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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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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聽風] 逢君正當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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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1 00:54:59 |只看該作者
☆、第170章

  天剛濛濛亮時錢世新便起來了。他只睡了兩個時辰,這一日發生太多事,於他而言頗是驚險,他疲倦卻也思緒繁多,睡不安穩。

  早飯還未用完,就又聽到一個震驚的消息──姚文海回家了。

  親信言遙來報,一早姚夫人便差人送來口信,說是姚文海昨晚回到家中,毫髮無傷,就是身上髒些狼狽些。言道馬車遭劫那日,姚文海獨自逃脫,自行躲藏了起來。因害怕再遭追殺,所以不敢露面,流浪了這段日子,覺得頗安穩了,這才悄悄回家。

  錢世新冷笑:「就他這般嬌生慣養的公子哥,還能獨自流浪大半個月,毫髮無傷,自行回家?唬弄誰呢!」

  言遙道:「那屬下去查查看,是誰人收留了他。這人不動聲色行事,瞞了這許久,忽然將人放了回來,也許有所圖謀。」

  「自然是有圖謀。」錢世新道:「也太巧了些。我們昨夜圍街剿匪,他昨夜便回來了。」這個幕後人,必得揪出來。錢世新起身,帶上言遙,親自去太守府。

  蒙佳月很快出來相迎,她滿臉喜悅,神采奕奕,整個人煥然一新,沒剩下半點憔悴憂心。顯然兒子平安歸來讓她極歡喜。

  錢世新假惺惺地恭喜了一番,蒙佳月也假惺惺地客氣。錢世新知道,蒙佳月這麼早迫不及待叫人來報信,是為了打他的臉給他難看。他暗示這孩子在自己手上,結果不是。

  錢世新若無其事,只道為了查案,有些案情細節得問問姚文海。蒙佳月未推辭,讓人將睡下的姚文海叫了出來,說錢大人來問話了。

  過了好一會姚文海來了,錢世新仔細打量了他一番,這皮白肉嫩的,哪像流浪過吃過苦的。還未開口,卻見姚文海給他更驚訝地問:「錢大人,方才我院裡小廝說,昨夜裡安水街出大事了?」

  錢世新心裡一動,道:「有人報稱在那街中看到有劫匪蹤跡,綁了個如你這般年紀的少年,我答應過你母親定要全力搜尋營救於你,便派了官兵圍街抓人。」錢世新一邊說一邊打量姚文海的神情,時間碰巧真的不只是碰巧對吧,那個幕後人趁著搜街大亂之時,將姚文海送了回來。那時官府的人馬都在安水街,無人注意太守府。

  果然姚文海道:「那個報信的人對大人說謊啊。哪裡有什麼劫匪,我自己便是一直躲在安水街裡頭。」姚文海將事先商議好的說辭講了一遍,錢世新聽得更是懷疑。

  這下可好,不止時間巧,連地點都巧了。大家都混安水街是吧?錢世新仔細一問,姚文海還都能應付得上,怎麼從馬車逃的,從哪兒跑,怎麼到了安水街,在哪兒怎麼躲藏,那個廢祠在哪裡,如何度日的等等。

  蒙佳月在一旁聽得抹淚,哭道:「苦了我兒。」

  錢世新面無表情,轉身囑咐言遙派人到安水街查探去,廢祠和水安堂,都得仔細問清楚。

  他轉回頭來,姚文海對他抱拳施禮:「大人,那報案之人所報之事為假,想來定是有所圖謀,大人可曾將他扣下?這人定得好好審審,他編排這般大謊,說不定就是細作一夥。惹得大人出動官兵圍街,聽說還真遇著個強盜打起來了,死傷了許多人。大人,那報案的是不是故意引官兵上鉤,欲劫殺城中兵將?大人切莫放過他,抓起來好好審一審。他看到的劫匪是何模樣,被綁的少年又是何模樣?搜街搜不出來,他如何狡辯?」

  這一長串明問暗諷,錢世新臉抽了一抽,萬沒想到,他原想抓住姚文海把柄,卻被反咬一口。錢世新板著臉,他哪裡變得一個可疑的報案人來,所以真的是被那魯升坑了。主意都定得不周全,弄了個爛攤子讓他收拾。錢世新只得道:「那報案之人說完便跑,也不知是哪裡人士。如今這般說來,確是我疏忽了。我讓衙差們全城搜查,定要把他找出來。」

  姚文海和善微笑,一臉無辜,又道:「說起來,真是感激錢大人。我家落難,父親被冤,大人還對我們如此照顧。那報案人扯慌跑了,這般明顯靠不住,大人還出動全府官差搜街,不惜擾民惹駡名也要解救於我,當真是義薄雲天,我謝過大人,代我父親也謝過大人。」

  蒙佳月在一旁附和,也連聲稱謝。

  錢世新臉再抽得一抽,他覺得自己被罵了,被罵了,還發作不得,因為對方客氣得不得了。錢世新深吸一口氣,寬慰姚文海幾句,又說了些客套話,轉身沉了臉離去。

  錢世新回得衙府,很快言遙報回了消息,那廢祠裡確實有被褥和饅頭碎,還有個碗,還有兩件髒衣,看上去像是有人流浪漢住過,衣裳大小確是十來歲少年穿的。水安堂裡也問過了,他們不知道廢祠有人住,倒是堂裡這大半月總丟些東西,被子、吃食之類的,還有衣裳。周圍也問了一圈,沒人見過流浪的小少年。

  言遙剛報完事,蔣松派人來了。說是昨夜險些抓到細作殺手,全靠錢大人的情報。昨夜裡聽說是有人報案,那報案之人定知曉細作內情。蔣松問錢世新報案人身份情況,報案時如何說的,是否還有其他線索。讓將那人帶去紫雲樓,有話問他。

  這番問的就要比姚文海更細緻多了,何時報案,哪位衙差接待,具體細節,案錄在哪兒等等等等。

  錢世新完全沒脾氣,很好啊,大家都抓到了這把柄,且說辭還不帶重樣的。錢世新不能像打發姚文海那般打發蔣松的人,便說人是魯升大人見的,後讓那人回家去了,免得細作覺察了起疑心。最後確定消息可靠讓重兵圍剿安水街也是魯升大人決定的。所以蔣將軍想瞭解細節,他得去問問魯升大人,以免這案子裡有需要保密的重要內情。

  那人走了。錢世新去找了魯升,將事情告之。魯升並不在意,道:「你這般回得甚好,蔣松想知道什麼,便讓他們來找我。誰不服氣,想做什麼,便讓他們來找我。我到這兒來,便是給你撐腰的。我是巡察使派來的屬官,又比他們官大一級,他們能如何?」

  錢世新自然不能有異議,蔣松不能如何,他當然也不能如何。

  魯升又道:「其他的事你先莫管,搜捕屠夫的事我來安排。蔣松要如何隨他去,眼下最重要是抓緊時間將他幹掉。不但要讓他永無翻身之日,且要拖累住龍大。你安排得如何了?安二姑娘的婚禮,是在後日吧?那日便得動手。」

  錢世新忙道:「是。今日正要去安家張羅此事。」

  魯升拍拍他的肩:「你專心先辦這事,萬不可出差錯。滅了蔣松,壓制住龍大,你在平南郡才能站穩腳,我們將你扶上太守之位也才會順利,算算時候,輝王很快會有動作,我得去前線接應,不能一直在這兒扶著你走。」

  錢世新有些不悅,什麼叫扶著他走。他又不是殘廢。

  薛府裡,薛敘然真病倒了。昨日本就有些身體不適,結果夜裡出了那等大事,他憂心善堂老小的安危,憂心他那一條街的鄉親和房宅,還有那兩個麻煩精,誰都莫要出事才好。這一著急,病情來勢洶洶,半夜裡再撐不住,暈沉沉躺下不能起了。

  幸好醒來後聽得好消息,安水街和善堂的人均無事,兩個孩子失蹤了。但善堂陸先生發現廢祠裡有人悄悄按原先他們給姚文海準備的那套說辭安排給照辦了,放好了物什在那處。接著又聽說昨夜裡姚文海回家了。之後衙門果然有人來盤問,大家按準備好的說,順利過關。

  薛敘然心頭一鬆,看來是安若晨那邊的人將兩個麻煩接走了。他囑咐看著點安家,若是這幾天安若芳也回去了,就無事了。再有,近期內都不要與安水街那頭接觸,以防官府還盯著捉把柄。

  向雲豪應聲,轉身準備去交代下面人,薛敘然卻又叫住他:「我生病的事,莫讓安家知道。若是安二姑娘去喜秀堂遞消息,讓掌櫃的機靈點,莫走漏風聲。」安家這般勢利小心眼,萬一嫌棄他要成婚卻病倒了,他可是會生氣的。「把我娘叫來,我與她說。」讓娘也得管好嘴,莫露出對他病倒憂心的模樣來,這般媒婆子喜娘等等人可是會察覺的。這些人最是碎嘴的,得嚴防。

  安府裡,安若希咳得頗厲害,身子無力,也躺在床上養病呢。這事自然瞞不住譚氏了,她過來將安若希一頓罵,把她院子裡的丫頭婆子也罵了。這婚前將新娘子照顧病了,真是了得。若不是看在婚前忙碌的份上,真是要將她們個個都打了才行。

  「請陳大夫來,讓他開些重藥,將這病趕緊壓住。別耽誤了上花轎。還有,誰都不許把這事往外說。不然我扒了她的皮。」譚氏瞪著眼睛,很是兇悍。

  安若稀有些喘不上氣,她狂喝水,試圖讓咳得火辣辣的喉嚨舒服些。她一直躺著,希望自己快些好,不能這般不爭氣,不能病,她要順順利利嫁給薛公子。

  母女二人正都為這病生氣之時,錢世新踏進了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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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 01:00:17 |只看該作者
☆、第171章

  安榮貴昨日被蔣松施了杖罰,傷還未好,正側躺在床上吃著點心罵著蔣松。聽得錢世新來了,忙讓下人將東西收走,端個藥碗進來擺桌上,自己趴好了,裝作傷重的模樣。

  沒過多久果然安之甫領著錢世新進來,說是錢大人有心,來看望他了。

  安榮貴艱難狀欲爬起身,錢世新忙上前按住了。他寬慰了安榮貴幾句,問了他的傷情,囑咐他要好好養傷,又譴責蔣松簡直目無法紀,任意妄為。末了再自責,說安家與軍方那頭本就有些過節,他應該考慮得周全些,不該讓安榮貴去辦這趟差事,累得安榮貴被蔣松故意找由頭打了,都怪他這做大人的沒給手下安排好。

  一番話說得安榮貴心裡很是受用,安之甫也覺得心情舒暢,父子倆忙表忠心的表忠習,說感動的說感動。最後一起咒駡蔣松與紫雲樓裡一眾人。

  錢世新道:「蔣松也不過是聽龍將軍的指令行事。龍大將軍與安大姑娘對安家是何態度,那紫雲樓和軍中上下,自然也對安家是何態度。」他嘆氣,說自己這關口暫代太守之職,也是背了許多壓力,他父親當初得罪安若晨,龍將軍也看他分外不順眼,蔣松不止對安榮貴不客氣,對他這位大人,也是呼來喝去。龍將軍一心想扶姚昆重回太守之位,於是處處排擠拿捏他。

  錢世新說得委婉,安榮貴卻是明白的。那些風言風語,他在衙門裡可聽過不少,也與錢世新報過,誰人說壞話了,誰人編排短處了云云。於是趕緊附和,與安之甫道錢大人如何不容易,龍將軍與蔣將軍如何混帳。

  錢世新擺手苦笑,道:「我也不知日後是不是會被排擠得連平南都待不下去,但如今在這兒一日,便為百姓做好一日的父母官。」他頓了頓,嘆氣,「這事說起來很是複雜,魯升大人也與我聊了許多,梁大人那頭是定不會讓姚昆再回來,但龍將軍是個人物,梁大人連帶也得處置好龍將軍,他也頗頭疼,說龍將軍從前可不是這般公私是非不分的,如今怕真是陷了溫柔鄉,被迷惑擺佈了。」

  安之甫忙道:「大人是知道的,安若晨那賤人可與我們安家沒關係了。」要是最後大人們將賬又算到他們安家頭上可就不好了。

  錢世新笑道:「她的所作所為自然與你們無關。你們非但不是幫兇,還是苦主。我爹也有對不住你們的地方,我定會盡力補償,你們放心。若我撐過這一劫,日後真正坐上太守之位,定會好好提拔榮貴。再有,如今仗是不打了,日後兩國恢復了商貿,安老爺與南秦熟悉,這生意買賣,安老爺也可好好施展了。」

  安之甫和安榮貴聽得兩眼發光,心道錢大人你務必一定要是太守大人啊。安之甫朗聲道:「大人放心,大人對我們安家的照應,我們銘記心中。大家親如一家,有什麼事,自然互相幫襯的。大人那頭有需要我們安家的地方,直管說。我們安家萬死不辭,定為錢大人排憂解難。」

  錢世新等的正是這句,他擺出個為難模樣來,苦笑道:「安老爺有這心,我自是感激。但我的麻煩太大,安老爺若幫了我,怕也會有些不痛快的事。我是不好意思開口……」

  安榮貴搶著道:「大人這話說的,有什麼事我們能幫得上的,哪有什麼不痛快,自然全力以赴。」

  錢世新道:「我最大的麻煩,還是在蔣將軍和龍將軍那頭。方才不是說了嘛,他們想把我攆走,扶姚昆回來。梁大人和魯大人雖站在我這邊,但苦於拿不住龍將軍的把柄,不好處置。」

  安榮貴瞪眼:「那龍將軍與姚昆勾結,強搶民女,毀我大姐婚事的那罪,不是還未與他們清算嗎?梁大人與魯大人知道那事嗎?」

  「龍將軍也是狡猾的,他與安姑娘在前線成親了。這般一來,雖然禮數不全,但他們是夫妻,安姑娘也是自願,這把柄可不好拿捏。就算你們安家是苦主想翻舊賬,也沒有好時機。再有,魯大人現在翻各案錄,對四夫人之死一案很有興趣,問了我幾回。我是以沒有新線索,沒有實證搪塞過去了,但這事當初是塞到安若晨頭上,龍將軍如今沒空回來,待回來時,怕是會認真追究此事。」

  安之甫心裡咯噔一下。當苦主沒事,當罪犯可就糟了。

  他親手殺死了段氏,別人再怎麼猜疑都沒事,沒有證據,但錢世新不一樣,他手下人幫他處置了屍體,他親口向錢世新承認了他殺人。前因後果,錢世新清清楚楚。

  安之甫素來善巴結,愛揣摩巴結對象的心思,他看了看錢世新,對他想要的也明白了幾分。錢世新有被龍將軍踢下官位的危險,於是他得先下手為強,讓梁大人、魯大人搶先把龍將軍處置了。

  安之甫小心問:「錢大人,你覺得,我們能做什麼?」

  錢世新作勢想了半天,道:「若想告得龍將軍強搶民女之罪,便得帶上他居功自傲,軍紀不嚴,其部下亦有樣學樣。軍中上下貪色好利,欺凌百姓。」

  安之甫與安榮貴互視一眼。那個有樣學樣的部下,定是指蔣松了。安之甫道:「那就是得讓蔣將軍也強搶一回民女?」這個難度頗大啊。

  安榮貴道:「或者我們買通個豔妓,讓她去勾引蔣松那廝。蔣松與她春宵一度時,找來眾人目睹,再弄些公務差錯,指稱蔣松沉迷女色,無心正事,啊,可以再找個漢子,與他爭風吃醋,然後那漢子死了,自然便可指證是蔣松所為。」

  錢世新搖頭:「哪個豔妓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陷害堂堂將軍。再者,上個妓館,多大的事?怎值一提。再弄出個命案來,這是嫌麻煩不夠多是不是?萬一出了差錯,給人抓到殺人把柄,到時是你們安家完蛋,還是蔣松完蛋?」

  安之甫瞪了安榮貴一眼,淨出什麼餿主意。

  錢世新接著道:「莫說娼妓,就是個丫頭,身份低微,蔣松便說他娶了便是,那丫頭還能死倔著不依?梁大人和魯大人還能死倔著就不讓了?」他頓了頓,看了看安之甫和安榮貴,道:「必須是自家人,對安老爺言聽計從,有些身份,且讓蔣松犯下的是大罪,凌辱良家婦女,被抓個現行,安老爺才能理直氣壯告官,讓那蔣松無從辯駁,不能翻身。」

  安之甫皺起眉頭,本能地緊張起來。這話裡頭幾個意思?

  錢世新看他神色,道:「安家人受了天大委屈,迫不得已告了官,安若晨幫腔龍將軍說話,便不作數了。龍騰的強搶民女之罪才有得可說。他沒法幫蔣松開脫,也沒法為自己開脫。只需要有這麼個由頭,其餘的事,我與大人們便好處置了。到那時,扳倒了龍騰人馬,安若晨便沒了好日子,誰還能追究四夫人之死呢?」

  最後這句又戳了安之甫一下。安之甫忙道:「大人英明,還請大人指點,大人說該如何辦,我們照做便是。」

  錢世新問道:「二姑娘的婚期是大後日吧?」

  「對,對。」安之甫心裡發毛。不會要求他叫女兒去勾引蔣松吧,這勾不勾得上另說,女兒怕是不能答應啊。這都馬上要出嫁了,難道又跟大女兒似的毒打一頓?

  「安老爺和榮貴委屈些,給蔣將軍賠個禮,便說榮貴確是不懂事,沒將差事辦好,惹了蔣將軍不痛快。又聽說蔣將軍受了傷,所以賠禮加探望,討好於他。」

  「然後呢?」安榮貴問。

  「然後邀他參加二姑娘的婚禮。讓二姑娘親自給他送帖子,求他轉送喜禮給大姑娘。他定不好推辭。」

  不好推辭嗎?安榮貴再問:「他若就是不願呢?」

  「那就由我想辦法了。」昨夜未抓到靜緣師太,蔣松耿耿於懷,若他以為這婚禮靜緣會悄悄去,那就一定會去探個究竟。

  「就是務必要讓蔣將軍去參加婚禮。」安之甫懂了,「去了之後呢?」

  「婚宴裡定是要喝酒吃菜的,你們看好了機會,給他酒菜裡下些藥粉便好。」錢世新道,「然後會有人引他到間屋子裡,那屋子裡,需要有位安家的姑娘。」

  安之甫腦袋「嗡」的一下,嚇呆了。

  錢世新低聲道:「也不會真的出事,待聽到喊叫掙扎聲音,便會有人衝進去制止。姑娘安全脫身,而蔣松被抓個正著,後頭的事,便由我來辦了。」

  安之甫咽了咽口水,說不出話來。

  錢世新盯著他:「安老爺覺得如何?」

  安之甫不知如何,只能點頭。

  錢世新笑了笑,和藹地道:「榮貴與安老爺好好商量商量。這事如何辦,真得靠你們。我在衙門還有許多事要忙,晚上再過來,聽聽你們的主意。」他頓了頓,「這事萬不可透露風聲,不然,招來殺身之禍,我就沒法幫著你們了。」

  安之甫父子互相看了一眼,點點頭。

  錢世新便起身要走,臨走再說一句:「這事裡的好處壞處,利害關係,你們想仔細了。行事細節,也得仔細了。」

  送走了錢世新,安之甫疾奔回兒子屋內,炸毛似的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安榮貴只這一小會兒便想好了:「爹,這事得辦。必須幫錢大人保住太守之位。那龍騰與蔣松不除,錢大人遭殃,我們也會跟著倒楣的。所有的好處,就都沒有了。」他還指望著以後做大官呢。

  「怎麼除!」安之甫害怕起來,「說他凌辱了你姐姐?那可是你姐的婚禮。這事鬧起來,如何收場?薛家都得拼命。」

  「不是還有三妹嗎?」安榮貴道,「她比二姐合適。爹你想想,那日二姐是新嫁娘,怎能出新房。三妹送嫁,卻是可以到處走張羅事的。到時找個理由讓她去那屋取個東西,便成了。再者,她不是與祁縣的杜家二公子談好親事了嗎?事情完了,正好她嫁到祁縣,中蘭城裡的風言風語很快便會沒的。於咱家也沒甚大影響。薛家也不得罪,好處也拿著。」

  安之甫想了想,坐下了。聽起來似乎可行。而且杜家與薛家比,自然是薛家的好處更多些,就算杜家那頭許久之後聽到什麼流言,也是後話了,大不了女兒被休回來,找戶人家再嫁便是。比起錢大人能給的照應,女兒的委屈自然不值一提。

  安若蘭與母親薛氏對這父子倆商議的事一無所知,她們正在選喜枕的花樣子。與祁縣杜家的婚事談定了,就等挑個好日子。安若蘭是覺得待秋天時再過門得好,一來可以多陪陪母親,二來天氣不那麼熱了,人也舒坦些。

  薛氏卻不這般想,她與杜家說了,他們安府三月二十五有喜,喜上加喜才是吉利,最好是在二姑娘嫁了之後三個月內就迎親。所以杜家在等先生算算六月前的日子,而薛氏也開始著手準備嫁妝諸物。

  「會不會太著急了。」安若蘭挑好了花樣子,抱著母親的胳膊道。「我捨不得母親。」

  「傻孩子,早嫁晚嫁都是嫁,自然是早嫁得好。妳過得好,娘才能放心。」薛氏拍拍女兒的頭,笑著道。她可一點都不羡慕譚氏那賤人,安若希嫁給病鬼可沒什麼好的。看吧,還未過門呢,自己就變癆病鬼了。八字相合,還真是合。婚禮該不會抬著兩張病床行禮吧,薛氏幸災樂禍地想著。

  當晚,錢世新再度來到安府。聽了安之甫與安榮貴商議好的計策,覺得滿意。人手及各方安排上都沒什麼問題,只除了一個意外。

  「希兒染了風寒,請了大夫喝了藥,夜裡卻是更嚴重了。她娘見瞞不住,這才來告訴我。」安之甫道。

  錢世新皺了眉頭,「染了風寒而已,不是什麼大事。吃幾天藥便好了。婚事不能有變數,到時就算找個丫頭替二姑娘拜堂,婚禮都得辦。」

  紫雲樓裡,陸大娘帶回了消息,說是她的探子打聽到的消息,見著安府有大夫出入,傍晚時大夫又去了一回,臉色凝重。她去找了大夫,給了銀子探了話,安家二姑娘染風寒,吃了藥反而更嚴重。已是說不得話,起不來床了。

  陸大娘憂心忡忡,當年楊老爹就是這般,撐不到數日便去了。

  古文達一籌莫展,他也沒查到什麼有用線索。夜深了,一隻信鴿飛到,古文達急忙看信。按信中所言,火速搜查了各處,很容易便找出了盧正所說的「八顆毒藥」,但除了那八顆藥丸,其它地方再未找到跟藥丸子相似的東西。他親自領了人,趁夜黑之時,悄悄去了安若晨母親和老奶娘的墓地搜尋,未見有明顯挖掘藏物的跡象。

  天將明時,古文達趕回紫雲樓,卻聽說又有一封飛鴿傳書。他一看,可以開棺。急忙再帶人返回墓地,開了棺仔細搜查了一遍,仍是什麼都沒有。

  古文達再度回到紫雲樓已是中午,陸大娘與安若芳在等他。安若芳已經知道了大姐的囑咐,她可以回家為母親守孝了,她還需要幫著陸大娘探聽安府裡的情報消息。

  「我願意的。我可以做到。」當陸大娘給安若芳念完那封簡短的信,安若芳一臉老成,平靜地應著。

  古文達回來,那表情讓陸大娘和安若芳都知道了,沒有解藥。

  「看來真得冒險一試,再吃一顆毒了。起碼爭取些找解藥的時候。」古文達嘆氣。「可如何讓二姑娘吃下?」

  「我來。」安若芳道:「我要回家了。我還能趕上後日二姐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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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 01:00:30 |只看該作者
☆、第172章

  安家的請柬順利送到蔣松手上,安榮貴回來與錢世新報,說他拖著傷負荊請罪送請柬的架式大概讓蔣松有疑心,所以蔣松答應赴宴。

  錢世新滿意,蔣松的反應在意料之中。這人自負狂傲,覺得事情不對勁,定會想去看一看。他防著安家人,自然就疏漏了其他。

  錢世新做好安排,派言遙聯絡打點後日婚禮之事上的各人,又囑咐李成安於安府中務必盯好安家的動靜,切不可在這計畫裡出了什麼差錯。

  要扳倒龍騰,這場婚禮會是關鍵。

  但錢世新也留了個心眼。他不希望幫著他們扳倒龍騰之後,接著被扳倒的是自己。所以錢世新想到了父親。

  錢世新再去了一趟牢獄。去見錢裴。

  昨日從安府回來後,他就已與錢裴詳談過,他需要南秦的關係,需要輝王相助。錢裴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你終於明白,其他人都靠不住,只有你親爹爹才是真心為你的。」

  錢世新不喜歡錢裴的這種笑,但他不得不承認,他自認為攀上的高枝,若沒人幫他撐著點,恐怕他會摔下來。他需要父親幫他在南秦打點關係,他相信輝王與他一樣,雖與這邊是共建大業的同盟,但也提防著大業成功之後被人背信反咬一口。所以輝王也需要有人接應,這個接應,是耳目牽制,最好是在邊境地界。平南郡及平南郡太守,自然重要。

  錢裴聽了這個要求便笑:「這還用你說,他知道你是我兒子,自然是站在你這邊的。」

  「但他得知道,可以與我直接聯絡。」錢世新道:「我需要這個聯絡的方式,就像解先生一樣,如何傳消息,如何一起配合。」

  錢裴道:「我昨日才給他遞了消息,告訴他我兒即將安排我離開牢獄,我出去後安置好落腳處,便重新建立聯絡線。」

  錢世新皺起眉頭,昨日?昨日正是他們圍剿安水街的時候,衙門的人手大多都派出去了。所以他爹爹時刻盯緊衙門動靜,抓住機會趁亂行事嗎?

  錢世新壓住不悅,道:「你想遞信,可以告訴我。」

  「你這不是才告訴我,你要撇開大蕭這邊的人,往輝王身邊靠嗎。我從前不知曉你的心意,自然不會胡亂生事。」

  「我不是要往他身邊靠,我是覺得他有用處。」

  「這便對了。你莫要太清高,得放下身段,只要對方有用處,什麼人都可以合作的。」錢裴教導他,「再者,我並不是提防你,而是魯升與梁德浩,還有龍騰這些人,他們肯定都盯緊了你的一舉一動,通過你遞信,並不比我自己處置更安全。」

  錢世新想了想,確是如此。

  「明日午時囚隊出發去容西礦區,我一會就去將你加到名單裡。到水蓮鎮時,有人接應你,你到西江隱居一段日子。我找機會去看你。」

  錢裴點點頭,卻道:「明日最後一刻再加名單。」

  錢世新愣了愣:「蔣松他們被屠夫鬧得一把,也是忙亂,該不會盯得如此緊。況且魯大人在這兒,他們也沒法阻……」

  「防的就是魯升。」錢裴道:「那魯升來問了我好些南秦的事。」

  錢世新再愣,這事魯升可未與他提過半句。錢世新明白了。他點頭,明日出發前再加名單也好,雖然會落人口實,但確實不那麼冒險。

  錢世新又道:「你不在這兒了,我得知道如何與輝王那邊的人聯絡。我需要將屠夫引到南秦去,讓那邊將她殺了。在這兒動手,殺她不死,我還惹一身麻煩。」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道:「那姑子跟瘋魔似的,不知何時就會瘋起來。她要求我每十日必須給她些新消息,這麼短的時候,我上哪給她找消息,編得多了,她該察覺了。到時便是我的死期。」

  錢裴皺起眉頭,想了想,道:「我明日告訴你。」

  於是這日錢世新又來了。他把錢裴與其他三個的囚犯名字加上了,衙差們準備囚車和路途安排,錢世新抓緊時間與錢裴說話。

  錢裴告訴他,中蘭城外的野狼山裡有戶獵戶,眉心有痣,叫宋正。他會負責將消息遞到四夏江,那兒渡口有個船戶老大,叫岳福。這兩人,能將消息送到南秦。

  錢裴將暗語及信件裡要埋的密令都仔細說了一遍。錢世新記下了。

  「我已讓人與他們打過招呼。待我安置好,我也會與輝王招呼一聲。」錢裴如此道。「你且再應付那姑子一回,滅掉她的事,我會想辦法的。我說過,這世上誰人我都不想管,你是我兒,我不能不管。」

  若是從前,錢世新定然覺得這話很教人厭惡,但如今他得償所願,且父親這一走還不知何時再見,他竟然覺得不那麼厭煩了。

  「你自己多加小心。」錢世新道。

  押送錢裴的囚車車隊於西城門靜靜地出了城,囚車上蒙著布,沒人看到裡頭關著誰。但有人還是留了心。

  沒過多久,陸大娘收到了消息,流放的囚車隊出城了,提前安排好的耳目在盯著車隊。當日稍晚,一農夫來報,囚車隊在林子旁休息時揭起過布簾,他確認裡頭有錢裴。

  古文達得了陸大娘的消息後安排人悄悄出了城。

  錢世新這一日略有些緊張,但如他所料一般,紫雲樓忙著搜查靜緣師太的下落,根本沒注意到囚牢裡押走一批流放囚犯一事,更未注意到錢裴已經離開。倒是魯升,在傍晚時發現了這狀況,過來問他怎麼回事。

  錢世新自然是想好了說辭的。他道這確是有意為之,防著龍騰下手。

  「畢竟我爹知道的太多,他離得越遠越好。」錢世新道:「大人放心。我爹的下落,只有我知道。」

  魯升看著他的眼睛,點了點頭:「那就好。」

  言下之意他聽懂了。錢世新若平安,錢裴便會守口如瓶。

  錢世新這個時候還不知道,在父親的囚車駛出西城門時,南城門這頭發生了一點小動靜。一個小姑娘從一輛灰樸樸的馬車後頭跳下來,沖著趕車的老漢揮手:「謝謝大爺。」

  趕車老漢揮手回應,駕車走了。

  這一幕本是平常,不惹人注意,但那小姑娘聲音甜脆,貌美如花,看到她的人不禁多看了兩眼。她風塵僕僕的模樣,臉上身上都有些灰,似乎趕了挺長的路。走進城門時,包袱鬆開了,裡頭的果子撒了一地,她驚叫一聲,趕忙轉悠著去撿。守城的官兵幫了她的忙,得了她的感謝。官兵問她去哪兒,她說她回家,她家就在中蘭城。那聲音聽著頗是歡喜,大眼睛笑起來彎彎的,讓人印象深刻。

  之後稍晚,安家炸了鍋。失蹤許久的四姑娘突然回來了。

  門房傻眼狀看著似乎長高了些的四姑娘穿著身粗布衣,背著個破包袱,沖他笑著道:「我回來了。」

  門房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眼睜睜地看著四姑娘蹦進了府裡,一邊跑一邊大聲嚷著:「娘,娘,我回來了。」

  直到安若芳跑得不見了蹤影,門房才想起來,哎呀,忘了告訴她了,她娘,沒了啊。

  安家好半天才消化過來四姑娘真的平安歸家的事實,而安若芳從嚎啕大哭到抽泣也似乎終於接受了她娘親離奇死亡的現實。

  安之甫問清了小女兒離家的經歷,也將段氏去世的對外那套說辭說了。安若芳聽著聽著,猛地撲過來將安之甫抱住了,她將臉埋在安之甫懷裡,似哭得說不出話來。安之甫心虛,撫著她的頭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莫傷心,還有爹在呢。爹疼妳,絕不讓別人欺負妳。」

  譚氏與薛氏看著這副父女情深的景象,皆不言語。

  安若芳回家半日,問了無數問題。娘怎麼死的?大姐呢?爹怎麼樣?哥居然去衙門當差了?二姐居然要成親了?三姐也定親了?五弟還是這麼淘氣吧?還好,還有五弟沒有變。

  安若蘭見得妹妹回來,心情很好,拉著安若芳說了許多話。將這段時日城裡發生的大小事都告訴了她。還邀安若芳晚上到她那兒睡。畢竟四房院子早冷清了,都沒收拾。

  夜裡頭,安若芳去探望二姐。今日只有她沒來,聽說病得頗重。安若芳一派天真,趴在安若希的床前,看著她病重昏沉的模樣,握著她的手道:「二姐啊,我大難不死,是個有福的,我把福氣給妳,妳快些好起來。」

  安若希緊閉雙眼,沒有反應。譚氏心憂女兒的病,聽得這番話頗是受用。

  安若芳問她:「二姐後日出嫁,病得這般沉可如何是好,不能延一延日子嗎?」

  譚氏道:「都定好的,延不得。」

  安若芳沒說什麼,只安靜陪著安若希。過了一會,譚氏道該喝藥了,出門喚丫頭去。安若芳摸著安若希的額頭,安若希動了一動,仍未睜眼。安若芳輕聲道:「二姐,妳會好的,會好的。」

  她拿出藥丸,捏碎了,悄悄塞安若希的嘴裡。不一會,譚氏領著丫頭端了藥進來,安若芳忙搶著餵藥。譚氏隨她了。安若芳將藥湯餵了,仔細看了看,安若希嘴裡的藥丸碎都咽了。她暗自鬆了口氣。

  安若芳從譚氏院子出來,與ㄚ鬟道她想回自己的院子,陪一陪娘。那院子死過人,ㄚ鬟是不樂意待的,聽得安若芳說想自己靜一靜,很樂意地把她丟下跑了。

  安若芳獨自坐在母親屋裡,悄悄在心裡對娘親說,一定為她報仇,一定。

  安若芳折了枝花,悄悄去了安之甫的院子,如果被人發現,她就說來給爹爹送花來。但是還好,沒人看到她。她看到一個陌生中年男子進了安之甫的屋子,她猜那定是錢世新的手下。於是摸到窗戶下,打算聽聽動靜。

  三房院裡,薛氏在幫女兒鋪床,一邊鋪一邊埋怨女兒,怎地邀那安若芳來睡。「她突然冒出來,怪慎人的,誰知道裡頭有什麼事。今夜就這般吧,明天就讓她搬回院子去。咱不招惹她,知道嗎?」

  一番嘮叨後,她出屋門打算叫ㄚ鬟快找四姑娘來,莫耽誤她女兒睡覺。一出屋子,嚇了一跳,安若芳正站在屋外,夜色將她籠罩,鬼魅一般。手裡居然還拿著一枝花,古怪得很。

  薛氏看她神色,以為她聽到了自己對女兒說的話,於是道:「四姑娘,我也不是說妳什麼壞處,但我就這麼一個女兒,自然是心疼的。不管妳在外頭經歷了什麼事,都與我們母女無關。妳也知道的,我們母女一向不惹是非,她也快嫁人了,妳莫拖累她。」

  安若芳眨眨眼,她自然是知道的。三姨娘是牆頭草,哪邊得利幫哪邊,但她從來不自己搶先出頭,都是撿別人的便宜。她娘私下裡總罵三姨娘,又狡猾又貪心。

  薛氏見她不說話,便走近兩步,壓低聲音放狠了語調,再道:「莫說我欺妳喪母,但妳若對我女兒不利,我定不會放過妳的。明日妳便自己說要回妳院子住去,然後離我女兒遠一些,知道嗎?妳若老老實實,我平日也會照應於妳。這府裡,如今是夫人做主了。她為人如何,妳該曉得。當初她最恨妳娘,妳沒了妳娘撐腰,她定會打妳主意。老爺是不管後宅這些瑣事的,五房只顧她兒子,所以只有我會照應妳,明白嗎?」

  「明白。」安若芳垂下頭,小聲答。

  薛氏怔了一怔,仍是不安心。這四姑娘離開大半年,回來後感覺完全不一樣了,單是站著,顯得冷靜冷冽,不似從前軟糯的模樣。薛氏更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讓她遠離自己女兒。

  正要再開口威脅,卻聽安若芳怯生生地小聲道:「三姨娘,蔣將軍是誰啊?我方才,聽到爹爹與人提起三姐與蔣將軍。可我明明記得,今日你們說三姐定了親,是外郡的杜公子呀。」

  薛氏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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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 01:00:46 |只看該作者
☆、第173章

  第二日一早安府全家喜氣洋洋,不止是安若芳意外平安回家之喜,更喜的是安若希一夜安睡,今晨居然大好。能下床能說話,胃口也好了。

  安之甫懸著的一顆心頓時落了地,譚氏更是高興得合不攏嘴。念著安若芳昨日說的什麼「我把我的福氣給妳」的話,對安若芳分外親切和善。早飯時親手給安若芳佈了好些菜,又與安若芳道會好好叮囑婆子丫頭將安若芳的院子佈置妥當,若覺得缺了什麼,只管與她說。

  薛氏未動聲色,一切如常。附和著譚氏,二姑娘既是大好,後頭定是福來運轉,可惜這福氣要帶到薛家去了。

  譚氏白她一眼。這人說話就是這般不討喜,聽著像是隨妳的話頭,但總讓人覺得暗藏諷刺。

  安若芳未聽得太多姨娘們的明爭暗鬥,她被安若希叫到屋裡去了。說是姐妹倆許久未見,有體己話要聊。

  門一關,兩人面對面坐著。安若希的臉沉了下來。她病這一場,雖是大好,但仍顯虛弱,面色發白,氣勢上不如從前。安若芳安靜看著她,等她發話。

  安若希盯著安若芳許久才開口:「四妹長大了啊。」

  「是的,二姐,我長大了。」

  「昨日我聽到妳的聲音,還以為做夢來著。今早問了,原來還真是妳。聽說昨晚是妳給我餵的藥?」

  「是的,二姐。」

  「不止湯藥,對吧?」安若希當時雖是昏沉,但仍記得。

  「是的,二姐。」

  安若希皺眉,煩躁起來:「妳給我吃的什麼?ㄚ鬟們皆說不知,說大夫只開了湯藥。」

  「二姐若不能冷靜聽,後頭的話就不好說了。」安若芳淡淡道。

  安若希愣住了,眼前的這個四妹,哪裡還是從前那個甜美可愛的小姑娘,那冷冽的姿態,平靜的語調……「妳,妳失蹤的這段日子,都與誰人在一起?」

  「一對好心的夫婦救了我。」安若芳道。剛起個頭就被安若希打斷了。

  「行了,行了。我聽說了,莫重複了。」安若希再看看妹妹,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很冷靜聽妳說,妳且告訴我實話。我的病怎會突然就好了?」

  「二姐不是風寒,是中了毒。」安若芳小聲道。

  安若希心一沉。她越喝藥病越重之時,她就想過這事。那時她已開不了口,清醒的時候很早,她想到自己要死了,算起了日子,卻突然想起盧正當時給她服毒時說的,一個月為限,若沒有解藥,會死。

  她覺得必是如此,不然怎會小病變大病,一病瞬間倒。她悲痛等死,甚至無力表達她的悲痛,她想念薛公子,想見他最後一面,可是連睜眼都困難。就是這樣的關頭,失蹤已久的四妹忽然回來,偷偷瞞著別人給她塞了顆藥,ㄚ鬟以為她幻覺,病重迷糊了,可她知道沒有。

  「什麼毒?」安若希問了。

  「大姐身邊的那位軍爺,叫盧正的,是個奸細,他瞞著大姐和龍將軍,給二姐下了毒。」

  安若希怒從心起,拍了桌子。「瞞著?我呸。就是他們支使那人給我下毒的。大姐還有臉告訴我說這毒是假的,告訴我無事,讓我安心。」

  安若芳不理她的脾氣,繼續道:「他要殺大姐,大姐逃到了龍將軍那處。龍將軍將那奸細抓了,那奸細為了自保,便說他給妳下的是真毒,若不放了他,妳會毒發身亡。」

  「妳原來一直在大姐那處?」

  「不是。一對好心夫婦救了我。」

  安若希瞪眼。

  安若芳繼續道:「我回城後,撞見了陸大娘,她正想法要給妳藥,救妳一命。我便自告奮勇。」

  「真是巧啊。」

  「是的。二姐這一個月當小心些,好好保重身體,若有什麼頭疼腦熱的,便不好了。大姐還在努力找解藥,二姐妳先撐著些。」

  安若希傻眼:「妳等等,莫說這般快,妳說的什麼意思?我不是已經服了解藥了嗎?」

  「解藥還未找到,服了毒,可以再撐一個月。」

  「……」安若希不語,臉色漸漸冷下來。

  安若芳道:「大姐在努力幫妳找解藥了。她連她娘親的墳都開棺了。」

  安若希氣得:「她就算刨了她家祖墳又與我何干!」

  「自然相干的,她家祖墳就是咱們家祖墳。」安若芳平靜答。

  安若希噎得。她待了好半天,實在坐不住,在屋子裡打轉,復又會回來,確認:「我只是暫時好了,但若這一個月沒有解藥,我又得死,是嗎?」

  「按盧正所言,似乎是這般的。」安若芳看著二姐,輕聲道:「大姐會幫妳找到解藥的。」

  「莫提她。」安若希拍桌子,「就是她害了我。」

  安若芳低下頭,小小聲幫大姐說話:「莫提她,她不也還在幫妳找解藥嗎。」

  安若希瞪著她,瞪半天:「妳失蹤這段時間,真的不是躲在大姐那兒?」

  安若芳搖頭。

  「好吧。那我就當她沒騙我。」

  安若芳道:「大姐是好人。」

  安若希又怒了:「我是壞人?妳這個沒良心的,平素我也對妳不錯。妳也不想想,是誰下毒害了誰,我才是受害的那個。」

  安若芳低頭,小聲道:「我確是沒良心,我娘死了,被我害死的。我若不跑掉,她也不會如此。她走了,我卻不在她身邊。」

  安若希聞言,又心虛起來,氣勢一下滅了,嘟囔道:「妳小小年紀,莫學大人說話。妳自己想不明白,對錯分不清楚,待妳長大了,便知道了。」

  「二姐說得是。」安若芳附和著,又道:「二姐,妳明日成親,我陪著妳。待日後我得閒了,常去妳那兒看看妳,行嗎?我也沒什麼親人了,與二姐還能說說話。」

  安若希忍不住又瞪她了:「妳在自己家裡說沒什麼親人了,這一宅子全死了是嗎?啊,呸,妳胡說八道什麼。剛才還嫌棄我不如大姐呢,這會又拍我馬屁,妳當我不知道?想來看就來唄,又沒人攔妳。到時要是家裡妳待得不好,我照應妳。我與大姐可不一樣,我會幫妳找門好親事,讓妳早些嫁了,嫁到好人家去。」她看看妹妹,嘆氣:「早些嫁了好。」

  「我不嫁。」安若芳卻道:「我就在安家到老。」她在安家,有許多事要做的,哪能嫁人。

  安若希自然不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只道她又胡言。她現在還為自己的事發愁,顧不得想太多妹妹的。她覺得她必須要見薛公子一面。

  「芳兒,妳與我出一趟門。」

  「大姐大病初癒,明日一早就得上花轎,哪能出門?」

  「所以是妳鬧著要出,我怕妳又丟了,便陪著妳出去的。」安若希道,「妳幫我做了這事,我便不追究妳幫著大姐給我下毒的事了。」

  「我明明是幫著大姐救妳來著。」安若芳嘟著嘴不服氣地嘟囔,又恢復了些許從前的天真模樣,安若希摸她腦袋:「妳平安回來,我很高興,真心的。」

  就這般,兩姐妹約好,用過了午飯,安若希藉口與四妹一起午睡說說話,實則趁著大家忙於婚事籌辦無睱顧及她們,悄悄出門去了。

  安若芳路過街口的麵人攤,非讓二姐給她買一個。安若希沒辦法,給她買了,她卻非要現捏的孫悟空,於是攤主師傅現做。安若希心急,生怕家裡突然出來人把她們叫回去。她往路邊去,雇了頂轎子,先鑽進去躲著了,卻沒注意妹妹與麵人攤師傅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裡,已經對過了暗號,說了婚禮上有人要對蔣將軍不利的事。

  姐妹倆坐著轎子往薛家去時,麵人攤裡的探子迅速奔回紫雲樓報信去了。

  安府裡,安之甫在三房院裡子聽琴。薛氏讓女兒安若蘭給安之甫好好演繹明日婚禮上要為恭賀二姐大婚,為賓客助興的曲子。

  「蘭兒苦練多日,可就是為了讓老爺開心啊。明日賓客眾多,若是有人起哄咱安家,讓咱也來個琴棋書畫啥的,蘭兒這曲子,也是拿得出手的。」

  安之甫對安若蘭心中有愧,連連誇讚。又道:「明日不用蘭兒露臉,這般場合,雖有些賓客與我們安家不和,但斷不敢胡言亂語,擾亂了婚禮,薛家也不會放過他們。蘭兒只要好好陪著希兒便好,若有什麼狀況,幫著喜娘和婆子些便是。」

  薛氏笑了笑,給安之甫倒了杯酒,再夾些下酒菜。聽得院子外頭喜娘和喜樂先生們的吆喝聲,道:「今日便這般熱鬧了,明日更得鬧吧。老爺,我家蘭兒的婚禮,可不能比希兒的寒酸了。」

  「那是,那是。都是寶貝女兒,我不會虧待哪個的。」安之甫喝得有些多,聽得外頭響起了嗩呐喜樂的聲音,心情大好,又喝一杯。

  「有老爺這話便成。那明日,蘭兒不用幫著招呼賓客,對吧?有什麼事,老爺先與我們說好了。你也知道,夫人天天盯著我們的錯處,明日蘭兒要是做錯了什麼,怕是會被扒皮。」

  「哪會。不用做什麼,放心吧。大喜事,誰也不許藉故找事,不然我抽她。」

  「那就好。」薛氏再給安之甫夾菜,「我上午時遇著李先生,他與我招呼來著,說明日婚禮有位重要的蔣將軍,讓蘭兒幫忙招呼著,莫怠慢了。」

  安之甫愣了一愣,心虛轉頭,猛吃兩口菜,昨夜裡李成安確實有建議讓安若蘭與蔣松敬個酒,這般後頭才好說蔣松因此見色起意。但說得是到婚宴上見機行事,若無適當機會,特意敬酒反而讓蔣松起疑了。

  安之甫覺得李成安大概隨口與薛氏提了句,於是也道:「蔣將軍如今掌管平南郡諸事,確是重要人物。蘭兒招呼著些,也是沒錯的。」

  薛氏擺出不高興:「蘭兒都定親了,哪能大庭廣眾之下對某個男子殷勤的。要不我替老爺招呼吧。」

  安之甫忙道:「妳明日跟著夫人,她差妳辦什麼,妳便辦什麼去。明日雜事多著呢,再有,嚴老爺他們也會到,妳與他們相熟,招呼他們去。明日蘭兒跟著希兒,在新房後院那處,妳就莫管了。」

  「蘭兒笨手笨腳的,我怕她做錯事惹了麻煩,不如我帶著她,事情多,我也需要幫手。」

  「那不行。妳這許多婆子丫頭不是幫手?希兒身邊沒個姐妹照應著怎麼行。」

  薛氏聽罷,不再反駁,趕忙應了是。再給安之甫倒酒夾菜。恭順態度讓安之甫滿意。

  安若希與安若芳到了喜秀堂,安若希與掌櫃的說要訂做喜鵲髮簪,還說她就在這兒等。掌櫃的便往府裡遞消息去了。

  安若希在雅室裡累得靠著安若芳打瞌睡時,薛敘然來了。

  薛敘然一進屋看到安若芳頓時一愣,還以為安若芳被他藏匿的事露了餡,安若希十萬火急來問罪呢。可安若芳見了他只眨眨眼,推醒了安若希,道:「二姐,這位公子是誰?」

  薛敘然皺了眉頭,不是為了四妹的事,那他家這笨蛋為何在婚禮前一日著急見他。

  「薛公子。」安若希清醒過來,連忙施禮。

  「就是二姐夫?」安若芳也跟著施禮。

  「她是誰?」薛敘然跟著一起演。挺好,他家娘子總領著一家子在他面前演戲,頗是有趣。

  安若希認真介紹了一番後,這時注意到薛敘然臉色不太好,頓時有些心疼。薛敘然也皺眉,發現安若希瘦了一圈,臉色慘白。這是婚前被家裡虐待了?

  兩人都隱忍著不去問對方為何一副病容,薛敘然先開口:「妳著急找我何事?」

  安若希趕緊將自己中了毒,然後四妹帶回顆毒藥,她暫時還有一個月的命的事說了。她說得著急,有些語無倫次,安若芳在一旁安靜聽著,並不幫腔,薛敘然也安靜聽著,並不嫌棄她說得亂七八糟。

  等她都說完了,薛敘然仔細問了些細節,安若希一一答了,拉過安若芳道:「如此大事,我確不是蒙你的。四妹可以作證。」

  薛敘然沉默許久,安若希心慌得捏緊了手。薛敘然轉頭瞪安若芳,一字一句道:「妳大姐,居然敢對妳二姐下毒!妳是什麼時候知道的?」要是一早就知道,還有臉跑來求他收留,他真要叫人揍她了。

  「她昨日回家前才知道的。」安若希忙道。

  「我是在問妳嗎?」薛敘然不高興。安若希忙閉嘴。

  「我昨日回家前才知道的。」安若芳跟著二姐的說辭答。

  薛敘然咬著牙根,隱忍怒氣:「你們安家人,全都滿嘴謊言。」

  安若芳垂目低首,覺得確是如此,不然怎麼活。安若希卻是聽得心上人如此重語,頓時紅了眼眶:「我就是不想瞞著你,所以才著急見你的。既是出了這等事,萬一我真的只能活一個月,那怎麼過門。要不要,婚期推一推呀?待我的毒治好了再……」

  「怎麼推?」薛敘然瞪她。

  安若希想說說主意,再被薛敘然喝了:「能推也不推,妳明天趕緊給我嫁過來,妳成了我薛家婦,我才好去找妳大姐算帳去!」

  安若希眼眶更紅了,是她的薛公子,真的對她太好了。「那萬一我一個月就死了,豈不是晦氣?」

  薛敘然氣得咬牙,明日成親,今日死啊死的掛嘴邊,她便不嫌晦氣了。「妳這般想,死的時候是安家女兒終身未嫁的好,還是墓碑上寫著薛敘然之妻的好?」

  安若希跳起來,精神百倍。「我明日一定嫁過來。」

  薛敘然給她個大白眼。安若希毫不在意,拉著安若芳要走:「快快,問題解決了,趕緊回家,莫教爹發現了。」

  「轎子呢?」

  安若希忙出去叫轎子。

  安若芳逮著這時機趕緊與薛敘然說了明日婚禮有可能出亂子,他們想向蔣將軍下手的事,希望薛敘然提前警惕早做安排。薛敘然對這小姑娘道:「妳告訴妳大姐,她與我結仇了,也就是妳提前跑掉了,不然這會兒我肯定拿妳對付她。我不會再幫她做任何事,她欺負希兒的事,我定會討回來的。」

  §     §     §

  石靈崖軍營,安若晨收到了古文達的消息,開棺了,沒有解藥。安若晨嘆氣,撐著腦袋苦思,究竟會在哪裡?還有什麼辦法問出來嗎?

  這時候她聽得帳外號角吹響,忙出去看。

  楚青的副官正騎馬奔過,見得安若晨忙下馬施禮,安若晨問他發生何事,那人道:「南秦來了使節,通報國書,南秦皇帝德昭帝在御駕親征途中被東淩軍殺害。輝王暫掌皇權,下令全面停戰,並向東淩討要交代。來使言稱,恐怕先前許多案子,都是東淩暗中使壞的計謀,需嚴查。希望我們大蕭相助。」

  安若晨大吃一驚。這與她料想的怎地不一樣。奪了皇位,議個和,然後相安無事,輝王也得償所願了。這指稱東淩所為是何意?

  「龍將軍呢?」安若晨問。

  「將軍去了石靈縣。」

  安府裡,薛氏扶著安之甫回房,府裡劈哩吧嗒地奏著喜樂,僕役丫頭婆子們走來跑去忙碌佈置,甚是吵鬧。薛氏笑道:「真吵啊,老爺回屋怎麼睡得著。」

  安之甫腳下有些浮,道:「沒事,我高興著呢。也就鬧個幾日便安寧了。大鬧才好呢。」

  薛氏扶著安之甫在花園池塘邊站住了:「老爺你看,風景不錯呢。」

  「回房吧,我倦了。」

  「老爺說得對,不大鬧一場,怎會有安寧。」薛氏說著,手帕掉了地上。她彎腰去撿,撿的卻是她早早挑好的一塊大石,四下無人,她用力揮動胳膊,在安之甫腦後使盡全力一拍,緊接著在安之甫後膝用力一腳。

  安之甫「啊」的一聲摔落水裡,薛氏將手中石頭朝安之甫砸去,又抄起一旁撈水中落葉的木棒,將試圖掙扎的安之甫按進了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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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安若希與安若芳悄悄回到府裡,似乎沒人發現她們出門,安若希暗自歡喜。可回到院裡,卻見譚氏正皺眉站在她屋門前,安若希心裡咯噔一下。譚氏問她:「妳們不好好午睡,跑哪兒去了?」

  安若希道:「這般吵,如何睡得著,我們便到宅子裡逛了逛。四妹許久未回來,許多地方改了佈置,她都沒瞧過呢。」一邊答一邊心裡盤算著下一句怎麼應付。

  結果譚氏道:「可曾見過妳爹。有客人讓他見見,找不著人了。」

  安若希鬆了一口氣,「未曾。」

  譚氏皺了皺眉,走了。到處都沒有,還以為老爺也許會想著來找女兒,趁出嫁前再囑咐些事,卻也沒有。譚氏再次來到了薛氏的院子。

  薛氏正與女兒在繡喜被,見得譚氏來了忙問:「夫人,找著了嗎?」

  譚氏冷著臉問:「你送老爺回屋時,老爺可曾說他要做什麼?」

  薛氏搖頭:「老爺只說他想回屋去,但未曾到院子呢,忽說不用我送,讓我回來了。他是不是去找大少爺或是李先生了?安平那兒問了嗎?」

  「他們都未曾見。只知道午飯後老爺上妳這兒來了。」譚氏很不高興,這忙碌的關頭,居然找不到人了,這讓她很惱火。

  薛氏安慰道:「夫人莫急,今日府裡熱鬧,不是好些親戚友人都到了嗎?各院都熱鬧著,也許老爺順腳就去溜達了。」

  譚氏想了想,轉頭走了。

  薛敘然這頭,回到府裡後,讓向雲豪找來幾個屬下,親自與他們囑咐了事。一是監視安若芳,那小丫頭分明就是與她大姐一夥的。還有,救下她的那姑子就是細作,若是細作使毒,姑子該也會知道一二。二是讓人盯著紫雲樓陸大娘。三就是前線狀況的收集,仍不能怠慢,任何線索都要及時回報。若是安若晨有什麼行蹤變化,也速要來報。

  想到這兒薛敘然又有些惱,安若晨那傢伙居然就躲在前線不回來了。你說軍爺們護國打仗,妳一個婦道人家賴在那兒不走是做甚,龍將軍居然不避諱這個嗎?這事能落人話柄,就看怎麼用了。

  薛敘然與大家商議交代完,讓他們速速行事。自己躺回床上養養精神,想了想催丫頭給他煎藥喝,多喝兩碗,身子快些好起來。明日洞房花燭夜,可不能讓安若希那傻姑娘小看了。薛敘然躺床上,想著婚後得想個法子去前線見安若晨一面,她這般蠢,居然找不到解藥?是故意的還是真的?可他自小身子不好,從未出過遠門,這又是去前線,娘親和爹爹肯定不讓。

  嗯,就說他娘子想出去走走,他得陪著。哎呀,這般想來,不止可以去前線。待安若希的毒解了,他想去哪兒就能去哪兒,就說他娘子想去的便行。他想幹什麼便幹什麼,就說他娘子想幹的就行。

  娶個娘子回來真好用呀。毒一定能解的,他家安若希那傻瓜是個有福氣的,大師都排過八字了,她福旺,鐵定會沒事的。

  薛敘然想著明日,有些開懷。喝了藥睡不著,爬起來翻藏在櫃底的圖冊,新婚夜要怎麼做來著,他再學習一下。

  §     §     §

  龍大的面前坐著東淩國的將軍馬永善。兩人中間擺著個棋盤。

  這是馬永善被俘後第十一次見到龍大,也是第五次與他對弈。只是他們之間的談話還是沒有結果。

  馬永善每一步棋都下得很快,龍大卻要思慮許久。所以他們一盤棋頗是費時。在等龍大落棋之際,馬永善再一次道:「龍將軍不必再費口舌,我不可能寫降書。」

  即使淪為戰俘,即便身陷囚牢,但武將一身傲骨仍在。

  龍大盯著棋盤看,點點頭,表示聽到他的話了,他道:「馬將軍,南秦易主了。」

  馬永善一愣,但很快恢復鎮定。「看來龍將軍是神算,說天地震盪,國之巨變,竟然成真了。龍將軍賭贏了,可惜我沒法兌現賭約。」當日龍大與他勸降時曾打賭變故一事,約定輸的那人請喝酒。

  龍大抬眼看了看他,道:「其實定那賭約,我是希望我猜錯了。我輸了,請你喝酒,倒是好事。」

  馬永善沉默了好一會,問:「你們將南秦皇帝殺了?」

  龍大搖搖頭:「他並非戰死沙場。南秦聲稱,是東淩迎駕使團殺害了德昭帝。」

  馬永善愣了好半天。不說話了。

  「既是盟國,為何要誣陷你們?」龍大終於落下一子。

  馬永善無話可說,他仍在震驚中。東淩與南秦確是盟國。

  「當初貴國為何下定決心要與南秦一道攻打我大蕭?」

  「大蕭殺我使節。」馬永善答。

  「如今變成貴國使節殺南秦皇帝了。」龍大看著馬永善。「馬將軍,這些伎倆簡單得太羞辱人了,不是嗎?」

  馬永善置於膝上的手慢慢握緊了拳。是簡單,若放在一起連著用,簡直讓人笑話。但是拆開了,一步一步慢慢來,中間穿插了各種複雜狀況,情形卻又不一樣了。

  馬永善沉默。而後看了一眼棋盤,不再胡亂下子,而是真正觀察,思索棋局。「若我們未被將軍打敗呢?」

  「東淩照樣損兵折將。德昭帝照樣會死在你們東淩手裡。時間、地點、方式也許不一樣,但結果必是相同的。」

  馬永善覺得也是如此。他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道:「龍將軍,你早有此推斷了是不是?」

  「一直到今天收到確切的消息,我才能肯定發生了什麼。但我還要大膽猜測,這不是最後的結果。」

  「為何?」

  「三方之中,只有兩方是同盟。為何與小結盟,而不與大結盟?東淩最是弱小,不是嗎?」

  確是。也正因此,東淩時刻警惕著不想被大蕭欺辱,當南秦示好,拋來善意友愛,東淩自然感恩靠攏。

  「但是,兩個大國要侵滅一個弱小,為何這般費勁,彎彎繞繞,拖泥帶水?這不僅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傷,還徒生事端。」

  馬永善答不出。他看著棋盤,先前未考慮輸贏,快攻快打,如今已不知如何繼續才好。他沉聲問:「龍將軍心中可有把握?」

  「你行一步,我想三步,動一步,見招拆招罷了。」

  若不行到最後一步,局面未定,誰又敢說把握?

  馬永善思慮良久,嘆道:「龍將軍,我不能給你降書。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我也不可能寫降書。這般,我無顏回去面聖,更沒法與那些與我同生共死的將士弟兄們交代。活著的,死去的,降書就是對他們的折辱。」

  龍大不語。

  馬永善看著他,反問:「龍將軍,換了你,你會寫嗎?」

  「不會。」

  馬永善笑起來,「我們,重新再下一盤可好?我這一回,定不懈怠,好好思慮。」

  §     §     §

  中蘭城,安府。

  天翻地覆地裂山崩都不足以形容安家如今的狀況。

  安之甫的屍體在自家花園池塘裡被發現了。

  就是全家招呼賓客,各種親朋好友歡聚一堂聽戲排樂吃喝胡扯等著喜宴到來的時候,當家老爺死了!

  簡直晴天霹靂!所有人趕到現場的人都驚呆了。譚氏與安榮貴足足愣了半晌,除了尖叫,沒有人反應過來該如何辦。

  薛氏抖若篩糠,一臉驚恐地拉住譚氏的胳膊道:「夫,夫人,快報官呀!」

  報官?譚氏茫然地瞪著薛氏,報了官,婚事怎麼辦?她慢慢反應過來了,不報官,婚事也沒法辦啊。「對,對,報官,報官。」

  譚氏推著安榮貴,一旁的李成安忙發話:「夫人莫慌,我這就派人去報錢大人。」

  「安平,安平。」譚氏連聲大叫。安平忙從人群裡擠了過來。譚氏看了一圈圍觀人等,看到一臉震驚的女兒緊緊抱著驚恐萬分的安若芳,又看到害怕得躲在薛氏身後的安若蘭,還有五房廖氏及她那個很礙眼的兒子安榮昆。

  譚氏恢復了理智,甩開薛氏的手,站前兩步,對著眾人厲聲大喝:「都給我滾回屋去,沒我命令,誰都不許出自己院子。安平!封府門!在官府派人來之前,誰都不許出去。各院掌事的把人都點清楚了,有人不在的,有人想跑的,全都記下了。一個院子一個院子查清楚。誰最後見著了老爺,都幹了什麼,必須得交代明白!」

  周圍一片沉寂,眾人噤若寒蟬,不一會,各人回各人的院子,陸續都散了。

  譚氏瞪著安之甫的屍體,雙腿一軟,再站不住,跪坐在了地上,放聲大哭:「老爺!老爺!」安榮貴一旁看著,過去扶她,忍不住也抹淚。

  譚氏被扶回了屋子,安平命人安置了安之甫的屍體,靜等官府的人過來。仔細查看了一圈池塘周圍,沒發現什麼異樣,因著剛才的圍觀,周圍也被踩得亂七八糟。大致問了問,暫未問出有人看到老爺是如何到池塘的。

  譚氏悲痛憤怒,ㄚ鬟悄悄來問,說媒婆子說,這事務必得通知薛府,讓譚氏拿個主意。譚氏看向兒子,安榮貴道:「明日確是沒法辦喜宴,但熱孝內婚事得辦,不然得等三年,我去與媒婆子說吧,讓她與薛家再拿個日子好了。」

  譚氏點頭,全交給兒子處置。如今她可沒什麼心思想這婚事了,滿腦子全是老爺沒了,這家可怎麼辦。她想著想著,忽想到什麼來,用力一拍桌子,喝道:「把薛氏給我叫來!」

  薛府裡,薛敘然臥床上正看冊子,忽聽得門外僕人叫:「夫人好。」

  薛敘然一驚,趕緊將冊子塞被褥裡,轉手抄過一本《論語》展開看。

  門開了,薛夫人走了進來。薛敘然再一驚,他的《論語》拿反了。他趕緊把書合上丟到一邊,一副認錯的樣子:「好了好了,莫訓我,我不躺著看書了。」

  可薛夫人沒訓他,只是一臉憂愁地看著他。

  薛敘然心裡有些發毛,他不過看了看畫冊而已,不是什麼重罪大事吧,那也不會怎麼傷身吧?娘親,妳這表情怪嚇人的。

  「兒啊。」

  「哎。」

  「安家出事了。」

  「……」薛敘然一愣,猛地跳了起來:「安若希那笨蛋又怎麼了?」

  「安老爺過世了。」

  薛敘然更愣了,有這等好事?!不不,這一點都不好,安若希明天不能過門了,是這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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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 01:01:11 |只看該作者
☆、第175章

  譚氏瞪著眼前的薛氏,薛氏回視著她,雙目通紅,顯然方才痛哭過一陣。

  譚氏對付薛氏是有計策的。她讓下人將薛氏叫來,卻不讓她進門,只晾在屋外頭,讓她看著一個又一個相關的僕役ㄚ鬟被帶進屋裡問話。待全都問了一圈,錢世新領人來了。譚氏又與安榮貴見錢世新去了,薛氏被罰站似的,看著他們來來往往。

  錢世新帶來了仵作。仵作驗屍很快有了結果──安之甫是溺水身亡。其後腦有處撞擊的傷處,有可能是被人打的,也有可能是落水時撞到的。

  捕快和錢世新去了池塘察看,未看出什麼來。沒有搏鬥掙扎的痕跡,沒有血跡,亦沒有找到兇器。

  池塘邊上有根長長的粗壯棍杈,斜靠著岸,一半落入水裡,一半在岸石上。錢世新拿起棍杈看,上面也沒什麼特別。安府的僕役說,這是用來撈落葉和池塘垃圾的,平時就放岸邊,也未有特別安置。

  安榮貴道:「我爹會水,可他中午確是喝了許多酒。」

  譚氏道:「若是自己摔的,不是該前額撞傷嗎?」

  仵作道:「若是轉身離開時踩著石子或是木棒往後摔倒,那後腦砸到石塊,落入湖中,亦有可能。」

  一旁捕快查看完畢,報來:「未看出什麼可疑之處,不是被人推下去的,便是自己滑倒摔了。」反正都有可能。

  錢世新沉吟了一會,問譚氏,可有人看到經過?譚氏道問到現在,還未有人言稱見到。錢世新再問,最後一個見到安之甫的是誰?

  「是三房薛氏。午膳後老爺去她院子聽三姑娘彈琴去了,在她那兒又用了些酒菜。」譚氏答。

  錢世新眉角一動,表示自己先去見過李成安,看看他的調查情況,然後去見一見薛氏。

  譚氏自然無異議。錢世新走後,她回到院子,薛氏還在她屋前老老實實等著。譚氏擺足威風,甩袖哼氣,喝令薛氏隨她進屋。

  進得屋來,譚氏觀察著她的表情,薛氏略有不安,但也顯得頗不服氣。雙目通紅,目中含淚,悲傷得很是真切。但不知是覺得自己委屈了悲傷,還是為安之甫的去世難過。

  「我再問妳一次。」譚氏冷道:「老爺從妳院子離開,妳送老爺去了哪兒?老爺最後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夫人。」薛氏應道,還未開始說,就被譚氏打斷了。

  譚氏道:「妳仔細想好了再說話。我可是將僕役丫頭婆子們都問明白了。方才錢大人也已經審視清楚,事情究竟如何,我們心中有數。讓妳說話,是再給妳一次機會,妳好自為之。」

  「夫人這話是何意?」薛氏一臉驚訝,「我送老爺到了哪兒,老爺怎麼吩咐的,我不是已經告訴過夫人了嗎?何謂好自為之,我如何不好自為之了?給我什麼機會,我又需要什麼機會?夫人說話夾槍帶棒,從前便罷了,如今老爺剛過世,夫人當家作主,大公子掌家握權,夫人便這般迫不及待地欺負起我們母女了嗎?」

  她頓了一頓,抬起了下巴,傲聲道:「夫人本事,我是沒有的。但若是夫人想這般給我們母女身上潑髒水,借機攆走我們,我可是不會答應。」

  譚氏氣得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妳這潑婦,滿口胡言。妳若不心虛,胡說八道這些做什麼?究竟誰往誰身上潑髒水!妳以為妳誣我有這些心思,便能逃過去了嗎?全府上下,最後見到老爺的就是妳。好端端地,撇開僕役,非要自己送老爺回房,卻又說送到一半老爺讓妳回去。老爺如今出了事,不是妳有鬼,又會有誰!就算不是妳親手所為,亦是幫兇。妳且從實招來,免得受那皮肉之苦。待押妳去了官府,一頓好打,妳還不是得口吐真言。」

  薛氏也一臉怒容,上前一步,喝道:「譚氏,妳血口噴人!若有哪個僕役見著我害了老爺,妳不用捕風捉影胡亂猜測,讓人證出來,直接押了我便是。只是這人證真假,妳可得負了責任。再者說,用不著到衙門對我用刑,這府裡頭如今妳最大,妳打死了我,誰又敢說什麼?將我押到衙門去,我口無遮攔說露了話,反倒是不好了。」

  譚氏一愣。

  薛氏見得她表情,壓低了聲音:「夫人,大公子傷過的人命,夫人打死的婆子,老爺買賣裡的不乾淨,四房段氏的死,沒有不露風的牆。如今這城裡,並非錢大人一手遮天,還有巡察使魯大人、紫雲樓蔣將軍都在盯著,夫人若是要害我,我反正是一死,上了刑受了罪,我只求自保。死便死了,這個家會如何,又與我何干!」

  譚氏瞪著她。

  薛氏再上前一步,握住譚氏的手:「夫人,老爺突然去世,我心亦悲痛,我剛才那些都是氣話,我與夫人一般,怒急攻心,口不擇言。如今這個家沒了主心骨,全靠夫人與大公子撐著了。二姑娘嫁了,我那蘭兒也嫁了,我在這府裡也沒什麼好待的。剩下五房那小子,四房那小丫頭,這全家不是夫人說了算嘛。夫人妳想想,妳在這關頭將我打壓害死了,又有何好處?一家子死兩個,不清不楚的,二姑娘的婚事還能行?蘭兒的嫁事還能行?不全是大麻煩壓在夫人頭上。坊間怎麼傳?大人們怎麼審?老爺死了,我得到什麼好處了?反倒是夫人和大公子,整個家都是你們的。」

  譚氏瞪著薛氏,似不認識她一般。這是那個牆頭草貼皮泥,只會隨勢起哄占小便宜的薛氏?可她說的每句話都是對的。

  論事實,薛氏最可疑,但論結果,卻是她譚氏最可疑。

  安之甫一死,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她這當家夫人了。

  有可能是他殺,也有可能是意外。她若是不依不饒,最後是何結果,還真是不好說。

  譚氏緩了緩心神,拉著薛氏坐下:「妳說得對,我們都莫要口不擇言。老爺去世,家要塌了,這種時候,最是該齊心協力的。」

  「夫人。」薛氏含淚欲泣,一臉感動。她吸吸鼻子,低聲道:「夫人最緊要的,是快些安撫住五房那個。她一直指望著她兒子長大成人後仗著老爺的喜愛奪得家產權勢,如今老爺死了,她可莫做出什麼傻事來。咱家裡,如今切不可再出亂子了。」

  譚氏點點頭,確是不能再出亂子了。這個家,現在是她的了。

  錢世新這邊,正與李成安仔細商議。李成安確定安排在婚禮裡的計畫並無外泄,一旁的安榮貴也說他與父親也絕未與外人說過。而賓客方面,來的人雖多雖雜,但每個都是清清楚楚的,沒有混入不相關的人等。

  「錢大人覺得,有人謀害了我父親?」安榮貴的悲憤可不是裝的。

  錢世新搖頭,其實安之甫怎麼死的不重要,為什麼死才是關鍵。若是因為婚禮計畫的事走露了,那便有可能,段氏之死的真相也會洩露。

  錢世新回到堂廳,譚氏帶著薛氏過來。錢世新仔細詢問了一番,薛氏話說得明白,譚氏也在一旁幫著證實,僕役丫頭們都問過話了,事情確是如薛氏說得那般。

  錢世新又叫那安若芳來問話。安若希帶著妹妹一起過來的。安若芳早哭成淚人,顯然嚇壞了。錢世新問的話,一半是安若希替她答的。姐妹兩個這日就未分開過,自然也沒什麼可猜疑之處。錢世新縱使懷疑靜緣師太,也沒法探查出什麼來。

  事情最後不了了之,衙門以安之甫酒後失足意外溺水身亡結案。安薛兩家婚事暫時停辦,婚禮變了葬禮。

  譚氏做主,當日便與薛家再議婚期,擇了四月三十日,恰好一個月多五天。

  安若希哭濕了枕頭,她沒把握,她的墓碑上,還能寫上「薛敘然之妻」幾個字嗎?

  薛氏得了譚氏承諾,可於頭七過後親自帶媒婆子去一趟祈縣,商定安若蘭與杜家二公子的婚期,熱孝期內將婚事辦了,以免後患。薛氏不動聲色,踏踏實實幫著譚氏裡外打點,很是殷勤能幹。

  紫雲樓裡,蔣松得知了安之甫的死訊,氣得猛踹椅子,他都準備好了要在婚宴上找由頭猛揍那安之甫一頓,竟然不給機會。

  古文達待他發完了脾氣提醒他,既是命案,便該去安府查一查。

  於是安府剛被衙門官差查完,又迎來了紫雲樓的官兵。古文達趁亂單獨見了安若芳,這也是要來安府查案的主要目的。

  安若芳哭慘了,她真心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她真心想要自己報仇。她問古文達:「大人,我爹竟這般死了,我娘的冤屈如何申?」

  古文達答不出,他只得提醒她:「孩子,妳兩個姐姐都要趁熱孝期內嫁出去,妳家夫人可不是什麼善主,到時家裡只剩下妳一個姑娘了,妳可得當心些。」

  安若芳抹乾眼淚,無心思慮這些。現在就算是錢裴回來了,她也不覺得害怕。

  錢裴確實打算回中蘭城,那什麼西江太遠了,又是窮僻地方,他不喜歡。他也不喜歡被別人控制的感覺。什麼西江隱居,不是他挑的,他不想去。他覺得他兒子就是不明白,薑是老的辣,若沒有他在旁邊為他打點,他定是會吃虧的。

  所以錢裴的計畫是,在牛山就離開囚隊,先去桃春縣避一避,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中蘭城。他早已經囑咐好了他的人手,囚隊的衙差也聽他指令。

  到了牛山,會有囚犯逃隊,混亂之中,數人失蹤,他正好是其中一個,這般便好。

  一路順利,近牛山時,沿途喬裝成農戶保護於錢裴的護衛潛近了告訴錢裴,發現有一隊人跟蹤,不清楚來路,但似乎來者不善。

  密林裡,宗澤清的探子回來向宗澤清報,錢裴自己有一隊護衛,看起來有計劃逃脫。另外還有一隊人跟蹤囚車隊,不清楚來路,但似乎來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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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 01:01:24 |只看該作者
☆、第176章

  宗澤清覺得自己既倒楣又走運。倒楣的是,也不知怎麼地,明明自己這般驍勇善戰,將軍卻總給他派些瑣碎奔波的活。明明從前總是讓他打前鋒,來平南郡之前的粗略安排也是說好了,他擅水戰,屆時戰起,讓他於四夏江主前鋒,後來雖然計畫有變,但卻早早把他派到石靈縣做前期的埋伏安排,這雖然是委以重任,但不該輪到他啊。他這麼睿智圓滑,反應敏捷,該讓他與細作周旋才是。

  但宗澤清覺得自己很走運。縣令和鄉親們都非常好,任務完成的很圓滿,而且一舉拿下九千多人,穩穩當當全部圍堵困住,這委實是他的大功勞。宗澤清這般一想,又覺得將軍真是有眼光會用人。

  如此立了大功,卻沒能好好休息,又將他派入了南秦,說是隨時有狀況需要他接應。最後他及時救下了謝剛和南秦德昭帝。時機趕得剛剛好。宗澤清又得意了,覺得自己真是牛了個大掰,屢建奇功啊。

  可回到軍營,屁股還沒坐熱,話沒說上兩句,又被支回中蘭城。讓他領人在城外侯著,莫要暴露身份,隱匿好行蹤,隨時等古文達的消息。這一回,讓他抓錢裴。

  宗澤清緊趕慢趕,就這麼走運,剛安排就位,古文達傳的消息就到了。於是一刻不停歇,又奔波在了跟蹤錢裴的路上。但居然有另一組人也在追蹤這囚隊,讓宗澤清有些意外。

  也是盯上錢裴了?宗澤清想起龍大的一番囑咐,於是讓兄弟們藏好行蹤,按兵不動,且看看究竟會發生什麼。

  錢裴這頭也是不動聲色,一路小心觀察,未見異樣。到了牛山,見得手下人埋伏就位,便與衙差打了個眼神。衙差遂安排大家休息,開了車門趕囚犯們下來,一些綁在車軲轆上,一些押著到林子裡方便。其他衙差也抓緊機會坐下喝口水。

  錢裴就在那些去方便的囚犯裡,他一路嚷了好幾句憋不住,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行到林中,突然竄出來幾個蒙面大漢,大叫著交出財物否則納命來。喊完之後那幾個大漢一愣,似乎這才發現劫錯了人。衙差和囚犯們更愣,見過蠢的,沒見過這般蠢的,這打劫的時候還興閉著眼不成。沒看見穿著囚服衣衫襤褸嗎,這像是值得打劫的樣子?

  愣完之後雙方開始罵娘。蒙面大漢們互相指責愚蠢,但既然被衙差發現了,這人不得不殺。衙差一聽,拔刀相向。囚犯們大叫著四下逃竄。衙差又要截住逃犯,又得與劫匪相拼,一時間手忙腳亂,大聲呼叫增援。劫匪們又要殺衙差,又得殺逃犯,也是忙亂。

  林外的衙差聽到呼喊,慌忙趕了進來。只見林中一片混亂,傷的傷死的死,劫匪們已然逃竄。一點人數,少了五人,受傷倒地的衙差喊著,誰誰誰逃了,誰誰追去了。

  過了好一會,兩個衙差受了傷回來,抓回了一名逃犯。他們說追著逃犯到崖邊,他們竟敢頑抗。有一名砍死了,一名摔落山崖,定也是死了。而劫匪全跑了。

  「摔落山崖的是何人?」

  衙差頓時一臉緊張:「錢大人的父親。」

  衙差們面面相覷,這確是難辦了。錢大人樂意自己父親被流放是他家的事,但他父親死在半路了,且還死不見屍,這如何交待?

  錢裴甩開手上枷鎖,在手下的帶領下快速在林中穿梭,很快穿過山林,到了後山的一條小道上。他站在林邊左右張望,手下從路邊停著的馬車上拿下一套衣裳,過來與他換上。五個人圍著他一通收拾,然後三人簇擁著他往馬車走,另兩人拿著他換下的衣裳潛入山林,似是回去打點好局面。

  錢裴上了馬車,車子很快駛動起來。駛出了小道,過了牛山地界,轉入一片竹林。林中突然飛出箭矢,擦過護車的手下臉龐,射中車身。

  眾人大驚失色,急忙停下,尋遮蔽物躲藏。更多的箭矢射來,咚咚咚的扎在馬車上。眾手下一邊揮刀擋箭一邊退散,很快躲得不見人影。

  而馬車裡頭絲毫沒有動靜,錢裴該是知道受襲,不敢下車。

  箭矢停下了。很快,一群蒙面人出現,圍著馬車迅速靠攏。一人在馬車門前打了個手勢,用力一把拉開車門,正待往裡衝,卻是啊的一聲慘叫,被車裡刺出的一劍洞穿心口。

  其他人見此情景大驚失色,最靠近的兩人忙朝著車裡攻了過去,不料同一時間,馬車裡卻躍出了五人,朝著蒙面人打了過來。

  車門洞開,車裡頭又哪裡有錢裴的蹤影。

  方才四下逃竄的護衛此時也已然回來,悄無聲息將蒙面人包圍了。

  不遠處,伏在暗處的宗澤清津津有味的看著兩派人馬打成一團。不得不承認錢裴還真是頗有幾分狡猾的。這招金蟬脫殼,無論他的手下是輸是贏,他都得以脫身了。

  兩邊很快打完,兩敗俱傷。錢裴的人馬抓到兩名俘虜,其他未死的拼命奔逃,錢裴的人也未追,帶著俘虜趕緊離開。宗澤清打了個手勢。他的人散開,分兩路跟蹤去了。這時候奔來一人相報,錢裴穿著護衛的衣裳,穿過林子上了另一頭的馬車,朝著桃春縣的方向去。

  宗澤清檢查了一番地上的死人,確實沒活口,於是也往桃春縣去。他信心滿滿,這麼多大事都辦好了,抓錢裴,小事一樁,定會讓將軍滿意的。

  §     §     §

  石靈崖軍營,安若晨正在校場練習馬術。戰鼓與她的配合越來越好,安若晨甚至學會了在馬上射箭。

  這個「會」,僅限於箭能射出去了。教習她的兵士稱讚她學得快,安若晨很不好意思。她微笑道謝,看著對方紅了臉的模樣,想起田慶大大咧咧的豪邁直爽,又想起仍重傷臥榻的盧正。她妹妹的解藥,她仍想不到能放在哪兒。但她拿不出實質回報,從盧正嘴裡問不到了。

  「嗯哼。」

  一聲重咳將安若晨從沉思裡拉了出來。她聽到兵士恭敬喊著:「將軍!」

  安若晨轉頭看,果然是龍大。

  「將軍。」安若晨招呼著。龍大昨夜未歸,也不知忙什麼去了。

  龍大揮揮手打發兵士走開,側頭看著安若晨。

  「將軍忙完了?」安若晨客氣問問,知道將軍忙不完,不止不完,看上去事情似乎越來越靠近緊要關頭了。南秦大使來了,請求休兵停戰,而軍營上下卻越發緊張,操練更強,盤查更嚴。

  龍大忽地翻身上馬,與安若晨擠在一塊,將她摟進懷裡。「一回來就看到妳凝視著臉紅的年輕小夥兒,心情頗是不好。」

  「將軍。」安若晨沒好氣。她家這將軍哪哪都好,就是愛裝。撒嬌也不是正經撒嬌,埋怨也不是正經埋怨。

  「告訴我妳方才是在想我我就原諒妳。」龍大語氣威嚴,安若晨卻嘆氣,她伸手覆在龍大接著她腰身的手背上,問:「出什麼事了嗎?」

  一有緊張局面就愛調戲人,一思慮焦急就要給她畫個眉抹個唇的,這毛病也不知道是怎麼養出來的。

  「夫人。」龍大捏她的腰。安若晨癢得縮了縮。「夫人得配合為夫,這話才能接下去呀。」

  「將軍,我方才在想你。」安若晨忍不住做了個鬼臉。

  「我也想妳。」龍大靠著她的頭。再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坐在馬上不動。

  安若晨等半天,等急了。「然後呢?」不是要接話嗎?話呢?她一點都不想杵在這兒演恩愛給兵士們看好嗎!

  「然後得回帳裡收拾行李。」龍大一夾馬腹,帶著安若晨回營帳。

  「將軍讓我回中蘭嗎?」

  「不,是我們得一起帶南秦使節去茂郡通城見梁大人。」

  「我也去?」安若晨很驚訝。她問著,被龍大拉進了帳裡。

  「梁大人說,我成親了,他還未見過妳。」龍大摸了摸安若晨的臉。「我也不放心將妳獨自留在軍營裡。」

  安若晨看著龍大的眼睛,整理下思緒。「將軍帶著南秦使節過去,然後東淩的使節也會去,大家需得在通城談判是嗎?」

  「差不多是這意思。梁大人來信,之前在通城發生的屠殺使節的案子他查出來了,兇手是東淩買通的遊匪。他們與在平南邊境殺人劫貨的是同一批人。那些人犯案後,便逃回東淩境內。接到新的任務,再潛入大蕭。」

  安若晨皺起眉頭:「那梁大人可有說,東淩為何如此?」

  「只是派人過來傳令,未有細說。但提了一句,這事朝廷裡有人參與。」龍大挑了挑眉頭,「往白了說,這是謀反。」

  安若晨看著龍大,他並沒有驚訝的樣子,似乎了然於胸。

  「梁大人說恐怕我與他都有危險,需得細細商議,囑咐我將妳帶上。」

  「確是會有危險嗎?」安若晨問。

  龍大笑了笑,撫撫安若晨的臉:「從我決定要做武將那日起,便有危險。從我接旨來中蘭的那天起,便有危險。妳不是早知道?」

  她知道。安若晨白了她家將軍一眼,「這是關懷問句。若將軍知道細節,便告訴我讓我有個心理準備,若是將軍不知道,便說些安慰話回應我的關懷。」

  「我安慰了呀。」龍大一臉無辜。「我不是說了,哪哪都危險,所以無需憂心。」

  「這安慰頗有效。」安若晨回道。

  龍大哈哈笑,將她摟進懷裡:「最危險便是我遇著妳的時候。」

  她又不是刺客,是有多危險?安若晨掐將軍的腰。龍大把頭埋在她頸窩,沉聲道:「糟糕的是,我那時候還不知道原來這般危險。不然……」

  不然如何?

  龍大沒再往下說。

  安若晨抱著他,也沒問。她在想,若是當初她知道得將軍施救日後會經歷這些,她會如何?她覺得一切應該沒什麼變化,因為那是她唯一的選擇,別無選擇。

  「妳在發呆?」龍大忽然問。

  安若晨愣了愣,他抱著她,沒看她的臉,如何知道她發呆的?

  「發什麼呆?」龍大再問。

  「想將軍。」

  龍大抬起頭來看著她。那目光深邃,如潭水一般,卻是溫暖的。安若晨覺得自己沉了進去,被那暖意包圍。

  「所以……」龍大似按捺不住,低頭下來吻了她。他呢喃的話尾安若晨聽不清,是什麼真危險還是真心什麼。這個吻極溫柔,讓安若晨覺得這才叫「安慰」。

  龍大吻完她,抬頭看她,復又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微喘著氣道:「妳這麼看著我……」

  安若晨動動眉頭,她怎麼看他了,她都沒怪他那麼看她咧。

  「在出發前我們還有些時間。」

  什麼?安若晨吃驚:「要走得這般急?」

  龍大一副安慰口吻:「無妨,為夫可練練速戰速決。但這不是為夫的真本事,妳莫誤會便好。」

  安若晨還在想這般著急後頭隱藏的意思,是梁大人著急,還是將軍自己著急,亦或是情勢裡有什麼急迫處,待發現龍大又吻上來,大掌也撫上她的肌膚,她這才反應過來龍大最後那話的意思。

  「將軍!」安若晨咬牙,一是著惱,二是怕自己叫出聲來。

  既是事態緊急,怎地會有這心思!男子腦子裡想的與女子就是不一般是嗎?

  「噓,妳小點聲。」龍大將她抱到了床上。

  「將軍!」

  「到了那兒,恐怕沒法安心親熱。」龍大咬她的耳朵,很熟悉她的各種反應。

  安若晨漲紅了臉,她這會也沒法安心親熱。但來不及了。她咬著唇,後又覺得委屈,乾脆咬住將軍肩頭。

  龍大一邊佔領,一邊在她耳邊輕聲細言。安若晨聽著聽著,聽明白了。這是她先前問他的危險,她說若他知道些細節便告訴她,若不知道便安慰她。他是不知道細節,但他有推測,他就這麼一邊「安慰」著一邊將推測告訴了她。

  安若晨咬得更用力些。都說武將是莽夫,她原是不服氣的,她覺得她家將軍不一樣。但如今她覺得這話有道理,她家將軍何止莽夫。跟他在一起不但得有膽子,還得有氣度才行。若不是腿圈著他腰,她真想踹他兩腳。什麼時候該幹什麼事分不清是嗎?有這麼混一起胡來的嗎!

  可是越生氣就越熱情,她感覺整個人要燒起來了。

  到了最後,龍大在她耳邊道:「我知妳惦記妳妹妹的毒。南秦皇是重要籌碼,亮他出來才能誘盧正說更多。但這籌碼還不到用的時候,還有許多事要做。妳莫著急,再給我些時候。」

  安若晨應不出話來,怕一張嘴便喊出來,只得點頭。

  龍大看她的模樣低聲笑。笑得她決定,一會一定要踹將軍兩腳方能解氣。

  前線正式停戰,龍將軍帶著將軍夫人與南秦使節一起去茂郡見梁大人的事不是秘密,事情很快傳到了薛敘然的耳朵裡。

  沒結成親,沒娶上夫人的薛敘然一肚子氣,聽得消息,思慮半晌,做了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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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 01:01:38 |只看該作者
☆、第177章

  薛敘然去找安若希。

  此時安家正為安之甫的頭七法事忙碌準備。安榮貴與譚氏還忙著打點安家各商鋪生意,與各掌櫃盤點買賣,安撫夥計。因安之甫死得突然,並未立下遺囑,家產怎麼分配,各鋪子買賣權利的歸屬均未做安排,五房廖氏感到了極大的危機。在安榮貴與譚氏忙著鞏固家中財產勢力的時候,她找來了各房親戚叔伯,借著為安之甫辦喪的機會,帶著兒子安榮昆與各房叔伯拉關係套近乎,哭訴老爺一死家中無人做主,他們母子日後竟不知容身之處在何地?又暗示譚氏與安榮貴借此霸佔家產,若無人阻止,恐怕日後還會加害兒子安榮昆。

  各房親戚叔伯平素與安之甫也是生意往來,各有各的算盤,還有些買賣上的酒肉朋友也借此攪了渾水,打著廖氏和安榮昆的名義也想來分一杯羹。於是譚氏、安榮貴與廖氏及這些人吵個不停。廖氏帶著安榮昆一哭二鬧三上吊,跟安之甫是被譚氏母子謀財害命似的。

  這時候,薛氏等人自然是站在了譚氏這邊。薛氏與譚氏道妳瞧我當初如何說的。譚氏再不耐煩,不歡喜薛氏邀功的嘴臉,但也得買她的帳。她需要薛氏的支援。於是互相說些好聽話,商議好周旋對策。家裡喪事裡外交由薛氏掌辦,譚氏專心應對家產之事。府中再無人提什麼最後見到老爺的是四姨娘這類的話了。

  安若芳乖巧安靜,不爭不鬧,彷彿家中最卑微弱勢的就是她這孤女,有她安身之處,管她溫飽便好。沒人注意到錢世新的耳目李成安一直暗自觀察安若芳,除了安若芳自己。

  李成安也是無奈,家產之爭本與他無關,但他的身份是安榮貴的先生,安榮貴拉著他一道商議處置那些爛事,李成安一個頭兩個大,正事被耽誤了不少。他也曾問過錢世新,安之甫已死,安家可還有用處?

  錢世新答道:「安若芳不是還在嗎?靜緣師太未死,安家就還有用處。你盯好那小的,安之甫之死還不知是否與靜緣有關。畢竟她問過段氏之死的真相,也不知是不是她為安若芳報仇來了。」雖說那姑子傷重,按常理一時半會兒不會冒險犯事,但靜緣不是一般人,不能以常理判斷之。

  如此這般,安家雞飛狗跳吵鬧不休,一邊治喪一邊爭產,惹得坊間議論紛紛。這光景下,薛敘然的突然來訪讓安若希嚇了一跳。雖說薛敘然之前對婚事表現得頗為堅定,但安若希一直沒甚信心,坊間難聽話聽多了,總會有些擔憂。

  「妳這是什麼表情?」薛敘然瞪她。這姑娘讓人每次看見她都想罵罵她是什麼本事?

  就是明明說好了一定會娶她,讓她墓碑上能寫上薛敘然之妻,所以如果他反悔了她會想打他的表情。安若希清了清嗓子,道:「見得公子來探望,很是歡喜。」

  薛敘然一臉沒好氣,「妳家裡這幾日名聲響亮,快被人踩破門檻了,我可不想湊這個探望的熱鬧。我是來知會妳一聲的。」

  安若希心裡咯噔一下,把拳頭藏在了身後,克制,壞脾氣得收一收。她捨不得打薛公子。

  「我要去一趟茂郡通城,聽說妳大姐和龍將軍要去那兒。」

  安若希很驚訝:「做什麼?」

  「自然是去問他們要解藥。」薛敘然白了她一眼,這笨蛋,難道真的打算就在家裡等死不成?自己的命,自當自己努力去救一救,還真等她那個沒良心的大姐把解藥送過來嗎?先前他們在軍營,他還真是不好見。如今去了通城,倒是機會更大些。

  「原是打算成親了,用出去玩耍的名義帶著妳一起去。但如今既然婚事推後,可等不到妳過門了,沒法帶上妳,我自己去。」薛敘然粗聲粗氣老氣橫秋地說。「妳給我聽好了,妳家裡頭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妳別管,妳就老老實實的等著我回來。一定讓妳安安穩穩的過門。那些鋪子歸誰銀子歸誰都與妳無關,就是嫁妝也不稀罕,人平安最重要。」

  安若希聽得心頭發熱,最後一句卻是不依。「那不行,誰動我的嫁妝我肯定不能饒他。」

  薛敘然真想敲她腦袋,那些身外物重要嗎?重要嗎?!他真的敲了,喝她:「重覆一遍,我跟妳說什麼了?」

  「你說婚後帶我出去玩耍。」安若希抿著嘴笑。

  薛敘然:「……」噎了半天,行,這話當他說過。他粗聲粗氣道:「與妳沒什麼可說的了。妳那個討人嫌的妹妹呢?」

  「你要見我三妹?」

  「更討人嫌的那個。」

  「最討人嫌的就是我三妹。」安若希對此非常堅持。

  薛敘然又想敲她了:「妳四妹,叫她過來。我有話說。」

  安若希答應了,但轉頭又警惕起來。

  「幹嘛?」

  「我四妹貌美。」

  「妳最美。」薛敘然咬著後槽牙說。

  「那行吧,讓你見她。」

  安若芳來了,張嘴便喊:「二姐夫。」

  這叫得安若希心生歡喜。而薛敘然端起了姐夫架式,一番交代。他有事要出遠門,讓安若芳幫著照顧她二姐。要是有什麼人欺負她了,需要外頭説明的,讓安若芳機靈點跑跑腿,到薛府求救去。「有些事妳二姐身份不方便去做,丫頭也不靠不住,妳卻是可以的。反正是孩子,也沒人好與妳計較。」

  薛敘然話中帶話,他知道安若芳聽得懂。安若希也覺得聽懂了,心裡更是歡喜。她出去招呼丫頭準備些禮物,好讓薛敘然帶回家中給薛夫人。

  薛敘然趁機飛快問安若芳:「妳爹的死,怎麼回事?」

  「不清楚。」安若芳答。

  「不會妳那個什麼恩人來了。」

  「不是。」

  「妳爹打算婚禮上謀害蔣將軍的事,還有誰知道?」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安若芳低頭小聲道。

  薛敘然靜默看著她,想了想道:「之後有誰與妳說了什麼嗎?」

  安若芳搖頭。

  「錢世新那頭有何表示?」

  「沒什麼表示。」

  薛敘然抿抿嘴,那好吧,就算安之甫之死是有人故意為之,眼下看來也不會有什麼後患會禍害到安若希身上。

  「既是沒人說話,妳就當不知道這事。誰也別再說了。小小年紀,別管大人的事。妳護好自己就行。」停了停,再補一句:「還有護著妳二姐些,她腦子笨,不似你們這般狡猾的。待她過了門,就不勞你們操心了。」

  安若芳眨了眨眼睛,答應了。她覺得二姐夫其實也沒有那麼聰明。二姐若是笨,能在家裡把眾姐妹欺負下去嗎?在他們安家,好人與笨人都不好過。

  安若希回來,看到薛敘然與安若芳相處和睦,很是開心。那笑臉又遭了薛敘然的嫌棄。

  薛敘然走時,安若希送到大門外。問他何時啟程,囑咐他注意身體,多帶些人。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最後薛敘然不耐煩了,安若希卻又想起件重要的事:「通城有多遠,你會去很久嗎?一個月內會回來吧?一定得回來啊,要不就見不著我了。」

  「再嘮叨我就不回來了。煩人。」薛敘然板臉給安若希看,淨問的蠢問題。

  他上了轎,沒有聽到安若希招呼離開的聲音,正想掀轎簾看看她如何,轎窗這邊突然探進來一個腦袋,嚇得他一哆嗦。

  「薛公子,我可歡喜你了。就像你歡喜我一樣。」安若希嘻嘻笑著,說完就跑。

  薛敘然愣了愣,反應過來她的話急得跳腳,誰歡喜她了!不害臊啊!她等著,待他找到安若晨問個明白,拿回解藥了再收拾她。

  §     §     §

  錢世新正打算收拾人。他的目標是姚昆。

  大局計畫已經走到關鍵一步。南秦易主,接下來議和後將與大蕭一同討伐東淩。朝廷裡也會風雲變色,動盪波瀾。包括龍大在內,攔路的,危險的都會被滅除更替。只是大人們沒有與他多說細節,只與他保證,平南郡會是他的。

  朝廷裡的派系可不止於京城,在這邊境重地自然也是需要拉攏人脈。他錢世新是被拉攏的一個,先踩上太守之位,之後一步一步,再向京城而去。

  如今大人們的計畫已經達成,而錢世新需要確保他的計畫不會生變。除了他,太守沒有第二人選。這與他而言才是穩妥的。

  姚昆不死,實難心安。

  被逼到絕境的人是最容易收買的,所以若是這時候魯升向姚昆示個好,錢世新恐怕自己地位不保。雖然他們撇下他的可能性不大,但錢世新還是警惕,得確保這種可能不存在,他必須要讓自己是有用的,並且是唯一能用的那個。

  姚文海一事是他失手,老天送給他一個大好機會他沒有把握住。至今還不知道究竟是誰橫插一槓。但無妨,他還有另一個籌碼。而這個籌碼,已經向姚昆亮了出來。

  現在錢世新在等待著,等著姚昆自盡的消息。就算他不死,他也必能讓他身敗名裂、名譽掃地,這樣的姚昆,自然是不能再做太守了,是一顆沒用的棋子。

  「我已拿到安家對龍騰、姚昆強搶民女的訟書,安之甫之死看來雖是意外,但最後必要之時也可栽在龍騰的身上。訟書便是他的動機。姚昆是其同謀,若他也死在紫雲樓裡,與我們對付龍騰大有益處。」錢世新與魯升道。對付姚昆的計畫,他是坦白向魯升說的,撇去自己暗地裡的心思,其他的他悉數告之。這也是在試探。魯升的態度,表示著他錢世新在這條船上的位置。

  魯升表示了大力的支持和讚賞。「如今正是要對付龍大的時候。他帶著安若晨去通城了。這是擺出了能拿捏他的籌碼,端看最後棋盤上是什麼棋局。姚昆會是我們重要的一子。但畢竟性命攸關,姚昆若是不肯就範,那就讓他成過街老鼠人人唾棄,到時我們再動手,做成自盡的樣子,他迫於壓力,羞愧而死,也是合情合理。龍大失去了一個重要人證,許多事他都百口莫辯,他侵佔人妻的鐵證就在身邊,到時也無需別的什麼,皇上盛怒之下想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

  這般甚好。錢世新覺得滿意。

  至於姚昆究竟會不會自我了斷,以錢世新對他的瞭解,姚昆太在乎別人的看法,太看重家人,他覺得姚昆會動手的。

  姚昆確是很想動手,他原以為,待逼到了這個份上,自盡這種事也不是太難。但其實很難。他如針刺心,煎熬痛苦。想像著蒙佳月和姚文海知道真相後看他的眼神,他真想一死了之。

  若不是龍大也威脅了他。

  只差一點點。

  姚昆輾轉反側,數日難眠。他也不知該感激龍大還是該怨恨他,是他在後頭推著他逼他面對這個現實。他躲在假像之後藏了十七年的現實。

  姚昆終還是屈服了。向龍大屈服。反正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他醜陋的面目終會被揭穿。由誰來揭都是揭,他決定選龍大這邊。

  姚昆忐忑不安,將蒙佳月與姚文海叫到了紫雲樓。

  「有些話,我想親口告訴你們。雖然難以啟齒,但與其讓你們從別人嘴裡聽來受到傷害,不如我自己來說。」姚昆還未進入正題,就已然哽咽。

  他這般模樣,將蒙佳月與姚文海嚇著。

  姚昆看著他們,不自禁雙目含淚。他拼命忍住淚水,再道:「不,其實也不是這般。我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與你們說的。若我能夠選擇,我寧願將這件事帶進棺材裡,假裝它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可惜我不能如願。我是因為被威脅……」

  姚昆哽住了,淚水終於滑下臉頰,他伸手將蒙佳月抱進懷裡,將臉藏在她的頸窩處,哽咽道:「我把真相告訴妳。我不敢求妳原諒,妳便當我已經死了吧。」

  §     §     §

  錢世新聽得手下來報,說蒙佳月與姚文海去了紫雲樓。錢世新心裡一動,看來姚昆想了兩日終是有了決定,只不知這決定是如何。待看了蒙佳月與姚文海離開時的模樣便能知道了。

  錢世新讓人盯好太守府,蒙佳月與姚文海回來後再來報他。

  這手下得令,前腳剛走,後腳又有衙差來報,這次報的事卻是讓他大吃一驚。流放容西礦區的囚隊在牛山遇匪,衙差傷了三人,囚犯死了四人,其中一人便是錢裴。

  所有的計畫就是一樣的,但是地點不對。明明該到了水蓮鎮才會遇匪,在水蓮鎮那處錢裴才該死遁。

  錢世新橫眼一掃其中一個衙差。那衙差是他安排好半途放錢裴的,見他望了過來便明白意思,忙道:「大人,小的們該死,當時錢裴說憋不住,要方便,我們這才放他們到林子裡去的。確是他自己要求的。」

  其他衙差趕忙附和,稱確是如此。

  錢世新明白了。不由得怒火中燒,又是如此,那老頭非要與他做對,非要自做主張。明明安排妥當,他偏不遵從。表面上應得好好的,實際自己另做安排。

  錢世新將衙差們遣了下去,仔細想了想錢裴的話。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只有等錢裴與他聯絡,他才能知道他躲到了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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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 01:02:04 |只看該作者
☆、第178章

  龍大帶著安若晨到了通城。

  這是安若晨第一次離開中蘭城這般遠。趕路辛苦自不用說,還得應酬南秦使節,照顧龍大起居飲食。在安府做討人嫌的大小姐,在紫雲樓做暗中探查情報的管事,都與如今這個「將軍夫人」的身份差太遠。

  安若晨成親後一直與龍大居於軍營,說實話她確是沒有「將軍夫人」的自知,禮數儀態各種講究等,無人教她。當然她也懷疑找遍平南郡是否有真正懂得二品大將軍夫人該做什麼的人。

  在軍營倒也罷了,在紫雲樓該也是沒什麼,但如今是在外頭,那南秦使節認真講究,似真心有求大蕭,姿態放得低,禮數擺得足,弄得安若晨頗是尷尬。因她如今這身份,隨和與隨便真是一字之差謬之千里。她恐怕給將軍丟了人,行事說話小心翼翼,恐有差池,落人話柄。相當的拘束不自在。

  倒在龍大似不在意,總替她解圍。在她手足無措之時說:「在外行走,不必拘於小節,方便便好。」

  南秦使節們附和陪笑。安若晨也笑笑,若無其事,事情便過去了。但安若晨心裡卻有擔憂,在這路途中可說在外行走,到了通城又如何辦?到時面對的可是梁大人及其他諸位大人,她的應對若有不妥,恐怕真會給將軍丟臉。

  安若晨想起了盧正與她說的,妳當將軍真能帶妳回京城?

  安若晨心裡明白,中蘭在平南是大城,但是在京城眼裡只不過是個鄉下地方。

  鄉下地方的商賈之女──在這之前,安若晨從來沒有覺得這身份有何不妥。明明當初對將軍心生歡喜之時,便明白這身份上的差距,那個時候無所畏懼,並不顧忌,她覺得將軍歡喜她,她便是受得起的。將軍敢娶她,她自然就敢嫁。就算那陣子與將軍聚少離多,她也不懷疑不遲疑。

  只是沒想到真的嫁了之後,如果這樣的禮數操辦就算「真的嫁了」,總之是嫁了他,與他朝夕相處,同居一室,她反倒憂心起來。

  也許是因為太閒了,又太孤單。軍營這樣的地方,沒有朋友,也沒有敵人,環境陌生,拘束無聊,她無事可做,自然胡思亂想。安若晨這般告訴自己。若真的到了險峻之時,有正事忙碌,她的腦子就清楚了。

  安若晨很不喜歡這般悲觀的自己,也不喜歡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這不像在家中欲逃婚之時,那時候是困境,是絕望,可現在什麼都沒有,沒有困境,沒有絕望,沒有需要逃跑的理由,但她竟然頗消沉。甚至自己對自己傾訴都不知能如何說起。

  帶著這樣忐忑的心情,安若晨見到了梁德浩。

  太尉大人,四五十歲的模樣,修剪整齊的鬍鬚,炯炯有神的眼睛,儀表堂堂,文質彬彬,待人和藹,說話親切。這般模樣與安若晨聽了龍大所述之後想像的差不多。

  梁德浩見了安若晨很是客氣,噓寒問暖,贈她禮物。安排了好些婆子丫頭照顧,給她與龍大安置的屋子也是佈置得極舒適。還說念她路途辛苦,免她拜見各官員,也不必與各官夫人應酬說話,甚至與南秦使節的洗塵宴等等都不必她出席。讓她只管好好休息,吃的用的玩的,想要什麼便與婆子說,休息好了,想出去走走也隨她意。

  龍大也不客氣,讓安若晨謝過大人,然後便由她休息去了。她走的時候,他對她笑了笑。

  安若晨回到屋裡坐了會,真覺得累了。方才吃得太飽,這會兒看到床眼睛都要睜不開。她索性真休息,躺床上睡去。這一睡竟睡到深夜,醒來時發現天已黑了,外屋有人掌著燈,聽得屋內動靜,進來為她點燈,問道:「姑娘醒了?餓了嗎?要用飯嗎?」

  安若晨初醒有些迷糊,聽得來人聲音更迷糊,看到她的模樣,一度還以為自己仍在紫雲樓,然後她很快清醒,驚訝道:「春曉?」

  春曉比了個小聲的手勢,道:「是我啊,姑娘。不,夫人。」

  安若晨驚喜,拉著她的手仔細看:「妳怎會在這兒?」

  「孫掌櫃讓我來的。」

  孫掌櫃該是指的玉關郡正廣錢莊的那位孫建安掌櫃。安若晨記得當初是讓春曉出城向他報信,卻怎地會聽孫掌櫃使喚跑到這兒來了。

  春曉看了看外頭,見得無人,便坐下與安若晨細細說。那時春曉派了兩個男僕出城,引開了衙門的追兵,自己由招福酒樓趙佳華幫忙,暗地裡將她送了出城,一路送到了玉關郡蘭城。

  春曉見得孫掌櫃,將信給了他,事情相報。原是想趕緊回中蘭城給安若晨幫忙,孫掌櫃卻是不讓。他說城中局勢不明,她一個小丫頭回來也是無用。春曉不服,說她冒險趕來送信便是用處,她雖是小僕,但也有忠義良心。

  孫建安便道,那更該留下,忠義良心不能隨便送死。然後孫建安派人打探情形,告訴春曉中蘭城裡發生的事,之後又與她道,他奉命得派人到茂郡做些安排,若春曉願意,便可到茂郡來。春曉聽說安若晨有可能到茂郡,這邊的事又是極重要的,於是便請命過來了。

  「姑娘的脾氣我知道,若不是相熟的人,姑娘不會輕易信的。」春曉道,「有我在姑娘身邊,姑娘自然會安心許多,辦起事來才方便,對不對?」

  「對。」安若晨很有些感動。「妳受苦了。」

  「不苦。」春曉兩眼發光,精神抖擻。「就是當初去找孫掌櫃時心中頗迷茫,有些害怕。不知道會遭遇什麼。那會兒我就想著姑娘從前逃家時是不是也這般。後一想不對,我還有趙老闆派人照應著,而姑娘當初只有自己。這麼一比,便覺得無事。」

  安若晨心頭溫暖,緊緊抱住春曉。

  春曉難掩興奮,將孫掌櫃怎麼派人帶自己來的,怎麼安排打點人脈,怎麼混進了府衙都說了。然後問:「姑娘,不,夫人,下一步我們做什麼?」

  安若晨眨眨眼,她哪知道,她都不知道原來這裡居然這麼多埋伏了。雖然將軍是與她說過些安排,但沒講得這般細啊。而且將軍行事頗小心,沒把握就不張揚,所有事都藏著自己慢慢剖。且他說話有時讓人鬧不清真的假的,不好琢磨。

  「春曉,妳與我仔細說說,孫掌櫃如何與妳說的,妳行事聽誰囑咐,後頭是何計畫?」

  春曉仔細說了一遍,道:「後頭沒計畫,就是一直等夫人來,說將軍與夫人會來,就是時間的問題。之後要做什麼,聽將軍和夫人吩咐。我先前在這兒也沒什麼可做的,就是把人都認清了熟悉了,讓夫人來了,心裡能有底。」

  龍大在宴上已經看到了自家人的身影,眼神一碰,他心裡也有底了。孫掌櫃果然按囑咐都辦好了。

  宴上龍大與梁德浩沒能說什麼正事,光聽南秦那幾個大使慷慨激昂控訴東淩的罪行,言稱他們南秦是被東淩矇騙,中了計謀,才會與大蕭刀戈相見。東淩狠毒狡詐,肯定是想借此坐收漁人之利。梁德浩一番安撫,為南秦國君之死表達了遺憾哀悼,並稱議和也罷,討伐東淩也罷,事關重大,得好好商議。

  龍大當著梁德浩的面再問南秦使節:「貴國國君遇難真相,你們確實查清了嗎?那東淩既是想從中挑唆,為何做出這等蠢事來?這豈不是暴露了自己,惹來禍端?」

  梁德浩點頭。

  南秦使節丘平道:「龍將軍、梁大人,正如我等先前報的,東淩那使團喝多了說漏嘴,於是皇上對東淩質疑,宴中起了口角,皇上大怒之下稱戰事蹊蹺,必要嚴查。要到前線來與大蕭重啟談判。東淩那些人便覺得事情恐有暴露的危險,於是便想阻止皇上如此行事,再將刺殺皇上之罪嫁禍給大蕭,結果被任重山將軍撞破,雙方打了起來,皇上中箭落水身亡。」

  梁德浩與龍大對視一眼,梁德浩問:「那麼,如今是輝王暫代掌管國事?」

  丘平忙應:「確是。輝王派我等來,希望能與貴國澄清誤會,停戰和談。共同討伐東淩惡行。」

  梁德浩撫了撫鬍子,道:「這事容我們稟了皇上再議。討伐之事,便是開戰之事,貴國與東淩的怨仇,我們大蕭參上一腳,似乎也不妥當。」

  丘平忙施禮:「大人,東淩害的可不是我們南秦一國,若無貴國相助,我們南秦與東淩討不回公道,大蕭又豈能安然?」

  梁德浩不再言語,將語題轉開了。

  宴後,梁德浩與龍大關在一屋細商。頭一句便點出南秦的心思:「他們也不過是怕我們隔山觀虎鬥,撿現成的便宜。」

  龍大不言聲。

  梁德浩道這事他已經寫了奏摺快馬送到京城,朝廷那頭的意思且等著呢。他需得先將邊境這些事都處置了再說其他。「你那近萬戰俘不能久留,時間長了定有大麻煩。」

  「這不是要等大人的意思,若議和便得放,若不和便得殺。」

  梁德浩皺起眉頭:「莫將殺人說得如此簡單。」

  龍大攤攤手,表示自己對這種事沒意見,他道:「說起殺人,當初在安省鎮,我與大人會面之時,那些個刺客,大人審得如何?」當時梁德浩抓走兩人,說要嚴審,抓住丞相羅鵬正謀害他的把柄。

  梁德浩道:「我將他們抓了回去,還未等審呢,他們二人竟暴斃了。」

  龍大問:「那麼可與羅丞相質問此事,刺殺重罪,難道就這般了啦?」

  「自然不能。但前線軍情更是緊要。原想著待處置完前線之事,回朝後再好好參他一本。屆時還得有你幫忙,你可證明我未曾誣陷於他。只是我未料到,追查使節一案,卻又查出與朝中重臣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大人覺得與羅丞相有關?」

  「還未找到實證。」

  龍大垂眸,沉吟道:「我這兒倒是有條線索,只可惜也沒甚用處。」

  梁德浩驚訝,忙問:「是何線索?」

  「安省鎮時,大人押著刺客走了之後,我發現地上有一刺客還未氣絕,便問了他幾句。他說未曾見過羅丞相本人,那時候拿銀子過來找他們辦事的,是一個叫陶維的中年男子。」

  「陶維?這人是誰?」

  龍大道:「聯絡這等勾當,往往掩去身份換個假名。陶維這個名字,也沒甚用處。」

  「那刺客可認得那人,他可指證出來。」

  「他傷勢極重,說了這個後便死了。」龍大搖頭。

  梁德浩沉默,皺眉苦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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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2 01:02:19 |只看該作者
☆、第179章

  京城。

  春雨下了一日,石板路洗過一般,空氣裡也彌漫著清新的氣息。市坊裡人來人往,各家鋪子賣力殷勤,雨後的生意頗為不錯。一家瓷器鋪子門前,掌櫃模樣的中年男子客氣地送兩位客人出鋪子,客人道:「陶老闆請留步。那套花瓶來了,可記得幫我留著。」

  陶老闆滿臉堆笑,點頭答應。

  客人走後,他站在鋪子前左右看了看,轉身回了店裡。

  在這鋪子的斜對角,有家茶樓。二樓裡雅間坐著兩人,正透過窗戶看著那瓷器鋪子。

  「就是他,那個叫陶維的?」坐左邊的那位藍裳華服貴氣公子問。

  「對。」右邊穿白衣的公子應著。他約摸二十左右的年紀。

  貴氣公子多看了陶維兩眼,問道:「你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白衣公子笑道:「我怎知道,我又不是朝中官員,哪曉得誰與誰鬥,誰要害誰。」

  貴氣公子白了他一眼:「少裝無辜。你將這事兒告訴我,不就是想讓我插一腳,為你們龍家做主嗎?」

  白衣公子又笑道:「我們龍家有甚緊要的?最重要的是,皇上為了立太子之事,左右搖擺,改了好幾回主意還未定下心來。朝中眼看著就要腥風血雨,一場大亂了。這個時節總得有人出來撥亂反正,為皇上解憂,讓皇上安心。皇上一安心,主意就容易定了。三皇子,你說對吧?」

  三皇子蕭珩沂輕哼一聲,抬手給白衣公子倒了杯茶。白衣公子笑嘻嘻,拿起壺來也為三皇子倒了一杯回禮。

  蕭珩沂道:「龍二,這點你就不如你大哥了。事情一二三四還未摸清楚,你就嚷嚷什麼腥風血雨一場大亂,你這是想給你們龍家招禍是嗎?」

  「哪能啊。」龍二道:「我說的可都是實話。你們在朝堂上說話藏來藏去習慣了,事情如何大家心裡有數。羅丞相的勢力可不簡單,哪是這般容易扳倒的。他與我們龍家不對付,人盡皆知。如今莫名其妙冒出來一個陶維,怎地不蹊蹺?朝中人脈,一個拉著一個,一人出事,牽動一串,若是梁大人有個什麼,受牽連的可不止三五人。我提早給三皇子示個警,也是冒著極大風險的。」

  「這事牽連最大的怕是你們龍家。」蕭珩沂一下揭穿龍二的心思。至於他自己,哪邊都不站,若真是出事,他也是隔山觀虎鬥,傷不著。

  羅丞相與梁太尉勢均力敵,還未有勝負,所以他還沒有選定哪一派。一旦選錯,皇位就與他無緣了。他對此等事小心謹慎,甚至與龍家的關係裡,比起與龍大來,與龍二私下裡走得更近。他可不像皇兄那般明槍明刀擺明面上對著幹,他有他的策略。只是他也知道,朝中勢力,終歸有一派他是要選邊站的,他得挑好了。

  「確是會拖累我龍家,所以我趕緊來抱緊三皇子大腿也是沒錯。」龍二喝口茶,「三皇子莫要告訴我大哥,他最煩我這般沒骨氣了。」

  蕭珩沂再白他一眼,說的跟真的似的。誰不知道他們龍家三兄弟一條心,全家都一個毛病──護短。自己嫌棄自己家人可以,別人碰一指頭就不行。龍二來找他一事,龍大怎可能不知情。非但知情,還很有可能是龍大授意。

  眼前這事,關乎朝廷重臣,確有蹊蹺。南秦易主,東淩詭謀,這邊重臣鬧著刺殺的把戲,要說掀起腥風血雨還真有可能。出頭時機也罷,避禍保身也好,他提前知道了這事,總歸是有好處。

  「好,這事我記著。」蕭珩沂話未多說,但龍二明白,這話裡意思既是領了他的情,也是應允了幫忙打探打探朝中情形。

  「那我便等著三皇子的消息。」

  中蘭城裡,錢世新也等到了消息。兩個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先是姚昆那頭,他的人來報,蒙佳月與姚文海離開紫雲樓裡雙目通紅,情緒激動。蒙佳月更是幾近崩潰,靠著姚文海的攙扶才勉強走到門口上了轎。

  這反應與錢世新來說大大的不妙,這表示姚昆自己與蒙佳月坦白了。這有些出乎錢世新的預料,他想了想,冷笑著,其實也不該意外,他爹爹和他都看錯了姚昆,還以為他黏糊懦弱,把名節聲譽看得比命重,卻原來與其他人一樣,不過也是個貪生怕死之輩。他們不該高看他的。

  果然,當錢世新去太守府欲見蒙佳月時,吃了閉門羹。蒙佳月讓管事朱榮轉告,這府裡上下,與姚昆皆無關係了,錢大人與姚昆有何糾葛自己處置去。姚昆是生是死,日後如何,皆與他們蒙家無關。

  錢世新與朱榮對話時,看著朱榮的眼睛。那眼神裡的憤怒真切,不似裝的。朱榮是老管事,當初為蒙雲山管家,從小看著蒙佳月長大。他從前恭敬稱姚昆為大人,如今卻直呼其名,且抬頭挺胸的說著他們蒙家。這般看來,確實是知道了當年的真相,與姚昆決斷了。

  錢世新回到衙門,喚來讓手下,將之前他與魯升商議的事囑咐下去。

  沒過多久,市坊間裡開始傳,聽說前太守姚昆的夫人蒙佳月與姚昆恩斷情絕,是因姚昆竟是當年害死蒙太守的真凶。為了謀朝篡位,霸佔蒙佳月為妻,表面善良仁義,實則陰險毒辣,不但暗殺了人家的父親,奪了太守之位,還欺瞞蒙佳月,假情假意的與她裝成恩愛夫妻十多年。

  此事一傳開,全城震驚,有人不信,有人大罵。還聯繫起了這次刺殺白英大人的事,稱姚昆的狠心腸果然藏不住,二十年後再現端倪,看來白大人之死確是他所為。

  又有人大呼蒙氏母子可憐,哀悼萬人景仰的蒙太守。

  在群情激蕩,爭論不休的情勢裡,錢世新與魯升開始籌畫滅殺姚昆的計畫。這其中錢世新還見了一次靜緣師太,十日之期內,他得給靜緣遞消息,這事他可不敢忘。

  再見靜緣,她精神氣色已是大好。錢世新暗暗心驚,這姑子真是個怪胎。

  錢世新先是客氣一番,問侯靜緣身體。靜緣一言不發就拔劍。錢世新這才免了那些客套廢話,直接與她說正事。

  正事也不敢用些裝飾詞彙,直截了當地說他已取得了與輝王聯絡的辦法。日後聯絡起來了,見機行事,他可向輝王查探當年案情的線索,但眼下不能操之過急,反而惹來猜疑。他希望靜緣師太多些耐心。並言稱自己在位越穩,越有機會與南秦走得近,與輝王和南秦裡各頭關係就越容易打點。到時查起事來會更方便的。

  靜緣看他半晌,問他:「你就是想告訴我,有人想扳倒你,將你踢開是嗎?」

  錢世新小心道:「倒不是要與師太訴苦,只是我確有自己的難處,但答應師太的事,我一定盡力而為。與師太說這些,是希望師太能體諒,莫要動不動就喊打喊殺。若是打殺能解決問題,師太也不必與我費這口舌,對吧?你我既是達成共識,就該齊心協力,師太要信任我才好。」

  「好吧。」靜緣師太思慮了一會兒,將劍收了起來。「你既是願為我辦事,我自然也予你方便。你有什麼難處,告訴我便是。」

  錢世新假模假樣的道:「確實有難處,但恐怕師太不願意幫這忙。」

  靜緣師太很乾脆的道:「既是覺得我不願意就不用告訴我了。」

  錢世新噎得,只得繼續裝下去:「那我就先告辭了,姚昆那頭正準備反擊奪回太守之位,我得去應付他這事兒,師太的事情我也會上心打聽,希望十日後我們再見時,我還在繼續暫代太守之職,好為師太辦事。」

  靜緣冷笑道:「好的,你快走。到紫雲樓送死這事我可不幹,你自己好好解決。若你不是太守了,於我沒了用處,我就去殺你。」

  錢世新被噎得,半點反駁不得,似被揭了皮似的難堪,只得訕訕離開。

  回了衙門,將事情與魯升說了,道靜緣師太利用不上。魯升哼道:「原本就沒指望那姑子,她不來添亂便是好的,你且將她穩住了,日後有了機會我們再滅了她。」

  他細問錢世新可追蹤到靜緣師太落腳點,可曾與安府聯絡等等。錢世新皆是搖頭。魯升皺眉不滿,錢世新心裡亦不痛快。

  轉頭錢世新就接到個消息,這讓他更不痛快。

  消息是一個叫呂豐寶的小廝帶來的。

  他風塵僕僕,自稱奉了錢裴老爺之令,來給錢大人遞消息。

  錢世新從未見過這人,也未曾聽說過他的名字。但他與錢世新對上了錢裴留的暗語,還帶著錢裴的書信。錢世新打開信一看,確是錢裴的筆跡。

  錢裴予那信上說,自己已經安頓好了,目前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落腳,讓錢世新暫時不要找他。倒不是信不過兒子,只是魯升那人靠不住。他在信中說了自己半途遭劫的經歷,聲稱抓到了劫匪,審訊之下,就是魯升派去滅殺他的。

  錢裴說這個叫呂豐寶的人是個生面孔,中蘭城無人認得,只要錢世新不要與魯升多言,沒人會將這小子與死去的逃囚錢裴聯繫到一塊。他讓錢世新安頓好呂豐寶,有什麼事便讓他給自己遞消息。提防好魯升,其他的事等他消息。

  錢世新看完信,將信燒了。給呂豐寶安排了住處。想了又想,去找了魯升。

  魯升對錢裴未死之事一定是知曉的。他的人沒能辦成事,沒能回來,他自然明白刺殺任務的結果了。錢世新決定問一問,這裡頭究竟是什麼打算。

  錢世新沒料到,魯升竟然毫不遮掩,供認不諱。與他道:「你爹爹當真是有幾分手段的,但越是這般就越危險。我未與你招呼便動手,也是不想讓你為難。」

  錢世新怒極反笑:「魯大人這般說,我惶恐了。我不為難,但是否該做好與我爹爹一樣的準備?」

  魯升道:「你如此說,便是還不明白情勢。你爹爹與屠夫一般,都是極危險的人物。」

  錢世新怒道:「他們有何一般的?」

  「都是南秦那邊的人。」魯升道。

  錢世新一愣。

  魯升看著他,道:「你一定要分清楚,我們與輝王合作,是利用他,而不能只被他利用。你是我們找的人,是我們看重的,對你也是委以重任,期望甚高。而你爹爹,是輝王的人。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與南秦與輝王有著緊密的聯絡,他不止把南秦的消息帶到大蕭,也把我們大蕭的消息給了南秦。從前也就罷了,因為我們大家在做同一件事。但如今走到這一步,輝王已經達到他的目的,而我們還沒有。所有輝王的人,都必須剷除。輝王於我們大蕭裡的耳目必須滅掉。輝王只得直接與我們聯絡,我們想讓他知道什麼,就讓他知道什麼, 我們不想讓他知道的,他就不能知道。」

  錢世新心裡一緊,他明白了。

  「你不用提防我,你該提防的是你爹。平南郡是你的,這件事已經板上釘釘,我與大人都能確保你日後飛黃騰達,但你爹卻不這麼想。他認為你就是他兒子罷了,他認為你什麼都得靠他。他甚至覺得我們找上你是因為他的緣故。他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左一個輝王右一個輝王,仿似他與我們是平起平坐的,他代表著輝王的勢力,來與我們叫板。你自己說,他是不是與屠夫一般危險?」

  錢世新什麼話都說不上來,他想起了錢裴對他說的那些。父親確實看不起他,確是口口聲聲說他有今日全靠他的扶持,絲毫不顧自己給他的仕途添了多少麻煩。

  魯升又道:「你爹爹與屠夫一般,完全不受控制。你讓他到水蓮鎮有人接應,他偏偏要在牛山自己脫逃,他不理你提前計畫,任性妄為。還有重要的一點,他沒有官職,又有罪在身,龍大也就是還未找著機會下手,不然找著由頭將他提審,一番嚴刑拷打,你猜你爹爹會不會撐得住,對我們的計畫守口如瓶?」

  不能。這個錢世新知道。所以他才想把錢裴送走。

  「我急忙趕來中蘭城,有部分原因也是因為這個。」魯升道:「我得確保你在中蘭城坐得安穩。你不方便辦的事,沒能力辦的事,我得替你辦了。」

  所以,他來中蘭的一部分目的,是殺了他爹爹嗎?

  錢世新看著魯升,聽他道:「原是不想讓你為難,你爹爹鬧出這一齣來,不為難你也是不行。如果你沒有決心守住平南郡,現在我們還有機會換人。不是一條船的,唯有丟到江裡去。」

  錢世新心一沉。

  「但若是你有這意志和鐵腕,證明我們從前沒有看走眼,那我們就一起,把障礙都清除掉。殺掉姚昆,讓龍大再無籌碼,殺了你父親,讓輝王再無耳目。」

  魯升盯著錢世新,問他:「你可能辦到?」

  錢世新靜默半晌,吐出一個字:「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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