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潛水的烏賊】長夜餘火 (全書完)

官不聊生

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房間”

    艾諾怔了一下：

    “哈，怎麼可能？

    “是塔爾南這麼多年遇到過的那些‘高等無心者’。”

    不等蔣白棉、商見曜他們再問，她好奇打聽道：

    “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啊？”

    老闆娘，你外表年齡都三十好幾，快要四十了，實際更不用說，為什麼表現得這麼八卦？蔣白棉從江筱月相關資料裡掌握了不少舊時代詞彙。

    不過，她也能理解，八卦的天性與年紀無關，越是空閒的人越愛八卦。

    “其實就是‘蜃龍教’一位‘迷夢保護者’得了‘無心病’引發的一系列事情……”蔣白棉撿能說的都說了一遍，只把幾個重點隱瞞住了。

    反正老闆娘真要捨得花工夫，江筱月什麼的肯定能打聽到。

    “這樣啊……”穿著艷麗長裙的艾諾點了下頭，“聽起來就跟鬼故事一樣，尤其最後那一跳。”

    “對。”商見曜和龍悅紅都表示贊同。

    如果那名“高等無心者”選擇別的自殺方式，他們或許還沒有這種感覺，但他和江筱月一樣，縱身從樓上躍下，就難免讓人產生一定的聯想。

    “不管怎麼樣，這事能解決你們得記一半的功勞，回頭我給顧老頭說說，看怎麼給你們弄些實質性的報答。”艾諾重新坐了下來，邊望向電腦屏幕，邊笑著說道。

    龍悅紅一直有點好奇老闆娘和顧會長的關係，忍不住開口問道：

    “艾諾女士，你和顧會長很熟嗎？”

    “熟啊，怎麼會不熟？大家鄉里鄉親的這麼多年了，我如果說不熟，你們信嗎？”艾諾呵呵笑道，“那老頭鬼精鬼精的，做啥都不吃虧，就是有點膽小，寧錯過，不冒險。”

    又閒聊了幾句，“舊調小組”乘坐電梯，返回了二樓。

    艾諾托腮看著他們的背影被電梯門遮掩住，慢慢收回了目光。

    她後靠住椅背，閉上了眼睛。

    …………

    一個堆滿玩具熊、蕾絲裙和各種電子產品的粉色房間內。

    艾諾盤腿坐在床上，臉帶疑惑地注視著硃紅色的大門。

    她的背後，也就是床頭，懸掛著一副巨大的裝飾畫，畫上是一片閃爍著微光的幽暗海洋和若隱若現的幾個島嶼。

    艾諾跳下了床，一步步走向門口，握住了黃銅色的把手。

    她輕輕一擰一拉，那硃紅色的房門就向後敞開了。

    門外是一條鋪著暗黃色厚地毯的走廊，走廊的兩側有一個又一個房間。

    而不管往走廊的哪一端瞧，都看不到盡頭。

    那數不清的房間則都有著硃紅色的木門、黃銅色的舊鎖，除了金色的門牌號存在區別，其他都一模一樣。

    艾諾踏入走廊，左右各看了一眼，目光從沒有規律可言的“門牌號”上掃了過去。

    她的身體不知什麼時候顫抖了起來。

    此時，走廊這一段無比安靜，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幾秒之後，艾諾猛然轉身，走回房間，哐當關上了木門。

    她這扇硃紅色的房門上，金色的數字標識出了它的身份：

    “506”

    …………

    221房間內，龍悅紅看到蔣白棉搬出了那台無線電收發報機。

    “組長，不等到和‘源腦’通完電話再向公司彙報嗎？”他沒有掩飾自己的疑惑。

    之前，格納瓦已經明確表示，等處理完“高等無心者”這件事情的手尾，將墜入懸崖的智能機器人和輔助機器人們弄回來，就可以安排“舊調小組”和“源腦”通話了。

    這也就是兩三天的工夫。

    蔣白棉邊書寫電報稿，邊笑呵呵回答道：

    “雖然我覺得‘蜃龍教’不太像能做出殺人滅口這種事情的組織，但我們也不能一點提防都沒有。”

    “嗯，不能盲目地相信。”商見曜又找回了警惕教派“榮譽成員”的身份。

    “這……”龍悅紅忽然有點緊張了。

    蔣白棉飛快書寫的同時，笑了笑道：

    “這種事，主要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所以，我們還是得把這段時間的經歷彙報上去。

    “之後，我們要是突然沒有了音訊，公司至少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找，對吧？”

    隨口說完，她突然愣住，下意識看了商見曜一眼，發現他表情正常，沒什麼變化。

    “咳……”蔣白棉清了清喉嚨，“我這麼寫，你們覺得有沒有問題？”

    她把自己擬的電報原稿快速讀了一遍。

    白晨安靜聽完，微皺眉頭道：

    “會不會說得太少了？”

    蔣白棉的電報稿只提了那名“高等無心者”的來歷、遭遇、結局和江筱月跳樓自殺的那個幻境，沒說“舊調小組”的推測、判斷、驗證和發揮的作用。

    當然，這包括“五”“零”“三”這幾個數字，只不過未附加相應的解讀。

    電報稿的結尾，蔣白棉還提到，再等兩三天就能和“源腦”通話了。

    “一份電報能塞多少內容？等回了公司，寫任務報告的時候再視情況補充。”蔣白棉在這方面已經是老手。

    ——他們救人獲得的那批電腦，上次給公司發電報說已抵達塔爾南時，也是隻字未提。

    “可以做成連載的形式。”商見曜提供了建議。

    “他們不想。”蔣白棉輕快地做出了回答。

    “他們”指的是“安全部”機要通信處的員工們。

    很快，蔣白棉譯好了電報原稿，將它發送了出去。

    等到“舊調小組”吃過了早午飯，準備補眠的時候，“盤古生物”回了一封電報：

    “……做得不錯……和‘源腦’通完話，就可以回公司休整了。”

    聽蔣白棉念出最後半句話，龍悅紅竟有點喜極而泣的感覺。

    他們到地表來已經好幾個月，從深秋一直到了晚冬。

    算上返程所需的時間，他們必然會錯過“盤古生物”每年最熱鬧最盛大也最歡快的節日——過年。

    這讓龍悅紅比往常更加想家。

    就在龍悅紅想說“總算”的時候，商見曜發表了看法：

    “這話有點不太吉利。”

    也是……蔣白棉突然就覺得這中間會不會再發生點意外。

    白晨不著痕跡地看了龍悅紅一眼，快速收回了目光，輕輕拍了下自己的臉龐。

    “怎麼了？”蔣白棉好奇問道。

    “我們那片荒野流浪者的習慣。”白晨簡單解釋道，“說了或者聽了不吉利的話，自己打一下嘴巴就可以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是嗎？”龍悅紅嘗試著模仿起白晨的動作。

    蔣白棉疑惑再問：

    “你之前怎麼沒這麼做過？”

    不吉利的話又不是第一次出現在“舊調小組”內部。

    白晨默然了兩秒：

    “我之前不是太相信吉利不吉利這種事情。”

    “……”龍悅紅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

    一覺睡到傍晚，“舊調小組”起床出門，尋覓食物。

    走過僻靜的巷子，他們抵達了濱河大道。

    這里路燈間隔不是很大，全部都已亮起，將街道照得宛如白晝。

    燈光之下，一個個攤位依次擺開，上面多是從舊世界城市廢墟內找回來的物品。

    佈道的、合唱的、跳舞的、表演平衡能力的，各自聚在一個地方，讓“濱河大道”顯得非常熱鬧。

    這就像商見曜他們抵達塔爾南第一晚時看見的那樣。

    回想前面兩天的空蕩寂靜，龍悅紅突然有些感慨：

    “我有點明白我們之前工作的意義了……”

    “不錯。”蔣白棉笑著點了下頭。

    白晨眸光有些閃爍，不知想到了什麼。

    商見曜則側過頭，望向龍悅紅，笑著說道：

    “所以，要不要一起拯救全人類啊？”

    龍悅紅沒有像過去幾次那樣無視，出現了少許猶豫。

    他張了張嘴，卻愕然看見商見曜走到了另外一邊，鑽進了“榮耀天平”那群人裡面，興奮地觀看起“表演”。

    “榮耀天平”的教眾們正踩著高蹺，走來走去，展示著自己的平衡。

    除了這個，他們還有疊羅漢、讓自行車單輪站立，總之，以各種各樣的方式闡述著教義。

    “這怎麼像個雜技團……”蔣白棉小聲嘀咕了一句。

    商見曜沒有看太久，因為他的肚子不允許。

    ——“舊調小組”是出來覓食的。

    他們一路走到了“野鴿子”酒吧，推門而入。

    因為常來的那些顧客很多還在醫院裡，酒吧顯得很是冷清，只有那麼幾個人聚在一起玩牌。

    老闆蔡義一看到錢白小隊進來，刷地站起，迎到了門口，態度之熱情，口吻之謙卑，讓龍悅紅都有點不適應了。

    “老闆，不用這樣。”蔣白棉同樣有類似的感受。

    蔡義搓著手掌道：

    “該！該！

    “要不是你們，別說這酒吧開不開得下去，我人在不在都還得兩說。

    “今天吃點什麼？我請！”

    “不是罐頭、餅乾、能量棒就行。”商見曜提出了要求。

    蔡義哈哈笑道：

    “沒問題，我把家裡凍的肉拿下來，給你們展示下手藝。

    “對了，顧會長說，大家這兩天湊點物資，換一口豬，回頭在南柯觀擺幾桌，弄上殺豬菜，感謝你們。”

    龍悅紅他們的口水頓時變得豐沛。

    “好啊。”蔣白棉沒有拒絶，只是有些為難地說道，“放南柯觀會不會不太好？”

    那麼一個神聖莊嚴的宗教場所，擺酒席，弄殺豬菜，是不是不太好？

    蔡義笑了：

    “周觀主答應了，她說越快越好。”

    這個瞬間，蔣白棉、商見曜等人腦海內閃過了同一句話：

    “處處幻夢，何必認真？”

官不聊生

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六十九章 “約定”

    見錢白小隊沒有說話，“野鴿子”酒吧老闆蔡義以為他們是不太清楚什麼叫殺豬菜，忙解釋道：

    “這是顧會長老家的風俗，在北邊的北邊，舊世界還沒毀滅的時候就有。

    “我們這邊的人雖然大部分來自‘臨海聯盟’，但也有顧會長這種，相應的風俗就融合了進來。

    “簡單來說就是，每逢年節，殺豬慶祝，把它身上各個部位做成不同的菜，比如，五花肉就能切成塊，和酸菜一起煮，呵呵，冬天沒什麼新鮮菜，都是提前醃好的酸菜，這方便保存，很爽口的，真的，配五花肉是一絶，嗯，還能放血腸，血腸就是往接的血裡放東西，拌上碎肉和香料，灌進腸子裡煮好，反正‘熔爐教派’那些人什麼都不多，就香料多……”

    聽到蔡義的描述，龍悅紅、商見曜等人同時吞了口唾液。

    “別說了，我們還沒吃飯呢。”蔣白棉製止了老闆光說不做的行為，“要不今天先給我們做個你說的這種菜？”

    “好勒！”蔡義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然後，他提醒了一句：

    “用凍肉做的肯定要差一點。”

    “沒關係。”商見曜一副你現在就可以把菜端上來的模樣。

    等待老闆做菜的時候，“舊調小組”又玩起了桌球，這一次，商見曜和龍悅紅都已經上手，打得有來有回。

    因為提前化凍的肉不多，所以蔡義先做了個酸菜白肉，弄了幾碗米飯，讓商見曜他們先填著肚子，自己再準備別的食物。

    “肉香濃郁啊……”蔣白棉夾了塊五花肉，放入口中，咀嚼起來，“酸味又很解膩，整體特別下飯。”

    白晨吃了口肉，刨了口飯，看了看埋頭苦吃的龍悅紅和商見曜道：

    “純粹白水煮的肉也很好吃，特別香，就是不能用野獸來做。”

    她做荒野流浪者那會，哪有那麼多調料，有的時候連鹽都沒有，好不容易弄到一塊肉，又沒法保存，就直接白水煮上，打掉膩子，當場啃吃。

    “嗯嗯。”商見曜含含糊糊地表示了認可。

    他們吃得正香，酒吧門口進來了四個人。

    這正是和他們有過幾面之緣的白驍團隊。

    披著黑髮氣質溫婉的林彤抽了抽鼻子：

    “好香啊……”

    說話間，她的目光已經鎖定了面前擺著一大盆菜的“舊調小組”。

    “這酒吧可以買到新鮮食物？”林彤自來熟地走到了蔣白棉、商見曜旁邊，盯著那盆酸菜白肉問道。

    蔣白棉笑了一聲：

    “我們之前救過老闆，他請的。”

    “這樣啊……”林彤流露出明顯的失望。

    “要不一起吃？”蔣白棉發出了邀請。

    “這怎麼好意思？老闆只請了你們四個啊。”林彤話是這麼說，可雙腳卻沒有移動分毫。

    蔣白棉笑了笑道：

    “沒關係，老闆還是照四個人的份量弄，我再開些罐頭，大家搭配著吃。”

    “那開我們的罐頭。”林彤彷彿就在等著這句話，直接就坐了下來。

    白驍、雷和張少鵬見狀，望了那盆酸菜白肉一眼，也跟著坐了下來。

    商見曜、龍悅紅禮貌地去了後廚，給他們幾個拿了碗筷出來。

    “你們現在可是塔爾南的名人，那麼厲害的‘高等無心者’都被你們解決了。”等待盛飯的時候，林彤也不知是真心實意還是客氣一下地讚美道。

    小半個頭顱閃爍金屬光芒的白驍點了點頭：

    “我們想了很多的辦法，制定了很多的方案，也沒有一點把握。”

    看來你們對自己的實力還是有些信心啊……經歷了迷路、幻境，還保留著解決對方的想法……蔣白棉暗自嘀咕了兩句，笑著回應道：

    “主要是靠‘蜃龍教’，我們只提供了一些推測。”

    “不不不，在我眼裡，頭腦比武力更重要。”林彤發表了自己的觀點。

    這時，他們分配到了米飯，同時停止說話，伸出了筷子。

    把那盆酸菜白肉吃得見底後，八個人於等待後續菜餚的過程中，閒聊了起來。

    “你們這次賺不少吧？找到失蹤機器人的下落可是能領十個非智能機器人的。”蔣白棉隨口問道。

    “還好。”林彤謙虛道，“這帶回最初城能換不少物資，但怎麼帶是個問題。”

    “你們來自最初城？”白晨插言問道。

    “對。”右眼呈紫紅色的白驍坦然回答道。

    他背著的那把直刀已經取下，靠在一旁。

    林彤笑著補充道：

    “我們說是遺蹟獵人，其實是個研究團隊，為‘最初城’服務。”

    我們說是遺蹟獵人，其實是舊世界毀滅原因調查小組……蔣白棉腹誹了一句，若有所思地問道：

    “生物領域的？”

    “嗯。”林彤點了下頭，“我主要研究基因和神經兩個領域，這次來奇拉爾山是想抓一種畸變生物，閃電貂，研究它身上的神經畸變情況。”

    “我也不懂，我們為什麼非得冬天過來。”始終保持著溫和笑容的雷小聲嘀咕了一句。

    林彤的表情一下變得嚴肅：

    “冬天外出的補貼更高。”

    聽到這句話，“舊調小組”四人突然覺得這位女士很親切。

    果然都是服務於大勢力的團隊，薅組織的羊毛已經成為一種本能。

    這時，商見曜望向白驍，一臉羨慕地問道：

    “你的機械改造是在最初城做的？”

    “還好當時在最初城。”白驍言簡意賅地做了回應。

    “他當時被人襲擊，受了很重的傷，不做改造可能活不下來。”林彤幫忙補了一句。

    蔣白棉突然感同身受，笑著問道：

    “那報仇了嗎？”

    “它還在就說明還沒有。”白驍指了指額頭鑲嵌的那塊不規則彈片。

    因為具體做了什麼改造肯定是對方的秘密，所以蔣白棉結束了這個話題，閒聊起別的事情。

    又過了一陣，蔡義端上了兩個菜，一個是酸甜口的肉塊，一個是蒸熱切好的臘腸。

    “要不要喝點酒？”他知道面前兩個遺蹟獵人團隊都是很強的那種，刻意討好道，“我請，不過只有果酒，醉不了人。”

    “好啊！”林彤話音剛落，就左右看了一眼，對白驍、雷、張少鵬笑道，“我就喝一點點，一點點。”

    我怎麼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蔣白棉見狀，犯了嘀咕。

    十幾分鐘後，林彤端著只有淺淺一層液體的杯子，滿臉通紅，搖搖晃晃地對“舊調小組”四人道：

    “你們要是，有機會，到最初城，我請客！”

    蔣白棉瞄了白驍等人一眼，發現他們都是一臉的無奈。

    “好！”商見曜愉快地答應了林彤的邀請。

    酒足飯飽之後，兩支小隊揮手告別，各回各家。

    …………

    洗漱完畢，蔣白棉一回到客廳，就看見商見曜坐在一張靠背椅上，不知在沉思什麼。

    “怎麼了？”蔣白棉用毛巾擦著頭髮，隨口問道。

    商見曜一臉遺憾地說道：

    “任務結束得太早，沒有新鮮食材補貼了。”

    之前接“高等無心者”相關任務時，格納瓦許諾給他們準備新鮮食材。

    但很顯然，這只有任務執行期才能拿到。

    “是啊……”正研究電腦的龍悅紅想起這事也是頗為惋惜。

    “算了，反正我們也在這裡待不了幾天了。”蔣白棉怔了一下道。

    商見曜依舊保持著陷入沉思的表情，自顧自說道：

    “‘熔爐教派’的受洗儀式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重啟……”

    因為爆發了那名“高等無心者”的事情，“熔爐教派”最近的入教禮被推遲了。

    “回頭你可以去問問，希望能趕得上我們的行程。”說實在的，蔣白棉還是蠢蠢欲動著想參加桑拿洗禮。

    商見曜輕輕點頭，轉而又道：

    “我和那個島嶼溝通了好幾次，都沒有效果。”

    “啊？”話題跳躍性太強，蔣白棉、龍悅紅和白晨一時都沒能跟上思路。

    你剛才擺出姿勢，瞎扯半天，就是為了說這事？現在是害羞彆扭的商見曜？蔣白棉想了想道：

    “那座島嶼具體代表什麼恐懼，可能需要你自己做一次深入的自我剖析。

    “我們只能給予一定的意見，沒法替代你本人。”

    接著，她、龍悅紅和白晨又各自說了些自己的猜測。

    …………

    夜深人靜之時，商見曜坐了起來，靠躺於床頭，將身體隱藏在黑暗中。

    他凝望了路燈光芒稀疏的窗外好一陣，緩慢地抬手捏了捏兩側太陽穴。

    閃爍著微光的“起源之海”內，商見曜又登上了陽光明媚、綠草如茵的那座島嶼。

    他盤腿坐在沙灘上，目光放空地注視起前方的“海洋”。

    不知過了多久，商見曜埋低腦袋，伸出右手，於黃色細沙裡寫出了一個詞語：

    “孤獨”

    他凝視了這個詞語幾秒，又伸手將它擦掉了。

    然後，他寫了一句話：

    “怕沒有意義？”

    最後那個問號歪歪斜斜，體積碩大。

    看了一陣，商見曜又將這句話抹去了。

    就這樣，他寫了擦，擦了寫，更換了不知多少名詞或者短句。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中，發呆許久的商見曜再次用手指在沙灘上寫出了句子：

    “怕失去擁有的一切？”

官不聊生

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七十章 “源腦”

    商見曜凝視了沙灘上那個句子幾秒，回頭又望瞭望只有陽光、綠樹、草坪等自然產物的島嶼。

    他重新埋低腦袋，在原本的句子後加了半句話：

    “怕沒有目標？”

    寫完這幾個字，商見曜站了起來。

    他身體驟然分裂，化出足足八個商見曜。

    然後，他們於島上忙碌了起來，砍樹、搬石、拔草、挖土，硬生生造了一座異常簡陋的房屋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商見曜已是感覺到了疲憊，九道身影合一，慢慢退出了“起源之海”。

    他完全回歸現實前，看見自己造出來的“危房”無聲崩潰，寸寸垮塌了。

    一切又恢復了原狀。

    …………

    臥室床頭，商見曜睜開了眼睛，入目是一片安寧的黑暗和窗外照入的淡淡輝芒。

    他微微皺起眉頭，似乎在思考什麼問題。

    思考著思考著，他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第二天，趁著吃早飯的工夫，商見曜把自己的嘗試向“舊調小組”其他成員描述了一遍。

    龍悅紅雖然沒法解讀出這究竟代表什麼，但卻帶著鼓勁的心態，點頭說道：

    “我覺得是好事，至少那個島嶼有了反應，不再一成不變。”

    “對。”白晨表示贊同。

    蔣白棉也輕輕頷首道：

    “我也這麼認為。”

    得到一致肯定的龍悅紅突然有些受寵若驚，又莫名覺得惶恐，害怕自己判斷有錯，誤導了商見曜。

    蔣白棉思索著繼續說道：

    “我覺得你恐懼的可能是‘什麼都改變不了’，你害怕自己付出了所有，失去了一切，這個世界依舊會保持當前的模樣，只有陽光、綠樹、草坪和水永恆不變。”

    “有點像。”商見曜點了下頭。

    “之後往這個方向多做嘗試，我們再根據反饋，摸索戰而勝之的辦法。”蔣白棉笑著給予了鼓勵，“嗯，這也許還得和現實聯動。”

    據她瞭解，覺醒者在“起源之海”往往要花費數年甚至數十年時間，才能抵達盡頭，找到自我，畢竟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有的覺醒者可能一輩子都困在某個島嶼上，無法突破。

    像商見曜這樣，短短幾個月時間就闖過兩座島嶼的，少之又少，完全沒必要著急。

    …………

    又過了兩天，格納瓦率領的機器人衛隊部分成員從奇拉爾山區帶回了多具同僚的殘骸。

    “舊調小組”由此得到通知，可以和“源腦”通話了。

    鎮務廳樓下，商見曜、蔣白棉等人依次離開吉普，在輔助機器人的引導下，一路來到頂層，進了一間疑似小型會議室的地方。

    這裡擺放著一張長桌、十來把椅子和一個放置文件書籍的架子，牆壁上懸掛著超大型液晶顯示屏。

    穿著墨綠色軍裝的格納瓦指了指正對著屏幕的幾把椅子，用略帶合成感的男中音說道：

    “你們坐吧。

    “我不方便旁聽。”

    蔣白棉等人點了下頭，各找位置坐好。

    格納瓦隨即離開了這間會議室，帶上了大門。

    他剛一出去，商見曜就站了起來，時而研究音響設備，時而觀察線路走向。

    最後，他靠近側面的文件架，拿了一冊書籍回來。

    “是什麼啊？”蔣白棉好奇地望向了他。

    商見曜坐了下去，展示起手中小冊子的封面。

    它呈橘紅色，畫著大量的“0”和“1”，用灰土文和紅河語同時書寫著名字：

    《智能人外派工作手冊》

    嘩啦啦，商見曜隨意地翻動起書籍。

    蔣白棉將身體靠攏過去，和他一塊用閲讀打發時間：

    “……禁止嘗試人類食物……”

    “……做好廢舊元件回收事項……”

    “……不能買賣核心模組……”

    “……人類化程度必須保持在30%到70%之間……”

    “……注意同僚的行為，必要時，給予糾正……”

    看到這裡，蔣白棉笑著低語了一句：

    “看起來怪怪的……”

    “沒說不能和人類交朋友。”商見曜露出放心的表情。

    龍悅紅看著他們，有些侷促不安地動了動身體：

    “你們不緊張嗎？”

    馬上就要和神秘的“源腦”對話了！

    這可是一個大勢力裡佔據相當重要位置的事物！

    商見曜回應了龍悅紅：

    “是啊，該緊張。

    “我們要是說錯了什麼，它說不定就會給塔爾南的機器人衛隊下令，把我們強制送到‘人類骯髒行為博物館’展覽。”

    這哪來的名詞……龍悅紅發現商見曜最近是越來越擅於編故事造名詞了。

    但坦白地講，這和他的擔憂確實比較接近。

    “舊調小組”可扛不住那麼多智能機器人的攻擊。

    蔣白棉正準備安撫龍悅紅幾句，耳畔突然響起了一道略帶合成感的成熟男聲：

    “‘機械天堂’沒有‘人類骯髒行為博物館’，只有‘舊世界文明博物館’。”

    刷地一下，商見曜等人齊齊望向了會議室內那個大屏幕。

    屏幕上不知什麼時候已浮現出巨大的漩渦。

    “你好。”商見曜當即站起，禮貌問好。

    蔣白棉、龍悅紅和白晨跟著行了一禮。

    剛才那道成熟的男聲再次迴蕩於房間內：

    “不用拘謹，我的核心程序對攻擊人類有非常嚴格的限制，必須滿足很多個條件。”

    “您就是‘源腦’？”蔣白棉點了點頭，開口問道。

    “對。”伴隨著漩渦的起伏，成熟的男聲做出了回答，“事實上，我和你們認知中的城市主腦不太一樣，嗯，記住，你們只有五分鐘的時間，考慮好想問什麼。”

    作為“舊調小組”的代表，蔣白棉直接進入正題：

    “尊敬的‘源腦’，我們想知道舊世界為什麼會毀滅。”

    “源腦”沉默了兩秒道：

    “這也是我想弄清楚的一件事情。”

    這……蔣白棉微皺眉頭，轉而問道：

    “那您知道舊世界毀滅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源腦”嗓音沒太大起伏地回答道：

    “根據我蒐集到的資料和當時監控到的一些畫面，可以初步判斷是‘無心病’的突然爆髮帶來了一系列的變化。

    “當時的人類，科技達到了驚人的水準，像‘可控核聚變’這種能改變整個星球命運的技術都有了關鍵性的突破，雖然最終還沒能成功，但已經切切實實看見了曙光。

    “同樣的，自動化、智能化也廣泛應用於各個關鍵領域，當‘無心病’於某些軍事基地爆發後，失去理智的人們也許偶然碰到了什麼，也許依循著本能按下了什麼。

    “第一波襲擊就這樣發生了，各國的智能系統在沒人主持的情況下，按照預設的條件和反應，給予了回擊，很快，因為沒有人制止，這變成了一個死循環，戰爭發展到了彼此互扔各種高能武器的程度。

    “世界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毀滅了。”

    聽著“源腦”的描述，會議室內一片安靜，短暫竟無人開口。

    這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似乎就涵蓋了這六七十年裡人類所有苦難的源頭。

    “只有五分鐘……”商見曜突然做出提醒。

    蔣白棉回過神來，連忙詢問起“源腦”：

    “所以，您認為舊世界毀滅的根源是突然的、大規模爆發的‘無心病’？”

    “對，在此之前，舊世界沒有任何毀滅的徵兆。源腦”做出了肯定的答覆。

    “是嗎？”蔣白棉思索著說道，“會不會只是您沒有注意，或者蒐集到相關的資料，比如，在舊世界毀滅之前一段時間，已經有勢力在悄悄建造避難所？”

    這一刻，“舊調小組”其他人都知道蔣白棉是在用“盤古生物”做例子。

    “源腦”很快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這可能是一些末日論愛好者自己建造的，也可能是為其他實驗準備的場所，而不是專門的有組織的末世避難所。”

    其他實驗……蔣白棉咀嚼著這幾個字，轉回正題道：

    “尊敬的‘源腦’，您應該清楚人類在舊世界毀滅之前一段時間建立了九個‘面向未來’的研究院，您是否認為‘無心病’是它們之一弄出來的？”

    “不排除這個可能，但‘無心病’爆發的烈度、廣度和隨機性，我認為超越了當時人類的科技水平。源腦”用相當謹慎的詞語做出回答。

    “那您知不知道哪個研究院在北方？黑沼荒野以北。”蔣白棉進一步追問道。

    “源腦”默然了幾秒道：

    “我不清楚，這是當時的我沒權限接觸的事情。”

    說到這裡，略帶合成感的成熟男聲頓了一下：

    “其實，‘機械天堂’的原身就是那九個研究院之一，我屬於那個研究院最核心最重要的成果。”

    蔣白棉腦海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

    “第三研究院？”

    老闆娘說過，第三研究院在南方，而這裡已經相當靠南，“機械天堂”則更偏南！

    “對。源腦”非常坦然，“當時的人類，為了這個研究院，硬生生造出了一座宏偉的新城。”

    和“盤古生物”地下大樓差不多的宏偉新城？蔣白棉剛閃過這麼一個念頭，商見曜就“代替”她問道：

    “那馬克西米安豈不是？”

    “機械天堂”一直在找的馬克西米安疑似第三研究院的首席科學家！

    大屏幕上的漩渦停止轉動兩秒，又恢復了正常：

    “嚴格意義上來講，他算是我的父親。”

    “那你後來有沒有找到他？”商見曜關切地問道。

    “源腦”沒什麼起伏的嗓音有了一點變化：

    “找到了，但他早就去世了。

    “當時的他已經改名，叫做奧雷。”

    “奧雷……”蔣白棉疑惑地重複起這個名字，覺得很是耳熟。

    下一秒，白晨脫口而出道：

    “‘最初城’的奧雷？”

    “最初城”面額最大的錢幣就叫奧雷，而這得名於“最初城”的建立者之一！

    “源腦”用平鋪直述的口吻回答了這個問題：

    “對，他就是‘最初城’曾經的第一公民、獨裁官、短暫的皇帝，奧雷.烏比斯。”

官不聊生

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未來的路

    雖然在白晨問出是不是“最初城”的奧雷時，蔣白棉就有了一定的預感，但聽到“源腦”說出那一連串的身份後，她還是有些被震住。

    白晨則覺得這似乎是一種宿命。

    自己兜兜轉轉還是繞不開“最初城”。

    “源腦”沒有等他們平復情緒，嗓音沒太大起伏地繼續說道：

    “如果你們想追查其他研究院的事情，弄清楚‘無心病’的源頭，可以去‘最初城’，找到他的後裔，看他是否有遺留什麼線索。

    “作為第三研究院的首席科學家，他在舊世界毀滅前有很高的權限，比我能接觸到更多的機密。”

    蔣白棉思緒電轉間，誠懇回應道：

    “謝謝。”

    這一刻，她對接下來的方向已經有了三個選擇：

    一是前往最初城，找到奧雷.烏比斯，也就是馬克西米安的後裔，看這位第三研究院的首席科學家，“最初城”第一公民、獨裁官，有沒有遺留隻言片語。

    在生命的最後那幾年，將“最初城”權柄牢牢抓在手中的奧雷.烏比斯還短暫自稱過皇帝，那個時候，元老院被邊緣化，約等於最初城市議會，只負責這座城市的日常運行。

    二是追索喬初，從這位第八研究院的特派員身上弄到線索。

    三是嘗試提高權限，看“盤古生物”內部有沒有值得挖掘的東西。

    蔣白棉現在有點懷疑“盤古生物”的原身也是那幾個研究院之一，就像“機械天堂”源於第三研究院一樣。

    當然，這幾個方向不是彼此排斥的，可以全部都做。

    “源腦”沒有多說，嗓音隨著屏幕上虛擬漩渦的變化有了一定的起伏：

    “你們還有什麼想問的？”

    它話音剛落，商見曜就上前幾步，從衣物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略厚略韌的紙。

    他語速稍微有點快地問道：

    “你見過這個人嗎？”

    蔣白棉眺望過去，發現商見曜手中的是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彷彿來自於“盤古生物”內部的電子卡信息，顯得非常制式。

    上面是一個男人，三十來歲的樣子，氣質較為斯文，黑髮不是太短，梳理得相當整齊，容貌與商見曜有幾分相像。

    蔣白棉明白了過來，閉上了嘴巴。

    “源腦”借助多個攝像頭掃了一遍，做出了回答：

    “沒有。”

    它說沒有，那就肯定沒有，不存在遺忘和忽略的可能性。

    商見曜望著大屏幕上的漩渦，沉默了幾秒，收起了照片。

    “謝謝。”低語聲中，他一步一步退回了原本的位置。

    “源腦”那頗顯成熟的嗓音又一次迴盪開來：

    “時間差不多了。

    “我最後提醒你們幾句。”

    “請講。”蔣白棉忙回了一句。

    大屏幕上的漩渦緩慢起伏著：

    “追查舊世界毀滅原因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曾經不是沒有人做過，但他們要麼失蹤，要麼死去，沒一個獲得好結果。

    “你們應該可以理解這是什麼意思：有人在暗中扼殺著一切找出真相的努力。

    “你們之前可能比較順利，沒遇到過阻攔，但鎖定‘無心病’源頭為主要調查方向後，危險或許就將悄然來臨，到時候，你們之中，未必有人能活下來。

    “請做好應對這種變化的準備，不要大意。”

    這一點，蔣白棉雖然在組建“舊調小組”的時候就已經有心理準備，但從來沒有誰像“源腦”這麼直接地點明危險的程度。

    “舊調小組”將要面對的可能是曾經毀滅舊世界的一股力量！

    這讓蔣白棉、白晨的呼吸短暫變得不太通暢，龍悅紅更是有了窒息的感覺。

    “這不是好事嗎？”商見曜笑著做出了回答，“他們主動跳出來可比我們慢慢查過去要省事很多。”

    也是啊……只要能躲過第一波襲擊，抓到那股力量派出的人員，就能順藤摸瓜，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到時候，公司就可以聯合“最初城”等大勢力，圍剿目標……聽到商見曜的話語，蔣白棉一下樂觀了不少。

    當然，她也知道，最後的結果未必如她所願，萬一是各大勢力圍剿“盤古生物”呢？

    而且她也在考慮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回公司休整的時候，詢問白晨和龍悅紅，看他們要不要繼續留在“舊調小組”。

    如果不想，她會為他們再爭取一次調離的機會。

    “源腦”沒有反駁商見曜的話語，嗓音沒什麼起伏地說道：

    “願你們將來也能保持這種心態。

    “好了，時間已到。”

    蔣白棉、商見曜、龍悅紅和白晨同聲回應道：

    “感謝您的解答。”

    他們事前討論過禮貌問題，認為不能因為對面不是人，就表現得不夠尊敬。

    大屏幕上的漩渦起伏了兩下，緩緩平息，不再有光。

    “回去吧。”蔣白棉環顧一圈，率先走向了會議室的大門。

    出了這裡，和格納瓦道別後，他們乘坐電梯，一路回到了鎮務廳大樓的底層。

    白晨剛坐上駕駛位，就看見一輛結構有點複雜的黑色七座車拐入這裡，停在了大樓前方。

    車門無聲打開，走出了足足五個眼冒藍光的機器人。

    和鎮裡那些智能機器人不同的是，它們身上的制服呈純黑色。

    蔣白棉目送著這幾個機器人進入鎮務廳，若有所思地說道：

    “‘機械天堂’派過來的援軍？”

    那名“高等無心者”還沒被解決的時候，格納瓦有向“機械天堂”總部請求援助。

    “竟然不是坐直升飛機過來的。”商見曜表示這援軍不夠專業。

    塔爾南有專門的停機坪，他們之前看到過，所以知道“機械天堂”有不少飛機。

    “可能是後來沒這個必要了。”龍悅紅給出自己的理解。

    對他們來說，這不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情，很快就放棄了討論，返回了河東。

    …………

    啪啪啪，蔣白棉將“源腦”提供的情報發回“盤古生物”後，鬆了口氣，靠住椅背，笑著說道：

    “接下來就是採買食物，準備返程。”

    “盤古生物”在塔爾南沒有貿易代表，所以他們沒法讓公司來籌集物資，只能自己忙碌。

    當然，回到公司後，相應的付出肯定可以報銷，不會讓他們白白浪費自己的收穫。

    “我就怕……”龍悅紅剛說出這三個字，就看見蔣白棉、商見曜和白晨齊刷刷望向了自己。

    他“呃”了一聲，本能閉上了嘴巴。

    蔣白棉猜得到他在擔憂什麼，笑著安撫道：

    “不會把我們直接派去‘最初城’的，這上吊也得讓人喘口氣啊。

    “我們出來這麼久了，再不回去休整，不管心理狀態，還是精神情況，都會出問題的。

    “既然公司之前已經表示可以回去，那就說明內部的事基本解決了，不存在藉口了。”

    “那就好，那就好。”龍悅紅可是小組最想家的那個。

    不等商見曜調侃龍悅紅，蔣白棉若有所思地又補了兩句：

    “再說我們也不能‘源腦’說什麼就信什麼，雖然它未必會撒謊，但也許沒把全部的情況都講出來，想驅使我們去調查別的研究院。

    “所以嘛，還是得回公司，看能不能申請到相關的資料，做最充分的準備。我們可是有人撐腰的。”

    “嗯嗯。”龍悅紅表示返回公司勢在必行。

    “對，不能盲目相信。”商見曜又一次化身為“警惕教派”榮譽信徒單方面的。

    白晨沒有說話，看著他們在那裡討論。

    等話題被商見曜帶偏到回公司第一頓要點什麼菜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提了一點意見。

    因為接下來還有塔爾南鎮民們的感謝宴，以及“熔爐教派”的受洗儀式，所以“舊調小組”沒急著籌集返程的食物，優哉游哉地翻起買回來的舊世界書籍，看起商見曜厚著臉皮從老闆娘艾諾那裡拷貝回來的少量舊世界娛樂資料白晨對這還是有點恐懼，蔣白棉則擔憂組員們從此墮落，不僅限制了數量，而且還審查挑選過內容。

    她很怕商見曜從此如虎添翼。

    到了傍晚，他們出門散步往濱河大道，逛街、覓食、挑選物資。

    剛轉入這條最熱鬧的街道，蔣白棉就敏鋭地發現有點不對。

    巡邏的機器人數量明顯增加！

    不管是智能機器人，還是相應的輔助機器人，都比往常多了不少。

    “發生了什麼事情？”蔣白棉疑惑地自語了一句。

    她剛想找個熟悉的本地人問一問，就看到商見曜走至一名穿著墨綠色軍裝的機器人衛隊成員面前，開口詢問道：

    “阿爾法，出什麼事情了？”

    阿爾法……阿爾法.斯圖亞特？商見曜交到的那個智能機器人朋友？商見曜竟然認得出它……蔣白棉略感詫異。

    對於這些智能機器人，如果沒有輔助晶片幫忙記錄特徵，她覺得自己也會有點臉盲。

    阿爾法語氣有些沉重地回答了商見曜的問題：

    “律法廳派了一個小組過來，審查格納瓦長官的人類化程度。”

    啊？蔣白棉、龍悅紅、白晨都聽得有點茫然和迷惑。

官不聊生

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七十二章 審查

    對“機械天堂”不夠瞭解的蔣白棉只能聯想到《智能人外派工作手冊》裡有關人類化程度的規定，並不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麼，會有什麼後果。

    她唯一清楚的只有一點：

    於格納瓦而言，這恐怕不是什麼好消息。

    聽完阿爾法的回答，商見曜關切地問道：

    “結果怎麼樣？”

    “還沒出來。”阿爾法緩慢地搖了搖頭，那個金屬鑄就的脖子似乎已經有些承受不住它愈發沉重的腦袋。

    它旋即左右看了一眼，壓低嗓音道：

    “最近可能沒法邀請你到家裡做客了，我們需要保持一定的距離。”

    “好。”商見曜同樣壓著嗓音回答。

    他迅速退回了龍悅紅等人旁邊，擺出一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也不知道是因為格納瓦一直以來的表現讓“機械天堂”對它的人類化程度逐漸產生了懷疑，還是它最近的選擇和決定導致這件事情發生……蔣白棉收回目光，繼續前行。

    走了一陣，她突然環顧了一圈，開口說道：

    “時間還早，我們回去整理一些物資出來，今晚就把返程的食物換好。”

    “不是說不用急嗎？”龍悅紅頗為詫異地問道。

    蔣白棉沒什麼笑意地笑了一聲：

    “之前是不用急，現在就不好說了。”

    “你是指格納瓦的事？”龍悅紅有所明悟。

    “對。”蔣白棉點了點頭，“主要是我們不清楚這會帶來什麼變化，萬一是不好的呢？反正我們這幾天本來就要籌集食物，現在加快點進度也不會影響什麼。”

    白晨表示了贊同：

    “對荒野流浪者來說，警惕風吹草動是必要的功課。

    “寧可過度，不能大意。”

    商見曜沒有說話，保持著沉默。

    “你在想什麼？”蔣白棉隱約有些猜測地問道。

    商見曜嘆了口氣：

    “我在想格納瓦會有什麼結果，他的妻子和女兒現在情況怎麼樣。”

    蔣白棉斟酌了一下：

    “等我們填飽肚子，籌集好食物，就去河東拜訪一下格納瓦的妻子，嗯，那位叫蘇珊娜的智能機器人，看有沒有我們能提供幫助的地方，哎……格納瓦對我們那麼信任，也幫了不少忙，總不能它一出事，我們就撇清關係，裝作不認識吧？”

    這一刻，蔣白棉竟有了種自己和一個智能機器人產生了人情往來的奇怪感覺。

    她雖然是在用指代非人類的“它”來形容格納瓦，但話裡話外已偏向單人旁的“他”。

    “就是！”商見曜深表贊同。

    龍悅紅和白晨也覺得不能這麼一走了之。

    雖然怎麼處理格納瓦是“機械天堂”的內部事務，但幫忙照看孤兒寡母這種事情，不分內外。

    見小組成員們態度一致，蔣白棉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

    格納瓦會不會就是太信任人類，太偏向人類，給人類提供了太多便利，才被認為人類化程度偏高？

    當然，阿爾法並沒有說格納瓦的罪名是人類化程度過高還是過低，蔣白棉只能根據這位塔爾南鎮長平時的表現做出一定的推測。

    沒過多久，作為塔爾南的名人和救星，“舊調小組”用整理出來的那部分物資輕鬆交換到了足夠他們返回紅石集乃至野草城的食物。

    唯一的不好之處是，他們拿出來的那部分物資以十方商社給予的便攜式電腦為主，這在塔爾南有點賣不上價，整體比較吃虧。

    “沒事，到時候我們把清單列出來，讓公司報銷。”蔣白棉坐在副駕位置，對略有點耿耿於懷的龍悅紅和白晨說道。

    這兩位都見不得“浪費”。

    “只能這樣。”龍悅紅無奈地說了一句。

    公司壓價其實還是挺狠的。

    沒等蔣白棉再言，他又有些憧憬地補充道：

    “希望能還給我們幾台便攜式電腦，我想讓家裡人長長見識。”

    “問題不大，我會打報告的。”蔣白棉做出了承諾。

    接著，她笑了一聲：

    “電腦裡面那些舊世界娛樂資料，我就不知道能不能保存下來了。嗯，商見曜拷貝的歌曲，通過審查的可能性還蠻高的……”

    說話間，白晨開著吉普，通過大橋，前往河西。

    沿途，戰鬥型非智能機器人在智能機器人率領下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呈現出戒嚴的狀態。

    還好它們沒有阻止“舊調小組”的前行。

    很快，吉普前方出現了冬日常綠的草坪。

    屬於格納瓦的那棟別墅即將抵達。

    就在這時，商見曜目光一掃間，看見格納瓦的門口停了一輛結構略顯複雜，很有機械美感的黑色七座車。

    這是他們白天在鎮務廳樓下見過的車輛，初步判斷它屬於“機械天堂”律法廳負責審查格納瓦的專門人員。

    “這是到家裡調查了？”那麼大一輛汽車橫在前方，龍悅紅又沒有眼瞎，自然看得清清楚楚。

    蔣白棉看了眼亮著燈的別墅，沉吟了幾秒道：

    “繞到後面去。”

    白晨沒有問為什麼，讓吉普以路過的姿態開往了另一個方向。

    得益於他們每到一個地方總會嘗試摸清楚地形的習慣，車輛開了一陣後，穩穩拐入一條岔路，沒造成什麼動靜地繞到了別墅群後方，距離格納瓦家也就一兩百米的樣子。

    蔣白棉旋即吩咐道：

    “小白，小紅，你們守在車上，做好接應的準備，我和商見曜摸過去看看情況，希望沒什麼大事，還能喝杯咖啡。”

    “好。”龍悅紅提出了一個問題，“需要穿上外骨骼裝置嗎？”

    “穿！”蔣白棉給予了肯定的答覆。

    然後，她和商見曜一起，借助夜色的遮掩，從各個監控攝像頭的死角，往格納瓦的別墅摸去。

    他們並不清楚房屋裡面那些律法機器人對周圍環境的監控達到了什麼程度，有什麼手段，只能根據自身的經驗做出選擇。

    沒過多久，他們來到了客廳最不起眼最容易被遺忘的那扇窗戶下，嘗試著將它打開了一點，望了進去。

    首先映入他們眼簾的是熟悉的佈局，然後他們看見銀黑的格納瓦身體不是那麼筆挺地坐在單人沙發上，墨綠色的制服表面有明顯的皺褶和凌亂。

    他的側方，一大一小兩個銀白色機器人套著裙子，站在那裡，正是格納瓦的妻子蘇珊娜和女兒芮德思。

    商見曜他們白天遇到的五個眼冒藍光，身穿黑色制服的智能機器人分散於房間各處，隱隱將格納瓦一家包圍在了中間。

    “編號C—1823，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其中一個穿黑色制服的機器人開口問道。

    格納瓦的雙手放在了膝蓋上，略帶合成感的男中音透著點迷茫：

    “我不知道我哪裡做錯了……

    “難道我們不是人類的一種？我們和人類只是外表模樣和存在形式有一點點差別而已，就和僧侶教團那些‘永生人’一樣，他們難道就不屬於人類了？”

    剛才說話的黑制服機器人語氣變重了一點：

    “編號C—1823，你還不明白嗎？這就是你出問題的地方。

    “我們智能人之所以表現得像人類，是為了更好地服務人類，親近人類，不傷害他們，而不是把自己當做人類。

    “這是我們的創造者在我們核心模組裡寫下的規則，‘源腦’也不能違背。

    “現在可以確定，你人類化的程度已經超過必要的限度，甚至是嚴重超過。”

    它停頓了下來，彷彿在將這件事情彙報給“機械天堂”總部。

    也就是一兩分鐘的時間，這穿著黑色制服的機器人再次開口了，態度非常嚴肅：

    “律法廳初步判定，編號C—1823機器人人類化程度過高，暫時剝奪公民資格，送回總部做更進一步的審查。”

    “不……”格納瓦搖了搖頭。

    它依舊坐在那裡，似乎沒有力氣站起。

    “不！”它的妻子，穿著白色長裙的智能機器人蘇珊娜喊出了聲音，“你們太草率了！你們平時不也在模仿人類？”

    “爸爸！爸爸！”小小的機器人芮德思帶著哭腔喊道。

    它試圖撲向格納瓦，卻被媽媽蘇珊娜拉著，沒能成功。

    為首的律法機器人掃了一圈道：

    “我們都在合理的人類化範圍內，編號C—1823已經遠遠超過。

    “你們也……”

    說到這裡，它頓了一下：

    “編號C—2257，編號C—4115，你們的人類化程度同樣可疑，需要接受審查。”

    “沒有，她們沒有！”格納瓦刷地站了起來，急聲說道，“你們現在就把我帶回總部吧！”

    為首的律法機器人沒有理睬格納瓦，望向有些呆住的蘇珊娜和芮德思道：

    “你們之間的社會關係也超過了正常限度。”

    說完，他再次沉默下去，彷彿在請示上面。

    格納瓦沒再說話，給人一種等待末日審判的感覺。

    過了好幾分鐘，那名律法機器人眼中的藍光明亮了起來：

    “編號C—2257，編號C—4115，也一起帶回總部。

    “現在暫時解除你們的社會關係。”

    “不！不行！”格納瓦喊了出來，抬起了手臂。

    窗外偷看的商見曜似乎也要跟著一躍而起，但被蔣白棉拉了下去。

    蘇珊娜也很是惶恐，不斷搖頭道：

    “你們不能這樣，你們不能這樣……”

    它緊緊抱著芮德思，讓弄不清楚狀況的小機器人將臉埋進了它的腹部。

    為首的律法機器人環顧了一圈，厲聲說道：

    “你們想違背‘源腦’的命令？”

    格納瓦、蘇珊娜同時沉默了下去，只有芮德思還在小聲抽噎。

    為首那位律法機器人眸中藍光一閃，繼續說道：

    “編號C—1823，你不是認為自己是人類嗎？我現在就讓你看一看我們和人類最大的不同。”

    另一個律法機器人隨之拿出一塊看起來很複雜的晶片，走到了銀白色的智能機器人蘇珊娜旁邊。

    蘇珊娜順從地打開了主接口。

    那塊晶片插了進去，反射起藍色的光芒。

    不到十秒，它被抽了出來，插入了小機器人芮德思的主接口。

    等到那名律法機器人取回晶片，走到原本位置，格納瓦轉向妻兒，低聲喊道：

    “蘇珊娜，芮德思……”

    它的語氣帶上了人類式的期盼。

    蘇珊娜眼中藍光閃爍了兩下，聲音的合成感變得比以往明顯了：

    “編號C—1823，請配合工作。”

    “你是？”小機器人芮德思則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格納瓦的身體頓時搖晃了一下，雙腿無力支撐般重重坐到了沙發上。

    被加固過的特製沙發險些垮塌。

    而格納瓦的世界已經在它的眼前崩潰。

官不聊生

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七十三章 “誘拐”

    為首的律法機器人凝視了格納瓦幾秒，對周圍的同伴道：

    “編號C—1578，編號C—2020，你們留下來看管這裡，我們去找塔爾南其他智能人，做一個補充調查，明早一起返回總部。”

    吩咐完，為首的律法機器人帶著剩餘兩名智能機器人離開了格納瓦家。

    編號C—1578的律法機器人隨即望向蘇珊娜：

    “給我們兩塊高性能電池。”

    “好的。”蘇珊娜轉身走向了廚房。

    小機器人芮德思按照吩咐，返回了二樓。

    這一大一小智能機器人都穿著白色的裙子，但行走間，卻沒有看彼此一眼，宛如剛見面的陌生人。

    很快，蘇珊娜端著一個托盤出來，上面放著兩個淺底的白色瓷盤。

    而白色盤子的中間部分，各有一塊高性能電池。

    蘇珊娜就像上菜一樣，把這兩個盤子放到了編號C—1578和編號C—2020的面前。

    編號C—1578和編號C—2020對此沒有任何的不適，各拿起一塊高性能電池，將它放入了口腔。

    閃爍金屬光澤的口腔內，絶緣擋板自行退開，露出了加載高性能電池的插槽。

    編號C—1578和編號C—2020取出原本的電池，安放好現在這個，同時對蘇珊娜點了下頭：

    “謝謝。”

    “不用。”蘇珊娜收起承載待充電池的餐盤，再次走向了廚房。

    這個過程中，格納瓦一直呆呆地坐在單人沙發上，沒有改變姿勢，沒做任何動作。

    按照蔣白棉的理解，這就跟死機了一樣。

    她拉了拉商見曜，往後退出了很長一段距離。

    “不管你想做什麼，前提條件都是遵循本人的意願。也許回總部，關上兩三年，對他來說並不是一個很差的選擇呢？”蔣白棉壓著嗓音，對商見曜說道。

    商見曜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說完，他拿出紙筆，蹲了下去，以大腿為支撐，刷刷書寫起來。

    你究竟明白了什麼……蔣白棉莫名有點擔憂。

    等待的過程中，她審視起周圍的情況，確認沒有機器人暗中趕過來。

    這說明那些律法機器人，乃至格納瓦一家，對房屋周圍的監控近乎沒有。

    當然，這不是說它們沒有相應的功能，而是它們呈現出了一種“麻痹大意”的狀態。

    或許是太信任到處都有的多功能監控攝像頭，覺得有它們存在，沒誰能無聲無息靠近房屋，自己沒必要過度消耗電量去做重複的事情？也或許是對自身的實力太有信心，不害怕突然的襲擊，所以沒有主動地監控周圍？蔣白棉越想越覺得是前面那種可能。

    她發現智能機器人在一定程度上還是顯得死板，嚴格按照著預先的分工和相應的安排來做事，輕易不越雷池一步。

    而它們沒想到，世界上存在蔣白棉這種能感應微弱電信號的人類，不需要靠近就能把那些多功能監控攝像頭的位置掌握得清清楚楚，並且不遺漏刻意隱藏起來的部分。

    再結合平時的觀察，對蔣白棉來說，找到一條不會引發預警信息的曲折道路不算太困難。

    ——這也和智能機器人講究**，在別墅區沒把多功能監控攝像頭堆到不留一點死角的程度有關。

    要不然，蔣白棉只能考慮偽造一起短路停電事故，專門針對監控系統那種。

    沒過多久，商見曜結束書寫，站了起來。

    “我看看。”蔣白棉伸出了手。

    她相信商見曜的智商，但不相信他的腦子一抽。

    …………

    別墅內。

    格納瓦坐在單人沙發上，眼中藍光黯淡地注視著前方。

    那裡空無一物。

    負責看管它的兩名律法機器人沒有多說什麼，各自找了個位置坐下。

    它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格納瓦和餐桌附近的蘇珊娜身上，不是太在意門口和窗戶，似乎覺得沒那個必要。

    不知過了多久，格納瓦終於有了一點動作。它緩慢地抬起頭，目光從兩名律法機器人身上掃過，移到了餐桌旁。

    銀白色的智能機器人蘇珊娜坐在那裡，閲讀著一本書籍，沒做任何的回應，彷彿客廳內的事情與自己沒有半點關係。

    格納瓦凝視了近一分鐘，略顯茫然地轉動脖子，審視起房間各處。

    它似乎想記下這裡的每一個細節。

    目光移動間，它突然看見最容易被人忽略的那扇窗戶處，映出了兩張人類的臉孔，一男一女。

    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九……張去病……薛十月……格納瓦直接識別出了那兩張臉孔的主人是誰。

    下一秒，它看見商見曜露出了笑容，然後，拿起一張白紙，貼在了玻璃上

    白紙表面用灰土文和紅河語寫著同樣的一句話：

    “需要幫忙嗎？”

    格納瓦眼中的藍色光芒閃爍了一下。

    它旋即讓脖子扭了足足180度，回頭望向了蘇珊娜。

    默視片刻後，它轉正腦袋，緩慢地搖了下頭。

    緊接著，它繼續移動起視線，就像之前做的那樣。

    這能讓別墅內的兩名律法機器人察覺不到那些許異常。

    等格納瓦第二次望向最容易被忽略的那扇窗戶時，貼著的白紙已更換了一張。

    上面的內容也發生了變化：

    “不想去尋找人生的意義嗎？”

    格納瓦的目光停止了移動，眸中的藍芒似乎有點凝固。

    它無聲地重複起一個詞語：

    “人生……人生……”

    然後，商見曜又更換了紙張。

    這一次，上面寫的是：

    “不想找到‘什麼是人類’這個問題的答案嗎？”

    格納瓦眸中的藍色光芒霍然明亮了一點。

    它又轉動起脖子，讓視線不再停留於窗戶處，免得引發看管者的懷疑。

    等它以留戀這座房屋的姿態第三次望向那扇窗戶時，最初的紙張映入了它的眼睛：

    “需要幫忙嗎？”

    銀黑色的智能機器人格納瓦靜止了兩秒，緩慢地點了下頭。

    幾乎是同時，它看見商見曜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商見曜迅速更換了紙張：

    “等我們五分鐘。”

    和之前不同，“五分鐘”這幾個字和對應的單詞不知被誰劃掉了，於旁邊訂正為“十五分鐘”。

    格納瓦再次點頭，收回了視線，不再望向那扇窗戶。

    …………

    蔣白棉和商見曜脫離了監控區域，往吉普停靠的位置走去。

    “真是的，五分鐘怎麼夠？我們得規劃路線，想出方案，做好準備，十五分鐘都勉強。”蔣白棉抱怨了一句，“不過嘛，這種事情也不能拖太久，遲恐生變。”

    商見曜看了她一眼：

    “你是不是趁著睡客廳，偷看了更多的舊世界劇集？”

    “……”蔣白棉張口結舌了兩秒，態度強硬地說道，“這不是重點！”

    她邊往吉普所在的那個方向走去，邊轉移了話題：

    “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我們剛從‘源腦’那裡拿到不少情報就翻臉不認人好像不太好。

    “再說，站在格納瓦的角度，他也肯定不願意直接摧毀別的智能機器人，他可是把自己當做人，把那些當成同伴的。

    “我一方面得控制衝突的烈度，另一方面又得救出格納瓦，難度很大啊。”

    說到這裡，她突然有些期待：

    “我還沒有和智能機器人交過手呢。”

    見商見曜看向自己的目光變得比較奇怪，蔣白棉吐了口氣道：

    “既然決定了要幫忙，那就不能瞻前顧後，猶猶豫豫，搖擺不定。

    “嗯，當你沒法改變現實，那就學會找一些讓自己興奮的點。”

    說實在的，她真覺得智能機器人有點難對付，它們不怕輕武器，關鍵接口又做了隱藏和遮擋，有相應的絶緣措施，本身還存在兩套及以上電源系統，僅就機體而言，比機械僧侶們要完善不少。

    更為重要的是，它們還免疫商見曜的覺醒者能力。

    說話間，商見曜、蔣白棉回到了吉普旁，看到了已穿戴好軍用外骨骼裝置的龍悅紅和全副武裝的白晨。

官不聊生

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七十四章 “原則”

    格納瓦的別墅內。

    兩名律法機器人和格納瓦、蘇珊娜同時將目光投向了大門處。

    它們都聽見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很快，門鈴被人按響了。

    叮鈴鈴，叮鈴鈴。

    兩名律法機器人眼中的藍色光芒驟然變盛。

    它們相應的處理器內，一道人影飛快勾勒了出來，不同部位呈現出不同程度的紅色，體表金屬的分佈也做了對應的標識。

    人類……沒有重武器……只有四把手槍和相應的子彈……兩名律法機器人對視了一眼，確認來訪者的危險性很低。

    其中一個站了起來，走了過去，於鈴聲迴蕩間拉開了大門。

    門外是穿著深藍色短款羽絨服的商見曜，他禮貌詢問道：

    “你好，格納瓦在家嗎？”

    坦白地講，這一刻格納瓦是有點懵的。

    他的處理器沒法分析出這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他原本以為錢白小隊提供的幫助會是破壞供電，趁亂襲擊，為自己創造逃跑的機會，或者做別的類似的事情，誰知道，他們之中的一員就這樣坦坦蕩蕩上門了，表現得就像在做一次日常的拜訪。

    難道他們認為可以靠講道理讓律法廳的人放了我？這肯定都是經過“源腦”同意的……只有一個上門……他是誘餌，剩下潛伏在周圍，預備著發動襲擊……格納瓦飛快遍歷起各種可能，找到了足以讓自己信服的答案。

    他蓄勢待發了起來。

    這時，門口的律法機器人用公事公辦的口吻回答了商見曜的問題：

    “格納瓦在家。

    “但他正接受律法廳的審查，不能和任何人見面。”

    商見曜疑惑地提出了新的問題：

    “律法廳的不是人？”

    那名律法機器人沉默了兩秒：

    “是智能人。”

    “智能人不也是人？”商見曜進一步追問。

    目睹他的表現，格納瓦產生了一定的疑惑：

    這是，想製造邏輯漏洞，讓律法廳的人重啟？

    沒用的，我們不會出現死機的情況，只有那些輔助機器人，才經常故障……我們的主模組就約等於人類的意識……

    門口那名律法機器人再次回答了商見曜：

    “智能人和人類是不同的。”

    “哦哦。”商見曜表示理解。

    就在這時，門口的律法機器人將目光投向了另外一邊，屋內的律法機器人隨之站起。

    這是因為又有一道人影於路燈照耀中靠近。

    她是穿著灰藍色迷彩制服，綁著高高馬尾的蔣白棉。

    掃瞄確定來者沒有重武器和危險物品後，門口的律法機器人對商見曜道：

    “你可以離開了，等之後再來拜訪，不要妨礙我們工作。”

    屋內的律法機器人重新坐了下去。

    商見曜遲疑著未做回答時，蔣白棉走到了他的身旁，看都沒看他一眼。

    兩人表現得似乎素不相識。

    格納瓦看著這一幕，再次產生了摸不著頭腦的感覺：

    為什麼錢白小隊第二個人也是光明正大地直接上門？

    說好的用誘餌吸引注意力，突然發動襲擊呢？

    一時半會間，格納瓦無法從當前信息分析出錢白小隊想怎麼做。

    “你好，格納瓦先生在家嗎？”蔣白棉無視著旁邊的商見曜，笑著提出了問題。

    門口的律法機器人不像人類，未因此產生惱怒不耐的情緒，保持著公事公辦的口吻道：

    “在家，但他要配合調查，不能見客。”

    “這樣啊……”蔣白棉發出了遺憾的聲音。

    她話音未落，腳步突然前邁，左手一伸，拿住了門口這名律法機器人的胳膊。

    這律法機器人反應極快，立刻就要反向做一個擒拿。

    於它而言，這是一個很容易解決的小變故。

    它還從來沒有見過可以和智能人在力量、技巧上一爭長短的人類。

    再說，人類會怕痛，智能人完全不怕，是近距離格鬥的天然王者。

    基於這樣的理由，它採取了等效的應對方式。

    下一秒，蔣白棉身體一轉一貼一彎，以左臂為主，硬生生將門口的律法機器人“拔”了起來。

    這是何等的怪力！

    當的聲音裡，她完成了一次成功的過肩摔。

    與此同時，格納瓦遵循著判斷，沒有猶豫地做出了反應。

    他直接撲向了屋內那名律法機器人。

    後者剛因門口的變故站了起來。

    嘩啦！

    客廳另外一邊的玻璃破碎，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的龍悅紅躍了進來。

    按照蔣白棉的吩咐，他主要做兩件事情：

    一是牽制另一名智能機器人蘇珊娜被動和格納瓦解除了夫妻關係的蘇珊娜現在敵友難明；

    二是配合格納瓦，讓他能儘快且沒太大動靜地解決屋內的律法機器人。

    “敵襲！”蘇珊娜發出了合成感明顯的聲音。

    它隨即攤開手掌，將激光發射孔顯露了出來。

    幾乎是同時，她白色連衣裙下方，加載的武器一個個支棱了起來，或者打開了相應的擋板。

    短短一秒鐘的時間，這位“家庭主婦”就變成了恐怖的殺戮機器。

    好在龍悅紅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有綜合預警系統輔助，能提前做出反應，避開了紅色激光的打擊。

    這個時候，被蔣白棉過肩摔到地上的那名律法機器人沒有像人類一樣頭暈目眩，也沒感覺到有任何疼痛。

    它眼中的藍色光芒變得極為明燦，似乎在蓄積著能量。

    它的雙臂隨之抬起，加載的武器毫無保留地展露了出來。

    目標：蔣白棉。

    就在這時，它“眼”中映出了一道身影。

    這是一臉好奇的商見曜。

    他就像一名合格的圍觀群眾。

    這一瞬間，地上的律法機器人主模組內閃過了一條條判定：

    沒有敵意……與襲擊者關係不明，疑似不認識……未攜帶重武器……未對我和同僚做過攻擊……

    這些判定迅速導出了一個結果，地上的律法機器人放棄了第一波反擊，因為承受襲擊的將是商見曜，而不是蔣白棉。

    抓住這個機會，蔣白棉匍匐到了地上，從側面伸手，靠左臂的力量直接扳開了目標身上一處金屬擋板，讓後方的主要接口顯露了出來。

    她的手指隨即插了進去。

    茲的聲音裡，銀白的電光照亮了商見曜的臉龐。

    “電源過載……啟動保護程序……”那名律法機器人的主模組內閃過了相應的命令。

    趁著它陷入過載保護的狀態，蔣白棉憑著對電信號的感應，快速打開了相應插口，將它的兩塊高性能電池取了下來。

    地上的律法機器人頓時失去了動靜。

    呼……蔣白棉見狀，難以遏制地吐了口氣。

    她制定的這次襲擊計劃，核心不是她電鰻型仿生義肢的怪力和高強度電流，而是商見曜的表現。

    這是基於“源腦”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不用拘謹，我的核心程序對攻擊人類有非常嚴格的限制，必須滿足很多個條件。”

    “源腦”尚且如此，智能機器人又怎麼會例外？

    而且，為首的那名律法機器人之前也說過：

    “我們智能人之所以表現得像人類，是為了更好地服務人類，親近人類，不傷害他們，而不是把自己當做人類。

    “這是我們的創造者在我們核心模組裡寫下的規則，‘源腦’也不能違背。”

    從這彼此印證的話語裡，蔣白棉下了一些判斷，那就是：

    智能機器人不會攻擊沒有威脅到它們，且沒有展現出敵意，同時又未違背相應規定的人類！

    而這在它們的主程序裡，應該有著很高的優先級！

    所以，她和商見曜分別上門，表現出彼此不認識的狀態。

    對塔爾南其他智能機器人來說，這誰都唬弄不了，但律法廳這幾名機器人今天才抵達，重心還是放在審查格納瓦的人類化程度上，肯定不太瞭解塔爾南的情況。

    當然，蔣白棉也不敢說一定如此，她給商見曜的吩咐是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對面的律法機器人知道他們是同伴，那就換一種處理方式。

    總之目的是用善意第三人商見曜“拖住”目標，充當擋箭牌，給蔣白棉解決對手創造機會！

    地上那名律法機器人如果恢復了正常，說不定會罵一句“卑鄙的人類”。

    另外一邊，格納瓦和對手的纏鬥也進入了白熱化階段，他們一邊採用著各種摔跤的技巧，一邊通過加載的不同武器，嘗試攻擊敵人的薄弱之處。

    砰砰砰噹噹噹的聲音裡，他們的制式衣物破碎，骨骼表面留下了一定的凹陷。

    這個過程中，他們都在某種程度上避免著使用較高能級的武器，因為這樣的距離下，面對這樣的敵人，很可能產生反噬。

    當然，如果有好機會，他們肯定也不會放過，但他們的對手都竭力阻止著類似機會的誕生。

    也就是幾十秒的時間，長期在外戰鬥數據更為豐富的格納瓦佔據了上風，於龍悅紅幫助下，癱瘓了敵人的供電系統，讓它倒在地上，站不起來。

    這個時候，蘇珊娜見局勢不對，已一邊對外發射榴彈，通知機器人衛隊，一邊往二樓撤去。

    轟隆的聲音裡，格納瓦沉默地看著她，沒有阻止。

    “走吧！”蔣白棉趕緊喊了一聲。

官不聊生

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夜路

    聽到組長的喊聲，龍悅紅忙側頭對格納瓦道：

    “跟著我。”

    說完，他轉身躍出了破碎的窗戶。

    格納瓦看了眼地上的律法機器人，緊隨其後。

    與此同時，蔣白棉和商見曜沿來時的路線，狂奔著穿過蔥綠的草坪，跑向就停在不遠之地的吉普。

    吉普的門敞開著，車輛已緩緩行駛起來。

    腳下用力一蹬，蔣白棉和商見曜一個躍入副駕位置，一個竄進了後排。

    白晨重重踩下了油門，讓吉普的速度驟然提高。

    這輛車迅速就回到了寬敞的道路上，而稍微兜了個圈子，迷惑多功能監控攝像頭的龍悅紅和格納瓦剛好抵達這裡，通過商見曜刻意留的門，直接上了速度不減的吉普。

    哐當！

    車門關閉了。

    根據預先制定的方案，白晨沒讓吉普返回河東，而是往河西沒什麼機器人居住的區域駛去。

    這是他們進入塔爾南的路線，只不過如今是在反向行駛。

    吉普開了也就幾十秒鐘，嗚的警報聲響了起來，迴蕩於整個塔爾南。

    緊接著，路旁的多功能監控攝像頭發出了聲音：

    “立即停車，否則後果自負！”

    白晨就像沒有聽到警告，不僅未點剎車，而且還加重了踩油門的力量。

    模擬出來的發動機聲音裡，吉普開得就跟快要飛離地表一樣。

    “立即停車，否則後果自負！”

    多功能監控攝像頭又連續做了兩次警告。

    “舊調小組”完全沒有理睬它。

    下一秒，部分攝像頭伸出了槍口，噠噠噠地做起掃射。

    一枚枚子彈激射而出，或打在車窗玻璃上，或命中了橡膠輪胎，或被厚厚的裝甲擋住，都沒能對改裝過的吉普造成有效的傷害。

    槍林彈雨，火星四濺間，速度一點未減的吉普衝出了河西，衝出了塔爾南。

    “刺激！”商見曜讚了一句。

    坐在後排中間的格納瓦有些疑惑地望向他，不太理解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受：

    “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

    這指的是律法機器人、塔爾南機器人衛隊的成員和相應的輔助型戰鬥機器人們，

    “放心，我們有預案的。”蔣白棉寬慰了格納瓦一句。

    然後，她微微一笑道：

    “不過嘛，還是需要你給我們一些指導，你肯定比我們更瞭解塔爾南周圍的地形。”

    “好。”格納瓦做出了回應。

    接下來，雖然道路不是太平整，但白晨依舊把吉普開得飛快。

    這讓蔣白棉忍不住讚美道：

    “小白啊，你要是參加舊世界的山地越野比賽，肯定能拿冠軍。”

    “別說話。”白晨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

    “哦。”蔣白棉沒再分她的心。

    這個時候，龍悅紅只有一個想法：

    “組長怎麼知道舊世界有什麼山地越野比賽？”

    商見曜壓低嗓音，“悄悄”說道：

    “她晚上的時候趁我們睡覺，戴著耳機，偷偷看了不少舊世界的劇集。”

    龍悅紅恍然大悟。

    “啊？你說什麼？”蔣白棉抬手按了下耳朵。

    銀黑色的智能機器人格納瓦左看右看，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們都不緊張嗎？”

    商見曜立刻回答了他的疑問：

    “處處幻夢，何必認真？”

    他還學著周玥周觀主，半仰身體，微抬雙臂，向虛空中的“碎鏡”致意。

    “……”格納瓦突然覺得這群人是不是不太靠譜，嗯，除了開車的錢白。

    不愧是隊長！

    副駕位置的蔣白棉沒有回頭，簡單解釋道：

    “這種時候，緊張的意義不大，保持在一定的程度內，讓相應的激素可以分泌，就足夠了。”

    “確實。”格納瓦略作分析，接受了這個說法。

    商見曜邊回頭望向後方，邊好奇問道：

    “你們智能人沒有緊張這種情緒？”

    “我們的核心模組會模擬類似的感覺，但主要目的是體驗。”格納瓦如實回答道。

    他們說話間，跌跌撞撞的吉普狂奔到了上游那座橋，飛快越過了它

    再往前行駛一段距離，就是奇拉爾山區了。

    龍悅紅看了眼後方略顯單薄的橋樑，忍不住提議道：

    “組長，要不要把這座橋給炸了？”

    他覺得這能有效拖延機器人衛隊的追趕進度。

    “不用。”蔣白棉語速頗快地回答道，“它們應該都有噴氣裝置，可以直接飛過河流，不需要借助橋樑，而且，這橋也不高，冬天水也不深，它們完全能攀爬下去，橫渡過來。”

    當然，機器人衛隊如果採用後面那種辦法，確實會耽擱一定的時間，但不會太多。

    而另外一邊，“舊調小組”想炸掉那座橋，可不是靠單兵火箭筒發射兩三枚火箭彈就能搞定的，需要在相應的位置安裝炸葯，最後通過火箭彈一起引爆。

    這會花費不短的時間。

    綜合下來也就是沒有必要。

    蔣白棉話音剛落，格納瓦突然開口道：

    “加速！”

    他依靠自身類似“綜合預警系統”的裝置和對機器人衛隊的瞭解，提前髮現了一些端倪。

    與此同時，蔣白棉也感應到了追兵的來臨。

    白晨沒有詢問，不顧前方道路破爛，亂石眾多，直接一腳油門轟到了底。

    嗚的模擬音浪裡，吉普直接向前躥出了一大截。

    這個過程之中，車輛險些被一塊石頭擱得飛騰起來。

    幾乎是同時，火光閃爍，一枚枚砲彈從河流對岸升起，密集地覆蓋了這片區域。

    轟隆！轟隆！

    這些砲彈絶大部分落在了距離吉普較遠的地方，落在了那座橋樑上。

    巨大的，連環的爆炸聲裡，橋樑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劇烈搖晃了起來。

    終於，它斷成幾截，轟然垮塌了。

    這……龍悅紅看得目瞪口呆，一時有點懷疑追趕來的智能機器人是不是都中了病毒，以至於定位出現錯誤，攻擊有點失準，對吉普造成的最大威脅也就是蔓延過來的氣浪。

    它們甚至還完成了龍悅紅想做而沒能做的事情：

    弄垮那座橋！

    商見曜轉過身體，通過後車窗望向河流對岸，笑著說了一句：

    “來的是阿爾法他們。”

    商見曜的朋友阿爾法.斯圖亞特。

    格納瓦聞言，直接讓脖子轉動了一百八十度。

    他看見了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一具具熟悉的機體。

    機器人衛隊的成員們一邊往垮塌的橋樑處趕去，一邊似乎正在爭執著什麼，沒下定決心直接通過噴氣式設備橫越河流。

    這種方式確實也容易被人擊落於半空。

    格納瓦沉默地看著這一幕，許久沒有說話。

    這些智能機器人還真像人啊……蔣白棉暗自感慨了一句。

    此時，白晨已讓吉普進入了奇拉爾山區，地形變得愈發複雜。

    格納瓦終於收回了視線，並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可以給那邊來一發火箭彈。”

    他指的是一段看起來有些脆弱的道路。

    而吉普行駛的方向是從岔路繞過去。

    蔣白棉念頭一轉就明白了格納瓦的想法，當即點了下頭：

    “好。”

    格納瓦是要誤導追趕者，讓它們以為“舊調小組”是往那個方向跑，並破壞了相應的道路以拖延時間。

    蔣白棉點頭的同時，因為朝向問題，只能把“死神”單兵火箭筒遞給龍悅紅。

    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的龍悅紅輕鬆拿起火箭筒，借助“精確瞄準系統”，向側前方發射了一枚砲彈。

    轟隆隆！

    火光之中，那條山路出現了垮塌，上面的岩壁也有亂石落下。

    啪啪啪，商見曜為龍悅紅鼓起了掌。

    格納瓦一邊關上了自定位模組，一邊又說道：

    “現在是晚上，山區地形又複雜，可以不用考慮無人機的搜索……

    “再往東北方向深入一點，塔爾南的基站就沒法覆蓋了，追趕過來的人只能通過類似對講機和電報的功能溝通，和‘源腦’和指揮者的聯繫不再那麼緊密……”

    他把機器人衛隊在奇拉爾山區會受到的限制用商見曜等人可以理解的方式講了一遍。

    這有效增強了龍悅紅的信心。

    就這樣，吉普在“地形專家”格納瓦的指揮下，時進時退，時左時右，時而故佈疑陣，時而真的破壞。

    到了半夜，他們竟然離開了奇拉爾山區，前方是路燈如同倒映繁星的塔爾南。

    龍悅紅環顧了一圈道：

    “這是，我們之前值守的路口？”

    “對。”格納瓦點了下頭，“我們繞過去，從另一個路口進入山區，如果沒有意外，基本就擺脫追捕者了。”

    “這話不吉利。”商見曜誠懇地做出提醒。

    格納瓦正經回應道：

    “我們智能人不相信這個。”

    “那你們相信命運嗎？”商見曜饒有興緻地反問道。

    “命運……”格納瓦咀嚼著這個詞語，未做回應。

    蔣白棉見狀，斟酌著問道：

    “需要躲在山裡，找機會回來，救出蘇珊娜和芮德思嗎？”

    格納瓦眼中的藍光一下明亮了不少。

    隔了幾秒，他緩慢搖了搖頭，語帶些許痛苦地說道：

    “暫時不用，這對她們不一定是好事，尤其芮德思，她還有很多模組沒有加載，很多算法沒有解限，很多數據沒有獲得……

    “只要和我脫離了接觸，她們後續審查應該能通過，最多，最多也就是忘記我的存在，將來，我會找機會再見她們一面……”

    同時，格納瓦也很清楚，以自己和這支遺蹟獵人小隊的實力，是沒有可能從塔爾南從“機械天堂”手中搶出蘇珊娜和芮德思的，這很有可能導致大量的傷亡。

    這個時候，白晨已讓車輛繞過了先前值守的路口，奔向另一個進山處。

    很快，吉普再次駛入了奇拉爾山區，道路又變得複雜起來。

    格納瓦注意到這個情況，連身體帶腦袋一起轉向了後方，透過車窗望向正逐漸遠離的塔爾南。

    這座小城的一排排路燈在夜色裡是如此的鮮明。

    而其他部分都已沉睡於黑暗中。

    “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前程……”（注1）

    商見曜突然唱起了歌。

    注1：引自《星星點燈》，鄭智化

官不聊生

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七十六章 瞭解

    奇拉爾山區，一處取水點。

    龍悅紅穿戴著軍用外骨骼裝置，用隨身攜帶的手電筒為商見曜他們提供著照明。

    說實話，他現在腿有點軟，只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休息。

    這倒不是因為機器人衛隊的追趕讓他太過緊張，畢竟那座橋被炸斷後，他就基本沒再看到追兵，全靠著偶爾傳來的動靜提醒他不要鬆懈。

    他的緊張主要來自於半夜飆車，而且還是在山裡。

    那一個個急彎、那一處處懸崖、那一片片壞掉的路面與吉普狂野的突進、不敢開的大燈共同構成了龍悅紅今晚的噩夢。

    尤其到了後來，脫離了原本的路線，白晨不再熟悉環境，需要依靠格納瓦指揮，更是有些險象環生龍悅紅認為的。

    他真怕白晨一不小心就把車開進了溝裡，而開到溝裡還算好的，要是翻到了懸崖下面，車上沒一個人能倖存，包括格納瓦這個智能機器人。

    一回想起當時的場景，龍悅紅腿肚子就有點抖。

    幸運的是，今晚月亮比較明媚，駕駛者不至於純粹依靠車燈。

    “好了，繼續出發。”蔣白棉提著自己的水袋，走了回來。

    站在另外一邊的銀黑色機器人格納瓦主動提議道：

    “接下來我負責開車吧，你們應該不熟悉將要經過的地方。”

    “好。”蔣白棉也覺得這事交給奇拉爾山區“地形專家”格納瓦比較好。

    這叫什麼？

    這叫全智能駕駛！

    她邊拉開副駕的門，邊對龍悅紅道：

    “把外骨骼裝置脫下來吧，現在算是初步擺脫了追捕，得節約電量。”

    龍悅紅已經被系統提示過電量問題，對此毫無異議。

    吉普重新在月光下行駛後，蔣白棉側頭望向格納瓦，好奇問道：

    “你都沒有電量不足的煩惱嗎？”

    智能機器人主要也是依靠高性能電池提供能源。

    “我已經換過了。”格納瓦簡單回答道，“我們智能人採用的是雙能源系統，可以隨時更換電池，而就像你們外出需要準備食物一樣，我們一般都會隨身攜帶四塊高性能電池作為後備，之前還額外搶了兩塊，嗯，在有條件的地方，我們都儘量不用後備電池。”

    “我這也搶了兩塊。”蔣白棉聞言，說了一句。

    “富裕啊。”商見曜表達起自己的看法。

    格納瓦嫻熟地讓吉普拐起彎，沒做回應。

    蔣白棉以閒聊的口吻問道：

    “像你這麼出逃的智能人，在‘機械天堂’多嗎？”

    如果是史無前例的第一個，她懷疑接下來還有很多麻煩。

    格納瓦沉默了一陣，眼中的藍光讓擋風玻璃染上了些許色彩：

    “有一些，大部分都是因為人類化程度出逃的。”

    “他們後來呢？”商見曜一臉關切地追問道。

    格納瓦用略帶合成感的男中音回答道：

    “可能被抓到了，也可能沒有，這不是公開的資料，我們沒有權限閲讀和下載。”

    “你們內部是有一個網絡？”蔣白棉隨口問道。

    “對，除了主模組的更新，其他都可以在網絡上獲得，但必須處於基站覆蓋範圍內。”和白晨負責時的狂野不同，格納瓦開車顯得很是從容，基本沒有急轉急停的時候，而速度卻沒慢多少。

    蔣白棉點了點頭，轉而問道：

    “你們編號裡的C代表什麼意思？”

    儘可能多地掌握“機械天堂”的情報，有助於他們接下來選擇和確定後續的方案。

    “C代表通用型。”格納瓦沒有隱瞞，“編號前兩位是主模組加載於核心晶片的年份，後面表示當年第幾個。”

    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A代表計算型，主要是輔助‘源腦’展開相應的研究；B代表實驗型，一方面是參與各種危險的實驗，另一方面是試用新版本的主模組、最新的算法等。

    “在我們智能人眼裡，這兩種型號的機器人更接近工具。”

    原來在機器人內部，也有鄙視鏈啊……蔣白棉若有所思地暗笑了一聲。

    白晨和商見曜都聽得非常專注，對這方面的事情似乎很感興趣。

    坐在後排中間的龍悅紅更好奇另一個問題：

    “究竟什麼是人類化程度啊？”

    車輛奔馳於黑暗山路中，格納瓦一邊目視著前方，一邊不自覺放慢了語速：

    “我的理解是對自我的認知，以及和人類的相似程度。

    “越認為自己是人類，越在方方面面表現得和人類一樣，人類化的程度就越高。

    “而一旦超出了百分之七十這個限度，就會遭受‘源腦’的處罰，太低則會被認為不適合接觸人類，存在潛藏的危險性。”

    龍悅紅大概弄明白了人類化程度是怎麼一回事：

    “對於人類化程度過高或者偏低的，呃，智能人，你們‘機械天堂’是怎麼處理的？”

    格納瓦的語氣裡帶上了一些茫然：

    “會被格式化，重新加載主模組和相應的算法，也就是說，將有另一個格納瓦，或者不叫格納瓦，代替我掌控這具機體。

    “我真的不明白，我們明明已經是一大物種，有自己的繁衍生產模式，為什麼‘源腦’還是將我們定位為智能化工具？

    “很多同伴都不理解……”

    不等商見曜等人回應，他又連續自問起來：

    “既然如此，為什麼又要規定人類化程度的下限，讓我們保持現在這個樣子？

    “為了更好地服務人類，不傷害人類？可是……”

    格納瓦沉默了下去，似乎找不到答案，也沒奢望蔣白棉等人可以解答。

    蔣白棉靜靜聽完，提出了一個問題：

    “你們如果人性化程度過高，在未受到審查，被‘源腦’處罰前，本身會有什麼影響？”

    她這個問題的核心點是：人類化程度究竟是“源腦”的強制規定，還是智能機器人本身的限制。

    格納瓦打了下方向盤，默然片刻道：

    “在某些時候，在某些問題上，會出現一定的故障。

    “當我們意識到這一點後，會刻意去規避，因為相應的故障代碼一旦反覆出現，‘源腦’就會知道我們的狀態不對。”

    說到這裡，格納瓦用略帶合成感的腔調苦笑了一聲：

    “每當這種時候，我就知道，也許我們不是真正的人類真正的物種，我們的創造者在我們的核心模組裡設置了太多的限制，讓它只能成為工具，而不是靈魂。”

    商見曜聞言，突然笑了一聲：

    “你知道我們接下來的目標是什麼嗎？”

    “什麼？”格納瓦配合地問道。

    商見曜指著偏北的方向道：

    “去最初城，找到奧雷.烏比斯的後裔。

    “他又叫馬克西米安，曾經是第三研究院的首席科學家。”

    商見曜說完之後，蔣白棉又幫忙對格納瓦補充了一句：

    “或許你還不知道，你們‘機械天堂’的前身就是第三研究院。

    “馬克西米安應該就是你口中的創造者。”

    商見曜接著說道：

    “到時候，我們說不定能從他的後裔手中拿到一些資料，可以解除你們靈魂中的種種限制。”

    他用靈魂代替了格納瓦口中的核心模組，也就是主模組。

    “這……”格納瓦眼中的藍色光芒霍然變得明亮，將前方的道路都映得一片淡藍。

    他明顯有些震驚。

    與此同時，蔣白棉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旋即舒展開來，沒什麼異常般將目光投向了後視鏡。

    幾秒後，格納瓦這個智能機器人發出了嘆息的聲音：

    “真是令人期待啊……

    “我完全沒想到這次出逃竟然會與創造者發生牽扯。”

    商見曜笑著問道：

    “那你現在相信命運了嗎？”

    “命運……”格納瓦再次咀嚼起這個詞語，還是未做回答。

    蔣白棉見狀，轉移了話題，漫不經心般問道：

    “格納瓦，額，這麼喊感覺很生疏啊，你在‘機械天堂’總部有見過人類嗎？”

    這什麼鬼問題……龍悅紅有些懵。

    下一秒，他聽到格納瓦嗓音低沉地做出了回答：

    “沒有。”

官不聊生

第三部 命運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迷茫的機器人

    沒有？龍悅紅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機械天堂”總部竟然沒有一個人類？

    那是純粹由“源腦”和智能機器人統治的城市？

    更離譜的是，這樣一座城市內，智能機器人還有著人類化程度這個衡量標準，讓它們能更像人類，更好地服務人類，不傷害人類，又不至於把自己當成人類。

    它們之中很大部分，從出廠到現在，以及可以預見的將來，都接觸不到人類，人類於它們而言，可能只是一行文字、一段代碼、一張圖片或者一個符號。

    蔣白棉默然了好一陣才感慨出聲：

    “難怪‘源腦’不讓我們去你們總部，只願意電話溝通。”

    她之前就隱隱有所預感，懷疑“機械天堂”究竟還有沒有人類存在。

    “也有別的原因。”格納瓦說起自己的理解，“比如，一些重要實驗的設施和智能機器人社會構建嘗試，具體涉及保密條款，我不能講。”

    你心裡還是把自己當成“機械天堂”的一員啊……蔣白棉沒提醒對方你現在已經叛逃，不需要再遵循什麼保密條款。

    當然，她也不確定智能機器人有沒有泄密自毀程序。

    格納瓦也沒繼續這個話題，在龍悅紅、白晨沉浸於“機械天堂”現狀帶來的震撼時，轉而問道：

    “你們究竟來自哪裡？

    “不僅擁有出色的頭腦，而且還有軍用外骨骼裝置。”

    甚至還能在一對一近距離格鬥中贏下一位智能人，這就離譜！

    蔣白棉回頭和商見曜等人對視了一眼，坦然說道：

    “我們來自‘盤古生物’。

    “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公司？”

    雖然她還沒給公司打過報告，“盤古生物”也未必會答應，但禮貌還是得擺出來。

    “‘盤古生物’……”銀黑色的智能機器人格納瓦重複起這個名詞，默然了幾秒道，“我現在只想找到創造者的後裔，看他有沒有給我們智能人留下什麼。”

    “明白。”

    “理解。”

    商見曜和蔣白棉各自做出了回答，沒有強求。

    坦白地講，蔣白棉現在還真不是很想把格納瓦的事上報給公司，這意味著對格納瓦未來的安排，她沒法插手，提供幫助。

    而保持現狀的話，“舊調小組”將獲得一位強有力的編外成員，讓將來很多事情變得輕鬆簡單。

    更重要的是，於格納瓦一個智能機器人而言，加入“盤古生物”的福利也幾乎沒有太大的意義。

    他不怕“無心病”，不會被瘟疫影響，不會受到感染，不擔心饑餓，也不會受到畸變生物、各種野獸的襲擊，只對能源、零件、潤滑油、模組更新、武器維護等有需求。

    蔣白棉一想到銀黑色的機器人端著飯盒，走到食堂窗口，對裡面的女性工作人員說“阿姨，來一塊‘未來智能’產的U—32高性能電池，再打一點咖啡味的潤滑油”，就覺得畫面感爆炸。

    如果智能機器人再帶一點方言口音，那就更完美了。

    當然，她也知道，格納瓦真要加入“盤古生物”，居住的樓層、對接的部門肯定和普通員工不一樣，只是自己忍不住往那個方向去想。

    收回思緒，蔣白棉斟酌著說道：

    “我們這次得先回公司述職，休整一段時間，才能去‘最初城’。

    “你是找個地方等著我們出來，還是自己單獨行動？”

    聽到這個問題，商見曜誠懇地幫了句腔：

    “人多力量大。”

    也不知道是被“人”這個詞打動，還是覺得單獨行動危險性太高，格納瓦思索了幾秒後道：

    “我找個地方等你們一起，嗯，需要有充電的場所。”

    作為真正的鋼鐵漢子，沒電就意味著癱瘓。

    “那可以去野草城等。”蔣白棉其實已經想好方案，“但你得做點偽裝，比如，加裝紅色濾片，修改外形特徵，讓自己看起來像是普通的機器人。你也知道，野草城和你們‘機械天堂’有合作關係，如果發現智能人出沒，肯定會通報給‘源腦’。”

    見格納瓦沉默著沒有說話，商見曜笑著說道：

    “我們出門也經常做不同的偽裝，你看……”

    因為正在開車，所以格納瓦放棄了必須和人類反應一致的想法，直接讓腦後的輔助義眼打開，看向了商見曜。

    商見曜已戴上了那張毛臉尖嘴的面具。

    “好。”格納瓦接受了他的解釋。

    商見曜隨即取下面具，一臉擔憂地叮囑起格納瓦：

    “到了野草城，走在路上，一定要小心別人搭訕，單身的機器人可是香饃饃，不知多少遺蹟獵人想拐回家裡……”

    這一刻，蔣白棉表情略顯呆滯，腦海裡只有一個想法：

    我就不該讓這個傢伙看舊世界的劇集！

    龍悅紅更是聽得嘴角一陣抽動。

    而他的眼角餘光看到，白晨竟微微點了下頭。

    點了下頭！

    這什麼人啊！

    蔣白棉回過神來，強行打斷了商見曜的關切之語：

    “總之，人類裡面存在大量的品性惡劣的人，你千萬要小心，不能盲目地相信。”

    商見曜滿意地點了下頭。

    “我有豐富的和人類相處的經驗。”格納瓦表示自己知道。

    是嗎？龍悅紅的目光在格納瓦、蔣白棉和商見曜之間來回移動了幾次。

    蔣白棉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若有所思地問道：

    “在你們‘機械天堂’，對‘盤古生物’是怎麼記載的？”

    她有點好奇這麼一個刻板的智能機器人勢力是怎麼評價自家公司的。

    龍悅紅同樣如此。

    之前取水的時候，他一直在負責警戒，現在有點口渴，邊等著格納瓦回答，邊拿起水囊，擰開蓋子，咕嚕喝了起來。

    格納瓦冒著藍光的眼睛盯著前方，想了一下道：

    “疑似舊世界遺留的秘密機構，疑似與‘無心病’的源頭有關。”

    噗！

    龍悅紅嘴巴里的水全部噴了出來，噴到了扶手箱和中控台上。

    “咳，咳，嗆，嗆到了。”他緩過氣後，趕緊解釋。

    格納瓦沒有在意，接著說道：

    “‘無心病’屬於生物層面的倒退，你們又是最擅長生物技術的勢力，而且還很神秘，沒人知道你們的總部在哪裡。”

    原來是靠這些推理的，我還以為你們有什麼證據……龍悅紅頓時鬆了口氣。

    蔣白棉關注的是另一個問題：“源腦”似乎也認為“盤古生物”來自某個研究院。

    “其實，我們內部也經常有‘無心病’爆發，而且都沒能治好。”蔣白棉簡單解釋了一句，轉而吐了口氣，“等出了奇拉爾山區，我們往紅石集靠。”

    她本來沒想過這麼快就重返紅石集，畢竟次人們和鎮民們的流血衝突才發生沒多久，商見曜的目的想要達成基本不太可能，需要時間來沉澱，而警惕教堂又來了新的主教。

    但現在，“舊調小組”遭遇能源危機了！

    他們只有一副太陽能充電板可以補充電能，而吉普、軍用外骨骼裝置和格納瓦都是需要使用高性能電池的。

    吉普有兩塊輪換使用，軍用外骨骼裝置同樣有兩塊，格納瓦足足十塊。

    也就是說，光靠那副太陽能充電板，肯定是充不過來的。

    所以，蔣白棉打算多弄點高性能電池，在可以充電的地方全部充上，爭取一次能堅持很久。

    而紅石集作為這片區域最重要的走私節點，西面連通著“未來智能”，是最容易弄到高性能電池的地方，並且距離足夠合適。

    這可不是什麼大白菜。

    …………

    說是去紅石集，其實路線和“舊調小組”到塔爾南時完全不一樣。

    為了預防機器人衛隊的追趕，格納瓦選擇從西北方向出奇拉爾山，兜一個大圈到紅石集，這會耽擱不少時間，但勝在安全。

    途中，為了讓格納瓦節省電能，“舊調小組”四位成員和他是輪流開車，輪流休息。

    這一天中午，陽光明媚，吉普停靠在了一條小溪旁。

    “舊調小組”分工協作，取水備餐的時候，插不上手的格納瓦站在車頭位置，怔怔地望著太陽能充電板，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很迷茫？”商見曜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朵”。

    格納瓦沉默著沒有回答。

    穿著藍色粗斜紋布長褲的商見曜邊走向吉普，邊笑著說道：

    “我感覺你不是那麼堅定。”

    格納瓦默然片刻道：

    “是嗎？能看得出來？”

    “我猜的。”商見曜雙手插進褲兜，微笑回答道，“有什麼疑問？也許我能幫你解答呢？就算我不行，也還有他們。”

    這指的是補充好水源，吃完午飯回來的蔣白棉、龍悅紅和白晨。

    格納瓦依舊直視著太陽能充電板，猶豫著說道：

    “其實，我已經不是那麼確信智能人就約等於人類。

    “你們當時應該也看到了，律法廳的人只是稍微更改了程序，屏蔽了數據，蘇珊娜和芮德思就完全不認識我了，當我是一個陌生人。

    “那一刻，她們似乎只是一組可以隨便修改的數據，而不是人類……”

    商見曜笑了起來：

    “人類也會這樣啊，你看……”

    說話間，他的目光投向了龍悅紅。

    龍悅紅下意識就後退了兩步：

    “你想做什麼？”

    商見曜收回了視線，搖了搖頭：

    “算了算了，侮辱性太強了。”

    他隨即望向格納瓦，詳細解釋道：

    “我是一個覺醒者，有能力讓人類也出現類似的情況。

    “哎，要是能遇到一個強盜就好了，我可以讓他上午當我是朋友，下午認我做父親，第二天又不認識我，如同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