向上叩頭,立起身來。

包公見蔣平骨瘦如材,形同病夫,便問:“此是何人?”盧方一一回稟包公,方知就是善泅水的蔣澤長。忙命左右看座。連展爺與公孫策俱各坐了。包公便將馬漢中了毒藥弩箭昏迷不醒的話,說了一回。依盧方就要回去向韓彰取藥。蔣平攔道:“大哥若取藥,惟恐二哥當著五弟總不肯給的;莫若小弟使個計策將藥誆來,再將二哥激發走了,剩了五弟一人,孤掌難鳴,也就好擒了。”盧方聽說,便問計將安出。蔣平附耳道:“如此,如此。二哥焉有不走之理。”盧方聽了,道:“這一來,你二哥與我豈不又分散了麼?”蔣平道:“目下雖然分別,日後自然團聚。現在外面已交五鼓,事不宜遲,且自取藥要緊。”連忙向展爺要了紙筆墨硯,提筆一揮而就,摺疊了叫盧方打上花押,便回明包公,仍從房上回去,又近又快。包公應允。蔣平出書房,將身一縱,上房越脊,登時不見。眾人不稱羨。

單說蔣爺來至文光樓,還聽見韓彰在那裡勸慰白玉堂。原來白玉堂的餘氣還未消呢。蔣平見了二人道:“我與大哥將三哥好容易救回,不想三哥中了毒藥袖箭,大哥揹負到前面樹林,再也不能走了,小弟又揹他不動。只得二哥與小弟同去走走。”韓爺聽了,連忙離了文光樓。蔣平便問:“二哥,藥在何處?”韓彰從腰間摘下個小荷包來,遞與蔣平。蔣平接過,摸了摸卻有兩丸,急忙掏出。將衣邊釦子咬下兩個,咬去鼻兒,滴溜圓,又將方才寫的字帖裹了裹,塞在荷包之內,仍遞與韓彰。將身形略轉了幾轉,他便抽身竟奔開封府而來。

這裡韓爺只顧奔前面樹林,以為蔣平拿了藥去,先解救徐慶去了。那裡知道他是奔了開封府呢。韓二爺來到樹林,四下裡尋覓,並不見有大哥三弟,不由心下納悶。摸摸荷包,藥仍二丸未動,更覺不解。四爺也不見了。只得仍迴文光樓,來見了白玉堂,說了此事,未免彼此狐疑。韓爺回手又摸了摸荷包,道:“呀!這不像藥。”連忙叫白玉堂點著火種,隱著光亮一看,原來是字帖兒裹著鈕子。忙將字兒打開觀看,卻有盧方花押,上面寫著叫韓彰絆住白玉堂作為內應,方好擒拿。白玉堂看了,不由得設疑,道:“二哥就把小弟綁起,交付開封府就是了。”韓爺聽了,急道:“五弟休出此言。這明是你四哥恐我幫助於你,故用此反間之計。好,好,好!這才是結義的好兄弟呢。我韓彰也不能作內應,也不能幫扶五弟。俺就此去也。”說罷,立起身來,出了文光樓,躍身去了。

這時蔣平誆了藥,迴轉開封府,已有五鼓之半,連忙將藥研好,一半敷傷口,一半灌將下去。不多時,馬漢迴轉過來,吐了許多毒水,心下方覺明白。大家也就放心。略略歇息,天已大亮。到了次日晚間,蔣平又暗暗到文光樓。誰知玉堂卻不在彼,不知投何方去了。

盧方又到下處,叫伴當將行李搬來。從此開封府又添了陷空島的三義幫忙扶著訪查此事,卻分為兩班:白日是王馬張趙細細緝訪,夜晚卻是南俠同著三義暗暗搜尋。

不想這一日,趙虎因包公入闈,閒暇無事,想起王馬二人在花神廟巧遇盧方,暗自想道:“我何不也出城走走呢?”因此扮了個客人的模樣,悄悄出城,信步行走。正走著,覺得腹中飢餓,便在村頭小飯鋪內,意欲獨酌吃些點心。剛然坐下,要了酒,隨意自飲。只見那邊桌上有一老頭兒,卻是外鄉形景,滿面愁容,眼淚汪汪,也不吃,也不喝,只是瞅著趙爺。趙爺見他可憐,便問道:“你這老頭兒瞅俺作甚?”那老者見問,忙立起身來,道:“非是小老兒敢瞧客官。只因腹中飢餓缺少錢鈔,見客官這裡飲酒,又不好啟齒。望乞見憐。”趙虎聽了,哈哈大笑,道:“敢則是餓了,這有何妨呢。你便過來,俺二人同桌而食,有何不可。”那老兒聽了喜歡,未免臉上有些羞慚。及至過來,趙爺要了點心饃饃,叫他吃。他卻一壁吃著,一壁落淚。

趙爺看了,心中不悅,道:“你這老頭兒好不曉事。你說餓了,俺給你吃。你又哭些甚麼呢?”老者道:“小老兒有心事,難以告訴客官。”趙爺道:“原來你有心事,這也罷了。我且問你,你姓甚麼?”老兒道:“小老兒姓趙。”趙虎道:“噯喲!原來是當家子。”老者又接著道:“小老兒姓趙名慶,乃是管城縣的承差。只因包三公子太原進香……”趙虎聽了道:“甚麼包三公子?”老者道:“便是當朝丞相包相爺的侄兒。”趙虎道:“哦,哦!包三公子進香,怎麼樣?”老者道:“他故意的繞走蘇州,一來為遊山玩水,二來為勒索州縣的銀兩。”趙虎道:“竟有這等事!你講,你講。”老者道:“只因路過城縣。我家老爺派我預備酒飯,迎至公館款待。誰想三公子說鋪墊不好,預備的不佳,他要勒索程儀三百兩。我家老爺乃是一個清官,並無許多銀兩,又說小人借水行舟,希圖這三百兩銀子,將我打了二十板子。幸喜衙門上下俱是相好,卻未打著。後來見了包三公子,將我吊在馬棚,這一頓馬鞭子打得卻不輕。還是應了另改公館,孝敬銀兩,方將我放出來,小老兒一時無法,因此脫逃。意欲到北京尋找一個親戚,不想投親不著,只落得有家難奔,有國難投。衣服典當已盡,看看不能餬口,將來難免餓死,作定他鄉之鬼呀!”

趙爺聽至此,又是心疼趙慶,又是氣恨包公子,恨不得立刻拿來,出這口惡氣。因對趙慶道:“老人家,你負此沉冤,何不寫個訴呈在上司處分析呢?”

未知趙慶如何答,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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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俠五義--第四十七回錯遞呈權奸施毒計巧結案公子辨奇冤

且說趙虎暗道:“我家相爺赤心為國,誰知他的子侄如此不法。我何不將他指引到開封府,看我們相爺怎麼辦理?是秉公呵,還是徇私呢?”想罷,道:“你正該寫個呈子分析。”趙慶道:“小老兒上京投親,正為遞呈分訴。”趙虎道:“不知你想在何處去告呢?”趙慶道:“小老兒聞得大理寺文大人那裡頗好。”趙爺道:“文大人雖好,總不如開封府包太師那裡好。”趙慶道:“包太師雖好,惟恐這是他本家之人,未免要有些袒護,於事反為不美。”趙虎道:“你不知道,包太師辦事極其公道,無論親疏,總要秉正除奸。若在別人手裡告了,他倒可託人情,或者官府作個人情,那倒有的。你要在他本人手裡告了,他便得秉公辦理,再也不能偏向的。”趙慶聽了有理,便道:“既承指教,明日就在太師跟前告就是了。”趙虎道:“你且不要忙。如今相爺現在場內,約於十五日後,你再進城,攔轎呈訴。”當下叫他吃飽了。卻又在兜肚裡摸出半錠銀子來,道:“這還有五六天工夫呢。莫不成餓著麼?拿去做盤費用罷。”趙慶道:“小老兒既蒙賞吃點心,如何還敢受賜銀兩?”趙虎道:“這有甚麼要緊?你只管拿去。你若不要,俺就惱了。”趙慶只得接過來,千恩萬謝的去了。

趙虎見趙慶去後,自己又飲了幾杯,才出了飯鋪。也不訪查了,便往舊路歸來。心中暗暗盤算,倒替相爺為難。此事若接了呈子,生氣是不消說了。只是如何辦法呢?自己又囑咐:“趙虎呀,趙虎!你今日回開封府,可千萬莫露風聲。這是要緊的呀。”他雖如此想,那裡知道凡事不可預料。他若是將趙慶帶到開封府,倒不能錯,誰知他又細心來了,這才鬧得錯大發了呢。

趙虎在開封府等了幾天,卻不見趙慶鳴冤,心中暗暗輾轉道:“那老兒說是必來,如何總未到呢?難道他是個誆嘴吃的?若是如此,我那半錠銀子,花的才冤呢。”

你道趙慶為何不來?只因他過了五日,這日一早趕進城來。正走在熱鬧叢中,忽見兩旁人一分,嚷道:“閃開,閃開。太師爺來了,太師爺來了。”趙慶聽見“太師”兩字,便煞住腳步,等著轎子臨近,便高舉呈詞,雙膝跪倒,口中喊道:“冤枉呀,冤枉!”只見轎子打杵,有人下馬接過呈子,遞入轎內。不多時,只聽轎內說道:“將這人帶到府中問去。”左右答應一聲,轎伕抬起轎來,如飛的竟奔龐府去了。

你道這轎內是誰?卻是太師龐吉。這老奸賊得了這張呈子,如拾珍寶一般,立刻派人請女婿孫榮與門生廖天成。及至二人來到,老賊將呈子與他等看了,只樂得手舞足蹈,屎滾尿流,以為這次可將包黑參倒了。又將趙慶叫到書房,好言好語,細細的審問了一番。便大家商議,繕起奏摺,預備明日呈遞,又暗暗定計,如何行文搜查勒索的銀兩,又如何到了臨期,使他再不能更改。洋洋得意,樂不可言。

至次日,聖上臨殿。龐吉出班,將摺子謹呈御覽。聖上看了,心中有些不悅,立刻宣包公上殿。便問道:“卿有幾個侄兒?”包公不知聖意,只得奏道:“臣有三個侄男。長次俱務農,惟有第三個卻是生員,名叫包世榮。”聖上又問道:“你這侄兒,可曾見過沒有?”包公奏道:“微臣自在京供職以來,並未回家。惟有臣的大侄兒見過,其餘二侄三侄俱未見過。”仁宗點了點頭,便叫陳伴伴將此折遞與包卿看。包公敬捧過一看,連忙跪倒,奏道:“臣子侄不肖,理應嚴拿,押解來京,嚴加審訊。臣有家教不嚴之罪,也當從重究治。仰懇天恩,依律施行。”奏罷,便匐匍在地。聖上見包公毫無遮飾之詞,又見他惶愧至甚,聖心反覺不安,道:“卿家日夜勤勞王事,並未回家,如何能彀知道家中事體?卿且平身。俟押解來京時,朕自有道理。”包公叩頭,平身歸班。聖上即傳旨意,立刻行文,著該府州縣無論包世榮行至何方,立即押解,馳驛來京。

此鈔一發,如星飛電轉,迅速之極。不一日,便將包三公子押解來京。剛到城中熱鬧叢中,見壁廂一騎馬飛也似跑來,相離不遠,將馬收住,滾鞍下來,便在旁邊屈膝道:“小人包興奉相爺鈞諭,求眾押解老爺略留情面,容小人與公子微述一言,再不能久停。”押解的官員聽是包太師差人前來,誰也不好意思的,只得將馬勒住,道:“你就是包興麼?既是相爺有命,容你與公子見面就是了。但你主僕在那裡說話呢?”那包興道:“就在這邊飯鋪罷。不過三言兩語而已。”這官員便吩咐將閒人逐開。此時看熱鬧的人山人海,誰不知包相爺的人情到了。又見這包三公子人品卻也不俗,同定包興進鋪。自有差役暗暗跟隨。不多會,便見出來。包興又見了那位老爺,屈膝跪倒,道:“多承老爺厚情,容小子與公子一見。小人回去必對相爺細稟。”那官兒也只得說:“給相爺請安。”包興連聲答應,退下來,抓鬃上馬,如飛的去了。

這裡押解三公子的先到兵馬司掛號,然後到大理寺聽候綸音。誰知此時龐吉已奏明聖上,就交大理寺,額外添派兵馬司都察院三堂會審。聖上准奏。

你道此賊又添此二處為何?只因兵馬司是他女婿孫榮,都察院是他門生廖天成,全是老賊心腹。惟恐交文彥博審的袒護,故此添派二處。他那裡知道文老大人忠正辦事,毫無徇私呢。

不多時,孫榮廖天成來到大理寺與文大人相見。皆系欽命,難分主客。仍是文大人居了正位,孫廖二人兩旁側坐。喊了堂威,便將包世榮帶上堂來。便問他如何進香,如何勒索州縣銀兩。包三公子因在飯鋪聽了包興之言,說相爺已在各處託囑明白,審訊之時不必推諉,只管實說,相爺自有救公子之法;因此三公子便道:“生員奉祖母之命太原進香,聞得蘇杭名山秀水極多,莫若趁此進香就便遊玩。只因路上盤川缺少,先前原是在州縣借用。誰知後來他們俱送程儀,並非有意勒索。”文大人道:“既無勒索,那趙顯謨如何休致?”包世榮道:“生員乃一介儒生,何敢妄幹國政。他休致不休致,生員不得而知。想來是他才力不佳。”孫榮便道:“你一路逢州遇縣,到底勒索了多少銀兩?”包世榮道:“隨來隨用,也不記得了。”

正問至此,只見進來一個虞候,卻是龐太師寄了一封字兒,叫面交孫姑老爺的。孫榮接來看了,道:“這還了得!竟有如此之多。”文大人便問道:“孫大人,卻是何事?”孫榮道:“就是此子在外勒索的數目。家嶽已令人暗暗查來。”文大人道:“請借一觀。”孫榮便道:“請看。”遞將過去。文大人見上面有各州縣的消耗數目,後面又見有龐吉囑託孫榮極力參奏包公的話頭。看完了也不遞給孫榮,便籠入袖內。望著來人說道:“此係公堂之上,你如何擅敢妄傳書信,是何道理?本當按攪亂公堂辦理,念你是太師的虞候,權且饒恕。左右與我用棍打出去!”虞候嚇了個心驚膽怕。左右一喊,連忙逐下堂去。文大人將孫榮道:“令岳做事太率意了。此乃法堂,竟敢遣人送書,於理說不過去罷?”孫榮連連稱“是”,字柬兒也不敢往回要了。

廖天成見孫榮理曲,他卻搭訕著問包世榮道:“方才押解回稟,包太師曾命人攔住馬頭要見你說話,可是有的?”包世榮道:“有的。無非告訴生員不必推諉,總要實說,求眾位大人庇佑之意。”廖天成道:“那人叫甚麼名字?”包世榮道:“叫包興。”廖天成立刻吩咐差役,傳包興到案,暫將包世榮帶下去。

不多時,包興傳到。孫榮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揮,如今見了包興,卻做起威來,道:“好狗才!你如何擅敢攔住欽犯,傳說信息!該當何罪?講!”包興道:“小人只知伺候相爺,不離左右,何嘗攔住欽犯,又膽敢私傳信息?此事包興實實不知。”孫榮一聲斷喝,道:“好狗才!還敢強辯!拉下去,重打二十。”可憐包興無故遭此慘毒,二十板打得死而復甦。心中想道:“我跟了相爺多年,從來沒受過這等重責。相爺審過多少案件,也從來沒有這般的蠻打。今日活該,我包興遇見對頭了。”早已橫了心,再不招認此事。孫榮又問道:“包興,快快招上來。”包興道:“實實沒有此事,小人一概不知。”孫榮聽了,怒上加怒。吩咐:“左右,請大刑。”只見左右將三根木往堂上一撂。包興雖是懦弱身軀,他卻是雄心豪氣,早已把死付於度外。何況這樣刑具,他是看慣的了,全然不懼,反冷笑道:“大人不必動怒。大人既說小人攔住欽犯,私傳信息,似乎也該把我家公子帶上堂來,質對質對才是。”孫榮道:“那有工夫與你閒講。左右與我夾起來。”

文大人在上實實看不過,聽不上,便叫左右,把包世榮帶上,當面對證。包世榮上了堂,見了包興,看了半天,道:“生員見的那人,雖與他相仿,只是黑瘦些,卻不是這等白胖。”孫榮聽了自覺有些不妥。

忽見差役稟道:“開封府差主簿公孫策齎有文書,當堂投遞。”文大人不知何事,便叫領進來。公孫策當下投了文書,在一旁站立。文大人當堂開封,將來文一看,笑容滿面,對公孫策道:“他三個俱在此麼?”公孫策道:“是。現在外面。”文大人道:“著他們進來。”公孫策轉身出去。文大人方將來文與孫廖二人看了,兩個賊登時就目瞪痴呆,面目更色,竟不知如何是好。

不多時,只見公孫策領進了三個少年,俱是英俊非常,獨有第三個尤覺清秀。三個人向上打恭。文大人立起身來,道:“三位公子免禮。”大公子包世恩,二公子包世勳卻不言語。獨有三公子包世榮道:“家叔多多上覆文老伯。叫晚生親至公堂,與假冒名的當堂質對。此事關係生員的名分,故敢冒昧直陳,望乞寬宥。”

不料大公子一眼看見當堂跪的那人,便問道:“你不是武吉祥麼?”誰知那人見了三位公子到來,已然嚇得魂不附體,如今又聽大爺一問,不覺抖衣而戰,那裡還答應的出來呢。文大人聽了,問道:“怎麼,你認得此人麼?”大公子道:“他是弟兄兩個,他叫武吉祥,他兄弟叫武平安。原是晚生家的僕從,只因他二人不守本分,因此將他二人攆出去了。不知他為何又假冒我三弟之名前來?”文大人又看了看武吉祥,面貌果與三公子有些相仿,心中早已明白,便道:“三位公子請回衙署。”又向公孫策道:“主簿回去,多多上覆閣台,就說我這裡即刻具本覆奏,並將包興帶回,且聽綸音便了。”三位公子又向上一躬,退下堂來,公孫策扶著包興,一同回開封府去了。

且說包公自那日被龐吉參了一本,始知三公子在外胡為。回到衙中,又氣又恨又慚愧。氣的是大老爺養子不教;恨的是三公子年少無知,在外闖此大禍,恨不能自己把他拿住,依法處治;所愧者自己勵精圖治為國忘家,不想後輩子侄不能恪守家訓,以致生出事來,使他在大廷之上碰頭請罪,真真令人羞死。從此後,有何面目忝居相位呢?越想越煩惱。這些日子連飲食俱各減了。

後來又聽得三公子解到,聖上派了三堂會審,便覺心上難安。偏偏又把包興傳去,不知為著何事。正在局蹐不安之時,忽見差役帶進一人,包公雖然認得,一時想不起來。只見那人朝上跪倒,道:“小人包旺,與老爺叩頭。”包公聽了,方想起果是包旺。心中暗道,他必是為三公子之事而來。暫且按住心頭之火,問道:“你來此何事?”包旺道:“小人奉了太老爺太夫人之命,帶領三位公子前來與相爺慶壽。”包公聽了,不覺詫異,道:“三位公子在那裡?”包旺道:“少刻就到。”包公便叫李才同定包旺在外立等:“三位公子到了,急刻領來。”二人領命去了。包公此時早已料到此事有些蹊蹺了。

少時,只見李才領定三位公子進來。包公一見,滿心歡喜。三位公子參見已畢。包公攙扶起來,請了父母的安好,候了兄嫂的起居。又見三人中,惟有三公子相貌清奇,更覺喜愛。便叫李才帶領三位公子進內,給夫人請安。包公既見到了三公子,便料定那個是假冒的了。立刻請公孫先生來,告訴了此事,急辦文書,帶領三位公子到大理寺當面質對。

此時展爺與三義士四勇士俱各聽見了。惟有趙虎暗暗更加歡喜。展南俠便帶領三義四勇來到書房,與相爺稱賀。包公此時把連日悶氣登時消盡,見了眾人進來,更覺歡喜暢快,便命大家坐了。就此將此事測度了一番。然後又問了問這幾日訪查的光景,俱各回言並無下落。還是盧方忠厚的心腸,立了個主意,道:“恩相為此事甚是焦心,而且欽限又緊,莫若恩相再遇聖上追問之時,且先將盧方等三人奏知聖上;一來且安聖心,二來理當請罪。如能彀討下限來,豈不又緩一步麼?”包公道:“盧義士說的也是,且看機會便了。”正說間,公孫策帶領三位公子回來,到了書房參見。

未知後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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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7 15:32:57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四十八回訪奸人假公子正法貶佞黨真義士面君

且說公孫策與三位公子回來,將文大人之言一一稟明。大公子又將認得冒名的武吉祥也回了。惟有包興一瘸一拐,見了包公,將孫榮蠻打的情節說了一遍。包公安慰了他一番,叫他且自歇息將養。眾人彼此見了三位公子,也就告別了。來至公廳,大家設席與包興壓驚。裡面卻是相爺與三位公子接風撢塵,就在後面同定夫人三位公子,敘天倫之樂。

單言文大人具了奏摺,連龐吉的書信與開封府的文書,俱各隨摺奏聞,天子看了,又喜又惱。喜的是包卿子侄並無此事,惱的是龐吉屢與包卿作對,總是他的理虧。如今索性與孫榮等竟成群黨,全無顧忌,這不是有意要陷害大臣麼?便將文彥博原折案卷人犯,俱交開封府問訊。

包公接到此旨,看了案卷,升堂。略問了問趙慶,將武吉祥帶上堂來,一鞫即服。又問他:“同事者有多少人?”武吉祥道:“小人有個兄弟名叫武平安,他原假充包旺,還有兩個伴當。不想風聲一露,他們就預先逃走了。”包公因龐吉私書上面,有查來各處數目,不得不問,果然數目相符。又問他:“有個包興曾給你送信,卻在何處?說的是何言語?”武吉祥便將在飯鋪內說的話一一回明。包公道:“若見了此人,你可認得麼?”武吉祥道:“若見了面,自然認得。”包公叫他畫招,暫且收監。包公問道:“今日值班的是誰?”只見下面上來二人,跪稟道:“是小人江樊黃茂。”包公看了,又添派了馬步快頭耿春鄭平二人,吩咐道:“你四人前往龐府左右細細訪查。如有面貌與包興相彷的,只管拿來。”四個人領命去了。包公退堂來至書房,請了公孫先生來,商議具折覆奏,並定罪名處分等事不表。

且言領了相諭的四人,暗暗來到龐府,分為兩路細細訪查。及至兩下里四個人走到對頭,俱各搖頭。四人會意,這是沒有的緣故。彼此納悶,可往那裡尋呢?真真事有湊巧,只見那邊來了個醉漢,旁邊有一人用手相攙,恰恰的彷佛包興。四人喜不自勝,就迎了上來。只聽那醉漢道:“老二呀!你今兒請了我了,你算包興兄弟了,你要是不請我呀,你可就是包興的兒子了。”說罷,哈哈大笑。又聽那人道:“你滿嘴裡說的是甚麼?喝點酒兒混鬧。這叫人聽見是甚麼意思。”說話之間,四人已來到跟前,將二人一同獲住,套上鐵鏈,拉著就走。這人嚇得面目焦黃,不知何事。那醉漢還胡言亂語的講交情過節兒,四個人也不理他。

及至來到開封府,著二人看守,二人回話。包公正在書房與公孫先生商議奏摺,見江樊耿春二人進來,便將如何拿的一一稟明。包公聽了,立刻升堂,先將醉漢帶上來,問道:“你叫甚麼名字?”醉漢道:“小人叫龐明,在龐府帳房裡寫帳。”包公問道:“那一個他叫甚麼?”龐明道:“他叫龐光,也在龐府帳房裡。我們倆是同手兒夥計。”包公道:“他既叫龐光,為何你又叫他包興呢?講!”龐明說:“這個……那個……他是甚麼件事情。他是那末……這末件事情呢。”包公吩咐:“掌嘴。”龐明忙道:“我說,我說。他原當過包興,得了十兩銀子。小人才嘔著他,喝了他個酒兒。就是說兄弟咧,兒子咧,我們原本頑笑,並沒有打架拌嘴,不知為甚麼就把我們拿來了?”

包公吩咐,將他帶下去,把龐光帶上堂來。包公看了,果然有些彷佛包興,把驚堂木一拍,道:“龐光,你把假冒包興情由,訴上來。”龐光道:“並無此事呀。龐明是喝醉了,滿口胡說。”包公叫提武吉祥上堂當面認來。武吉祥見了龐光道:“合小人在飯鋪說話的,正是此人。”龐光聽了,心下慌張。包公吩咐:“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打得他叫苦連天,不能不說。便將龐吉與孫榮廖天成在書房如何定計。“恐包三公子不應,故此叫小人假扮包興,告訴三公子只管應承,自有相爺解救。別的小人一概不知。”包公叫他畫了供,同武吉祥一併寄監,俟參奏下來再行釋放。龐明無事,叫他去了。

包公仍來至書房,將此事也敘入折內。定了武吉祥御刑處死。“至於龐吉與孫榮廖天成定陰謀,攔截欽犯,傳遞私信,皆屬挾私陷害。臣不敢妄擬罪名,仰乞聖聽明示,睿鑑施行。”此本一上,仁宗看畢,心中十分不悅,即明發上諭:“龐吉屢設奸謀,頻施毒計,挾制首相,讒害大臣,理宜貶為庶民,以懲其罪;姑念其在朝有年,身為國戚,著仍加恩賞太師銜,賞食全俸,不淮入朝從政。倘再不知自勵,暗生事端,即當從重治罪。孫榮廖天成阿附龐吉結成黨類,實屬不知自愛,俱著降三級調用。餘依議。欽此。”此旨一下,眾人無不稱快。包公奉旨,用狗頭鍘將武吉祥正法。龐光釋放。趙慶也著他回去,額外賞銀十兩。立刻行文到管城縣,趙慶仍然在役當差。

此事已結。包公便慶壽辰。聖上與太后俱有賞賚。至於眾官祝賀,凡送禮者俱是璧回。眾官也多有不敢送者,因知相爺為人忠梗無私。不必細述。

過了生辰,即叫三位公子回去。惟有三公子包公甚是喜愛,叫他回去稟明瞭祖父母與他父母,仍來開封府在衙內讀書,自己與他改正詩文,就是科考也甚就近。打發他等去後,辦下謝恩摺子,預備明日上朝呈遞。

次日入內,遞折請安。聖上召見,便問訪查的那人如何。包公趁機奏道:“那人雖未拿獲,現有他同夥三人自行投到。臣已訊明,他等是陷空島盧家莊的五鼠。”聖上聽了,問道:“何以謂之五鼠?”包公奏道:“是他五個人的綽號:第一鼠盤桅鼠盧方,第二是徹地鼠韓彰。第三是穿山鼠徐慶,第四鼠是混江鼠蔣平,第五是錦毛鼠白玉堂。”聖上聽了,喜動天顏,道:“聽他們這些綽號,想來就是他們本領了。”包公道:“正是。現今惟有韓彰白玉堂不知去向,其餘三人俱在臣衙內。”仁宗道:“既如此,卿明日將此三人帶進朝內。朕在壽山福海御審。”包公聽了,心下早已明白。這是天子要看看他們的本領,故意為此籌畫已久,恐說出“鑽天”“翻江”,有犯聖忌,故此改了。這也是憐才的一番苦心。

當日早朝已畢,回到開封,將此事告訴了盧方等人;並著展爺與公孫先生等明日俱隨入朝,為照應他們三人。又囑咐了他三人多少言語,無非是小心敬謹而已。

到了次日,盧方等絕早的,就披上罪衣罪裙。包公見了,吩咐不必,俟聖旨召見時再穿不遲。盧方道:“罪民等今日朝見天顏,理宜奉公守法。若臨期再穿,未免簡慢,不是敬君上之理。”包公點頭,道:“好。所論極是。若如此,本閣可以不必再囑咐了。”便上轎入朝。展爺等一群英雄跟隨來至朝房,照應盧方等三人,不時的問問茶水等項。盧方到了此時,惟有低頭不語。蔣平也是暗自沉吟。獨有那楞爺徐慶東瞧西望,問了這裡,又打聽那邊,連一點安頓氣兒也是沒有。忽見包興從那邊跑來,口內打哧,又點手兒。展爺已知是聖上過壽山福海那邊去了,連忙同定盧方等,隨著包興,往內裡而來。包興又悄悄囑咐盧方道:“盧員外不必害怕。聖上要問話時,總要據實陳奏。若問別的,自有相爺代奏。”盧方連連點頭。

剛來到壽山福海,只見宮殿樓閣,金碧交輝,寶鼎香菸,氤氳結綵,丹墀之上,文武排班。忽聽鐘磬之聲嘹亮,一對對提爐,引著聖上,升了寶殿。頃刻,肅然寂靜。卻見包公牙笏上捧定一本,卻是盧方等的名字,跪在丹墀。聖上宣到殿上,略問數語。出來了老伴伴陳林,來到丹墀之上,道:“旨意帶盧方徐慶蔣平。”此話剛完,早有御前侍衛將盧方等一邊一個架起胳膊,上了丹墀。兩邊的侍衛又將他等一按,悄悄說道:“跪下。”三人匍匐在地。侍衛往兩邊一閃。聖上叫盧方抬起頭來。盧方秉正向上。仁宗看了,點了點頭,暗道:“看他相貌出眾,武藝必定超群。”因問道:“居住何方?結義幾人?作何生理?”盧方一一奏罷。聖上又問他因何投到開封府。盧方連忙叩首,奏道:“罪民因白玉堂年幼無知,惹下滔天大禍。全是罪民素日不能規箴,忠告善導,致令釀成此事。惟有仰懇天恩,將罪民重治其罪。”奏罷叩頭。

仁宗見他情甘替白玉堂認罪,真不愧結盟的義氣。聖心大悅。忽見那邊忠烈祠旗杆上黃旗,被風颳的忽喇喇亂響;又見兩旁的飄帶,有一根繞在杆上,一根卻裹住滑車。聖上卻借題發揮道:“盧方,你為何叫作盤桅鼠?”盧方奏道:“只因罪民船上篷索斷落,罪民曾爬桅結索;因此叫為盤桅鼠,實乃罪民末技。”聖上道:“你看那旗杆上飄帶纏繞不清,你可能彀上去解開麼?”盧方跪著,扭項一看,奏道:“罪民可以勉力巴結。”聖上命陳林將盧方領下丹墀,脫去罪衣罪裙,來到旗杆之下。他便挽掖衣袖將身一縱,蹲在夾杆石上。只用手一扶旗杆,兩膝一拳,只聽“哧”“哧”“哧”“哧”,猶如猿猴一般,迅速之極,早已到了掛旗之處。先將繞在旗杆上的飄帶解開;只見他用腿盤旗杆,將身形一探,卻把滑車上的飄帶也就脫落下來。此時聖上與群臣看得明白,無不喝采。忽又見他伸開一腿,只用一腿盤住旗杆,將身體一平,雙手一伸,卻在黃旗一旁,又添了一個順風旗。眾人看了,誰不替他耽驚。忽又用了個撥雲探月架式,將左手一甩,將那一條腿早離了杆。這一下把眾人嚇了一跳。及至看時,他早用左手單挽旗杆,又使了個單展翅。下面自聖上以下,無不喝采連聲。猛見他把頭一低,滴溜溜順將下來,彷佛失手的一般。卻把眾人嚇著了,齊說:“不好!”再一看時,他卻從夾杆石上跳將下來。眾人方才放心。天子滿心歡喜,連聲讚道:“真不愧“盤桅”二字。”陳林仍帶盧方,上了丹墀,跪在旁邊。

看第二的名叫徹地鼠韓彰,不知去向。聖上即看第三的名叫穿山鼠徐慶,便問道:“徐慶……”徐慶抬起頭來,道:“有。”他連聲答應得極其脆亮。天子把他一看,見他黑漆漆的一張麵皮,光閃閃兩個環睛,魯莽非常,毫無畏懼。

不知仁宗看了,問出甚麼話來,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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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3-27 15:33:45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四十九回金殿試藝三鼠封官佛門遞呈雙烏告狀

話說天子見那徐慶鹵莽非常,因問他如何穿山。徐慶道:“只因我……”蔣平在後面悄悄拉他,提拔道:“罪民;罪民。”徐慶聽了,方說道:“我罪民在陷空島連鑽十八孔,故此人人叫我罪民穿山鼠。”聖上道:“朕這萬壽山也有山窟,你可穿得過去麼?”徐慶道:“只要是通的,就鑽的過去。”聖上又派了陳林,將徐慶領至萬壽山下。徐慶脫去罪衣罪裙。陳林囑咐他道:“你只要穿山窟過去,應個景兒即便下來,不要耽延工夫。”徐慶只管答應。誰知他到了半山之間,見個山窟,把身於一順,就不見了.足有兩盞茶時,不見出來。陳林著急道:“徐慶,你往那裡去了?”忽見徐慶在南山尖之上,應道:“唔!俺在這裡。”這一聲連聖上與群臣俱各聽見了。盧方在一旁跪著,暗暗著急,恐聖上見怪。誰知徐慶應了一聲,又不見了。陳林更自著急,等了多回,方見他從山窟內穿山。陳林連忙招手,叫他下來。此時徐慶已不成模樣,渾身青苔滿頭尖垢。陳林仍把他帶至丹墀,跪在一旁。聖上連連誇獎:“果真不愧‘穿山’二字。”

又見單上第四名混江鼠蔣平。天子往下一看,見他匍匐在地,身材渺小。及至叫他抬起頭來,卻是面黃肌瘦,形如病夫。仁宗有些不悅,暗想道:“看他這光景,如何配稱混江鼠呢?”無奈何,問道:“你既叫混江鼠,想來是會水了?”蔣平道:“罪民在水中能開目視物,能在水中整個月住宿,頗識水性,因此喚作混江鼠。這不過是罪民小巧之技。”仁宗聽說“頗識水性”四字,更不及悅,立刻吩咐備船,叫陳林進內;“取朕的金蟾來。”少時,陳伴伴取到。天子命包公細看。只見金漆木桶之中,內有一個三足蟾,寬有三寸,長有五寸,兩個眼睛如琥珀一般,一張大口恰似胭脂,碧綠的身子,雪白的肚兒,更襯著兩個金眼圈兒,周身的金點兒,實實好看,真是稀奇之物.包麼看了,讚道:“真乃奇寶!”天子命陳林帶著落平上一隻小船。卻命太監提了水桶,聖上帶領首相及諸大臣,登在大船之上。

此時陳林看蔣平光景,惟恐地不能捉蟾,悄悄告訴他道:“此蟾乃聖上心愛之物;你若不能捉時,趁早言語,我與你奏明聖上,省得吃罪不起。”蔣平笑道:“公公但請放心,不要多慮。有水靠求借一件。”陳林道:“有,有。”立刻叫小太監拿幾件來。蔣平挑了一身很小的,脫了罪衣黑裙,穿卜水靠剛剛合體。只聽聖上那邊大船上太監手提水桶,道:“蔣平,咱家這就放蟾了。”說罷,將木桶口兒向下,底兒向上,連蟾帶水俱各倒在海內.只見那蟾在水皮之上發楞。陳林這裡緊催蔣平:“下去,下去,快下去!”蔣平他卻不動。不多時,那蟾靈性清醒,三足一晃,就不見了。蔣平方向船頭,將身一順,連個聲息也無,也不見了。

天子那邊看的真切,暗道;“看他入水勢,頗有能為。只是金蟾惟恐遺失。”眼睜睜往水中觀看,半天不見影響。天子暗說;“不好,朕看他懦弱身軀,如何禁的住在水中許久?別是他捉不住金蟾,畏罪自溺死了罷?這是怎麼說!朕為一蟾,要人一命,豈是為君的道理!”正在著急,忽見水中咕嘟嘟翻起泡來。此泡一翻,連眾人俱各猜疑了,這必是沉了底兒了。仁宗好生難受。君臣只顧遠處觀望,未想到船頭以前,忽然水上起波,波紋往四下一開,發了一個極大的圈兒,從當中露出人來,卻是面向下,背朝上。聖上看了,不由的一怔。猛見他將腰一拱,仰起頭來,卻是蔣平在水中跪著,兩手上下合攏。將手一張,只聽金蟾在掌中呱呱的亂叫。天子大喜,道:“豈但頗識水性,竟是水勢精通了。真是好混江鼠,不愧其稱!”忙吩咐太監將木桶另注新水。蔣平將金蟾放在裡面,跪在水皮上,恭恭敬敬向上叩了三個頭。聖上及眾人無不誇讚。見他仍然踏水奔至小船,脫了衣靠。陳林更喜。仍把他帶往金鑾殿來。

此時聖上已迴轉殿內,宣包公進殿,道:“朕看他等技藝超群,豪俠尚義。國家總以鼓勵人材為重,朕欲加封他等職銜,以後也令有本領的各懷慕上之心。卿家以為何如?”包公原有此心,恐聖上設疑,不敢啟奏。今一聞此旨,連忙跪倒,奏過:“聖上神明,天恩浩蕩,從此大開進賢之門,實國家之大幸也。”仁宗大悅.立刻傳旨,賞了盧方等三人也是六品校尉之職,俱在開封供職。又傳旨,務必訪查白玉堂、韓彰二人,不拘時日。包公帶領盧方等謝恩。天子駕轉回宮。

包分散朝,來到衙署。盧方等三人重新又叩謝了包公。包公甚喜,卻又諄諄囑咐:“務要訪查二義上、五義士,莫要辜負聖思。”公孫策與展爺、王、馬、張、趙俱備與三人賀喜。獨有趙虎心中不樂,暗自思道:“我們辛苦了多年,方才掙得個校尉。如今他三人不發一刀一槍,便也是校尉,竟自與我等為伍。若論盧大哥,他的人品軒昂,為人忠厚,武藝超群,原是好的。就是徐三哥直直爽爽,就合我趙虎的脾氣似的,也還可以。獨有那姓蔣的三分不像人,七分倒象鬼,瘦的那個樣兒,眼看著成了乾兒了,不是筋連著也就散了。他還說動話兒,尖酸刻薄,怎麼配與我老趙同堂辦事呢?”心中老大不樂。因此每每聚談飲酒之間,趙虎獨獨與蔣平不對。蔣爺毫不介意。

他等一壁裡訪查正事,一壁裡彼此聚會,又耽延了一個月的光景。這一天,包公下朝,忽見兩個烏鴉隨著轎呱呱亂叫,再不飛去。包公心中有些疑惑。又見有個和尚迎轎跪倒,雙手舉呈,口呼“冤枉”。包興接了呈子,隨轎進了衙門。包公立刻升堂,將訴呈看畢,把和尚帶上來,問了一堂。原來此僧名叫法明,為替他師兄法聰辨冤。即刻命將和尚暫帶下去。忽聽烏鴉又來亂叫。及至退堂,來到書房,包興遞了一盞茶,剛然接過,那兩個烏鴉又在簷前呱呱亂叫。包公放下茶杯,出書房一章,仍是那兩個烏鴉。包公暗暗道:“這烏鴉必有事故。”吩咐李才,將江樊、黃茂二人喚進來。李才答應。不多時二人跟了李才進來,到書房門首。包公就差他二人跟隨烏鴉前去,看有何動靜。江、黃二人忙跪下,稟道:“相爺叫小人跟隨烏鴉往那裡去?請即示下。”包公一聲斷喝,道:“徒!好狗才!誰許你等多說?派你二人跟隨,你就跟隨。無論是何地方,但有形跡可疑的,即便拿來見我。”說罷,轉身進了書房。

江、黃二人彼此對瞧了瞧,不敢多言,只得站起,對烏鴉道:“往那裡去?走呀!”可煞作怪,那烏鴉便展翅飛起,出衙去了。二人那敢怠慢,趕出了衙門,卻見馬鴉在前。二人不管別的,低頭看看腳底下,卻又仰面瞧瞧烏鴉,不分高低,沒有理會,已到城外曠野之地。二人吁吁帶喘,江樊道。“好差使!兩條腿跟著帶翅兒的跑。”黃茂道:“我可頑不開了,再要跑,我就要暴脫了。你瞧我這渾身汗都透了。”忽見那邊飛了一群烏鴉來,連這兩個裹住。江樊道:“不好咧!完了,咱們這兩個呀呀兒喲了,好漢打不過人多。”說著話,兩個便坐在地下,仰面觀瞧,只見左旋右舞,飛騰上下,如何分得出來呢?江、黃二人為難:“這可怎麼樣呢?”猛聽得那邊樹上呱呱亂叫。江樊立起身來一看,道:“夥計,你在這裡呢。好呀!他兩個會頑呀,敢則躲在樹裡藏著呢。”黃茂道:“知道是不是呢?”江樊道:“咱們叫他一聲兒,老鴉呀!該走咧!”只見兩個烏鴉飛起;向著二人亂叫,又往南飛去了。江樊道:“真奇怪。”黃茂道:“別管他,咱們且跟他到那裡。”二人趕步向前,剛剛來至寶善莊,烏鴉卻不見了。見有兩個穿青衣的,一個大漢。一個後生。江樊猛然省悟,道:“夥計,二青呀。”黃街道:“不錯,雙皂呀。”二人說完,尚在遊疑。

只見那二人從小路上岔走。大漢在前;後生在後,趕不上大漢,一著急卻跌倒了,把靴子脫落了一隻,卻露出尖尖的金蓮來。那大漢省見,轉回身來將他扶起,又把靴子拾起叫他穿上。黃茂早趕過來,道:“你這漢子,要拐那好人往那裡去計。”伸手就要拿人。那知大漢眼快,反把黃茂碗子攏住,往懷裡一領,黃茂難以掙扎,就順水推舟的爬下了。江樊過來嚷道:“故意的女扮男裝,必有事故。反將我們夥計摔倒,你這廝有多大膽?”說罷,才要動手,只見那大漢將手一晃,一轉眼間右脅裡就是一拳。江樊往後倒退了幾步,身不由己的也就仰面朝天的躺下了。他二人卻好,雖則一個爬著,一個躺著,卻罵不絕口,又不敢起來合他較量。只聽那大漢對後生說:“你順著小路過去;有一樹林;過了樹林.就看見莊門了.你告訴莊丁們,叫他等前來綁人。”那假後生忙忙順著小路去了.不多時,果見來了幾個莊丁,短棍鐵尺,口稱;“主管,拿什麼人?”大漢用手往地下一指,道:“將他二人捆了,帶至莊中,見員外去。”莊丁聽了,一齊上前,掃了就走。繞過樹林,果見一個廣梁大門。江、黃二人正要探聽探聽。一直進了莊門大漢將他二人帶至群房,道:“我回員外去。”不多時,員外出來,見了公差江樊,只嚇得驚疑不止.不知為了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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