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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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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愛潛水的烏賊】長夜餘火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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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7 00:27: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三十八章 萬物平衡

    顧博……龍悅紅記下了這個名字,又問起別的事情。

    聊了一陣,他禮貌地提出告辭,尋找別的請教對象。

    離他二三十米的地方,白晨戴著圍巾,換了身衣服,借助陰影和行人的遮擋,默默跟隨著他。

    這是蔣白棉的特意安排。

    在“舊調小組”,需要積累“單獨行動”經驗的也就商見曜和龍悅紅兩個人,而前者更需要擔心的是他弄出什麼大事來,所以,蔣白棉讓白晨暗中跟著龍悅紅,確保他不出意外,而她則負責看著商見曜,不給塔爾南的父老鄉親添麻煩。

    “人生的十字路口”,商見曜立在那裡,右看一下,左看一下,前看一下,彷彿陷入了激烈的內心鬥爭中。

    過了好一陣,他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走向了右邊的“熔爐教派”傳教場地。

    嗯,熔爐教派不僅僅有舞蹈,還有火鍋聖餐,確實比其他教團更有誘惑力……遠處的蔣白棉看到這一幕,頗為理解地點了下頭。

    接下來,商見曜加入了群體舞的行列,隨著鼓點,律動起身體,時而高喊一聲:

    “讚美您,新世界的大門!”

    還挺虔誠的嘛……蔣白棉靠近了一些,聞到了炸雞翅那濃郁而誘人的香味。

    這讓她產生了一點點疑惑:

    不是說除了本地居民,塔爾南其他人都缺乏食材,只能靠罐頭、餅乾和能量棒為生嗎?

    難道為了傳教,“榮耀天平”花大價錢從本地居民手上收購了一批活雞?

    還真捨得啊……

    念頭電轉間,蔣白棉看到“熔爐教派”的群體舞暫時告一段落,主持這個儀式的男子拿出黑殻書籍,講起新世界的美好和“灼熱之門”的偉大。

    商見曜聽了幾十秒,突然從戰術背包內拿出了那張神氣活現的猴子面具。

    戴上這張面具後,他轉過身體,心安理得、理直氣壯地走向了對面。

    走向了對面。

    “……”蔣白棉看著商見曜加入了歌唱隊伍,和信仰執歲“碎鏡”的那群人一塊唱起聖歌。

    他剛才似乎已觀察許久,歌詞和調子竟沒有出什麼大錯。

    你以為你戴上面具就是另一個人了嗎?蔣白棉忍不住腹誹了一句。

    這個想法剛有浮現,她忽然覺得說不定真變成“另一個人”了。

    真是太拼了……她由衷地感慨道。

    唱完一節歌曲,神職人員開始佈道不久,商見曜悄悄退出隊伍,返回了街道中央。

    他快速取下那張猴子面具,一副鬆了口氣的樣子。

    緊接著,他又拉開戰術背包,拿出了另一張面具。

    這是鼻孔誇張的肥豬面具。

    蔣白棉偷看得有點傻眼了:

    這傢伙什麼時候把小紅的面具給帶出來了?

    準備得還真是充分啊……

    商見曜更換好面具,頭也不回地走向了炸著雞翅的那口鐵鍋。

    所以說,是小紅吃的,不是你吃的?蔣白棉試圖揣測商見曜的想法。

    繞過那根站著人的細細柱子,商見曜走到側面,硬生生從等待的人群裡擠開一條血路,靠近了鐵鍋。

    負責炸雞翅的是一位蓄著白色鬍鬚的老者,紅河人,藍眼睛,身高一米七出頭,繫著條紅紅的圍裙。

    “你們是‘榮耀天平’教派的?”商見曜用紅河語問道。

    在紅石集待了一段時間後,他的紅河語是越來越流利了。

    蓄著白鬚的老者邊注意著油鍋,邊笑著回答道:

    “是啊。”

    這是今晚不知道第幾批雞翅了。

    “你們崇拜的是哪位執歲?”商見曜表現得就像是意圖加入。

    問完,他找回了禮貌:

    “你怎麼稱呼?”

    “叫我邁克就行了。”蓄著白鬚繫著紅圍裙的老者微笑回應道,“我們信仰的是六月的執歲‘黃金天平’,祂掌握著一年的均衡點,是對稱與平衡的象徵。舊世界之所以毀滅,就是因為某些事情失去了平衡。”

    看得出來,他在傳教上經驗豐富,簡單幾句話就講清楚了自家神靈的權柄和威能。

    說完,他看了商見曜一眼,隨口問道:

    “你是從紅石集來的?”

    除了警惕教派掌控的聚居點,沒哪個地方的人喜歡一直戴著面具活動,而和塔爾南聯繫最緊密的相關教區只有紅石集。

    “你竟然看得出來?”商見曜“震驚”。

    邁克一時不知他是真覺得自己偽裝得天衣無縫,還是在開玩笑。

    他抬手指了指臉孔道:

    “這不是很明顯嗎?”

    “對,我顧知勇就是從紅石集過來的。”商見曜坦然承認了“來歷”。

    他旋即補了一句:

    “我不是‘幽姑’的信徒。”

    很顯然,“幽姑”的信徒是沒法騙到炸雞翅的……擠在對面人群裡的蔣白棉聞言腹誹了一句。

    她剛才的猜測對了:

    是“龍悅紅”為了炸雞翅,選擇了“榮耀天平”,不是商見曜!

    ——顧知勇是龍悅紅的假名。

    這個假名的由來是,龍悅紅的媽媽姓顧,爸爸的名字裡有一個勇字。

    當初知道這個假名後,蔣白棉用盡渾身力氣才忍住了嘲笑的衝動。

    “是嗎?對我們教派有興趣嗎?”邁克自然不會放過發展信徒的機會。

    “有。”商見曜毫不猶豫地點頭,“你們這雞翅是哪來的?塔爾南能弄到這麼多雞翅嗎?”

    邁克剛要說話,目光突然專注。

    他嫻熟地將炸雞翅們撈了起來,放在濾網上。

    那種誘人魂魄的香味愈發濃郁了。

    “該你們了。”邁克望向左側一群人道。

    那群人走到只有柱子的前方,排成隊伍,依次領取起不再那麼燙的炸雞翅。

    “其他人不要慌,等會還有。”邁克又對商見曜他們說了一句。

    而那群人挨個領取炸雞翅時,大部分都打開了自己的雙臂,說出了禱詞。

    這大概分為兩類,一是“萬物平衡”,一是“天平榮耀”。

    分發完這一批炸雞翅,邁克彎下腰背,端起新的雞翅,將它們投入油鍋。

    做完這些事情,他才側過腦袋,回答起商見曜之前的問題:

    “這都是從外面運進來的,我們教派有專門的冷凍車,有自建的養雞場。”

    養雞場?你們這教派是不是不太對勁啊?蔣白棉聽得嘴角略微動了一下。

    這竟然是一個為了信徒享用聖餐,專門建設養雞場的教派!

    聽起來好人畜無害啊……對,只對禽類有害!

    邁克繼續說道:

    “我們也沒那麼多資源,只有每個月月中的大彌撒,才能讓信徒們享用聖餐。

    “你運氣不錯,昨天就是我們教派的大彌撒,這批雞翅是最後剩下的,上面特批可以用來傳教。”

    “哦,哦。”頂著肥豬面具的商見曜連連點頭。

    他轉而問道:

    “你們教派的教義是什麼?”

    在扮演傳教對象上,他一直很專業。

    邁克的表情肅穆了起來:

    “我們教義的核心剛才已經說過了,只有兩個詞:

    “對稱和平衡。

    “我們做任何事情都要保持平衡,這個往小了說,包括你狀態的平衡,你體液的平衡,你情緒的平衡,你與家人間的平衡,往大了講,有人與自然之間的平衡,人類群體之間的平衡,人與次人之間的平衡,人與執歲之間的平衡……

    “對稱是世界上最美的現象,不對稱的事物是骯髒的,醜陋的……”

    邁克一條條講起了“榮耀天平”的理念,商見曜聽得很是專注,時不時附和幾句。

    過了一陣,他還專門提醒道:

    “雞翅好了。”

    “啊,對。”邁克趕緊將炸雞翅撈了出來,對商見曜這邊的人群道,“該你們了。”

    商見曜一馬當先,排到了鐵鍋前面,速度之快,姿態之堅決,讓人歎為觀止。

    很快,他領到了一隻炸至金黃的雞翅,一口咬下去後,滿嘴流油般地說道:

    “好吃……”

    蔣白棉看到這一幕,表情變得頗為複雜。

    吃完炸雞翅,商見曜非常禮貌地問了一句:

    “你們在意信徒崇拜別的執歲嗎?”

    “這肯定不行啊!”邁克斬釘截鐵地做出回應。

    商見曜微微點頭:

    “那我再考慮一下。”

    說完,他轉過身體,返回了街道中央,並用最快的速度取下了肥豬面具。

    見商見曜已走向街道另外一邊,蔣白棉看了眼剛下鍋的那批雞翅,咬了咬牙,擠出了人群。

    她又跟隨了一陣,前方突然出現喧嘩的情況。

    一群人圍在街道中央,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蔣白棉見商見曜趕過去看起熱鬧,自己也好奇地靠攏,憑著身高,踮起腳尖,眺望起裡面。

    被圍在中央的似乎是一個人。

    “誰啊?”蔣白棉詢問起前方的圍觀群眾。

    那人頭也不回地說道:

    “下午從西南山區回來的倖存者,他從醫院跑出來了。”

    “那個‘高等無心者’的事情?”蔣白棉恍然大悟。

    “對。”前面的圍觀群眾剛做出回應,中間區域就發生了變化。

    有人問道:

    “章九,你們隊伍其他人呢?”

    短暫的靜默後,一道粗啞的嗓音帶著難以言喻的恐懼高聲喊道:

    “死了!都死了!”

    提問的那個人追問道:

    “是誰殺了他們?那個‘高等無心者’?”

    粗啞的嗓音沉默了好一陣,突然哈哈大笑道:

    “是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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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7 00:27: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李哲

    這是精神崩潰到極點,徹底瘋了?蔣白棉正要往裡面擠一點,就發現人群呼啦一下散開了。

    對面來了兩個穿著墨綠色制服的機器人衛隊成員。

    它們和格納瓦差不多高,眼睛裡放出的也是藍色光芒,以至於自詡為從不臉盲的蔣白棉也分不出它們到底誰是誰,畢竟最可能不同的附加模組都被衣物遮擋住了。

    這兩個機器人衛隊成員迅速架起路中間一名男子,往街道另外一頭走去。

    那男子穿著藍白色的,較為寬鬆的棉質衣物,黑髮凌亂地垂下,嘴邊有剛長出的青色鬍渣,眼睛裡透出一種歇斯底里的感覺。

    被拖著前行的過程中,他不斷地大喊道:

    “都死了!都死了!”

    原本熱鬧的街道安靜了下來,直到那男子被機器人衛隊的成員帶至別的區域,消失在眾人眼前,大家才恢復過來,討論起西南山區“高等無心者”的事情。

    說是西南山區,其實相對塔爾南來說,應該在東北方向,只不過這裡的人們都習慣以奇拉爾山脈主峰為劃分標準。

    蔣白棉一眼掃過,發現街上的行人都沒什麼恐懼和擔憂的神色,似乎覺得這只是一件小事,機器人衛隊能輕鬆解決。

    “機械天堂”給了他們很強的安全感啊……蔣白棉無聲感慨了一句,繼續暗中跟隨著前方的商見曜。

    …………

    晚上十點,“幽夢”旅館“221”房間內,外出行動的“舊調小組”四名成員重新聚在了一起。

    “不錯,都完整回來了。”蔣白棉掃了一圈,笑著說道。

    她這句話的重點是表揚龍悅紅。

    不給龍悅紅謙虛的機會,她直接補了一句:

    “各自分享下收穫吧,就從,嗯,小白開始。”

    白晨雖然一直在看著龍悅紅,但這不妨礙她利用自身的觀察能力和龍悅紅找人請教的空隙,蒐集到一些情報:

    “塔爾南有兩家酒吧,但只賣果酒,而且限量。

    “裡面的情況和公司的‘活動中心’差不多,主要是農閒時節的本地居民、冬天不敢冒險的遺蹟獵人和各個商隊輪休的人員聚在一起打牌、閒聊、唱歌、跳舞……”

    很顯然,以塔爾南的糧食產量,是支撐不起釀酒行業的,即使有多餘的份額,也絶對不會缺人要,而外來的商隊都會選擇更有價值的交易品,不會有誰翻山越嶺就為了運十幾二十桶酒過來——在灰土上,能像野草城那樣有許多酒類飲料的地方,少之又少,大部分都存在糧食不夠的情況。

    所以,對塔爾南居民來說,也就奇拉爾山區那些直接食用不太美味,保存期又短的季節性野果能拿來釀一點酒。

    見商見曜聽得眼睛發亮,蔣白棉笑了一聲:

    “這裡的娛樂方式還挺豐富的嘛。

    “可惜,似乎沒有廣播節目。”

    在“盤古生物”內部,每逢休息日,“活動中心”都會組織專項活動,包括但不限於跳交誼舞、打籃球、拔河比賽等,以豐富員工們的精神生活。

    龍悅紅聞言,幫忙補充道:

    “但有舊世界娛樂資料。

    “我發現這裡不少鎮民都有便攜式電腦,裡面或多或少都存著一些舊世界娛樂資料。”

    這種情況,“盤古生物”都比不上。

    普通員工誰家能有電腦?

    “這裡的電子產品確實不太值錢。在野草城,有的貴族都未必有便攜式電腦。”蔣白棉評價了一句。

    當然,以野草城和“機械天堂”的關係,那部分貴族沒有電腦主要也是因為他們覺得電腦沒什麼用。

    這還能幫忙種田不成?

    等到白晨講完了她蒐集到的情報,蔣白棉轉而問起商見曜:

    “你有什麼收穫?”

    千萬別是跳舞很開心,唱歌很滿足,炸雞翅很好吃……話音剛落,蔣白棉就在心裡補了一句。

    商見曜認真回答道:

    “那個在街邊組織人合唱的教派是‘蜃龍教’,崇拜的是十一月的執歲‘碎鏡’。

    “他們相信現在的世界只是巨大的幻境,是執歲‘碎鏡’用來考驗人類的,而這位‘幻覺之神’的真身是古老傳說裡的蜃龍,只有用種種方式取悅祂,才能擺脫痛苦的幻境,從迷夢中醒來,見到真實的,美好的世界,也就是新世界……

    “他們稱獲得‘碎鏡’恩眷的信徒為‘龍裔’……”

    謔,不錯嘛,唱歌跳舞吃炸雞翅的時候沒忘記任務……蔣白棉聽著聽著,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忙問道:

    “你不關心‘蜃龍教’的聖餐是什麼嗎?”

    商見曜坦然回答道:

    “我怕我猶豫。”

    蔣白棉“嘖”了一聲:

    “其實可能不需要擔心,你想想,他們都認為現在的世界是巨大的幻境,那還弄什麼聖餐?反正都是假的,虛幻的。”

    “也是……”商見曜似乎被說服了。

    可他旋即又問道:

    “那他們豈不是連飯都不用吃?早點‘餓醒’,豈不更好?”

    蔣白棉差點回答不上這個問題,還好她反應足夠快,聯想能力足夠好:

    “我們不是遇到過‘夢魘馬’嗎?夢裡餓死那會真的餓死。”

    商見曜啪地握右拳擊左掌道:

    “我明白了。”

    他接著又講起了“榮耀天平”的事情。

    至於“熔爐教派”,大家都聽米恩斯提過,他也就沒再重複。

    商見曜之後是龍悅紅,他把自己從幾個本地老頭老太太處獲得的情報一一講了出來。

    “馬克西米安?‘機械天堂’竟然懸賞過一個人類那麼多年……他到底做過什麼?或者,牽涉到了舊世界某個重要研究?”蔣白棉根據馬克西米安疑似科學家這點做出猜測。

    “可能。”龍悅紅主動提議道,“組長,我想明天去拜訪下獵人公會的本地會長顧博,他知道的應該不少。”

    今晚他就沒找到顧博家在哪裡。

    “好。”蔣白棉欣慰讚道,“不錯,越來越有積極性和主動性了,這說明你自信提升了,嗯,明天你和小白一組,拜訪那位顧博會長,我和商見曜去‘熔爐教派’的教堂,見一見那位‘奉獻者’李哲。”

    既然有了米恩斯的信,不趁機過去拉拉關係,弄點情報,實屬浪費!

    最後,蔣白棉講了講瘋掉的那個倖存者,以及別的見聞。

    …………

    翌日清晨,簡單用過早餐,“舊調小組”一分為二,各奔目的地。

    “熔爐教派”的教堂在昨晚那條街的最南端,好像是舊世界一家小型工廠改造來的。

    它獨立成棟,外牆弄成了鐵黑,大門塗著火紅的顏色,乍眼望去,真的像是一個奇形怪狀的“熔爐”。

    一直走到這裡,蔣白棉和商見曜才看見路牌,從它油漆斑駁的表面知道了當前街道的名稱:

    “濱河大道”

    熔爐教堂的大門緊閉著,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但蔣白棉和商見曜聽米恩斯提過,這主要是為了模擬“熔爐”感,並非阻止誰進入。

    蔣白棉伸出左手,推開了大門,只覺一股熱浪迎面而來。

    這與外面料峭的寒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蔣白棉抬眼望去,發現穹頂很高,一根根或灰白或鐵黑的管道沿柱子、牆壁延伸往不同的地方。

    “它在產熱。”商見曜將自己的手掌放到了門邊一截鐵黑管道上。

    蔣白棉略作思索,做出了判斷:

    “裡面應該流著熱水,真奢侈啊!”

    她認為這模仿的是舊世界的暖氣系統。

    據此推斷,教堂後面多半有大鍋爐,有堆放的煤炭。

    雖然把教堂和這些東西聯繫在一起讓人感覺怪怪的,透著奇妙的工業風,但蔣白棉想到這個教派的名稱是“熔爐”,又釋然了下來。

    “請隨手關門。”祈禱大廳前方傳來了一道聲音。

    嗯,不能讓熱量散逸出去太多,這會很浪費能源……蔣白棉對“熔爐教派”為什麼總是關著大門,有了新的認識。

    商見曜一邊關門,一邊好奇問道:

    “如果是夏天,這裡還會供暖嗎?”

    蔣白棉想像了一下那個場景,突然覺得自己很熱。

    “不會供暖。這裡的建築設計可以保證夏天的炎熱都停留在內部,直接營造出熔爐的感覺。”祈禱大廳前方那個人開口解釋道。

    他四十左右,套著火紅的長袍,是典型的灰土人,皮膚略微偏黑,顴骨相對較高,頭髮濕漉漉的,額頭儘是汗水。

    “請問,李哲閣下在嗎?”蔣白棉靠攏過去,禮貌問道。

    紅袍男子吐了口氣道:

    “我就是李哲,教堂的‘奉獻者’。”

    “你很熱嗎?”商見曜好奇問道。

    李哲點了點頭:

    “很熱,但也很舒服,很放鬆,感覺身體內的雜質都被熔爐煆化了。”

    見蔣白棉他們有點不解,李哲指了指側面的一扇門:

    “我剛才主持完一場彌撒,那是我們的彌撒室。”

    “你們彌撒還有專門的房間?”蔣白棉沒有掩飾自己的疑惑和好奇。

    李哲笑了笑道:

    “對,我們的彌撒儀式要求比較高,需要在較為封閉的房間內,往燒紅的石頭上澆水,看著水蒸氣瀰漫開來。

    “啊,這是神靈的氣息,祂在沐浴我們。

    “它會滲透進我們的衣服,鑽入我們的皮膚,讓我們排出體內的不潔和疲憊……

    “每次彌撒之後,換好衣物,所有人都會覺得身體變得非常輕鬆,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這是神靈的恩賜,就和我們夏天享用聖餐後的感受一樣。”

    “……”蔣白棉越聽表情越是古怪。

    她很想問一句,你們教派在舊世界有沒有聖所,如果有,是不是叫“洗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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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四十章 “異端”

    穿著火紅長袍的李哲描述完沐浴“神靈之息”的感覺後,看著面前兩位訪客,開口詢問道:

    “你們有什麼事情嗎?”

    他的背後,代表神靈的聖壇上,描繪著一個擁有發紅大門的鐵黑色熔爐。

    這是他們教派的聖徽,是執歲“灼熱之門”的象徵。

    蔣白棉給商見曜使了個眼色,讓他拿出了米恩斯寫的那封信,然後自我介紹道:

    “我們是外來的遺蹟獵人,途中遇上十方商社的米恩斯他們被‘山狐’強盜團襲擊,幫他們擺脫了困境。

    “這是他寫給你的信。”

    李哲恍然大悟的同時,身體像是被燙傷般抽動起來,跳出了那段簡短的舞蹈。

    “願神靈之息沐浴他們。”舞蹈的最後,他給予了祝福。

    接著,他又即興表演一樣來了段踢踏作響的舞蹈,向蔣白棉和商見曜表達了感謝:

    “為你們獻上舞蹈。”

    商見曜模仿著他剛才的動作,做出了回應:

    “願神靈之息也沐浴你。”

    李哲愣了一下:

    “你也是教派的人?”

    “我是這麼認為的,但還沒有得到你的允許。”商見曜坦然回答。

    “呃?”李哲有點沒聽明白這話什麼意思。

    蔣白棉早已見怪不怪,開口提醒道:

    “你先看信。”

    “好。”李哲展開了那封信,閲讀起由熟悉筆跡書寫的內容。

    看完之後,他露出了笑容,對商見曜說道:

    “原來你也崇敬執歲,想要加入我們教派。”

    “對對對。”商見曜一點也不帶猶豫地做出回應。

    李哲收斂表情,嚴肅問道:

    “我正式問你,你確定要加入我們‘熔爐教派’?雖然我們的規矩不是太多,但這也意味著你將遵守一些事情,不能再像以往那樣無拘無束了。”

    商見曜沉默了一下,反問道:

    “這會影響我拯救全人類嗎?”

    “啊?”李哲再次跟不上商見曜的思路,而蔣白棉也沒幫忙解釋。

    這位“奉獻者”遲疑了一下道:

    “應該不會……”

    反正教派的聖典裡沒有不准信徒拯救世界的規定。

    在聖典裡,這部分內容是留給執歲們,尤其“灼熱之門”的。

    商見曜追問道:

    “那會影響我調查舊世界毀滅的原因嗎?”

    李哲額頭的汗水更多了:

    “理論上不會。我們對信徒的工作不做干預,哪怕你是強盜,只要不濫殺無辜,也能信仰‘灼熱之門’。”

    說話的同時,李哲冒出了一個念頭:

    這是什麼人啊?

    加入教派,成為神職人員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在這個環節遇到這種無法形容的奇怪問題。

    之前,他最覺得無奈的時候也就是被問“奉獻者,加入教派管吃的嗎?奉獻者,教派發媳婦(老公)嗎?奉獻者,是不是死後必須火化才符合教義?奉獻者,是不是舞蹈跳得足夠好,就能得到執歲的恩眷?”

    聽完他的回答,商見曜點了點頭:

    “我沒有問題了,確定加入。”

    李哲莫名鬆了口氣。

    這時,蔣白棉好奇問道:

    “我聽說,對同一位執歲的信仰常常因為傳教區域的不同、彼此間缺乏聯繫、相應地方的主流文化特點有差別、對神諭典籍各有解讀等問題發展成好幾個教派。

    “崇拜‘灼熱之門’的群體有沒有這種情況?”

    李哲聞言,緩慢嘆了口氣道:

    “有,而且原本是一家。”

    “那為什麼分裂了?”蔣白棉追問道。

    她這一方面是興趣使然,另一方面是給商見曜展示加入教派可能存在的問題。

    李哲表情肅穆地說道:

    “他們對執歲教誨的理解出現了偏差。

    “我們認為重點是‘灼熱’和‘火焰’,這就組成了‘熔爐’概念,然後延伸出‘舞蹈’和‘火鍋’。在我們教派內,八月是神聖的季節,八月的熱是神靈另一種氣息。

    “他們則覺得‘舞蹈’比‘火焰’更重要,是更能取悅執歲的方式。

    “而且,他們還指責我們偏離了正道。”

    商見曜好奇問道:

    “怎麼偏離了?”

    “他們認為要用火焰直接加工食物才能體現虔誠,隔了一個器皿的火鍋是次等選擇,不能作為聖餐,是偽信!”李哲說著說著,變得有點激動,一副要打爆異端狗頭,維持火鍋正道的模樣。

    蔣白棉表情略微古怪了一點:

    “所以,他們的聖餐是什麼?”

    “是燒烤。”李哲控制住情緒,做出了回答。

    蔣白棉雖然已經有所預料,但還是忍不住抽動了下臉部肌肉。

    這分歧真是讓她想像不能。

    在“盤古生物”,時不時有“安全部”員工弄回幾台舊世界的電腦,上面的數據有的能恢復,有的不能。

    蔣白棉曾經閲讀過這樣一些恢復後的資料,對裡面記錄的一些事情感覺很荒謬,表示無法理解。

    這包括甜豆花黨、咸豆花黨和香辣豆花黨的爭端。

    她原本以為這可能只是舊世界網絡上的一些玩笑,誰知道,今天,在現實世界裡,她竟然遇到了活生生的例子!

    猶豫了一下,她饒有興趣地問道:

    “那麼,你們教派可以吃燒烤嗎?”

    “可以倒是可以,但儘量不要。”李哲委婉地表達了態度,“我知道,在野外,燒烤可能是處理食材最方便的形式,所以對冒險時的選擇不做強求。”

    聽到這裡,蔣白棉側頭看了商見曜一眼,發現他似乎有了點猶豫。

    蔣白棉暗笑了一聲,轉而問道:

    “那個教派叫什麼,他們的信徒能吃火鍋嗎?”

    “他們叫‘狂亂之舞’,教義裡規定,不是沒有別的選擇,不能吃火鍋。”李哲不願意多說異端們的情況,望向商見曜道,“你最近不會離開塔爾南吧?”

    “至少一週內不會。”蔣白棉代替商見曜做出回答。

    李哲“嗯”了一聲:

    “再過三天,下午兩點,我們有一場受洗儀式,你如果來參加,就算正式成為教派成員了。

    “呵呵,記住,下午兩點是教派的聖時,每天日常的禱告儘量安排在這個時間段。

    “我們普通的彌撒儀式沒有時間限制,大彌撒和受洗儀式只能在下午兩點到三點之間。”

    “受洗儀式是什麼樣的?”商見曜興緻勃勃地問道。

    李哲指了指彌撒室的門:

    “和普通彌撒差不多,但受洗者不能穿自己準備的衣物,必須脫光,裹上教堂裡的紅色浴巾。

    “誰能在彌撒室裡待得越久,就越能得到執歲的恩眷。”

    蔣白棉聽得津津有味,插言問道:

    “那大彌撒又有什麼不同呢?”

    “每月只有一次,在普通彌撒外,附加熱水浴和一場讚美神靈的集體舞蹈。”李哲簡單解釋道。

    聊完入教的問題,蔣白棉說起“舊調小組”來塔爾南的目的:

    “我們有些事情想見‘源腦’,直接詢問它,不知道‘奉獻者’你有沒有打動‘機械天堂’,讓我們得到允許的辦法?”

    李哲安靜聽完,嘆了口氣道:

    “我在塔爾南這麼多年……”

    說到這裡,他指了下教堂外面:

    “鎮上那些人在這裡待得更久,來往的商隊也各自代表著一定的勢力,但沒有一個人見過‘源腦’,大部分甚至都不知道‘源腦’的存在。”

    李哲言外之意就是:

    我也沒有辦法。

    蔣白棉和商見曜見狀,沒法強求,寒暄了幾句後,告辭離開。

    作為“熔爐教派”的準成員,商見曜於轉身之前,對著代表“灼熱之門”的聖徽獻上了一段舞蹈。

    李哲對此頗為滿意。

    …………

    塔爾南獵人公會也在最熱鬧的“濱河大道”上,位於中間地帶。

    裡面的佈置和野草城的獵人公會非常像,同樣有多張桌子,擺著相應的電子產品,輔助獵人們接任務和交任務。

    唯一的不同在於,這裡的獵人公會規模不是太大,辦事員不多,就那麼三個,並且因為有機器代勞,顯得頗為悠閒,甚至可以走神和發呆。

    龍悅紅和白晨走到一位圓臉的女性工作人員前,隔著下方空著的玻璃擋板,望向了裡面。

    “你好。”龍悅紅主動開口。

    那位工作人員刷地一下抬高了腦袋,眼神裡殘留著茫然。

    “有什麼事嗎?”她緩了一會兒才用灰土語問道。

    她用的不是方言,而是類似紅石集那邊的語言。

    龍悅紅已經和白晨討論過了,直截了當地說道:

    “我們想拜訪顧博會長。”

    “啊,我幫你們問問。”那位工作人員略顯慌張地拿起黑色電話,撥了個號碼。

    電話接通之後,她說了幾句,“嗯嗯”了兩聲,接著抬起頭,對龍悅紅和白晨道:

    “顧會長讓你們過去,二樓201號房間。”

    呃……這就行了?這麼簡單?龍悅紅有點詫異了。

    他還記得在野草城時,想見幾位獵人公會的高層需要事出有因。

    可能是這裡的公會規模不大,沒那麼多規矩和利益劃分?龍悅紅越來越習慣去思考這些不同裡面蘊藏的信息,雖然他常常想不出答案。

    和白晨交換了下眼神後,他們邁步走向了樓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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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像科學家的科學家

    顧博是個瘦瘦小小的老頭,花白的頭髮已經有點稀疏,深棕色的眼眸依舊有神。

    他穿著黑色的呢制上衣,手裡拿著一個銀色的金屬保溫杯,指了指辦公桌對面道:

    “坐,坐。”

    龍悅紅和白晨禮貌地點了點頭,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你們有啥事啊?”顧博的灰土語帶著點口音,與本地方言完全不同。

    龍悅紅和白晨據此判斷,這位獵人公會的本地會長是第一代或者第二代塔爾南鎮民,來自別的區域。

    “顧會長,我們有些事情想請教您。”龍悅紅客氣地回答道。

    顧博笑了起來:

    “這不是應該先發佈任務,讓我視報酬決定要不要接嗎?

    “消息或者情報是有價值的。”

    “……”龍悅紅一時竟無言以對,只能暗自感慨不愧是資深獵人、本地會長,幹一行愛一行。

    白晨平靜回應道:

    “你可以先聽了我們的問題,再決定索取多少報酬,這不需要通過公會就能完成。”

    顧博擰開保溫杯的蓋子,吸了口水道:

    “我這老胳膊老腿的,不是怕你們反悔不給報酬嗎?

    “到時候,別吃不到羊肉反倒惹一身騷,拿不到報酬反倒挨一頓打。”

    見顧博越說越離譜,龍悅紅忽然有些想念商見曜。

    這種時候,他肯定能把話題帶得歪破天際。

    “一個本地‘首席獵人’,還會怕這個?”白晨看著顧博,反問了一句。

    龍悅紅昨晚打聽過顧博的事情,知道他原本是“資深獵人”,成為會長之後,還被授予了“首席獵人”這個榮譽稱號。

    “好漢不提當年勇。”顧博自嘲道,“人吶,一上了年紀,身體就不太靈光了。”

    開好玩笑,他收斂住了表情:

    “說吧,我看是啥問題再決定怎麼弄。”

    龍悅紅拿出一支吸水鋼筆和一冊巴掌大小的筆記本,邊擺出記錄內容的模樣,邊開口問道:

    “顧會長,您還得馬克西米安這個人嗎?”

    “啊?”顧博一臉茫然。

    龍悅紅趕緊撿重點做出提示:

    “新曆初期,‘機械天堂’懸賞的那個人。”

    顧博陷入了回憶,好一會兒才道:

    “他啊,這都過去幾十年了,你們問他做啥?

    “難道你們有他的線索,是他的後裔?”

    您老這聯想力也挺豐富的嘛……龍悅紅腹誹了一句,簡單解釋道:

    “我們是想求見‘源腦’,希望能拿出‘機械天堂’感興趣的東西。”

    “那你們還不如去積攢金屬礦物,和‘機械天堂’做大宗交易,那說不定還有點機會。”顧博覺得年輕人的突發奇想完全不切實際,“這找馬克西米安的事都幾十年了,說不定人都死了。”

    “我們只負責這個方向。”白晨一句話堵死了顧博的規勸。

    顧博又擰開保溫杯的蓋子,吸了口水,潤了潤喉:

    “那我就直接說吧,也不需要你們報酬了。當初我啥線索都沒找到,這個人肯定不在奇拉爾山區了,就算在,也多半是某頭野獸或者某個‘無心者’的肚子裡。”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當初‘機械天堂’的懸賞公告是怎麼寫的?”龍悅紅邊記錄著顧博的回答,邊進一步問道。

    “他是啥樣的人?”顧博回憶著說道,“當時有張照片,有一些描述……這個人一米八十多,身體很健壯,他頭髮是金黃色的,眼睛淺藍,鼻子偏大,長得還可以吧,說是做過基因優化……”

    在某些地方,基因改良又被稱為基因優化,而這是一項舊世界毀滅前就獲得了突破性進展的技術,只不過後來在絶大部分人類勢力中斷代了,只有“盤古生物”和“白騎士團”在這條路上繼續前行著、改良著,讓它變得足夠成熟。

    龍悅紅飛快記錄中,顧博繼續說道:

    “我覺得他像戰士勝過科學家,但‘機械天堂’的懸賞公告有特意強調他的身份。

    “除了這個,那份公告沒啥有價值的東西,只說找到這個人,‘機械天堂’可以滿足你一個要求,不涉及‘機械天堂’生死存亡且有能力完成的任意要求。”

    給我一支機器人軍團,我要拯救全世界……聽到任意要求,龍悅紅忍不住模擬起商見曜的思路。

    可是,他轉念之後又覺得這想法太普通了,沒有足夠的商見曜感。

    這個時候,白晨問了一句:

    “只說找到這個人,沒提為什麼?”

    “沒有。”顧博搖了搖頭。

    “那有沒有強調保護好某些東西或者追蹤某些資料的下落?”白晨追問道。

    “也沒有,就說了儘量保證目標存活。”顧博對此還是有點印象的。

    如果有這些要求,他當初會更換調查方向,不至於一路走入死胡同。

    “記下這一點。”白晨叮囑了龍悅紅一句。

    根據她的經驗,這可以初步判斷:“機械天堂”懸賞馬克西米安的重點是這個人,或者他曾經做過什麼,而不是他身上可能存在的物品資料。

    她和龍悅紅又問了幾句,但因為時隔多年,顧博也記不太清楚了,沒法提供更多的消息。

    禮貌告辭,出了獵人公會,龍悅紅和白晨往“熔爐教派”所在方向走去,準備與蔣白棉、商見曜會合,討論接下來該怎麼做。

    前行中,龍悅紅略感愕然地發現路邊依舊擺著不少地攤,而兩側房屋的底層,除了掛“某某商會”“某某雜貨舖”牌子的那些,其他都緊閉著,無人經營。

    他有些好奇地走到一個地攤前,詢問起攤主:

    “你為什麼不用臨街商舖,在這裡日曬雨淋的?”

    因為去過野草城,他知道了臨街商舖這個概念。

    而他記得紅石集提供的情報裡有這麼一條:

    在塔爾南,無主的房屋是可以自行佔有的,而不長期使用無法向智能機器人申請產權。

    這攤主是個皮膚粗糙的女子,三十來歲,臉曬得有些黑。

    她用頗為蹩腳的、偏紅石集方向的灰土語說道:

    “這還得自己整修,自己清理,我哪有那麼多物資貼進去?

    “反正機器人又不管是不是在路旁擺攤,遇到下雨我就撐個大傘,而且,還能免費用電燈。”

    說到最後,她指了指頭頂那盞路燈。

    呃,一旦佔有店舖,申請供電,是需要繳納費用的?龍悅紅有些明白地點了點頭。

    因為詢問了對方,他不好意思扭頭就走,蹲了下來,看起攤主那些貨物。

    這有舊世界遺留下來的書籍,紙質已經發黃,也有玉石鑽石類首飾和零零散散的舊世界雜物。

    想了想,龍悅紅問起跟著蹲下的白晨:

    “如果想送女性長輩,你覺得挑哪個比較好?”

    “你,媽媽?”白晨輕易解讀出了龍悅紅的真正意思。

    因為“你”和“媽”連在一起會比較奇怪,她在中間刻意停頓了一下。

    “對。”這也不是什麼好羞恥的事,龍悅紅坦然承認了下來。

    就在這時,離開熔爐教堂的蔣白棉、商見曜看見隊友在這邊,也快步靠攏,各找位置蹲下。

    問清楚龍悅紅的要求後,蔣白棉笑了一聲:

    “我可以特批你一些物資換首飾,等回去從貢獻點裡扣。”

    白晨則指著一個青綠的翡翠手鐲道:

    “以你母親的年紀,可能更喜歡這種。

    “雖然它現在看起來不是那麼好,但戴久了會越來越潤。

    “我以前認識的幾個女性遺蹟獵人就是因為這東西賣不出去,只好自己戴,後來發現還挺好看的。”

    “對,對,對。”攤主聽到白晨這麼說,連忙附和。

    蔣白棉對這方面沒什麼研究,而且更喜歡晶晶亮的鑽石,也就沒提意見,將目光投向了那些書籍。

    她發現商見曜已經拿起一本書,正專注地閲讀著。

    在看什麼?蔣白棉好奇地埋低腦袋,瞄向商見曜手裡那本書的封面。

    很快,書名映入了她的眸子:

    《演員的自我修養》

    “……”蔣白棉有些話想說,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他們用一個罐頭換到了那個翡翠手鐲,用一個罐頭換了四本書——剩下三本都是蔣白棉挑的。

    用過簡單枯燥的午餐,“舊調小組”因為沒有別的事情需要忙碌,所以四位成員都沒有出門,睡了會午覺,各自霸佔著一張椅子(沙發),看起剛買來的書。

    悠閒的時光總是過得飛快,眼見傍晚就要來臨,遠處突然有些喧鬧。

    “發生了什麼事情?”龍悅紅眺望起聲音傳來的方向,疑惑自語道。

    “去看看。”蔣白棉覺得該活動一下身體了。

    一行四人隨即出了“幽夢”旅館,走向濱河大道。

    沒過多久,他們發現了喧鬧的源頭:

    獵人公會。

    此時,喧鬧聲已經平息,但那裡還聚集著不少人,表情都有點凝重。

    蔣白棉、商見曜他們邁步進入公會,一眼就看到了大屏幕上定格的那個任務:

    “……調查西南山區‘高等無心者’之事……”

    格納瓦不是派機器人衛隊去解決了嗎?蔣白棉疑惑地下移目光,很快找到了一行描述:

    “……十名機器人衛隊成員失去了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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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四十二章 研究院

    這一刻,不管是蔣白棉,還是龍悅紅、白晨,心裡都閃過了類似的想法:

    怎麼會?

    在他們的常識裡,機器人戰士是對付“高等無心者”的最佳選擇,按理來說,應該不會出問題才對。

    當然,這只是相對他們來說屬於常識,塔爾南大部分人都不太清楚覺醒者、“高等無心者”的具體情況,只是見識過機器人戰士的強大,覺得足足十名機器人衛隊的成員足以搞定西南山區那個麻煩。

    這可是能對付一支普通軍隊的!

    誰知道,它們就那樣失去了聯繫。

    這讓昨晚還很有安全感的塔爾南鎮民們瞬間慌了起來。

    整個塔爾南,機器人衛隊的成員也就二十四位而已,這一下就去了近一半!

    ——機器人衛隊的成員都是智能機器人,和負責監控、修理、清潔的不是一個型號。

    “山裡的情況可能比我們想像得要複雜。”蔣白棉收回目光,斟酌著說道,“也許不只是一個‘高等無心者’的問題。”

    她話音剛落,商見曜就若有所思地說道:

    “我想到了一個人。”

    “誰?”蔣白棉隱約有了些預感,但還是開口問道。

    商見曜嘆了口氣,露出很是想念的表情:

    “小沖。”

    “你的意思是……”蔣白棉強行壓低了嗓音,“那個‘高等無心者’不是普通的‘高等無心者’,達到了小沖那個層次?”

    雖然“舊調小組”幾位成員並沒有真正見識過小沖的能力,但從多名“高等無心者”自發地保護他,聽從他的命令,就可以想像一二。

    如果把普通的“高等無心者”和“群星大廳”、“起源之海”的覺醒者對應,那小衝至少是進入了“心靈走廊”的那種,甚至不比閻虎差,說不定還要更強。

    “也許。”商見曜坦然說道,“我只是在想,要是小沖遇到了山裡那個‘高等無心者’,會發生什麼事情?會讓他乖乖聽話嗎?”

    說到這裡,他眼睛一亮,握右拳擊了下左掌:

    “如果我假扮小沖,會不會有類似的效果?”

    “你太高了。”蔣白棉放棄講道理,直指問題的核心。

    “是啊。”商見曜再次嘆息,“我就算跪著走路,也比他高。”

    好傢伙,你對朋友的身高可真是太關心了……龍悅紅一邊慶幸不經意被嘲諷的不是自己,一邊腹誹了一句。

    有了商見曜的打岔,蔣白棉他們迅速收斂好了心情,看起任務的具體描述。

    讀到最後,龍悅紅忍不住開口道:

    “這個任務才500信用積分?”

    任務評級才B,只比野草城調查劉大壯被槍殺高一級。

    雖然後者牽涉城主府,有高層的重視,但始終只是一個表面看起來比較普通的案子,而現在這個任務,已經填進去了十個機器人衛隊的成員,它們加起來都可以和野草城的城防軍扳扳手腕了。

    當然,前提是後者沒預先佈置好陣地,讓各種重武器就位。

    蔣白棉也覺得奇怪,但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緣由:

    “這只是調查相關情況,沒讓直接對付那個‘高等無心者’。”

    這屬於偵察類任務,而不是清理怪物型,危險確實也危險,但肯定比直面恐怖的目標要好很多。

    白晨跟著點頭:

    “運氣好一點,說不定都不會遇到危險。”

    比如,那個“高等無心者”已經轉移了位置,留下了和機器人衛隊大戰的戰場和相應的痕跡。

    到時候,即使機器人衛隊成員都已經被摧毀,也能通過取回它們身上的“黑匣子”回溯具體情況,找出有用情報。

    “報酬給得也很豐厚。”蔣白棉又補了一句。

    懸賞者是塔爾南鎮長格納瓦,他會準備十個非智能型戰鬥機器人分給調查到重要情報的遺蹟獵人。

    如果不想要機器人,可以自行選擇等值的其他物資。

    “接嗎?”商見曜興緻勃勃地問道。

    蔣白棉瞥了他一眼:

    “這事有點危險,我們又不是真正的遺蹟獵人,需要靠完成任務為生。”

    商見曜自顧自地解釋道:

    “我想把報酬換成可以變汽車的機器人。”

    “呃……”蔣白棉猶豫了。

    這聽起來好像挺不錯的。

    但,但也不至於讓“舊調小組”冒那麼大的風險……

    萬一那個“高等無心者”真達到了小沖的層次,這回可沒法期待杜衡這樣的大佬剛好路過。

    這時,白晨冷靜地補了一句:

    “也可以換成見‘源腦’的要求。”

    “也是……”蔣白棉微皺起眉頭,沉默了好一陣。

    就在商見曜試圖再說點什麼的時候,她吐了口氣,笑了笑道:

    “接不接不應該這麼草率就決定。

    “首先,我們得確認是否能把報酬換成見‘源腦’一面,其次,我們得把在塔爾南能蒐集的情報都蒐集到,分析究竟有多大的風險……”

    說完,她轉過身體,走向了獵人公會的大門。

    這個時候,龍悅紅弱弱地說了一句:

    “格納瓦不是還沒有回絶我們見‘源腦’的請求嗎?”

    “也是啊……那就再等等吧。”蔣白棉這才發現路還沒有被堵死,沒必要這麼急著換方向。

    反正西南山區的事情看起來一時半會也解決不了。

    …………

    第二天上午,“舊調小組”剛結束晨訓,就有一個穿著墨綠軍裝,背著單兵火箭筒的機器人衛隊成員找來“幽夢”旅館。

    “有什麼事嗎?”接到房間電話通知的蔣白棉等人下樓問道。

    眼睛閃爍藍光的機器人衛隊成員用帶著磁性卻沒什麼感情的嗓音回答道:

    “格納瓦長官讓我轉告你們,‘源腦’不見任何人。”

    “好吧。”蔣白棉知道面前不是正主,沒有多說什麼。

    等到那位機器人衛隊成員離開了旅館,坐在前台的老闆娘艾諾才好奇問道:

    “你們想見‘源腦’?”

    “怎麼,你有辦法?”蔣白棉略感驚喜地反問道。

    商見曜則已衝到了艾諾面前。

    今天換了身羊絨長裙,打扮依舊艷麗的艾諾看了商見曜一眼,笑著說道:

    “我都沒見過‘源腦’,怎麼可能有辦法?”

    說到這裡,她話鋒一轉:

    “‘機械天堂’對舊世界挺上心的,一直在找相關的人。”

    “比如,馬克西米安?”蔣白棉瞬間做出聯想。

    艾諾笑了起來,彷彿有一朵花在綻放:

    “小姑娘挺聰明嘛。

    “我曾經聽我長輩提過這個人,說他是什麼第三研究院的首席科學家。”

    “第三研究院?”蔣白棉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喬初和他背後的第八研究院。

    “對。”艾諾點了點頭,“具體是什麼,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有九個類似的研究院。它們是舊世界毀滅前最強大的灰土人國家和最強大的紅河人國家聯合建立的研究機構,主旨似乎是,面向未來?”

    這位旅館老闆娘的過去也是一段故事啊,竟然知道這麼多……蔣白棉聽完之後,無聲感慨了一句。

    “謝謝。”她誠懇地表達了謝意。

    “光說謝謝怎麼行?”艾諾笑道,“得讓這兩個小帥哥陪我過一晚啊。”

    “咳,咳……”龍悅紅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好啊好啊。”商見曜興奮地說道,“我們可以跳舞,唱歌,打牌,比賽,等等,等等。”

    “好啦,開玩笑的。”艾諾笑著搖了搖頭,“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可經不起年輕人折騰。”

    這話怎麼這麼熟?啊對,顧博會長也說過……龍悅紅先是一愣,旋即醒悟了過來。

    告別了艾諾,蔣白棉直接讓白晨開車前往河西,去鎮務廳求見塔爾南鎮長兼機器人衛隊隊長格納瓦。

    鎮務廳位於河東一棟十層高的大樓內,玻璃幕牆擦得乾乾淨淨,在陽光下反射著寸寸金黃。

    剛走進去,蔣白棉、商見曜他們就看見了所謂的清潔機器人,它外形如同拖把,長出了多條能纏繞事物自帶吸盤的機械觸手。

    這讓它能從地面一直清潔到天花板。

    除了清潔機器人,還有加載著眾多武器模組的戰鬥機器人、負責播完輕音樂的垃圾桶狀機器人、形如貓狗的寵物機器人,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這裡面,穿著衣物的智能機器人只寥寥幾個,數量極為稀少。

    經過通傳,“舊調小組”在頂層一個辦公室內見到了機器人鎮長格納瓦。

    它依舊穿著那身軍裝,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著東北方向。

    等到“舊調小組”四人靠近,它轉過身體,用那醇厚的男中音說道:

    “你們還有什麼事?

    “如果是求見‘源腦’的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蔣白棉笑著做出回應:

    “如果我們調查清楚西南山區‘高等無心者’的事情,把失去聯繫的衛隊成員找回來,是否能見到‘源腦’?”

    格納瓦沉默了一陣道:

    “我可以幫你們再次請示,但不做任何保證。

    “如果確實不行,你們可以挑別的報酬。”

    這是預料中的回答,蔣白棉轉而說道:

    “其實,你們想解決西南山區的事情很簡單。

    “初步弄清楚大概的範圍後,就往那邊發射導彈,做飽和的火炮轟擊,用各種手段把那裡犁一遍。”

    這是人類軍隊解決“高等無心者”最有效的辦法,只是太耗費彈藥了,但“機械天堂”應該能承受。

    格納瓦踱了幾步道:

    “一是效率問題,二是山區地形複雜,有太多可以躲避的場所,三……”

    它頓了一下道:

    “那十個衛隊成員是我的同伴,確定他們情況前,我不想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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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四十三章 盤問

    雖然從智能機器人口中聽到“同伴”兩個字感覺怪怪的,但蔣白棉還是能夠理解,畢竟從目前的所見所聞,她能輕鬆得出一個結論:

    在“機械天堂”,智能機器人的地位是高於其他機器人的,而且數量不是太多。

    這種情況下,格納瓦的核心程序裡,機器人衛隊成員的地位和“生死”有較高權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我明白。”說這句話的不是蔣白棉,而是商見曜。

    他一副感同身受,失去了異父異母親兄弟的模樣。

    蔣白棉沒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

    “我們還需要你提供更多的情報和相應的許可,以便綜合評估任務的危險程度,最終決定要不要接。”

    格納瓦走回了靠背椅旁,略一思索,就用帶著合成感的醇厚男中音說道:

    “好,你們想知道什麼?”

    這個時候,龍悅紅總算琢磨清楚了組長剛才的話語,突然覺得這裡面似乎有點問題:

    即使格納瓦提供了更多的情報,給予了相應的許可,“舊調小組”似乎也能以危險程度過高為理由不接任務,放棄這件事情。

    這,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嗎?

    只是嘴巴上說說,什麼都不用付出就能薅到不少情報羊毛!

    當然,這反過來想也合情合理,大部分遺蹟獵人對情報不足的任務都會選擇敬而遠之,所以,委託者到公會發佈任務時,往往被要求給出滿足審核需求的細節。

    “只有那一個倖存者嗎?他有說過什麼?”蔣白棉早就想好了該問什麼,怎麼問。

    格納瓦眼中的藍色光芒閃爍了兩下:

    “對,只有一個倖存者。他叫章進,綽號章九,是一支遺蹟獵人隊伍的成員。

    “他們本來想去西南山區獵殺冬天餓到熬不住跑出來的野獸,結果,只有他一個人開車回來。

    “他回來的時候,身上都是血,只對河東路口的衛隊成員說了一句‘有高等無心者’就暈了過去。等到他醒來,我們發現他的精神出了問題,只知道瘋狂地大喊‘都死了’‘都死了’‘我殺的’‘我殺的’,完全問不出詳細的情況。”

    “沒有別的情報了嗎?”蔣白棉追問道。

    “沒有了。”格納瓦搖了搖那顆銀黑色的機械腦袋。

    “你只知道這一點情報,就派出了衛隊?”蔣白棉忍不住說了一句。

    甚至連“高等無心者”的數量都不清楚,更不用說對方有沒有人類同伴,具體能力是什麼,是否掌握著某些武器這類細節了。

    格納瓦沉默了一下道:

    “我們有過對付‘高等無心者’的經驗,在過去,奇拉爾山區有不少‘無心者’……”

    這些都是被機器人衛隊剿滅的。

    神奇的是,蔣白棉、龍悅紅等人竟然從格納瓦這句話裡聽出了一點愧疚。

    一個智能機器人竟然模擬出了愧疚感……

    “好吧。”蔣白棉沒有多說。

    這又不是她的下屬,也不是她的上司,交淺不足以言深。

    這時,商見曜好奇問道:

    “他為什麼綽號章九?

    “因為他媽媽生了九個,他排在最後?”

    格納瓦嘴巴張合著說道:

    “不是。是因為他們那個遺蹟獵人小隊一共有十個人,是按照古書結義的兄弟姐妹,他是其中年紀第二小的那個。”

    這一聽還有點慘啊,換我我也得崩潰……龍悅紅暗自“嘶”了一聲。

    九個結義的兄弟姐妹一個都沒剩下,自己也瘋了。

    蔣白棉隨之嘆了口氣道:

    “我們想要的許可是見章九,看能否問出更多的情報。”

    “可以。”格納瓦表示理解,“但希望不大,我們用了各種辦法,甚至上了一些很先進的機器,都沒能從他嘴裡聽到另外的話語。”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不行?”蔣白棉控制住自己,沒有去看商見曜。

    “舊調小組”可是有審訊高手,不,談判專家,不,交際達人的!

    格納瓦沒再說什麼,彎下腰背,手寫了一份許可書,並畫了一個由簽名、內容、密匙這些信息的編碼構成的複雜圖案。

    這防偽水平,蔣白棉覺得自己拍馬不能及。

    不過,她還是有點疑惑:

    “你們之間應該存在無線網絡連接的,為什麼不直接給看守章九的衛隊成員發一份電子許可,附上我們的照片?”

    “這是規定的程序,不能取巧,否則很容易被人鑽漏洞。”格納瓦解釋道。

    你們智能機器人的信條是“程序正義”?蔣白棉接過了那份許可,帶著商見曜等人告辭離開,坐回了吉普內。

    白晨發動汽車的時候,她開口問道:

    “你們從目前的情報能做出什麼推斷?”

    商見曜立刻就說道:

    “章九應該沒有撒謊。”

    “為什麼這麼說?”蔣白棉問道。

    商見曜正色回應:

    “一個瘋子是不會撒謊的。”

    這是哪門子理論?蔣白棉好氣又好笑地啐了一口。

    商見曜旋即補充道:

    “‘神父’就可以讓章九自己殺掉同伴,那個‘高等無心者’說不定也有類似的能力。”

    “章九清醒之後,接受不了這個真相,精神崩潰到失常?”龍悅紅跟著說道,覺得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有很可能。”蔣白棉輕輕頷首。

    討論間,“舊調小組”回到了河東,但沒急著去塔爾南綜合醫院,而是先行前往獵人公會,看有沒有別的什麼人掌握著更多的情報,

    進了大廳,目光一掃,他們發現竟然已經有一支遺蹟獵人隊伍接下了那個調查任務。

    “誰接了啊?”蔣白棉叫住一位獵人,開口詢問道。

    這可真有自信啊!

    那獵人看了她一眼,不自覺露出了笑容:

    “是一支外來的隊伍,領頭的那個有小半腦袋是金屬”

    “大帥哥的同伴!”商見曜欣喜地說道。

    蔣白棉點了點頭,也想到了是誰。

    這應該是在奇拉爾山區補水點提醒他們有“高等無心者”出沒的那支遺蹟獵人小隊。

    嗯,倖存者不僅可以選擇塔爾南,也能往奇拉爾山區別的地方逃……那個人當時說過,好幾支遺蹟獵人隊伍付出了慘烈的死傷……這麼看來,遇到“高等無心者”的不只章九他們小隊,還有別的遺蹟獵人,這些人可能掌握著更多更關鍵的情報……提醒我們的那個小隊明顯碰到過其他倖存者,知道一些細節,所以才敢接這個任務……當然,不排除他們實力超強極有信心的可能……蔣白棉思緒電轉之間,理出了一條線。

    她追問起有點懵的路人:

    “那支外來的隊伍呢?”

    “已經出發了,進山了。”路人如實回答道。

    又問了一圈,“舊調小組”沒能弄到更多的情報,只好開著車,到了濱河大道北側,拐向了塔爾南綜合醫院。

    章九的病房外,守著位穿墨綠色制服的機器人衛隊成員,站姿很是筆挺。

    蔣白棉說明了來意,將格納瓦手書的許可遞給了對方。

    那名機器人衛隊成員眼中藍光大亮,掃過了紙上的複雜符號。

    滴的一聲響起,它點了點頭道:

    “審核通過,沒有問題,你們可以進去了。”

    真方便啊……龍悅紅暗自讚嘆了一句。

    …………

    病房內,實際年齡並不算大的章九縮在床上,裹著厚厚的白棉被,瑟瑟發抖個不停,眼神顯得極為散亂,彷彿沒有焦點。

    雖然現在還是冬季,但他這幅表現也委實太誇張了。

    蔣白棉直接給商見曜使了個眼色,自己則停在門口,反手關上了房門。

    商見曜走了過去,坐到了床邊。鬍渣愈發明顯的章九慌忙往角落裡縮去,呈現出明顯的應激反應。

    “不用緊張,你看……”商見曜笑了起來,“你是人類,我也是人類;你是遺蹟獵人,我也是遺蹟獵人;所以……”

    因為章九還聽得懂人話,知道回答問題,所以蔣白棉判斷“推理小丑”能產生一定的效果。

    至於有效果後能從一個瘋掉的人口中問到什麼,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章九愣愣聽完商見曜的話語,身體逐漸放鬆了下來,抖得不再那麼厲害。

    “你,你是王大?”他遲疑著,有點激動地問道。

    蔣白棉、龍悅紅、白晨先是一愣,旋即明悟了王大是誰。

    而想明白之後,他們只覺某種悲涼感襲上了心頭。

    “是啊。”商見曜輕輕頷首,單刀直入地問道,“你為什麼要殺他們?”

    “我……”章九頓了一下,聲音變高了一點,“我沒有,我沒有!王大,你聽我解釋,我,我只是在殺怪物!”

    說著說著,他沉默了下去,然後笑了起來,笑得眼淚橫流:

    “哈哈,是,是我殺了他們!是我,是我!”

    商見曜抬起右手,做出了下按的姿勢:

    “除了怪物,你還看到了什麼?”

    章九冷靜了一些,眼神慢慢變得有點呆滯,彷彿陷入了一幀一幀慢動作回放的記憶裡。

    突然,他甩動了凌亂的黑髮,脫口而出道:

    “有,有龍!”

    這聲音迴蕩在了房間內,彷彿產生了某種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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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四十四章 蜃龍教

    塔爾南綜合醫院外,改裝過的軍綠色吉普內。

    蔣白棉坐在副駕位置,半側身體,詢問起商見曜等人:

    “你們有什麼想法?”

    龍悅紅搶在商見曜之前,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那個‘高等無心者’的能力應該是製造幻覺,所以章九把自己的同伴當成了怪物,把對方看成了巨龍,犯下了大錯,事後精神徹底崩潰。”

    說完之後,他發現竟沒人補充,也沒誰反駁,一時有點忐忑,主動問道:

    “你們覺得呢?”

    “從目前蒐集到的情報看,這個可能最大。”蔣白棉做出了肯定的答覆。

    然後,她笑著表揚了一句:

    “你對事情的分析和判斷越來越不錯了。”

    龍悅紅欣喜和害羞之餘,商見曜開口說道:

    “智能機器人也會被幻覺影響嗎?”

    “對,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機器人衛隊那十名成員為什麼會失去聯繫。”開車的白晨附和了一句。

    蔣白棉思索著說道:

    “這就得看那個‘高等無心者’能力的實質是什麼了。如果他是通過干擾感官來營造幻覺,那智能機器人肯定不會被欺騙,它們的感官系統和人類完全不一樣。可如果那個‘高等無心者’是直接扭曲環境信息,篡改相應信號來創造幻覺,智能機器人也未必能倖免。”

    她頓了一下,又自言自語般說道:

    “可為什麼章九會看到龍?

    “正常情況下,沒接觸過這方面信息的人是無法自己幻想出一條龍的……

    “難道是那個‘高等無心者’創造的龍,他為什麼會創造龍?”

    聽到這裡,商見曜眼睛一亮道:

    “我知道哪裡有龍!”

    “哪裡?”蔣白棉隱隱約約猜到了答案。

    “蜃龍教的教堂裡。”商見曜用篤定的口吻回答道。

    “你進去過嗎?”提問的不是蔣白棉,而是龍悅紅。

    “沒有。”商見曜搖了搖頭,理直氣壯地說道,“我猜的。”

    龍悅紅嘴角微動的同時,蔣白棉“嗯”了一聲:

    “崇拜蜃龍的地方有龍形象很正常。

    “如果章九是蜃龍教的信徒,那問題就得到解釋了……”

    說到這裡,蔣白棉突然發出“咦”的聲音:

    “蜃龍教崇拜的是哪位執歲?”

    “十一月的執歲‘碎鏡’。”開車的白晨做出解答。

    “祂還有個稱呼是什麼?”蔣白棉追問道。

    白晨默然了一秒,和龍悅紅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幻覺之神!”

    商見曜點了點頭,表示就是這樣。

    “這就有意思了。”蔣白棉有點興奮又有些凝重地說道,“那個‘高等無心者’的能力疑似製造幻覺,章九又看到了龍……”

    啪!

    她輕拍手掌,對白晨道:

    “我們去蜃龍教的教堂。”

    龍悅紅頓時有點緊張:

    “這麼直接過去會不會不太好?”

    “那你想怎麼過去?”商見曜非常配合地問道。

    “找格納瓦鎮長,帶幾個機器人衛隊成員一起去。”龍悅紅覺得這才是穩妥之策。

    “可以啊,翅膀硬了,都會唱反調了!”說這句話的不是蔣白棉,而是商見曜。

    蔣白棉聽得愣了一秒,然後沒好氣地罵道:

    “你這哪學來的台詞?廣播節目裡?”

    “不是。”商見曜斷然否定。

    知道他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的蔣白棉頓時有點好奇了:

    “那是哪學的?”

    龍悅紅隱隱感覺不對,可又不知道哪裡不對。

    下一秒,他看見商見曜笑了起來:

    “圍觀小紅被他媽揍的時候學的。”

    “艸……”龍悅紅一句髒話脫口而出。

    這就是有個損友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壞處。

    他剛才就在想,這話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蔣白棉忍著笑意,沒繼續這個話題,簡單解釋道:

    “帶著機器人衛隊去反而容易營造緊張氣氛,激化矛盾。

    “我們過去的目的只是問一問章九是不是蜃龍教的信徒,問一問蜃龍教的,呃,應該是主教吧?對西南山區那個‘高等無心者’是什麼看法,對怎麼識破幻覺有什麼建議。

    “這都不是什麼敏感的問題,不需要那麼小題大做。”

    “也是。”龍悅紅被說服了。

    而且,這光天化日的,到處都有能說話的監控攝像頭。

    …………

    蜃龍教的聖所在濱河大道最北端,它不是教堂,而是一座很有灰土古代氣質的館閣,白牆而黑瓦。

    上面掛著的橫匾是:

    “南柯觀”

    敞開的棕色木製大門後是一片天井,天井的另外一端是描繪著許多雲彩般紋路的殿閣。

    殿閣之中,上方是一根根木製的橫樑,下面是一排排橫放的黑色靠背椅,最深處有一個神龕,神龕內供奉著由碎裂鏡片鑲嵌成的巨龍符號。

    此時,有幾位信徒正坐在椅子上,閉目禱告著。

    蔣白棉、商見曜等人還沒來得及靠近神龕前那位女性神職人員,她就急匆匆走了過來。

    這位神職人員年紀不是太大,看起來也就二十七八的樣子,穿著很有舊世界古典風格的白色長袍,腰間繫了根麻繩。

    她頭髮又黑又亮,順著肩頭披往下方,五官不算漂亮,卻有種難以言喻的氣質。

    這神職人員掃了商見曜等人一眼,微笑說道:

    “你們總算來了。”

    “啊?”龍悅紅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他不記得“舊調小組”什麼時候和蜃龍教的神職人員約定過要上門拜訪。

    難道……心生疑惑之際,龍悅紅望向了商見曜。

    難道是這傢伙為了品嚐蜃龍教的聖餐,在單獨行動時和別人約好了?

    那位女性神職人員見蔣白棉等人都有點愣住,頓時露出安撫的笑容:

    “不用緊張,遲到很正常。我們教派的‘幻世大醮’多重要多嚴肅的事情,不也有好幾位‘迷夢保護者’遲到,有的甚至全程錯過。

    “好啦,我們舉行入教儀式吧……”

    “等一下。”商見曜打斷了對方的話語,“你們的聖餐是什麼?”

    “不是告訴過你們嗎?”那女性神職人員疑惑反問道,“我們聖餐很簡單,就是教派自製的小餅乾配蜂蜜水。”

    “蜂蜜水……”商見曜猶豫了。

    這個時候,蔣白棉終於忍不住問道: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那女性神職人員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這個,可能是。”

    她乾笑了一聲,從白色長袍的暗袋裏掏出了一張照片:

    “這真不是你們?

    “正好四個啊!”

    蔣白棉一眼望去,差點沒給氣笑。

    照片上那四個除了都是灰土人,也是兩男兩女,和“舊調小組”就沒一點像的。

    尤其最高那個男的,長得就跟猩猩似的,這眼睛得多瞎才能把商見曜認成他。

    而商見曜竟然無縫對接,一板一眼地和對方討論起了入教事宜!

    那位女性神職人員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舊調小組”,連續幾遍之後,終於確認自己認錯了人。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深深鞠了一躬:

    “對不起,我記不住別人的長相。”

    說完,她半仰起身體,微抬雙手,彷彿在向虛空中的某個存在致敬:

    “願你們能取悅神靈。”

    你們教派怎麼回事?有愛遲到的高層,又有記不住臉的傳教者……這會不會太隨意了一點?旁邊的龍悅紅聽得一肚子話不好意思說出來。

    他目光一掃間,發現組長不僅沒有嘲笑,而且還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這是覺醒者付出的代價?龍悅紅靈光一閃,恍然大悟。

    蔣白棉收斂住情緒,正色問道:

    “不知該怎麼稱呼?”

    “我是南柯觀的觀主周玥,你們稱呼我周羽士就可以了。”那女性神職人員做起自我介紹。

    或許是想到自己剛才的表現不太靠譜,她又乾笑了兩聲:

    “處處幻夢,何必認真?

    “大家隨意一點,隨意一點。”

    蔣白棉還沒來得及回應,商見曜已開口問道:

    “我有個問題,那些‘迷夢保護者’為什麼會遲到?”

    觀主周玥似乎很開心丟臉的終於不是自己,飛快回答道:

    “有的是迷路了!”

    見話題終於回到“正軌”,她擺出了平靜溫和的神棍姿態:

    “幾位有什麼事?”

    蔣白棉組織了下語言道:

    “周觀主,你知道西南山區那個‘高等無心者’的事情嗎?”

    “聽說了。怎麼,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嗎?”周玥一副灑然無拘的樣子。

    蔣白棉進一步問道:

    “那你認識倖存者章進嗎?他綽號章九。”

    周玥回想了一下:

    “不認識。

    “雖然我記不住臉,但我對人的名字記得很清楚。他應該不是我們教派的人,除非他加入的時候用的是假名。”

    “這個可能很低。”商見曜用偵探的口吻評價道。

    頂著“顧知勇”名字吃炸雞翅的是誰?蔣白棉眼眸上轉,在心裡罵了一句。

    類似的傢伙雖然不多,但肯定也有!

    她轉而對觀主周玥說道:

    “是這樣的,我們在詢問章九的時候,他說他在遇到那個‘高等無心者’後,把同伴當成了怪物,還看見了一條龍。”

    “龍……”周玥的表情逐漸嚴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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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四十五章 幻

    周玥自語完,看著蔣白棉、商見曜等人,邊思索邊說道:

    “如果只是單純的‘高等無心者’有製造幻覺的能力,或者章進精神失常中看到了龍,那都不是太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但兩者結合在一起,就確實有點巧合了。”

    “有別的解釋,這不是決定性的證據。”商見曜就差叼一根煙斗了。

    周玥以為他平時就這樣,倒也不是太在意,微微點頭道:

    “確實,有可能是章進來聽過我們講道,也有可能那個‘高等無心者’得‘無心病’前,對舊世界的龍文化有某種程度的愛好。

    “但不管怎麼樣,我都得把這件事情彙報上去,看‘迷夢保護者’們有什麼想法。”

    蔣白棉斟酌了下語言道:

    “我們並沒有懷疑貴教派的意思,只是單純覺得比較巧合。”

    “不。”南柯觀觀主周玥一甩袖袍,頗為灑脫地說道,“聽完你們的描述,我自己都有點懷疑。”

    蔣白棉“嗯嗯”了兩聲,沒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

    “周觀主,我們這次來主要還是請教。

    “如果我們進山調查那個‘高等無心者’的事情,該怎麼應對幻覺?”

    周玥的目光在“舊調小組”四位成員的臉上掃過,輕輕頷首道:

    “幻覺是一個很大的領域,我在這方面只有一些比較粗淺的認識。

    “你們如果不嫌棄,那我可以簡單講一講。”

    作為蜃龍教在塔爾南地位最高的神職人員,南柯觀的觀主,周玥沒法說自己不瞭解幻覺。

    這兩個字充斥在他們的教義裡。

    “不嫌棄。”商見曜立刻回答道。

    這種時候說不嫌棄會給人一種你考慮過要不要嫌棄的問題,看重禮貌的你該直接說“請講”……蔣白棉腹誹了一句,但沒有多說。

    周玥環顧了一圈,嗓音壓低少許道:

    “這個世界本身就是幻覺,是一場來自執歲的迷夢。

    “我們蜃龍教的主旨就是取悅執歲‘碎鏡’,讓祂收回這個痛苦的幻境,將真實的、美好的新世界呈現在我們面前。”

    謔,不愧是觀主,趁機傳教……蔣白棉一陣好笑,表面卻擺出了專心傾聽的模樣。

    說到這裡,周玥又一次半仰身體,微抬雙手,向虛空中的某位存在致敬:

    “蜃龍至高。”

    行完禮,她繼續說道:

    “我們的日常就是和幻覺打交道,如果我說我不知道什麼是幻覺,該怎麼應對它,肯定是在騙你們。

    “但你們也能看到,我至今仍在迷夢中徘徊、煎熬。”

    呼,周玥吐了口氣:

    “幻覺最本質的一個問題就是,它始終是幻覺,哪怕它在方方面面都和真的一樣,也肯定存在假的地方,這有多有少,一旦抓住,就能堪破。

    “當然,到了執歲這個層次,祂所營造的迷夢就真假難分了,不是人類自己能夠看穿的。”

    “那該怎麼找到假的地方?”蔣白棉追問了一句。

    她越聽越覺得“蜃龍教”的理念和“永恆歲月”教派有點像,周玥和伽羅蘭道長在氣質、處事態度上也存在一定的共同之處,只是一個更依賴神靈,一個更在意自身對道的體驗和領悟,這就導致了許許多多的差別。

    最典型的一點就是周玥的表現總帶著“反正是一場夢,何必那麼認真”的意味,伽羅蘭則更偏重“隨遇而安道法自然”。

    周玥微微一笑:

    “你們出個人配合我一下。”

    她話音剛落,蔣白棉、商見曜和白晨的目光就同時投向了龍悅紅。

    “……”龍悅紅的表情僵硬了那麼兩秒鐘。

    既然組織已經決定,那他只能選擇接受,上前一步道:

    “我來吧。”

    不管實際是什麼,他都得裝出是自己主動要求的。

    周玥點了下頭,指著那一排排黑色靠背椅最後方最邊緣的那張:

    “你摸一摸它。”

    這麼簡單?龍悅紅狐疑地靠攏過去,彎下腰背,小心翼翼地探出了手掌。

    接觸到那張椅子後,他感覺到了木材的質感、實物的堅硬和表面的凹凸不平。

    “怎麼樣?”周玥笑著問道。

    她一笑起來,眼睛就眯成了線。

    “沒什麼問題。”龍悅紅如實說出了感受。

    “那你坐一坐。”周玥提出進一步的要求。

    龍悅紅再次有了“這麼簡單”的疑問,然後轉過身體,緩慢坐了下去。

    就在他預定要碰到椅面時,下方卻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雖然他做了一定的心理準備,但此時還是收不住自己下坐的趨勢,啪地一聲摔在了地上。

    這個過程中,他看見自己陷入了那張黑色的靠背椅,可什麼額外的感受都沒有。

    等他慌忙站起,回頭再看,那張黑色靠背椅完好無損。

    “這,這是幻覺?”他驚愕出聲。

    坐下之前,他無論從哪個角度判斷,都覺得是真的。

    周玥笑著點了下頭:

    “對。

    “所以,你們也看到了,不管表面再怎麼真,它都沒法代替真正的事物,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蔣白棉若有所思地回了一句:

    “判斷是否幻覺,要從實際的作用著手,而不是從感官的反饋?”

    “這是一個有效的辦法,但不是萬能的。”周玥說的很謹慎。

    這個時候,商見曜提出了一個想法:

    “如果我們四個手拉手進山,是不是就不用擔心被幻覺影響,將同伴當成怪物了?”

    蔣白棉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牽著手的就是同伴。

    這應該有效,可想像一下那個場景,又感覺怪怪的……蔣白棉假想了一下商見曜描述的情況,總有種這是小朋友在玩遊戲的感覺。

    周玥則“嗯”了一聲:

    “理論上可以,但中間兩個人不就失去戰鬥力了嗎?”

    兩隻手都被人牽著。

    “我可以用腳開槍。”商見曜給出了“解決方案”。

    周玥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回應,短暫思索後道:

    “這並不能完全確保安全。”

    見龍悅紅他們有些不解,她進一步解釋道:

    “這並不能保證你牽著的那個人不會突然‘消失’。”

    她語境裡“消失”的意思是從感官裡消失,而不是實際不存在。

    當你看不到這個人,聽不到他的聲音,無法從手上獲得觸感,那他就等於“消失”了。

    商見曜早有預想,望著龍悅紅,胸有成竹地說道:

    “他一消失,我就掐他。”

    “……”龍悅紅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在迴蕩:

    為什麼是掐我?

    他旋即醒悟過來,找出了漏洞:

    “就算被掐的那個人痛得大叫,你應該也聽不到。

    “你掐的時候也不會有任何手感,不……”

    說著說著,龍悅紅突然明白了商見曜真正的意思。

    哪怕同伴看起來已經消失,真往下掐的時候,因為實物存在,商見曜的手是沒法往下陷入太多的。

    “這是個辦法。”南柯觀觀主周玥表示認可。

    她接著補充道:

    “這得看那個‘高等無心者’擅長的是哪個領域的幻覺,他也許能讓你們在距離判斷上出現錯誤。”

    “這樣啊……”蔣白棉發現自己之前對幻覺的認識還是太少了。

    又交流了一陣,她代表“舊調小組”,禮貌提出了告辭。

    穿著白色長袍,繫著麻繩的周玥目送他們離開後,轉過身體,面向供奉著巨龍符號的神龕,自語了起來:

    “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嗚,有風吹過天井,貫入了殿堂。

    周玥身邊那一排排黑色靠背椅和幾個祈禱的信徒瞬間消失不見。

    這裡變得空空蕩蕩,除了神龕、木樑、柱子和觀主,就只剩下幾個深藍色的蒲團。

    …………

    外面的吉普上,商見曜剛一坐好就說道:

    “那幾個人是假的。”

    見龍悅紅頗感詫異地望了過來,他又補充道:

    “沒有人類的意識。”

    “也沒有相應的電信號。”蔣白棉點了下頭,笑著說道,“那位周觀主的幻覺能力還是比較糙啊。”

    她接著又說道:

    “從這可以推斷出,她的幻覺是以她自身的認知創造的,而不是引動我們的記憶,讓我們自行產生幻覺。”

    如果幻覺的源頭是本人,那蔣白棉肯定會“感應”到電信號,商見曜也能“發現”人類意識。

    龍悅紅忙回想之前,不敢相信那幾個閉目祈禱的信徒是幻覺。

    但既然組長和商見曜都這麼肯定,他也不會懷疑,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不愧是蜃龍教……”

    道觀內的人和物竟然大部分是假的,是幻覺。

    見白晨發動了吉普,龍悅紅隨口問道:

    “接下來去哪裡,要不要進山?”

    他自認為對幻覺有一定程度瞭解了。

    蔣白棉頓時笑了一聲:

    “去幹什麼?和之前那個遺蹟獵人小隊玩打怪物的遊戲?”

    見龍悅紅有點懵,商見曜幫忙“解釋”道:

    “你可以對著他們逼u逼u逼u,他們也可以對著你逼u逼u逼u。”

    “也是啊……”龍悅紅醒悟了過來。

    到時候,兩支小隊在山裡相遇,受幻覺影響,肯定會把對面的人當成怪物。

    面對這種情況,不做應對也肯定不行,萬一是真的怪物呢?

    蔣白棉隨即吐了口氣:

    “等他們回來再說吧,就算要進山,也得保證只有我們一支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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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四十六章 酒吧

    傍晚,閒著沒事的“舊調小組”決定去塔爾南的酒吧轉轉。

    這一方面是看能不能打探到點消息,另一方面是不想再吃自帶的罐頭、餅乾和能量棒。

    只要酒吧有正常的食物,他們願意付出溢價,反正車上那麼多最新型便攜式電腦近乎白撿,相當於用少量彈藥換來的。

    而要是連酒吧都弄不到,那他們還能選擇其他口味的罐頭、餅乾和能量棒,總之,現在的吃膩了。

    塔爾南的酒吧有兩家,大門斜對,相隔很近,商見曜立在它們中間,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後,詢問起龍悅紅:

    “挑哪家?”

    龍悅紅雖然有路過這裡幾次,但一直沒仔細觀察,聞言在“野鴿子”和“綠葡萄”兩塊招牌間來回掃了幾遍:

    “去‘綠葡萄’吧,感覺挺,清新的。”

    “好,那我們去‘野鴿子’!”商見曜如釋重負般說道。

    “你又在欺負小紅了!”蔣白棉笑罵了一句。

    就在龍悅紅深感安慰時,她“嗯”了一聲:

    “我選‘野鴿子’,這個名字讓我很有食慾。”

    第一次出門拉練的時候,“舊調小組”除了抓過兔子,還打過鳥,烤來吃。

    龍悅紅聽到蔣白棉的話語,頓時回想起了當初的體驗,唾液一下分泌了出來:

    “好。”

    話音剛落,他就聽到商見曜在嘀咕:

    “欺負得講究方式方法啊……”

    商見曜話未說完,蔣白棉就把左手搭在了他肩上,笑容滿面地說道:

    “進去吧。”

    “好。”商見曜從善如流。

    龍悅紅無語地跟在了隊伍後面。

    “野鴿子”酒吧的門有兩層,一層敞開著,一層只存在於中間位置,對開,棕黃色,純木製。

    闖過沒有鎖上的半截門,裡面的場景映入了蔣白棉的眼眸:

    最中間是舞池,周圍擺放著一張張圓桌和椅子,此時,還沒有播放音樂,不少人圍坐在一起,玩著紙牌、骰子和麻將;

    越過舞池,往吧檯位置走,會看見左右兩側有桌球檯、乒乓球檯等娛樂設施。

    身為一家酒吧,“野鴿子”除了沒什麼酒,其他都還挺完善的。

    “真的和小白說的一樣,這更像‘活動中心’。”蔣白棉環顧一圈後,笑著說道。

    商見曜隨即哼起了歌謡:

    “你是我的……”

    “打住!”蔣白棉喝止了他,“先找個人問問那支遺蹟獵人小隊有沒有回來。”

    這指的是進山調查“高等無心者”情況的那支小隊。

    不等蔣白棉安排,商見曜直接走向了一桌玩牌的人。

    他拍了拍一個將頭髮兩側剃光的年輕人,熟稔地問道:

    “怎麼樣?贏了嗎?”

    那年輕人側過頭來,發現是張陌生的臉孔,但對方表現得非常熱情,一副大家很熟的模樣,讓他又有點搞不清楚是不是曾經在哪見過。

    因為問題不敏感,所以他隨口回答道:

    “別提了,快把之前探索的收穫都輸光了。”

    “加油。”商見曜想了想,抽動起身體,來了段燙傷般的舞蹈,“願神靈之息沐浴你。”

    塔爾南的“熔爐教派”信徒不少,那些打牌的人對此見怪不怪。

    商見曜狀似隨口地又問了一句:

    “之前進山的那幾個獵人回來了嗎?”

    “沒有。”打牌的年輕人搖了搖頭,“我估摸著他們要出事。”

    得到答案的商見曜點了點頭,又看了一兩分鐘的牌,才慢悠悠走回蔣白棉他們身旁。

    這時,那張牌桌上,其中一名賭徒問起被商見曜拍肩的年輕人:

    “沙華,他是誰啊,我怎麼不認識?”

    名叫沙華的那個年輕人回想了幾秒道:

    “我也不認識……”

    “你不是和他很熟嗎?”其他賭徒都詫異了。

    剛才兩人就像是已經拜過把子的結義兄弟。

    沙華迷惑了,再次懷疑起自己的記憶力。

    不過,牌局當前,他們很快就把這件事情拋諸了腦後。

    穿過舞池,走向吧檯的過程中,蔣白棉目光一掃,突然問起龍悅紅:

    “那幾個人是不是認識你?

    “怎麼一副想把你剝皮拆骨的模樣?”

    龍悅紅依循蔣白棉的指示望去,發現一張牌桌處,有三個男子正滿含怨恨和仇視地看著自己。

    “呃,我不是提過嗎?我打了幾個訛我的本地人。”這是龍悅紅第一次單獨行動時的戰果,所以他記憶猶新。

    “他們看起來不太服氣啊。”商見曜說起了風涼話。

    他一副“快,再打一遍”的模樣。

    “不服氣很正常啊,反正又沒有上來惹我。”龍悅紅向來是個好好先生。

    商見曜當即找出了理由:

    “他們瞅你了,瞪你了!”

    兩人說笑間,被打過的那三個人本想著這裡街坊鄰居不少,牌友更是眾多,要不要趁機討回場子,可看了看商見曜的的身高、長相和他的女伴後,又放棄了這方面的念頭。

    這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對象。

    此時,蔣白棉他們已走到了吧檯前,看到了正無聊發呆的酒保。

    沒什麼酒,也沒什麼喝酒的人,意味著他不需要做太多事情。

    “你們老闆呢?”蔣白棉敲了下吧檯的桌面。

    酒保抬頭看了她一眼,表情瞬間生動:

    “我就是。

    “你想想,誰會請一個沒什麼事做的夥計?”

    他三十多歲,穿著藏青色的厚棉外套,頭髮梳成了偏左的三七分,臉上有風霜摧殘的痕跡。

    “怎麼稱呼?”商見曜代替蔣白棉,禮貌問道。

    “叫我阿義就行了,蔡義。”酒吧老闆笑著說道,“你們要什麼?”

    “有正常點的飯菜嗎?”蔣白棉沒有掩飾自身的需求。

    蔡義搖了搖頭:

    “我自己找了兩個人種地,一個人養雞,一個人養豬,才勉強夠一大家子吃,哪有多餘的?”

    說到這裡,他露出了笑容:

    “你們是遺蹟獵人吧?

    “我這裡定期會有格鬥比賽,誰拿了冠軍,除了應得的獎勵,還會額外贈送一頓豐盛的晚餐,正常類型的。”

    商見曜搶在蔣白棉之前,搖頭說道:

    “這太麻煩了,我有更簡單的辦法。”

    “什麼辦法?”蔡義有點好奇。

    商見曜笑容陽光地說道:

    “綁架你,讓你家人拿一袋麵粉,一袋大米,一口豬,四隻雞,一籮筐白菜來贖。”

    蔡義本能摸了摸腰間,然後笑道:

    “這個想法有兩個問題,一是你們打不打得過機器人衛隊,二是你們抓不抓得住我。”

    他趁此吹噓起來:

    “想當年,我也是‘中級獵人’,要不是娶了個本地姑娘,用積蓄開了這家酒吧,把灰土各地的娛樂方式都集中了過來,我說不定已經是‘資深獵人’了。

    “你們,到哪一級了?”

    “正式。”蔣白棉對此沒有一點不好意思。

    蔡義聞言,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

    “你們要吃點啥?玩點啥?”

    商見曜從戰術背包內拿出一台便攜式電腦,一臉沉痛地說道:

    “你看著安排吧。”

    蔣白棉趕緊補充道:

    “最好是比較少見的口味,多餘的會帶走。

    “我們玩桌球。”

    蔡義拿過那台便攜式電腦,笑了笑道:

    “你們還挺有路子嘛。

    “沒問題,我這裡什麼都不多,就罐頭的種類多。”

    完成交易後,龍悅紅有點好奇地問道:

    “你們都是在哪裡養牲口啊?我都沒看到。”

    蔡義笑了:

    “在無人區那些房子裡,大家各占各的,反正塔爾南最不值錢的就是房子。”

    無人區指的是沒人居住的那部分城區。

    想到“盤古生物”內部,為了一家人住得好一點,得絞盡腦汁,付出額外的代價,龍悅紅就聽得一陣唏噓。

    就在“舊調小組”走向桌球區域時,蔡義忽然站了起來,略顯凝重地望向酒吧門口。

    進來的是浩浩蕩蕩一群人,他們足有十四個,為首者披著金髮,戴著牛角頭盔。

    這正是“山狐”強盜團。

    蔡義迎了上去,笑著說道:

    “喲,還沒走啊?”

    雖然身在塔爾南,他不擔心會被“山狐”強盜團搶,但這麼大一群人,足以在條例限定內,把酒吧鬧得不成樣子,所以他還是得謹慎對待。

    人多勢眾總是讓人畏懼。

    “山狐”強盜團首領潘納尼亞笑著說道:

    “得先讓兄弟們泄泄火。”

    他的目光隨即投向了酒吧樓梯口,那附近有幾組陳舊的沙發,坐著多名不同人種的女子。

    酒吧這種地方往往都會與類似的生意掛鉤。

    “沒問題,付錢就是顧客。”蔡義堆著笑容道。

    潘納尼亞正要帶頭過去挑選,突然被一名手下拉了拉衣服。

    “頭兒,那邊……”那手下的語氣異常凝重。

    潘納尼亞聞言望去,看到了那個美麗的女子,看到了那個高高大大的年輕男子,看到了將自己強盜團打到近乎崩潰的那個強者,看到了他們不太起眼的那個同伴。

    此時,蔣白棉、商見曜他們都笑吟吟地看著這邊。

    潘納尼亞嘴角抽動了一下,側頭對蔡義說道:

    “我肚子突然不太舒服,下回再說吧。”

    說完,他立刻轉過了身體,準備領著眾強盜去對面酒吧。

    就在這時,他眼角餘光看見商見曜還在專注地望著自己等人。

    呼,潘納尼亞吐了口氣,揮起了右手:

    “再見。”

    “再見。”商見曜滿意地做出回應。

    他們這番互動看得酒吧老闆蔡義是一愣一愣。

    眼見“山狐”強盜團快走到大門口,外面突地颳起一陣大風。

    這風帶出了嗚嗚嗚的聲音,讓人直覺就有點不安。

    山這邊會有這麼大的風嗎?蔣白棉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狂風之中,門口忽然傳來了巨大的敲擊聲。

    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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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4-28 00:51:09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夜

    狂風之中,突兀的敲擊聲迴蕩在了“野鴿子”酒吧內,讓打牌的、玩麻將的、討價還價的、等著跳舞的都不由自主安靜了下來。

    這時,商見曜笑著評價了一句:

    “真有禮貌。”

    龍悅紅聽得先是一愣,旋即醒悟了商見曜是什麼意思:

    “野鴿子”酒吧的大門根本沒關,擋在門口的是能自由活動的兩塊木擋板,一推就可以打開,完全沒必要敲擊。

    “有點奇怪……”蔣白棉附和了一句。

    門口的“山狐”強盜團首領潘納尼亞也是有點忐忑,但酒吧內有更加兇猛更加令人畏懼的存在,所以,他最終還是示意一名手下,推開了只存在於門框中間部分的木製擋板。

    外面的街道上,路燈的光芒照亮了部分區域,一道黑影從中閃過,進入了夜幕統治的區域。

    潘納尼亞鬆了口氣,哈哈笑道:

    “哪個小鬼搗蛋?”

    笑聲之中,他領著十三名手下,走出了“野鴿子”酒吧。那兩塊木製擋板回彈,晃動了幾下,逐漸靜止。

    見沒什麼事情,打牌的又開始推出面前的籌碼,玩麻將的盲摸起手裡的牌是什麼,討價還價的和目標逐漸達成一致,等著跳舞的詢問起酒吧老闆蔡義今晚會不會因為狂風大作,雨雪降臨,不開放舞池。

    蔣白棉也收回視線,將目光投向了身旁的桌球檯。

    商見曜已經擺好那一顆顆桌球,抽出了一根木桿。

    他擦了擦桿頭,俯下身體,擺出了異常專業的姿勢。

    一個字,帥!

    “喲,挺會的嘛。”蔣白棉笑著評價了一句。

    下一秒,商見曜刷地出桿,擊在了白色母球上。

    砰的聲音裡,白球飛了起來,重重砸在了那堆紅球裡。

    紅球四散,有跳有滾,其中一個咕溜溜落入了網袋。

    蔣白棉表情略顯呆滯地看完,忍不住問道:

    “你沒玩過?”

    “只看過他們玩。”商見曜如實回答。

    在“盤古生物”,不是每一層樓的“活動中心”都有桌球檯。

    大學所在的350層倒是有,但等待者眾多,沒點本事還真搶不到。

    “你呢?”蔣白棉轉而望向龍悅紅。

    龍悅紅搖了搖頭:

    “我也只看過別人玩。”

    “哈,我來教你們,以你們的眼力、腕力、身體控制能力,這個很容易上手的。”蔣白棉頓時來了興緻。

    她隨即看向一邊的白晨:

    “小白,你會玩嗎?”

    她記得白晨在野草城時,對酒吧、舞廳、夜總會都不陌生,顯然時不時會混跡於這些地方,尋找機會。

    而這類場所,有的會隔出專門的桌球室。

    “會。”白晨言簡意賅地做出回答。

    “那我們來玩一局,給他們示範下。”蔣白棉抽出一根球杆,丟給了白晨。

    兩位女士玩起了桌球,商見曜和龍悅紅一邊看,一邊聽著她們講解技巧和規則。

    這一局,蔣白棉靠著大開大合的進攻和對路線、力量的精準把握,優勢不算太大地贏了白晨。

    “你可真是個小磨王。”蔣白棉笑著讚道。

    她的意思是白晨很擅長防守,總是把球弄到讓她很難受很彆扭的位置。

    這也就意味著這一局被“磨”得很長,酒吧老闆蔡義都忙完了別的事情,準備好了第一份食物:

    午餐肉罐頭。

    蔡義將裡面的午餐肉取出,用空氣炸鍋弄了足足八分鐘,讓兩面都變得有點酥脆,油脂也沁了出來。

    這讓午餐肉的香味愈發明顯,就連吃膩了罐頭的“舊調小組”四人也抽了抽鼻子,產生了食慾。

    他們拿著筷子,各自夾了一塊,一口下去,覺得比正常吃法美味了不少:

    既有油炸食品的香,又避免了原本的膩。

    “不錯。”蔣白棉吃完一塊,由衷讚道。

    正在吃第二塊的商見曜點頭附和:

    “我們……做法……開發……太少……”

    就這樣,他們時而吃著送過來的食物,時而寓教於樂地玩著桌球。

    等解決完晚飯,因為外面的風依舊很大,蔣白棉決定不給商見曜跳舞的機會,帶著那台便攜式電腦剩餘價值換回來的罐頭,領著“舊調小組”三位成員,離開了“野鴿子”酒吧。

    商見曜一步一回頭,戀戀不捨地出了門。

    “風也不是很大嘛……”他走到街上,開口評價道。

    “啊,你說什麼?”蔣白棉抬手摸了下耳朵。

    龍悅紅和白晨同樣沒聽清楚商見曜的話語,因為風真的太大了。

    人都快飛起來了,更何況聲音?

    他們將手揣入兜裡,略微縮著身體,向“幽夢”旅館所在走去。

    路燈的光芒和黑色的夜幕交替著出現,兩旁的攤主們都已經各回各家,街道一片安靜。

    安靜到龍悅紅都覺得心裡毛毛的。

    走了一陣,一直在觀察周圍情況的蔣白棉眸光突然凝固。

    她看見斜前方有一塊招牌,招牌上,許多發光的小燈泡組成了五個字:

    “野鴿子酒吧”

    “這……”蔣白棉停下了腳步。

    “這就是命運的安排。”趁著風變小了一些,商見曜用磁性的男中音做出“旁白”。

    “命你個頭!”蔣白棉回了一句,表情嚴肅地說道,“看來有大麻煩了。”

    她,蔣白棉,自從做了移植手術,有了輔助晶片,還從來沒有迷過路!

    而最重要的是,他們事前都沒察覺到異常。

    龍悅紅的精神已經繃緊,整個人處在了高度戒備的狀態。

    商見曜則認真給蔣白棉解釋道:

    “這學名叫‘鬼打牆’。”

    嘶……龍悅紅頓時有種背後涼颼颼的感覺。

    “可能我們一直沒離開,只是在外面打轉。”白晨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她的表情也有點凝重。

    蔣白棉“嗯”了一聲:

    “不用緊張,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先進去看看有沒有變化,看問題是出在裡面,還是外面,或者我們自己。”

    她話音剛落,商見曜已走到了“野鴿子”酒吧門口,重重拍起那兩塊木製擋板。

    “砰”!“砰!砰!”

    這個瞬間,蔣白棉第一反應不是這傢伙心真大,而是自己嚇自己般產生了一個想法:

    “之前我們在酒吧內聽到的敲擊聲,不會就是現在的商見曜製造的吧?”

    這個想法太過荒謬,牽涉人類至今沒有更多瞭解的時間,迅速被蔣白棉否定了。

    類似的猜測,她都沒有說出口,因為她知道這肯定會嚇到小紅,讓他過度緊繃。

    這不是好的狀態。

    很快,木製擋板被打開,酒吧老闆蔡義出現在了“舊調小組”四人面前。

    呼……蔣白棉暗自鬆了口氣,為自己剛才的胡思亂想懺悔了一秒鐘。

    她記得之前敲擊聲後,開門的是“山狐”強盜團的成員。

    看來只是簡單的“鬼打牆”,呸,我為什麼要說“鬼打牆”?“鬼打牆”……距離方向上的幻覺?蔣白棉隱約有了個猜測。

    “你們,怎麼又回來了?有東西落下了?”蔡義疑惑問道。

    外面的風又大了起來,嗚嗚嗚的讓人聽說都變得困難。

    “先進去。”蔣白棉指了指裡面。

    不等蔡義回應,商見曜已側過身體,從對方旁邊“溜”進了酒吧。

    空隙很大的……龍悅紅忍不住腹誹了一句,精神也不是那麼緊繃了。

    他正常地越過蔡義,走入了“野鴿子”。

    第三個是白晨,蔣白棉負責斷後。

    全員到位後,蔣白棉看了眼逐漸停下擺動的木製擋板,詢問起蔡義:

    “我們離開多久了?”

    她對大概的時間有個估計,想和蔡義對一下。

    這既是試探,也是驗證。

    “就三四分鐘吧。”蔡義回頭望向了吧檯附近的掛鐘。

    “那就沒問題。”蔣白棉初步確認自己在時間上的判斷還沒有混亂。

    她話音剛落,突然有道黑影從木製擋板上方飛了進來,重重摔在地上。

    砰!

    商見曜、龍悅紅他們同時望了過去,發現這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他的眼睛圓睜著,凝固著極度的驚恐,身上衣物破爛,手臂少了一隻,脖子處是明顯的啃咬痕跡。

    這就像是遇到了饑餓的食人野獸。

    …………

    南柯觀。

    披著黑髮,套著白袍,繫著麻繩的周玥正盤腿坐在蒲團上,面對神龕內的巨龍符號,讀著教派整理的舊世界經書這都是與幻覺相關的內容。

    她周圍,幾位“引夢人”和多位“夢迷者”或同樣在讀經,或專心祈禱,沒人發出聲音。

    過了一會兒,有位“引夢人”起身,走到周玥面前,向她請教一些經典的解讀。

    周玥平和地做出了回答。

    突然,神龕內,組成巨龍符號的一塊塊碎裂鏡子表面快速閃過了濛濛微光。

    周玥心中一動,下意識就抬起腦袋,望了過去。

    她的眸光隨之凝固。

    她的周圍,包括向她請教的那個“引夢人”在內,大部分身影逐漸消失了,只有五個人真實存在。

    …………

    “幽夢”旅館中,穿著艷麗長裙的老闆娘艾諾正縮在前台,同時使用著三台電子設備。

    她正前方是原本那台電腦,正播放著舊世界的劇集,她手裡端著巴掌大小的機器,上面有一行行文字,她右側則是商見曜他們支付的最新型便攜式電腦,此時正運行著一些圖案、文字和數據。

    沉迷之中,艾諾忽然抬頭,直起身體,望向門口。

    陰森森的風嗚地吹入。

    茲茲茲,旅館內的電燈詭異地黯淡了下來,一道道黑影在窗外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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