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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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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聽風] 逢君正當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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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1 10:24:56 |只看該作者
☆、第150章

  龍大與安若晨的婚期定在當晚。這麼神速,讓安若晨吃驚。

  龍大道:「原本該是昨日與妳說,今晚行婚禮,讓妳有時間準備,結果妳睡了兩日。」

  居然睡了兩日!安若晨更吃驚!想了想,不由慶倖自己及時醒來,不然場面大概會變成龍大拍醒她說:「醒醒,起來拜堂了。」

  龍大從衣箱子裡拿出兩套喜服,一套他的,一套安若晨的。

  喜服明顯是匆忙之下備的,料子一般,繡圖簡單,沒有喜冠,衣裳配著個單薄的紅蓋頭。安若晨卻如視珍寶,小心翼翼地摸著,抬起頭來,傻乎乎地笑:「我從前,真的憧憬過會嫁個什麼樣的夫君。」普普通通,老實善良,他們和睦平安地過一生。那時候想像中的喜服,與這個差不多。不華麗,不富貴,但有情。

  「憧憬過?是什麼樣的?」龍大問。

  安若晨眨眨眼睛,這可不能告訴他。正想轉移話題,龍大卻道:「猶豫什麼,照著我的模樣描述一遍可不就對了嗎?」

  安若晨哈哈大笑。

  龍大一臉嚴肅:「這般好的拍夫君馬屁的機會,妳也不會把握,還能指望妳成何大事!」

  安若晨差點笑倒,龍大扶著她,順手將她攬進懷裡。「我說得不對嗎?哪裡不對?」

  「對,將軍說得對!將軍說什麼都對!」瞧,她抓住了每一個拍馬屁的機會。安若晨想到這兒,又笑了。見到將軍短短時日,比她獨自在中蘭城一個多月笑得都多。

  「將軍。」安若晨想起中蘭城,斂了笑容:「成親都要做什麼呢?」

  「正經還是有許多事要做的,那些待我們回到京城了,重擺宴席時再操辦。今日便是在兵將們的面前,讓他們見證我們結為夫婦,然後大家一起喝酒吃肉歡歡喜喜。我父母雙亡,妳母親已逝,父親可以不提,太守大人及夫人從前為我們辦好了婚書禮聘等,這禮數算得上齊的。妳覺得呢,還缺什麼?」

  「這般啊。」安若晨覺得挺好,她本就不是古板死守禮的人,只是她確有一事想辦。「將軍,我先準備準備。」

  龍大允她。新嫁娘嘛,有就是該有些場面,他委屈她了,她卻一句怨言沒有。

  龍大讓人搬來了大桶,燒了許多熱水,又給安若晨準備了些澡豆布巾之類的。軍營裡頭本就不太注重這些細節,東西頗是粗糙,安若晨不介意。她迅速把自己洗漱乾淨,換好了衣裳,梳好了頭,然後磨墨鋪紙,凝神靜氣,從她離家那時開始想,一件件事湧上心頭,她在紙上寫下了一個又一個名字。

  寫好了,晾乾墨,她鄭重地把紙折好,放進懷裡,貼在心上。然後她掀開帳門一角,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不遠處守衛的衛兵忙奔過來,安若晨讓他轉告龍將軍,她準備好了。

  龍大過來的時候穿好了喜服,神采飛揚,高大俊朗。他看了安若晨半晌,忍不住低頭吻她。「我可曾誇讚過妳的美貌?」

  安若晨哈哈大笑:「將軍是覺得,未能為我備上好的胭脂和首飾,得用誇讚來彌補一下?」

  龍大握拳放在心口上,起誓狀:「確是真心實意。初見時倒是不覺得,可後來不知怎地,越看越好看。」

  安若晨臉紅了。

  「臉紅起來的樣子更好看。」龍大偏偏還要補一句。

  安若晨的臉更紅。

  龍大再看看她,低頭再親一記,將她緊緊抱在懷裡:「總覺得很掛念,總覺得對不起,總覺得對妳太輕浮了些,總覺得時機甚是糟糕,總害怕妳會以為我虛情假意,也總害怕妳對我只是感恩回報。但我真的,對妳甚歡喜,很想速速娶妳為妻。」

  安若晨抬頭看他,問:「將軍頗是婆媽,被什麼附身了嗎?」

  龍大撐著臉皮說的這些,聞言臊了臉戳她額頭:「便知妳是個沒良心的。這不虧欠妳許多,婚禮也沒個樣子,再不說些好聽的,告訴妳我的心意,太對妳不住。」

  「嗯。」安若晨點點頭。

  龍大等著,等半天居然沒下文了,又戳她:「這種時候妳該回報,也說些好聽的。」

  安若晨誠懇問:「將軍,我可曾誇讚你的美貌、智慧與英勇?」

  龍大:「……」

  「初見時倒不覺得,可後來不知怎地,越看越覺得就是如此。」

  「安若晨姑娘,妳能自己想些詞嗎?」

  「我可比將軍多了兩個詞。」

  龍大擺出生氣臉。安若晨忍不住又哈哈笑。

  龍大親親她的眉心,道:「我是知道的,妳頑皮時,是真頑皮。」

  再親親她的鼻尖,「從前妳無處可頑皮,想想便心疼。」

  再親親她的唇,「時機雖算不得好,婚禮也簡陋了些,還有許多麻煩在等著我們,還不知道有何兇險波折,但我向妳保證,我對妳全心全意。從前我與妳說過,平南郡的安危、大蕭的安危,這些與妳的命相比,它們全擺在前面。如今這些仍未變,但我想告訴妳,妳的命,排在我的前面。」

  安若晨把頭埋在龍大的懷裡,道:「將軍,你喚我一聲龍安氏。」

  「龍安氏。」

  「哎!」安若晨答應得響亮,聲音拖得長長的。答應完了,她抬起頭來,對著龍大笑:「將軍,好聽嗎?」他想聽好聽話,這個可以嗎?

  「好聽。」龍大將她抱著緊緊的,「打完仗,回了京城,我帶妳去拜拜龍家列祖列宗,讓他們看看妳。我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定想不到我娘子是這般的。」

  「將軍,請加個『好』字。」

  「好吧,他們定想不到我娘子是這般好的。」

  兩個人相視笑著,分外珍惜眼前時光。

  龍大親手為安若晨蓋上了紅蓋頭。牽著她的手正欲出去,想起胳膊夾板沒綁,又親手幫她綁好。安若晨一臉無奈。將軍果然對不起她,婚禮時她不能美美的就算了,還要裝病殘。

  出了去。眾兵將早已在校場等著。楚青還安排人找來了轎子,用紅布紮一紮算是喜轎了。兵士們抬著安若晨,繞了營地一圈,旗令兵揮旗,鼓號齊奏,眾兵士大聲喝采,敲著鐵甲兵刃,聲音響徹天際。

  安若晨在轎子看不到,也不知龍大在何處,但並不慌張,她在心裡對母親道:「娘,我嫁給了最想嫁的人,我婚禮的賓客多到妳想不到,我逃出來了,我活成了我想要的樣子。」

  §     §     §

  中蘭城裡,安若希正與喜娘一道繡喜被。她今日見著了薛敘然,心中甚是歡喜。先前她照著薛敘然囑咐的,去喜秀堂說她想要一支喜鵲立梅枝樣式的簪子。掌櫃便回話讓她第二日來。第二日安若希又去了,掌櫃卻說還得做出喜鵲喜氣的模樣來,所以拿不出貨。不過公子正巧在呢。安若希喜滋滋地在雅室裡見著薛敘然。

  「薛公子讓掌櫃的告訴我,你也惦記著我嗎?」

  「不,我的意思是,妳旁的亂七八糟的事莫管,光惦記我就夠了。」薛敘然一邊嫌棄臉一邊問她有什麼麻煩事。安若希忙將錢世新到家裡來說的那些都說了。家中如今更多錢世新的人,總覺得不太舒服。

  「我囑咐妳的,都辦到了嗎?」

  「當然了。」安若希擺出乖巧樣,「我未理會他們,只在自己院子活動。他們做什麼,我都未打聽。」

  「多與妳娘親近親近,有什麼事,她會告訴妳。也不能全不知道,不然被別人害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安若希皺眉頭撇嘴,要成親了,說這不吉利的話。

  薛敘然也知失言,不過他說話一貫不中聽,一時沒留意,於是道:「這不是婚期近了,中蘭城裡又亂得很,擔心妳出了什麼意外。」

  「擔心我?」

  「是了,是了,擔心妳。」薛敘然粗聲粗氣,覺得自己是被逼迫才說的。

  安若希眉開眼笑,這會兒繡著喜被想到薛敘然當時的表情還忍不住笑。

  不過錢世新笑不出來,連裝都沒法裝。他面前站著蔣松和古文達。

  古文達恭敬站在蔣松身後,半垂著頭,沒說話。錢世新未將他放在眼裡。於他看來,蔣松才是麻煩的那一個。他脾氣火爆,不好唬弄,官職還不低。且如今他能回到中蘭城來嘰嘰歪歪,那表示前線局勢真的很安穩了。

  蔣松是來送正式的軍函的。前線打了勝仗,無論是四夏江還是石靈崖,南秦那頭都不敢再亂動彈了。不但不敢亂動彈,還得想法子與大蕭談判,畢竟近萬人押在大蕭手裡,南秦與東淩不急才怪。

  但這件事對錢世新來說不算壞事,他冷靜問:「之前報說南秦皇帝御駕親征,是否他親自來談和?」

  「這個便不清楚了。」蔣松道:「將軍只說會與南秦東淩相談議和之事,相關事宜已另去信報梁大人。另外,將軍抓到了南秦於我軍中的細作,便是一直在安姑娘身邊的盧正。」蔣松說到這個,咬牙切齒。盧正是他親自挑的。這個人是細作,簡直就是啪啪啪地在使勁打他的臉。他眼瞎腦子壞了,竟然半點沒看出來,還一路將他提拔到了營尉的位置。

  錢世新正想裝裝驚訝說他不知道,他反倒一直懷疑安若晨,畢竟白大人是這般交代的,而且她還與姚昆一起逃了。可蔣松沒給他編排這些話的機會,迅速接著道:「龍將軍讓我問大人,他派的傳令兵,報前線大捷消息的那位,被大人攔在門外的那位,如今何處?」

  錢世新繼續裝驚訝:「這個我就不知了。我讓衙頭侯大人帶他下去休息。而後我進了屋,打算等白大人與姚昆議完事就將捷報相報,沒想到江鴻青卻是行刺了白大人。白大人傷重身亡,實在讓人遺憾。」

  蔣松壓根不理他的遺憾,只道:「龍將軍指示,白大人遇刺,許是細作的陰謀。凡與細作相關,便是軍方待審的案子,相關案錄卷宗,移交軍方。」

  錢世新道:「江鴻青死前明確說了,這是姚昆的指示,姚昆便是主案。這可是抓個現行,人證物證俱在。」

  「姚昆已被將軍押在軍營,如何審案,龍將軍自會定奪。」

  錢世新頓時一噎,但他仍道:「所有案情,我已報梁大人。白大人是梁大人親派,自然得與梁大人交代。」

  「龍將軍自會交代。」蔣松還在為盧正的事生氣,說起話來自帶一股怒火,「還是錢大人覺得自己不必與將軍交代,只與梁大人交代就好了?」

  錢世新呼吸幾口氣,道:「自然不是。只是白大人對安若晨懷疑甚深,這懷疑當日也得到了印證。安若晨與姚昆勾結,他們一起出逃,還得細作殺手相助。蔣將軍方才也說盧正亦是細作一夥,那麼盧正行事是否是受安若晨授意,這裡頭究竟有何陰謀,將軍軍中細作潛伏,將軍尤不自知,釀成大禍,將軍自查恐不妥當,還是由梁大人處置好些。」

  這些話簡直是火上澆油,蔣松更氣。「將軍給衙門的報函,錢大人仔細看看吧。錢大人說安姑娘,不,說將軍夫人嫌疑重大,可有實證?將軍夫人因安府四夫人段氏一案受審,衙門這處可有實證,未有實證,擅自扣押,且讓將軍夫人險些送命,不得不驚險逃命,這責任不知是白大人該負還是姚大人該負,或者錢大人你來負?」

  將軍夫人?錢世新捏緊那信,他確是還未看,但聽起來龍騰那傢伙居然不管不顧,給安若晨火速許了個身份嗎?而且安若晨才逃了幾日,龍騰接回去椅子還未坐熱呢,就算成親,消息傳回來哪有這般快!又玩的事情未辦完就先派人報信的那一招嗎?

  將軍夫人!錢世新在心裡冷哼!將軍都快沒法自保了,何況他夫人!

  石靈崖軍營裡,龍大與安若晨行完禮,喝了交杯酒,眾兵將大聲歡呼,舉杯共飲。有人起哄這輩子怕是唯一一回能在戰場上見證婚禮了,想見見新娘真容,想當面給夫人行禮。

  旁邊一堆人大罵。有說不識禮的,有說拍馬屁的。也有人小心附和。大家七嘴八舌。龍大捏捏安若晨的手,安若晨用力回捏了他一記,表示自己並不害怕。

  「好吧,妳與大家說幾句。」

  龍大的聲音不大,但大家頓時都安靜下來,眼巴巴地盯著安若晨看。安若晨咬著唇,但也點點頭。

  龍大替她把蓋頭掀了起來。她對龍大笑了笑。

  龍大也笑了,道:「她說不緊張,原來是假的。」

  眾人哄笑,有人大叫:「夫人好。」

  一吵鬧,安若晨更緊張了。龍大一抬手,大家安靜下來。安若晨深呼吸,道:「我,呃,謝謝大家,陪將軍出生入死。」

  大家都看著她。安若晨腦子裡空空,再憋不出話來。龍大問她:「只說一句?」

  安若晨窘,眾人笑。安若晨看著那一張張剛毅漢子的臉,忽然覺得很想再說什麼。她拿出那張紙,道:「我與將軍初次見面,是在將軍領兵入城那日。將軍來此,是為了南秦入侵陰謀。後來我們相識,也是因為奸細之事。因為這些事,死了許多人。那些人,有些是南秦細作,有些是我大蕭奸細,有些是無辜百姓,有些是我不認識的,有些是素未謀面的,還有些是為了救我而死的。我很幸運,能嫁給將軍,但我不能忘了他們。那些真相,那些公道,我還欠著他們。今天是我與將軍的大喜日子,我在帳子裡,寫下他們的名字。」

  安若晨咬咬唇,開始大聲念名字。

  這些名字,兵士們當然是陌生的,但他們心裡也有名字。於是一個人說出一名字,另一個也接上,那是他們戰死的兄弟。那些名字,遠比安若晨名單裡的多得多,安若晨並不認識他們,但她落淚了。

  真相與公道,必須還清。

  安若晨握緊了龍大的手。

  §     §     §

  這邊蔣松還在與錢世新道:「既是拿不出實證,又無新的線索,那請錢大人撤銷對我將軍府衙管事陸嬤嬤的緝捕令函。前線大勝,是我大蕭盛事,請大人速發告示,以定民心。郡府衙門那場胡亂混戰,前因後果,與細作何干,龍將軍要知道。城中搜捕何人,如何搜捕,龍將軍要知道。對太守府的管制監查,由我軍方接手。」

  錢世新真是有些不敢相信,龍騰這是完全不將梁德浩放眼裡了嗎?巡察使安排的事,他派個人過來說踢開便踢開了?

  「蔣將軍。」錢世新定了定神,道:「許多事是白大人生前囑咐的,不止我,他的一眾屬官均得了令,軍方的搜查,對太守府的監管,也是對白大人遇刺一案的交代。蔣將軍一直在軍營,未知城中情形。」

  蔣松打斷他:「所以如今我來接手,我未知的情形,還請眾位大人相告。白大人生前囑咐了什麼,我想龍將軍也想知道。白大人既是去世,城中不可一日無主。聽說白大人讓錢大人暫代太守之職,將軍覺得姚昆從前與錢大人相交甚密,恐白大人遇刺之事錢大人也撇不乾淨,白大人這般安排並不妥當。」

  錢世新臉色鐵青,這是反咬一口?

  蔣松硬邦邦地道:「龍將軍囑咐,若對他的安排有異議,都可好好商量。他如今有空了。」

  錢世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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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1 10:25:10 |只看該作者
☆、第151章

  安若晨與龍大的婚禮時間並不長,畢竟是戰時,兵將們熱鬧了一番後很快就各回各位,各值各崗。有些無事的,坐在篝火旁繼續喝酒吃肉歌唱。

  歌聲嘹亮,稱不上悅耳,卻頗有氣勢,讓人心情舒暢。安若晨坐在帳子裡,聽著隱隱傳來的歌聲,一邊與姚昆敘話。

  姚昆自被龍大救下,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安若晨。比起在中蘭城裡的警惕尖銳,眼前素顏紅裝的安若晨才真正像個二九年華的小姑娘。今日日子特殊,姚昆也不敢多打擾,只表達了恭喜之意,又說自己已與龍將軍將中蘭城裡發生的大小事都說了,龍將軍的意思,是暫時沒有辦法洗刷乾淨他的嫌疑,得找證據線索反駁指控。但謀害白大人一事栽贓得太簡陋,定有辦法處置,讓他莫要心急,他家人的安危,已派人去盯著了,諒那錢世新不敢做得太過。

  姚昆道:「將軍說,我龍大還未死,他錢世新不給自己留些餘地,便是他找死了。」姚昆說這話時,頗有感慨,龍將說話就是硬氣。

  安若晨安慰道:「將軍既是如此說,那便是會如此辦。大人勿心急。」

  姚昆點點頭,卻道:「我想回中蘭,將軍既是已穩了局勢,又有把握制得住錢世新,我想回去。衙門裡還有許多我的部下屬官,有愛戴我的百姓,我回去了,才能引出線索,找到真相。」

  安若晨沒說話。

  姚昆停了停,見她不接話,只得道:「只是龍將軍不答應。」

  安若晨這才道:「將軍不答應,自有他的道理。方才大人不是也說了嘛,將軍親口與大人說的,這事已派人去處置,大人莫要心焦吧。錢世新見不得大人,便不敢對大人家人施害,但若大人便在他面前,他自然就得拿著大人軟肋要脅。到那時,大人是眼睜睜看著夫人公子落難,還是自己屈從錢世新?」

  姚昆心裡嘆氣,就知道龍將軍不管做什麼,這安若晨定會全力支持。他想讓她幫著說話,怕是不能夠了。只是他記掛蒙佳月和姚文海,真的不能心安。

  錢世新心亦不安,但他未屈從。就算龍騰當著他的面親自說,他也要駁上一駁,何況只是蔣松而已。

  武將說話硬氣,喊打喊殺,但真要動手,他們敢嗎?錢世新覺得他們不敢。若真敢這般武斷行事,先前龍騰懷疑這個是細作懷疑那個是細作便該先除了再議,何必磨磨嘰嘰查來查去。如今亦是一般。他錢世新可疑,證據呢?

  所有的事都是思慮清楚才安排。每一個人,每一個位置。龍騰是這樣,白英也是。

  龍騰會被舉薦來這兒,就是因為他如此的性子,他講究什麼公正公道,必就會顧慮冤假錯判,顧忌傷害無辜。在武將身上,這可不算優點。未開戰前,他都會優柔寡斷,所以他們有足夠的時間。這是當初上頭定計劃時的思慮。事情也確如他們認為的一般,龍大確是未有疑人就抓,未有聞風就動。所以錢世新覺得,現在也是一樣。

  錢世新與蔣松道,他受白英之命,代任太守之職,代掌平南之事,如今白英屍骨未寒,他定不能違背所托,拋棄承諾。再者令書已呈梁德浩,若非梁德浩下令,他不敢交出太守之職。

  蔣松也不退讓:「既是錢大人堅持,那我就得依令將錢大人押下,等候梁大人的令書到了再處置了。」言罷,一擺手,一隊衛兵便要上前來。

  錢世新大喝:「蔣將軍,你這是目無王法了嗎?」

  「王法是你錢世新不成!」蔣松喝起來可比錢世新有氣勢。

  錢世新口氣一軟,道:「蔣將軍,你我都是奉命辦事,龍將軍與梁大人處置這個也自然是有商有量的,我們鬧得不好看,會教兩位大人為難。不如這般吧,蔣將軍與我一同處置衙內事務,我一文官,遇著白大人遇刺身亡,細作四伏的險情確是不知所措,蔣將軍對平南事務不熟,處置起來也會吃力。你我齊心協力,才可度過此難關。也好與龍將軍與梁大人交代,你看如何?」

  蔣松聽罷,想了一想,點頭:「也好,那般也不是你抗命,我也未負將軍之令。但我醜話說在前面,可莫要在我這兒耍什麼花樣手腳,發生任何事,均得相報與我。」

  錢世新連連點頭稱是,道自然是如此,確是需要蔣將軍這般人物才能威懾住膽敢謀害殺戮官員的細作。

  蔣松滿意點頭,讓錢世新先召白英的衛兵官將過來說話,他要處置的第一件事,就是白英帶來的兵。

  那官將就在門外,錢世新喚人去請。他看了看蔣松,蔣松板著臉,顯然想擺官威。錢世新垂目低首,聽著蔣松與那官將對話,暗鬆了一口氣。他故意先硬氣後示弱,無非就想取得眼下的成果──共同管置平南。只是說是共管,蔣松一武夫,又哪裡管過一個郡。錢世新只需片刻就想到了許多瑣事能讓大小官吏煩死這蔣松。而他該幹嘛還幹嘛,只能再拖到這一陣便好了。

  龍騰不過是剛奪得一點時間,而他拖垮這點時機就好。

  石靈崖軍營那頭,龍大很晚才回來。姚昆離開多時,安若晨自己在帳子裡整理案子思緒,完全沒有新嫁娘的自覺。只到看到龍大,這才感覺到害羞。

  龍大進帳還一臉驚奇:「這麼晚了,還未歇息?」

  安若晨愣愣,很好,看起來將軍大人也沒有新郎官的自覺。今晚不是洞房花燭夜,對吧?

  「未歇息正好。」

  安若晨又警覺了,看來他沒忘。還沒來得及重新害羞,聽得龍大道:「正好可以跟妳聊聊。」

  聊聊?好了,不必害羞了。安若晨不知該給將軍大人什麼表情合適。

  龍大打開櫃子,取出兩張紙,坐到椅子上,招招手:「妳來。還未曾與妳仔細說過我二弟三弟。」

  所以現在是要給她看畫像認人嗎?

  安若晨坐過去了。龍大很自然地將她從椅子攬到自己腿上,抱在懷裡。

  有點熟練啊!他抱著和她坐著都是。安若晨心跳得又似戰鼓了。咚咚咚!咚咚咚!假裝不知道自己臉很燙,她低頭認真看龍大手上的紙。

  龍大打開了,不是畫像,是封信。「是我二弟寫來的。」龍大將信展示給安若晨看。「我二弟呢,從商,掌家的。我三弟呢,喜歡交些友人,到處遊歷。我家裡頭,父母去得早,所以兩個弟弟也皮些,不是太講規矩,也不愛那些繁文縟禮。」

  龍大摟著安若晨一邊看信,一邊絮絮叨叨講著兩個弟弟的瑣事,講著講著,又道:「我二弟講究些,我三弟不太講究……」

  安若晨已經沒顧上聽龍大說什麼了,她看這信似乎是將軍二弟寫的,稱呼大哥三弟什麼的,信上交代了些家常,然後提到龍大的婚事,他說別的不管,但回京必須要擺酒宴,酒宴大小和賓客請誰他已心中有數,這個他來操辦,大哥不必操心。另外他鄭重告誡大哥,一定要拖到回京生娃,這般可以擺兩次宴,請兩回賓客。當然多生多好,生一回擺一回。

  安若晨都沒心思害羞生娃呢,琢磨半天,這裡頭講究的是啥?

  她問將軍,龍大摸摸鼻子,無奈又縱容的語氣:「妳知道的,我二弟掌家。」

  所以咧,還要掌家中兄弟何時生娃?安若晨不明白。

  「掌家呢,錢財上的壓力是大的。各種花費支出。」

  這個安若晨懂,包括將軍大人讓她隨便從錢莊取銀子,也是支出。

  「我何時讓妳隨便取?」龍大不承認。安若晨覺得沒關係。但她更不懂了,設宴不是花費更多嘛,銀子不是該省著花?

  「成親,娃兒滿月,都是喜宴。賓客來了,要給喜錢的。」龍大道。

  安若晨:「……」安若晨決定,將軍讓她隨便支取錢銀的事,還是不要告訴二弟的好。

  這晚,兩個人一起躺在床上。龍大未提洞房的事,安若晨自然也裝不記得。只是黑著燈並排躺著頗是尷尬啊。安若晨沒敢動,僵著手腳直挺挺躺屍狀。

  過了好一會龍大嘆氣:「說好了適宜時候我們可比比身上的傷痕,其實這會子便是適宜時候啊。」

  安若晨漲紅臉,他們有說過這種出格的話嗎?她記得沒有吧。難道是從前將軍自己心裡說的,他以為說出口了?但他語氣如此篤定,安若晨嚴重懷疑是不是自己忘了。不不,這不是重點。比身上傷痕什麼的,很羞啊。

  「其實後頭仍有許多兇險,此處又是軍營,確是不好做些生娃的事。」龍大又道。

  安若晨覺得臉要燒起來。將軍,你這般自言自語的話,留在心裡默想便好了。

  「可我們是夫妻了,新婚夜,妳會不會怪我?」龍大居然問。

  安若晨閉上眼睛,她已經睡著了,沒聽見,真的。

  可龍大的手在被子下悄悄地摸過來,握住了她的手。安若晨又是驚訝又是害羞,不自禁哼喘了一聲。這聲音很小,但在靜夜中卻很是清晰。

  也,很是撩人。

  沒一會,龍大翻過身來,將安若晨拉進懷裡,小聲道:「那,抱著睡好了。」

  安若晨咬著唇不敢言聲,已羞得動彈不得。

  「就抱抱。」龍大又道,聲音更小,似在她耳邊吹氣。

  安若晨閉著眼埋頭在龍大懷裡,很想大叫將軍你別解釋了!

  似乎還真是抱著而已,但安若晨的心快要跳出胸膛。戰鼓一直在狂敲,咚咚咚!咚咚咚!

  過了好一會,安若晨忽然意識道,那戰鼓般的心跳,是將軍的啊!

  「將軍。」安若晨忍不住喚了他一聲。

  這一聲,似觸碰到了什麼開關。龍大猛地低頭吻住了她。這個吻纏綿熱情,似一把火將兩個人燒化。

  龍大的手掌熱得發燙,熨過她的肌膚,摸到疤痕時,細細撫摸一陣。他吻著她,在她耳邊道:「噓,我們小點聲就好,好不好?」

  安若晨羞得要暈倒,她發誓,要是將軍再問一次,她要答不好。

  不過龍大沒再問,他探索著她,努力讓自己和她都小聲一點。

  去他的時機,去他的地點。豬狗牛羊雞鴨鵝的,洞房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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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蒙佳月這數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她想盡了所有辦法,都沒能探聽到姚昆的消息。他是生是死,如今何處,她都不知曉。而比姚昆失蹤更讓她揪心的是,前幾日錢世新派人到太守府找朱榮,領了他去衙門認屍,說是在西槐街處發現了一輛空的馬車和幾具男子的屍體。他查問之後,得知那幾位男子是太守府上的護衛。遂讓朱榮去認一認。

  朱榮回來,面色凝重,蒙佳月如五雷轟頂,這才知道,原來當日護送姚文海出城的那些人全部喪命。

  「他們問我這些人因何出府,辦何事,我只道不知,並非經我安排,需得回府問問夫人。」朱榮道。

  蒙佳月話都說不出來,震驚地一把抓住朱榮胳膊。

  朱榮知她疑慮,忙道:「未見公子屍體,也未有消息。我問了,衙門那處只說馬車是空的。除了這些人的屍體再無其他。」

  蒙佳月跌坐椅上,喃喃道:「是錢世新嗎?他劫走了我兒?」

  朱榮道:「從前大人查案,我在一旁伺候筆墨,也曉得些許門道。我看那些屍體,全都傷痕累累,並非一刀致命。也就是說,必是經了一番廝殺。如此,總會留下些線索,就算無人目睹,但廝殺拼命,總有痕跡,兵器、人數、騎馬、用車、使轎等等。但我細問案情,衙吏只道不知,我要看案錄,衙吏也是不讓。我想見見錢大人,又說錢大人忙碌無閒。我去找了郡丞大人等想打聽打聽,他們全都推託不知情。」

  蒙佳月紅著眼眶咬牙:「如今大人不在了,今非昔比,這節骨眼上,錢世新敢用的人,都是聽話的。」

  「夫人。」朱榮道:「若是錢大人劫走了公子,以此要脅,那他讓我去認屍,便是要讓夫人知道,公子在他手上。」

  蒙佳月閉目,慌得六神無主。「他究竟要如何?」

  朱榮不語,他也不知。

  蒙佳月緩了好半天,囑咐朱榮:「讓外頭的衛兵給錢大人遞個話,便說我要見他。」

  她給他機會,當面提出他的條件。只要她兒子平安,她夫君平安,什麼都可以。

  話是遞出去了,但是一直沒有回信。朱榮每日催問,衛兵只道錢大人忙碌,有空時自會安排夫人相見。但這一等,便等了數日。

  越是等待,蒙佳月就越是煎熬。她揣測了千百種可能性,猜測錢世新提出的要求,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覺得她能答應的事情越來越多。只要給她一個確切消息,告訴她她夫君和兒子的安危,她都願獻出生命。

  就在蒙佳月覺得再支撐不住時,錢世新來了。不止錢世新,一同來的,還有蔣松。

  蒙佳月非常驚訝。

  錢世新過來並非與她談條件,卻是告訴她,龍將軍前線大勝,聽聞白英大人遇刺,將太守大人扣押在前線軍營,如何處置,要等龍將軍的意思。如今中蘭城內兇險,衙門裡頭也不安全,怕是有許多奸細潛伏,龍將軍為確保前線後方亦安穩,讓蔣將軍與他一起暫時管轄平南郡,之後如何,等梁大人的指令。

  蒙佳月摸不清他們的意圖,但抓住了最重要的一點:「我家大人在龍將軍手裡?他可平安?」

  「龍將軍從四夏江前往石靈崖時,途中拿下了太守大人和其他一眾人等,押回了石靈崖。」蔣松道。

  蒙佳月忙大叫:「白大人遇刺一案,我家大人是清白的。請龍將軍務必明查。」

  錢世新卻道:「龍將軍已查明,安姑娘身邊的盧正是奸細。」

  蒙佳月一愣,看向了蔣松。那位盧大人竟然是奸細?他可是一直護衛安若晨的人。他是奸細,表示什麼?

  蔣松真是一肚子火,錢世新這暗劍刺得!他道:「龍將軍將盧正抓個現形。他當時正指揮著錢大人派的人,欲擒下安姑娘,不,欲擒下將軍夫人,殺掉太守大人。」蔣松頓了頓,道:「夫人,安姑娘與龍將軍成親,是將軍夫人了。」

  蒙佳月對這重要消息毫不重視,她只關心姚昆。「欲殺害我家大人?!」

  錢世新趕緊道:「我那時並不知盧正是奸細,他說姚昆將他鎖在機關裡,劫走了安姑娘。我派了人給他,讓他將安姑娘……」被蔣松看了好幾眼,錢世新改口,「讓他將將軍夫人和姚昆一併帶回。他途中假傳我的指令,我並不知曉。」

  蒙佳月瞪著錢世新,看著他坦然自若的樣子,忽然反應過來蔣松話裡的意思,她看了看蔣松,再看看錢世新,問:「那麼,我家大人被冤謀反,盧正領人謀害於他的案子,是龍將軍在審嗎?」

  蔣松道:「事關細作,自然歸軍方處置。」

  錢世新的語氣比蔣松溫和多了,他道:「已將所有事宜仔細報了梁大人,梁大人會與龍將軍商議如何處置的。」

  蒙佳月狐疑,但仍問:「我想見見我家大人,不知兩位大人可否安排?」

  錢世新客氣回道:「事情還未查清,再者石靈崖路途遙遠,戰火未盡,按理,是不合適讓夫人去的。」

  蔣松道:「將軍未讓我安排夫人去。」

  蒙佳月又問:「那既是我家大人未被定罪,兩位大人可否解了我府中的戒嚴,讓我們日子過得方便些?」

  錢世新道:「白大人遇刺那日,太守府中多人到衙門殺戮,這些事夫人還未說得清楚,雖都說是方管事私自所為,但太守府裡僕役眾多,奸細潛伏也有可能。未查清府中所有人等的嫌疑,恐不能讓他們自由進出,不然案犯潛逃,我與蔣將軍都沒法交代。」

  蔣松未反駁,點點頭。

  蒙佳月心裡不確定了,蔣松蔣將軍其人她是知曉的,但印象中連話都未曾說過,如今突然上門來給她些讓她安心的消息,但卻仍與錢世新一般將她全家軟禁著,她見不到大人,又怎知他們消息的真假?盧正一直在安若晨身邊,他是奸細,別人呢?

  蒙佳月越想越是猜疑,心中似被刀割火燒,她兒子呢?他們說了半天,她兒子呢?她一咬牙,叫道:「錢大人,你不如直說了……」

  「夫人。」朱榮捧著茶點進來,打斷了蒙佳月的話,說道:「夫人與大人們喝些熱茶,慢慢說話。」他說著,讓一旁的ㄚ鬟給大家換熱茶。

  蒙佳月緩過神來,知道方才自己差點失態。她抿抿嘴,看著丫頭給她倒茶。茶已滿,而她還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這時朱榮道:「兩位大人,我家夫人這些日子憂心憂慮,精神疲憊,若有失禮怠慢之處,還望兩位大人海涵。」

  錢世新和蔣松自然說無妨。

  蒙佳月看著朱榮。朱榮道:「夫人,既是龍將軍和梁大人已有定奪,大人的冤屈會洗清的。大人們需要些時候,夫人也莫著急。既是知道大人平安,便先安下心來,好好休息,身體重要。」

  蒙佳月紅了眼眶,幾欲落淚,但卻讀懂了朱榮眼中的意思,她哽咽道:「那,那我就等等大人們的消息。」她起身,向錢世新和蔣松行了禮,說自己心急,失儀失態,請大人們包涵。她希望能見一見姚昆,希望大人們能安排。也希望能儘快確實家中所有人的清白,過上清靜安寧的日子。

  蒙佳月說完,告退了。錢世新和蔣松要安排這府中防衛之事,朱榮出面打點對應。蒙佳月回到自己屋子,捂面痛哭。她的大丫頭進了屋,替她擦了淚,小聲道:「夫人,朱管事讓我待妳回來了,悄悄告訴妳,去西屋一趟。」

  蒙佳月一愣,聽這語氣慎重,難道是兒子逃過一劫悄悄回來了?她趕緊擦了淚,飛奔到西屋。一開門,卻見屋內是個身著軍服的男子。

  男子自稱古文達,於軍中任職,受安若晨所托前來。

  蒙佳月知道這名字,她甚至記得這人就是接替謝剛職權的,但她不知道他的長相。「你如何進來的?」

  「自然是與蔣將軍、錢大人一同進來的。」

  所以是真的古文達?「安若晨托你何事?」

  「安姑娘……」古文達頓了頓,改口:「將軍夫人託付我,若是城中情勢不妙,太守或是太守夫人需要幫助時,我來提供幫助。」

  「所以就是根本沒有託付你任何具體事!」蒙佳月簡單要抓狂砸屋子,你們一個兩個全當我是傻子嗎?誰是真的,誰是假的?不過是趁虛而入,趁亂謀害。「我兒子在哪兒?」蒙佳月大叫,雙手撐在桌面,險些要跪在地上。「你們要做什麼,明說好了,不再要這般折磨我了。」

  古文達冷靜道:「夫人莫要吵嚷,招來別人的注意便不好了。」

  蒙佳月瞪著他,她不相信他。最糟糕的是,她不知道可以相信誰。她要找朱榮,問問他究竟是怎麼回事,他為何要讓她來這兒見這人。

  未等蒙佳月開口或行動,古文達又快速道:「確是安姑娘讓我來的。夫人不信我,總得相信她吧?」

  蒙佳月正要說那就讓安若晨來,讓安若晨當面與她說。可她看到古文達往一旁退開,他身後的屏風後走出一人。蒙佳月瞪圓了眼睛,吃驚地看著那人。

  古文達道:「城中搜捕令還未解除,所以得將她藏著點。」

  蒙佳月已不聽他所言,她撲上去,一把抓住那人,叫道:「陸大娘。」

  陸大娘扶著蒙佳月,將她扶到椅子上,道:「夫人信我嗎?」

  蒙佳月含淚看她半晌,用力握緊她的手:「妳活著。」

  陸大娘點點頭:「我聽說方管事的事了。是他救了我一命,我欠他的恩情。」

  蒙佳月想到方元。又是落淚。

  陸大娘道:「我當日逃離府衙,去了一個只有我與安姑娘知道的藏身處,昨日,古大人用姑娘囑咐的暗語與我聯絡,所以我知道,姑娘信任他,囑咐了他些事。」事實上,古文達在那聯絡處,留下了給「田老爺」的消息。「田老爺」這個代號,只有安若晨知道。

  古文達摸摸鼻子,他看到「田老爺」變出個陸大娘也差點嚇壞了好嗎?謝大人果然是將全套本領都教給了安姑娘,不,將軍夫人了。

  蒙佳月看看面前兩人,擦乾了眼淚,鎮定下來,問:「那麼,你們找我做什麼?」

  古文達迅速道:「蔣將軍並不知道我暗中調查之事,請夫人莫要與他提起。」

  「我們與夫人的聯絡,除了朱管事,夫人誰人都不要告訴。」陸大娘道。「我們需得暗中行事,還太守大人清白。」

  「安若晨在做什麼?我家大人又如何?」

  「蔣將軍與夫人講的都是實情,事實上,龍將軍安排他來壓制錢大人的勢力,束縛錢大人的手腳。錢大人只是局中棋子,他的作用,是掌控平南,可若平南不完全在他手裡,但局勢卻還給他希望,他便會加速動作,頗頗生事,幕後人便會露出馬腳。」

  蒙佳月也是聰明人,她懂了。所以才會有這共同掌事的結果。

  古文達又道:「錢大人手裡需要籌碼,可安姑娘不在了,太守大人不在了,盧正又落到了將軍手裡,他的壓力可比夫人還大。」

  「我兒子在他手裡。」蒙佳月道。

  「那輛被劫的馬車嗎?」方文達問。

  他果然知道,蒙佳月忙點頭。將事情說了一遍。

  古文達道:「聽夫人這般說,我卻覺得公子不在錢大人手上。他找朱管事去認屍,該是想讓夫人覺得公子被他劫走,但若要達到這目的,把案卷給朱管事看,會更為確定。但他不這麼做,是因為案錄裡定是記著別的,那個『別的』會讓夫人猜疑公子不在他手上,他不希望這樣。」

  蒙佳月怔了怔。

  古文達摸了摸下巴:「其實他偽造一份案錄給朱管事又如何,小事一樁。大概他覺得沒必要。朱管事回來一說,夫人便火急火燎地要見他,讓他覺得事情辦成了。母子情深,何況太守大人生死未卜下落不明,錢大人料準夫人心情,再拖得夫人幾日,夫人定會讓他予取予求。」

  蒙佳月咬牙,確是如此,她真的打算答應錢世新任何要求。她忙道:「那我兒下落,古大人能幫忙去找找嗎?」

  古文達忙道:「這個自然。夫人所托,我定全力以赴。只是還需要夫人幫忙,在錢大人面前裝成毫不知曉的模樣,聽聽他的要求。」

  蒙佳月忙點頭。知道錢世新所求,說不定能推斷出一些線索。

  陸大娘這時插嘴道:「我覺得,方才古大人說得挺有道理。所以夫人不妨表示一下猜疑。若錢大人先前是疏忽,那麼現在為了讓夫人中計,說不定真如古大人所說的,偽造一份假案錄。他們當官的都覺得這是小事,不以為然。」

  古文達垮臉,陸大娘妳這一竿子打得頗寬啊。

  陸大娘繼續道:「夫人拿到了假案錄,便信以為真,聽從錢大人的要求。但這時夫人手上已有了錢大人的罪證。白字黑紙,這是物證。再有,錢大人定不會自己寫假案錄,會讓別人辦,那就是人證。」

  蒙佳月精神一振,用力點頭。古文達看著陸大娘的眼神裡簡直快要有崇拜了,難怪姑娘說若她不在,一定要找到「田老爺」,這人會是重要幫手,果然人才啊。

  陸大娘又道:「夫人切莫心慌,我們齊心協力,定能揭穿他們的陰謀。錢大人以為全平南的衙門都是他的幫手,可他卻忘了,還有全平南的百姓呢。」

  古文達很想問問陸大娘,是不是歧視官府啊,明明現在抗敵主力是他們龍大將軍率領的軍方好吧。算了,還是莫要得罪陸大娘的好。人家有全平南的百姓撐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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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1 10:25:38 |只看該作者
☆、第153章

  蒙佳月與古文達、陸大娘商量好,便去找了錢世新。

  錢世新與蔣松剛要走,他們已商議好了兩邊人馬於太守府的守衛佈置裡如何分工。朱管事悄悄與錢世新遞了話,說夫人請大人留步。這次錢世新未再推拒不見,他等蔣松走後,轉回太守府。

  蒙佳月早已醞釀好情緒,見到錢世新未語淚先流,倒是與之前的失態接得剛剛好。

  「大人,方才蔣將軍在,有些話我不好說。但大人忙碌,恐再拖延,日後更沒機會說了。」蒙佳月抹著淚道。

  錢世新一番客氣,讓蒙佳月有話直說,他若能幫上忙的定不推辭。

  蒙佳月便道,她得向錢世新請個罪,先前錢世新來問話時,她撒了謊。那日衙門裡出了大亂子,她也不知究竟是何事,只聽說一場混戰,打了起來,方元又說不清楚,只說她家大人被誣害追殺,整個府裡亂糟糟。蒙佳月說她當時第一反應就是保住兒子,所以火速派人護送兒子出門,打算等過一段弄明白事情後再接兒子回來。因著怕別人說姚昆確有預謀,還把兒子往外送,所以蒙佳月對外皆不敢承認此事。只是她萬沒料到,護送兒子出城的路途中,那馬車居然會遭劫。

  蒙佳月說起這事掩面痛哭。她說龍將軍扣下了姚昆,居然不讓她見一面,她很是惶恐。不知姚昆是否安好,亦不知這事裡究竟是何門道。她問錢世新,覺得那蔣將軍所言是否屬實,她家大人是否真的平安無事?

  錢世新道:「我也只是聽蔣將軍所言,並未能見到大人。真真假假,如今還真不好說。實不相瞞,這事裡確有古怪。蔣將軍說龍將軍將大人與安姑娘都接到了石靈崖,可接到石靈崖需要些日子,從石靈崖傳消息回來亦需要日子。蔣將軍的消息如此快,實在讓人詫異。我心裡也是有疑慮的。」

  蒙佳月頓時似找到了知音人,她忙道:「錢大人,我知道你如今處境與我家交往有些尷尬。畢竟白大人讓你暫代我家大人之位,這裡頭容易有些誤會,大人恐有避嫌之意。但我想與錢大人說說心裡話。我家大人與錢大人相識大半輩子,是知己好友,是患難兄弟。如今出了事,還望大人莫要棄我家於不顧。只要我家大人平安無事,能讓我們團聚便好。錢大人深受百姓愛戴,任太守掌一郡之事再合適不過,可比那蔣將軍來得靠譜。」

  錢世新垂眉,復抬眼,目光清和,語氣和藹:「夫人莫要這般說,我只是臨危受命,暫代太守之職,日後平南郡如何,那要看朝廷的意思。我只想把眼跟前的事辦好,為百姓辦事,為皇上解憂,如此便好。姚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夫人莫太憂心。」

  蒙佳月點點頭,抹清眼淚,再道:「我家大人的事,恐怕還得等等看龍將軍那頭究竟如何。但我兒失蹤之事,卻是迫在眉睫,得拜託錢大人查明。」

  錢世新道前兩日確是忙亂,未及時過來聽蒙佳月說這事,還真是他耽誤了。既是事關他侄兒,他自然全力以赴破案,相信定能找到。

  蒙佳月問:「錢大人確有把握?」

  錢世新點頭,再次保證。

  蒙佳月道她如今是鬧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龍將軍這時候派人回來插手平南郡事務又是為何,她見不到她家大人,竟是誰也不敢相信。

  錢世新目光閃動,很沉穩地未接話。

  蒙佳月望著他,道:「大人既是願意相助,可否讓我看看案錄,我雖是婦道人家,但母子連心,說不定我能從中看出線索一二。若是能就此找到我兒下落,我願意做任何事保他平安。」

  錢世新未回話,沉默。

  蒙佳月看著他的眼睛,道:「錢大人,若我兒有個三長兩短,我怕是無臉再見我家大人。其他的都不算什麼,我兒性命最是重要。我願意為救他做任何事。求錢大人助我。」

  錢世新沉吟半晌,終是點頭答應。

  錢世新回到衙門,問親信衙差可否見到陸波回來。衙差言道沒有。錢世新有些煩躁,陸波不是這麼沒交代的人,難道他也被龍騰抓走了?

  錢世新去了書房,看了一遍所有新到的公文信函報呈,然後從所有堆積的公務裡挑了一些不緊要但是繁瑣的,加上蔣松要的那幾件案子的案錄,交代了下去讓人報到紫雲樓蔣將軍處。又叫來郡丞等郡官,問了問他們手上的事,暫時也全是整治全郡治安、各縣春耕畜牧、軍防配合等等,錢世新讓他們全去蔣松那兒報一遍,把所有說到的事情,仔仔細細準備卷宗文書堆給蔣松。

  待所有人走後,錢世新叫來了卷錄庫管的沈良沈先生。沈良小心翼翼,自太守大人行刺白大人後,錢大人便下令衙門內所有文書嚴管,所有卷宗案錄鎖緊,任何人未經他授令不得翻閱,以免有人篡改公文,圖謀不軌。

  這罪名有些大,沈良自然不敢有半點疏忽,所有卷案都鎖起來,文書先生桌上的紙片兒他都恨不得也鎖進櫃子裡。錢世新讓沈良將馬車劫案的案錄給他拿來,沈良拿來了。這案錄沈良自己看過,因著朱榮曾問他要,他沒敢給,但心裡也有好奇,於是翻出來自己看了。

  錢世新翻了翻,問沈良有誰看過,沈良自然答文書先生與辦案差爺問好話記好事後就入庫鎖櫃,誰也沒動過。錢世新點點頭,讓把案錄放他這兒,他研究研究。

  沈良走後,錢世新閉目思慮。當日城裡多處出事,不止這馬車,還有因追捕姚昆等人造成的眾多死傷,再加上坊間普通竊案和打鬥傷亡案子等。錢世新將所有情況想了一遍,辦案衙差是他的人,記案的文書先生也不難掌控,搬屍的雜役無人注意,事情應該掩得住。錢世新將外頭的衙差叫了進來,如此這般的交代一番,那人領命,趕緊辦去了。

  錢世新將事情處置完,去了一趟牢裡。他將龍騰的安排和蒙佳月的反應說了,然後道:「觀察了幾日,姚文海確實不是太守府的人救走的,蒙佳月現在以為他在我手裡。我打算好好利用這事。盧正落到了龍騰的手裡,他該知道怎麼做,但我另一個重要幫手也失蹤了。」

  錢裴皺眉琢磨半天:「你速找個由頭,將我移到別處。不能是福安縣衙門,要到一個尋常人想不到的地方。」

  錢世新吃驚:「怎麼,你覺得屠夫敢在這時候到衙門裡殺人?如今沒有比郡府衙門的大牢更安全的地方。」

  「不是屠夫,是龍騰。」錢裴道:「若是盧正真按規矩辦,自我了斷。那龍騰定會急眼。眼睜睜一個重要人證沒有了,他只能再找一個。安若晨早就懷疑我了,但她沒有證據。」

  「龍騰也沒證據。」

  錢裴冷笑:「你真是當好官當久了嗎?這時候還要什麼證據,抓回去嚴刑拷打一番,我自然什麼都招了。」

  錢世新瞪著他。

  錢裴嚴肅道:「他也會疑心的。」

  錢世新自然知道這個「他」是誰,也知道這個疑心的意思是指疑心龍騰會盯上錢裴並讓錢裴招供。

  錢裴看著錢世新的表情,道:「你總不能讓你親爹就這麼被謀害了呀,再者說,你親爹一不小心還會把你供出來。當然了,後半句是玩笑話。這世上我誰都能不顧,卻不能不顧骨肉親情啊。」

  錢世新撇開頭完全不想看他:「最後這句確實是玩笑話。」

  錢裴道:「我為你鋪好了路,你才能走到今天。我本可以不攪進這些破事裡,全是為了你。後頭的事你還需要我護著你。這些可都是確確實實,沒摻半點玩笑。」

  錢世新咬咬牙:「我想想辦法。」

  石靈崖軍營裡,盧正瞪著面前的安若晨也在咬牙微笑:「將軍夫人!」

  「盧大哥。」安若晨努力維持著鎮定,她知道將軍對盧正用了刑,卻沒想到會這麼慘,盧正兩隻手掌幾乎爛掉,光著膀子,凍得臉有些白,而身上全是一鞭一鞭的血印,簡直體無完膚。他被吊在軍營校場中間,安若晨覺得這算是給全軍一個示警──奸細的下場。

  安若晨捧著一杯酒,盧正看了看那酒,因為疼痛而吸著氣問:「請我喝喜酒嗎?」

  安若晨道:「我想請你幫個忙。」

  盧正齜著牙笑:「我都這樣了也未曾開口,妳以為一杯酒,叫聲大哥,我就會告訴妳嗎?」

  「田大哥死了嗎?」

  盧正的笑容僵住了。

  安若晨看他的表情,知道了結果。她嘆口氣,翻轉手腕,將那酒倒在地上。「這酒是給田大哥的。他喜歡喝酒,卻沒喝上我的喜酒。」

  盧正抿緊嘴不說話。

  安若晨問:「他的屍體在哪兒?」

  盧正不說話。

  安若晨道:「將軍不讓我來見你,他今日出去了,我偷偷來的。我覺得這個問題他來問你,你一定不願答,但我來,也許你願意回答。」

  「是嗎?」盧正笑了笑。

  「畢竟朝夕相處,也算有兄弟之情,你就讓我替他收個屍吧。」

  盧正笑不出來了。他閉上了眼睛,想起另一個人。那人也曾與他朝夕相處,有兄弟之情,他定是也死了,而他不知道他屍體何處。這種遺憾,很平常不是嗎?

  「妳定然不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安若晨答道:「對你不重要的,也許對我很重要。」

  盧正道:「妳真正想問的是妳二妹的解藥。」

  「你覺得重要的事,也許對我不是太重要。」

  盧正睜開了眼睛,他看了安若晨好半天,告訴她秀山上的一個方位,「在那裡挖吧。」

  安若晨點點頭,轉身要走,盧正卻道:「我可以告訴妳妳二妹的解藥放在哪裡,但妳得想辦法讓將軍放了我。」

  安若晨淡淡地說:「我跟你不一樣,我不會背叛將軍。」

  「妳被將軍哄得真好,死心蹋地。男人都會這一套。」

  安若晨站回盧正的面前,看著他。

  盧正道:「妳不高興?我說的是實話罷了。妳如今對將軍多有用,從他進城開始,再沒有遇到比妳更好用的棋子了。他用妳誘捕細作,用妳製造沉迷女色的假像,用妳當攻擊對手的藉口──看誰不順眼了,便當是為妳出頭教訓。妳想想,引君入甕之前要佯敗,對方才會掉以輕心,記得嗎?」

  「所以?」

  「所以他挑這時候與妳成親。妳覺得將軍真的喜歡妳?他托庇祖蔭,年紀輕輕得封二品大將軍,滿朝文武,家中有適齡姑娘的哪個不想與他結親,妳算什麼?等打完了仗,妳再無用處,將軍會如何處置妳?」

  「這些話我聽過挺多的,若要挑撥,恐怕得換些新鮮的。」

  「我不是挑撥。」盧正語氣輕鬆,仍像從前那般親切,「姑娘,我再叫妳一聲姑娘。我如今這般了,只有我會對妳說這些。妳好好給自己留個後路,將軍不可能帶妳回京,他這樣的身份,帶妳回去,只會丟臉。這事妳當他沒算計過嗎?他心裡真正的想法,妳可知道?」他頓了頓,道:「五年前,我也認得一位姑娘,我騙了她,我說極歡喜她,我討好她,於是她也歡喜我。我們成了親。我這麼做,不過是為了能在那個村子入個籍,好入伍。其實我不是那麼喜歡她。我娶她,對她極好,全村都誇我,我們還生了個兒子。我常拿他們在軍中提起,路過些地方,看到孩童玩的玩意,我會故意說給我兒子買。大家對我印象極好,覺得我穩重可靠忠厚老實。」

  安若晨道:「我倒是沒怎麼聽你提起。」印象中她是知道盧正成了親,但知道他是細作後,她以為這身份掩飾而已。

  「因為離開太久了,能拿來說的事情不多,總不能反反復復地說同樣的事,我也不舒坦。」盧正道:「我甚至不太記得她的模樣。我兒子,現在該有四歲了吧?她有時會托村裡人給我寫信,信要很久很久才會輾轉到我手裡。我收到的最後一封,是她說院子裡的樹長壯實了,兒子總鬧著要爬,她盼著我回去。」

  「她真可憐。」安若晨平靜地道,「可惜田大哥是孤兒,又沒成親,不能與你比慘了。」

  盧正苦笑:「妳知道,細作被捕,以防泄秘,會想法自我了斷。我有很多機會,但我沒死。可就算沒死在將軍手裡,也會死在南秦的手裡。他們不會讓我活著。就像唐軒一樣。我猜他是被自己人處置了。我只是不甘心就這樣死了,我想起了我娘子,我該回去看她一眼。」

  安若晨不說話。她想了想,道:「你告訴我解藥在哪?我二妹活過三個月,我就替你想辦法。」

  盧正大笑,笑得咳裂傷口。「妳以為我是傻子?」

  「那你以為我是?」安若晨轉身要走。

  盧正又叫住她:「我可以給妳一個線索。」

  安若晨站住了。

  盧正道:「妳說得對。若是將軍問我,我該是不會說,但妳來問,我得說一些。」

  「聽上去充滿了陰謀詭計。」

  盧正又大笑:「妳還是這般多疑。妳告訴將軍,錢世新身邊有個幫手,代號是船夫。真名叫陸波。他代表錢世新與我聯絡,該是最親信之人。錢世新官職在身,將軍動不了他。但若是抓到陸波,審出證據來,便可以了。」

  安若晨盯著盧正看,盧正回視她的目光,道:「妳二妹的毒,只有我知道解藥。妳幫我,我才會幫妳。還有,告訴將軍,我不會回答他任何問題,若他想留活口,就少用刑吧。但是妳的問題,我會看心情答的。」

  安若晨看著盧正半晌,轉身走了。這回盧正沒有再叫住她。

  §     §     §

  錢世新回了錢府一趟,他不知陸波是否出了什麼狀況,會否在錢府給他留消息。他還有一些事需要安排錢府的人辦。

  他回了自己院子,洗個澡打算休息休息,從屏風後頭著好衣一出來,他愣住了。兩名侍從已經倒地身亡,一顆人頭擺在桌上,正是陸波。一個姑子打扮的人坐在椅子上,冷冰冰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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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錢世新後脊樑發冷,僵在了那兒。

  靜緣師太道:「你坐下,我有話說。」

  錢世新不敢不坐。坐在靜緣師太的面前就是坐在陸波頭顱的面前。錢世新一句廢話沒有,端正坐下了。

  靜緣師太看著錢世新,面無表情,道:「他是個頗機靈的,我追蹤了他兩日才將他擒下。」

  錢世新覺得這種誇獎陸波該不會歡喜。算算日子,靜緣師太該是在陸波出城打探盧正追捕安若晨狀況時截得他。她讓陸波回不得城,還殺光了他領的那些手下嗎?

  「確是費了番工夫。他們人多,且在山裡頭躲藏逃竄,不易找到。」靜緣師太淡淡說著,彷彿那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兩日追擊算不上什麼。「我告訴你這些,是想讓你明白,我若想殺誰,便一定能殺掉,除非我死了。」

  錢世新沒吭聲,他猜靜緣師太這次並不想殺他,不然也不會與他費這些工夫說話。

  果然,靜緣師太這般道:「我有幾個要求。」

  錢世新指尖戳進掌心,掩住緊張,他等著靜緣師太往下說,可靜緣師太只冷冷盯著他。於是錢世新清了清嗓子,回道:「師太請說。」

  靜緣這才開口:「第一,不許動安家四丫頭一根汗毛。撤回搜捕令,讓你那些官兵衙差不許再找她。也要管好你那禽獸爹,他碰了安若芳一根指頭,我便砍你兩根指頭。」

  錢世新道:「我爹在牢裡,自然做不得什麼。尋找安四姑娘,也是給她家人一個交代,想讓他們全家團聚。」

  「別解釋,別狡辯,我沒耐心。你只管應好或不好。」

  「好。」錢世新趕緊應。

  「第二,告訴我安若芳她娘是怎麼死的。」

  錢世新愣了愣,這要求是何意?

  「別說謊,別解釋,別拖延。」靜緣冷道。

  錢世新趕緊將段氏想毒害安之甫結果安之甫一怒之下殺掉段氏的事說了。這可沒有說謊。只是這事之前他想軟禁控制段氏引出安若芳和靜緣師太的心思,就不必提了。

  靜緣也沒再問,似乎她真的只想知道段氏的死因,別的毫不在意。錢世新的心稍稍安定。這姑子愛殺人,但也許沒那麼多的彎彎腸子。

  「第三。」靜緣師太道:「你要替我查一件事。」

  「何事?」

  「我女兒,六年前死了。輝王知道真相。你見到他時,問問他,我女兒被劫持的事,究竟是如何的。」

  錢世新道:「我從未見過輝王,如何問?」

  「你幫他成就帝王大業,日後自然會見面。慶功行賞,舉杯同賀,難道不是機會?再者說,就算見不到輝王,你也可以想辦法從其他的途徑查查。我給你半年時間,查不到,你就死。」

  錢世新忙道:「這沒頭沒尾的事,妳也與我說清楚,不然我毫無線索,如何查。」

  「怎地沒頭沒尾?唐軒不是將我的事告訴了你,讓你想辦法將我處置了嗎?」

  「這又是從何說起……」錢世新話還未說完,靜緣師太卻猛地一拍桌子,厲聲喝道:「莫說謊!再敢對我胡扯我就立時殺了你!」

  桌子被拍得一震,陸波的人頭被拍得飛起,撞到牆邊的櫃子又摔到了地上。錢世新臉色慘白,頓時不敢說話。

  靜緣師太盯著他,道:「我從前不愛過問別人的事,我也不喜管那閒事。但我如今發現,凡事還是多問幾句的好。所以我殺陸波之前,一點點剁了他,讓他告訴我許多事。你囑咐過他的,我都知道。」

  錢世新垂目不語,所以方才這姑子問他段氏怎麼死的,難道也是想測測他有沒有說謊嗎?

  「陸波是你的左膀右臂,我先斷你一臂,以示警戒。你莫要與我耍花樣。我不管你旁的,只要你查出我女兒之死的真相。你跟他們是一夥的,自然能想到辦法。半年之內,若查不出來,我便來殺你。你可以躲,可以找高手護你,但我發誓,有生之年,必取你人頭。」

  錢世新咬咬牙,道:「師太若是懷疑誰,殺了便是。寧錯一百,不漏一個,這般師太才能真正放心不是嗎?我若告訴師太什麼,師太不信,那我又如何?」

  「那就想法讓我信。我不信你,自然是你的錯。」

  錢世新被噎得。

  「殺人容易,懷疑誰便殺誰,這又何難?我殺了。我殺了黃力強全家老小全府上下,但直到如今我才知道,也許我根本沒有得到真相。想知道真相竟比殺人還難。」靜緣師太的手在桌上握成拳。錢世新盯著那拳頭,後背冷汗已出。他想起唐軒與他說的話,這屠夫是頭猛虎,用好了,天下無敵,用不好,引火焚身。

  錢世新道:「我查便是。但我若需要求證線索或是告訴師太什麼消息,如何聯絡?」

  「在頂松坡觀景亭的四個角上掛上鈴鐺。」

  錢世新咬牙:「師太莫要說笑。」

  「好笑嗎?我只是想試試陸波可曾說謊。」

  錢世新無語。

  靜緣師太道:「在你錢府後門掛上兩個燈籠,一個燈籠雙面寫錢字,一個燈籠單面寫錢字,我便知道了。消息放在燈籠裡的燭臺下面。兩個燈籠位置對調了,便是我來過了。」

  錢世新聽罷,忽然冷靜下來,他道:「師太所言,我記住了。我一會去衙門便下令取消盤查安四姑娘的下落,但對師太的追捕令無法撤銷,畢竟師太眾目睽睽闖進衙府殺了許多人,這個我就掩蓋不住了。」

  「我知道,無妨。」靜緣師太毫不在意。

  錢世新又道:「師太藝高膽大,未把衙差放心上,但龍大將軍派了麾下蔣松將軍來管制平南安防,尤其中蘭城內,更是他們的地盤。他定也會派人搜捕師太,師太莫要大意。」

  靜緣師太問他:「你想說什麼?」

  「我只是想提醒師太。」錢世新道:「有些事,並不是我能做主的,又或者我能作主,但無法完全控制。比如查找安四姑娘之事,除了我,還會有別人。」

  靜緣師太明白,這裡指的別人當然不是安家人。

  「師太定然已經知道盧正是他們派在軍中的奸細。而如今盧正已被龍將軍擒住,據說帶回了石靈崖。」

  「那又如何?」

  「我還未知盧正生死,若他死了,倒是沒麻煩了。但若他不死,恐怕我們都得小心。師太妳莫忘了,盧正是唯一親眼證實師太與安四姑娘關係親密的人。他有可能對龍騰洩露我們城中情報,亦有可能對軍中其他奸細透露有關師太的消息。當初有人那般對付師太,恐怕如今亦是。」

  錢世新一邊說一邊小心觀察著靜緣師太的表情。

  靜緣師太平板板地道:「你想讓我幫你殺掉盧正?」

  「自然不是,軍營重地,師太出入不便,去了怕是會自尋死路。若要滅口,我有更穩妥的辦法。我只是將眼下情形與師太說明白,讓師太小心。我們如今既是同盟……」

  「你是說同夥?」靜緣師太打斷他。

  錢世新:「……」他頓了頓,「既是自己人,就該互相幫持些。師太不阻撓我們的計畫,我自然也樂意為師太效勞。師太要查的事,我定當全力以赴。安四姑娘的安危,我也會照應著。」

  靜緣師太冷道:「不必攀交情,我與你不是自己人。這世上,我只有我自己,沒有別人。你也莫照應著安若芳,你們錢家人的照應,都有毒。」她站起來,「你們的計畫我沒興趣,誰人當皇帝與我無關。你不找我麻煩,我自然也不麻煩你。你記住我的話了嗎?」

  錢世新忙道:「查出師太女兒之死的真相,記住了。」

  「撒謊解釋拖延,死!半年之內無真相,死!找我和安若芳的麻煩,死!」最後一個「死」字迸出來,靜緣師太已經離開了屋子。

  錢世新瞪著面前的空椅子,好半天才鬆了一口氣。

  §     §     §

  安若芳與姚文海數日來藏身小院,平安清靜。每日會有人來送飯菜,夜裡也有人守夜,一切都很平靜,還未遇到什麼兇險情況。姚文海趴在大門那處偷偷看過,說這裡是個巷子尾,未瞧見外頭有人。他還想偷偷跑出去,被安若芳阻止了。

  安若芳道:「你出去若是被人認出發現了,跟蹤回來,會拖累我的。不止拖累我,還會害了救了我們的公子。你行事之前,先確認自己有能力善後。若遇上意外狀況,可有辦法處置?」

  姚文海沒辦法。不但身無分文,而且也沒幫手。他覺得安若芳說得有理,坐下長嘆:「可我們在這兒,都不知外頭情形。送飯菜的來,除了今日菜色,其餘一問三不知,分明是故意的。妳說,我們是被囚禁了,還是被保護了?」

  安若芳問他:「被囚禁了你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

  「那便感恩吧,就當自己被保護了。」

  姚文海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他開始沉下心來,悄悄觀察。他發現安若芳並非表面上的這般冷靜。她會偷偷藏饅頭和鹹菜,還認真看每一個來送飯菜人的臉。她對每個人都客氣疏遠,似什麼都不想打聽,但說話的時候總有些小試探。於是姚文海也學她,他將自己的觀察與她商議,兩個人都覺得,做飯的地方肯定不遠,因為飯菜拿過來都還是熱乎的。

  姚文海還覺得安若芳想得對,如果他們跑掉了,被人抓到,將那公子窩藏他們的事說出來,那公子會有麻煩。所以他這麼放心不派人守著,定也有別的安排。也許就在這巷子裡另外有居所。既能防衛外頭,又能守住巷尾。且他們二人各有各的麻煩,那公子想來之前並無準備,收留他們也是事出突然,所以不得不放在一起。護好一個地方,總得護好兩個地方容易。這般想來,這公子對他們是上心的。並不想讓他們出甚意外。

  姚文海不再莽撞想亂跑,但他覺得他們得想法與那公子談判商量,不能什麼都不知道。那公子既是上心,那他們可以利用這一點。正打算找安若芳商議,卻聽得她屋子裡有人說話。

  姚文海猶豫要不要偷聽,沒一會安若芳卻過來將門開了條縫,與他道:「我救命恩人來了,她與我說些事。她不喜歡見外人,也不喜歡有人偷聽。你先回屋,我一會去找你。」

  姚文海皺皺眉,應聲:「好的。」然後用嘴形無聲問她:「可有危險?」又用手比劃著劃脖子,示意需不需要自己救她。

  安若芳看他手忙腳亂的樣子,笑了笑:「沒事的,是我救命恩人。我一會去找你。」

  姚文海點點頭,回屋去了。他將門開著,將偷藏下來的削尖的筷子放袖子裡,又拿了根木棍放手邊。等了好一會,沒見安若芳來,忍不住去看了看。卻見安若芳紅著眼眶坐在屋裡。姚文海四下看了看,院子裡屋裡都沒別人。

  「妳救命恩人說什麼?」

  安若芳好半天似才緩過神來,道:「她說她已想辦法讓官府不再追捕我。但她自己有些麻煩,拖累了我,所以我暫時還不能回家。」

  「啊,這樣呀。」姚文海有些傷懷。他也想回家。

  「我母親是我爹爹殺的。」安若芳又冒出一句。

  姚文海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好。

  安若芳不說話了。事實上,靜緣還問她,需不需要她殺掉安之甫幫她報仇。

  姚文海等半天,問她:「那妳怎麼辦?」

  安若芳道:「我總要回家的。有些賬,得自己去討。別人幫的不算。」

  姚文海看著她,不敢細問。安若芳忽然又道:「你爹沒事,你娘也好。」

  姚文海猛地跳了起來:「妳,妳……」

  安若芳點點頭:「我恩人說,總得知道誰與我一道才能放心。她打聽過了,現在暫時都沒事。我大姐也平安。」

  姚文海有些激動:「暫時?」

  「你家被官府圍著,說你爹爹殺了巡察使大人意圖謀反。你娘將你送走,也許是因為這個。誣陷你爹爹的人,想將你抓走,然後那公子將你救了。」

  「他為何要救我?」

  「我恩人沒說。」

  「妳恩人能帶我們走嗎?我覺得妳恩人比我恩人靠譜啊。」

  安若芳搖頭:「她有別的事要做。她這次來,主要是想告訴我真相。她說我起碼該知道我娘究竟是怎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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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1 10:26:10 |只看該作者
☆、第155章

  龍大回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他先去軍帳聽了各士將的報事,這才回自己寢帳。他手裡拿著個大碗裝的一簇花。那是回程時路邊看到的。花兒開得正好,粉豔豔的顏色,小小一朵,卻長成一大簇,迎風搖曳,花枝舒展,走到近前,還能聞到淡淡香氣。

  龍大不知道這花叫什麼名字,但讓他想起了安若晨──若不留心,容易錯過。但真正靠近,便會發現美好。

  龍大將那一簇花連根帶土拔了,回身看到隨行將兵的古怪表情,索性命他們每人拔一束,帶回營去。

  「將軍,這有何用?」一衛兵問。

  「回去種到營門處。」

  「做甚?」另一人又問。

  「這等小事還用問?」龍大板著臉道。

  不用問嗎?可是真的不懂啊。將兵們不問了,還擔心不夠用,差點將那山坡上所有花都拔了。一眾人每人都抱著一大簇花,策馬揚蹄回來,很是奪目。回營之後大家集中交花,統一種上。龍大抱著他那簇花鎮定開溜。沒有花瓶花盆,找個大碗裝上。處置完軍務,問了問安若晨今天的動靜,拿著花碗回帳。

  到了帳前有些臊臉,在腦子裡琢磨一番說辭,這才掀帳門。

  進去一看,白緊張了。安若晨竟趴在桌上睡著了。

  龍大放輕腳步,將花碗輕輕放在桌上。看了看安若晨,她沒有醒。枕著臂彎側著臉,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彎彎兩道陰影,秀氣的鼻子粉嫩的唇,顯得娟秀嬌弱。

  龍大知道她皺鼻子做鬼臉是什麼樣的,知道她彎起嘴角笑起來是什麼樣的,長得是嬌氣柔弱的樣子,但他知道她其實一點也不嬌氣。

  龍大忍不住低頭輕輕吻她的額角。他還知道她抱起來是什麼感覺,知道她的唇軟軟的,知道她咬著唇的樣子很可愛,還知道她害羞的時候閉著眼睫毛會一顫一顫的。對了,他還知道她睡覺不老實,半夜會踹人,他控訴她的暴行,她還不相信,末了勉強琢磨出個理由,說自己大概不習慣跟旁人一起睡。

  這是可以不習慣的事嗎?龍大再親親她額角。他也是剛練習與人同床共枕,也沒踹她啊。好吧,幸好他沒這睡夢中推開人踹人的壞毛病,不然把她踹壞了可沒人賠他一個這般讓他歡喜的。

  越看越是歡喜,居然還不醒。龍大看著安若晨的睡顏,忽然心裡一動,摘下兩朵花,輕輕別在她的髮際。挺好看的。再摘幾朵別上去。這般映得臉蛋兒更豔了。可惜另半邊頭壓著,龍大一邊琢磨一邊繼續往安若晨頭上插著花,不小心插多了,正想摘幾朵下來調整一下,安若晨忽地動了動。

  龍大趕緊正經背過手去,輕咳了咳,安若晨睜開眼,看清眼前人,驚喜叫道:「將軍,你回來了。」

  「對的。」龍大嚴肅狀,「聽說妳晚飯吃得太少。」

  安若晨揉揉眼睛,剛醒來聲音軟軟的:「我等將軍呢,萬一將軍回來沒用飯的,我再陪將軍吃點。」

  龍大笑起來,捏捏她的臉,自家娘子的臉蛋真是好捏啊。「我用過飯了。 妳餓嗎?我讓他們再準備點。」

  安若晨忙搖頭,軍營裡頭總擔心耽誤軍爺們的正事。「將軍,我有事與你商量。」安若晨拉龍大坐下。

  「嗯。」龍大坐下了,他知道安若晨今日去見了盧正,他還想著如何委婉地批評她,既是她自己要提了,那就正好。

  安若晨說的果然是去見過盧正的事。她將她與盧正說的話,盧正與她交代的事都說了。末了道:「將軍,你說已派蔣將軍回中蘭城主事了,那是不是已無大兇險,我可以回去嗎?那兒還有許多事要辦,我想回去。」

  「都有何事要辦?」

  「給田大哥處置後事,為李長史正名,陸大娘的行蹤安危,還有接回四妹,再加上我二妹的毒,總得找找解藥。若是真有這藥,盧正既沒帶在身邊,那定是在中蘭城裡。還有盧正說的那個陸波,也得查查。」

  「為何非得妳去查?」龍大再問。

  安若晨張了張嘴,答不出來。

  龍大又道:「若是從前我剛救下妳時,問妳這個問題,妳大概能說出好幾大段的理由,如今妳知道為何妳答不出了嗎?」

  安若晨閉了嘴,因為今非昔比,不是非她不可了。

  「那時妳是唯一與徐媒婆交過手的人,是人證,亦是目標,所以事情妳來辦,自然比別人強。但如今妳身份不一樣,便輪不到妳查什麼陸波。」龍大耐心道:「我不是與妳說過,我都有安排了嗎。」

  「是。」安若晨應了,可心裡還是不放心。

  龍大道:「當初我年少,是前鋒將時,初戰開路便是我去的。我領著人,與敵軍正面相對,拼殺出一條血路,以供後頭大軍入城。後來我當了主將將軍,便調令前鋒後衛,安排陣形戰略。再往後,我是大將軍,打得仗更少,也許就如現在這般似的,只是坐在帳中說話。也許是與我的將官們商議軍情,又也許是與敵軍將領談判交手。仗還是得打,但需要我親自動手時,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硬仗。」

  龍大看著安若晨的眼睛,道:「妳明白我的意思嗎?」

  安若晨點點頭。

  「身份不一樣了,做的事也要不一樣。看似越來越閒,其實越來越難。因為妳做的決定得更多,而這些決定的影響更大。」龍大問安若晨:「妳現在是將軍夫人,妳知道將軍夫人需要做什麼嗎?」

  安若晨不知道,她撇著眉頭看龍大,想著若是將軍說答案是「伺候將軍」,她反駁不得,但心裡會不舒服。龍大道:「將軍夫人是要與將軍一起同甘苦共患難的,還要幫著將軍一起解決問題。」

  安若晨兩眼發光,崇拜地看著龍大。將軍你這麼會花言巧語,難怪威名遠播,簡直能寫一本《龍將軍新新傳》。

  「這時候妳該問與將軍一起解決何問題。」龍大溫柔提醒。

  安若晨趕緊聽話問:「將軍,我們要一起解決何問題?」她覺得她知道啊,不就是抓住陸波,審出盧正,找出二妹的解藥,抓住師太,讓四妹回家,劫來錢裴,找到證據洗清太守的冤屈,揭穿錢世新和輝王的真面目,為那些冤死的人們正名討回公道,終止戰爭,兩國恢復和平。看,她真的都知道,不過她是賢內助,這些等將軍再告訴她一遍好了。

  龍大看安若晨表情就知道她腦子裡的主意多,於是他又問:「我剛才說,大將軍都做什麼?」

  「打硬仗,還有坐在帳子裡聊天。」安若晨迅速答。

  龍大戳她額頭:「什麼聊天。決策千里。」

  「好的,大將軍決策千里。」拍馬屁的口吻安若晨用得相當熟練。

  「所以將軍夫人也必不是跑腿的。」龍大道。

  安若晨垮臉。意思是她從前是個跑腿的?好吧,沒什麼不服氣的,她從前還真就是個跑腿的,管事呢,而且她現在還想繼續跑腿。安若晨明白將軍的意思了,但她沒本事決策千里,她覺得她跑腿挺合適呀。

  「還有,我囑咐妳的事,雖然不是全部如此,但一些特別重要的事,我那般囑咐,必是有重要原因的。比如說我讓妳不要去見盧正,也與妳簡單解釋過理由,妳也答應了。但妳今日違背我的意思,私自去見了他。」

  安若晨辯道:「那是因為將軍今日不在,我心裡惦記著田大哥的蹤跡,他是生是死,屍首何處,總該要有人知道。將軍昨夜還說未從盧正那兒審出話來,我只是想去試探一下……」

  「妳破壞了我的權威。」

  安若晨愣了愣,說不出話來。她想說可她好歹問出了些線索,但她不敢頂撞龍大。

  「盧正從軍,聽的是軍令,服的是軍威。他是奸細,但這些訓練影響仍在。我命人將他綁在校場,施刑問話,也是為了給眾兵士看看,叛軍者便是如此下場。盧正於昔日同袍面前受辱,比受刑更讓他煎熬。他撐這幾日,是條漢子,他未似別的細作那般有自我了斷的意思,便是他有自己的盤算,這些盤算,必須是向我屈從供出線索才能得到。包括他欲要脅妳,欲與妳討價還價,也得通過我。這就是談判,是籌碼。」

  安若晨咬咬唇,她自作主張,讓盧正占了先機,將軍失了籌碼。

  「所以如今盧正得償所願,他一定很滿足高興。他能向妳透露的陸波,自然也能向我透露,什麼線索可以給,什麼情報不能說,妳當他心裡沒數?」

  「我錯了。」安若晨很難過,問到線索的喜悅消失殆盡。盧正讓她轉告將軍以後只與她透露消息,想來也是這個打算。打破了將軍的權威,讓將軍在他那邊不好施展。這些的確是她不懂事造成的。

  龍大看她表情,嘆道:「是我先前未教導過妳,妳不曉得,如今明白便好了。也不算大錯,這不妳也問出了些東西,起碼我們知道盧正不是大蕭人,他得通過娶妻入籍混入軍中,那他也許就是南秦人。還有陸波這人,我讓蔣松和古文達分頭去查。」

  龍大頓了頓,看安若晨仍是無精打采,哄她:「好了,這不是都說清楚了嗎?說不定過兩日便將陸波抓回來了,還有錢裴。我們能審出一大堆的線索來。」

  「將軍。」安若晨道:「你一會去告訴盧正,你略施小計,他便什麼都說了,一切正如你所料。」

  龍大失笑,這是要裝做安若晨是他故意派去的嗎?「這般氣死他了可怎麼好,我還要留活口呢。」

  安若晨破涕為笑:「將軍別逗我。」

  她一笑,龍大便也歡喜起來,揉揉她的臉,還是喜歡她開心的模樣。

  「將軍總沒正經,我有時也猜不到將軍說的真的假的。」

  龍大板個臉:「這便是狡辯了不是。本將軍一向嚴肅,說話清楚明白。」

  「我不懂軍中規矩,將軍多教導我些。將軍忙碌,也可讓衛兵攔著我點,什麼不能做的,教他們不許我做便是。」

  「那怎麼行,我不囑咐他們那些,是因為妳也需要權威。妳是我夫人,難不成還得被他們指來喝去這不許那不讓的?」

  「可我不懂事,讓將軍丟臉了。」

  「怎麼會。」龍大將安若晨摟進懷裡:「全軍上下誰不知道,本將軍的夫人貌美伶俐,智勇雙全,甚得本將軍喜愛。」

  安若晨抿緊嘴忍住笑,覺得龍大將軍用這麼權威的腔調說這麼噁心的情話真的──太教人歡喜了。

  「將軍。」安若晨看到了桌上那碗花。「為什麼桌上有花?」好醜啊,誰會用大碗公裝著花啊,而且好多花枝子都禿了。

  龍大看看她的表情眼神,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回程時兵士們鬧著玩呢,挖了許多花說要種到營前,我就隨手從營前拔了些拿回來給妳瞧瞧。」

  安若晨笑起來,大家還喜歡種花啊。「挺好看的。」她安慰將軍。

  龍大點點頭:「嗯,明日便還給他們,讓他們再種回去好了。對了,既是說到正事,我得與妳仔細說說。」

  安若晨從他懷裡坐直了,話題又跳到正事了啊,那她仔細聽。

  龍大嚴肅道:「方才我說了,決策千里才是關鍵。」

  安若晨點頭,她不是跑腿的,她記住了。要跑就跑關鍵的腿。

  「所以我們要看計畫的實施情況來及時判斷和處置。如果計畫順利的話,南秦皇帝會來這裡,梁大人也會來。若計畫不順利,南秦皇帝來不了,梁大人也會來。」

  「梁大人是重點?」安若晨問。

  龍大點點頭,壓低聲音道:「南秦皇帝若來不了,會麻煩一些。因為輝王勝了一半,他登上南秦皇位,事情會更棘手些。但我們也還有機會。」

  「我們要幫南秦皇帝奪回皇位嗎?」

  「自然不是,南秦皇帝若來不了,表示他已經死了。」

  安若晨一驚。

  「別國的事,別國的皇帝,與我們無關。但輝王叛變,是有同夥的。他拿到了皇位,他的同夥拿到什麼?這個就與我們有關了。這也不是我們邊境這頭就能解決的。錢世新不過是個棋子,別說一個縣令,就是一個太守,難道還能翻出天去?最大的危機,在京城。」

  京城?那真是一個很遠的地方啊。安若晨仔細聽著龍大分析形勢及他的安排,終於明白什麼是決策千里。

  安若晨正抓緊機會提問,卻聽得帳外有衛兵報:「將軍,有信鴿到。」

  安若晨忙跳起來,用拍馬屁的速度奔到帳邊,為人妻子恭敬謙卑的態度為龍大掀開了帳門,清脆的嗓音報:「將軍,衛兵來了。」

  龍大攔阻不及,只得看著安若晨殷勤開門,及閘外衛兵打了個照面。

  衛兵見著安若晨,手中捧著的小小信筒「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一臉驚悚,目瞪口呆。

  安若晨不明所以,只下意識地低頭看那信筒,隨著這一低頭,一朵小花飄落了下來,落在了那信筒旁邊。安若晨愣愣地看著那花,摸了摸自己的頭,摸到半邊腦袋的花。

  一抓就是一把。

  安若晨盯著手上的花,狐疑地看著將軍。龍大一臉無辜,門外的衛兵更無辜。

  安若晨再摸一把頭上的花,明白過來了。她嘆了一口氣,轉身對那受驚嚇的衛兵道:「我正哄將軍開心呢,辛苦你了,是這信嗎?」

  那衛兵點點頭。

  安若晨也不指望他有什麼正常反應了,她自己蹲下來將信撿起,和藹地問衛兵:「還有別的事嗎?」

  衛兵愣愣搖搖頭。

  安若晨端莊微笑:「多謝,辛苦了。信我拿去給將軍。」

  衛兵再愣愣的點頭。

  安若晨繼續微笑。大將軍的權威啊,她維護得好辛苦。

  帳門關上,安若晨轉身看著龍大。

  龍大攤了攤手,表情特別的無辜,道:「既然是緊急軍報,快讓我看看。」

  能不給嗎?安若晨板著臉將信塞到龍大手裡。龍大打開,信上只有一橫。安若晨不理他,轉身去找鏡子。一邊找一邊瞪幾眼那碗醜醜的花,難怪一堆禿掉的花枝子,難怪啊!

  安若晨對著鏡子哭笑不得,真想把將軍大人按腿上揍一頓啊。將花都摘乾淨了,回身看到龍大的微笑。

  安若晨回他一個假笑,將軍你還好意思笑呢。

  龍大乾脆大笑起來,過來將安若晨摟懷裡。「夫人。」龍大問她:「我可曾誇讚過妳的美貌?」

  安若晨沒好氣。

  龍大附在她耳邊道:「夫人,南秦皇帝救下了。他們正往這邊趕。」

  就是說將軍的計畫成功了?安若晨大喜。站直了,唇上被龍大一啄,他道:「我去安排安排,得有人去接應。」

  龍大眉飛色舞往外走,走一半摘了一枝花轉回來,給安若晨戴鬢角上,「只戴一枝挺好看的,真的。」說完火速跑了。

  安若晨瞪他的背影,再看不到,這才轉到鏡子前,將花調整了一下位置:「這樣才好看,笨蛋。」

  §     §     §

  曹一涵喘著粗氣,扶著德昭帝拼命跑:「皇上,加把勁,過了這座山就好了。」

  德昭帝腳下一軟,差點拖著曹一涵一起摔到地上。他咬著牙撐起來,話也說不出來,只得跟著曹一涵跑。

  旁邊忽地竄出一人,正是謝剛,他低聲喝道:「莫喚他皇上,叫順子。」

  曹一涵不敢反駁,但也不敢叫順子。順子是德昭帝的貼身太監,先頭是與他們一起跑的,但半路中箭身亡,他們為掩人耳目,匆忙讓秦德昭與順子的衣服互換,然後將順子的屍體推入了江中。

  之後果然聽得有人大叫德昭帝中箭,還有人嚷著快撈屍好回去交代,更多人的人喊著繼續追,莫留活口。

  曹一涵聽從謝剛指示,拉著皇上朝著這山頭跑。謝剛他們人不多,才八個而已,這一混戰,還不知能剩下多少。如今見得謝剛冒了出來,曹一涵心裡稍稍安定,起碼謝大人還在,若只剩下他一人,他可沒把握能平安將皇上帶出去。如今哪些是輝王的人,哪些是忠心皇上的,他也分不清了。

  德昭帝更是分不清,為什麼自己的兵將要殺他,而大蕭的兵將卻要救他。

  黑夜迅速將這山林包裹,月光也看不清。德昭帝覺得臉上濕濕的,不知是淚還是血。一切都這麼的突然,完全措手不及。

  昨日夜裡他才接見了東淩的使節團,那一隊兵將帶著東淩國君的旨意,說前來相迎,以示敬意,並表示東淩傾盡兵力,將與南秦併肩抗蕭,決不後退。

  德昭帝深受感動,當即賞賜寶劍、玉石,以示同盟謝意。宴罷,他回得房來,卻見到曹一涵。他吃驚意外,以為曹一涵早已隨霍銘善一同去了。

  曹一涵拿出霍銘善親筆信函,言說一切都是輝王陰謀。御駕親征,也是中了輝王的詭計。曹一函說自己歷盡波折才見到皇上,四處都是輝王耳目,不可掉以輕心。

  德昭帝看罷信,陷入深思。霍銘善的死訊帶來的痛心早已過去,如今只得細琢磨他生前的教導。輝王欲奪位,恐名不正言不順,又落入五年前眾臣討伐的境地,於是將他誘出皇宮,在外動手?給他個死於沙場的美名?他既戰死,他的皇兒年幼,皇權自然就落在了皇叔的手裡。

  「可我如今走到這裡,如何回頭?」德昭帝問曹一涵,「前線六千將士落入大蕭手中,我棄他們於不顧,如何回頭?」

  「皇上。」曹一涵將謝剛的交代說了:「皇上可下令大軍繼續前進,讓人喬裝成皇上繼續隨軍同行。而皇上隨我們另一路悄悄去石靈崖。龍騰將軍希望能面見皇上。」

  德昭帝喝住他:「我們?你們是哪些人?」

  曹一涵猶豫,但還是直說,是大蕭龍騰大將軍派了人,願意護送皇上去石靈崖。德昭帝頓時大怒。他堂堂南秦皇帝,竟要與敵國軍將勾結,私自離軍嗎?這傳出去,不必輝王派人殺他,軍、民、臣都得討伐於他。德昭帝當即喝道,他身邊三萬大軍,那龍騰若要相見,便石靈崖陣前見。

  「看在霍先生的面子上,我不殺你。但你也莫要再出現在我面前。」德昭帝將曹一涵趕了出去。之後召來左右太監和衛兵相問,竟無人發現曹一涵是如何混進來的。

  德昭帝拿著霍銘善的信,近天亮時才沉沉睡去。第二日近午時,眾人從前一夜的宿醉中醒來,欲召集隊伍繼續出發,這才發現德昭帝的衛兵隊全死了。德昭帝頓時想起了悄悄潛進來的曹一涵,但率隊一路護他的任重山將軍卻與東淩的使團吵了起來,他質疑昨夜看到東淩使團的人鬼鬼祟祟偷換了酒。東淩使團自然不認,反問南秦這是何意。幾番爭吵,任重山拔劍相向,一邊大喊保護皇上,一邊砍殺了東淩使節團的兵將。

  任重山的部下朝著德昭帝圍了過來,德昭帝這才突然明白了曹一涵所說的意思。輝王確是想置他於死地,可人家沒說到了邊境沙場上再趁亂殺他啊。

  居然現在就是時候!居然是他自己南秦的兵將!

  德昭帝大喝讓那些人退下,可顯然他們更聽任重山的。德昭帝身邊還有些忠心衛兵與公公們,但又哪裡是對手。這時候曹一涵再次出現,帶著敵國的兵將。

  「皇上。」曹一涵的呼喚讓德昭帝驚醒,又或者是被冷醒的。他居然在山地裡睡著了?

  「莫喚皇上。」謝剛又冒了出來。丟過來兩身衣服。德昭帝還在發愣,曹一涵快手快腳幫他換衣。「皇,公子,我們得快些。若他們撈著了屍體,就知道不是你了。」

  「我們去哪兒?」德昭帝終於開口,他發現自己聲音沙啞。

  「石靈崖,見龍將軍。」謝剛答。

  「怎麼去?」

  「找到馬兒以前用走的。」謝剛答。他們的馬兒逃亡時死的死跑的跑,還是兩條腿最靠譜。

  德昭帝又累又餓又渴,石靈崖啊,那麼遠,後頭又有追兵。用走的,回答得真好。

  「皇上。」曹一涵喚道。

  「不要叫皇上。」謝剛再喝。「再改不了我就揍你了。」

  曹一涵抿抿嘴:「黃公子,霍先生信得過龍將軍,我們也相信他吧。」

  謝剛看著四周,一個手下冒了出來,跟他打個手勢。謝剛把曹一涵他們換下的衣服埋好,對他們道:「走。」

  曹一涵精疲力盡,但仍強打精神架起德昭帝,一腳深一腳淺跟著謝剛,奔向前路。左右後路,躥出來三人,護著他們三個方向,也一起朝著石靈崖的方向進發。

  「皇上,加把勁。哎呦,別打我。」曹一涵委屈得。

  過了好一會。「皇上,再不遠定就能休息了。哎呦。」曹一涵腦袋又被謝剛拍了。

  再過好一會。「皇上……公……哎呦,又打。不是已經改口了嘛。」曹一涵累得想死,委屈得乾脆大哭起來,「皇上他打我,皇上他打我,嗚嗚……」一邊哭一邊拖著德昭帝跑。

  德昭帝一臉菜色,要不是沒力氣說話,真想求謝剛把曹一涵打到不哭為止,真的太吵了,讓人振作不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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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發表於 2024-6-1 00:51:28 |只看該作者
☆、第156章

  田慶去世的消息傳回了中蘭城。紫雲樓上下皆悲痛傷心,蔣松下令,讓一隊兵士去秀山尋找他的屍體。

  有關陸大娘的搜捕令解除,但陸大娘未回紫雲樓,她表示願助蒙佳月應對錢世新,但太守府被圍,她常進常出並不方便,恐惹人猜疑,故而還是以僕婦的身份留在太守府內。這府裡先前已被錢世新遂一盤查過,藏於此處,反而容易隱蔽行蹤。

  蒙佳月正是需要扶助的時候,自然一口答應。如今太守府裡一圈蔣松的兵士外一圈錢世新的衙差,蒙佳月欲與外頭通消息,得靠古文達和陸大娘。

  這日,古文達借著巡察太守府的機會,將石靈崖那頭傳來的消息告訴了陸大娘。聽得田慶之事,陸大娘長嘆一聲,托古文達將田慶死訊告訴齊征。

  「田大人生前對齊征頗多照顧,似對弟弟般關懷。齊征該知道這事的。」

  古文達去了。齊征聽罷,呆若木雞,而後笑道:「騙人,我田大哥武藝超群,怎可能就去了?他還說好了,待得空了,教我武藝的。他還說,待我學好了本事,將軍軍裡再要招人時,他要舉薦我的……」

  古文達看著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得默默看著這小小少年淚流滿面地笑著。齊征笑著笑著,再笑不出來,靠著牆嚎啕大哭。

  田慶的屍體找到了,隨著搜山尋屍的動作,衛兵們還挖出了另一具屍體。屍體已經腐爛,認不清模樣。衙門以無名屍收斂。

  錢世新來找蒙佳月,拿給她一份案錄。正是太守府馬車被劫一案。

  案錄上寫著,除了太守府那數名護衛屍體,現場還有另四具屍體,其中一人是中蘭城裡一個武館的教頭,另三人不知身份。

  錢世新道:「衙差已去盤查過了,那教頭姓董名勇,是主薄江鴻青的遠房表侄。平日裡頗有些欺霸鄰里之事,不過大家看著江主薄的面子上對他容忍。江主薄也為他擺平過不少麻煩。兩人頗多往來。」

  蒙佳月愣了愣,這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江主薄?」

  錢世新道:「劫車一事,也許是受江主薄主使,江主薄那時大概未料到自己會被當場砍殺。」

  蒙佳月道:「既是當場行刺,怎會沒有被當場拿下的準備?」

  「具體實情,我也不知。江主薄全家皆亡,也未找到他如此行事的動機與證據,只知他當時說的是受姚大人的支使。」

  「我家大人定不會支使他做這事!」蒙佳月怒氣沖沖。

  錢世新擺了個手勢,示意她勿惱。他道:「當日事情我親眼所見,雖是詭異,但確是如此。只是為何如此,還待查證。我如今只能憑人證物證推測,想來劫車也與行刺之事有關。府上眾護衛全力拼殺,也砍殺了他們四人,但文海失蹤,想必還是被劫走了。」

  蒙佳月按捺住情緒問:「那大人這幾日可查出什麼線索來?那董勇的同夥,又是些什麼人?」

  錢世新搖頭:「除了董勇,暫時還未查到什麼。劫人勒索,一般來說,不是為財,便是為事。但我如今並未收到任何關於用文海索要交換條件的要求。太守府被重重包圍,想必他們也未有來找夫人。」

  蒙佳月抿緊唇不語。

  錢世新又道:「江鴻青和董勇皆已亡故,不知他們領頭的又是誰。必是有人拿主意,才會留著文海性命,不然,綁著個孩子,必是拖累,風險太大。」

  蒙佳月閉了閉眼睛,抖著聲音道:「求大人為我作主,救出文海。」

  錢世新冷靜地點點頭:「這是自然,文海是我看著長大的侄兒,我定會全力找尋。不知自那日起,夫人是否收到什麼消息,或是見過什麼人,有任何事,還望夫人告之於我,也許都是與此事相關的線索。」

  這意思是讓她不得背著他做任何小動作嗎?蒙佳月道:「那日將文海送走後,衙門官差便來了,府內外被圍得水泄不通,我又哪裡見得到其他人。方才大人不也說,他們想來見此狀況,不敢來找我了。」蒙佳月頓了頓,試探道:「不如大人讓官兵們撤了,給劫匪們留些機會,這般他們上門時,便能將他們一舉抓獲。」

  錢世新搖頭:「夫人想得簡單了。如今不是我想圍困太守府,就是龍將軍那頭,也在防著夫人與姚大人。在梁大人定奪之前,太守府還是先這般護著吧。至於那些劫匪,若要來打探,定會想辦法的。他們入不得太守府,自然就得到衙門去,一定會被發現的。」

  蒙佳月垂了垂眼,只得道:「那一切就拜託大人了。」

  錢世新柔聲道:「文海失蹤之事,夫人與姚大人去封信吧。將軍雖不同意夫人與大人見面,但信總不至於攔的。兒子失蹤了,他這個做父親的,總該知道才好。」

  蒙佳月心裡一震,看著錢世新的眼睛。

  錢世新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情緒,他冷靜地道:「如果姚大人真對江主薄行刺之事知情,那他也許也會知道劫匪是何許人。那麼,姚大人大概能幫我們將文海找回來。」

  蒙佳月定了定神,道:「好,我給大人寫信。」

  原想著這般錢世新會離開,她回屋去與朱管事和陸大娘好好商議,怎料錢世新卻讓蒙佳月當場寫了,他好帶走替蒙佳月寄出去。

  蒙佳月僵了一僵,知道無法拒絕,只得喚來朱管事,讓人備上文房四寶。

  朱榮忙問何用,蒙佳月將事情簡單說了說,朱榮與蒙佳月交換了一個眼神,卻都是焦急與無奈。朱榮讓ㄚ鬟備筆墨紙硯,自己下去找陸大娘去了。

  陸大娘聽了,也是一驚。如今他們可是都知道了,盧正帶著人追捕姚昆時,可是要殺掉他的。誰人授意,再明白不過。如今這信一寫,那豈不是告訴姚昆,你兒子在我手上,誰人活誰人死,自己選吧。若是姚昆一死,那麼錢世新的太守之位更是坐得穩當,那支使江鴻青刺殺白英的事,也無人翻案了。

  蒙佳月也是如是想,她看著丫頭磨墨,只盼著永遠磨不出來。

  朱榮在後院那頭焦急,忙問陸大娘可否馬上給古大人遞口訊,讓他來攔上一攔。

  陸大娘搖頭:「如何來得及,又用何藉口攔?」

  朱榮咬牙,確是如此。

  「只能讓古大人也去信龍將軍,讓龍將軍攔太守大人了。」陸大娘嘆氣,「我去遞消息,希望古大人這頭能比錢大人的速度快。」

  前廳裡,蒙佳月拿著筆的手有些抖,她已經瞪著面前的箋紙許久,不知如何下筆。

  她得告訴大人莫慌,得告訴大人她很好,得告訴大人不要被錢世新威脅。他們齊心協力,定能度過此難關的。不能放棄,不能屈從。

  可她要怎麼寫,才能說明白這些。蒙佳月腦子空空的,眼眶發熱。

  若是她一紙信函過去,她家大人出了什麼事,她如何承受!

  「夫人,夫人既是想不到如何說,那我說一句,夫人寫一句吧。」錢世新的聲音輕柔,聽在蒙佳月耳裡卻如響雷。

  錢世新開始念了,蒙佳月頭皮發麻,僵著手腕一筆一劃地寫著。她的字寫得有些歪斜,她希望姚昆能看出她是被逼迫的。但是看出被逼迫的又更不好了,她被逼迫成這樣,那他豈不是更對錢世新言聽計從?

  蒙佳月寫了許久,似用盡了全身氣力,才將那信寫完。信的內容其實很簡單,就是江鴻青行刺那日她擔心兒子安危於是派人將兒子送走,但不料半途遭人劫車,兒子失蹤,生死未卜。錢大人全力查案,已獲重要線索。劫匪與江鴻青是一夥的,幕後主使也定是同一人。錢大人會全力尋找兒子,一切有他作主,請大人放心。

  最後一筆寫完,蒙佳月的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滑過臉頰,滴落到紙箋上。

  幕後主使也定是同一人。這暗示確實太明顯了,這就差明說你兒子就在我手上。

  蒙佳月想伸手按著那信,錢世新卻比她快些。他將信拿了起來,仔細看了一遍。蒙佳月掙扎道:「大人,好不容易有機會與我家大人寫個信,我再多說一些吧。」

  「好的,自然是可以的。妳寫吧。」錢世新指了指桌上的信箋。蒙佳月明白這是讓她重新再寫。那這有何用,她再寫十張,他也可以丟棄不送。又或者她在原來那紙上繼續寫,他也可以丟棄不送。他總有辦法的,兒子在他手上。

  蒙佳月的淚止不住的流。他們都估計錯了。他們錯了。錢世新遲遲不願給案錄不是因為案錄有問題,而是因為案錄是鐵證,他一旦拿出來,便是「妳必須聽話」的死限。

  蒙佳月抹掉眼淚,強笑道:「讓大人見笑了。我心裡確是非常想念我家大人的。能給他寫信,我真是歡喜。」蒙佳月隨便再寫了幾句,就是讓姚昆好好照顧自己之類的話,她說她與兒子都會平安,讓姚昆務必安心。

  這張信箋錢世新也拿走了,他答應一定會給姚昆送過去。蒙佳月趁機提出再看看那案錄,錢世新又給她看了一遍。蒙佳月將裡頭的每一個字都記下了,尤其是經手的衙差和文書先生的名字。

  不能放棄,不能屈從。她對自己說。

  蒙佳月將案錄還給錢世新,眼眶裡還含著淚,卻微笑道:「那就萬事拜託錢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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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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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錢世新與古文達兩邊送的信前後腳到達了四夏江軍營,隨著信而來的,還有戰鼓。

  安若晨自上次之後再沒有去見過盧正,她覺得龍大說得有道理。她反省了一番,還認真向龍大請教,將軍夫人在軍營裡能做什麼。問話時將軍大人剛剛與他家夫人做完了重要的事,正饜足愜意,摟著他家夫人沉沉欲睡,聞言挑高了眉頭,勾起嘴角笑道:「妳可以看書呀。我們軍營裡也有書冊的。比如兵書,再比如……」他故意拖長了聲音,道:「啊,妳能看的大概只有兵書了。」

  安若晨警惕地看著她家將軍閃亮的雙眼,這話裡定有玄機。「哦,那就請將軍借我幾本兵書吧。」

  龍大噎得。安若晨還甜甜謝過,然後睡了。

  居然對還有其他什麼書完全不好奇嗎?第二日龍大一早起來當真給了他家夫人兩本兵書。結果中午回來,安若晨還真看了那書,而且看進去了。竟然還劃了重點與他請教,求他解惑。

  龍大頗有些失望,她怎麼不嫌棄抱怨一下這書好悶,將軍再拿些其他的來看看什麼的。好吧,龍大覺得不問也好,省得他在她心中的形象不夠威武正直。

  龍大認真給安若晨講解兵法,這其中又有許多戰情故事,安若晨聽得津津有味,睡前還求將軍再講一個。惹得龍大嘆氣:「我究竟是娶了個什麼樣的夫人啊?」

  安若晨蹲在花圃前整理花兒。太陽曬得她的臉兒紅紅的。她在心裡與將軍說她真的是個勤勞的好娘子,不止勤勞,還善解人意。晚上要陪將軍做運動,白天還要照顧將軍的顏面權威。衛兵與她說了,說是將軍讓摘了許多花,全種在營門前。

  安若晨笑得傻傻的,便說是她求將軍幫著找些花,卻給大家添麻煩了。衛兵紅著臉說大夥兒也是想著大概是夫人喜歡花,這才來問問。要是夫人歡喜,兄弟們路過哪兒看到,再給夫人摘些。安若晨謝過了。能說什麼呢,總不能說是將軍自己要摘的。

  於是身為將軍夫人在軍營要做的事多了一件──種花。營門前的那一片真成了花圃。龍大路過瞧見了,還故意大聲對她道:「胳膊還未好呢,可不能這般操勞了。」而兵士們還真的討好地又從各處挖來更多的花。安若晨一邊整理花圃一邊嘆氣,其實她來這兒是逃命來的,順帶手的還想破解破解細作案,可不是來當花匠的。

  夜裡,安若晨看著將軍熟睡的俊顏,真想悄悄往他頭上也插朵花啊。最終還是沒下手,她決定回了京城龍府再這麼幹。嗯,如果她真的能隨他回去的話。

  安若晨眨眨眼睛,將自己埋進將軍的懷裡。龍大迷糊中將她抱緊,喃喃道:「好好睡,不許再踹人了啊。」

  這日,安若晨坐在花圃前頭曬太陽看花,一衛兵來喚,說是龍將軍找夫人。安若晨隨他去了,卻是去了馬場。遠遠看到龍大在輕撫一匹熟悉的馬兒,安若晨「啊」的一聲歡呼,正想撒腿奔過去,前頭衛兵回身看了她一眼,她忙端莊慢走。龍大看著她的模樣哈哈大笑,安若晨覺得將軍真是不該。

  但走到近旁,她也忘了將軍的權威,抱上了戰鼓,她歡喜地喚牠名字。

  「馬夫說妳喜歡刷馬。」龍大道。

  安若晨給他個鬼臉,馬夫才不會這麼說呢。她只是熟悉環境與人搭話時順手幫著馬夫照顧照顧馬兒,幫著伙夫燒了燒水而已,可沒幹什麼出格的事。

  「所以把戰鼓接來讓妳有事做。」

  安若晨臉靠著戰鼓,藏著自己的微笑。她知道將軍對她好,她還知道將軍會害羞。

  讓安若晨與戰鼓親近了一會,龍大將她帶回房,說紫雲樓那兒還給她捎來了衣物生活用品。安若晨回去一看,還真有一箱子。她開箱子準備收拾,看到了一個裡三層外三層包裹著嚴嚴實實的東西。小心拆開,是她熟悉的小罐子。

  「霍先生。」安若晨忙恭敬把霍銘善的骨灰盒請了出來。

  龍大沖那骨灰罐子施了禮,對安若晨道:「古文達沒漏這個就好。妳不是答應過曹一涵,要將骨灰送回給他。」

  「曹先生可平安?」

  「還未接到不平安的消息。」龍大答。只是他們一日未到,一日便不能確定平安。

  「霍先生會保佑他們的吧。」安若晨合掌,閉目向那小罐子祈禱。

  §     §     §

  曹一涵滑下山坡,跌跌撞撞地朝樹林裡跑,樹林那頭是什麼,他不知道,能不能跑過這個樹林,他也不知道。他在心裡念叨著霍先生,覺得自己未曾辜負先生所付。他盡力了,他真的盡了全力。

  他們一路被追殺。方才情況緊急,叛軍有馬,腳程快,而謝剛這邊又已犧牲兩人,曹一涵向謝剛磕頭,求他務必將德昭帝安全送到石靈崖。然後他孤身奔向另一路,大叫著:「順子,快,這邊。」

  他要將叛軍引開,為謝剛和德昭帝爭取時間。

  曹一涵狂奔著,回頭看時,已看不到謝剛和德昭帝的身影。他心裡又是欣慰又是淒涼。絲毫不敢停留,拿出所有力氣奔跑。霍先生啊霍先生,你在天之靈,請保佑皇上。

  身後有叛軍的追逐和吆喝聲響,曹一涵連滾帶爬,心裡害怕得要命。他不是英雄,但他是英雄的侍從啊。不能給霍先生丟臉,霍先生頂天立地,他自然也是挺直脊樑的。

  「嗖」的一聲,一支箭從曹一涵耳邊擦過。

  曹一涵「啊啊啊」的尖聲大叫,嚇得眼淚都出來。他一邊哭一邊繼續叫:「順子快走,別管我!」

  哪裡會有人管他呢。他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曹一涵放聲大哭,一邊借著樹躲箭,一邊恨這些樹讓他跑不快。

  「嗖」「嗖」的好些聲響,更多的箭射來。曹一涵正衝向另一棵樹,忽地腿上一個巨痛,他「哎呀」一聲大叫,倒在地上。

  轉頭一看,腿上鮮血一片,他被射傷了。

  一抬首,一個弓兵站在不遠處,正盯著他看。對著他的目光,拉開了弓弦。

  曹一涵猛地閉上了眼睛。

  「嗖」。

  他聽到了箭矢破空之聲。但他沒感到痛。

  曹一涵睜開眼,看到剛才那弓兵居然已倒地。

  更多的箭飛來,居然是前後兩個方向。而他正躺箭矢互射範圍的中間。

  有人騎馬衝入了叛軍的那片林裡,有廝殺慘叫的聲音。曹一涵還在愣,卻感到自己領口一緊,有人抓住他了。曹一涵一驚,卻感到那人正將他往後拖,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叫著:「澤清,留些活口。」

  曹一涵猛地回頭,看到謝剛的臉。這時候發現自己被謝剛拖到了一棵大樹後頭。謝剛沒管戰局,低頭察看曹一涵受傷的腿。

  曹一涵一把抓住謝剛的胳膊,還未開口,謝剛道:「放心,救兵到了。」

  曹一涵這才緩過神來,原來如此,果真如此。他嚎啕大哭起來,太好了,太好了。「腿好痛啊,謝大人。」

  謝剛一臉菜色,這人真是吵啊。不過他運氣也是好,箭擦傷了腿,看著嚴重,卻不致命。老天爺是嫌棄他太吵不想收他吧。

  「哇,他是真的很認真在哭呢。」

  曹一涵哭了一會聽到有人這般說。他睜開眼,看到一位精神奕奕的娃娃臉正看著他。

  「你好,愛哭鬼。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以喚我虎威將軍。」娃娃臉很拽地說。

  「啪」的一聲,虎威將軍被謝大人拍腦袋了。

  「他奶奶的熊的,老子千辛萬苦緊趕慢趕,接到信就火萬火急趕來救你們。你居然打老子。」娃娃臉跳腳了。

  「你也很吵。」謝剛道。然後一指看戲看得挺入神的曹一涵道:「找個人來背上他,趕緊撤,他們不止這點人,後頭還有追兵。」

  宗澤清招來個兵士將曹一涵背上,活著的戰俘堵了嘴綁了丟馬背上,一眾人迅速撤退。

  「為什麼背他?」

  「他是條漢子。」

  曹一涵聽到謝剛的話,感動地想哭。嗚嗚嗚,霍先生,我真的給你爭了口氣了是嗎?

  「漢子又哭了呢。」宗澤清道。

  「你還是這麼吵啊。」謝剛道。

  §     §     §

  石靈崖軍營帳中,安若晨一邊收拾箱子裡的東西,龍大一邊與她說中蘭城裡的狀況。

  首先是田慶的屍體找到了,確實是盧正所說的那個方位。紫雲樓裡已經簡單安排了入葬禮數,給田慶送行。屍體會火化,骨灰到時會隨他們龍家軍一起回京城。在京城有一個地方,葬著如田慶這般的沒有親人家眷的戰士。

  安若晨點點頭,想起田慶往日對自己的照顧,很有些難過。

  龍大又道齊征在紫雲樓外長跪不起,希望蔣松收他入伍。他說自己的養父是軍人,他視如兄長的田慶亦是軍人,他們忠肝義膽,一心為國,最後都被細作害死。他希望自己能接下他們的責任,也入伍效力。

  「蔣松沒答應,說忠心為國者不會在這亂局時添亂,要入伍哪時都有機會,讓他回去了。」龍大道。

  安若晨唏噓:「齊征是個好孩子,機靈,也很有義氣。」

  龍大道:「這會兒確是時機不對,待日後再收下他吧。」龍大接著說,古文達的信裡用暗語報了,他還未找到安若芳藏身之處,另外要等蔣松將手伸到衙門之內,才好對錢裴下手,如今暫時未找著合適機會。

  「另一件緊要的事就是,姚昆的兒子姚文海失蹤了。」

  安若晨愣住了。

  「蒙佳月瞞不住了,錢世新也用此事做文章。古文達覺得未必是錢世新劫的人,但他並沒有把握。畢竟那日衙門和城裡亂成一團,錢世新早有佈局,不是他動手,又會是誰?」

  「錢世新意欲何為?」

  「他讓蒙佳月給姚昆寫了封信,暗示姚文海在自己手上。」龍大從桌上拿了封信晃了晃。

  安若晨走過去看,信的封口用蠟封好,摸起來薄薄的,一兩張紙的模樣。「太守夫人與太守大人生死別離,好不容易有個寫信相述的機會,竟寫得這般少。」

  「說是被押著寫的。根本沒機會好好琢磨。」龍大道:「錢世新很是狡猾,將事情推到了主薄江鴻青的身上,說劫案與刺殺白大人一案的主使定是同一人。他會查。這般既撇清了自己,又讓姚昆明白他兒子的處境。且只要無人能證明刺殺白大人一案與他有關,就無人能證明是他劫走了姚文海。」

  「但這般也是個機會。如果能證明姚文海被他所劫,那就能證明他就是刺殺白大人的真凶。」

  「這就是厲害的地方。如果姚文海根本不在他手上呢?」

  安若晨一愣,確是。

  「若有人救走姚文海,這事便背上了重大嫌疑。若是姚文海自己逃走,姚昆也有重大嫌疑。他故意製造兒子失蹤的假像來洗脫自己的罪名。」

  安若晨張了張嘴,這樣硬掰也行?但好像也挺合理。

  「錢世新既達到了要脅恐嚇的目的,還提前先將髒水潑好。」

  安若晨皺起眉頭:「錢世新想要什麼,太守大人心裡很是清楚。」

  要他死。

  龍大道:「姚文海畢竟是他的獨子,姚昆必受煎熬。這事得好好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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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1 00:51:55 |只看該作者
☆、第158章

  龍大與安若晨帶著蒙佳月的信去見了姚昆。

  姚昆頗激動,當即拆信讀了起來。寥寥數行字,看得他面色慘白。他再看一遍,不禁咬緊了牙,垂目難語。安若晨試探問:「夫人說了什麼?」

  姚昆緩了一會才哽著嗓子道:「錢世新那惡人擄了我兒。」他不願多說,只把信遞了過來。

  安若晨接過一看,還真是與古文達所報情況一樣。她看了龍大一眼,龍大對她點點頭。於是安若晨將信還了,對姚昆道:「陸大娘此時便在夫人身邊照應,她托古大人發來消息,說錢世新擄走令公子一事,尚有疑點。」

  姚昆抬頭問:「是何疑點?」

  「這個,信裡倒是未曾細說,只是既然說有疑點,自然還需時日查驗。」

  「他失蹤可是事實?」

  「是。」安若晨嘆氣。

  「那麼不是錢世新,又會是誰?我夫人既是寫下這信,那也定是被錢世新擺佈,聽從了他的意思。她不是個軟弱的人,若不是我兒處境兇險,她又怎會如此?」

  這個安若晨反駁不了,這確是事實,也確是誰也無法肯定姚文海不在錢世新手上。

  「大人有何打算?」安若晨問。

  姚昆久久不語。安若晨試圖安慰他,道:「當初我四妹失蹤,我也以為是落在了細作的手裡,但最後她吉人天相,另有遭遇。這事大人也是知道的。所以,令公子失蹤一事,大人切勿慌神,三思而後行才好。」

  姚昆未理她這話,只轉向龍大道:「龍將軍,請讓我回中蘭城,錢世新要如何,我與他面對面說清楚。」

  龍大淡淡問道:「大人覺得自己能說什麼呢?」

  姚昆張了張嘴,終是沒出聲。要說錢世新的意圖,並不難猜。所以其實他知道錢世新要如何,問題只是在於他如何應對而已。面對面,又能如何?可是他怎麼可能不回去。他必須回去。不能讓蒙佳月獨自承受這些,萬事該由他來擔當。

  龍大這時又道:「錢世新說讓大人死,大人願死,我是管不著的。錢世新說讓大人認罪,大人願意咽下行刺白大人的冤屈,我也是管不著的。但是錢世新若是讓大人寫些污蔑我軍方行事的供述,大人願意寫,我卻是不能同意。」

  姚昆一瞪眼:「我自然不會如此作為。」

  「人人都怕死,何況還是你與你獨子兩條命,你為了這個,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姚昆大聲喝:「龍將軍!我若做這等齷齪之事,我妻兒看我不起,我又有何顏面活下去。我不可能……」

  「所以你還有什麼齷齪的把柄落在他手上?」龍大打斷他的話,極嚴肅地問。

  姚昆張大了嘴,似突然被狠狠打了一拳。

  安若晨也驚訝地看著龍大,不知將軍忽然來這麼一齣是什麼意思。這個時候要翻太守大人的舊帳嗎?可是那也是無憑無據的猜測,甚至連猜都沒猜到具體發生過什麼。眼前最緊要的,不是處置姚文海失蹤一事嗎?若姚昆因這事出了意外,那白英之死的真相難辯,郡守之位也危矣。

  「晨晨,妳先回帳去吧。」龍大忽然道。

  安若晨看看龍大,龍大對她點點頭。安若晨聽話地與姚昆施了個禮,告退了。

  帳中只有龍大與姚昆二人,龍大壓低聲音,對姚昆道:「大人,只有我們二人了,你有什麼話須得與我說明白,不然我無法幫你。」

  姚昆搖頭:「龍將軍這是何意?所有的事,我不是與龍將軍都說過了嗎?」

  「是嗎?依我看,並非全部。」龍大盯著姚昆,道:「錢世新手上若沒有令公子,那他隨時會被揭穿。方才大人的第一反應也是,要回去談談。並非他讓你死你便死,你有疑慮,錢世新必須證實孩子真的在他手上。若他證明不了呢,他拿什麼要脅你?」

  「所以我兒必是在他手上。」姚昆大叫:「將軍,我必須回去。我的妻兒,在城中受他脅迫,我必須回去。」

  「錢世新也正是想讓大人回去。所以大人得告訴我,究竟還有什麼把柄在他手上。」

  姚昆再坐不住,跳了起來:「我不知將軍在說些什麼。我兒身處險境,將軍卻在與我繞圈子。」

  「不繞明白了,你便不能回去。不然不只你的性命,怕是我全軍的安危都會搭上。」龍大極嚴肅,「如今這局勢,每一步都是計算清楚,小心翼翼。錢世新根本沒有鐵證證明令公子就在他手上,不然古大人不會說此事還有疑慮。但錢世新敢拿一個有疑惑的事來要脅你,他手上必還有個沒疑惑的,能令你言聽計從的籌碼。」

  姚昆背對著龍大站著,直挺挺的,全身僵硬。

  龍大道:「若我不知道這個籌碼是什麼,我不可能讓你回去。錢世新一旦有機會與你見面,不是你質問他,而是他控制你,他讓你做什麼,你便會做什麼。說不定你馬上寫封奏摺,誣陷我與我的眾將士如何霸欺百姓,擾亂地方,我如何淫亂軍營,強擄民女。錢世新會與你合謀,假造證據,指稱是我收買脅迫江鴻青,刺殺白大人,嫁禍於你。因為白大人查出我的劣跡,要向朝廷稟告……」

  「我不會做這等事。」姚昆轉身大吼,怒火沖天。

  「為何呢?這般妻兒會看你不起,這比讓你去死更難受?」

  「正是。」

  龍大嘆氣,放軟了聲音,道:「大人,你現在只有我一個幫手了。我不幫你,你根本無路可走。就算你願意去死,錢世新還是可以將那把柄公之於眾,你一死百了,你的妻兒,如何自處?所有的事,必須得從根上解決了才好。」

  姚昆抿緊嘴不說話。龍大輕聲道:「說起來,大人你覺不覺得,錢世新此次奪取太守之位,與十七年前的情形頗有些相似。」

  姚昆一震,瞪向龍大。

  「同樣是太守最信任的屬下,臨危受命。同樣是太守遇險,不幸身亡。」

  姚昆瞪大眼睛,臉色鐵青。

  「當然了,也有完全不一樣的。十七年前太守遇刺,十七年後是太守行刺。十七年前的兇手認罪,十七年後的兇手還不知肯不肯認罪呢。不過奇怪的是,十七年前的兇手稱,自己的家人在戰亂裡全被南秦軍所殺,所以他對我大蕭明明取勝卻願議和極為不滿。他要殺死主張議和的太守以泄私怒。但原來,他還有一個兒子……」

  姚昆一臉震驚,他扶著桌子,似有些站不住。

  「那兇手既是極重視家人,為何要丟下年幼的孩子不顧,行刺太守大人。既是還有孩子,他為何聲稱全家已亡,他不願獨活……」

  姚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龍大板著臉,冷冷道:「大人,其實我早已經查清一切。」

  姚昆面色慘白,眼眶發紅,表情都僵住了。「我……我……」他艱難地開口,終於濕了眼眶,羞愧地無地自容低下了頭:「我當時也不知怎地,一時鬼迷心竅。錢裴說,他說……」

  龍大沒說話,冷靜地等著他繼續。

  姚昆哽咽道:「也怪不得他,是我利慾薰心,不怪別人,最後釀成悲劇,無法挽回。我,我……那日錢裴拿著張紙,上面畫著衙門到客棧的地圖,還有些筆記,是蒙太守赴宴的時間地點,在一個巷道口畫了圈。錢裴說,他書院的一個雜役自兩國議和後便不太對勁,對蒙太守和朝廷很是忿恨,說了些大逆不道的話,被人喝斥才閉了嘴。於是他便有些留心。那數日雜役總是外出,兩眼通紅,像是沒有休息。他去盤問,那雜役答得前言不對後語,慌忙走了,袖中無意中落下這紙,錢裴看了,覺得那人計畫行刺太守。」

  原來如此,龍大懂了。

  「我那時很是著急,想去向太守示警。錢裴卻問我,難道我對太守就沒有怨言嗎?我那時確是……確是心裡有怨的。」幾番出生入死,雖是為國,但也是為在太守面前表現。太守卻對他說莫要對他女兒存妄想。他借戰事休妻,對蒙佳月的那些關懷,對仕途的野心,似乎都被太守看穿,看穿便罷,還看他不起。他豁出命去,得不到肯定,他想日後論功行賞,他大概能得不少賞賜嘉獎,但他永遠不會被太守真心讚賞。不被真心讚賞,是不會步步高升的。而太守會將蒙佳月許配別人,與蒙佳月編排他的各種不是揭穿他的齷齪……

  於是那時候姚昆猶豫了。一猶豫,錯過時機。他有兩日的機會向蒙雲山說這事,有兩日機會緝捕凶嫌,雖錢裴說那人自那日被他問話後便無蹤跡,但這珍貴的兩日,足以改變一個人的生死──蒙雲山的生死。

  而他就這麼混帳地這讓兩日過去了。待他悔恨,狂奔向那巷道,趕到那兒卻只看到蒙雲山倒在血泊之中。轎夫說,有位百姓喊冤,大人便下了轎。聽那人說話時,毫無防備被連刺三刀。那人刺完便跑,衙差們已去追了。

  毫無防備──這四個字讓姚昆也像被刺了三刀,鮮血淋淋,再無法癒合。但就算有傷,他還是得償所願了。錢裴恭喜他,幫他打點了關係,加上他實實在在立過好幾次大功,他是蒙雲山最重要的左膀右臂,是太守女兒蒙佳月最依賴倚重的人,他有人脈,有功勞,有聲望──於是他成為了太守。

  成了太守,娶了嬌妻,生了兒子。心中也有了一生抹不掉的悔恨。

  姚昆沒臉細說,但對龍大而言,隻言片語已經足夠。

  「那張紙還在錢裴那兒,是嗎?」

  「應該是。」

  「因為你的那些齷齪私心,所以你也未有仔細追究那雜役所說的行刺目的是否屬實,之後你知道他居然還有個兒子,便讓錢裴送走,給了錢銀,讓人撫養他長大,莫再生事,是嗎?」

  「他兒子知道父親刺殺了太守,這身世說出來於他並無好處,自然也不會生事。」姚昆盯著地板,想起自己遠遠看過那個年輕人,長得與他父親頗像。改了姓名,笑起來憨憨的。

  姚昆不再說話,龍大也沉默,帳子裡頭靜悄悄的。

  過了好一會,龍大問道:「你現在冷靜了嗎?」

  姚昆緩過神來,抬頭看他:「將軍,我不會被錢氏父子威脅的,從前犯過的錯,我不會再犯了。你讓我回中蘭城吧,我必須得與他們做個了斷。」

  龍大點點頭:「好,我派人送你回中蘭。但你要去的地方,是紫雲樓。你作為刺殺白大人的凶嫌,在案子未破之前,要被我軍方監管。押於紫雲樓內,未經允許,不得見外人。你與錢世新,不得見面,以防串供。」

  姚昆愣了愣,不明白龍大的意思。

  龍大繼續道:「至於令公子失蹤一案,既是錢大人保證儘快破案,我會讓蔣將軍督促,十日內若是案子不破,錢大人擔責,亦表示他無能力暫代太守之職,蔣將軍會接管。錢大人可回他的福安縣去。」

  姚昆更愣。好你個龍騰,你是借機要鬥垮錢世新是嗎?拿他兒子的命嗎?錢世新既是無法與他協商,又被逼迫,到時將他兒子殺害,交出幾個替死鬼說是破了案,那如何是好!

  「龍將軍!」姚昆大喝。這個他絕對不能依從。

  「姚大人。」龍大聲音沒有姚昆的大,但冷冷的,很有壓迫感。「你這麼大一個把柄,說得再好聽,再有決心,我也信不過你。你給我聽清楚,從現在開始,我囑咐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我說過了,如今這形勢,每一步都是計算,小心翼翼。錢世新是如此,我也得如此。他是別人的棋子,我也需要棋子。而你正好用。你好好助我一臂之力,我便盡全力保你全家安危。你如今除了我,也再無別人可依靠。但我醜話說前頭,若你擅自主張,違背我的意思,被錢世新所左右,破壞了我的計畫,那我就把你這些齷齪勾當與你夫人孩子細細說明。你娶你夫人是為了太守之位,是為了內疚彌補,是為了製造正人君子的假像。你對她並無半分感情,這二十年全都是虛情假意,矇騙於她。」

  「胡說八道!」姚昆激動地跳了起來。

  龍大冷靜地道:「也許事實確是不全中,但我不在乎真相究竟有多少是對的,而且我還有人證。姚大人,你說,你夫人會相信多少?」

  姚昆瞪著龍大。

  「與其讓你受錢世新脅迫,不如我來。」龍大平板板地道:「姚大人,我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姚昆當然聽明白了,他震驚,龍騰比起錢世新,更邪惡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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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1 00:52:09 |只看該作者
☆、第159章

  姚昆被送回了中蘭城。未入衙門,未回宅府,直接被送到了紫雲樓裡。

  他入城之時騎著高頭大馬,衣冠整潔,精神抖擻,還與城門守兵招呼寒喧。有百姓認出他來,驚呼「太守大人」,姚昆還點頭示意,向其揮了揮手。

  姚昆姿態平和,但聽在錢世新耳裡,覺得那般「耀武揚威」。再者,手下均說姚昆前後有兩隊衛兵,是被押入紫雲樓,錢世新卻覺得,押送還是護送,就是嘴巴怎麼說的事。龍大出了這麼一招,還真是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

  錢世新等著看。果然姚昆入城未多久,蔣松來了。他拿著龍騰下的令書,道龍將軍已獲知姚昆獨子姚文海失蹤一案,亦知錢大人與姚昆交情匪淺,但就算有交情,未經將軍允許,竟為嫌犯家屬送信,實不妥當。這是其一。其二,錢大人未與將軍商議,竟承諾盡速破姚文海之案,將人找回,這亦不妥當。要知道如今城中局勢不寧,白大人遇刺一案尚未查獲真相,錢大人竟為私情,將一沒頭沒腦毫無線索的失蹤案擺在了白大人命案的前頭,這分明是分不清輕重緩急,判不明安危情勢。

  錢世新辯道:「蔣將軍明察,龍將軍不在城中,不知曉這裡頭細節,蔣將軍卻是知道的。姚文海失蹤,或許與白大人遇刺一案相關。現場找到的屍體中,就有江鴻青的同夥。只要找到了姚文海,那麼白大人遇刺一案,也許就有了新線索。」

  蔣松硬邦邦的道:「這些你不與龍將軍說,不與我說,卻告訴了姚昆,是何用意?龍將軍很是不悅,既是錢大人覺得自己了不得,用不著與我們商議著行事,那麼錢大人自己盡速破案吧。你看看龍將軍令函所述,大人若是十日內找不回姚文海,那麼大人就回福安縣去。這平南郡所有事,由我暫行管轄。」

  錢世新一愣,這招比把姚昆押回紫雲樓更讓他意外。這把柄話柄拿捏得,簡直是陰險。錢世新謙和又耐心地道:「破案一事,我自然會全力以赴。只是龍將軍言重了,我不是不願與將軍們協商,只是從前習慣了只與衙門各官員議事,這事緊急,一時疏忽,還望蔣將軍包涵,確是我做得不周到了。龍將軍那頭,我會親自去信解釋致歉,蔣將軍切勿往心裡去。」

  蔣松眼皮都沒未動。

  錢世新臉面有些掛不住,又道:「平南郡中諸事,繁瑣細緻的有,兇險複雜的有,再者前線仍與敵國對峙,城中細作還未剿清,蔣將軍畢竟是武將,對郡中瞭解不夠,這數日蔣將軍該有體會。我若回了福安縣對郡中諸事撒手不管,一來沒法與梁大人交代,二來也會拖累蔣將軍。」

  蔣松這回說話了:「龍將軍說了,與梁大人交代,是他的事。我對城中情況不熟,可以去問姚昆。這郡裡頭,有誰會比姚昆更熟。他如今戴罪之身,急於力證清白,將功補過,於郡務上,自然會全力相助於我。」

  錢世新臉色變了一變,繞了一圈,竟然是這意圖。

  「錢大人還有何疑慮?」蔣松問。

  錢世新不說話,他得冷靜冷靜,肺都要氣炸了。

  「若是錢大人沒問題了,便盡速破案去吧。」蔣松言罷轉身要走,卻又停下回頭,「對了,龍將軍還囑咐,錢大人與姚昆交情不一般,為防串供,錢大人自己也留點心避避嫌,莫要與姚昆見面。若有什麼事需與姚昆說的,先來找我。」

  錢世新面色僵硬,也只得點頭。

  「另外,既是姚昆歸案,且姚文海失蹤,太守府的禁守就解了。綁匪若要對太守府有所行動,也好給他們機會。我已傳令下去,錢大人知道這事便好。」蔣松這次說完,未再回頭,揚長而去。

  錢世新僵直立了半晌,拿起桌上杯子狠狠摔於地上。瓷片破碎的聲響讓他心裡頭舒坦了些,他深呼吸幾口氣,慢慢坐下,盤算了好一會,去了太守府。

  太守府裡眾衙差和衛兵們都接到了令,各隊人馬正準備撤離。錢世新微笑客氣,求見蒙佳月。

  蒙佳月自然是聽說姚昆回來了,她既激動又忐忑,不知姚昆回來會是何結果。想去見他,但又顧慮錢世新,未盤算好之前,未敢找錢世新提見面要求。沒想到錢世新這麼快便來了。

  錢世新見到蒙佳月,和善地道,方才蔣將軍來與他商議了諸事。說起龍將軍也很重視姚文海失蹤一案,故而令他盡速破案。若是蒙佳月能見到姚昆,便告訴他,莫擔心,他定會將此事放在頭等重要位置。

  蒙佳月聽得這話,又驚又疑,不知錢世新是何意圖。她問道:「大人,我能去見我家大人嗎?」

  「只要紫雲樓那頭讓妳進去,自然就能見著了。」

  「所以,我該向紫雲樓遞帖子求見嗎?」

  「自然是可以的。」錢世新答。「我得避嫌,反而不好見,夫人是家眷,沒甚問題。妳看,這不是已經將圍著太守府的那些人撤走了嗎?夫人當去試試。」

  蒙佳月深吸一口氣,有些驚喜。無論如何,她都想見她家大人一面啊。

  「夫人莫忘了,見到姚大人,告訴他,我與他多年情誼,自然是幫著他的。十七年前,他當上太守,走到今日,實屬不易,讓他切莫忘了當初的艱難,如今這一關,定也要挺過去才好。我定會盡全力找到文海,你們放寬心吧。」

  錢世新這番話說得懇切,蒙佳月聽得膽顫心驚。送走了錢世新,蒙佳月忙回後院將事情與陸大娘說了。陸大娘也摸不透錢世新是何意,只得去找古文達。

  古文達沒多說什麼,只道龍將軍未說不讓相見,便讓夫人遞帖子來吧。先照著錢世新的意思辦,走下去自然明白他是何意了。他又道如今太守府解禁,陸大娘也該回紫雲樓了,薛府那邊,得讓陸大娘跑一趟。薛敘然一直毫無動靜,他們找不到安四姑娘的下落。將軍夫人想確認安四姑娘的安危和行蹤,還有,想請薛公子也幫忙留意留意姚文海的下落。

  §     §     §

  安若芳與姚文海在那小居院與世隔絕,絲毫不知外頭的情況。靜緣師太再沒有出現,安若芳整日靜默不語,這讓蠢蠢欲動總想逃跑的姚文海有些不忍。

  姚文海與安若芳說話,安若芳沒什麼興致。姚文海沒事找事,便說不如他教安若芳習字,他的字寫得不錯,夫子一直誇讚。這話題讓安若芳有了些許反應,結果她說的是:「我娘不讓我認字。我這般不孝,總做她不歡喜的事,如今她去了,我總該有件事都好好聽她的話才好。」

  姚文海討個沒趣,忽然機靈一動,道:「妳娘叫什麼名字?」

  安若芳想了想,「段翠蘭。」把夫姓隱瞞了。

  姚文海興沖沖地奔回房,一會又跑來,拿著三個字給安若芳看:「妳看,這是妳娘的名字。」

  姚文海的字寫得確是極好,工整有力,剛勁灑脫。安若芳看著那三個字,愣了好半天,輕聲道:「我不認得。」

  「段落的段,翡翠的翠,蘭花的蘭,是這三字吧?」姚文海道。

  安若芳伸手輕輕撫那三個字,聲音小小的:「應該是吧,我不認得。」

  姚文海很心疼,柔聲道:「妳還記得妳娘長什麼模樣嗎?」

  安若芳點點頭:「我娘生得可美了。」她紅著眼眶,楚楚可憐,姚文海覺得可以想像得到她娘有多美。

  「妳會畫她的模樣嗎?」姚文海問,「將她的模樣留下來。」

  安若芳搖頭,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娘沒有畫像,她也不會畫。琴棋書畫,她一樣不會。因為她娘不喜歡,不讓她學。

  姚文海道:「那我教妳這三個字,可好?妳起碼,會寫妳娘的名字。這不算不聽她的話,妳只學這三個字而已。」

  安若芳抹去滑下臉頰的淚水,重重點頭。

  安若芳學得很快,雖然握筆不穩,筆劃不齊,字體難看,但她一下就學會這三個字了。她盯著自己寫的字,好一會道:「我要回家去。」

  姚文海叫道:「我也想回家。」可救下他們的人,也不知究竟要如何,不露面不交代,只把他們軟禁了,也不知是何打算。是幫他們還是害他們,總得有個說法呀。姚文海覺得,乾等著不是辦法。

  姚文海正想與安若芳商議商議,他這段日子天天琢磨法子呢。還未開口,安若芳卻道:「我逃家,讓我娘傷心。我娘死時,我未在她身邊。如今連她如何安葬,後事如何我都不知曉,我還算什麼女兒。再有兇險,我也該為她守孝。再是艱難,也該為她討回公道。」

  她言罷,將筆一放,轉身出去了。

  安若芳這番話說得極有氣勢,就連轉身而出的架勢都似是武林高手,唬得姚文海一愣一愣的。這小姑娘哪裡學來的呀。待他反應過來追出屋去,卻見安若芳打開了院門。

  「喂,喂。」姚文海趕緊過去,逃跑得悄悄地呀,妳別這樣。

  結果安若芳沒理會他的叫喚,她走得極快,大步流星,轉眼便走到巷子中段,巷子口有戶人家「吱呀」一聲打開了門,姚文海疾步上前,想將安若芳拉回來,莫教人瞧見了。

  安若芳卻是站直停下,看著那戶人家裡出來的人。

  出來的是個漢子。姚文海認得,這人曾經給他們院子守過夜。原來這整個巷子真的都被監視著。

  安若芳看著那漢子,清清楚楚地道:「告訴你家公子,我要見他。」

  哇。姚文海心裡大嘆氣,姑娘啊,妳年紀小小,深藏不露啊。要真是武林高手,早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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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26 0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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