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潛水的烏賊】長夜餘火 (全書完)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三十二章 提升

    灰綠色吉普旁。

    商見曜展示起自己握在手裡的“六識珠”，頗為期待地問道：

    “有沒有發現它哪裡不一樣了？”

    雖然每次都覺得正常男人拿著“六識珠”時，不適合與人交談，那樣太過失禮，但龍悅紅還是忍住了觀察下狀態有沒有誇張的好奇，認真打量起那串念珠：

    “好像，沒什麼變化啊，至少外表上是這樣……”

    蔣白棉表現得明顯更自然更大方，略一琢磨道：

    “更潤澤了？”

    “不。”商見曜搖了下頭，“它有包漿了！”

    不等蔣白棉和龍悅紅回應，他補充道：

    “還有，原本我需要先剝奪目標五感，才能剝奪他的意識，現在可以直接這麼做了。”

    “好強啊！”龍悅紅脫口而出。

    這不比“生命天使”項鏈的“心臟驟停”弱，而“六識珠”的能力範圍是超過前者不少的——“生命天使”項鏈作用距離只有四十米，“六識珠”是八十米。

    商見曜得意地晃了晃“六識珠”：

    “它的作用範圍現在是一百二十米。”

    “提升了50%啊……”蔣白棉相當羨慕。

    她現在都還沒有自己的道具。

    當然，“六識珠”和“生命天使”項鏈本質上是屬於“舊調小組”的公共財產，畢竟當初對付第八研究院特派員卡奧時，蔣白棉和商見曜發揮的作用同樣重要，所以，蔣白棉也是有權使用的，只不過她覺得，就現在的情況而言，這兩樣道具在商見曜手裡顯然更有效果。

    她目前期待的是將來還能獲得別的道具，或者商見曜探索“心靈走廊”時找到更適合搭配“碎鏡”領域的物品。

    不知為什麼，商見曜突然嘆了口氣：

    “但這樣一來，似乎只能用三次。”

    之前，經過商見曜的試驗，“舊調小組”已經掌握“六識珠”還殘存大概多少能量：

    它還能用五到六次——這裡的一次指的是從“視覺剝奪”到“意識剝奪”的完整循環。

    而現在，商見曜的意思是，如果直接用“意識剝奪”，“六識珠”不超過三次就會歸於平凡。

    “也不錯了，關鍵時刻能救命。”蔣白棉雖然惋惜，但還是覺得利大於弊。

    龍悅紅斟酌著問道：

    “按照原本的用法來呢，還能用幾次？”

    商見曜的笑容一下變得燦爛：

    “九次。”

    他直接就跳出了剛才的沮喪，因為已經換了一個人。

    接著，這個誠實的商見曜主動炫耀起來：

    “我的能力也有提升。

    “距離沒變，但人數從二十變成了五十。”

    “……”蔣白棉先是一怔，繼而評價道，“這很符合‘菩提’領域的特點啊。”

    她這是聯想到了迪馬爾科。

    除了“宿命通”，這位“地下方舟”的前主人還有另外一種能力，可以分化自己的意識，附身多個目標。

    所以，闖過包含佛門聖地在內的心理陰影后，商見曜能力影響的目標數量翻倍還有餘完全可以理解。

    與此同時，蔣白棉還相信，商見曜這次的收穫絶對比正常情況要大，大很多。

    念頭轉動間，蔣白棉感慨了一句：

    “‘522’房間的主人當初真的不知不覺被施加了一點影響，這殘留至今。”

    “可這樣一來，他應該沒辦法進入‘心靈走廊’。”龍悅紅表示無法理解。

    蔣白棉長長地吐了口氣道：

    “我原本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想到‘宿命通’的特點，又覺得可以理解。

    “到了某種程度的‘宿命通’，應該可以讓自身一點點氣息附到別人身上，藏於心理陰影裡，不影響目標做其他事情，包括晉陞，直到關鍵時刻才引發。”

    想到迪馬爾科，想到商見曜這次的經歷和收穫，龍悅紅緩慢點了下頭。

    突然，他想起一事，心中一緊：

    “殘留在房間主人心理陰影裡的氣息會不會有部分潛到商見曜的心靈世界中了？”

    “目前看起來是被‘六識珠’同類吸收了。”蔣白棉沒用太肯定的語氣。

    商見曜則一副債多了不愁的模樣：

    “回頭我看看，要是有，就邀請他和我、小沖一塊玩遊戲。”

    “……”不管是蔣白棉，還是龍悅紅，這一刻都無言以對。

    隔了十幾秒，蔣白棉轉而說道：

    “接下來有必要重返鋼鐵廠廢墟一次，看能不能找出那位叫做範文思的病人在舊世界毀滅後的下落。”

    雖然當時絶大部分人都沒有撐過舊世界的毀滅，但既然還不能明確範文思當時已經死亡，那就還有調查的希望和方向。

    “‘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也有必要安排上日程。”說話的是冷靜理智的商見曜，“希望能找到缺失的那張照片和相關的介紹。”

    蔣白棉“嗯”了一聲，飛快做起計劃：

    “等小白恢復得差不多了，我再安排一次野外拉練，目標鋼鐵廠廢墟。

    “之後，過完年，經紅石集前往鐵山市廢墟，接著再到最初城，為探索廢土13號遺蹟內的‘霍姆生殖醫療中心’做準備，等完成了這幾件事情，要是大家的心理和身體狀態都還能承受，那就考慮去北方那個城市廢墟尋找之前‘舊調隊伍’的下落，呵呵，今年怎麼樣都得讓你們有機會在家過年。”

    …………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白晨恢復之後，龍悅紅做基因改造的申請剛一提交上去，就得到了批覆。

    他一向保守謹慎，放棄了幾個誘人的點位改造，選擇了整體風險最低的方案：

    “修復能力增強”、“免疫力提升”加“反應速度變快”。

    用商見曜的話來說就是：

    “這和沒做有什麼區別？”

    而即使是這樣的方案，以龍悅紅的職級，也花費了他足足三萬貢獻點。

    因為風險很低，成功自然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但龍悅紅依舊在病床上躺了兩週多。

    等到他恢復，經過鍛鍊，讓身體狀況達到了最佳，時間已經到了新曆48年的1月份，距離春節沒多少天了。

    蔣白棉只好放棄野外拉練的計劃，將探索鋼鐵廠廢墟這個目標直接放入了下次任務裡。

    春節總是精采，其中，得到舊世界娛樂資料熏陶的年終彙報表演更是好評如潮，讓商見曜差點鼓爛手掌，一個勁地遺憾娛樂部只找龍悅紅借了電腦，沒讓自己去做指導。

    考慮到商見曜和白晨目前都是孤家寡人，蔣白棉專門在除夕那天，於中午做了次組內團年，而春節裡，她還抽空，帶著白晨、商見曜、龍悅紅在幾個最熱鬧樓層的活動中心轉了轉。

    差點迷路！

    節後空隙裡，龍悅紅和白晨都參加了覺醒實驗，慘遭失敗，還好，沒出現什麼後遺症。

    …………

    “大家好，我是整點新聞播音員後夷，現在是晚上8點整……

    “首先，我們做上週灰土局勢回顧……

    “‘最初城’新任執政官兼統帥蓋烏斯下令解除了兩名將軍的職務，進一步完成了幾大軍團的整合……

    “‘白騎士團’和‘救世軍’達成了糧食換基因改良原液的一攬子協議……

    “……”

    略顯童稚的嗓音迴蕩在495層B區196號房間內，商見曜靠躺於黑暗裡的床上，神情平和。

    他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忘記了探索“心靈走廊”之事。

    第二天清晨，商見曜醒了過來，麻利地洗臉刷牙，去公共廁所上了個小號。

    做完這些事情，他收拾起戰術背包，將有用的物品統統塞了進去。

    喀嚓，商見曜負上背包，鎖好房門，收起鑰匙，走向了C區。

    …………

    349層，C區，12號。

    為了不遲到，蔣白棉決定提前出發。

    她站在全身鏡前，檢查了下自己的外形。

    這時，她母親薛素梅黑著一張臉，出現在了她的背後。

    “媽，你嚇到我了。”蔣白棉雖然提前就有所感應，但還是表達了下抗議。

    “你不聲不響去做覺醒實驗的時候，怎麼不想想會不會嚇到我？”薛素梅沒給女兒好臉色看。

    蔣白棉乾笑了兩聲：

    “這又不是什麼危險的事情。”

    這個話題已經重複過很多次，薛素梅沒有多說，幽幽問道：

    “這次什麼時候能回來？”

    蔣白棉斟酌著回答道：

    “快的話，七月前，慢的話，得年底。”

    這取決於這次要不要去北方那座已經變成“無心者”樂園的城市。

    翻腕看了眼時間，蔣白棉指了指門口：

    “我走了。”

    她拿上自己的戰術背包，走出大門，轉向某處。

    “往哪走呢？錯了！”薛素梅喊住了她。

    蔣白棉正要懺悔自己走得太匆忙，薛素梅已來到她面前，嘮叨道：

    “衣服也不知道拉一拉。”

    說話間，她低下頭，幫蔣白棉整理起其實沒什麼問題的衣服。

    蔣白棉抿嘴看著，沒有說話。

    …………

    622層，B區，59號房間。

    白晨回頭看了眼已收拾妥當的桌子床鋪，單肩掛著戰術背包，走了出去。

    哐當。

    她關上了房門。

    …………

    495層，C區，11號。

    龍悅紅對送到門口的父母揮了揮手：

    “我走了。”

    顧紅張了張嘴，終於還是說道：

    “在外面要小心一點，不要逞強。

    “我知道，你現在是有自己主意的人了，偷偷摸摸就去做了基因改造，不一定會聽我們的話，但該說的還是得說。”

    母親飽含怨言的話語弄得龍悅紅撓起了後腦：

    “我會的。”

    接著，他做出承諾：

    “等我能力跟不上了，我就申請調離，我現在有這個資格了！”

    不等父母再說什麼，也是怕他們再說什麼，龍悅紅又一次揮手，轉身離去。

    走了一段距離，他遇到了商見曜。

    商見曜瞥了他一眼，突然跑了起來：

    “不要當最後一名！”

    蹬蹬蹬，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龍悅紅視線中。

    神經病啊……龍悅紅很是無奈。

    終於，他在電梯間追上了商見曜。

    兩人抵達647層沒多久，看見白晨從另外一邊過來。

    “早啊！”商見曜打起招呼，已經忘了不要做最後一名的事情。

    “早啊。”龍悅紅跟著點頭。

    白晨微笑回應：

    “早。”

    三人結伴，來到了14號房間，蔣白棉已經抵達。

    見組員們到齊，她清了清喉嚨，露出笑容道：

    “出發！”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三十三章 再臨

    “我最愛去的唱片店

    “昨天是她的最後一天

    “曾經讓我陶醉的碎片

    “全都散落在街邊……”（注1）

    小音箱播放的歌聲裡，商見曜邊隨著旋律微動身體，邊將灰綠色的吉普開向沼澤邊緣的道路。

    蔣白棉右臂橫著擱在副駕車門上，半側身體，望著窗外。

    對於商見曜每次開車時都要播放音樂的行為，她早就已經習慣，只是時不時會建議換一首歌，因為某些她確實欣賞不來。

    此時的蔣白棉未評價迴蕩於車內的歌曲，饒有興緻地詢問起組員們：

    “還記得這裡發生過的事情嗎？”

    “遇到黑沼鐵蛇，還有那伙強盜。”龍悅紅對人生中第一次遇險印象極為深刻。、

    “是啊。”蔣白棉感慨道，“要不是遇到我們，以那伙強盜的裝備，在荒野上大部分地方都能混得風生水起。”

    雖然那伙強盜只幾個人，卻有一台軍用外骨骼裝置。

    很多大型強盜團都弄不到這麼強力的物品。

    坐在後排另外一邊的白晨看了眼穿透枝葉的陽光和附近幾株畸形可怕的樹木，想了一下道：

    “我記得那伙強盜頭目的妻子被‘最初城’的人抓走，成了某個元老或者他直系後裔的禁臠，他的兒子先是做了那家的奴隷，後來被送去讀書了。”

    要不是有這層關係，那伙強盜怎麼可能擁有一台軍用外骨骼裝置。

    聽完白晨的話語，蔣白棉“嘖”了一聲：

    “因為這事，我一直都挺好奇那位夫人長什麼樣子，能讓‘最初城’的實權人物迷戀到願意給她前夫，呃，她之前居住的聚居點一台軍用外骨骼裝置。”

    舊世界毀滅還不到七十年，各個荒野流浪者聚居點裡確實有可能找出長相不錯的男女，但他們要麼灰頭土臉，要麼瘦得跟什麼似的，缺乏讓人眼前一亮的特質。

    那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美人，在生存都頗為艱難的荒野流浪者聚居點裡，是長不出來的。

    而且，在見慣了“天選者”，也就是基因改良者的“舊調小組”成員眼中，那少量人或許稱得上美人，但很難加上“大”這個修飾詞。

    不過人世間的事總是有各種例外，某個荒野流浪者祖傳基因頑固，稍做清洗就能迷倒一片，也是可以接受的。

    對於蔣白棉的感慨，開車的不知道哪個商見曜評價了一句：

    “肯定不如你。”

    “謔。”蔣白棉好笑反問，“我該受寵若驚嗎？”

    雖然她對自己的長相、身材一向都很有信心，膚色也是她自己喜歡的類型，但面對從來不按牌理出牌的商見曜，她覺得不能就此沾沾自喜。

    鬼知道這傢伙後面會接什麼話！

    再說，蔣白棉從來都認為，自己靠的是頭腦和實力，外貌只是錦上添花。

    在龍悅紅和白晨猜測商見曜這次會冒出什麼驚人話語時，他認真回答道：

    “我很誠實的，有什麼說什麼，不會隨便貶低一個人，也不會特意恭維誰。”

    這麼看來，愛抬槓的喂也不是沒有可愛的一面啊……蔣白棉清了下喉嚨，轉而說道：

    “也不知上次最初城動亂裡，那個寫信的人和他的母親有沒有受到影響？”

    她話音剛落，誠實的商見曜驚恐出聲：

    “你，你想斬草除根？”

    這傢伙一點也不可愛……蔣白棉磨了磨牙齒：

    “他們配嗎？”

    現在的“舊調小組”，無論走到哪裡，都是相應勢力高層需要重視的對象，哪怕“最初城”、“白騎士團”這種大勢力，也不會等閒視之。

    雖然他們絶對有能力鎮壓“舊調小組”，但在此之前，蔣白棉、商見曜等人肯定會造成不小的破壞，而且有一定希望提前轉移，逃出生天。

    沒等商見曜回應，蔣白棉想起當初一幕場景，滿是懷戀地望著窗外道：

    “那次我們還繳獲了一台重型摩托，騎著真有感覺啊。

    “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弄到一台……”

    呃……龍悅紅選擇閉嘴，白晨亦然。

    就連商見曜，這一刻也不敢說話了。

    蔣白棉當然猜得出他們為什麼有這樣的表現，略感悲哀地想道：

    “我以後大概是沒機會騎重型摩託了……”

    以她的現狀，騎上摩托，於轟鳴聲中電射而出後，估計是沒法順利回來了，除非她願意一直直慢騰騰跟在吉普旁邊。

    可這樣一來，騎重型摩托的樂趣就完全沒有了，那騎不騎還有什麼意義？

    呵，之前喂、小白、小紅還想投票剝奪我開車的權利，還好我據理力爭，哼，讓你們倆坐後排去，感謝我吧！蔣白棉念頭一轉，憤憤不平地回憶起了剛離開“盤古生物”時的一件事情。

    當時，商見曜提議，以後她就不要開車了，專心當乘客，免得一不小心就不知道把隊伍帶到哪裡去了。

    見白晨和龍悅紅明顯意動，蔣白棉果斷鎮壓了那個號稱誠實的傢伙，讓“提案”胎死腹中。

    她的路痴還沒嚴重到有人工導航都會偏離路線的程度！

    …………

    “長河市聯合鋼鐵廠”廢墟。

    這裡屬於混亂年代就被發現的小型遺蹟，早就遭大量的遺蹟獵人光顧過，連附屬醫院的大門都被人搬走了，實在沒多少有價值的東西殘存。

    除了順路經過的獵人偶爾會重新搜索一番，希望能找出一點可以換食品的垃圾，幾乎沒誰會特意前來。

    以上是蔣白棉、商見曜他們原本掌握的情報，可現在他們知道，這看起來又荒涼又殘破的地方有另外一個身份：

    佛門五大聖地之一！

    每年都會有來自灰土不同地方，隷屬於不同教派的“菩提”和“莊生”信徒前來這裡朝聖，禮敬煉鋼浮屠。

    蔣白棉望了眼沒有人跡的廢墟，看了看進廠道路上的附屬醫院和圍繞著鋼鐵廠的家屬區，略作沉吟道：

    “直接去家屬二區。”

    病歷上的範文思就住在家屬區2區4號樓302室。

    而找出她在舊世界毀滅後的下落是商見曜等人本次行動的主要目標。

    至於哪裡是家屬二區，蔣白棉早就做好了功課。

    作為一個被探索了不知道多少次榨乾了絶大部分價值的遺蹟，這裡很多信息都是公開的，而“盤古生物”是黑沼荒野藏於幕後的霸主，怎麼可能對此地沒有一點瞭解，沒有於早期派人來過？

    僅僅只是提取公司內部關於鋼鐵廠廢墟的資料，蔣白棉就還原出了這裡的完整佈局，弄清楚了家屬二區在哪個地方。

    見組長拿出地圖，商見曜舉了下手：

    “我有個問題。”

    不准問……蔣白棉差點這麼回答，但她的理智阻止了她。

    “什麼？”她點了點頭。

    商見曜認真問道：

    “你畫地圖的時候真的沒有犯錯嗎？

    “一個路痴繪製的地圖好像不是那麼值得信賴。”

    呃……龍悅紅一方面覺得商見曜的顧慮真有幾分道理，另一方面又挺想看他挨打。

    蔣白棉控制住了自己的左手，“哼”了一聲，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反，復，核，實，過，五，遍！

    “還讓小白也檢查了兩次。”

    “嗯。”白晨表示確實是這樣。

    商見曜長長地鬆了口氣：

    “那就好。”

    話音剛落，他打開車門，往旁邊一跳，避開了蔣白棉投來的視線。

    商見曜們插科打諢中，“舊調小組”的吉普沿入廠公路抵達了大門處，但沒有進去，拐向了右邊。

    那裡連接的一棟棟建築就屬於家屬二區。

    此地的樓房有的已經垮塌，有的非常破敗，爬上了不少綠色，共同點是都沒有門。

    ——木門成了篝火燃料，鐵門被帶走，作為廢棄金屬回收，交換食品。

    萬籟俱靜的感覺裡，“舊調小組”的吉普開了一陣，七拐八繞後找到了4號樓。

    它依舊屹立著，但也殘破不堪了。

    感應了下，商見曜對蔣白棉等人道：

    “沒有人類意識在三樓。”

    蔣白棉輕輕頷首，表示自己的電信號感應結果也是這樣。

    四人相繼下車，龍悅紅和白晨守在下面，隨時準備支援，商見曜和蔣白棉則通過有潮濕腐味的樓道，一步步登上了第三層。

    三樓的兩戶人家同樣沒有了門，可以讓樓道里的人直接看見客廳部分區域的情況。

    略作分辨，蔣白棉確認了302室是哪間，將目光投了進去。

    隱隱約約中，她似乎看到一搓黑色長髮靜靜躺在地上。

    注1：引自《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新褲子樂隊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三十四章 不同

    那搓疑似黑色長髮的東西位於棕色地板的縫隙裡，不靠攏過去，即使以蔣白棉的視力，也很難看得清楚。

    除了它，客廳能見區域沒什麼特別之處，有價值的傢俱都已失去了蹤跡，僅留下相應的污跡證明自己曾經存在過。

    這一切都表明4號樓302室不是沒有遺蹟獵人來過，他們不僅來過，而且還大肆搜刮了一番，滿載而歸。

    按照正常邏輯，這能順理成章地推斷出此地沒有任何詭異。

    但“舊調小組”經歷過江筱月、“水晶意識教”之事，商見曜又在某處心理陰影裡用鋼鐵廠廢墟那本病歷上的內容製造出了超越情理的異常，他們早就將家屬二區4號樓302室視作龍潭虎穴，自然不會這麼輕易就被“說服”。

    這世界上沒那麼多的巧合！

    “我記得相關資料裡，沒有鋼鐵廠廢墟鬧鬼的傳聞，也沒什麼遺蹟獵人指出家屬二區有特別危險的地方……”蔣白棉沒有貿然進入302室，回憶著說道。

    商見曜的語氣突然變得陰惻惻：

    “可能當時搜刮這個房間的遺蹟獵人表面上都沒什麼問題，等回去以後，各奔東西，才一個又一個悄然死去。

    “他們分散在不同地方，沒人將他們的死亡原因和鋼鐵廠廢墟4號樓302室聯繫在一起……”

    “……”蔣白棉啞然失笑，“沒必要講鬼故事，我又不是小紅，會怕這個。”

    說完，她“嗯”了一聲，評價起商見曜剛才的講述：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所以，我們不能魯莽。”

    “魯莽的那個已經被我們按住了。”商見曜洋洋自得。

    蔣白棉瞥了他一眼，拿起對講機道：

    “小白，小紅，你們繞到4號樓後面，爬上三樓陽台，在外面看一看更多區域的情況，但不要進去。”

    “好。”白晨很快做出了答覆。

    她背上軍用外骨骼裝置，和龍悅紅一塊，從旁邊染上新綠的草叢穿過，來到了4號樓後面

    “我來吧。”龍悅紅分辨了一下302室的位置，主動請纓。

    白晨沒有反對，只叮囑了一句：

    “小心一點。”

    “嗯嗯。”龍悅紅膽氣更壯，走到了4號樓外牆前。

    他本打算借水管、燃氣管道等設施上爬，結果發現這些都被“窮”瘋了的遺蹟獵人們弄走了。

    它們大部分都是金屬！

    沒有辦法，龍悅紅只好探出了右掌。

    他的T1型機械手臂是有吸盤功能的。

    相應位置的鐵黑色金屬旋轉下陷後，機械手的五指中段和掌根區域各自頂出了一個特殊吸盤。

    靠著它們，以及左手對外牆縫隙、不同凸起物的抓握，龍悅紅壁虎一樣向上“游”去。

    很快，他抵達了302室的陽台外面。

    鋼鐵廠廢墟的建築哪怕在舊世界，應該也有一定的年頭，所以，這裡住宅的陽台都是全封閉的，有自己安裝防護欄。

    當然，金屬製造的防護欄如今只剩下連接混凝土的那一小節一小節殘留，其他部分都被遺蹟獵人們鋸了下來，搬出了廢墟。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簡直就像蝗蟲過境。

    隔著破碎的玻璃，龍悅紅望向了裡面。

    鋪著棕色地板的客廳只有一些灰塵、污跡、垃圾存在，沒任何值得關注的物品。

    如果不是地板撬起來不方便，作用又只剩生火，那些遺蹟獵人說不定連這點東西都不會放過。

    龍悅紅向來小心，反映在做事上就是雖然略慢，但足夠細緻。

    一眼望去沒發現問題後，他依舊來來回回審視了好幾遍，才拿起對講機彙報：

    “組長，客廳裡沒什麼東西。”

    蔣白棉習慣性又追問了一句，連那部分垃圾分屬什麼品種都瞭解清楚了，才下達新的命令：

    “往旁邊挪一挪，看看臥室的情況。”

    她很清楚龍悅紅的T1型機械手臂有什麼功能。

    於是，龍悅紅橫向移動，慢慢爬到了主臥對應的窗檯處。

    謹慎為重，他沒有站上那窄窄的、可供立腳的地方，而是鬼鬼祟祟地把腦袋探向了一片狼藉的玻璃窗。

    風吹雨打日曬雨淋之下，主臥窗口的玻璃早就骯髒不堪，隔著它打量任何事物，都彷彿蒙著一層厚重的灰紗，怎麼都看不清楚。

    好在此地早有遺蹟獵人光顧過，那層玻璃已然千瘡百孔，龍悅紅略作調整，就借助一個不小的破洞，將目光投入了室內。

    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一米八的雙人床。

    床上使用的四件套呈大紅色，綉著龍鳳呈祥的圖案，部分地方已洗得有點發白。

    那些獵人竟沒拿走被子？龍悅紅一陣驚訝。

    在灰土上，在荒野裡，被子也屬於硬通貨的一種。

    這怎麼可能被那群“蝗蟲”放過？

    龍悅紅微皺眉頭，帶著疑惑，又調整了下位置，讓自己能看見床頭區域。

    突然，他身形一晃，差點失去平衡。

    他看到了兩顆潔白的顱骨！

    這兩顆顱骨分別倚著一個枕頭，頸椎連接的身體被大紅色的被子蓋住，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

    如果有，那就是兩具睡在302室主臥床上的屍骨。

    龍悅紅定了定神，趕緊將自己觀察到的情況彙報給了蔣白棉。

    蔣白棉拿著對講機，側頭望向商見曜，自言自語般道：

    “主臥還有床單、被子剩下，還有兩具屍骨躺在床上……”

    “之前來的那些遺蹟獵人都是瞎子嗎？”商見曜一臉“震驚”。

    蔣白棉白了他一下：

    “你說呢？”

    商見曜立刻改換了說辭：

    “難道他們都信仰‘碎鏡’？”

    說著，商見曜張開雙臂，微仰身體，望向半空道：

    “處處幻夢，何必認真？”

    “看來302室真的有古怪。”蔣白棉放棄和商見曜討論。

    她想了一下道：

    “一直在外面也不是個辦法，你把病歷還原件給我，我嘗試看能不能進入主臥。

    “你留在門口，幫我盯著背後，防備意外。”

    商見曜沒有自告奮勇，拿出了摺疊好的病歷還原件。

    蔣白棉接過之後，邁開了腳步。

    就在這時，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

    蔣白棉身體緊繃，隨時暴起地轉過了身體，結果發現是商見曜干的。

    不等她詢問，商見曜指了指斜前方，壓著嗓音道：

    “你，走，錯，了……”

    “……”蔣白棉這才發現，自己一時腳快，差點衝進301室。

    她強忍住情緒，不讓自己變成鴕鳥，只緩慢地吐了口氣。

    “還是我進去吧，要不然我怕你短時間內找不到主臥。”商見曜一手摩挲下巴，一手伸了過去。

    蔣白棉的理智告訴她，確實可能出現這樣的窘境。

    她迅速調整好心情，故作尋常地點了點頭：

    “好。

    “我幫你看著背後。”

    商見曜沒立刻前行，而是取下戰術背包，將“六識珠”套在了左腕處。

    然後，他把“生命天使”項鏈丟給了蔣白棉。

    蔣白棉沒問為什麼，知道這是在加強接應者的實力，預留後路。

    她剛接住那銀製的吊墜，左臂忽然一沉，失去了知覺。

    “果然，代價都隱含認知方面的缺陷，我這明明是生物義肢也癱瘓了……”蔣白棉嘀咕之中，把“生命天使”項鏈拋向了半空又重新接住。

    這一次，代價變成了右手癱瘓。

    對蔣白棉來說，這可以承受。

    戴著“六識珠”，握著病歷還原件的商見曜邁開了步伐。

    入門前，他禮貌地敲了下門。

    當然，因為已經沒有門，他只能假裝那裡存在一扇門。

    踏入客廳後，商見曜看到的情況和龍悅紅剛才的描述完全一致。

    略作審查，他一步一步走向了主臥。

    主臥同樣已沒有了門，只剩頑強的門框還掛在那裡。

    商見曜突然豎起戴“六識珠”的左掌，低低發出了聲音：

    “南無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

    宣完佛號，他直起身體，靠近門洞，將目光投了進去。

    這一看，冷靜理智的商見曜都有點愣住：

    主臥裡面確實還有一張破床，但只蓋了一層滿是孔洞的塑料薄膜，哪有什麼大紅色的床單、被子，哪有什麼龍鳳呈祥和兩顆顱骨！

    商見曜拿起對講機，將自己的發現告知了蔣白棉等人。

    窗外的龍悅紅簡直不敢相信，因為他現在還能看到紅色的大床。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三十五章 莽一把

    龍悅紅忍住了用機械手臂給自己一記鐵拳，看能不能清醒過來的沖動，因為這是他能附在墻上的最大憑依。

    當然，以他的身體素質、反應速度、調整能力，從三樓掉下去真未必會有什麼事，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組長，我這邊看確實是有的。”龍悅紅仔仔細細又觀察了十來秒，發現每個細節都對得上。

    聽到他的匯報，站在302室門口的蔣白棉微微皺起了眉頭。

    雖然根據預定的方案，此時的她是不能進去的，免得兩個人一起陷在里面，沒法向白晨、龍悅紅通告情況，提醒他們，但蔣白棉還是忍不住踮起了腳尖，努力地往302室內部探出了身體。

    靠著強大的平衡能力，她以這種扭曲的姿態看見了站在主臥門口的商見曜。

    而作為“碎鏡”領域擁有幻覺能力的覺醒者，她沒察覺到那邊有什麼異常。

    本身有制造幻覺的能力不表示不會受到類似的影響，只是相對別的覺醒者和普通人，會更敏銳，更容易發現不對。

    猶豫了片刻，蔣白棉保持住當前姿勢，對著商見曜的背影道：

    “進去看一看。”

    商見曜早有此意，先將腕部的“六識珠”扯下，於手中一粒念珠一粒念珠地轉動，然後通過門洞，進了主臥。

    他抽了抽鼻子，環顧了一圈道：

    “還是看不到紅色的被子和人類頭骨。

    “但這里確實有一點問題，灰塵味不重，而且靠窗的地方也沒有雨水飄進來又曬幹的痕跡。”

    窗戶玻璃早已破碎，還殘存的部分在日曬雨淋之下已變得骯臟不堪，灰蒙渾濁。

    和它們相比，靠窗區域顯得太過幹凈。

    聽到商見曜的描述，蔣白棉斟酌了幾秒：

    “你到床邊，試著觸碰一下那層塑料薄膜，只觸碰一下。

    “小紅，你看看是否有變化。”

    不知換成了哪個的商見曜聞言大喜，快步來到了那張破破爛爛的床邊。

    然後，他對著自己握病歷還原件的右手吹了一口氣。

    等完成了“前置儀式”，商見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彎曲腰背，下探手掌，碰了碰覆蓋在床上的、滿是孔洞的塑料薄膜。

    趴在窗外的龍悅紅看見的是：

    商見曜按了按那床繡著龍鳳呈祥圖案的大紅色被子！

    除此之外，沒任何問題。

    他趕緊把所見分享給了蔣白棉等人。

    窗外看到的場景和屋內所見有很大不同但又存在一定的交集啊……蔣白棉正在思索後續方案，魯莽大膽的商見曜突然擺脫其余人等的限制，“果斷”采取了新的行動。

    他用握病歷還原件的右手，直接掀開了那層塑料薄膜！

    看到這一幕，龍悅紅的眼珠子差點瞪了出去。

    距離商見曜晉升已有小半年，“舊調小組”其他三名成員早已弄清楚這家夥現在究竟有哪十個人格，所以，龍悅紅不難猜到現在掌控身體的是魯莽大膽的那個。

    這也太魯莽，太大膽了吧？

    以後我們小組真要出現危機，這家夥的魯莽絕對是幾大因素之一！

    腦海念頭飛閃之際，龍悅紅沒有忘記觀察主臥內部的情況。

    他看見的畫面是：

    商見曜掀開了那床繡著龍鳳呈祥圖案的大紅色被子！

    被子底下如他所料，有兩具骸骨。

    這兩具骸骨的色澤瑩潤，一個穿著綠色的羽絨服，一個套著黑色男款棉襖，它們的腿部都是看起來相當厚的深色褲子，腳骨裸露著，沒有鞋襪。

    這些衣物粗看之下，找不到歲月流逝的印記，也未沾染上血肉腐爛的痕跡。

    龍悅紅全神貫注地掃了兩遍，突然感覺隨著高空雲朵的移動，某具骸骨上有光亮一閃。

    他定睛望去，發現穿著綠色長款羽絨服的那具骸骨胸前掛著一個玉墜。

    那玉墜呈淡淡的湖水綠色，很是通透，整體雕成了一尊胖胖的佛陀。

    佛陀！龍悅紅瞳孔急劇放大，立刻拿起對講機，將觀察到的情況一五一十告知了蔣白棉等人。

    小玉佛……出現“佛門”相關的物品了……小紅看到的應該不是幻覺，在沒人主持的情況下，幻覺不可能實時演算，呈現出這種細節……嗯，未必沒人主持……蔣白棉思索了幾秒，詢問起白晨：

    “小白，現在你眼里的小紅有沒有什麼異常？”

    “沒有。”白晨冷靜回答道。

    此時的她就站在4號樓後面，仰望302室外墻上的龍悅紅。

    蔣白棉又從商見曜處確認了他眼前什麼都沒有，只一張破床、一層滿是孔洞的塑料薄膜。

    略作思考，蔣白棉下達了命令：

    “小紅，告訴喂那個小玉佛的具體位置，指導他摸向正確的地方。

    “這也許是開關。

    “還有，提高警惕，防備意外。”

    龍悅紅吸了口氣，隔著窗戶，以那張睡床的四邊和大紅色被子的當前位置為參考，“指揮”商見曜一步步縮小起範圍。

    現在主持身體的商見曜沒有絲毫抗拒，按照龍悅紅的描述，讓握著病歷還原件的手掌時而往上，時而下調，時而左移，時而右收。

    終於，龍悅紅看見商見曜的手指觸碰到了那個小玉佛。

    “怎麼樣？感覺到什麼了嗎？”他急聲問道。

    商見曜搖了搖頭：

    “除了空氣，什麼都沒有。”

    “難道真是我出現幻覺了……”龍悅紅低語出聲。

    蔣白棉還沒來得及下達新的命令，商見曜眼眸微動，露出了躍躍欲試的表情。

    他另一只手拿著的“六識珠”忽然綻放出了青綠色的光芒。

    他沒有使用哪種能力，只是單純地激發了這件道具的氣息。

    隨著青綠色的光芒落到床上，商見曜的右手輕輕動了幾下。

    他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這時，窗戶外面的龍悅紅看到商見曜右手猛地一抓，抄起了那個小玉佛。

    驟然之間，商見曜眼前所見已截然不同：

    那張破爛的睡床鋪上了紅色的床單，表面躺著兩具衣物各異的骸骨。

    而商見曜的手中多了一個湖水綠色的小玉佛。

    “厲害啊！”他由衷感慨道。

    “怎麼了？”蔣白棉立刻通過對講機詢問。

    商見曜們和龍悅紅你一言我一語地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激發‘六識珠’氣息後，能觸碰到小玉佛，而握住小玉佛，解除了‘障眼法’……”蔣白棉自言自語般提煉起這件事情的要點，“嗯，‘六識珠’現在的氣息融合了‘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內潛藏的一點異常。”

    那是佛門聖地之一！

    而當前區域同樣是佛門聖地之一！

    有所明悟的蔣白棉立刻說道：

    “別急著拿走小玉佛，搜一搜那兩具骸骨的衣服內，看有什麼線索。

    “等確定要撤離了，再帶走小玉佛。”

    商見曜這次沒有魯莽，用握著“六識珠”的左手摸向了兩具骸骨的衣兜。

    過了一陣，他完成了搜索，只找到幾樣東西：

    兩台舊世界生產的手機、一些不新但也不舊的鈔票、一個錢包、兩張身份證件。

    商見曜看了看身份證件的正反面，遺憾出聲道：

    “範文思，李錦龍。

    “目標應該在舊世界毀滅時，或者之後沒多久就死亡了。”

    “看來是這樣……”窗外的龍悅紅附和起來。

    從目前的情況可以初步推斷，那具穿著綠色長款羽絨服的屍骨屬於“舊調小組”此行的目標範文思。

    蔣白棉沈默了一下道：

    “那就不要打擾他們沈眠了。

    “只拿走小玉佛和那兩台手機。”

    她想試一試能不能提取還原出手機內的數據。

    “好。”商見曜取下小玉佛，將它連同兩台手機一起塞入了灰色迷彩服的口袋里。

    做完這件事情，他變成“司命”的信徒，重新用大紅色的被子蓋住了兩具骸骨，然後：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儀式之後，商見曜剛走出主臥，突然感覺整棟樓房開始搖晃。

    “撤！”蔣白棉同樣發現了不對。

    蹬蹬蹬，商見曜跑了起來，而蔣白棉立在門口，沒有先撤。

    她這一方面是擔心商見曜出302室的過程中會遇到什麼意外，自己留於原地可以及時提供幫助，另一方面是害怕狂奔之中，沒人引路，迷失到更加危險的地方。

    302室的主臥窗戶外，龍悅紅手掌用力，整個人彈了出去，落到了二樓陽台的邊緣。

    他再接再厲地跳回了地面，和白晨一起，奔向4號樓前方。

    幾乎是同時，商見曜沒遇到任何異常，奔出了302室。

    右手“癱瘓”的蔣白棉這才松了口氣，在樓房越來越明顯的搖晃和不斷掉落的粉塵碎渣中，跟在商見曜後面，飛快下樓。

    四人相繼回到了吉普處，敏捷默契地上了車。

    車輛行駛間，蔣白棉、龍悅紅、商見曜和白晨看見4號樓一點點垮塌了。

    這種垮塌很是奇怪，保持著異常緩慢的速度，沒有造成大的動靜。

    等到吉普沖出家屬二區，“舊調小組”幾名成員回頭再看，那棟建築才結束垮塌，完全崩潰。

    一塊塊混凝土安靜地堆在那里，如同一座巨大的墳墓。

    302室被埋葬在了里面。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三十六章 預兆

    白晨開車的速度放慢了下來，讓另外一側的蔣白棉和商見曜能夠繼續觀察4號樓的情況。

    那里已經完全垮塌，卻又沒有牽扯周圍分毫，連灰塵都未濺起多少。

    這就像有無形的手在約束著這一切，制造了違背物理學規律的現象。

    “因為我們取走了那個小玉佛，所以4號樓坍塌了？”蔣白棉觀察了一陣，發出了聲音。

    “理論上是，總不可能是那兩台手機的問題吧？”商見曜這次沒將臉貼到車窗上，用左手摩挲著下巴道。

    “而且這里是佛門聖地之一。”白晨跟著補了一句。

    很顯然，比起其他事物，小玉佛和佛門的關系更密切更直觀。

    隨著車輛的轉向，龍悅紅也看到了4號樓的現狀，遲疑著說道：

    “但這種垮塌也太詭異了吧？

    “失去維持的力量後，不是應該轟然解體，山崩地裂嗎？”

    蔣白棉沈吟了一下道：

    “也許這才是4號樓原本的狀態，小玉佛讓它違背常規地多維持了六十多年。

    “現在它只是回歸，而非坍塌，所以動靜很小……

    “這是一種解釋，另一種解釋是，通過小玉佛維持302室特殊的那位依舊在注視著4號樓，為了不讓屍骨受損，不讓現場狼藉，他選擇隔空出力，讓垮塌有序而安靜，就像在修建一座巨大的墳墓。”

    啪啪啪，商見曜鼓起了掌。

    龍悅紅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覺得後一種情況更能接受。

    畢竟什麼“過去態”、“當前態”、“回歸”涉及的概念太過高端，哪怕“覺醒者”們的力量都非常特殊，也似乎完成不了。

    念頭電轉間，龍悅紅看到商見曜將手探入衣兜，拿出了那個小玉佛。

    “等！等一下！”他眼珠圓瞪，差點結巴。

    來自詭異地方的詭異物品，還是等離開了鋼鐵廠廢墟再拿出來比較好！

    要不然，鬼知道會引發什麼意外！

    “它沒蘊含任何氣息和力量啊。”商見曜完全沒有在意龍悅紅的恐懼，晃了晃作為墜子的那個湖水綠色小玉佛。

    “你拿到的時候，氣息或者力量就消散了？這就導致了4號樓的垮塌？”蔣白棉思索著做出猜測。

    “更早。”商見曜回憶起剛才的種種細節，“我碰到的時候，它已經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玉飾。”

    龍悅紅左顧右盼，沒發現有什麼異常後，稍微松了口氣，加入了討論。

    他望著商見曜道：

    “應該是你激發‘六識珠’氣息，破除主臥詭異那會，相應力量就開始流失。”

    聽到這里，白晨疑惑著提出了一個問題：

    “302室的主臥是被幻境覆蓋了嗎？”

    “不，不像。”回答白晨的是龍悅紅。

    他迅速解釋道：

    “我明明看見商見曜碰到了小玉佛，他卻沒有任何感覺，如果是幻覺方面的影響，不至於能抹掉物質的存在吧？”

    蔣白棉聞言，搖了搖頭：

    “特別厲害的幻境應該可以影響觸覺。”

    “這也太恐怖了吧？”龍悅紅略一琢磨，就覺得這樣的事情異常可怕，“你們想想，要是我們看到的、聽到的、嘗到的、聞到的、摸到的，都被幻覺影響了，我們根本沒法分辨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幻境！”

    他話音剛落，商見曜已是張開雙手，微仰身體：

    “處處幻夢，何必認真？”

    蔣白棉跟著笑道：

    “‘碎鏡’領域的各大教派估計都有類似的認知，難以確認什麼是真實。

    “哎，不討論這個問題了，我們掌握的知識和情報太少，現在去想，只會頭疼，還是認真活著，活在當下比較好。”

    結束已經開始偏向哲學的討論，她詢問起商見曜：

    “你覺得是幻境嗎？”

    商見曜表情一肅，立起左掌，寶相莊嚴地說道：

    “應該是傳說中的阿賴耶識？”

    “理由？”蔣白棉追問道。

    龍悅紅和白晨悄然“豎”起了耳朵。

    “沒有。”商見曜理不直氣很壯，“直覺。”

    不等蔣白棉等人開口，他又補充道：

    “在我看來，302室內部的情況就像兩個重疊的世界，彼此存在一定的關聯，但在沒打開阿賴耶識的人眼中，它們又互不影響。”

    “你是不是舊世界娛樂資料看多了？”龍悅紅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商見曜沒有否認，甚至帶上了笑容。

    他們說話間，吉普已回到了通往鋼鐵廠廢墟外面的公路上。

    蔣白棉沒有插嘴，隔了一會兒才語速緩慢地說道：

    “剛才喂描述的那種狀態，讓我聯想到了一件事情。”

    “什麼？”開車的白晨好奇問道。

    和前幾次出任務時不同，她臉上的表情和話語里的情緒明顯多了一點。

    蔣白棉沈聲回答道：

    “新世界。”

    吉普車內，突然一陣沈默。

    “組長，你的意思是，新世界其實是和灰土重疊的，存在一定關聯的，只是絕大多數人看不見而已？”龍悅紅知道蔣白棉想說的是什麼，但還是下意識尋求起確認。

    蔣白棉輕輕頷首：

    “或許只有在‘心靈走廊’探索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有所感應，於是，相應的房間內就出現了進入新世界的門。”

    “那現實中通往新世界的門又是怎麼回事？它存在吧？”白晨提出了新的問題。

    “不知道。”蔣白棉搖了搖頭，“至少杜衡老師，還有很多人是相信它存在的。”

    在灰土上，幾乎所有人都相信，在某個遺跡的深處有通往新世界的大門，這能讓他們擺脫“無心病”、饑荒、畸變和怪物的威脅。

    每一個遺跡獵人在進入廢墟時都抱有類似的期待，而不僅僅為了搜集資源。

    “也許那是一個節點？”商見曜發表起自己的看法。

    沒人讚同他，也沒人反駁他，因為這暫時無法證明是真的，也無從證實為虛假。

    眼見鋼鐵廠廢墟出口已近在咫尺，蔣白棉決定結束這個話題：

    “喂，你把小玉佛收起來吧，回頭再仔細研究。

    “嗯……用錫紙、塑料、紙張、橡膠袋做四層包裹。”

    等到商見曜處理好小玉佛，蔣白棉斟酌了一下道：

    “我們現在去紅石集，途中給老格發電報，讓他購買修覆壞手機內部數據的工具，去那里和我們會合。

    “在進入鐵山市廢墟前，我希望能從那兩台手機里找到一些有用的情報或者說線索，降低後續行動的風險。”

    “好。”龍悅紅和白晨沒有任何異議。

    商見曜翻出了小音箱，琢磨接下來聽什麼歌。

    …………

    “舊調小組”離開鋼鐵廠廢墟三天後，一隊舉止怪異的人抵達了這里。

    他們有六七個，都穿著灰撲撲的，打滿補丁的衣物，頭發剃得很短，只薄薄一層，遠看近乎沒有。

    這幾個人每走七步，就要跪到地上，面朝鋼鐵廠廢墟內的幾個高爐，做一次匍匐式叩拜，表情異常虔誠。

    就這樣，他們進了鋼鐵廠廢墟，然後繞著廠區，於外圍行走和叩拜。

    過了好一陣，這幾個人來到了家屬二區，抵達4號樓不遠處。

    為首那位年紀已是不輕，臉上皺紋不多但明顯，頭頂的薄發根根見白。

    他是個紅岸人，表情如同古井，看不到絲毫波瀾。

    ——紅岸人是灰土人遷徙到紅河流域的一支，膚色更加偏棕，頭發帶著點自然卷。

    望著坍塌的4號樓，這幾個人停下了前行的腳步，就那樣怔怔看著，許久沒有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為首的那名老者長長地嘆了口氣：

    “預兆已現，大劫將至啊……”

    他用的是帶著方言口音的灰土語。

    …………

    傍晚時分，連綿的大雨依舊沒有停下，天黑的仿佛已經半夜。

    “我記得附近有個不大的城市廢墟，可以到那里紮營。”白晨望著來回擺動的雨刷，提出了建議。

    “好。”蔣白棉表達了絕對的信任。

    然後，她低下腦袋，繼續研究起手中的兩份地圖。

    它們分別是紅石集和鐵山市廢墟的地圖，蔣白棉想反覆記憶，降低自己行動時迷路的可能性。

    吉普又開了一陣，前方終於出現了一棟棟匍匐在雨夜中的黑影。

    白晨正要分辨道路，尋找較為堅固的那些建築避雨，後排的商見曜突然開口道：

    “那邊有人。

    “接近二十個。”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三十七章 原來“你”也在這里

    聽到商見曜的提醒，龍悅紅下意識就給出了建議：

    “繞去別的地方？”

    這處廢墟說是不大，但那是相對鐵山市、沼澤1號廢墟、廢土13號遺跡這些而言，實際上在舊世界足以容納三四十萬人生活，

    這麼大一個地方，兩支隊伍完全可以各據一方，互不幹擾，甚至都未必知曉對方存在。

    以“舊調小組”目前的實力，龍悅紅還真不是害怕發生沖突，他僅僅是不喜歡做沒有意義的戰鬥。

    灰土上，大家生活的都很累了，沒必要非得湊到一起，彼此提心吊膽，言不由衷。

    如果在舊世界，這麼兩支隊伍碰上也就碰上了，說不定還可以符合商見曜心意地舉行一場聯歡晚會，但今時今日的灰土，秩序只在各大勢力的主要定居點存在，野外相逢，弱小就是原罪。

    貪婪者更是不計其數，因為不貪婪的，很可能過幾天就餓死了。

    開車的白晨瞄了眼側面：

    “可以稍微等一下。

    “等距離那些人比較近之後，再繞去別的建築。”

    呃，為什麼……龍悅紅腦海念頭急轉，思考起小白這麼說的用意。

    很快，他弄清楚了具體的緣由：

    此時調頭或者繞路，看似穩妥，實則會暴露一些問題。

    那支近二十人的隊伍沒有“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還好說，如果有，那他就會發現“闖入者”在直線距離百米開外改變了前進的方向。

    這讓他很容易就得出一個結論：

    來者之中大概率有“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並且感應範圍在一百五十米左右！

    這等於雙方還沒有接觸，那邊就摸清楚了“舊調小組”三分之一的實力，掌握了商見曜能力的最大範圍。

    按照白晨的做法，“舊調小組”會表現得更像是一支有點實力但又沒強到過分的隊伍，讓那邊認為他們之中確實有覺醒者，但還在“起源之海”，等雙方距離拉近到三四十米才有所感應。

    於是，商見曜能力的最大範圍就被掩蓋住了，“舊調小組”的實力也會被大幅度低估，一旦那支隊伍想針對他們做點什麼，結果可想而知。

    啪啪啪，商見曜為白晨的方案鼓起了掌，並“文縐縐”地說道：

    “此乃扮豬吃老虎之計也！”

    這個時候，吉普正沿“環島”之路繞過幾棟建築，和商見曜感應到的那支隊伍直線距離變化不是太大。

    為什麼要用這麼俗的名稱，顯得小白很陰險很狡詐一樣……龍悅紅默默在心里批評了商見曜一句。

    明明可以用更好的詞語來描述！

    蔣白棉突然笑了起來：

    “其實沒這個必要。

    “小白你之前不也更習慣於很遠就展現實力，震懾對方，避免發生不必要的沖突嗎？

    “真要被那邊定位成有普通覺醒者的、還算強力的隊伍，而他們真的有‘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豈不是誘發他們的貪欲，主動招惹來一場較為危險又未必有什麼收獲的戰鬥，何必呢？”

    白晨一邊開車，一邊辯解道：

    “但這樣會暴露商見曜能力的最大範圍。

    “這是一個覺醒者最重要的秘密之一。”

    蔣白棉輕輕頷首，笑著說道：

    “所以，我們在七十到九十米這個範圍轉向就行了。

    “這超過了‘起源之海’的極限，但又只摸到‘心靈走廊’的底部，讓對方很輕松就能猜到我們之中有‘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但能力範圍肯定不止這麼一點。

    “具體是多少，這讓他們自己發揮想象吧，未知才是最有震懾力的。”

    “好。”白晨略一思索就改弦易轍。

    這樣最好，不發生什麼沖突……龍悅紅聞言，無聲舒了口氣。

    在摸不清楚“舊調小組”的覺醒者究竟有多強的情況下，那支隊伍除非有“新世界”層次的強者，否則肯定沒太大把握戰而勝之，只能選擇敬而遠之。

    而“新世界”層次的強者，要麼已經脫離灰土，要麼長期沈睡，哪那麼容易遇……

    “停！停止你的大腦，不要想了！”商見曜突然驚恐，側頭望向龍悅紅。

    “……”龍悅紅忍住怒氣，“我什麼都沒想。”

    “哎呀，這可不行，大腦不用會生銹的。”不知哪個商見曜搖了搖頭。

    龍悅紅選擇沈默。

    白晨按照四人達成一致的方案，在進入目標地點九十米範圍後，一打方向盤，拐向了城市廢墟另外一邊。

    途中，沒有任何異常發生。

    商見曜開始思考一個問題，並提了出來：

    “要是那支隊伍沒有‘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屬於較為常見的獵人小隊或者強盜團夥呢？”

    “……”龍悅紅悶悶回答道，“那我們剛才做的事情就是拋媚眼給瞎子看。”

    “沒必要在意啊。”副駕位置的蔣白棉相當豁達，“俗話說得好，謹慎無過，寧錯勿縱。”

    沒過多久，“舊調小組”在距離那些人一點幾公里的地方找了棟看起來還頗為堅固和完好的建築避雨。

    利用電熱水壺簡單吃過晚飯後，商見曜和蔣白棉一個坐在後排，一個靠在副駕，同時進入了沈眠。

    這段時間里，他們在心靈世界內各自都有了不小的收獲。

    蔣白棉早掌握了幾種能力的應用，離開“群星大廳”，進入“起源之海”，登上了第一個恐懼島嶼。

    這個島嶼的表現是她一上去就會昏迷，昏迷久了則自然退出“起源之海”。

    接近兩個月過去，她依舊未找到怎麼戰勝這種恐懼的辦法。

    商見曜闖過包含“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的那處心理陰影後，原本在面對第二處心理陰影，正想辦法登上那條荒廢許久的遊輪，結果房間的主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探索，通過改變一定的環境，做出了警告。

    雖然這不符合闖過多處心理陰影，探索到目標意識世界深處，才會讓對方連續做噩夢，有所察覺的常識，但禮貌的商見曜還是選擇了離開。

    這之後到“舊調小組”出發，他根據“盤古生物”提供的“攻略”，就近找了兩個房間，各自闖過了三處心理陰影，算是不完整地做好了探索。

    而繼續深入，風險過大，收獲又未必跟得上，那份“攻略”並不推薦。

    就算這樣，商見曜的覺醒者能力也有了明顯的提升：

    “思維引導”的範圍依舊有對方能聽清楚相應聲音的限制，但通過電波傳遞到遠處的效果強了不少；

    “文學青年·矯情之人”的範圍提升到了一百一十米，“四肢動作缺失”是一百五十米，幹擾電磁同樣是一百五十米，幹涉物質是六十米。

    這些能力提升的幅度並不完全等同，因為不同房間不同心理陰影對不同能力的淬煉效果是不一樣的。

    至於影響人數，它們都達到了七十個。

    由此可見，包含“鐵山市第二食品公司”的那處心理陰影效果究竟有多麼好。

    出了“131”房間，商見曜們來到鋪著暗黃地毯的走廊上。

    其中一個左右各看了一眼，語氣沈重地對自己說道：

    “不能總是去有‘攻略’的房間，那樣沒意思。

    “這次我們找個‘攻略’里沒記錄的，怎麼樣？”

    “呵，那你怎麼不去‘101’、‘205’這類房間，雖然有攻略，但保證刺激！”懦弱膽小的商見曜嗤笑了起來。

    “101”常見的場景是瘋人院，非常危險，“205”是“拂曉”或者“莊生”的夢境，光怪陸離，危險到了極點。

    誠實的商見曜立刻做出了回答：

    “一，‘205’太危險了，不適合現在的我們；二，其他都沒在附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找到。”

    “三，如果可以，我真願意去‘101’看看。”求新求奇的商見曜補充道。

    經過一陣爭吵，商見曜們終於達成了一致：

    就近找一個“攻略”里沒有記載的房間探索。

    隨意一掃，商見曜的目光落到了門牌號為“912”的房間上。

    它沒在攻略里。

    “相逢既是有緣。”半機械僧侶普渡禪師轉了轉“六識珠”。

    商見曜們合十為一，來到“912”門前，擰動把手，將它推開。

    剛一進入，商見曜眼前就出現了一片幽暗的大海和一條爬滿貝類生物的遊輪。

    隔了好幾秒，他笑了起來：

    “有點意思……”

    這處心理陰影和“522”房間的第二處心理陰影看起來一模一樣！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三十八章 遊輪之上

　　　大部分商見曜見獵心喜，鎮壓了少數人的反抗，決定探索這處心理陰影。

      撲通！

      他做的第一個嚐試就是化身飛魚，舒展身體，躍入海中。

      這片幽暗的海水沒有半點起伏，仿佛凝固在了那裏。

      這和陰森殘破的遊輪相得益彰。

      商見曜毫不在意，擺好姿勢，開始向前。

      得益於“起源之海”內的經曆，他現在遊起泳來那是異常熟練，不管蝶泳、蛙泳、仰泳、自由泳，還是狗刨、亂舞，都似模似樣，速度不慢。

      很快，他遊到了停在近海上的那艘荒廢許久般的遊輪附近。

      直到這個時候，商見曜才發現一個問題：

      自己沒辦法登上遊輪！

      遊輪的舷梯並未垂下，前方的貨門也未打開！

      魯莽的商見曜遭到同僚們的嫌棄，不得不縮回意識深處，將主導權交給了冷靜理智的那位。

      商見曜摩挲起下巴：

      “房間主人，還有‘522’那位，當初是怎麼登上這艘遊輪的？”

      很明顯，這兩位並非一開始就在遊輪上。

      誠實的商見曜嗤笑了一聲：

      “這還不簡單？

      “他們肯定是在碼頭某個地方乘坐小船過來，然後被吊上去的。

      “剛才我們就應該在碼頭到處找一找，而不是直接跳下水，遊過來。”

      他對魯莽同僚不屑一顧，甚至嘲笑起彼時感染了魯莽精神未做阻止的那些位。

      “現在不是討論誰對誰錯的時候，重要的是找到解決的辦法。”半機械僧侶普渡禪師轉起了“六識珠”。

      在商見曜民主協商會裏，他一向是平和慈悲，負責和稀泥的那位。

      冷靜理智的商見曜“嗯”了一聲：

      “再遊回去太浪費精神了，先試試有沒有別的辦法吧。”

      性格開朗的商見曜笑了起來：

      “我們可以把船身轟出一個大洞，直接鑽進去！”

      “好啊好啊！”符合他的不是習慣聽從的那位，而是普渡禪師。

      這半機械僧侶一直是優勢火力學說的愛好者。

      “船沉了怎麼辦？”誠實的商見曜提出了疑問

      此時，商見曜們的狀態是，下半身重疊在一起，上半身分開，圍成一圈，方便交流。

      性格開朗的商見曜趕緊解釋道：

      “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我真正的意思是，可以具現出各種工具，比如直升飛機，比如軍用外骨骼裝置，幫助我們登上甲板。”

      魯莽的商見曜結束懺悔，一點也不遲疑地做起嚐試。

      隔了幾秒，他才開口問道：

      “要想讓具現出來的物品發揮作用，是不是得使用‘幹涉物質’這個能力，灌注足夠的精神？”

      “你覺得呢？”懦弱膽小的商見曜最瞧不慣的就是魯莽的家夥。

      “我覺得是，而且直升飛機、軍用外骨骼裝置都是大件，需要灌注的精神不比遊回去少，甚至更多！”代替魯莽商見曜回答的是誠實的他。

      商見曜們短暫陷入了沉默，思考起別的方案。

      “我倒是有個想法。”冷靜理智的商見曜仰頭望了望上方。

      “什麼？”好幾個商見曜異口同聲地問道。

      商見曜摩挲起下巴：

      “我們搭人梯！

      “反正我們有足足十個人。”

      “好啊！”魯莽的商見曜立刻響應。

      “十個人會不會不太夠？”穿著小時候衣服放大版的商見曜目測了下這裏到第一層甲板的高度。

      冷靜的商見曜笑了起來：

      “這個簡單，中途再說。”

      於是，十商分離，魯莽的商見曜貼至船身，扣住了吸附於表麵的貝殼類生物。

      緊接著，喜歡新奇的商見曜以他為階梯，爬了上去，站到了他的肩上。

      一個接一個，十個商見曜一層層壘了起來。

      因為這裏是意識世界，商見曜本身的平衡能力又極強，所以人梯看起來顫顫巍巍，卻沒有倒下。

      瞄了眼距離還遠的甲板，位於最上麵的冷靜商見曜抽出一把匕首，灌注少量精神，呲地插入了鋼鐵船身的焊縫裏。

      然後，他低吼出聲：

      “以我為中心合體。”

      刷地一下，其他商見曜“湧”入了他的體內。

      緊跟著，一個商見曜被分離了出來，爬到冷靜商見曜的上麵，踩住了他的肩膀。

      一個又一個，商見曜們再次完成了人梯。

      就這樣，他們沒耗費多少精神，順利抵達了第一層甲板邊緣。

      十曜合一，縱身一躍，穩穩站住了腳跟。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有種時間開始流逝，整個世界活了過來的感覺。

      四周的嘩啦聲、說話聲毫無征兆地響起，甲板上，一陣陣海風吹過，帶來了潮濕偏腥的氣味，下方的海水晃蕩了起來，有了不大的波浪。

      商見曜抬眼望去，看到了一個個衣著各異的人類。

      他們有男有女以青壯為主，三五成群地聚集在甲板不同區域，各自做著交流。

      這些人的語言，這樣人的表情，活靈活現，異常真實。

      商見曜掃了一圈，走向了船艙入口區域。

      那裏站著三名男子，其中一個叼著皺巴巴的不知存了多久的香煙，舍不得將它點燃。

      他的旁邊，另外兩人都三十來歲，衣物陳舊，有縫補的痕跡。

      商見曜停在不遠處，傾聽起他們交流的內容。

      “等到了島上，就不怕那些‘無心者’了！”叼著香煙，頭發短卻幹淨的男子由衷感慨了一句。

      他的腰間脹鼓鼓的，明顯藏著武器。

      “怎麼可能？就算島上原本沒有‘無心者’，這麼一大船人過去後，也遲早有新的‘無心者’出現。”反駁那名男子的不是他的兩名同伴，而是自來熟的商見曜。

      那男子表情微變，看了眼商見曜的身板，又平和了下來。

      他咕噥道：

      “至少不用麵對幾萬十幾萬‘無心者’這麼黑壓壓地湧過來！

      “而且，之前去了島上的人都說，那裏土地肥沃，陽光充足，雨水很多，非常適合種植。”

      “也沒怎麼受到汙染。”那男子的一名同伴頗為向往地補充道。

      他最明顯的特征是右眉眉尾處有一顆黑痣。

      “竟然能有問有答……”商見曜“震驚”。

      “你什麼意思？”叼香煙的男子眉頭一皺。

      商見曜“收斂”起表情，正色說道：

      “我以為你們不會回答我。”

      從規則和邏輯上講，心理陰影內的人物都是按照房間主人相應的記憶搭建和活動的，簡單來說就是，他們約等於一個個NPC，隻能回答固定的問題。

      所以，要麼商見曜剛才的質疑當年有人發出過，要麼這處心理陰影內的人物可以“實時演算”，頗為特殊。

      “為什麼不會回答？老子最喜歡講道理了。”叼煙的男子將香煙從口中取出，夾在指間。

      商見曜張了張嘴，突然對著他們做起鬼臉：

      略略略！

      那三名男子先是愣了幾秒，顯然出乎了意料，繼而暴跳如雷。

      這個時候，商見曜早已轉過身體，狂奔進了艙房。

      聽到後麵追趕的聲音，他表情瞬間恢複了正常，無聲自語起來：

      “當初那種逃難的環境下，氣氛肯定比較壓抑和沉悶，應該沒誰會突然做鬼臉，而他們對此竟然做出了反應……

      “這處心理陰影確實有點古怪……”

      “這話就不對了，萬一當初也有個精神病呢？”商見曜反駁起自己。

      “爭論”聲中，他放慢了腳步，打開走廊一側的房門，躲了進去。

      房間裏，正在激戰的一男一女同時呆住，茫然回頭，望向了他。

      “不好意思，你們繼續。”商見曜趕緊退出房間，重新關好了門。

      太不禮貌了！

      這個時候，追趕的腳步聲已越來越近。

      突然，“九重天”外有轟隆聲傳來，沉悶而悠長。

      緊接著，商見曜的身體莫名搖晃，眼前的世界逐漸虛幻，變得透明。

      等他睜開眼睛，發現蔣白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轉，白晨和龍悅紅都圍了過來。

      “不對啊！怎麼能直接退出又沒受到什麼傷害？”商見曜自語起來。

      正常來說，想離開一處心理陰影，必須返回起點，退到“心靈走廊”上，如果不怕精神受損，則可以通過外界之人的刺激，強行讓心理陰影內的覺醒者蘇醒，當然，前提是，這位覺醒者尚未在心靈房間內昏迷或者被困住。

      蔣白棉側頭看了商見曜一眼，未做詢問。

      龍悅紅則指了指樓宇建築外：

      “那邊有爆炸聲。

      “之前那支隊伍駐紮的地方。”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三十九章 “富裕”

    龍悅紅話音剛落，就像在為他證明一樣，他所指的方向又有一聲轟隆傳來。

    緊接著，是穿透雨幕的噠噠砰砰聲。

    “那邊看來在交火啊。”商見曜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饒有興緻地猜測道，“是有人襲擊了他們，還是他們襲擊別人？”

    “誰知道呢？”蔣白棉又不是神仙，憑空就能還原那邊的情況。

    然後，她調侃起商見曜：

    “怎麼，想過去主持正義？”

    “萬一是狗咬狗呢？”誠實的商見曜總是直白。

    他隨即嘆了口氣，情感充沛地解釋道：

    “如果確定有一方無辜，慘遭襲擊，那我是願意提供一點幫助的，要不然，我辛辛苦苦進入‘心靈走廊’是為了什麼？

    “但現在嘛，既然搞不清楚那邊的情況，那還不如選擇旁觀，免得多做多錯，反正灰土上每天都會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不止一起。”

    “你很少說這麼多話啊。”感慨的不是別人，是另一個商見曜。

    而誠實的商見曜不屑說道：

    “正的反的都被你說了，總之就是你有理對吧？”

    眼見商見曜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快要吵起來，蔣白棉吸了口氣道：

    “停！”

    此時此刻，她一陣頭疼，只覺商見曜進入“心靈走廊”後，自己明明只帶了三個組員，卻心累的像是在指揮一個行動大隊。

    十個商見曜的吵鬧程度直追一百號人！

    蔣白棉平復了下心情，吩咐起龍悅紅等人：

    “大家收好物品，做好戒備，免得被殃及池魚了還來不及反應。”

    “是，組長！”大聲回答的依舊是商見曜。

    龍悅紅和白晨沒有猶豫，打開吉普後備箱，各自提了一個箱子出來。

    這一個裝著“變色龍”系最新型號的仿生智能盔甲，一個是較新型號的“M—45”型軍用外骨骼裝置。

    ——因為軍用外骨骼裝置的部分功能和龍悅紅的T1型機械手臂重疊，所以，為了實力最大化，他現在更多是穿戴仿生智能盔甲。

    而“舊調小組”這次外出執行任務前，一方面將繳獲的那台“變色龍”系仿生智能盔甲換成了最新型號的，另一方面又新申請下來一台“黑沼鐵蛇”系仿生智能盔甲。

    也就是說，“舊調小組”目前共有三台軍用外骨骼裝置、兩台仿生智能盔甲，而他們一共才四名碳基人組員。

    這種程度的超額配置在灰土上簡直稱得上奢侈。

    如果不是“舊調小組”趁休息的這段時間，申請改造了吉普，擴大了後備箱，即使仿生智能盔甲相對不那麼佔據空間，兩台才使用一個箱子，他們的物品也裝不下。

    基於小組所擁有的裝備，商見曜甚至異想天開，希望測試一下智能機器人穿戴仿生智能盔甲的效果。

    等到白晨和龍悅紅完成了戰鬥準備，開始巡視周圍，蔣白棉和商見曜一個提起了“黑沼鐵蛇”系仿生智能盔甲，一個拿出了“AC—45”型軍用外骨骼裝置。

    蔣白棉目前的能力範圍最大才十五米，所以她更青睞全包裹式、防彈能力極佳、和黑夜幾乎融為一體的“黑沼鐵蛇”系仿生智能盔甲，這樣一來，她就能隱藏自身意識，冒著槍林彈雨，欺到敵人附近使用能力了。

    ——“碎鏡”領域幻覺方面的能力天然比“莊生”領域很多能力的覆蓋範圍要大。

    而穿戴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商見曜則能在一百多米的距離下，一邊“四肢動作缺失”、“文學青年·矯情之人”，一邊用榴彈、激光裝置、電磁武器火力壓制。

    系好最後一個卡扣，商見曜抬眼望向蔣白棉和龍悅紅，發出了聲音：

    “哈哈哈！

    “你們這麼穿好逗啊！”

    雖然仿生智能盔甲仿的是功能而非外型，蔣白棉不至於蛇頭蛇腦，龍悅紅也不像是大號變色龍，但“盤古生物”的設計人員似乎總是希望在外型上也體現出一點名稱特徵，於是，不同智能盔甲有了不同的風格。

    這裡面，最誇張的是“蜥蜴”智能盔甲，穿戴上它們的“盤古生物”員工真的就像是人形蜥蜴。

    “變色龍”和“黑沼鐵蛇”相對還好，但前者頭罩的眼睛位置明顯凸出，後者拖著一條不短的尾巴，說是用來在高速運動中保持平衡。

    “你，笑，過，很，多，次，了！”蔣白棉一字一頓地“提醒”商見曜。

    不過，她也沒辦法生氣，因為商見曜之前試用的時候，自己已經嘲笑過自己。

    四人就這樣守在吉普周圍，看著樓外雨幕漸薄，直至槍聲、爆炸聲徹底平息。

    又過了一陣，確認夜晚重歸安靜後，龍悅紅舒了口氣道：

    “看來不管是哪方獲得勝利，都沒有橫生枝節的想法。”

    “後面那批人大概率不知道我們的存在，想橫生枝節都沒有辦法。”誠實的商見曜有一說一。

    龍悅紅一時語塞，強行忍住了抬手撓後腦的衝動。

    ——為了發揮T1型機械手臂的作用，那台“變色龍”仿生智能盔甲的右掌做了特別的改造，可以拉開一道縫隙，讓手伸出來。

    蔣白棉見狀，轉而詢問起商見曜：

    “你之前說什麼退出沒受到傷害是怎麼回事？”

    商見曜立刻原原本本地將自己放棄“攻略”，選擇“912”房間，結果又一次遇上那條游輪的事情講了一遍。

    “你還真是富有，作死精神。”蔣白棉由衷感慨道。

    明明有“攻略”可以參考，非得找陌生房間冒險！

    是啊是啊……龍悅紅在心裡附和起來，白晨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商見曜感覺這是表揚：

    “當然！

    “如果總是按‘攻略’走，就很難有額外的收穫，難以發現舊世界毀滅的原因、‘無心病’的源頭和‘心靈走廊’的本質。

    “就像之前，要不是我們不按常規來，讓小紅爬到窗外去看主臥的情況，又怎麼能發現302室的異常？”

    “……”蔣白棉怔了一下，竟然有種差點被這傢伙說服的感覺。

    她很快找回了邏輯：

    “有‘攻略’的房間不表示沒有額外的收穫，就像‘101’、‘205’這種。”

    說到這裡，蔣白棉忽然失笑：

    “要是小紅本身沒有特殊，亦非‘六識珠’一進入房間就產生了影響，那表明任何人從窗外看302室主臥，都能發現屍骨和紅被。

    “以此類推，會不會在某個地方，隔著什麼東西，就能看到‘新世界’？”

    “新世界的大門。”白晨說出了自己的想法，“302室主臥的窗戶應該和它類似。”

    蔣白棉長長地“嗯”了一聲，側頭對商見曜道：

    “今晚暫時不嘗試了，防備意外，明天找個時間再看看有什麼特殊。”

    魯莽急躁的商見曜最終選擇聽從：

    “好。”

    …………

    雨停風靜，一夜無話。

    “舊調小組”離開這處城市廢墟時，太陽照破雲層，灑下了輝芒。

    而昨晚那支隊伍早早就離開了。

    “舊調小組”的吉普往著怒湖方向開了幾個小時，進了一片寬闊荒蕪的平原。

    蔣白棉等人正要前往附近一條污染較輕的河流補充水源，突然看見兩百多米外，有一支車隊在打水做飯。

    他們共有六台車，以越野和山地為主，人數接近二十。

    “昨晚那批人？”蔣白棉側身望向後排的商見曜。

    “數量上是對的。”現在的商見曜正經而理智。

    蔣白棉略作沉吟道：

    “那我們隔遠一點取水。”

    這種情況下，至少得保持三百米的距離，免得不知不覺就被對方的能力影響了。

    “舊調小組”於河邊找好位置後，那支隊伍里忽然有一台深色的山地車調過頭來，駛向他們。

    雙方距離還剩百米出頭時，山地車內有人探出腦袋，高聲喊道：

    “我們想打聽點事情！”

    蔣白棉想了想，對商見曜點了點頭。

    商見曜立刻拿出藍白色的擴音器，做出了回應：

    “得給錢！”

    那邊沉默了一下道：

    “好！”

    山地車越來越近，龍悅紅和白晨撤往後備箱旁邊，蓄勢待發。

    還剩十米時，深色車輛停了下來，兩個人一左一右推門而出。

    他們都是灰土男性，穿著普普通通的黑色衣物，一個三十七八歲，國字臉，濃眉毛，一個從外表上看要年輕一點，眉毛如劍，鼻梁挺直。

    而兩人行走間姿態挺拔，步伐近乎一致，

    “怎麼稱呼？”年長一些的那名男子態度從容地問道。

    蔣白棉不答反問：

    “你們想問什麼事情？”

    年長男子微微點頭道：

    “從這裡到紅石集還有多久？”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四十章 來歷

    蔣白棉沒想到對方詢問的是這麼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略做思量就回答道：

    “按正常的路線走，兩三天就能到，如果遇上怒湖氾濫，需要繞路，可能一週都不止。”

    這幫人聽起來沒去過紅石集啊……到那裡做什麼？買各種走私品？旁聽的龍悅紅提取出了剛才那番對話的關鍵點。

    不等對方回應，蔣白棉以開玩笑的口吻道：

    “你們都沒找嚮導嗎？”

    “找了。”年紀較輕的那名男子表情略有變化，“他不是個東西……”

    年長一些的國字臉男子看了同伴一眼，阻止對方繼續往下說。

    他自己呵呵笑道：

    “我們對這地不太熟悉，找的嚮導不是那麼可靠，都快帶著我們迷路了。”

    他坦誠自己隊伍不熟悉這片區域，因為這可以很輕鬆從他們詢問紅石集還有多久到推斷出來。

    嚮導不是個東西？蔣白棉在心裡重複起年輕男子剛才的話語。

    這讓她有了個猜測：

    昨晚發生的襲擊難道是那名嚮導引起的？

    他被這支隊伍僱傭後，欺負他們是外鄉人，勾結強盜團夥，留下記號，打算裡應外合，發一筆橫財？

    “你們沒迷路啊。”誠實的商見曜指出了對方話語裡的漏洞，“你們現在就在正確的路上。”

    年長一些的那名男子看了商見曜一眼，微笑解釋道：

    “我說的是快要，實際我們已經不知道接下來該往哪個方向走了，只能過來請教你們。”

    商見曜連忙指著來時的方向：

    “首先排除它。”

    不用你說，正常人類都知道……呃，組長這種路痴除外……龍悅紅腹誹了兩句，但不敢說出口。

    為了不讓商見曜繼續“丟人現眼”，蔣白棉抬起右手，打算指路。

    等一下！組長你沒點自覺嗎？龍悅紅試圖阻止，卻開不了口。

    這和瞎子給人指路有什麼區別？

    商見曜臉現“驚恐”之情的同時，白晨搶在蔣白棉之前說道：

    “你們一直往這個方向走，直到看見怒湖，然後沿湖邊往南，找到一處很大的城市廢墟。”

    她提供的路線指向清晰，標誌物明確，中間沒有什麼彎彎繞繞，讓人一聽就懂，而且覺得應該沒什麼問題。

    年長一些的男子在腦海內勾勒了下地圖，追問了一句：

    “途中沒別的城市廢墟嗎？”

    紅石集之所以難找，就是因為怒湖和它周邊區域在舊世界存在龐大的城市群。

    “到怒湖之前有，往南沒有了。”白晨簡單解釋道。

    這都是“舊調小組”之前確認過的。

    “也就是說，紅石集確實沒多遠了……難怪你們說快的話兩三天就能到。”年長一些的男子露出釋然的笑容，“你們這是紅石集的常客啊。”

    要不然不會那麼熟悉道路。

    “去過兩次。”蔣白棉說著真的不能再真的真話。

    當然，她沒提僅僅兩次，“舊調小組”就讓紅石集翻了天，勢力格局有了極大的變化。

    年長一些的男子點了點頭，未再多問：

    “我們需要支付什麼樣的報酬？”

    蔣白棉看到商見曜陷入沉思，不知會提出什麼要求，連忙笑道：

    “給幾個罐頭就行了。”

    “好。”年長一些的男子側過腦袋，對身旁的同伴道，“你去車上拿八個罐頭。”

    他嗓音渾厚，自有一種威嚴。

    年輕男子立刻轉身，走向了停在十米開外的深色山地車。

    趁此空閒，年長一些的男子繼續問道：

    “在紅石集需要注意哪些事情？”

    “學會玩捉迷藏。”商見曜的表情誠懇又嚴肅。

    年長一些的男子聞言沉默了幾秒，然後若有所思地問道：

    “那裡的人主要信仰‘幽姑’？”

    “對。”商見曜抬起雙手，交叉抵在胸前，並往後退了一步，“距離是我們的朋友！”

    “你也信仰‘幽姑’？”年長一些的男子略感興趣地問道。

    商見曜想了想道：

    “看情況。”

    就憑你這樣的虔誠，執歲們沒一雷劈死你，絶對是因為還沒商量好由誰出手……蔣白棉無聲嘀咕起來。

    接著，她提醒起對面：

    “你們到了紅石集，需要在城市廢墟裡找出一位鎮民，讓他帶路，才能抵達目的地。

    “這是他們那裡的民俗，去過的人不能把紅石集的具體位置告訴其他人。”

    年長一些的男子沒露出為難的表情，只是點了下頭：

    “謝謝。”

    這時，他的同伴拿著八個罐頭走了回來。

    沙丁魚罐頭、醬肘子罐頭……龍悅紅一眼望去，發現品類和自己常吃的有些不同。

    蔣白棉接過罐頭之後，年長一些的男子提出了告辭。

    他帶著同伴，返回車上，開向大部隊所在。

    整個過程中，他們有著基本的防備，但不是特別警惕。

    “對自己的實力有一定的信心啊……”目送深色山地車遠去後，蔣白棉感慨了一句。

    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罐頭，忽然笑道：

    “你們猜猜，這批人是從哪來的？”

    白晨回憶著剛才的對話，不快不慢地說道：

    “他們雖然在竭力控制口音，但還是有露出一點馬腳。

    “他們應該來自灰土偏東北區域，或者經常與那裡的人打交道。”

    聽到大陸偏東北區域，加上那支隊伍都是灰土人，龍悅紅一下有了猜測：

    “‘救世軍’的人？”

    “白騎士團”、“最初城”以東屬於“救世軍”。

    蔣白棉低聲笑道：

    “反正這幾個罐頭的品類挺像來自那邊的。

    “而且，他們舉止作風乾脆俐落，整體秩序井然，像軍人而不是強盜、獵人，”

    或許是為了走私，蔣白棉手中的罐頭沒有印上生產廠家。

    商見曜一下激動了，伸出右手，按在左邊胸口，直著身體對小組其餘成員行了一禮：

    “為了全人類！”

    他一副現在就要過去找那些人“敘舊”的模樣！

    蔣白棉阻止了他：

    “到了紅石集再說吧。

    “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到怒湖來……”

    “救世軍”和怒湖區域隔著“最初城”，影響力幾乎沒辦法滲透過來，平時也很少有他們的人在這邊活動。

    “為了開拓走私路線？”白晨猜測道。

    蔣白棉輕輕頷首，斟酌著說道：

    “‘最初城’動亂之後，有把矛盾轉移往外的趨勢，而‘救世軍’首當其衝。

    “這樣一來，他們多方謀劃，儲備資源，也算正常。”

    返回大部隊的深色山地車上，駕駛區域的年輕男子看了眼身旁的年長同伴，態度尊敬地說道：

    “徐委員，剛才那支隊伍里最活躍的那名男性應該是覺醒者，但不確定是否為‘心靈走廊’層次。

    “他們之中或許還有別的覺醒者。”

    被稱為徐委員的年長男子輕輕頷首道：

    “他的代價目前看起來像是自控能力不強，這屬於‘末人’領域。

    “但有類似表現的代價還有很多，暫時無法肯定。”

    ……

    等到疑似來自“救世軍”的那支隊伍離開河流，前往白晨所指的方向，“舊調小組”幾名成員才不慌不忙地吃完午飯，上了吉普。

    蔣白棉看了後排的商見曜一眼：

    “你可以小睡一會兒，再次進那處心理陰影看看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

    商見曜早就躍躍欲試。

    …………

    “心靈走廊”，“912”房間內。

    商見曜進入以後，本以為自己會出現在碼頭，也就是這處心理陰影的起點，結果發現直接來到了游輪船艙內。

    “這裡可以存檔？”商見曜一臉驚喜。

    這樣就不用每次都回到起點，從頭再來了！

    他環顧了一圈，抬手摩挲起下巴：

    “這又是一個不同尋常的點。

    “還有，之前我們登上游輪時，天還沒有完全黑，現在外面明月高懸。”

    這時，一片烏黑的雲朵流過，遮擋住了月亮。

    靠著過道壁燈的照明，商見曜推開了旁邊一扇門。

    這是他上次進過的那個房間，他想想看看裡面的人如今怎麼樣了。

    下一秒，商見曜又看見了之前激烈交鋒的那對男女。

    可現在的他們，一個站在床邊，不斷地往前挺著腰背，擊打空氣，一個抱著胸口，於近門區域不斷來回打轉，彷彿在這麼一個很小的地方迷了路。

官不聊生

第五部 英雄 第四十一章 混亂

    “不好意思，打擾了。”商見曜再次道歉，退了出去，將門關上。

    他依舊那麼有禮貌，甚至閉上了眼睛，表示非禮勿視。

    輕輕關好房門，商見曜往艙房出口走去，準備重回第一層甲板，看看那裡的人們是否有出現異常。

    剛走完過道，他就借助高空灑下的稀薄月光和兩側偏黃的壁燈，看見艙房入口區域站著三個人。

    這正是之前被他鬼臉激怒，試圖追趕他的三個人。

    其中，叼著皺巴巴未點燃香煙的那個，眼神一片茫然，左手夾著那只煙，右手食指中指併攏，伸入口中，時而吸吮。

    另外兩人，眉尾有黑痣的那個狂躁地來回跑動，彷彿在發洩過多的精力，另一個脫掉了衣服，傻笑著立在原地。

    商見曜認真思考了一下，最終沒能想出該用什麼手勢，只好對著赤裸上半身的那位，再次做了個鬼臉，誠懇說道：

    “‘監察者’面前沒有偽裝！”

    行完禮，他繞過無視自己的三人，將目光投向了甲板別的地方。

    這裡聚集的人比天黑之前少了很多，但依舊有近百個。

    此時此刻，他們或胡亂揮舞雙手，或隨地大小便不知道收拾，或眼冒凶光地盯著某個無人之處，或迷迷糊糊做著各種奇怪的行為，沒有一個是正常的。

    類似的場景對普通人或者大部分覺醒者來說，肯定比遇到相同數量的“無心者”還要恐怖，因為這詭異得讓人心裡發毛。

    未知的狀況大部分時候都比知道原因的險境可怕！

    商見曜沒急著試探，環顧了一圈，似乎在尋找某個人。

    他要找的是“522”房間的主人！

    正常來說，進入一處心理陰影后，覺醒者某種程度上是在扮演房間的主人，所以不可能遇到本尊。

    但這裡是“912”房間，商見曜現在替代的是它的主人，而從兩處場景近乎一致可以推斷，“522”房間的主人當時很可能也在這艘游輪上，是這起詭異事件的親歷者。

    只要能找到他，跟隨他行動，商見曜就能較為順利地闖過這處心理陰影，畢竟“522”房間的主人確定活了下來，之後還進入“心靈走廊”，有機會將這幕場景演繹為心理陰影。

    當然，商見曜這個策略未必有效，因為這艘游輪很可能不止一次帶來恐怖，兩個房間的主人未必在同一批“受害者”裡，所以，他既是在尋找，也是在確認。

    看了好幾分鐘，商見曜突然握右拳擊了下左掌。

    啪！

    他一臉懊惱地自語起來：

    “我都不知道‘522’房間的主人長什麼樣子，叫什麼名字……”

    這是行動快過腦子的商見曜。

    懦弱膽小的那個頓時嗤笑了一聲：

    “有時候，我真的不想承認你是我們之中的一員。

    “雖然不清楚‘522’房間的主人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但我們可以先尋找倖存者，或者說當前情況下的正常人，他大概率就在這裡面。”

    啪！

    商見曜又一次握右拳擊左掌，一點也不覺丟臉地說道：

    “對啊！”

    就在這時，他看見好幾個行為古怪舉止混亂的游輪乘客因為自己發出聲音，轉過身體，將目光投了過來。

    他們要麼表情暴戾，要麼臉上帶著狂躁的感覺。

    “喲，要打起來了嗎？”愛開玩笑的商見曜發出聲音。

    求新求奇的商見曜搖起了腦袋：

    “不，我想體驗一下奪路狂奔的感覺。”

    商見曜隨即摩挲起下巴：

    “暫時不要攻擊。

    “還記得‘522’房間第一處心理陰影嗎？沒摸清楚情況前貿然使用能力有可能帶來異變。”

    心靈世界內，即使是用槍射擊，本質上也是使用能力“干涉物質”，否則子彈不會有什麼效果。

    他們說話間，那幾個游輪乘客已是狂奔過來，或緊握著拳頭，或抽出了手槍，充滿攻擊性。

    “跑啊！”商見曜大喊一聲，轉過身體，奔入了艙房。

    他一路跑向樓梯口，準備去上面幾層看一看。

    突然，他看見走廊另外一側有幾道身影過來。

    他們有男有女，表情或扭曲或癲狂，手裡有的拿著匕首，有的提著軍刺，有的端著衝鋒槍，很快就越過樓梯口，奔向商見曜。

    商見曜見前有狼後有虎，不再猶豫，快跑了幾步，一個滑鏟下去。

    前方那幾名男女的雙腿突然失去了動作，但他們的身體又保持著強大的慣性。

    撲通，撲通！

    他們一個接一個栽倒，看起來就像被商見曜鏟翻在地。

    “雙腿動作缺失”！

    商見曜從他們之中滑過，將手一撐，跳了起來。

    可轉瞬之間，他頓在了那裡，彷彿傻了一樣。

    緊接著，商見曜具現出小音箱，播放起音樂：

    “摸untaintop就跟著一起來……”（注1）

    動感的旋律裡，商見曜扭著身體，跳起了舞，但動作顯得很是笨拙，和正常不同。

    他的表情則又迷茫又癲狂。

    沒過多久，商見曜不受控制地搖晃起來，繼而抽搐，身影隨之越來越淡。

    他睜開了眼睛，看見自己體表正茲茲冒著電光，蔣白棉一臉擔心地懸著左掌。

    商見曜猛然坐直，顫抖著按開了車窗，將腦袋探了出去。

    嘔嘔嘔！

    他將中午的食物全部吐到了外面。

    等他平復了下來，蔣白棉關心問道：

    “怎麼了？”

    “精神受損較重，頭暈的厲害。”商見曜冷靜回答道，“還好你及時做出了應對，要不然我可能就陷在裡面了。”

    說完，他又是一陣噁心，探出了腦袋。

    這一次，連膽汁都在往外飛揚。

    蔣白棉之前說商見曜可以小睡一會兒，再次探探那處心理陰影，就真的只准備讓他小睡一會兒。

    這不是虐待組員的行為，而是針對意外製定的方案：

    如果十五分鐘內，商見曜在游輪陰影裡沒遭遇什麼事情，那強行將他搖醒，按照前面的經驗和這處心理陰影的特殊，他直接脫離“912”房間後，不會有精神方面的損傷；

    要是商見曜真的遇上了意外，陷入了險境，靠自己一時無力擺脫，那十五分鐘這麼短的時間還不至於讓他徹底陷入心理陰影，現實中變成植物人，所以，強行搖醒他等於用短時間、程度可控的精神損傷代替更嚴重的後果。

    基於此，十五分鐘一到，蔣白棉立刻就讓後排的龍悅紅用機械手臂狂搖商見曜。

    發現搖晃效果不好後，她當機立斷，直接電擊。

    吐完這一輪，平時生龍活虎的商見曜有氣無力地往後一靠，語速緩慢地說道：

    “這次進去之後，直接就在游輪上……”

    他時不時緩一下地把遭遇的事情描述了一遍，末了道：

    “看來在籠罩游輪的那種混亂狀態下使用能力會讓自己也被感染，成為意識有障礙行為偏混亂的‘病人’。”

    說到這裡，商見曜抽了抽鼻子，笑了起來：

    “我的肉烤起來還蠻香的……”

    話未說完，他又探出腦袋，嘔了起來。

    “自討苦吃……”蔣白棉撇了撇嘴，斟酌著說道，“難道全程不能使用能力？”

    “或者，在所有人正常的時候可以？”開車的白晨插了一句。

    “白天正常，晚上混亂？”龍悅紅跟著猜測。

    商見曜有氣無力地回應：

    “不知道，下次再看看吧。

    “最好的突破口還是找出‘522’房間的主人。”

    “嗯，還好這個房間可以強行退出，精神受損情況相對不那麼嚴重，算是留了一條生路。”蔣白棉輕輕頷首，接著感慨道，“反而我那個島嶼，真是一點希望都看不見，人比人，氣死人啊！”

    “還沒有思路嗎？”白晨問道。

    蔣白棉“呃”了一聲：

    “倒也不是，我最近在嘗試新的方向。

    “之前，我主要是通過心理暗示等辦法提前做好相應的狀態建設，然後去面對昏迷，並且在清醒的時候，經常強迫自己去回想那兩次昏迷時的恐懼，直面內心的陰影，結果沒什麼用。

    “這和我認知裡的戰勝心理陰影有點矛盾，我覺得我不是那麼恐懼了啊。

    “現在，我打算從自己的能力入手。這是商見曜給我的靈感，他在‘起源之海’時，把自己的能力和，代價玩出了花，有效配合本身的勇氣，戰勝了恐懼。”

    “結果怎麼樣？”龍悅紅好奇問道。

    蔣白棉微微一笑：

    “才試了兩次，有了一定效果，但距離成功還很遠。”

    她進一步解釋道：

    “我主要是在利用‘刺激失調’這個能力，改變自己對致暈刺激的反應。

    “現在，我登上島嶼後，可以堅持十幾秒鐘才昏迷過去。”

    不等白晨、龍悅紅等人給出建議，蔣白棉自顧自笑道：

    “我接下來的打算是，把之前做的那些心理建設濃縮在這十幾秒內，看昏迷後有沒有好的變化。”

    商見曜突然又精神起來：

    “想到就做！”

    蔣白棉白了他一眼：

    “怎麼樣，你覺得自己多久能恢復？”

    “起碼一週。”商見曜不太確定。

    蔣白棉點了點頭：

    “那我小睡片刻。”

    說完，她抬手摀住嘴巴，彷彿要打哈欠。

    注1：引自《HIGH》，黃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