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chun85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石玉昆] 三俠五義《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51
發表於 2024-3-27 15:34:31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五十回徹地鼠恩救二公差白玉堂智偷三件寶

且說那員外迎面見了兩個公差。誰知他卻認得江樊,連忙吩咐家丁快快鬆了綁縛,請到裡面去坐。

你道這員外卻是何等樣人?他姓林單名一個春字,也是個不安本分的。當初同江樊他兩個人原是破落戶出身,只因林春發了一注外財,便與江樊分手。江樊卻又上了開封府當皂隸,暗暗的熬上了差役頭目。林春久已聽得江樊在開封府當差,就要仍然結識於他。誰知江樊見了相爺秉正除奸,又見展爺等英雄豪俠,心中羨慕,頗有向上之心。他竟改邪歸正。將夙日所為之事一想,全然不是在規矩之中,以後總要做好事當好人才是。不想今日被林春主管雷洪拿來,見了員外,卻是林春。

林春連稱“恕罪”,即刻將江樊黃茂讓至待客廳上。獻茶已畢,林春欠身道:“實實不知是二位上差,多有得罪。望乞看當初的分上,務求遮蓋一二。”江樊道:“你我原是同過患難的,這有甚麼要緊。但請放心。”說罷,執手。別過頭來,就要起身。這本是個脫身之計。不想林春更是奸滑油透的,忙攔道:“江賢弟,且不必忙。”便向小童一使眼色。小童連忙端出一個盤子,裡面放定四封銀子。林春笑道:“些須薄禮,望乞笑納。”江樊道:“林兄,你這就錯了。似這點事兒有甚要緊,難道用這銀子買囑小弟不成?斷難從命。”林春聽了,登時放下臉來,道:“江樊,你好不知時務。我好意念昔日之情,賞臉給你銀兩,你竟敢推託。想來你是仗著開封府藐視於我。──好,好!”回頭叫聲:“雷洪,將他二人吊起來,給我著實拷打。立刻叫他寫下字樣,再回我知道。”

雷洪即刻吩咐莊丁捆了二人,帶至東院三間屋內。江樊黃茂也不言語,被莊丁推到東院,甚是寬闊。卻有三間屋子,是兩明一暗。正中柁上有兩個大環。環內有煉,煉上有鉤。從背縛之處伸下鉤來,鉤住腰間絲絛,往上一拉,吊的腳剛沾地,前後並無倚靠。雷洪叫莊丁搬個座位坐下。又吩咐莊丁用皮鞭先抽江樊。江樊到了此時,便把當初的潑皮施展出來,罵不絕口。莊丁連抽數下。江樊談笑自若,道:“松小子!你們當家的慣會打算盤,一點葷腥兒也不給你們吃,盡與你們豆腐。吃的你們一點囊勁兒也沒有。你這是打人呢,還是與我去癢癢呢?”雷洪聞聽,接過鞭子來,一連抽了幾下。江樊道:“還是大小子好。他到底兒給我抓抓癢癢,孝順孝順我呀。”雷洪也不理他,又抽了數下。又叫莊丁抽黃茂。黃茂也不言語,閉眼合睛,惟有咬牙忍疼而已。江樊見黃茂挨死打,惟恐他一哼出來,就不是勁兒了。他卻拿話往這邊領著,說:“你們不必抽他了。他的困大,抽著抽著,就睡著了。你們還是孝順我罷。”雷洪聽了,不覺怒氣填胸,向莊丁手內接過皮鞭子來,又打江樊。江樊卻是嘻皮笑臉,鬧得雷洪無法,只得歇息歇息。

此時日已銜山,將有掌燈時候,只聽小童說道:“雷大叔,員外叫你老吃飯呢。”雷洪叫莊丁等皆吃飯去。自己出來,將門帶上,扣了吊兒,同小童去了。這屋內江黃二人,聽了聽外面寂靜無聲,黃茂悄悄說道:“江大哥,方才要不是你拿話兒領過去,我有點頑不開了。”江樊道:“你等著罷。回頭他來了,這頓打那才彀駝的呢。”黃茂道:“這可怎麼好呢?”忽見從裡間屋內出來一人,江樊問道:“你是甚麼人?”那人道:“小老兒姓豆。只因同小女上汴梁投親去,就在前面寶善莊打尖。不想這員外由莊上回來,看見小女就要搶掠。多虧了一位義士姓韓名彰,救了小老兒父女二人,又贈了五兩銀子。不料不識路徑,竟自走進莊內,卻就是員外這裡。因此被他仍然搶回,將我拘禁在此。尚不知我女兒性命如何?”說著,說著,就哭了。江黃二人聽了,說是韓彰,滿心歡喜道:“咱們倘能脫了此難,要是找到韓彰,這才是一件美差呢。”

正說至此,忽聽了吊兒一響,將門閃開一縫,卻進來了一人。火扇一晃,江黃二人見他穿著夜行衣靠,一色是青。忽聽豆老兒說:“這原來是恩公到了。”江黃一聽此言,知是韓彰,忙道:“二員外爺,你老快救我們才好!”韓彰道:“不要忙。”從背後抽出刀來,將繩縛割斷,又把鐵鉤子摘下。江黃二人已覺痛快。又放了豆老兒。那豆老兒因捆他的工夫大了,又有了年紀,一時血脈不能周流。韓彰便將他等領出屋來,悄悄道:“你們在何處等等?我將林春拿住,交付你二人,好去請功。再找找豆老的女兒在何處。只是這院內並無藏身之所。你們在何處等呢?”忽見西牆下有個極大的馬槽,扣在那裡。韓彰道:“有了。你們就藏在馬槽之下。如何呢?”江樊道:“叫他二人藏在裡面罷。我是悶不慣的。我一人好找地方,另藏在別處罷。”說著,就將馬槽一頭掀起,黃茂與豆老兒跑進去,仍然扣好。

二義士卻從後面上房,見各屋內燈光明亮。他卻伏在簷前往下細聽。有一個婆子說道:“安人,你這一片好心,每日燒香唸佛的,只保佑員外平安無事罷。”安人道:“但願如此。只是再也勸不過來的。今日又搶了一個女子來,還鎖在那邊屋子裡呢。不知又是甚麼主意?”婆子道:“今日不顧那女子了。”韓彰暗喜,幸而女子尚未失身。又聽婆子道:“還有一宗事最惡呢。原來咱們莊南有個錫匠叫甚麼季廣,他的女人倪氏合咱們員外不大清楚。只因錫匠病才好了。咱們員外就叫主管雷洪定下一計,叫倪氏告訴他男人,說他病時曾許下在寶珠寺燒香。這寺中有個後院,是一塊空地,並坵著一口棺材,牆卻倒塌不整。咱們雷洪就在那兒等他。……”安人問道:“等他作甚麼?”婆子道:“這就是他們定的計策。那倪氏燒完了香,就要上後院小解。解下裙子來,搭在坵子上。及至小解完了,就不見了。因此他就回了家了。到了半夜裡,有人敲門,嚷道:“送裙子來了!”倪氏叫他男人出去,就被人割了頭去了。這倪氏就告到祥符縣說,廟內昨日失去裙子,夜間主人就被殺了。縣官聽罷,就疑惑廟內和尚身上,即派人前去搜尋,卻於廟內後院坵子旁邊,見有浮土一堆。刨開看時,就是那條裙子,包著季廣的腦袋呢。差人就把本廟的和尚法聰捉去,用酷刑審問。他如何能招呢?誰知法聰有個師弟名叫法明,募化回來,聽見此事,他卻在開封府告了。咱們員外聽見此信,恐怕開封府問事利害,萬一露出馬腳來,不大穩便;因此又叫雷洪拿了青衣小帽,叫倪氏改妝藏在咱們家裡──就在東跨所,聽說今晚成親。你老人家想想,這是甚麼事?平白無故的生出這等毒計。”

韓爺聽畢,便繞到東跨所,輕輕落下,只聽屋內說道:“那開封府斷事如神。你若到了那裡,三言兩語包管露出馬腳來,那還了得!如今這個法子,誰想得到你在這裡呢?這才是萬年無憂呢。”婦人說道:“就只一宗,我今日來時遇見兩個公差,偏偏的又把靴子掉了,露出腳來,喜的好在拿住了。千萬別把他們放走了。”林春道:“我已告訴雷洪,三更時把他們結果了就完了。”婦人道:“若如此,事情才得乾淨呢。”韓二爺聽至此,不由氣往上撞,暗道:“好惡賊!”卻用手輕輕的掀起簾櫳,來到堂屋之內。見那邊放著軟簾,走至跟前。猛然將簾一掀,口中說道:“嚷,就是一刀。”卻把刀一晃,滿屋明亮。林春這一嚇不小,見來人身量高大,穿著一身青靠,手持明亮亮的刀,借燈光一照,更覺難看。便跪倒哀告道:“大王爺饒命!若用銀兩,我去取去。”韓彰道:“俺自會取,何用你去。且先把你捆了再說。”見他穿著短衣,一回頭看見絲絛放在那裡,就一伸手拿來,將刀咬在口中,用手將他捆了個結實,又見有一條絹子,叫林春張開口給他塞上。再看那婦人時,已經哆嗦在一堆,順手提將過來,卻把拴帳鉤的絛子割下來,將婦人捆了。又割下了一副飄帶,將婦人的口也塞上。

正要回身出來找江樊時,忽聽一聲嚷;卻是雷洪到東院持刀殺人去了,不見江黃豆老,連忙呼喚莊丁搜尋,卻在馬槽下搜出黃茂豆老,獨獨不見了江樊,只見來稟員外。韓爺早迎至院中,劈面就是一刀,雷洪眼快,用手中刀盡力一磕,幾乎把韓爺的刀磕飛。韓彰暗道:“好力量!”二人往來多時。韓爺技藝雖強,吃虧了力軟;雷洪的本領不濟,便宜力大,所謂“一力降十會”。韓爺看看不敵。猛見一塊石頭飛來,正打在雷洪的脖項之上,不由得往前一栽。韓爺手快,反背就是一刀背,打在脊樑骨上。這兩下才把小子鬧了個嘴吃屎。韓爺剛要上前,忽聽道:“二員外,不必動手。待我來。”卻是江樊,上前將雷洪綁了。

原來江樊見雷洪喚莊丁搜查,他卻隱在黑暗之處。後見拿了黃茂豆老,雷洪吩咐莊丁:“好生看守,待我回員外去。”雷洪前腳走,江樊卻後邊暗暗跟隨。因無兵刃,走著,就便揀了一塊石頭子兒在手內拿著。可巧遇韓爺同雷洪交手。他卻暗打一石,不想就在此石上成功。韓爺又搜出豆女,交付與林春之妻,吩咐候此案完結時,好叫豆老兒領去。復又放了黃茂豆老。江樊等又求韓爺護送,韓爺便把竊聽設計謀害季廣,法聰含冤之事,一一敘說明白。江樊又說:“求二員外親至開封府去。”並言盧方等已然受職。韓爺聽了,卻不言語。轉眼之間,就不見了。

江黃二人卻無奈何,只得押解三人來到開封,把二義士解救以及拿獲林春倪氏雷洪,並韓彰說的謀害季廣,法聰冤枉之事俱各稟明瞭。包公先差人到祥符縣提法聰到案,然後立刻升堂,帶上林春倪氏雷洪等一干人犯,嚴加審訊。他三人皆知包公斷事如神,俱各一一招認。包公命他們俱畫招具結收禁,按例定罪。仍派江樊黃茂帶了豆老兒到寶善莊,將他女兒交代明白。

及至法聰提到,又把原告法明帶上堂來,問他等烏鴉之事,二人發怔。想了多時,方才想起。原來這兩個烏鴉是寶珠寺廟內槐樹上的,因被風雨吹落,兩個烏鴉將翎摔傷。多虧法聰好好裝在笸籮內將養,任其飛騰自去,不意竟有鳴冤之事。包公聽了點頭,將他二人釋放無事。

此案已結。包公來到書房,用畢晚飯。將有初鼓之際,江黃二人從寶善莊回來,將帶領豆老兒將他女兒交代明白的話,回了一遍。包公念他二人勤勞辛苦,每人賞銀二十兩。二人叩謝,一齊立起。剛要轉身,又聽包公喚道:“轉來。”二人連忙止步,向上侍立。包公又細細詢問韓彰,二人從新細稟一番,方才出來。

包公細想:“韓彰不肯來,是何緣故?並且告訴他盧方等聖上並不加罪,已皆受職。他聽了此言應當有向上之心,為何又隱避而不來呢?”猛然省悟道:“哦!是了,是了。他因白玉堂未來,他是決不肯先來的。”正在思索之際,忽聽院內拍的一聲,不知是何物落下。包興連忙出去,卻拾進一個紙包兒來,上寫著“急速拆閱”四字。包公看了,以為必是匿名帖子,或是其中別有隱情。拆開看時,裡面包定一個石子,有個字柬兒,上寫著:“我今特來借三寶,暫且攜回陷空島。南俠若到盧家莊,管叫御貓跑不了。”包公看罷,便叫包興前去看視三寶,又令李才請展護衛來。

不多時,展爺來到書房,包公即將字柬與展爺看了。展爺忙問道:“相爺可曾差人看三寶去了沒有?”包公道:“已差包興看視去了。”展爺不勝驚駭,道:“相爺中了他“拍門投石問路”之計了。”包公問道:“何以謂之“投石問路”呢?”展爺道:“這來人本不知三寶在於何處,故寫此字令人設疑。若不使人看視,他卻無法可施;如今已差人看視,這是領了他去了。此三寶必失無疑了。”正說到此,忽聽那邊一片聲喧。展爺吃了一驚。

不知所嚷為何,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52
發表於 2024-3-27 15:35:14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五十一回尋猛虎雙雄陷深坑獲兇徒三賊歸平縣

且說包公正與展爺議論石子來由,忽聽一片聲喧,乃是西耳房走火,展爺連忙趕至那裡,早已聽見有人嚷道:“房上有人。”展爺借火光一看,果然房上站立一人,連忙用手一指,放出一枝袖箭,只聽噗哧一聲。展爺道:“不好!又中計了。”一眼卻瞧見包興在那裡張羅救火,急忙問道:“印官看視三寶如何?”包興道:“方才看了,紋絲沒動。”展爺道:“你再看看去。”正說間,三義四勇俱各到了。

此時耳房之火已然撲滅,原是前面窗戶紙引著,無甚要緊。只見包興慌張跑來,說道:“三寶果真是失去不見了!”展爺即飛身上房,盧方等聞聽也皆上房。四個人四下搜尋,並無影響。下面卻是王馬張趙,前後稽查也無下落。展爺與盧爺等仍從房上回來,卻見方才用箭射的,乃是一個皮人子,腳上用雞爪丁扣定瓦攏,原是吹臌了的。因用袖箭打透,冒了風,也就攤在房上了。愣爺徐慶看了,道:“這是老五的。”蔣爺捏了他一把。展爺卻不言語。盧方聽了,好生難受,暗道:“五弟做事太陰毒了。你知我等現在開封府,你卻盜去三寶,叫我等如何見相爺?如何對得起眾位朋友?”他那裡知道相路爺處還有個知照帖兒呢。四人下得房來,一同來至書房。

此時包興已回稟包公,說三寶失去。包公叫他不用聲張,恰好見眾人進來參見包公,俱各認罪。包公道:“此事原是我派人瞧得不好了。況且三寶也非急需之物,有甚稀罕。你等莫要聲張,俟明日慢慢查訪便了。”

眾英雄見相爺毫不介意,只得退出,來到公所之內。依盧方還要前去追趕。蔣平道:“知道五弟向何方而去?不是望風撲影麼?”展爺道:“五弟回了陷空島了。”盧方問道:“何以知之?”展爺道:“他回明瞭相爺,還要約小弟前去,故此知之。”便把方才字柬上的言語念出。盧方聽了,好不難受,慚愧滿面。半晌,道:“五弟做事太任性了!這還了得!還是我等趕了他去為是。”展爺知道盧方乃是忠厚熱腸,忙攔道:“大哥是斷斷去不得的。”盧方道:“卻是為何?”展爺道:“請問大哥趕上五弟,合五弟要三寶不要?”盧方道:“焉有不要之理。”展爺道:“卻又來。合他要,他給了便罷;他若不給,難道真要翻臉拒捕,從此就義斷情絕了麼?我想此事,還是小弟去的是理。”蔣平道:“展兄,你去了恐有些不妥,五弟他不是好惹的。”展爺聽了不悅,道:“難道陷空島是龍潭虎穴不成?”蔣平道:“雖不是龍潭虎穴,只是五弟做事令人難測,陰毒得狠。他這一去必要設下埋伏。一來陷空島大哥路徑不熟,二來知道他設下什麼圈套。莫若小弟明日回稟了相爺,先找我二哥。我二哥若來了;還是我等回到陷空島將他穩住,做為內應,大哥再去,方是萬全之策。”展爺聽了才待開言。只聽公孫策道:“四弟言之有理。展大哥莫要辜負四弟一番好意。”展爺見公孫先生如此說,只得將話嚥住,不肯往下說了,惟有心中暗暗不平而已。

到了次日,蔣平見了相爺,回明要找韓彰去。並因趙虎每每有不合之意,要同張龍趙虎同去。包公聽說要韓彰,甚合心意,因問向何方去找。蔣平回道:“就在平縣翠雲峰。因韓彰的母親墳墓在此峰下,年年韓彰必於此時拜掃,故此要到那裡尋找一番。”包公甚喜,就叫張趙二人同往。張龍卻無可說。獨有趙虎一路上合蔣平鬧了好些閒話,蔣爺只是不理。張龍在中間勸阻。

這一日打尖吃飯,剛然坐下,趙虎就說道:“咱們同桌兒吃飯,各自會錢,誰也不要擾誰。你道好麼?”蔣爺笑道:“很好。如此方無拘束。”因此各自要的各自吃,我也不吃你的,你也不吃我的。幸虧張龍惟恐蔣平臉上下不來,反在其中周旋打和兒。趙虎還要說閒話,蔣爺只有笑笑而已。及至吃完,堂官算帳。趙虎必要分帳。張龍道:“且自算算,櫃上再分去。”到櫃上問時,櫃上說蔣老爺已然都給了。卻是跟蔣老爺的伴當,進門時就把銀包交付櫃上,說明了如有人問,就說蔣老爺給了。天天如此,張龍好覺過意不去。蔣平一路上聽閒話,受作踐,不一而足。

好容易到了翠雲峰,半山之上有個靈佑寺。蔣平卻認得廟內和尚,因問道:“韓爺來了沒有?”和尚答道:“卻未到此掃墓。”蔣平聽了滿心歡喜,以為必遇韓彰無疑。就與張趙二人商議,在此廟內居住等候。趙虎前後看了一回,見雲堂寬闊豁亮,就叫伴當將行李安放在雲堂,同張龍住了。蔣平就在和尚屋內同居。偏偏的廟內和尚俱各吃素。趙虎他卻耐不得,向廟內借了碗盞傢伙,自己起灶,叫伴當打酒買肉,合心配口而食。

伴當這日提了竹筐,拿了銀兩,下山去了。不多時,卻又轉來。趙虎見他空手回來,不覺發怒,道:“你這廝向何方去了多時,酒肉尚未買來?”輪掌就要打。伴當連忙往後一退,道:“小事有事回爺。”張龍道:“賢弟且容他說。”趙虎掣回拳來,道:“快講!說的不是,我再打。”伴當道:“小人方才下山,走到松林之內,見一人在那裡上吊。見了是救呀,是不救呢?”趙虎道:“那還用問嗎?快些救去,救去!”伴當道:“小人已救下來,將他帶來了。”趙虎道:“好小子!這才是。快買酒肉去罷。”伴當道:“小人還有話回呢。”趙虎道:“好嘮叨!還說甚麼!”張龍道:“賢弟且叫他說明,再買不遲。”趙虎道:“快,快快的!”伴當道:“小人問他為何上吊,他就哭了。他說他叫包旺。”趙虎聽了,連忙站起身來,急問道:“叫甚麼?”伴當道:“叫包旺。”趙虎道:“包旺怎麼樣?講,講,講!”伴當說:“他奉了太老爺太夫人大老爺大夫人之命,特送三公子上開封府衙內攻書。昨晚就在山下前面客店之中住下。因月色頗好,出來玩賞,行到松林,猛然出來了一隻猛虎,就把相公背了走了。”趙虎聽到此,不由怪叫吆喝,道:“這還得了!這便怎麼處?”張龍道:“賢弟不必著急,其中似有可疑。既是猛虎,為何不用口刁呢,卻背了他去?這個光景必然有詐。”叫伴當將包旺讓進來。

不多時,伴當領進,趙虎一看果是包旺。彼此見了讓坐,道受驚。包旺因前次在開封府見過張趙二人,略為謙讓,即便坐了。張趙又細細盤問了一番,果是虎背了去了,此時包旺便說:“自開封府回家,一路平安。因相爺喜愛三公子,稟明太老爺太夫人大老爺大夫人,就命我護送赴署。不想昨晚住在山下店裡,公子要踏月,走至松林,出來一隻猛虎把公子背了去。我今日尋找一天,並無下落,因此要尋自盡。”說罷,痛哭。張趙二人聽畢,果是猛虎揹人,事有可疑。他二人便商議晚間在松林搜尋。倘然拿獲,就可以問出公子的下落來了。

此時伴當已將酒肉買來,收拾妥當。叫包旺且免愁煩,他三人一處吃畢飯。趙虎喝得醉醺醺的要走。張龍道:“你我也須裝束伶便,各帶兵刃。倘然真有猛虎,也可除此一方之害。咱們這個樣兒如何與虎鬥呢?”說罷,脫去外面衣服,將搭包勒緊。趙虎也就扎縛停當。各持了利刃。叫包旺同伴當在此等候。他二人上了山峰,來到松林之下,趁著夜色,趙虎大呼小叫道:“虎在那裡?虎在那裡?”左一刀,右一晃,混砍亂晃。忽見那邊樹上跳下二人,咕嚕嚕的就往西飛跑。

原來有二人在樹上隱藏,遠遠見張趙二人奔入林中,手持利刃,口中亂嚷:“虎在那裡?”又見明亮亮的鋼刀,在月光之下一閃一閃,光芒冷促。這兩個人害怕,暗中計較道:“莫若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因此跳下樹來,往西飛跑。張趙二人見了,緊緊追來。卻見前面有破屋二間,牆垣倒塌,二人奔入屋內去了。張趙也隨後追來。愣爺不管好歹,也就進了屋內,又無門窗戶壁,四角俱空,那裡有個人影。趙虎道:“怪呀!明明進了屋子,為何不見了呢?莫不是見了鬼咧?或者是甚麼妖怪?豈有此理!”東瞧西望,一步湊巧,忽聽譁啷一聲。蹲下身一摸,卻是一個大鐵環釘在木板上邊。張龍也進屋內,覺得腳下咕咚咕咚的響,就有些疑惑。忽聽趙虎道:“有了,他藏在這下邊呢。”張龍道:“賢弟如何知道?”趙虎說:“我掀住鐵環了。”張龍道:“賢弟千萬莫揭此板。你就在此看守。我回到廟內將伴當等喚來,多拿火亮,豈不拿個穩當的。”趙虎卻耐煩不得,道:“兩個毛賊有甚麼要緊。且自看看再做道理。”說罷,一提鐵環,將板掀起,裡面黑洞洞任什麼看不見。用刀往下一試探,卻是土基台階。“哼!裡面必有蹊蹺,待俺下去。”張龍道:“賢弟且慢!……”此話未完,趙虎已然下去。張龍惟恐有失,也就跟將下去。誰知下面台階狹窄,而且趙爺勢猛,兩腳收不住,咕嚕嚕竟自下去了。口內連說:“不好,不好!”裡面的人早已備下繩索,見趙虎滾下來,那肯容情,兩人服侍一個人,登時捆了個結實。張爺在上面聽見趙虎連說:“不好,不好,”不知何故,一時不得主意,心內一慌,腳下一跐,也就溜下去了。裡面二人早已等候,又把張爺捆縛起來。

這且不言,再說包旺在廟內,自從張龍趙虎二人去後,他方細細問明伴當,原來還有蔣平,他三人是奉相爺之命前來訪查韓二爺的。因問:“蔣爺現在那裡?”伴當便說:“趙爺與蔣爺不睦,一路上把蔣爺欺負苦咧。到此還不肯同住。幸虧蔣爺有涵容,全不計較;故此自己在和尚屋內住了。”包旺聽了,心下明白。看等到天有三更,未見張趙回來,不由滿腹狐疑,對伴當說:“你看已交半夜,張趙二位還不回來。其中恐有差池。莫若你等隨我同見蔣爺去。”伴當也因夜深不得主意,即領了包旺來見蔣爺。

此時蔣爺已然歇息。忽聽說包旺來到,又聽張趙二人捉虎未回,連忙起來,細問一番,方知他二人初鼓已去。自思:“他二人此來,原是我在相爺跟前攛掇。如今他二人若有失閃,我卻如何覆命呢?”忙忙束縛伶便,背後插了三稜鵝眉刺,吩咐伴當等:“好生看守行李,千萬不準去尋我等。”別了包旺,來至廟外,一縱身先步上高峰峻嶺,見月光皎潔,山色晶瑩,萬籟無聲,四圍靜寂。

蔣爺側耳留神,隱隱聞得西北上犬聲亂吠,必有村莊。連忙下了山峰,按定方向奔去,果是小小村莊。自己躡足潛蹤,遮遮掩掩,留神細看。見一家門首站立二人,他卻隱在一棵大樹之後。忽見門開處,裡面走出一人,道:“二位賢弟,夤夜到此何干?”只聽那二人道:“小弟等在地窖子裡拿了二人。問他卻是開封府的校尉。我等聽了不得主意,是放好,還是不放好呢?故此特來請示大哥。”又聽那人說:“哎呀!竟有這等事!那是斷斷放不得的。莫若你二人回去,將他等結果,急速回來。咱三人遠走高飛,趁早兒離開此地,要緊。”二人道:“既如此,大哥就歸著行李,我們先辦了那宗事去。”說罷,回身竟奔東南。蔣澤長卻暗暗跟隨。二人慌慌張張的,竟奔破房而來。

此時蔣爺從背後拔出鋼刺,見前面的已進破牆,他卻緊趕一步,照著後頭走的這一個人的肩窩就是一刺,往懷裡一帶。那人站不穩跌倒在地,一時掙扎不起。蔣爺卻又竄入牆內,只聽前面的問道:“外面甚麼咕咚一響?……”話未說完,好蔣平!鋼刺已到,躲不及,右脅上已然著重。“噯呀”一聲,翻觔斗裁倒。四爺趕上一步,就勢按倒,解他腰帶,三環五扣的捆了一回。又到牆外,見那一人方才起來,就要跑。真好澤長!趕上前踢倒,也就捆縛好了,將他一提提到破屋之內。

事有湊巧,腳卻掃著鐵環。又聽得空洞之中似有板蓋,即用手提環,掀起木板,先將這個往下一扔。側耳一聽,只聽咕嚕咕嚕的落在裡面,摔的哎呀一聲。蔣爺又聽,無甚動靜,方用鋼刺試步而下。到了裡面一看,卻有一間屋子大小,是一個甕洞窖兒。那壁廂點著個燈掛子。再一看時,見張趙二人捆在那裡。張龍羞見,卻一言不發。趙虎卻嚷道:“蔣四哥,你來得正好!快快救我二人呀!”蔣平卻不理他,把那人一提,用鋼刺一指,問道:“你叫何名?共有幾人?快說!”那人道:“小人叫劉豸,上面那個叫劉獬。方才鄧家窪那一個叫武平安,原是我們三個。”蔣爺又問道:“昨晚你等假扮猛虎背去的人呢?放在那裡?”那是武平安背去的,小人們不知。就知昨晚上他親姊姊死了,我們幫著抬埋的。”蔣平問明此事,只聽那邊趙虎嚷道:“蔣四哥,小弟從此知道你是個好的了。我們兩個人沒有拿住一個,你一個人拿住二名。四哥敢則真有本事,我老趙佩服你的。”蔣平就過來,將他二人放起。張趙二人謝了。蔣平道:“莫謝,莫謝。還得上鄧家漥呢。二位老弟隨我來。”三人出了地窖,又將劉獬提起,也扔在地窖之內。將板蓋又壓上一塊石頭。

蔣平在前,張趙在後,來至鄧家漥。蔣平指與門戶。悄悄說:“我先進去,然後二位老弟扣門。兩下一擠,沒他的跑兒。”說著,一縱身體,一股黑煙,進了牆頭,連個聲息也無。趙虎暗暗誇獎。張龍此時在外叩門,只聽裡面應道:“來了。”門未開時,就問:“二位可將那二人結果了?”及至開門時,趙虎道:“結果了!”披胸就是一把,揪了個結實。武平安剛要掙扎,只覺背後一人揪住頭髮,他那裡還能支持,立時縛住。三人又搜尋一遍,連個人也無,惟有小小包裹放在那裡。趙虎說:“別管他,且拿他孃的。”蔣爺道:“問他三公子現在何處。”武平安說:“已逃走了。”趙虎就要拿拳來打。蔣爺攔住,道:“賢弟,此處也不是審他的地方,先押著他走。”三人押定武平安到了破屋,又將劉豸劉獬從地窖裡提出,往回裡便走,來到松林之內,天已微明。卻見張龍的伴當尋下山來,便叫他們好好押解。一同來到廟中,約了包旺,竟赴平縣而來。

誰知縣尹已坐早堂,為宋鄉宦失盜之案。因有主管宋升,聲言窩主是學究方善先生,因有金鐲為證,正在那裡審問方善一案,忽見門上進來,稟道:“今有開封府包相爺差人到了。”縣尹不知何事,一面吩咐:“快請。”一面先將方善收監。

這裡才吩咐,已見四人到了前面。縣官剛然站起,只聽有一矮胖之人,說道:“好縣官呀!你為一方之主,竟敢縱虎傷人,並且傷的是包相爺的侄男。我看你這紗帽,是要戴不牢的了。”縣官聽了發怔,卻不明白此話,只得道:“眾位既奉相爺釣諭前來,有話請坐下慢慢的講。”吩咐:“看座。”坐了。包旺先將奉命送公子赴開封,路上如何住宿,因步月如何遇虎,將公子背去的話,說了一遍。蔣爺又將拿獲武平安劉豸劉獬的話,說了一遍;並言俱已解到。

縣官聽得已將兇犯拿獲,暗暗歡喜,立刻吩咐:“帶上堂來。”先問武平安藏三公子於何處。武平安道:“只因那晚無心背了一個人來,回到鄧家漥小人的姊姊家中。此人卻是包相爺的三公子包世榮。小人與他有殺兄之仇;因包相爺審問假公子一案,將小人胞兄武吉祥用狗頭鍘鍘死。小人意欲將三公子與胞兄祭靈。”趙虎聽至此,站起來舉手就要打,虧了蔣爺攔住。又聽武平安道:“不想小人出去打酒買紙錁的工夫,小人姊姊就放三公子逃走了。”趙爺聽到此,又哈哈的大笑,道:“放得好,放得好!底下怎麼樣呢?”武平安道:“我姊姊叫我外甥鄧九如找我,說三公子逃走了。小人一聞此言,急急回家。誰知我姊姊竟自上了吊死咧。小人無奈,煩人將我姊姊掩埋了。偏偏的我的外甥鄧九如,他也就死了。”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53
發表於 2024-3-27 15:35:51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五十二回感恩情許婚方老丈投書信多虧寧婆娘

且說蔣平等來到平縣。縣官立刻審問武平安。武平安說他姊姊因私放了三公子後,竟自縊身死。眾人聽了已覺可惜。忽又聽說他外甥鄧九如也死了,更覺詫異。縣官問道:“鄧九如多大了?”武平安說:“今年才交七歲。”縣官說:“他小小年紀,如何也死了呢?”武平安道:“只因埋了他母親之後,他苦苦的合小人要他媽。小人一時性起,就將他踢了一頓腳,他就死在山漥子裡咧。”趙虎聽到此,登時怒氣填胸,站將起來,就把武平安盡力踢了幾腳,踢得他滿地打滾。還是張蔣二人勸住。又問了劉豸劉獬,也就招認因貧起見,就幫著武平安每夜行劫度日,俱供是實,一齊寄監。縣官又向蔣平等商議了一番,惟有趕急訪查三公子下落要緊。

你道這三公子逃脫何方去了?他卻奔到一家,正是學究方善,乃是一個飽學的寒儒。家中並無多少房屋,只是上房三間,卻是方先生同女兒玉芝小姐居住,外有廂房三間做書房。那包世榮投到他家,就在這屋內居住。只因他年幼書生,從小嬌生慣養,那裡受得這樣辛苦,又如此驚嚇,一時之間就染起病來。多虧了方先生精心調理,方覺好些。

一日,方善上街給公子打藥,在路上拾了一隻金鐲,看了看拿到銀鋪內去瞧成色;恰被宋升看見,訛成窩家,扭到縣內,已成訟案。即有人送了信來。玉芝小姐一聽他爹爹遭了官司,那裡還有主意咧,便哭哭啼啼。家中又無別人。

幸喜有個老街坊,是個婆子,姓寧,為人正直爽快,愛說愛笑,人人皆稱他為寧媽媽。這媽媽聽見此事,有些不平,連忙來到方家,見玉芝已哭成淚人相似。寧媽媽好生不忍。玉芝一見如親人一般,就央求他到監中看視。那媽媽滿口應承,即到了平縣。誰知那些衙役快頭俱與他熟識,眾人一見,彼此頑頑笑笑,便領他到監中看視。

見了方先生,又向眾人說些浮情照應的話,並問官府審得如何。方先生說:“自從到時,剛要過堂,不想為什麼包相爺的侄兒一事,故此未審。此時縣官竟為此事為難,無暇及此。”方善又問了問女兒玉芝,就從袖中取出一封字柬遞與寧媽媽道:“我有一事相求。只因我家外廂房中住著個榮相公,名喚世寶,我見他相貌非凡,品行出眾,而且又是讀書之人,堪與我女兒配偶,求媽媽玉成其事。”寧婆道:“先生現遇此事,何必忙在此時呢?”方善道:“媽媽不知。我家中並無多餘的房屋,而且又無僕婦丫環,使怨女曠夫未免有瓜田李下之嫌。莫若把此事說定了,他與我有翁婿之誼,玉芝與他有夫妻之分,他也可以照料我家中,別人也就沒的說了。我的主意已定。只求媽媽將此封字柬與相公看了;倘若不允,就將我一番苦心向他說明,他再無不應之理。全仗媽媽玉成。”寧媽媽道:“先生只管放心。諒我這張口說了,此事必應。”方善又囑託照料家中,寧婆一一應允。急忙回來,見了玉芝,先告訴他先生在監之事,又悄悄告訴他許婚之意,現有書信在此,說:“這榮相公人品學問俱是好的,也活該是千里姻緣一線牽。”那玉芝小姐見有父命,也就不言語了。

婆婆問道:“這榮相公在書房裡麼?”玉芝無奈答道:“現在書房;因染病才好,尚未全愈。”媽媽說:“待我看看去。”來到廂房門口,故意高聲問道:“榮相公在屋裡麼?”只聽裡面道:“小生在此。不知外面何人?請進屋內來坐。”媽媽到屋內一看,見相公伏枕而臥,雖是病容,果然清秀,便道:“老身姓寧,乃是方先生的近鄰。因玉芝小姐求老身往監中探望他父親,方先生卻託我帶了一個字柬給相公看看。”說罷,從袖中取出遞過。三公子拆開看畢,說道:“這如何使得。我受方恩公莫大之恩,尚未報答。如何趁他遇事,卻又定他的女兒。這事難以從命。況且又無父母之命,如何敢做。”寧婆婆道:“相公這話就說差了。此事原非相公本心,卻是出於方先生之意。再者,他因家中無人,男女不便,有瓜李之嫌,是以託老身多多致意。相公既說受他莫大之恩,何妨應允了此事,再商量著救方先生呢?”三公子一想,難得方老先生這番好心,而且又名分攸關,倒是應了的是。

寧婆見三公子沉吟,知他有些允意,又道:“相公不必遊疑。這玉芝小姐諒相公也未見過,真是生得端莊美貌,賽畫似的,而且賢德過人,又兼詩詞歌賦,無不通曉,皆是跟他父親學的,至於女工針黹更是精巧非常。相公若是允了,真是天配良緣哪。”三公子道:“多承媽媽分心,小生應下就是了。”寧婆道:“相公既然應允,大小有點聘定,老身明日也好回覆先生去。”三公子道:“聘禮盡有,只是遇難奔逃,不曾帶在身邊,這便怎麼處?”寧婆婆道:“相公不必為難。只要相公拿定主意,不可食言就是了。”三公子道:“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何況受方夫子莫大之恩呢。”寧婆道:“相公實在說得不錯,俗語說得好:“知恩不報恩,枉為世上人。”再者女婿有半子之勞,想個什麼法子救救方先生才好呢?”三公子說:“若要救方夫子,極其容易。只是小生病體甫愈,不能到縣。若要寄一封書信,又怕無人敢遞去,事在兩難。”寧媽媽道:“相公若肯寄信,待老身與你送去如何?──就是怕你的信不中用。”三公子道:“媽媽只管放心。你要敢送這書信,到了縣內叫他開中門,要見縣官,面為投遞。他若不開中門,縣官不見,千萬不可將此書信落於別人之手。媽媽,你可敢去麼?”寧媽媽道:“這有甚麼呢。只要相公的書信靈應,我可怕怎的?待我取筆硯來,相公就寫起來。”說著話,便向那邊桌上拿了筆硯,又在那書夾子裡取了個封套箋紙,遞與三公子。

三公子拈筆在手,只覺得手顫,再也寫不下去。寧媽媽說:“相公素日喝冷酒嗎?”三公子說:“媽媽有所不知。我病了兩天,水米不曾進,心內空虛,如何提得起筆來。必須要進些飲食方可寫;不然,我實實寫不來的。”寧婆道:“既如此,我做一碗湯來,喝了再寫如何?”公子道:“多謝媽媽。”寧婆離了書房,來到玉芝小姐屋內,將話一一說了。只是公子手顫不能寫字,須進些羹湯,喝了好寫。玉芝聽了此話,暗道:“要開中門見官府親手接信,此人必有來歷。”忙與寧媽媽商議,又無葷腥,只得做素面湯,滴上點兒香油兒。寧媽媽端到書房,向公子道:“湯來了。”公子掙扎起來,已覺香味撲鼻,連忙喝了兩口,說:“很好!”及至將湯喝完,兩鬢額角已見汗,登時神清氣爽,略略歇息,提筆一揮而就。寧媽媽見三公子寫信不加思索,迅速之極,滿心歡喜,說道:“相公寫完了,念與我聽。”三公子道:“是念不得的。恐被人竊聽了去,走漏風聲,那還了得。”

寧媽媽是個精明老練之人,不戴頭巾的男子,惟恐書中有了舛錯,自己到了縣內是要吃眼前虧的。他便搭訕著,袖了書信,悄悄的拿到玉芝屋內,叫小姐看。小姐看了,不由暗暗歡喜,深服爹爹眼力不差。便把不是榮相公,卻是包公子,他將名字顛倒,瞞人耳目,以防被人陷害的話說了。“如今他這書上寫著,奉相爺諭進京,不想行至松林,遭遇凶事,險些被害的情節。媽媽只管前去投遞,是不妨事的。這書上還要縣官的轎子接他呢。”婆子聽了,樂得兩手一拍不到一塊,急急來至書房,先見了三公子,請罪道:“婆子實在不知是貴公子,多有簡慢,望乞公子爺恕罪!”三公子說:“媽媽悄言,千萬不要聲張!”寧婆道:“公子爺放心。這院子內一個外人沒有,再也沒人聽見。求公子將書信封妥,待婆子好去投遞。”三公子這裡封信,寧媽媽他便出去了。

不多時,只見他打扮的齊整,雖無綾羅緞疋,卻也乾淨樸素。三公子將書信遞與他。他彷佛奉聖旨的一般,打開衫子,揣在貼身胸前拄腰子裡。臨行又向公子福了福,方才出門,竟奔平縣而來。

剛進衙門,只見從班房裡出來了一人,見了寧婆道:“喲!老寧,你這個樣怎麼來了?別是又要找個主兒罷?”寧婆道:“你不要胡說。我問你,今兒個誰的班?”那人道:“今個是魏頭兒。”一壁說著,叫道:“魏頭兒,有人找你。這個可是熟人。”早見魏頭出來。寧婆道:“原來是老舅該班呢嗎。辛苦咧!沒有甚麼說的,好兄弟,姐姐勞動勞動你。”魏頭兒說:“又是什麼事?昨日進監探老方,許了我們一個酒兒,還沒給我喝呢。今日又怎麼來了?”寧婆道:“口子大小總要縫,事情也要辦。姐姐今兒來,特為此一封書信,可是要面覿見你們官府的。”魏頭兒聽了道:“哎喲!你越鬧越大咧。衙門裡遞書信,或者使得;我們官府,也是你輕易見得的?你別給我鬧亂兒了。這可比不得昨日是私情兒。”寧婆道:“傻兄弟,姐姐是做甚麼的。當見的我才見呢,橫豎不能叫你受熱。”魏頭兒道:“你只管這末說,我總有點不放心。倘或鬧出亂子,那可不是頑的。”旁邊有一人說:“老魏呀,你忒膽小咧。他既這末說,想來有拿手,是當見的。你只管回去。老寧不是外人,回來可得喝你個酒兒。”寧婆道:“有咧,姐姐請你二人。”

說話間,魏頭兒已回稟了出來道:“走罷!官府叫你呢。”寧婆道:“老舅,你還得辛苦辛苦。這封信本人交與我時,叫我告訴衙內,不開中門不許投遞。”魏頭兒聽了,將頭一搖,手一擺,說:“你這可胡鬧!為你這封信要開中門,你這是是攪麼?”寧媽說:“你既不開,我就回去。”說罷,轉身就走。魏頭兒忙攔住道:“你別走呀!如今已回明瞭,你若走了,官府豈不怪我?這是什麼差事呢?你真這麼著,我了不了呀!”寧婆見他著急,不由笑道:“好兄弟,你不要著急。你只管回去。你就說我說的,此事要緊,不是尋常書信,必須開中門方肯投遞。管保官府見了此書,不但不怪──巧咧,咱們姐們還有點彩頭呢。”孫書吏在旁聽寧婆之話有因,又知道他素日為人再不幹荒唐事,就明白書信必有來歷,是不能不依著他,便道:“魏頭兒,再與他回稟一聲,就說他是這末說的。”魏頭兒無奈,復又進去,到了當堂。

此時蔣張趙三位爺連包旺四個人,正與縣官要主意呢。忽聽差役回稟,有一婆子投書,依縣官是免見。還是蔣爺機變,就怕是三公子的密信,便在旁說:“容他相見何妨。”去了半晌,差役回稟,又說:“那婆子要叫開中門方投此信,他說事有要緊。”縣官聞聽此言,不覺沉吟,料想必有關係,吩咐道:“就與他開中門,看他是何等書信。”差役應聲開放中門,出來對寧婆道:“全是你纏不清。差一點我沒吃上,快走罷!”寧婆不慌不忙,邁開半尺的花鞋,咯登咯登,進了中門,直上大堂,手中高舉書信,來到堂前。縣官見婆子毫無懼色,手擎書信,縣府吩咐差役將書接上來。差役將要上前,只聽婆子道:“此書須太爺親接,有機密事在內。來人吩咐得明白。”縣官聞聽事有來歷,也不問是誰,就站起來,出了公座,將書接過。婆子退在一旁。拆閱已畢,又是驚駭,又是歡悅。

蔣平已然偷看明白,便向前道:“貴縣理宜派轎前往。”縣官道:“那是理當如此。……”此時包旺已知有了公子的下落,就要跟隨前往。趙虎也要跟,蔣爺攔道:“你我奉相諭,各有專司,比不得包旺,他是當去的,咱們還是在此等候便了。”趙虎道:“四哥說得有理,咱們就在此等罷。”差役魏頭兒聽得明白,方才放心。

只見寧婆道:“婆子回稟老爺。既叫婆子引路,他們轎伕腿快,如何跟得上?與其空轎抬著;莫若婆子坐上,又引了路,又不誤事,又叫包公子看著,知是太爺敬公子之意。”縣官見他是個正直穩實的老婆兒,便吩咐:“既如此,你即押轎前往。”

未識後文如何,下回分曉。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54
發表於 2024-3-27 15:36:28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五十三回蔣義士二上翠雲峰展南俠初到陷空島

且說縣尹吩咐寧婆坐轎去接。那轎伕頭兒悄悄說:“老寧呀,你太受用了。你坐過這個轎嗎?”婆子說:“你夾著你那個嘴罷。就是這個轎子,告訴你說罷,姐姐連這回坐了三次了。”轎伕頭兒聽了也笑了,吩咐摘杆。寧婆邁進轎杆,身子往後一退,腰兒一哈,頭兒一低,便坐上了。眾轎伕俱各笑道:“瞧不起他,真有門兒。”寧婆道:“唔!你打量媽媽是個怯條子呢。孩子們給安上扶手。你們若走得好了,我還要賞你們轎錢呢。”此時包旺已然乘馬,又派四名衙役跟隨,簇擁著去了。

縣官立刻升堂,將宋升帶上,道他誣告良人,掌了十個嘴巴,逐出衙外。即吩咐帶方善。太爺令去刑具,將話言明,又安慰了他幾句,學究見縣官如此看待,又想不到與貴公子聯姻,心中快樂之極,滿口應承:“見了公子,定當替老父台分解。”縣官吩咐看座,大傢俱各在公堂等候。

不多時,三公子來到,縣官出迎,蔣趙張三位也都迎了出來。公子即要下轎,因是初愈,縣官吩咐抬至當堂,蔣平等也俱參見。三公子下轎,彼此各有多少謙遜的言詞。公子向方善又說了多少感激的話頭。縣官將公子讓至書房,備辦酒席,大家遜坐。三公子與方善上坐,蔣爺與張趙左右相陪,縣官坐了主位。包旺自有別人款待,飲酒敘話。

縣官道:“敝境出此惡事,幸將各犯拿獲。惟鄧九如不知下落,武平安雖說已死,此事還須細查。相爺跟前,還望公子善言。”公子滿口應承,卻又託付照應方夫子並寧媽媽。惟有蔣平等因奉相命訪查韓彰之事,說明他三人還要到翠雲峰探聽探聽,然後再與公子一同進京,就請公子暫在衙內將養。他等也不待席終,便先告辭去了。

這裡方先生辭了公子,先回家看視女兒玉芝,又與寧媽媽道乏。他父女歡喜之至,自不必說。二公子處自有包旺精心服侍。縣官除辦公事有閒暇之時,必來與公子閒談,一切周旋,自不必細表。

且說蔣平等三人復又來到翠雲峰靈佑寺廟內,見了和尚,先打聽韓二爺來了不曾。和尚說道:“三位來的不巧。韓二爺昨日就來與老母祭掃墳墓,今早就走了。”三人聽了,不由得一怔。蔣爺道:“我二哥可曾提往那裡去麼?”和尚說:“小僧已曾問過。韓爺說:“丈夫以天地為家,焉有定蹤。”信步行去,不知去向。”蔣爺聽了,半晌,嘆了一口氣道:“此事雖是我做得不好,然而皆因五弟而起,致令二哥飄蓬無定。如今鬧得一個居住之處也是無有,這便如何是好呢?”張龍道:“四兄不必為難。咱們且在這鄰近左右訪查訪查,再做理會。”蔣平無奈,只得說道:“小弟還要到韓老伯母墳前看看,莫若一同前往。”說罷,三人離了靈佑寺,慢慢來到墓前,果見有新化的紙灰。蔣平對著荒坵,又嘆息了一番,將身跪倒拜了四拜,真個是“乘興而來,敗興而返”。趙虎說:“既找不著二哥,咱們還是早回平縣為是。”蔣平道:“今日天氣已晚,趕不及了,只好仍在廟中居住,明早回縣便了。”三人復至廟中,同住在雲堂之內。次日即回平縣而去。

你道韓爺果真走了麼?他卻仍在廟內,故意告訴和尚,倘若他等找來,你就如此如此的答對他們。他卻在和尚屋內住了。偏偏此次趙虎務叫蔣爺在雲堂居住,因此失了機會。不必細述。

且說蔣爺三人回到平縣見了三公子,說明未遇韓彰,只得且回東京,定於明日同定三公子起身。縣官仍用轎子送公子進京,已將旅店行李取來,派了四名衙役,卻先到了方先生家敘了翁婿之情,言明到了開封稟明相爺,即行納聘。又將寧媽媽請來道乏,那婆子樂個不了。然後大家方才動身,竟奔東京而來。

一日,來到京師,進城之時,蔣張趙三人一伸坐騎先到了開封,進署見過相爺,先回明未遇韓彰,言公子遇難之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相爺叫他們俱各歇息去了。不多時,三公子來到,參見了包公。包公問他如何遇害。三公子又將已往情由細述了一番。事雖兇險,包公見三公子毫不露遭兇逢險之態,惟獨提到鄧九如深加愛惜。包公察公子的神情氣色,心地誌向,甚是合心。公子又將方善被誣、情願聯姻、侄兒因受他大恩,擅定姻盟的事,也說了一遍。包公疼愛公子,滿應全在自己身上。三公子又讚美平縣縣官很為侄兒費心,不但備了轎子送來,又派了四名衙役護送。包公聽了,立刻吩咐賞隨來的衙役轎伕銀兩,並寫回信道乏道謝。

不幾日間,平縣將武平安劉豸劉獬一同解到。包公又審訊了一番,與原供相符,便將武平安也用狗頭鍘鍘了,劉豸劉獬定了斬監候。此案結後,包公即派包興齎了聘禮即行接取方善父女,送到合肥縣小包村,將玉芝小姐交付大夫人好生看待。候三公子考試之後,再行授室。自己具了稟帖,回明瞭太老爺太夫人大兄嫂二兄嫂,聯此婚姻,皆是自己的主意,並不提及三公子私定一節。三公子又叫包興暗暗訪查鄧九如的下落。方老先生自到了包家村,獨獨與寧老先生合得來。包公又派人查買了一頃田,紋銀百兩,庫緞四疋,賞給寧婆,以為養老之資。

且言蔣平自那日來到開封,到了公所,諸位英雄俱各見了,單單不見了南俠,心中就有些疑惑,連忙問道:“展大哥到那裡去了?”盧方說:“三日前起了路引,上松江去了。”蔣爺聽了,著急道:“這是誰叫展兄去的?大家為何不攔阻他呢?”公孫先生說:“劣兄攔至再三,展大哥斷不依從。自己見了相爺,起了路引,他就走了。”蔣平聽了,跌足道:“這又是小弟多說的不是了!”王朝問道:“如何是四弟多說的不是呢?”蔣平說:“大哥想前次小弟說的言語,叫展大哥等我等找了韓二哥回來做為內應,句句原是實話;不料展大哥錯會了意,當做激他的言語,竟自一人前去。眾位兄弟有所不知,我那五弟做事有些詭詐。展大哥此去若有差池,這豈不是小弟多說的不是了麼?”王朝聽了,便不言語。蔣平又道:“此次小弟沒有找著二哥。昨日在路上又想了個計較。原打算我與盧大哥徐三哥,約會著展兄同到茉花村,找著雙俠丁家二兄弟大家商量個主意,找著老五,要了三寶,一同前來以了此案,不想展大哥竟自一人走了。此事倒要大費周折了。”公孫策說:“依四弟怎麼樣呢?”蔣爺道:“再無別的主意,只好我兄弟三人明日稟明相爺,且到茉花村,見機行事便了。”大家聞聽,深以為然。這且不言。

原來南俠忍心耐性等了蔣平幾天不見回來,自己暗想道:“蔣澤長說話帶激,我若真個等他,顯見我展某非他等不行。莫若回明恩相,起個路引,單人獨騎前去。”於是展爺就回明此事,帶了路引,來到松江府,投了文書,要見太守。太守連忙請到書房。展爺見這太守年紀不過三旬,旁邊站一老管家。正與太守談話時,忽見一個婆子把展爺看了看,便向老管家招手兒。管家退出,二人咬耳。管家點頭後,便進來向太守耳邊說了幾句,回身退出。太守即請展爺到後面書房敘話。展爺不解何意,只得來到後面。剛然坐下,只見丫環僕婦簇擁著一位夫人,見了展爺,連忙納頭便拜,連太守等俱各跪下。展爺不知所措,連忙伏身還禮不迭,心中好生納悶。忽聽太守道:“恩公,我非別個,名喚田起元,賤內就是金玉仙,多蒙恩公搭救,脫離了大難,後因考試得中,即以外任擢用。不幾年間,如今叨恩公福庇,已做太守,皆出於恩公所賜。”展爺聽了,方才明白,即請夫人迴避。連老管家田忠與妻楊氏俱各與展爺叩頭,展爺並皆扶起。仍然到外書房,已備得酒席。

飲酒之間,田太守因問道:“恩公到陷空島何事?”展爺便將奉命捉欽犯白玉堂一一說明。田太守吃驚道:“聽得陷空島道路崎嶇,山勢險惡,恩公一人如何去得?況白玉堂又是極有本領之人,他既歸入山中,難免埋伏圈套,恩公須熟思方好。”展爺道:“我與白玉堂雖無深交,卻是道義相通,平素又無仇隙。見了他時,也不過以義字感化於他。他若省悟,同赴開封府了結此案,並不是諄諄與他對壘,以死相拚的主意。”太守聽了,略覺放心。展爺又道:“如今奉懇太守,倘得一人熟識路徑帶我到盧家莊,足見厚情。”太守連連應允:“有,有。”即叫田忠將觀察頭領餘彪喚來。不多時,餘彪來到。見此人出五旬年紀,身量高大,參見了太守,又與展爺見了禮。便備辦船隻,約於初鼓起身。

展爺用畢飯,略為歇息,天已掌燈。急急扎束停當,別了太守,同餘彪登舟,撐到盧家莊,到飛峰嶺下將舟停住。展爺告訴餘彪說:“你在此探聽三日,如無音信,即刻回府稟告太守。候過旬日,我若不到,府中即刻詳文到開封府便了。”休彪領命。展爺棄舟上嶺。此時已有二鼓,趁著月色來至盧家莊。只見一帶高牆極其堅固,有個哨門是個大柵欄關閉,推了推卻是鎖著,折腰撿了一塊石片,敲著柵欄,高聲叫道:“裡面有人麼?”只聽裡面應道:“什麼人?”展爺道:“俺姓展,特來拜訪你家五員外。”裡面說:“莫不是南俠稱御貓、護衛展老爺麼?”展爺道:“正是。你家員外可在麼?”裡面的道:“在家,在家。等了展老爺好些日了。略為少待,容我稟報。”展爺在外呆等多時,總不見出來,一時性發,又敲又叫。忽聽得從西邊來了一個人,聲音卻是醉了的一般,嘟嘟嚷嚷道:“你是呀?半夜三更這末大呼小叫的,連點規矩也沒有!你若等不得,你敢進來,算你是好的!”說罷,他卻走了。

展爺不由得大怒,暗道:“可惡這些莊丁們,豈有此理!這明是白玉堂吩咐,故意激怒於我。諒他縱有埋伏,吾何懼哉!”想罷,將手扳住柵欄,一翻身兩腳飄起,倒垂勢用腳釦住,將手一鬆,身體捲起,斜刺裡抓住牆頭。往下窺看,卻是平地。恐有埋伏,卻又投石問了一問,方才轉身落下,竟奔廣梁大門而來。仔細看時,卻是封鎖,從門縫裡觀時,黑漆漆諸物莫睹。又到兩旁房屋看了看,連個人影兒也無。只得復往西去,又見一個廣梁大門,與這邊的一樣。上了台階一看,雙門大開,門洞底下天花板上高懸鐵絲燈籠,上面有硃紅的“大門”二字。迎面影壁上掛著一個絹燈,上寫“迎祥”二字。展爺暗道:“姓白的必是在此了。待我進去,看看如何。”一面邁步,一面留神,卻用腳尖點地而行。轉過影壁,早見垂花二門,迎面四扇屏風,上掛方角絹燈四個,也是紅字“元”“亨”“利”“貞”。這二門又覺比外面高了些。展爺只得上了台階,進了二門,仍是滑步而行。正中五間廳房卻無燈光,只見東角門內隱隱透出亮兒來,不知是何所在。展爺即來到東角門內,又是台階,比二門又高些。展爺猛然省悟,暗道:“是了。他這房子一層高似一層,竟是隨山勢蓋的。”

上了台階,往裡一看,見東面一溜五間平台軒子,俱是燈燭輝煌,門卻開在盡北頭。展爺暗說:“這是甚麼樣子?好好五間平台,如何不在正中間開門,在北間開門呢?可見山野與人家住房不同,只知任性,不論式樣。”心中想著,早已來到遊廊。到了北頭,見開門處是一個子口風窗。將滑子撥開,往懷裡一帶,覺得甚緊,只聽咯吱吱咯吱吱亂響。開門時見迎面有桌,兩邊有椅,早見一人進裡間屋去了,並且看見衣衿是松綠的花氅。展爺暗道:“這必是白老五,不肯見我,躲向裡間去了。”連忙滑步跟入裡間,掀起軟簾,又見那人進了第三間,卻露了半臉,頗似白玉堂形景。又有一個軟簾相隔。展爺暗道:“到了此時,你縱然羞愧見我,難道你還跑得出這五間軒子不成?”趕緊一步,已到門口,掀起軟簾一看,這三間卻是通柁,燈光照耀真切。見他背面而立,頭戴武生巾,身穿花氅,露著藕色襯袍,足下官靴,儼然白玉堂一般。展爺呼道:“五賢弟請了。何妨相見。”呼之不應,及至向前一拉,那人轉過身來,卻是一燈草做的假人,展爺說聲:“不好!吾中計也!”

未知如何,下回分曉。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55
發表於 2024-3-27 15:37:07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五十四回通天窟南俠逢郭老蘆花蕩北岸獲胡奇

且說展爺見了是假人,已知中計,才待轉身,那知早將鎖簧踏著,登翻了木板,落將下去。只聽一陣鑼聲亂響,外面眾人嚷道:“得咧!得咧!”原來木板之下,半空中懸著一個皮兜子,四面皆是活套。只要掉在裡面往下一沉,四面的網套兒往下一攏,有一根大絨繩總結釦住,再也不能掙扎。

原來五間軒子猶如樓房一般,早有人從下面東明兒開了窗扇,進來無數莊丁將絨繩系下,先把寶劍摘下來,後把展爺縛住了。捆縛之時,說了無數的刻薄挖苦話兒。展爺到了此時,只好置若罔聞,一言不發。又聽有個莊丁說:“咱們員外同客飲酒,正入醉鄉。此時天有三鼓,暫且不必回稟,且把他押在通天窟內收起來。我先去找著何頭兒,將這寶劍交明,然後再去回話。”說罷,推推擁擁的往南而去。走不多時,只見有個石門,卻是由山根鑿出來的,雖是雙門,卻是一扇活的,那一扇是隨石的假門。假門上有個大銅環。莊丁上前用力把銅環一拉,上面有消息將那扇活門撐開,剛剛進去一人,便把展爺推進去。莊丁一鬆手,銅環往回裡一拽,那扇門就關上了。此門非從外面拉環,是再不能開的。

展爺到了裡面,覺得冷森森一股寒氣侵人,原來裡面是個嘎嘎形兒,全無抓手,用油灰抹亮,惟獨當中卻有一縫,望時可以見天。展爺明白叫通天窟。藉著天光,又見有一小橫匾,上寫“氣死貓”三個紅字。匾是粉白地的。展爺到了此時,不覺長嘆一聲道:“哎!我展熊飛枉自受了朝廷的四品護衛之職,不想今日誤中奸謀,被擒在此。”剛然說完,只聽有人叫“苦”,把個展爺嚇了一跳,忙問道:“你是何人?快說。”那人道:“小人姓郭名彰,乃鎮江人氏。只因帶了女兒上瓜州投親,不想在渡船遇見頭領胡烈,將我父女搶至莊上,欲要將我女兒與什麼五員外為妻。我說女兒已有人家,今到瓜州投親就是為完成此事。誰知胡烈聽了,登時翻臉,說小人不識抬舉,就把我捆起來,監禁在此。”展爺聽罷,氣沖牛斗,一聲怪叫道:“好白玉堂呀!你做的好事,你還稱甚麼義士!你只是綠林強寇一般。我展熊飛倘能出此陷阱,我與你誓不兩立。”郭彰又問了展爺因何至此,展爺便說了一遍。

忽聽外面嚷道:“帶刺客!帶刺客!員外立等。”此時已交四鼓。早見呼嚕嚕石門已開。展爺正要見白玉堂,述他罪惡,替郭老辨冤,急忙出來問道:“你們員外可是白玉堂?我正要見他!”氣忿忿的,邁開大步,跟莊丁來至廳房以內,見燈燭光明,迎面設著酒筵,上面坐一人白麵微須,卻是白麵判官柳青,旁邊陪坐的正是白玉堂。他明知展爺已到,故意的大言不慚,談笑自若。

展爺見此光景,如何按納得住,雙眼一瞪,一聲吆喝道:“白玉堂!你將俺展某獲住,便要怎麼?講!”白玉堂方才回過頭來,佯作吃驚道:“噯呀!原來是展兄。手下人如何回說我是刺客呢,實在不知。”連忙過來,親解其縛,又謝罪道:“小弟實在不知展兄駕到,只說擒住刺客,不料卻是“御貓”,真是意想不到之事!”又問柳青道:“柳兄不認得麼?此位便是南俠展熊飛現授四品護衛之職,好本領,好劍法,天子親賜封號“御貓”便是。”展爺聽了,冷笑道:“可見山野的綠林,無知的草寇,不知法紀。你非君上,也非官長,何敢妄言刺客二字,說得無倫無理。這也不用苛責於你。但只是我展某今日誤墮於你小巧奸術之中,遭擒被獲。可惜我展某時乖運蹇,未能遇害於光明磊落之場,竟自葬送在山賊強徒之手,乃展某之大不幸也。”白玉堂聽了此言,心中以為展爺是氣忿的話頭,他卻嘻嘻笑道:“小弟白玉堂行俠尚義,從不打劫搶掠,展兄何故口口聲聲呼小弟為山賊盜寇。此言太過,小弟實實不解。”展爺惡唾一口道:“你此話哄誰!既不打劫搶掠,為何將郭老兒父女搶來,硬要霸佔人家有婿之女。那老兒不允,你便把他囚禁在通天窟內。似此行為,非強寇而何?還敢大言不慚,說俠義二字,豈不令人活活羞死,活活笑死!”玉堂聽了,驚駭非常,道:“展兄此事從何說起?”展爺便將在通天窟遇郭老的話說了一遍。白玉堂道:“既有胡烈,此事便好辦了。展兄請坐,待小弟立剖此事。”急令人將郭彰帶來。

不多時郭彰帶到,伴當對他,指著白玉堂道:“這是我家五員外。”郭老連忙跪倒,向上叩頭,口稱:“大王爺爺,饒命呀,饒命!”展爺在旁聽了呼他大王,不由哈哈大笑,忿恨難當。白玉堂卻笑著道:“那老兒不要害怕。我非山賊盜寇,不是甚麼大寨主。”伴當在旁道:“你稱呼員外。”郭老道:“員外在上,聽老兒訴稟。”便將帶領女兒上瓜州投親,被胡烈截住為給員外提親,因未允,將小老兒囚禁在山洞之內,細細說了一遍。玉堂道:“你女兒現在何處?”郭彰道:“聽胡烈說,將我女兒交在後面去,不知是何去處。”白玉堂立刻叫伴當近前道:“你去將胡烈好好喚來,不許提郭老者之事。倘有洩露,立追狗命。”伴當答應,實時奉命去了。

少時,同烈來到。胡烈面有得色,參見已畢。白玉堂已將郭老帶在一邊,笑容滿面道:“胡頭兒,你連日辛苦了!這幾日船上可有甚麼事情沒有?”胡烈道:“並無別事。小人正要回稟員外,只因昨日有父女二人乘舟過渡,小人見他女兒頗有姿色,卻與員外年紀相仿。小人見員外無家室,意欲將此女留下與員外成其美事,不知員外意下如何?”說罷,滿臉忻然,似乎得意。白玉堂聽了胡烈一片言語,並不動氣,反倒哈哈大笑道:“不想胡頭兒你竟為我如此掛心。但只一件,你來的不多日期,如何深得我心呢?”

原來胡烈他弟兄兩個,兄弟名叫胡奇,皆是柳青新近薦過來的。只聽胡烈道:“小人既來伺候員外,必當盡心報效;倘若不秉天良,還敢望員外疼愛?”胡烈說至此,以為必合了玉堂之心。他那知玉堂狠毒至甚,耐著性兒道:“好,好!真是難為你。此事可是我素來有這個意呀,還是別人告訴你的呢,還是你自己的主意呢?”胡烈此時,惟恐別人爭功,連忙道:“是小人自己巴結,一團美意,不用員外吩咐,也無別人告訴。”白玉堂回頭向展爺道:“展兄可聽明白了?”展爺已知胡烈所為,便不言語了。

白玉堂又問:“此女現在何處?”胡烈道:“已交小人妻子好生看待。”白玉堂道:“很好。”喜笑顏開,湊到胡烈跟前,冷不防用了個沖天炮泰山勢,將胡烈踼倒。急擎寶劍,將胡烈左膀砍傷,疼得個胡烈滿地打滾。上面柳青看了,白臉上青一塊,紅一塊,心中好生難受,又不敢勸解,又不敢攔阻。只聽白玉堂吩咐伴當,將胡烈搭下去,明日交松江府辦理。立刻喚伴當到後面將郭老女兒增嬌叫丫環領至廳上,當面交與郭彰。又問他:“還有甚麼東西?”郭彰道:“還有兩個棕箱。”白爺連忙命人即刻抬來,叫他當面點明。郭彰道:“鑰匙現在小老兒身上,箱子是不用檢點的。”白爺叫伴當取了二十兩銀子賞了郭老,又派了頭領何壽帶領水手用妥船將他父女二人連夜送到瓜州,不可有誤。郭彰千恩萬謝而去。

此時已交五鼓,這裡白爺笑盈盈的道:“展兄,此事若非兄台被擒在山窟之內,小弟如何知道胡烈所為,險些兒壞了小弟名頭。但小弟的私事已結,只是展兄的官事如何呢?展兄此來必是奉相諭叫小弟跟隨入都,但是我白某就這樣隨了兄台去麼?”展爺道:“依你便怎麼樣呢?”玉堂道:“也無別的。小弟既將三寶盜來,如今展兄必須將三寶盜去。倘能如此,小弟甘拜下風,情願跟隨展兄上開封府去;如不能時,展兄也就不必再上陷空島了。”此話說至此,明露著叫展爺從此後隱姓埋名,再也不必上開封府了。展爺聽了連聲道:“很好,很好。我須要問明,在於何日盜寶?”白玉堂道:“日期近了,少了,顯得為難展兄。如今定下十日期限;過了十日,展兄可悄地回開封府罷。”展爺道:“誰與你鬥口。俺展熊飛只定於三日內就要得回三寶。那時不要改口。”玉堂道:“如此很好。若要改口,豈是丈夫所為。”說罷,彼此擊掌。白爺又叫伴當將展爺送到通天窟內。可憐南俠被禁在山洞之內,手中又無利刃,如何能彀脫此陷阱。暫且不表。

再說郭彰父女跟隨何壽來到船艙之內,何壽坐在船頭順流而下。郭彰悄悄向女兒增嬌道:“你被掠之後,在於何處?”增嬌道:“是姓胡的將女兒交與他妻子,看承得頗好。”又問:“爹爹如何見得大王,就能彀釋放呢?”郭老便說起在山洞內遇見開封府展老爺號御貓的,多虧他見了員外,也不知是什麼大王,分析明白,才得釋放。增嬌聽了,感念展爺之至。正在談論之際,忽聽後面聲言:“船裡頭不要走了,五員外還有話說呢。快些攏住呀。”何壽聽了,有些遲疑道:“方才員外吩咐明白了,如何又有話說呢?難道此時反悔了不成?若真如此,不但對不過姓展的,連姓柳的也對不住了;慢說他等,就是我何壽,以後也就瞧他不起了。”

只見那隻船如弩箭一般,及至切近,見一人噗的一聲,跳上船來。趁著月色看時,卻是胡奇,手持利刃,怒目橫眉,道:“何頭兒且將他父女留下,俺要替哥哥報仇。”何壽道:“胡二哥此言差矣。此事原是令兄不是,與他父女何干。再者,我奉員外之命送他父女,如何私自留下與你?有什麼話,你找員外去,莫要耽延我的事體。”胡奇聽了,一瞪眼,一聲怪叫道:“何壽!你敢不與我留下?”何壽道:“不留便怎麼樣?”胡奇舉起撲刀,就砍將下來。何壽卻未防備,不曾帶得利刃,一哈腰提起一塊船板,將刀迎住。此時郭彰父女在艙內疊疊連聲喊叫:“救人呀,救人!”胡奇與何壽動手,究竟船板輪轉太夯,何壽看看不敵。可巧腳下一跐,就勢落下水去。兩個水手一見,噗咚噗咚也跳在水內。胡奇滿心得意,郭彰五內著急。

忽見上流趕下一隻快船,上有五六個人,已離此船不遠,聲聲喝道:“你這廝不知規矩!俺這蘆花蕩從不害人。你是晚生後輩呀,如何擅敢害人,壞人名頭?俺來也!你往那裡跑?”將身一縱,要跳過船來。不想船離過遠,腳剛踏到船邊,胡奇用撲刀一搠,那人將身一閃,只聽噗咚一聲,也落下水去。船已臨近,上面“嗖”“嗖”“嗖”跳過三人,將胡奇裹住,各舉兵刃。好胡奇!力敵三人,全無懼怯。誰知那個先落水的,探出頭來偷看熱鬧。見三個夥伴逼住胡奇,看看離自己不遠,他卻用手把胡奇的懷子骨揪住,往下一攏,只聽噗咚掉在水內。那人卻提定兩腳不放,忙用篙鉤搭住,拽上船來捆好。頭向下,腳朝上,且自控水。眾人七手八腳,連郭彰父女船隻駕起,竟奔蘆花蕩而來。

原來此船乃丁家夜巡船,因聽見有人呼救,急急向前,不料拿住胡奇,救了郭老父女。趕至泊岸,胡奇已醒,雖然喝了兩口水,無甚要緊。大家將他扶在岸上,推擁進莊。又差一個年老之人背定郭增嬌,差個少年有力的背了郭彰,一同到了茉花村,先差人通報大官人二官人去。

此時天有五鼓之半。這也是兆蘭兆蕙素日吩咐的,倘有緊急之事,無論三更半夜,只管通報,決不嗔怪。今日弟兄二人聽見拿住個私行劫掠謀人害命的,卻在南蕩境內,幸喜擒來,救了二人,連忙來到待客廳上。先把郭增嬌交在小姐月華處,然後將郭彰帶上來,細細追問情由。又將胡奇來歷問明,方知他是新近來的,怨不得不知規矩則例。正在訊問間,忽見丫環進來道:“太太叫二位官人呢。”

不知丁母為著何事,下回分曉。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56
發表於 2024-3-27 15:37:44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五十五回透消息遭困螺螄軒設機謀夜投蚯蚓嶺

且說丁家兄弟聽見丁母叫他二人說話。大爺道:“原叫將此女交在妹子處;惟恐夜深驚動老人家。為何太太卻知道了呢?”二爺道:“不用猜疑,咱弟兄進去,便知分曉了。”弟兄二人往後而來。

原來郭增嬌來到月華小姐處,眾丫環圍著他問。郭增嬌便說起如何被掠,如何遭逢姓展的搭救。剛說到此,跟小姐的親近丫環,就追問起姓展的是何等樣人。郭增嬌道:“聽說是什麼御貓兒,現在也被擒困住了。”丫環聽到展爺被擒,就告訴了小姐。小姐暗暗吃驚,就叫他悄悄回太太去。自己帶了郭增嬌來到太太房內。太太又細細的問了一番,暗自思道:“展姑爺既來到松江,為何不到茉花村,反往陷空島去呢?或者是兆蘭兆蕙明知此事,卻暗暗的瞞著老身不成。”想到此,疼女婿的心盛,立刻叫他二人。

及至兆蘭二人來到太太房中,見小姐躲出去了,丁母面上有些怒色,問道:“你妹夫展熊飛來到松江,如今已被人擒獲,你二人可知道麼?”兆蘭道:“孩兒等實實不知。只因方才問那老頭兒,方知展兄早已在陷空島呢。他其實並未上茉花村來。孩兒等再不敢撒謊的。”丁母道:“我也不管你們知道不知道。那怕你們上陷空島跪門去呢,我只要我的好好女婿便了。我算是將姓展的交給你二人了;倘有差池,我是不依的。”兆蕙道:“孩兒與哥哥明日急急訪查就是了。請母親安歇罷。”二人連忙退出。

大爺道:“此事太太如何知道的這般快呢?”二爺道:“這明是妹子聽了那女子言語,趕著回太太。此事全是妹子攛掇的。不然,見了咱們進去,如何卻躲開了呢?”大爺聽了,倒笑起來了。二人來到廳上,即派妥當伴當四名,另備船隻,將棕箱抬過來,護送郭彰父女上瓜州,務要送到本處,叫他親筆寫回信來。郭彰父女千恩萬謝的去了。

此時天已黎明。大爺便向二爺商議,以送胡奇為名,暗暗探訪南俠的消息,丁二爺深以為然。次日,便備了船隻,帶上兩個伴當,押著胡奇並原來的船隻,來到盧家莊內。早有人通知白玉堂。白玉堂已得了何壽從水內回莊、說胡奇替兄報仇之信;後又聽說胡奇被北蕩的人拿去,將郭彰父女救了,料定茉花村必有人前來。如今聽說丁大官人親送胡奇而來,心中早已明白,是為南俠,不是端端的為胡奇。略為忖度,便有了主意,連忙迎出門來,各道寒喧,執手讓到廳房,又與柳青彼此見了。丁大爺先將胡奇交代。白玉堂自認失察之罪,又謝兆蘭護送之情,謙遜了半晌,大家就座。便吩咐將胡奇胡烈一同送往松江府究治。即留丁大爺飲酒暢敘。兆蘭言語謹慎,毫不露於形色。

酒至半酣,丁大爺問起:“五弟一向在東京,作何行止?”白玉堂便誇張起來,如何寄柬留刀,如何忠烈祠題詩,如何萬壽山殺命,又如何攪擾龐太師誤殺二妾,漸漸說到盜三寶回莊。“不想目下展熊飛自投羅網,已被擒獲。我念他是個俠義之人,以禮相待。誰知姓展的不懂交情。是我一怒,將他一刀……”剛說到此,只聽丁大爺不由得失聲道:“哎喲!”雖然哎喲出來,卻連忙收神,改口道:“賢弟,你此事卻鬧大了。豈不知姓展的乃朝廷的命官,現奉相爺包公之命前來。你若真要傷了他的性命,便是背叛,怎肯與你甘休?事體不妥,此事豈不是你鬧大了麼?”白玉堂笑吟吟的道:“別說朝廷不肯甘休,包相爺那裡不依;就是丁兄昆仲大約也不肯與小弟甘休罷。小弟雖胡塗,也不至到如此田地,方才之言特取笑耳。小弟已將展兄好好看承,候過幾日,小弟將展兄交付仁兄便了。”丁大爺原是個厚道之人,吃白玉堂這一番奚落,也就無話可說了。

白玉堂卻將丁大爺暗暗拘留在螺螄軒內,左旋右轉,再也不能出來。兆蘭卻也無可如何,又打聽不出展爺在於何處,整整的悶了一天。到了掌燈之後,將有初鼓,只見一老僕從軒後不知何處過來,帶領著小主約有八九歲,長的方面大耳,面龐兒頗似盧方。那老僕向前參見了丁大爺。又對小主說道:“此位便是茉花村丁大員外,小主上前拜見。”只見這小孩深深打了一恭,口稱:“丁叔父在上,侄兒盧珍拜見。奉母親之命,特來與叔父送信。”丁兆蘭已知是盧方之子,連忙還禮。便問老僕道:“你主僕到此何事?”老僕道:“小人名叫焦能。只因奉主母之命,惟恐員外不信,特命小主跟來。我的主母說:“自從五員外回莊以後,每日不過早間進內請安一次,並不面見,惟有傳話而已。所有內外之事,任意而為,毫無商酌。”我家主母也不計較於他。誰知上次五員外把護衛展老爺拘留在通天窟內。今聞得又把大員外拘留在螺螄軒內。此處非本莊人不能出入,恐怕耽誤日期,有傷護衛展老爺;故此特派小人送信。大員外須急急寫信,小人即刻送到茉花村,交付二員外,早為計較方好。”又聽盧珍道:“家母多多拜上丁叔父。此事須要找著我爹爹,大家共同計議,方才妥當。叫侄兒告訴叔父,千萬不可遲疑,愈速愈妙。”丁大爺連連答應,立刻修起書來,交給焦能,連夜趕到茉花村投遞。焦能道:“小人須打聽五員外安歇了,抽空方好到茉花村去。不然,恐五員外犯疑。”丁大爺點頭道:“既如此,隨你的便罷了。”又對盧珍道:“賢侄回去,替我給母親請安。就說一切事體,我已盡知,是必趕緊辦理,再也不能耽延,勿庸掛念。”

盧珍連連答應,同定焦能,轉向後面,繞了幾個蝸角,便不見了。

且說兆蕙在家,直等了哥哥一天不見回來。到掌燈後,卻見跟去的兩個伴當回來,說道:“大員外被白五爺留住了,要盤桓幾日方回來。再者大員外悄悄告訴小人說:“展姑爺尚然不知下落,須要細細訪查。”叫告訴二員外,太太跟前就說展爺在盧家莊頗好,並沒甚麼大事。”丁二爺聽了點了點頭,道:“是了,我知道了,你們歇著去罷。”兩個伴當去後,二爺細揣此事,好生的遊疑。這一夜何曾閤眼。

天未黎明,忽見莊丁進來報道:“今有盧家莊一個老僕名叫焦能,說給咱們大爺送信來了。”二爺道:“將他帶進來。”不多時,焦能進來,參見已畢,將丁大爺的書信呈上。二爺先看書皮,卻是哥哥的親筆,然後開看;方知白玉堂將自己的哥哥拘留在螺螄軒內,不由得氣悶。心中一轉,又恐其中有詐,復又生起疑來。別是他將我哥哥拘留住了,又來誆我了罷?

正在胡思,忽又見莊丁跑進來,報道:“今有盧員外徐員外蔣員外俱各由東京而來,特來拜望,務祈一見。”二爺連聲道:“快請。”自己也就迎了出去。彼此相見,各敘闊別之情,讓到客廳。焦能早已上前拜見。盧方便問道:“你如何在此?”焦能將投書前來,一一回明。二爺又將救了郭彰父女,方知展兄在陷空島被擒的話,說了一遍。盧方剛要開言,只聽蔣平說道:“此事只好眾位哥哥們辛苦辛苦,小弟是要告病的。”二爺道:“四哥何出此言?”蔣平道:“咱們且到廳上再說。”

大家也不謙遜,盧方在前,依次來到廳上,歸座獻茶畢。蔣平道:“不是小弟推諉。一來五弟與我不對勁兒,我要露了面,反為不美;二來我這幾日肚腹不調,多半是痢疾,一路上大哥三哥盡知。慢說我不當露面,就是眾位哥哥們去也是暗暗去,不可叫老五知道。不過設個法子,救出展兄,取了三寶。至於老五拿得住他拿不住他,不定他歸服不歸服。巧咧,他見事體不妥,他還會上開封府自行投首呢。要是那末一行,不但展大哥沒趣兒,就是大家都對不起相爺。那才是一網打盡,把咱們全著吃了呢。”二爺道:“四哥說得不差,五弟的脾氣竟是有的。”徐慶道:“他若真要如此,叫他先吃我一頓好拳頭。”二爺笑道:“三哥又來了,你也要摸得著五弟呀。”盧方道:“似此如之奈何?”蔣平道:“小弟雖不去,真個的連個主意也不出麼。此事全在丁二弟身上。”二爺道:“四哥派小弟差使,小弟焉敢違命。只是陷空島的路徑不熟,可怎麼樣呢?”蔣平道:“這倒不妨。現在焦能在此,先叫他回去,省得叫老五設疑。叫他於二鼓時在蚯蚓嶺接待丁二弟,指引路徑如何?”二爺道:“如此甚妙。但不知派我什麼差使?”蔣平道:“二弟你比大哥三哥靈便,沉重就得你擔。第一先救展大哥,其次盜回三寶。你便同展大哥在五義廳的東竹林等候,大哥三哥在五義廳的西竹林等候,彼此會了齊,一擁而入。那時五弟也就難以脫身了。”大家聽了,俱各歡喜。先打發焦能回去,叫他知會丁大爺放心,務於二更時在蚯蚓嶺等候丁二爺,不可有誤。焦能領命去了。

這裡眾人飲酒吃飯,也有閒談的,也有歇息的。惟有蔣平擠眉弄眼的,說肚腹不快,連酒飯也未曾好生吃。看看天色已晚,大家飽餐一頓,俱各裝束起來。盧大爺徐三爺先行去了。丁二爺吩咐伴當:“務要精心伺候四老爺。倘有不到之處,我要重責的。”蔣平道:“丁二賢弟只管放心前去。劣兄偶染微疾,不過歇息兩天就好了,賢弟治事要緊。”

丁二爺約有初更之後,別了蔣平,來到泊岸,駕起小舟,竟奔蚯蚓嶺而來。到了臨期,辨了方向,與焦能所說無異。立刻棄舟上嶺,叫水手將小船放到蘆葦深處等候。兆蕙上得嶺來,見蚰蜒小路,崎嶇難行,好容易上到高峰之處,卻不見焦能在此。二爺心下納悶,暗道:“此時已有二更,焦能如何不來呢?”就在平坦之地,趁著月色往前面一望,便見碧澄澄一片清波,光華盪漾,不覺詫異道:“原來此處還有如此的大水!”再細看時,洶湧異常,竟自無路可通。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懊悔,道:“早知此處有水,就不該在此約會,理當乘舟而入。──又不見焦能,難道他們另有什麼詭計麼?”

正在胡思亂想,忽見順流而下,有一人竟奔前來。丁二爺留神一看,早聽見那人道:“二員外早來了麼?恕老奴來遲。”兆蕙道:“來的可是焦管家麼?”彼此相迎,來至一處。兆蕙道:“你如何踏水前來?”焦能道:“那裡的水?”丁二爺道:“這一帶汪洋,豈不是水?”焦能笑道:“二員外看差了,前面乃青石潭,此是我們員外隨著天然勢修成的。慢說夜間看著是水,就是白晝之間遠遠望去,也是一片大水。但凡不知道的,早已繞著路往別處去了。惟獨本莊俱各知道,只管前進,極其平坦,全是一片青石砌成,二爺請看,凡有波浪處全有石紋,這也是一半天然,一半人力湊成的景緻;故取名叫做青石潭。”說話間,已然步下嶺來。到了潭邊,丁二爺慢步試探而行,果然平坦無疑,心下暗暗稱奇,口內連說:“有趣,有趣。”又聽焦能道:“過了青石潭,那邊有個立峰石,穿過鬆林,便是上五義廳的正路。此路比進莊門近多了。員外記明白了。老奴也就要告退了,省得俺家五爺犯想生疑。”兆蕙道:“有勞管家指引,請治事罷。”只見焦能往斜刺裡小路而去。

丁二爺放心前進,果見前面有個立峰石。但見松柏參天,黑黯黯的一望無際,隱隱的見東北一點燈光,忽悠忽悠而來。轉眼間,又見正西一點燈光也奔這條路來。丁二爺便測度必是巡更人,暗暗隱在樹後,正在兩燈對面。忽聽東北來的說道:“六哥,此時你往那裡去?”又聽正西來的道:“什麼差使呢,冤不冤咧,弄了個姓展的關在通天窟內。員外說李三一天一天的醉而不醒、醒而不醉的,不放心,偏偏的派了我幫著他看守。方才員外派人送了一桌菜一罈酒給姓展的。我想他一個人也吃不了這些,也喝不了這些。我合李三兒商量商量,莫若給姓展的送進一半去,咱們留一半受用。誰知那姓展的不知好歹,他說菜是剩的,酒是渾的,罈子也摔了,盤子碗也砸了,還罵了個河涸海乾。老七,你說可氣不可氣?因此我叫李三兒看著,他又醉的不能動了,只得我回員外一聲兒。這個差使,我真幹不來。別的罷了,這個罵,我真不能答應。老七,你這時候往那裡去?”那東北來的道:“六哥,休再提起。如今咱們五員外也不知是甚麼咧。你才說弄了個姓展的,你還沒細打聽呢。我們那裡還有個姓柳的呢,如今又添上茉花村的丁大爺,天天一塊吃喝,吃喝完了把們送往咱們那個瞞心昧己的窟兒裡一關,也不叫人家出來,又不叫人家走,彷佛怕洩了什麼天機似的。六哥你說,咱們五員外脾氣兒改得還了得麼?目下又合姓柳的姓丁的喝呢。偏偏那姓柳的要瞧什麼“三寶”;故此我奉員外之命特上連環窟去。六哥,你不用抱怨了,此時差使,只好當到那兒是那兒罷。等著咱們大員外來了,再說罷。”正西的道:“可不是這麼呢,只好混罷咧。”說罷,二人各執燈籠,分手散去。

不知他二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57
發表於 2024-3-27 15:38:23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五十六回救妹夫巧離通天窟獲三寶驚走白玉堂

且說那正西來的姓姚行六,外號兒搖晃山;那正東北來的姓費行七,外號兒叫爬山蛇。他二人路上說話,不提防樹後有人竊聽。姚六走得遠了;這裡費七被丁二爺追上,從後面一伸手將脖項搯住,按倒在地,道:“費七,你可認得我麼?”費七細細一看道:“丁二爺,為何將小人擒住?”丁二爺道:“我且問你,通天窟在於何處?”費七道:“從此往西去不遠,往南一稍頭,便看見隨山勢的石門,那就是通天窟。”二爺道:“既如此,我合你借宗東西,將你的衣服腰牌借我一用。”費七連忙從腰間遞過腰牌,道:“二員外,你老讓我起來,我好脫衣裳呀。”丁二爺將他一提,攏住發綹,道:“快脫。”費七無奈,將衣裳脫下。丁二爺拿了他的搭包,又將他拉到背眼的去處,揀了一棵合抱的松樹,叫他將樹抱住,就用搭包捆縛結實。費七暗暗著急道:“不好!我別要栽了罷。”忽聽丁二爺道:“張開口。”早把一塊衣襟塞住,道:“小子,你在此等到天亮,橫豎有人前來救你。”費七哼了一聲,口中不能說,心裡卻道:“好德行!虧了這個天不甚涼;要是冷天,饒凍死了,別人遠遠的瞧著,拿著我還當做旱魃呢。”

丁二爺此時已將腰牌掖起,披了衣服,竟奔通天窟而來。果然隨山石門,那邊又有草團瓢三間。已聽見有人唱:“有一個柳迎春哪,他在那個井呵,井呵唔邊哪,汲哧汲哧水喲!”丁二爺高聲叫道:“李三哥,李三哥。”只聽醉李道:“誰呀?讓我把這個巧腔兒唱完了呵。”早見他趔趄趔趄的出來,將二爺一看,道:“噯呀!少會呀,尊駕是誰呀?”二爺道:“我姓費行七,是五員外新挑來的。”說話間,已將腰牌取出,給他看了。”醉李道:“老七,休怪哥哥說,你這個小模樣子伺候五員外,叫哥哥有點不放心呀。”丁二爺連忙喝道:“休得胡說!我奉員外之命。因姚六回了員外,說姓展的挑眼將酒飯砸了,員外不信,叫我將姓展的帶去與姚六質對質對。”醉李聽了道:“好兄弟,你快將這姓展的帶了去罷!他沒有一頓不鬧的,把姚六罵得不吐核兒,卻沒有罵我。──甚麼緣故呢?我是不敢上前的。再者那個門我也拉不動他。”丁二爺道:“員外立等,你不開門,怎麼樣呢?”醉李道:“七兄弟,勞你的駕罷!你把這邊假門的銅環拿住了,往懷裡一帶,那邊的活門就開了。哥哥喝醉了,那裡有這樣的力氣呢?你拉門,哥哥叫姓展的,好不好?”丁二爺道:“既是如此……”上前攏住銅環,往懷裡一拉,輕輕的門就開了。醉李道:“老七,好兄弟!你的手頭兒可以。怨得五員外把你挑上呢。”他又扒著石門道:“展老爺,展老爺,我們員外請你老呢。”只見裡面出來一人道:“夤夜之間,你們員外又請我作甚麼?難道我怕他有甚麼埋伏麼?快走,快走!”

丁二爺見展爺出來,將手一鬆,那石門已然關閉。向前引路,走不多遠,便煞住腳步,悄悄的道:“展兄可認得小弟麼?”展爺猛然聽見,方細細留神,認出是兆蕙,不勝歡喜,道:“賢弟從何而來?”二爺便將眾兄弟俱各來了的話說了。又見迎面有燈光來了。他二人急閃入林後,見二人抬定一罈酒,前面是姚六,口中抱怨道:“真真的咱們員外,也不知是安著甚麼心?好酒好菜的供養著他,還討不出好來。也沒見這姓展的太不知好歹,成日家罵不絕口。……”

剛說到此,恰恰離丁二爺不遠。二爺暗暗將腳一勾,姚六往前一撲,口中哎呀道:“不好!”咕咚──克嚓──噗哧。咕咚是姚六爬下了,克嚓是酒罈子砸了,噗哧是後面的人躺在撒的酒上了。丁二爺已將姚六按住,展爺早把那人提起。姚六認得丁二爺道:“二員外,不幹小人之事。”又見揪住那人的是展爺,連忙央告道:“展老爺,也沒有他的事情。求二位爺饒恕。”展爺道:“你等不要害怕,斷不傷害你等。”二爺道:“雖然如此,卻放不得他們。”於是將他二人也捆縛在樹上,塞住了口。

然後展爺與丁二爺悄悄來到五義廳東竹林內,聽見白玉堂又派了親信伴當白福,快到連環窟催取三寶。展爺便悄悄的跟了白福而來。到了竹林沖要之地,展爺便煞住腳步,竟等截取三寶。

不多時,只見白福提著燈籠,託著包袱,嘴裡哼哼著唱灤州影。他可一壁唱著,一壁回頭往後瞧。越唱越瞧得利害,心中有些害怕,覺得身後呲拉呲拉的響。將燈往身後一照,仔細一看,卻是枳荊紮在衣襟之上,口中嘟嚷道:“我說是甚麼響呢?怪害怕的。原來是他呀。”連忙撂下燈籠,放下包袱,回身摘去枳荊。轉臉兒看,燈籠滅了,包袱也不見了。這一驚非小,剛要找尋,早有人從背後抓住道:“白福,你可認得我麼?”白福仔細看時,卻是展爺,連忙央告道:“展老爺,小人白福不敢得罪你老,這是何苦呢?”展爺道:“好小子,你放心。我斷不傷害於你。你須在此歇息歇息,再去不遲。”說話間,已將他雙手背剪。白福道:“怎麼,我這麼歇息麼?”展爺道:“你這麼著不舒服,莫若爬下。”將他兩腿往後一撩,手卻往前一按。白福如何站得住,早已爬伏在地。展爺見旁邊有一塊石頭,端起來,道:“我與你蓋上些兒,看夜靜了著了涼。”白福噯呀道:“展老爺,這個被兒太沉!小人不冷,不勞展老爺疼愛我。”展爺道:“動一動我瞧瞧,如若嫌輕,我再給你蓋上一個。”白福連忙接言道:“展老爺,小人就只蓋一個被的命;若是再蓋上一塊,小人就折受死了。”展爺料他也不能動了,便奔樹根之下,取來包袱。誰知包袱卻不見了。展爺吃這一驚,可也不小。

正在詫異間,只見那邊人形兒一晃,展爺趕步上前。只聽噗哧一聲,那人笑了。展爺倒嚇了一跳,忙問道:“誰?”一壁問,一壁看,原來是三爺徐慶。展爺便問:“三弟幾時來的?”徐爺道:“小弟見展兄跟下他來,惟恐三寶有失,特來幫扶。不想展兄只顧給白福蓋被,卻把包袱拋露在此。若非小弟收藏,這包袱不知落於何人之手了。”說話間,便從那邊一塊石下將包袱掏出,遞給展爺。展爺道:“三弟如何知道此石之下,可以藏得包袱呢?”徐爺說:“告訴大哥說,我把這陷空島大小去處,凡有石塊之處或通或塞,別人皆不能知,小弟沒有不知道的。”展爺點頭道:“三弟真不愧穿山鼠了。”

二人離了松林,竟奔五義廳而來。只見大廳之上中間桌上設著酒席,丁大爺坐在上首,柳青坐在東邊,白玉堂坐在西邊,左脅下帶著展爺的寶劍。見他前仰後合,也不知是真醉呀,也不知是假醉,信口開言道:“小弟告訴二位兄長說:總要叫姓展的服輸到地兒,或將他革了職,連包相也得處分,那時節小弟心滿意足,方才出這口惡氣。我只看將來我那些哥哥們,怎麼見我?怎麼對過開封府?”說罷,哈哈大笑。上面丁兆蘭卻不言語。柳青在旁,連聲誇讚。

外面眾人俱各聽見。惟獨徐爺心中按捺不住,一時性起,手持利刃,竟奔廳上而來。進得門來,口中說道:“姓白的,先吃我一刀。”白玉堂正在那裡談得得意,忽見進來一人手舉鋼刀,竟奔上來了。忙取腰間寶劍,──罷咧,不知何時失去。(誰知丁大爺見徐爺進來,白五爺正在出神之際,已將寶劍竊到手中。)白玉堂因無寶劍,又見刀臨切近,將身向旁邊一閃,將椅子舉起往上一迎。只聽拍的一聲,將椅背砍得粉碎。徐爺又掄刀砍來,白玉堂閃在一旁,說道:“姓徐的,你先住手。我有話說。”徐爺聽了,道:“你說,你說!”白玉堂道:“我知你的來意。知道拿住展昭,你會合丁家兄弟前來救他。但我有言在先,已向展昭言明:不拘時日,他如能盜回三寶,我必隨他到開封府去。他說只用三天,即可盜回。如今雖未滿限,他尚未將三寶盜回。你明知他斷不能盜回三寶,恐傷他的臉面。今仗著人多,欲將他救出,三寶也不要了,也不管姓展的怎麼回覆開封府,怎麼腆顏見我。你們不要臉,難道姓展的也不要臉麼?”徐爺聞聽,哈哈大笑,道:“姓白的,你還作夢呢!”即回身大叫:“展大哥,快將三寶拿來。”早見展爺託定三寶,進了廳內,笑吟吟的道:“五弟,劣兄幸不辱命。果然未出三日,已將三寶取回,特來呈閱。”

白玉堂忽然見了展爺,心中納悶,暗道:“他如何能出來呢?”又見他手託三寶,外面包的包袱還是自己親手封的,一點也不差,更覺詫異。又見盧大爺丁二爺在廳外站立。心中暗想道:“我如今要隨他們上開封府,又滅了我的銳氣;若不同他們前往,又失卻前言。”正在為難之際,忽聽徐爺嚷道:“姓白的,事到如今,你又有何說?”白玉堂正無計脫身,聽見徐爺之言,他便拿起砍傷了的椅子向徐爺打去。徐爺急忙閃過,持刀砍來。白玉堂手無寸鐵,便將蔥綠氅脫下從後身脊縫撕為兩片,雙手掄起,擋開利刃,急忙出了五義廳,竟奔西邊竹林而去。盧方向前說道:“五弟且慢,愚兄有話與你相商。”白玉堂並不答言,直往西去。丁二爺見盧大爺不肯相強,也就不好追趕。只見徐爺持刀緊緊跟隨。白玉堂恐他趕上,到了竹林密處,即將一片蔥綠氅搭在竹子之上。徐爺見了,以為白玉堂在此歇息,躡足潛蹤,趕將上去,將身子往前一竄,一把抓住,道:“老五呀!你還跑到那裡去?”用手一提,卻是半片綠氅,玉堂不知去向,此時白玉堂已出竹林,竟往後山而去。看見立峰石,又將那片綠氅搭在石峰之上,他便越過山去。

這裡徐爺明知中計,又往後山追來。遠遠見玉堂在那裡站立,連忙上前。仔細一看,卻是立峰石上搭著半片綠氅,已知白玉堂去遠,追趕不及。暫且不表。

且說柳青正與白五爺飲酒,忽見徐慶等進來,徐爺就與五爺交手,見他二人出了大廳就不見了。自己一想:“我若偷偷兒的溜了,對不住眾人;若與他等交手,斷不能取勝。到了此時,說不得仗著膽子,只好充一次朋友。”想罷,將桌腿子卸下來,拿在手中,嚷道:“你等既與白五弟在神前結盟,死生共之。既有今日,何必當初?真乃叫我柳某好笑!”說罷,掄起桌腿,向盧方就打。盧方一肚子的氣,正無處可出。見柳青打來,正好拿他出氣。見他臨近,並不招架,將身一閃躲過,卻使了個掃堂腿。只聽噗通一聲,柳青仰面跌倒。盧爺叫莊丁將他綁了。莊丁上前將柳青綁好。柳青白馥馥一張麵皮,只羞得紫微微滿面通紅,好生難看。

盧方進了大廳,坐在上面。莊丁將柳青帶到廳上。柳青便將二目圓睜,嚷道:“盧方,敢將柳某怎麼樣?”盧爺道:“我若將你傷害,豈是我行俠尚義所為。所怪你者,實系過於多事耳。至我五弟所為之事,無須與你細談。叫莊丁將他放了去罷。”柳青到了此時,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盧方道:“既放了你,你還不走,意欲何為?”柳青道:“走可不走麼?難道說,我還等著吃早飯麼?”說著話,搭搭訕訕的就溜之乎也。

盧爺便向展爺丁家兄弟說道:“你我仍須到竹林裡尋找五弟去。”展爺等說道:“大哥所言甚是。”正要前往,只見徐爺回來,說道:“五弟業已過了後山,去得蹤影不見了。”盧爺跌足道:“眾位賢弟不知,我這後山之下乃松江的江岔子。越過水麵,那邊松江,極是快捷方式之路,外人皆不能到。五弟在山時,他自己練的獨龍橋,時常飛越往來,行如平地。”大家聽了同聲道:“既有此橋,咱們何不追了他去呢?”盧方搖頭道:“去不得,去不得!名雖叫獨龍橋,卻不是橋;乃是一根大鐵鏈,有樁二根,一根在山根之下,一根在那泊岸之上,當中就是鐵鏈。五弟他因不知水性,他就生心暗練此橋,以為自己能夠在水上飛騰越過,也是一片好勝之心。不想他閒時治下,竟為今日忙時用了。”眾人聽了,俱各發怔。

忽聽丁二爺道:“這可要應了蔣四哥的話了。”大家忙問甚麼話。丁二爺道:“蔣四哥早已說過:五弟不是沒有心機之人──巧咧,他要自行投到,把眾兄弟們一網打盡。看他這個光景,當真的他要上開封府呢。”盧爺展爺聽了,更覺為難,道:“似此如之奈何?我們豈不白費了心麼?怎麼去見相爺呢?”丁二爺道:“這倒不妨。還好,幸虧將三寶盜回,二位兄長也可以交差,蓋得過臉兒去。”丁大爺道:“天已亮了,莫若俱到舍下,與蔣四哥共同商量個主意才好。”

盧爺吩咐水手預備船隻,同上茉花村,又派人到蚯蚓灣蘆葦深處,告訴丁二爺昨晚坐的小船也就回莊,不必在那裡等了。又派人到松林將姚六費七白福等鬆放回來。丁二爺仍將湛盧寶劍交與展爺佩帶。盧爺進內略為安置,便一同上船,竟奔茉花村去了。

且說白玉堂越過後牆,竟奔後山而來。到了山根之下,以為飛身越渡,可到松江。仔細看時,這一驚非小。原來鐵鏈已斷,沉落水底。玉堂又是著急,又是為難,又恐後面有人追來。忽聽蘆葦之中,伊呀伊呀,搖出一隻小小漁船。玉堂滿心歡喜,連忙喚道:“那漁船快向這邊來,將俺渡到那邊,自有重謝。”只見那船上搖櫓的卻是個年老之人,對著白玉堂道:“老漢以捕魚為生,清早利市,不定得多少大魚。如今渡了客官,耽延工夫,豈不誤了生理?”玉堂道:“老丈,你只管渡我過去。到了那邊,我加倍賞你如何?”漁翁道:“既如此,千萬不可食言!老漢渡你就是了。”說罷,將船搖到山根。

不知白玉堂上船不曾,且聽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58
發表於 2024-3-27 15:39:05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五十七回獨龍橋盟兄擒義弟開封府包相保賢豪

且說白玉堂縱身上船,那船就是一晃,漁翁連忙用篙撐住,道:“客官好不曉事。此船乃捕魚小船,俗名划子,你如何用猛力一趁。幸虧我用篙撐住;不然,連我也就翻下水去了。好生的荒唐呀!”白玉堂原有心事,恐被人追上,難以脫身;幸得此船肯渡,他雖然叨叨數落,卻也毫不介意。那漁翁慢慢的搖起船來,撐到江心,卻不動了。便發話道:“大清早起的,總要發個利市。再者俗語說的是,“船家不打過河錢”。客官有酒資拿出來,老漢方好渡你過去。”白玉堂道:“老丈,你只管渡我過去,我是不失信的。”漁翁道:“難,難,難,難!口說無憑,多少總要憑信的。”白玉堂暗道:“叵耐這廝可惡!偏我來的倉猝,並未帶得銀兩。──也罷,且將我這件襯襖脫下給他。幸得裡面還有一件舊襯襖,尚可遮體。候渡到那面,再作道理。”想罷,只得脫下襯襖,道:“老丈,此衣足可典當幾貫錢鈔,難道你還不憑信麼?”漁翁接過抖開來,看道:“這件衣服,若是典當了,可以比捕魚有些利息了。客官休怪,這是我們船家的規矩。”

正說間,忽見那邊飛也似的趕了一隻漁船來,口中說道:“好呀!清早發利市,見者有分。須要沽酒請我的。”說話間,船已臨近。這邊的漁翁道:“甚麼大利市,不過是件衣服。你看看,可典多少錢鈔?”說罷,便將衣服擲過。那漁人將衣服抖開一看,道:“別管典當多少,足彀你我喝酒了。老兄,你還不口頭饞麼?”漁翁道:“我正在思飲,咱們且吃酒去。”只聽嗖的一聲,已然跳到那邊船上。那邊漁人將篙一支,登時飛也似的去了。

白玉堂見他們去了,白白的失去衣服,無奈何,自己將篙拿起來撐船。可煞作怪,那船不往前走,只是在江心打轉兒。不多會,白玉堂累得通身是汗,喘籲不止。自己發恨道:“當初與其練那獨龍橋的,何不下工夫練這漁船呢?今日也不至於受他的氣了。”正在抱怨,忽見小小艙內出來一人,頭戴斗笠,猛將斗笠摘下,道:“五弟久違了!世上無有十全的人,也沒有十全的事,你抱怨怎的?”白玉堂一看,卻是蔣平,穿著水靠,不由得氣衝宵漢,一聲怪叫道:“噯喲,好病夫!那個是你五弟?”蔣爺道:“哥哥是病夫,好稱呼呀。這也罷了。──當初叫你練練船隻,你總以為這沒要緊,必要練那出奇的頑意兒。到如今,你那獨龍橋那裡去了?”白玉堂順手就是一篙,蔣平他就順手落下水去。白玉堂猛然醒悟,道:“不好,不好!他善識水性,我白玉堂必被他暗算。”兩眼盡往水中注視。再將篙撥船時,動也不動,只急得他兩手扎煞。

忽見蔣平露出頭來,把住船邊,道:“老五呀!你喝水不喝?”白玉堂未及答言,那船已然底兒朝天,把個錦毛鼠弄成水老鼠了。蔣平恐他過於喝多了水,不是當耍的,又恐他不喝一點兒水,也是難纏的;莫若叫他喝兩三口水,趁他昏迷之際,將就著到了茉花村,就好說了。他左手揪住發綹,右手託定腿窪,兩足踏水,不多時即到北岸,見有小船三四隻在那裡等候。這是蔣平臨過河拆橋時,就吩咐下的。船上共有十數人,見蔣爺託定白玉堂,大家便嚷道:“來了,來了!四老爺成了功了!上這裡來。”蔣爺來到切近,將白玉堂往上一舉。眾水手接過,便要控水。蔣爺道:“不消,不消。你們大家把五爺寒鴉赴水的背剪了,頭面朝下,用木槓即刻抬至茉花村。趕到那裡,大約五爺的水也控淨了,就甦醒過來了。”眾水手只得依命而行。七手八腳的捆了,用槓穿起,扯連扯連抬著個水淋淋的白玉堂,竟奔茉花村而來。

且說展熊飛同定盧方徐慶、兆蘭兆蕙相陪,來到茉花村內。剛一進門,二爺便問伴當道:“蔣四爺可好些了?”伴當道:“蔣四爺於昨晚二員外起身之後,也就走了。”眾人詫異,道:“往那裡去了?”伴當道:“小人也曾問來,說:“四爺病著,往何方去呢?”四爺說:“你不知道,我這病是不要緊的;皆因有個約會等個人,卻是極要緊的。”小人也不敢深問,因此四爺也就走了。”眾人聽了,心中納悶,惟獨盧爺著急,道:“他的約會,我焉有不知的?從來沒提起過,好生令人不解。”丁大爺道:“大哥不用著急,且到廳上坐下,大家再作商量。”說話間,來到廳上。丁大爺先要去見丁母。眾人俱言:“代為叱名請安。”展爺說:“俟事體消停,再去面見老母。”丁大爺一一領命,進內去了。丁二爺吩咐伴當:“快快去預備酒飯。我們俱是鬧了一夜的了,又渴又飢。快些,快些!”伴當忙忙的傳往廚房去了。少時,丁大爺出來,又一一的替老母問了眾人的好。又向展爺道:“家母聽見兄長來了,好生喜歡。言事情完了,還要見兄長呢。”展爺連連答應。早見伴當調開桌椅,安放杯箸。上面是盧方,其次展昭徐慶,兆蘭兆蕙在主位相陪。

剛然入座,才待斟酒,忽見莊丁跑進來,稟道:“蔣老爺回來了,把白五爺抬來了。”眾人聽了,又是驚駭,又是歡喜,連忙離座出廳,俱各迎將出來。到了莊門,果見蔣四爺在那裡吩咐,把五爺放下抽槓解縛。此時白玉堂已然吐出水來,雖然甦醒,尚不明白。盧方見他面目焦黃,渾身猶如水雞兒一般,不覺淚下。展爺早趕步上前,將白玉堂扶著坐起,慢慢喚道:“五弟醒來,醒來。”不多時,只見白玉堂微睜二目。看了看展爺,復又閉上。半晌,方嘟嚷道:“好病夫呀!淹得我好!淹得我好!”說罷,哇的一聲,又吐出許多清水,心內方才明白了。睜眼往左右一看,見展爺蹲在身旁,盧方在那裡拭淚,惟獨徐慶蔣平二人,一個是怒目橫眉,一個是嬉皮笑臉。白玉堂看見蔣爺,便要掙扎起來,道:“好病夫呀!我是不能與你干休的。”展爺連忙扶住,道:“五弟且看愚兄薄面,此事始終皆由展昭而起。五弟如有責備,你就責備展昭就是了。”丁家弟兄連忙上前扶起玉堂,說道:“五弟且到廳上去沐浴更衣後,有甚麼話再說不遲。”白玉堂低頭一看,見渾身連泥帶水好生難看,又搭著處處皆溼,遍體難受得很。到此時也沒了法子了,只得說:“小弟從命。”

大家步入莊門,進了廳房。丁二爺叫小童掀起套間軟簾,請白五爺進內。只見澡盆、堂布、香肥皂、胰子、香豆麵。床上放著洋布汗遢中衣、月白洋縐套褲、靴、襪、綠花氅、月白襯襖、絲絛、大紅繡花武生頭巾,樣樣俱是新的。又見小童端了一磁盆熱水來,放在盆架之上,請五爺坐了,打開發纂,先將發內泥土洗去,又換水添上香豆麵洗了一回,然後用木梳通開,將發纂挽好,紮好網巾。又見進來一個小童,提著一桶熱水注在澡盆之內,請五爺沐浴。兩個小童就出來了,白玉堂即將溼衣脫去,坐在矮凳之上,周身洗了,用堂布擦乾,穿了中衣等件。又見小童進來,換了熱水,請五老爺淨面。然後穿了衣服,戴了武生巾。其衣服靴帽尺寸長短,如同自己一樣,心中甚為感激丁氏兄弟,只是惱恨蔣平,心中忿忿。

只見丁二爺進來,道:“五弟沐浴已畢,請到堂屋中談話飲酒。”白玉堂只得隨出,見他仍是怒容滿面。盧方等立起身來說:“五弟,這邊坐,敘話。”玉堂也不言語。見方才之人皆在,惟不見蔣二爺,心中納悶。只見丁二爺吩咐伴當擺酒。片時工夫,已擺得齊整,皆是美味佳餚。丁大爺擎杯,丁二爺執壺,道:“五弟想已餓了,且吃一杯暖一暖寒氣。”說罷,斟上酒來,向玉堂說:“五弟請用。”白玉堂此時欲不飲此酒,怎奈腹中飢餓,不作臉的肚子咕嚕嚕的亂響,只得接杯一飲而盡。又斟了門杯。又給盧爺展爺徐爺斟了酒。大家入座。

盧爺道:“五弟,已往之事,一概不必提了。無論誰的不是,皆是愚兄的不是。惟求五弟同到開封府,就是給為兄的作了臉了。”白玉堂聞聽,氣沖斗牛,不好向盧方發作,只得說:“叫我上開封府,萬萬不能。”展爺在旁插言道:“五弟不要如此,凡事必須三思而後行,還是大哥所言不差。”玉堂道:“我管甚麼“三思”、“四思”,橫豎我不上開封府去。”

展爺聽了白玉堂之言,有許多的話要問他,又恐他有不順情理之言,還是與他鬧是不鬧呢?正在思想之際,忽見蔣爺進來,說:“姓白的,你別過於任性了。當初你向展兄言明盜回三寶,你就同他到開封府去;如今三寶取回,就該同他前往才是。即或你不肯同他前往,也該以情理相求。為何竟自逃走?不想又遇見我救了你的性命,又虧了丁兄給你換了衣服,如此看待,為的是成全朋友的義氣。你如今不到開封府,不但失信於展兄,而且對不住丁家兄弟。你義氣何在?”白玉堂聽了,氣得喊叫如雷,說:“好病夫呀!我與你勢不兩立了!”站起來,就奔蔣爺拚命。丁家兄弟連忙上前攔住,道:“五弟不可,有話慢說。”蔣爺笑道:“老五呀,我不與你打架。就是你打我,我也不還手。打死我,你給我償命。我早已知道你是沒見過大世面的,如今聽你所說之言,真是沒見過大世面。”白玉堂道:“你說,我沒見過大世面。你倒要說說我聽。”

蔣爺笑道:“你願聽,我就說與你聽。你說你到過皇宮內院,忠義祠題詩,萬代壽山前殺命,奏摺內夾帶字條,大鬧龐府殺了侍妾。你說這都是人所不能的。這原算不了奇特,這不過是你仗著有飛簷走壁之能,黑夜裡無人看見,就遇見了皆是沒本領之人。這如何算得是大幹呢?如何算得見過大世面呢?如若是見過世面,必須在光天化日之中,瞻仰過包相爺半堂問事,那一番的威嚴令人可畏。未升堂之時,先是有名頭的皂班、各項捕快、各項的刑具、各班的皂役,一班一班的由角門而進,將鐵鏈夾棍各樣刑具往堂上一放。又有王馬張趙將御鍘請出。喊了堂威,左右排班侍立。相爺由屏風後步入公堂。那一番赤膽忠心為國為民一派的正氣,姓白的,你見了也就威風頓減。這些話彷佛我薄你。皆因你所為之事都是黑夜之間,人皆睡著,由著你的性兒,該殺的就殺,該偷的就偷拿了走了。若在白晝之間,這樣事全是不能行的。我說你沒見過大世面,所以不敢上開封府去,就是這個緣故。”

白玉堂不知蔣爺用的是激將法,氣得他三尸神暴出,五陵豪氣飛空,說:“好病夫!你把白某看作何等樣人?慢說是開封府,就是刀山箭林,也是要走走的。”蔣爺笑嬉嬉道:“老五哇,這是你的真話呀?還是仗著膽子說的呢?”玉堂嚷道:“這也算不了甚麼大事,也不便與你撒謊。”蔣爺道:“你既願意去,我還有話問你。這一起身雖則同行,你萬一故意落在後頭,我們可不能等你。你若逃了,我們可不能找你。還有一件事更要說明:你在皇宮內院乾的事情,這個罪名非同小可。到了開封府,見了相爺,必須小心謹慎,聽包相爺的釣諭,才是大丈夫所為。若是你仗著自己有飛簷走壁之能,血氣之勇,不知規矩,口出胡言大話,就算不了行俠尚義英雄好漢,就是個渾小子,也就不必上開封府去了。你就請罷!再也不必出頭露面了。”白玉堂是個心高氣傲之人,如何能受得這些激發之言,說:“病夫,如今我也不合你論長論短。俟到了開封府,叫你看看白某是見過大世面,還是沒有見過大世面,那時再與你算帳便了。”蔣爺笑道:“結咧!看你的好好勁兒了。好小子!敢作敢當,才是好漢呢。”兆蘭等恐他二人說翻了,連忙說道:“放著酒不吃,說這些不要緊的話作甚麼呢?”丁大爺斟了一杯酒,遞給玉堂;丁二爺斟了一杯酒,遞給蔣平,二人一飲而盡。然後大家歸座,又說了些閒話。

白玉堂向著蔣爺道:“我與你有何仇何恨?將我翻下水去,是何緣故?”蔣爺道:“五弟,你說話太不公道。你想想你作的事那一樣兒不利害,那一樣兒留情份,甚至說話都叫人磨不開。就是今日,難道不是你先將我一篙打下水去麼?幸虧我識水性;不然,我就淹死了。怎麼你倒惱我?我不冤死了麼?”說得眾人都笑起來了。丁二爺道:“既往之事,不必再說。莫若大家喝一回,吃了飯,也該歇息歇息了。”說罷,才要斟酒。

展爺道:“二位賢弟且慢,愚兄有個道理。”說罷,接過杯來,斟了一杯,向玉堂道:“五弟,此事皆因愚兄而起。其中卻有分別。今日當著眾位仁兄賢弟俱各在此,小弟說一句公平話,這件事實系五弟性傲之故,所以生出這些事來。如今五弟既願到開封府去,無論何事,我展昭與五弟榮辱共之。如五弟信的,就飲此一杯。”大傢俱稱讚道:“展兄言簡意深,真正痛快。”白玉堂接杯一飲而盡,道:“展大哥,小弟與兄台本無仇隙,原是義氣相投的。誠然是小弟少年無知不服氣的起見。如到開封府,自有小弟招承,斷不累及吾兄。再者,小弟屢屢唐突冒昧,蒙兄長的海涵,小弟也要敬一杯,陪個禮才是。”說罷,斟了一杯,遞將過來。大家說道:“理當如此。”展爺連忙接過,一飲而盡,復又斟上一杯,道:“五弟既不掛懷劣兄。五弟與蔣四兄也要對敬一杯。”蔣爺道:“甚是,甚是。”二人站起來,對敬了一杯。眾人俱各大樂不止。然後歸座,依然是兆蘭兆蕙斟了門杯,彼此暢飲。又說了一回本地風光的事體,到了開封府應當如何的光景。

酒飯已畢,外面已備辦停當。展爺進內與丁母請安稟辭,臨別留下一封謝柬,是給松江知府的,求丁家弟兄派人投遞。丁大爺丁二爺送至莊外,眼看著五位英雄帶領著伴當數人,蜂擁去了。一路無話。

及至到了開封府,展爺便先見公孫策商議,求包相保奏白玉堂;然後又與王馬張趙彼此見了。眾人見白玉堂少年英雄,無不羨愛。白玉堂到此時也就循規蹈矩,諸事仗盧大爺提撥。

展爺與公孫先生來到書房,見了包相,行參已畢,將三寶呈上。包公便吩咐李才送到後面收了。展爺便將自己如何被擒,多虧茉花村雙俠打救,又如何蔣平裝病悄地拿獲白玉堂的話,說了一遍;惟求相爺在聖上面前遞折保奏。包公一一應允,也不升堂,便叫將白玉堂帶到書房一見。展爺忙到公所道:“相爺請五弟書房相見。”白玉堂站起身來就要走,蔣平上前攔住,道:“五弟且慢,你與相爺是親戚,是朋友?”玉堂道:“俱各不是。”蔣爺道:“既無親故,你身犯何罪,就是這樣見相爺,恐於理上說不去。”白玉堂猛然省悟,道:“虧得四哥提撥,險些兒誤了大事。”

未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59
發表於 2024-3-27 15:39:46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五十八回錦毛鼠龍樓封護衛鄧九如飯店遇恩星

且說白玉堂聽蔣平之言,猛然省悟,道:“是呀!虧得四哥提拔;不然,我白玉堂豈不成了叛逆了麼?展兄快拿刑具來。”展爺道:“暫且屈尊五弟。”吩咐伴當:“快拿刑具來。”不多時,不但刑具拿來,連罪衣罪裙俱有。立刻將白玉堂打扮起來。此時盧方同著眾人連王馬張趙俱隨在後面。展爺先到書房,掀起簾櫳,進內回稟。

不多時,李才打起簾子,口中說道:“相爺請白義士。”只一句弄得白玉堂欲前不前,要退難退,心中反倒不得主意。只見盧方在那裡打手式,叫他屈膝。他便來到簾前,屈膝前進,口內低低說道:“罪民白玉堂有犯天條,懇祈相爺筆下超生。”說罷,匍匐在地。包公笑容滿面道:“五義士不要如此,本閣自有保本。”回頭吩咐展爺,去了刑具,換了衣服,看座。白玉堂那裡肯坐。包相把白玉堂仔細一看,不由得滿心歡喜。白玉堂看了包相,不覺得凜然敬畏。包相卻將梗概略為盤詰。白玉堂再無推諉,滿口應承。包相點了點頭,道:“聖上屢屢問本閣要五義士者,並非有意加罪,卻是求賢若渴之意。五義士只管放心。明日本閣保奏,必有好處。”

外面盧方聽了,連忙進來,一齊跪倒。白玉堂早已跪下。盧方道:“卑職等仰賴相爺的鴻慈。明日聖上倘不見怪,實屬萬幸;如若加罪時,盧方等情願納還職銜以贖弟罪,從此作個安善良民,再也不敢妄為了。”包公笑道:“盧校尉不要如此,全在本閣身上,包管五義士無事。你等不知聖上此時勵精圖治,惟恐野有遺賢,時常的訓示本閣,叫細細訪查賢豪俊義,焉有見怪之理。只要你等以後與國家出力報效,不負聖恩就是了。”說罷,吩咐眾人起來。又對展爺道:“展護衛與公孫主簿,你二人替本閣好好看待五義士。”展爺與公孫先生一一領命,同定眾人,退了出來。到了公廳之內,大家就座。

只聽蔣爺說道:“五弟,你看相爺如何?”白玉堂道:“好一位為國為民的恩相!”蔣爺笑道:“你也知是恩相了。可見大哥堪稱是我的兄長,眼力不差,說個“知遇之恩”,誠不愧也。”幾句話說得個白玉堂臉紅過耳,瞅了蔣平一眼,再也不言語了。旁邊公孫先生知道蔣爺打趣白玉堂,惟恐白玉堂年幼臉急,連忙說道:“今日我等雖奉相諭款待五弟,又算是我與五弟預為賀喜。候明日保奏下來,我們還要吃五弟喜酒呢。”白玉堂道:“只恐小弟命小福薄,無福消受皇恩。倘能無事,弟也當備酒與眾位兄長酬勞。”徐慶道:“不必套話,大家也該喝一杯了。”趙虎道:“我剛要說,三哥說了。還是三哥爽快。”回頭叫伴當,快快擺桌子端酒席。

登時進來幾個伴當,調開桌椅,安放杯箸。展爺與公孫先生還要讓白玉堂上坐,卻是馬漢王朝二人攔住,說:“住了,盧大哥在此,五弟焉肯上坐?依弟等愚見,莫若還是盧大哥的首座,其下挨次而坐,倒覺爽快。”徐慶道:“好!還是王馬二兄吩咐的是。我是挨著趙四弟一處坐。”趙虎道:“三哥,咱兩個就在這邊坐,不要管他們。來,來,且喝一杯。”說罷,一個提壺,一個執盞,二人就對喝起來,眾人見他二人如此,不覺大笑,也不謙讓了,彼此就座,飲酒暢談,無不傾心。

及至酒飯已畢,公孫策便回至自己屋內寫保奏摺底,開首先敘展護衛一人前往陷空島,拿獲白玉堂,皆是展昭之功;次說白玉堂所作之事雖闇昧小巧之行,卻是光明正大之事,仰懇天恩,赦宥封職,廣開進賢之門等語。請示包相看了,繕寫清楚,預備明日五鼓,謹呈御覽。

至次日,包公派展爺盧大爺王爺馬爺隨同白玉堂入朝。白五爺依然是罪衣罪裙,預備召見。到了朝房,包相進內遞折。仁宗看了,龍心大悅,立刻召見包相。包相又密密保奏一番。天子即傳旨派老伴伴陳林,曉示白玉堂,不必罪衣罪裙,只要平人服色帶領引見。陳公公念他殺害郭安,有暗救自己之恩,見了白玉堂,又致謝了一番;然後明發上諭,叫白玉堂換了一身簇新的衣服,更顯得少年英俊。及至天子臨朝,陳公公將白玉堂領至丹墀之上。仁宗見白玉堂一表人物,再想起他所作之事,真有人所不能的本領,人所不能的膽量,聖心歡喜非常,就依著包卿的密奏,立刻傳旨:“加封展昭實受四品護衛之職。其所遺四品護衛之銜,即著白玉堂補授,與展昭同在開封府供職,以為輔弼。”白玉堂到了此時,心平氣和,惟有俯首謝恩。下了丹墀,見了眾人,大家道喜。惟盧方更覺歡喜。

至散朝之後,隨到開封府。此時早有報錄之人報到,大傢俱知白五爺得了護衛,無不快樂。白玉堂換了服色,展爺帶到書房,與相爺行參。包公又勉勵了多少言語,仍叫公孫先生替白護衛具謝恩摺子,預備明早入朝代奏謝恩。一切事宜完畢。白玉堂果然設了豐盛酒席,酬謝知己。

這一日群雄豪聚:上面是盧方,左有公孫先生,右有展爺,這壁廂王馬張,那壁廂趙徐蔣,白玉堂卻在下面相陪。大家開懷暢飲,獨有盧爺有些愀然不樂之狀。王朝道:“盧大哥,今日兄弟相聚,而且五弟封職,理當快樂。為何大哥鬱鬱不樂呢?”蔣平道:“大哥不樂,小弟知道。”馬漢道:“四弟,大哥端的為著何事?”蔣平道:“二哥你不曉得。我弟兄原是五人,如今四個人俱各受職,惟有我二哥不在座中。大哥焉有不想念的呢?”蔣平這裡說著,誰知盧爺那裡早已落下淚來,白玉堂便低下頭去了。眾人見此光景,登時的都默默無言。半晌,只聽蔣平嘆道:“大哥不用為難。此事原是小弟作的,我明日便找二哥去如何?”白玉堂連忙插言道:“小弟與四哥同去。”盧方道:“這倒不消。你乃新受皇恩,不可遠出。況且找你二哥,又不是私訪緝捕,要去多人何用?只你四哥一人足矣。”白玉堂道:“就依大哥吩咐。”公孫先生與展爺又用言語勸慰了一番,盧方才把愁眉展放。大家豁拳行令,快樂非常。

到了次日,蔣平回明相爺去找韓彰,自己卻扮了個道士行裝,仍奔丹鳳嶺翠雲峰而來。

且說韓彰自掃墓之後,打聽得蔣平等由平縣已然起身,他便離了靈佑寺竟奔杭州而來,竟欲遊賞西湖。一日,來到仁和縣,天氣已晚,便在鎮店找了客寓住了。吃畢晚飯後,剛要歇息,忽聽隔壁房中有小孩哭啼之聲,又有個山西人嘮哩嘮叨,不知說甚麼,心中委決不下。只得出房來到這邊,悄悄張望。見那山西人左一掌,右一掌,打那小孩子,叫那小孩子叫他父親,偏偏的那小孩卻又不肯。

韓二爺看了,心中納悶,又見那小孩捱打可憐,不由得邁步上前,勸道:“朋友,這是為何?他一個小孩子家,如何禁得住你打呢?”那山西人道:“克(客)官,你不曉得。這懷(壞)小娃娃是哦(我)前途花了五兩銀子買來作乾兒的。一爐(路)上哄著他遲(吃),哄著他哈(喝),他總是叫我大收(叔)。哦就說他:“你不要叫我大收,你叫我樂子。大收與樂子沒有甚麼墳(分)別。”可奈這娃娃到了店裡,他不但不叫我樂子,連大收也不叫了。”韓爺聽了不由得要笑。又見那小孩眉目清秀,瞅著韓爺,頗有望教之意。韓爺更覺不忍,連忙說道:“人生各有緣分。我看這小孩子,很愛惜他。你要將他轉賣於我,我便將原價奉還。”那山西人道:“既如此,微贈些利息,哦便賣給克官。”韓二爺道:“這也有限之事。”即向兜肚內摸出五六兩銀子一錠,額外又有一塊不足二兩,託於掌上,道:“這是五兩一錠,添上這塊算作利息。你道如何?”那山西人看著銀子眼中出火,道:“求(就)是折(這)樣罷!哦沒有娃娃累贅,我還要趕爐呢。咱們仍蠅(人銀)兩交,各無反悔。”說罷,他將小孩子領過來交與韓爺,韓爺卻將銀子遞過。這山西人接銀在手,頭也不回,揚長出店去了。

韓爺反生疑忌。只聽小孩子道:“真便宜他,也難為他。”韓爺問道:“此話怎講?”小孩子道:“請問伯伯,住於何處?”韓爺道:“就在隔壁房內。”小孩子道:“既如此,請到那邊再為細述。”韓爺見小孩子說話靈變,滿心歡喜,攜著手來到自己屋內。先問他吃甚麼。小孩子道:“前途已然用過,不吃甚麼了。”韓爺又給他斟了半盞茶,叫他喝了,方慢慢問道:“你姓甚名誰?家住那裡?因何賣與山西人為子?”小孩子未語先流淚,道:“伯伯聽稟:我姓鄧名叫九如,在平縣鄧家窪居住。只因父親喪後,我與母親孃兒兩個度日。我有一個二舅叫武平安,為人甚屬不端。一日,揹負一人寄居我們家中,說是他的仇人,要與我大舅活活祭靈。不想此人是開封府包相爺的侄兒,我母親私行將他釋放。叫我找我二舅去,趁空兒我母親就懸樑自盡了。”說至此,痛哭起來。韓爺聞聽,亦覺慘然。將他勸慰多時,又問以後的情節。鄧九如道:“只因我二舅所作之事無法無天,況我們又在山環居住,也不報官,便用棺材盛殮,於次日煩了幾個無賴之人幫著,抬在山窪掩埋。是我一時思念母親死的苦情,向我二舅啼哭。誰知我二舅不加憐憫,反生怨恨,將我踼打一頓。我就氣悶在地,不知魂歸何處。不料後來甦醒過來,覺得在人身上──就是方才那個山西人。一路上多虧他照應吃喝,來到此店,這是難為他。所便宜他的緣故,他何嘗花費五兩銀子,他不過在山窪將我撿來,折磨我叫他父親,也不過是轉賣之意。幸虧伯伯搭救,白白的叫他詐去銀兩。”韓爺聽了,方知此子就是鄧九如。見他伶俐非常,不由得滿心歡喜,又是嘆息。當初在靈佑寺居住時,聽得不甚的確,如今聽九如一說,心內方才明白。

只見九如問道:“請問伯伯貴姓?因何到旅店之中?卻要往何處去?”韓爺道:“我姓韓名彰,要往杭州,有些公幹。只是道路上帶你不便,待我明日將你安置個妥當地方,候我回來,再帶你上東京便了。”九如道:“但憑韓伯伯處置。使小侄不至漂泊,那便是伯伯再生之德了。”說罷,流下淚來。韓爺聽了,好生不忍,道:“賢侄心放,休要憂慮。”又安慰了好些言語,哄著他睡了,自己也便和衣而臥。

到次日天明,算還了飯錢,出了店門。惟恐九如小孩子家,吃慣點心,便向街頭看了看,見路西有個湯圓鋪,攜了九如,來到鋪內,揀了個座頭坐了道:“盛一碗湯圓來。”只見有個老者端了一碗湯圓,外有四碟點心,無非是糖耳朵蜜麻花蜂糕等類,放在桌上。手持空盤,卻不動身,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瞅著九如。半晌,嘆了一口氣,眼中几几乎落下淚來。韓二爺見此光景,不由得問道:“你這老兒為何瞅著我侄兒?難道你認得他麼?”那老者道:“小老兒卻不認得,只是這位相公有些廝像……”韓爺道:“他像誰?”那老兒卻不言語,眼淚早已滴下。韓爺更覺犯疑,連忙道:“他到底像誰?何不說來?”那老者拭了淚,道:“軍官爺若不怪時,小老兒便說了。只因小老兒半生乏嗣,好容易的生了一子,活到六歲上。不幸老伴死了,撂下此子,因思娘也就“嗚呼哀哉”了。今日看見小相公的面龐兒頗頗的像我那……”說到這裡,卻又咽住不言語了。

韓爺聽了,暗暗忖道:“我看此老頗覺誠實,而且老來思子;若九如留在此間,他必加倍疼愛小孩子,斷不至於受苦。”想罷,便道:“老丈,你貴姓?”那老者道:“小老兒姓張,乃嘉興府人氏,在此開湯圓鋪多年。鋪中也無多人,只有個夥計看火,所有座頭俱是小老兒自己張羅。”韓爺道:“原來如此,我告訴你。他姓鄧名叫九如,乃是我侄兒。只因目下我到杭州有些公幹,帶著他行路甚屬不便。我意欲將這侄兒寄居在此,老丈你可願意麼?”張老兒聽了,眉開眼笑,道:“軍官爺既有公事,請將小相公留居在此。只管放心,小老兒是會看承的。”韓爺又問九如道:“侄兒,你的意下如何?我到了杭州,完了公事,即便前來接你。”九如道:“伯伯既有此意,就是這樣罷。又何必問我呢。”韓爺聽了,知他願意,又見老者歡喜無限。真是兩下情願,事最好辦。韓爺也想不到如此的爽快,回手在兜內掏出五兩一錠銀子來,遞與老者:“老丈,這是些須薄禮,聊算我侄兒的茶飯之資,請收了罷。”張老者那裡肯受。

不知說些甚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狀態︰ 離線
60
發表於 2024-3-27 15:40:24 |只看該作者
三俠五義--第五十九回倪生償銀包興進縣金令贈馬九如來京

且說張老見韓爺給了一錠銀子,連忙道:“軍官爺,太多心了。就是小相公每日所費無幾,何用許多銀兩呢。如怕小相公受屈,留下些須銀兩也就彀了。”韓爺道:“老丈不要推辭。推辭便是嫌輕了。”張老道:“既如此說,小老兒從命。”連忙將銀兩接過。韓爺又說道:“我這侄兒煩老丈務要分心的。”又對九如道:“侄兒耐性在此,我完了公事即便回來。”九如道:“伯父只管放心料理公事。我在此與張老伯盤桓,是不妨事的。”韓爺見九如居然大方,全無小孩子情態。不但韓二爺放心;而且張老者聽見鄧九如稱他為張老伯,樂得他心花俱開,連稱:“不敢!不敢!軍官爺只管放心。小相公交付小老兒,理當分心,不勞吩咐的。”韓二爺執了執手,鄧九如又打了一恭。韓爺便出了湯圓鋪,回頭屢屢,頗有不捨之意。從此韓二爺直奔杭州,鄧九如便在湯圓鋪安身,不表。

且說包興自奉相諭送方善與玉芝小姐到合肥縣小包村,諸事已畢。在太老爺太老夫人前請安叩辭,賞銀五十兩;又在大老爺大夫人前請安稟辭,也賞了三十兩;然後又替二老爺二夫人請安稟辭,無奈何,賞了五兩銀子。又到寧老先生處稟了辭。便吩咐伴當,扣備鞍馬,牢拴行李,出了合肥縣,迤邐行來。

一日,路過一莊,但見樹木叢雜,房屋高大,極其兇險。包興暗暗想道:“此是何等樣人家,竟有如此的樓閣大廈?又非世胄,又非鄉宦,到底是個甚麼人呢?”正在思索,不提防咕咚的響了一鎗。坐下馬是極怕響的,忽的一聲往前一竄。包興也未防備,身不由己,掉下馬來。那馬咆哮著,跑入莊中去了。幸喜包興卻未跌著,伴當連忙下馬攙扶。包興道:“不妨事,並未跌著。你快進莊去,將馬追來。我在此看守行李。”伴當領命,進莊去了。

不多時,喘吁吁跑了回來,道:“不得了,不得了!好利害!世間竟有如此不講理的。”包興問道:“怎麼樣了?”伴當道:“小人追入莊中,見一人肩上擔著一杆鎗,拉著咱的馬。小人上前討取,他將眼一瞪道:“你這廝如此的可惡!俺打的好好樹頭鳥,被你的馬來,將俺的樹頭鳥俱各驚飛了。你還敢來要馬!如若要馬時,須要還俺滿樹的鳥兒,讓俺打得盡了,那時方還你的馬。”小人打量他取笑兒,向前陪禮央告道:“此馬乃我主人所乘,只因聞鎗怕響,所以驚竄起來,將我主人閃落,跑入貴莊。爺上休要取笑,尚乞賜還,是懇!”誰知那人道:“甚麼懇不懇,俺全不管。你打聽打聽,俺太歲莊有空過的麼?你去回覆你主人,如要此馬,叫他拿五十兩銀子來此取贖。”說罷,他就將馬拉進去了。想世間那有如此不說理的呢?”包興聽了也覺可氣,便問:“此處系何處所轄?”伴當道:“小人不知。”包興道:“打聽明白了,再作道理。”說罷,伴當牽了行李馬匹先行,包興慢慢在後步行。走不多時,伴當覆道:“小人才已問明。此處乃仁和縣地面,離衙有四里之遙。縣官姓金名必正。”

你道縣官是誰?他便是顏查散的好友,自服闋之後歸部銓選,選了此處的知縣。他已曾查訪此處有此等惡霸,屢屢要剪除他,無奈吏役舞弊欺瞞,尚未發覺。不想包興今日為失馬,特特的要拜會他。

且說包興暫時騎了伴當所乘之馬,叫伴當牽著馬垛子,隨後慢慢來到縣衙相見。果然走了三里來路,便到市鎮之上,雖不繁華,卻也熱鬧。只見路東巷內路南,便是縣衙。包興一伸馬進了巷口,到了衙前下馬。早有該值的差役,見有人在縣前下馬,迎將上去。說了幾句。只聽那差役喚號裡接馬,恭恭敬敬將包興讓進,暫在科房略坐,急速進內回稟。不多時,請至書房相見。

只見那位縣官有三旬年紀,見了包興,先述未得迎接之罪,然後彼此就座。獻茶已畢,包興便將路過太歲莊將馬遺失,本莊勒掯不還的話,說了一遍。金令聽了,先陪罪道:“本縣接任未久,地方竟有如此惡霸,欺侮上差,實乃下官之罪。”說罷,一揖。包興還禮。金令急忙喚書吏,派快馬前去要馬。書吏答應,下來。金公卻與包興提起顏查散是他好友。包興道:“原來如此。顏相公乃是相爺得意門生。此時雖居翰苑,大約不久就要提升。”金相公又要託包興寄信一封,包興一一應允。

正說話間,只見書吏去不多時,復又轉來,悄悄的請老爺說話。金公只得暫且告罪失陪。不多時,金爺回來,不等包興再問,便開口道:“我已派人去了。誠恐到了那裡,有些耽擱,貽誤公事,下官實實吃罪不起。如今已吩咐,將下官自己乘用之馬備來,上差暫騎了去。俟將尊騎要來,下官再派人送去。”說罷,只見差役已將馬拉進來,請包興看視。包興見此馬比自己騎的馬勝強百倍,而且鞍氈鮮明,便道:“既承貴縣美意,實不敢辭。只是太歲莊在貴縣地面容留惡霸,恐於太爺官聲是不相宜的。”金令聽了,連連稱是,道:“多承指教,下官必設法處治。懇求上差到了開封,在相爺跟前代下官善為說辭。”包興滿口應承。又見差役進來回道:“跟老爺的伴當牽著行李垛子,現在衙外。”包興立起身來,辭了金公。差役將馬牽至二堂之上。金令送至儀門,包興攔住,不許外送。

到了二堂之上,包興伴當接過馬來。出了縣衙,便乘上馬。後面伴當拉著垛子。剛出巷口,伴當趕上一步,回道:“此處極熱鬧的鎮店。從清早直到此時,爺還不餓麼?”包興道:“我也有些心裡發空。咱們就在此找個飯鋪打尖罷。”伴當道:“往北去路西里,會仙樓是好的。”包興道:“既如此,咱們就到那裡去。”

不一時,到了酒樓門前。包興下馬,伴當接過去拴好。伴當卻不上樓,就在門前走桌上吃飯。包興獨步登樓,一看見當門一張桌空閒,便坐在那裡。抬頭看時,見那邊靠窗,有二人坐在那裡,另具一番英雄氣概,一個是碧睛紫髯,一個是少年英俊,真是氣度不凡,令人好生的羨慕。

你道此二人是誰?那碧睛紫髯的,便是北俠複姓歐陽明春,因是紫巍巍一部長鬚,人人皆稱他為紫髯伯。那少年英俊的,便是雙俠的大官人丁兆蘭,奉母命與南俠展爺修理房屋,以為來春畢婚。丁大官人與北俠原是素來聞名未曾見面的朋友,不期途中相遇,今約在酒樓吃酒。

包興看了。堂官過來問了酒菜,傳下去了。又見上來了主僕二人,相公有二十年紀,老僕卻有五旬上下,與那二人對面坐了。因行路難以拘禮,也就叫老僕打橫兒坐了。不多時,堂官端上酒來,包興慢慢的消飲。

忽聽樓梯聲響,上來一人,攜著一個小兒。卻見小兒眼淚汪汪,那漢子怒氣昂昂,就在包興坐的座頭斜對面坐了。小兒也不坐下,在那裡拭淚。包興看了,又是不忍,又覺納悶。早已聽見樓梯響處,上來了一個老頭兒,眼似鑾鈴,一眼看見那漢子,連忙的上前跪倒,哭訴道:“求大叔千萬不要動怒。小老兒雖然短欠銀兩,慢慢的必要還清,分文不敢少的。只是這孩子,大叔帶他去不得的。他小小年紀又不曉事,又不能幹,大叔帶去怎麼樣呢?”那漢子端坐,昂然不理。半晌,說道:“俺將此子帶去作個當頭。俟你將賬目還清,方許你將他領回。”那老頭兒著急道:“此子非是小老兒親故,乃是一個客人的侄兒,寄在小老兒鋪中的。倘若此人回來,小老兒拿甚麼還他的侄兒?望大叔開一線之恩,容小老兒將此子領回。緩至三日,小老兒將鋪內折變,歸還大叔的銀子就是了。”說罷,連連叩頭。只見那漢子將眼一瞪,道:“誰耐煩這些!你只管折變你的去,等三日後,到莊取贖此子。”

忽見那邊老僕過來,對著那漢子道:“尊客,我家相公要來領教。”那漢子將眼皮兒一撩,道:“你家相公是誰?素不相識,見我則甚?”說至此,早有位相公來到面前,道:“尊公請了。學生姓倪,名叫繼祖。你與老丈為著何事?請道其詳。”那漢子道:“他拖欠我的銀兩,總未歸還。我今要將此子帶去,見我們莊主,作個當頭。相公,你不要管這閒事。”倪繼祖道:“如此說來,主管是替主索帳了。但不知老丈欠你莊主多少銀兩?”那漢子道:“他原借過銀子五兩,三年未還,每年應加利息銀五兩,共欠紋銀二十兩。”那老者道:“小老兒曾歸還過二兩銀,如何欠的了許多?”那漢子道:“你總然歸還過二兩銀,利息是照舊的。豈不聞“歸本不抽利”麼?”只這一句話,早惹起那邊兩個英雄豪俠,連忙過來道:“他除歸還過的,還欠你多少?”那漢子道:“尚欠十八兩。”

倪繼祖見他二人滿面怒氣,惟恐生出事來,急忙攔道:“些須小事,二兄不要計較於他。”回頭向老僕道:“倪忠,取紋銀十八兩來。”只見老僕向那邊桌上打開包袱,拿出銀來,連整帶碎的約有十八兩之數,遞與相公。倪繼祖接來,才待要遞給惡奴。卻是丁兆蘭問道:“且慢。當初借銀兩時,可有借券?”惡奴道:“有。在這裡。”回首掏出,遞給相公。相公將銀兩付給,那人接了銀兩,下樓去了。

此時包興見相公代還銀兩,料著惡奴不能帶去小兒,忙過來將小兒帶到自己桌上,哄著吃點心去了。

這邊老者起來,又給倪生叩頭。倪繼祖連忙攙起,問道:“老丈貴姓?”老者道:“小老兒姓張,在這鎮市上開個湯圓鋪生理。三年前曾借到太歲莊馬二員外銀五兩,是託此人的說合。他名叫馬祿。當初不多幾個月就歸還他二兩,誰知他仍按五兩算了利息,生生的詐去許多,反累的相公妄費去銀兩,小老兒何以答報。請問相公意欲何往?”倪相公道:“些須小事,何足掛齒。學生原是欲上東京預備明年科考,路過此處打尖,不想遇見此事。這也是事之偶然耳。”又見丁兆蘭道:“老丈,你不吃酒麼?相公既已耗去銀兩,難道我二人連個東道也不能麼?”說罷,大家執手,道了個“請”字,各自歸座。張老兒已瞧見鄧九如在包興那邊吃點心呢,他也放了心了,就在這邊同定歐陽春三人坐了。

丁大爺一壁吃酒,一壁盤問太歲莊。張老兒便將馬剛如何仗總管馬朝賢的威勢,強梁霸道,無所不為,每每竟有造反之心。丁大爺只管盤詰,北俠卻毫不介意,置若罔聞。此時倪繼祖主僕業已用畢酒飯,會了錢鈔,又過來謙讓北俠二人,各不相擾。彼此執手,主僕下樓去了。

這裡張老兒也就辭了二人,向包興這張桌上而來。誰知包興早已問明瞭鄧九如的原委,只樂得心花俱開,暗道:“我臨起身時,三公子諄諄囑咐於我,叫我在鄧家窪訪查鄧九如,務必帶到京師,偏偏的再也訪不著。不想卻在此處相逢。若非失馬,焉能到了這裡。可見凡事自有一定的。”正思想時,見張老過來道謝。包興連忙讓坐,一同吃畢飯,會鈔下樓,隨到湯圓鋪內。包興悄悄將來歷說明。“如今要將鄧九如帶往開封。意欲叫老人家同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要知道張老兒說些甚麼,且聽下回分解。
突然發現,這個世界只要自己開心了,就他媽瞬間變得美好了。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25 23:31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