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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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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聽風] 逢君正當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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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3 01:37:06 |只看該作者
☆、第190章

  安若晨騎著戰鼓一路相送,將龍大送到城門外。

  隊伍浩浩蕩蕩,千餘騎精英騎兵列隊尾隨,那是龍大從石靈崖帶過來的隊伍。除了這隊人,前線兵營也罷,城中駐兵也好,全都是茂郡駐兵及梁德浩帶來的兵隊。

  茂郡代太守崔浩和其他郡縣官員陪同送行,在城門竹亭擺了好酒好菜列了儀式,預祝龍大戰場取勝,凱旋而歸。

  龍大臉上沒甚表情,全無武將赴戰場之前的意氣風發、鼓舞人心姿態。一路上大多是與安若晨說話,說的盡是囑咐與告別,頗有生死別離的意味。

  崔浩於一旁看著,心裡也能理解。他知道龍大心裡不痛快,武將手裡沒有自己親自訓練出來的兵,自然是不踏實。但梁德浩失蹤之前下過令,三國形勢複雜,東淩小國挑釁定有詭計,若是開戰,要由龍大掛帥。平南郡與茂郡的兵將全由龍大調遣。

  如今開戰太過突然,龍大的將兵定不可能馬上從平南趕來。龍大連下兵符調令,但石靈崖、四夏江的兵馬嚴防南秦,沒有合適的調度也不能亂動。魯升在那處守著,龍大處處受制,自然心中窩火。

  崔浩心知肚明發生何事,卻還得裝成無辜模樣,配合著打好官腔,安排好諸事。如今他立在龍大身邊,豎著耳朵聽龍大與安若晨說話。

  事實上龍大與安若晨沒說什麼正經事,只在那兒兒女情長、離情依依。什麼夜裡早睡飯要吃飽,各自保重云云。在亭子那兒行過送軍禮,各官員都商議前線情勢,只龍大拉著安若晨站在太陽下頭看影子。

  「從前我初初對妳牽掛,便覺不該。便離了紫雲樓躲到軍營找事忙碌。但越忙碌心中越是想妳,便知事情不妙。從前不知曉歡喜一個人是何滋味,後來看到自己於燈光下映在帳上的影子,忽然明白。」龍大這般說著,安若晨握著他的手靜靜聽。

  崔浩聽得嘴角抽抽,但仍不避開,裝沒聽見。

  龍大繼續道:「帳壁上只我一人影子,我竟覺得孤單。後來我快馬趕回紫雲樓,見到妳時,心生歡喜,再無沮喪。」

  安若晨接話道:「我還未曾見過將軍沮喪呢。那會兒只覺得將軍頗愛訓斥人。」

  龍大哈哈大笑。笑完了,又道:「那會兒我最歡喜的事,就是與妳在紫雲樓裡頭散步。妳在耳邊絮絮叨叨,我倆的影子在地上挨得很近,頗是舒懷。」

  「那時候只覺得將軍甚是嚴肅,總是低頭不語。有時走了許久也不吭聲,我還緊張,不知將軍想些什麼。」

  龍大低頭看著地上的影子,安若晨挨在他身邊,影子貼得近一個人。「我想若一直能成雙成對,那該多好。」

  崔浩低下頭去摸了摸鼻子,按捺住渾身的不自在。威武嚴肅的大將軍說什麼情話,怪噁心人的。他假意與旁邊的官吏扯了幾句別的,一邊繼續留意安若晨與龍大說些什麼。

  於崔浩看來,安若晨也是沉著,龍大說得這般噁心,她居然面不改色,還能接話。

  「將軍既如此說,那我也不客氣了。將軍知道,我一向要求無多,如今想求將軍,日後無論如何,將軍莫要將我獨自撇下,將軍回家,便帶我回家,將軍打仗,便帶我打仗。我定不會拖將軍後腿,壞將軍正事。這般將軍沮喪想看影子時,我就在呢。」

  龍大沒馬上說話,停了好一會,才道:「若我此次能平安歸來,便依妳所求。」

  崔浩撫撫眉角,未動聲色。

  回到城中,崔浩派人細心留意,手下人回來報,說將軍夫人如常起居,未見收拾打包,似乎沒有離開通城的打算。但崔浩仍不放心,因為龍大那句話──若我平安歸來。

  不過是小小的東淩,就算兵將不是自己的,但龍大久經沙場,經驗老道,見識多廣,加上還有尹銘等大將在,他甚至可以不親自出戰,就這般還擔心不能平安歸來,是故意嚇唬當情話,還是他根本已經察覺到了什麼。崔浩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先什麼都不做,看清情況再報。

  第二日,安若晨仍是如常。她甚至又出去瞎逛瞎買了。但這日也有件不尋常的事,城中有流言散傳。流言裡說,巡察使梁德浩梁大人被東淩使節綁架,已經遇害了。

  這個論述有理有據,首先,若不是確切知道梁大人已然遇害,石靈崖又怎敢殺了東淩三千人報復。其次,東淩使節團綁著個大活人,如何能逃出通城?如何確保梁大人不會逃脫後帶兵討伐,只有殺掉才是最穩妥的法子。殺了,卻說人在我們手上,藉以要脅。再有,若是梁大人活著,且使節團又逃回東淩了,那將梁大人押於陣前,大蕭兵將,哪個還敢戰?可居然開戰了,打起來了。顯然東淩沒那般做,這自然是因為手上沒人。為何沒人?因為死了。

  崔浩聽得手下報來這些,大吃一驚,想了想忙問:「是誰人傳的,可是龍將軍夫人在外頭說的?」

  手下忙稱不是。這些話應該前些日子就開始傳了,只是大家未相議太甚,可昨日前線狼煙起,戰鼓響。龍將軍領兵出城穿街過巷,老百姓看在眼裡,自然驚慌。這些傳言才在市坊間爆發開來,街頭巷尾議論紛紛。大家還說,一直未能破案,找不到梁大人,也是因為如此。

  另一手下稱,今日跟蹤龍將軍夫人,她在衣鋪子裡與旁人聊天時,似才聽得這些話。她還問了好些,與那些婦人聊了許久。

  崔浩皺緊眉頭,知道事情不妙。看上去這只是市坊傳言的小事,但卻有一個後果,這會讓所有人都覺得,若是梁大人未死,就太可疑了。

  崔浩終是不放心,他寫了封信,去了趟美膳酒樓。

  §     §     §

  這世上奇事很多,但若想死後復生得順順利利,卻也不那麼容易。

  德昭帝坐在蔣松面前,聽他說計畫安排。

  「第一,須得將陛下活著的消息儘快洩露出去,堵住開戰的藉口。但不能讓別人知道是將軍救了你……」

  蔣松話未說話曹一涵便忍不住問:「為何?」

  蔣松答:「眼下情勢複雜,莫要把將軍捲了進來,省得被栽了罪名,解釋不清。到時對誰都沒有好處。」

  曹一涵又問:「會被栽什麼罪名?」

  「很多。」蔣松耐著性子,但這說來話長的事,真沒耐心一點一點揉碎了掰開了細細與他分析。

  曹一涵還想問問,但見皇上看了他一眼,趕緊閉嘴低頭。真是喊公子喊順嘴了,都忘了規矩了。

  蔣松繼續道:「陛下可知我們大蕭平南有放福燈的習俗?」

  「知道。」

  「陛下將自己逃脫逆臣謀害,仍平安活著的消息立在福燈上,消息沿江飄散,不止南秦人能看到撿到,我大蕭兵也可以。於是遇到了逃難的陛下,將陛下救下了,暫送回中蘭城安置詢問。」

  「好。」這個與龍大先前說的一樣,德昭帝早有心理準備。

  「陛下到了中蘭,我得馬上將消息上報朝廷,由皇上定奪如何處置落難的陛下。陛下也可借此機會,向皇上陳情請求庇佑和協助。」

  合情合理。德昭帝點頭:「行。」事實上他在響竹村時就琢磨了好些日子該如何寫這陳情書。不止要給大蕭皇帝,還要傳遍各國,讓天下人都知道輝王詭計,天下人共討伐之。

  「再有。一旦陛下活著的消息傳出去,會發生什麼事,就不是我們能預料的。我的兵將會保證陛下安全,但輝王如何反應,我皇上如何反應,前線戰情又會如何,細作奸細們會有什麼行動,我們可是不能全都預料到。再有,陛下與輝王之間的權位之爭,也不是我們能插手的。」

  「這個朕明白。」最難的部分,其實是最後的部分。輝王如今穩坐朝中,而自己落難他國。手中沒有錢銀,沒有兵將,也不知道國中有多少人歸順了輝王,多少兵將知道他的罪行仍願聽他差遣。如何把皇位奪回來?!

  德昭帝咬咬牙,道:「先讓天下人知道,朕還活著!」

  蔣松道:「我比陛下著急,但恐怕我們還得等等。」

  「等什麼?」

  「石靈崖那處,有個官階比我們大,拿有巡察使令,能明正言使差使我們的人。得先把他解決了。不然陛下的安危無法保證。陛下若是與東淩馬將軍的遭遇似的,恐怕我們的仗打也打不完了。」

  「你們如何解決他?」

  「自然是抓到把柄罪證明正言順的處置。錯一步,都是麻煩。所以要等。」

  §     §     §

  石靈崖。

  魯升很不安。那個不知身份潛逃出去的公子讓他總覺得會是個大隱患。他琢磨數日,終還是決定給通城那頭寫封信稟報這事。

  用暗語將信寫好,封上火漆,放入竹筒,交給他的驛兵。這驛兵劉廣只送秘密信函,對事情該怎麼辦很是清楚。

  劉廣出發了,可剛出營門沒多久,卻被人攔了下來。

  攔下他的衛兵搜他的身,劫他的信,還將他押了下來。劉廣大驚失色:「這是魯大人緊急公函,必須火速報通城,爾等居然敢劫信,這是要造反!」

  衛兵們二話不說,將劉廣的嘴堵了,五花大綁,避開魯升的耳目,將劉廣押到楚青帳子裡。

  楚青接過信,拆開看了看。問劉廣:「這是要送給誰的?」

  劉廣不敢不答:「茂郡崔太守。」

  楚青點點頭,又問了幾個問題,派了衛兵下去傳令,然後讓人將劉廣押下去了。營中各兵將得了令,皆是精神大振,迅速分撲各處,將營中魯升的人馬全都拘了起來。

  楚青拿著那封信,去找了魯升。

  魯升見得楚青來有些警惕,再看到他手中的信,臉色一沉。「楚將軍好大的膽子!」可笑,他不會以為一封信便能拿住他的把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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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3 01:37:21 |只看該作者
☆、第191章

  楚青裝模作樣道:「魯大人才是膽大包天,我這點膽子不值一提。」

  魯升喝道:「楚將軍劫了我的信,意欲何為?」

  楚青道:「魯大人意圖謀反,我當然得處處小心,提防著大人些。大人的信件往來,人手調度,我自然是關切的。」

  魯升怒極反笑:「意圖謀反?我看意圖謀反的是楚將軍!自我來了這石靈崖,楚將軍便擺弄許多小動作,弄些小絆子。我看在龍將軍的面子上,未曾將你嚴懲。沒想到倒是我做錯了,我低估了楚將軍。原來楚將軍不止有些小動作,如今卻是連我的公務密函都敢公然劫了。這不是謀反是什麼?只不知這是楚將軍自己所為,還是根本有龍將軍授意?」

  楚青道:「我也想問問魯大人,魯大人意圖謀反,是魯大人自己所為,還是根本有梁大人授意?」

  「一派胡言。」魯升喝道,「梁大人為皇上解憂,為國涉險,遭了東淩的謀害,如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魯升話未說完,就被楚青打斷了。「魯大人不是斷定梁大人已然遇害,這才斬了東淩三千將士,還大張旗鼓囂張至極地將眾人頭運回東淩示威,如今怎麼說梁大人生死未卜?」

  魯升冷笑:「你不必咬文嚼字話裡挑刺。梁大人遭東淩劫持確是事實,我斬了東淩三千人以示回敬也是事實,東淩挑釁,難不成我們還得跪下求饒。我的作為,又有何錯?就是擺在皇上面前請他評理,我也是要這麼說。」

  楚青回道:「隨你怎麼說,你意圖謀反,我有證據。」

  「就憑你劫的這封信?就憑我處置了東淩俘兵?」魯升冷笑。「楚將軍謀反,我才是有真憑實據。巡察使監軍處置戰俘,你堂堂大將當眾鬧事,意圖煽動眾兵士,在戰俘面前滅我大蕭國威,辱我大蕭國格,此乃重罪。你監視巡查使行蹤,劫取公務密函,又一重罪。我現在就能將你斬於帳前!」

  「魯大人說得挺威風。斬我!憑什麼?憑大人的賊膽?」楚青笑了,「還是憑魯大人高超武藝?我得說,不必別的將兵湊熱鬧,我自己單獨與魯大人比劃比劃,也是穩操勝券的。對了,忘了告訴大人,大人帶來的那些兵將,我全拿下了。」

  「楚青!」魯升這下是真有些慌了。再能言善道,也敵不過刀劍棍棒。魯升來這兒所秉仗的,不過就是自己的官威。他比楚青官大,拿著巡查使令,他代表的就是皇上的旨意,所以他覺得沒人敢將他怎麼樣,但如若這些混帳兵將膽敢拘了他的人馬,就表示他們壓根沒將他放在眼裡。官威不存,他在這軍營裡就是狼群中的羊。

  別說什麼謀反不謀反,證據不證據,他們想把他切成幾段,都是隨意。

  「楚青,你莫犯糊塗。」魯升忙道,「我在石靈崖監軍一事人盡皆知,莫說我與我帶來的所有人馬都出了事,就是我一個人有點什麼差錯,你也脫不了關係。你求一時痛快,後患無窮。你不僅自己犯下重罪,還拖累了全營兵將。朝廷怪罪下來,龍將軍也難逃罪責。你可得想好了。」

  「我可沒糊塗。你以為我要做什麼,殺了你嗎?若真能這般,事情倒也簡單多了。可惜我們與你們不一樣。你們處置事情,除了栽贓陷害就是殺人滅口,寧殺錯不放過。我們卻還得苦苦找尋證據,得有理有據地將你們處置了。好人總是比壞人難做。若真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全殺了,又何致於鬧出這許多事,犧牲了這許多人。」

  魯升不言聲,狐疑地瞪著楚青。所以他打算用什麼手段?

  楚青舉了舉手中的信,問他:「這信裡說,石靈崖旁的響竹村逃掉了兩個可疑的年輕人,你還未查到身份,讓『他』也警惕些。這個他,是誰?」

  魯升定了定神,將楚青為何能讀懂他用暗語隱藏的意思的不安壓了下去,道:「如今是戰時,細作猖獗。前些日子在響竹村查到兩個可疑的年輕人,可惜未查到身份,便叫他們跑了。我估計就是細作。於是去信崔太守,讓他通城那頭也警惕些,這有何問題?」

  「有的。一是信裡的口吻頗恭敬,我覺得崔太守會受寵若驚屁滾尿流。二是既是細作,為何只提醒茂郡,卻不通知平南。明明你發現細作的地方,屬平南地界。你也未要求營裡嚴查,只悄悄派了自己的人手沿途設卡攔截。」

  魯升冷道:「平南也要通知,但我還未來得及寫信。不要求營裡嚴查是因為我沒有憑證,只是直覺那二人可疑,而你對我的囑咐向來不好好遵守,我也懶得多事。」

  「大人的意思是說,隔著老遠特意囑咐崔太守,是因為崔太守聽話?」

  「我未曾說過。」

  「那日後給大人定罪之時,我會告訴刑部,也要好好查查崔太守。因為看起來崔太守跟大人是一夥的。」

  魯升冷笑:「你當刑部是你掌事,你讓查誰就查誰。你方才還誇耀什麼有理有據,你押了我的人,還想處置我,就憑一封合情合理的公函?這叫有理有據。」

  「這封信表面一堆雜事,實則藏了暗語,這些暗語的辦法,與南秦細作用得很像。所以我讀懂了。此其一。其二,表面上雖是寫給崔太守,但實際這信是要給另一個更重要的人看的,所以語氣才會恭敬。在茂郡,身份官階比魯大人高的,便是梁大人了。可梁大人明明被東淩大使劫持,用大人的話說,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又怎麼可能能讀到大人的信呢?這些疑點,夠大人慢慢解釋的。」

  魯升正待嘲諷楚青強詞奪理,楚青卻又繼續道:「但還有些事,是大人沒法解釋的。大人與南秦合謀,在大蕭境內安置細作,為南秦細作安排身份,利用權職之便讓他混入軍中刺探情報。為了讓他立功表現,還曾故意製造事端,謀害百姓,將功勞送到他手上,使他得到軍中賞識,步步高升。有縣令對案情懷疑,你還找了藉口將縣令遠調。」

  楚青越說魯升的臉就越難看,難道他與盧正說話的時候,他們還真找了機會偷聽了?

  偷聽又如何,沒人承認,就是他們信口雌黃,瞎編亂造。

  但魯升還未有機會譴責楚青,楚青又搶先道:「我有人證。」

  魯升飛快道:「你自己的人,怎麼教怎麼說,算個屁人證。」終於搶到說話機會,自覺將楚青噎回去了,還如願說了髒話,心裡舒坦些了。

  可楚青卻道:「不是我的人,是大人的人。」

  楚青對帳外大聲喊道:「帶他進來。」

  魯升一看,心裡一沉。是盧正。

  盧正這段時間傷養得差不多,氣色好多了。他被五花大綁,由衛兵推了進來。他進來看到魯升,已知是怎麼回事,搖頭道:「大人,我也是無奈。」

  魯升一驚,還待掙扎:「你們脅迫他做假供,自然……」

  「不止他這人證。大人與盧正說的地點人物細節,我們都派人快馬去查。最近的旺福村那事,已查得證據。大人自己交代的,可比盧正知道的還多。其他的事,後頭再慢慢查來。我說了,若不是要有理有據地拘捕大人,我們真犯不著等到這時。我不是因為大人的信來的,而是我剛剛收到了消息,事情查清楚了。但有了大人的信,我們多了份證據也是不錯。這般若是大人有擔當欲一肩承擔罪責,包庇其他的賣國賊子,就不好了。」

  楚青揮了揮手,讓衛兵過去將魯升拿下。

  魯升這時候才真正明白事情糟到何種地步。他瞪著盧正,萬沒想到,最後竟是毀在他身上。

  盧正低聲道:「大人莫怪我,大人承諾的事,早有人承諾我了。依我看來,那人的承諾更穩妥些。」德昭帝親口答應讓他回南秦,給他份差事讓他好好終老,自然比魯升說送他回南秦更可靠。德昭帝需要他指證輝王,他有價值。魯升卻不一樣。殺人滅口這種事,他真的見得太多了。

  楚青看得魯升的表情,心裡很是痛快,他道:「大人莫要不服氣,從大人踏進這營裡開始,我們便是做了準備的。故意拖延不讓大人見盧正,不過是給大人增加些信心,讓大人覺得我們拿盧正沒辦法,防著大人審他。盧正越是受欺凌很無助,大人就越對自己的籌碼有信心,覺得盧正必會言聽計從,所以大人才會放心說那些話。當然大人涉案之深,出乎我們的意料,這也算老天相助了。盧正沒辦法暗示大人,也必須按我們的要求每次談話誘導大人多說些罪證,因為那帳子有隔層,有人時刻盯緊了他的動靜,監聽他的每句話。他若忤逆,死路一條。我安排衛兵在帳外試圖偷聽,被大人察覺,也是想讓大人篤定,沒人能偷聽。大人安安心心,自供罪狀。」

  魯升氣得七竅生煙,大喊道:「你們這群莽漢魯夫,你們且等著看!」

  楚青踏前一步,看著他的眼睛道:「你才要好好等著看清楚,看看最後是如何將你們這些逆臣賊子收拾乾淨。你們讓龍將軍去通城,欲謀害於他,奪他兵權,你當將軍傻,不知道嗎!武將沒腦子,如何打仗?你自詡聰明,可曾想過,你遠在中蘭之時,我們便在這營裡盤算推演各種對付你的可能。將軍一早就交代好了,你們對他『請君入甕』,我們對你『甕中捉鼈』。」

  魯升被押下去了。他腳步踉蹌,心中不安。通城那頭,不知會如何解決。原以為龍大孤身無援,家眷拖累,敗象已露。如今看來,竟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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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十里坡其實是處風景優美的地方。此時正值夏初,綠樹蔥蔥,鮮花盛開,微風拂過,似有清香,正是觀景的好時節。若在以往,必是人頭攢動,歡聲笑語。可惜如今卻不一般。兩軍對陣,十里坡正夾在中間。坡上南北兩頭插著東淩、大蕭兩國戰旗,戰旗之後一路延綿交錯擺置的長槍拒馬、箭盾鐵索,巨石攔牆等等,謹防對方突襲衝刺。

  高高的崗哨臺上,值守士兵眺望遠方敵營,值守戒備。

  龍大初到兵營,主將尹銘親自來接。為他介紹了營中各處狀況,報了口令交了權杖,引見了各將官等等。龍大細問軍情,查看了軍略地圖,問清戰需準備及東淩宣戰情形等等,與眾將商議應對之策,一日很快過去。

  第二日一早,崗哨處吹起號角,顯示有敵來犯。一衛兵匆匆來報:「尹將軍,東淩大將馬永念率兵陣前,要求與龍將軍一戰。」

  尹銘皺了皺眉,忙出帳去找龍大。

  到了龍大那兒,卻見他已穿好鎧甲,拿起大刀,正上馬。

  「將軍。」尹銘忙迎上前來。「龍將軍,萬萬不可。哪有陣前叫囂單挑決戰的,他可不夠格。若要戰,兵陣發來便是。如今形勢對他們東淩可是不妙,他約戰,怕是詭計。」

  「正是形勢不妙,他才出此下策。論大軍兵力,他們東淩不值一提。但他若是能將我砍倒於陣前,那便不一樣了。」

  「既如此,將軍更不該應戰。」

  龍大臉一沉:「尹將軍,你的意思是,我還打不過一個寂寂無名的東淩將官嗎?」

  尹銘自知失言,忙施禮道:「末將不敢。」

  龍大高坐馬上,俯視尹銘,道:「他兄長因我而死,他心裡有恨,自然想找我尋仇。你只想著他斬我於陣前的後果,怎不想想我砍滅他威風的好處。東淩勢弱,竟敢自不量力,當教訓之。」他頓了一頓,又道:「再有,他們劫了梁大人,卻不押於陣前示威要脅我們退兵,這難道不古怪?」

  尹銘張了張嘴,欲辯解梁大人是重要人質,諒那東淩也不敢輕易亮出,但龍大根本未打算聽他說話,話一說完,便一夾馬腹策馬離開。他帶來的騎兵跟在他身後,踏踏踏地留下一串煙塵。

  尹銘趕緊讓兵士備馬,領著人也趕到十里坡去。

  到了那兒一看,龍大的千騎兵在他身後排開陣形,東淩那方亦是如此。將雙方的主將圍在了中間。尹銘欲拍馬上前,龍大手下兵將卻將他攔下。「龍將軍吩咐,莫打擾。」

  尹銘見得無法阻止,便認真觀察起來。

  「你就是龍騰?」馬永念手舉大刀,厲聲喝問。

  「正是。」相比之下,龍大的語氣可是溫和許多。「你是馬永念?手中有刀的人,更該心懷善念的那個念?」

  馬永念二話不說,大喝一聲,一夾馬腹朝龍大衝了過來,舉刀便砍。

  龍大揚刀相迎,「鐺」的一聲,兵刃在空中擊起刺耳的聲響。駿馬如風踏蹄走位,為背上的主人龍大創造進攻方向。龍大借勢一掄,大刀砍向馬永念大腿。馬永念急急拉動馬韁扭身躲過,再揮刀朝龍大砍了過去。

  龍大一擊不中,一拉韁繩,如風扭頭後撤,躲開了馬永念這一刀。

  兩人兩馬錯開,飛快的一瞬打完一回合。

  馬永念大吼一聲,也不說話,繼續調轉馬頭朝龍大的方向追擊,大刀高舉,陽光下閃著銀光。龍大也不多言,揮刀迎上,「鐺鐺」兩聲,二人又打到了一起。

  東淩騎兵拍打大刀長槍,發出怒吼,為馬永念助陣。龍大這頭的騎兵也整齊大叫「必勝!必勝!必勝!」一邊大叫呼喝一邊策馬左右奔走,一時煙塵滾滾,響聲如雷,聲勢浩大。

  尹銘皺緊眉頭,揮手號令兵將們準備,以防場上一時失控,敵軍大批衝將過來。

  隔著煙塵和兵馬,尹銘隱約看得龍大與馬永念的廝殺頗是激烈,兩人多次擦身而過,又多次兵刃相接,馬頭相撞。但形勢沒多久便顯出分明,龍大與如風明顯都占上風。

  就在尹銘盤算著龍大多久能取勝,要不要趁此時就展開奇襲時,忽見得如風後腿揚蹄狠狠踢到馬永念的馬頭,龍大趁勢揮刀,馬永念的馬兒失控,他避無可避,彎腰側身下馬閃躲。龍大的刀卻是更快,轉眼殺到。可那刀卻是側著,刀身拍到了馬永念的後背,將他擊落馬下。

  尹銘急切拍馬上前,欲趁此機會將馬永念拿下。

  可沒想到龍大一擊得手即後退,只朗聲道:「手下敗將,無需多言。再敢來犯,取你性命。」

  尹銘忙喝:「將軍!」

  可已經來不及。馬永念的騎兵呼啦啦地湧上前來,將馬永念護在了隊伍裡。尹銘張了張嘴,猶豫要不要趕緊調令兵馬衝上去殺他們個片甲不留,但卻聽得龍大道:「尹將軍!」

  尹銘眼睜睜地看著馬永念那些兵馬迅速後撤,退到了鐵盾長槍陣之後,強攻已然失去時機,只得應道:「龍將軍!」

  龍大還未說話,馬永念在那頭大聲呼喝:「你等著!終有一日,取你首級,慰我兄長在天之靈。」

  龍大聞言看著馬永念的聲音方向,已看不到他的人影。沒一會,東淩兵馬越退越遠。高高的哨崗上顯然看到他們的蹤跡,吹了兩聲短號表示敵軍退散。

  龍大喝道:「回營!」調轉馬頭領兵回去了。

  尹銘看了看四周備戰狀態的兵將,真是憋了一肚子火。他按捺住脾氣,安排好各兵隊,然後趕回營地,直奔龍大營帳。

  還未等他開口,龍大卻是搶先道:「昨日人多,未曾與你細談暗探之事。你這兒誰負責刺探軍敵情報,如何安排人手的,如今他們都在何處,查些什麼,你且細細與我說來。」

  尹銘愣了愣,定了定神,反問道:「將軍剛才明明有大好機會,為何放過馬永念。不殺他也行,活擒於我們也有利。將軍放走敵軍,實不妥當!」說到最後一句,已是責備口吻。

  龍大卻道:「梁大人被劫這些時日,都能從通城到十里坡慢悠悠轉上數十回合。通城那邊查不出什麼,你這頭為何也沒有消息?」

  尹銘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將軍這話是何意思!」

  「責備你失職之意。」龍大聲音不大,語氣卻是強硬。「巡察使遭敵國綁架,必會用在戰時要脅籌碼上,我在通城之時便數次去信問你,你半點進展沒有。查探需要時日,我也不好太過催促,但如今已然開戰,對方指名道姓挑釁,卻未將梁大人押於陣前。若是你,你可會有籌碼不用?」

  尹銘無語。正常的,自然該是將梁德浩綁上陣前,龍大贏一招便在梁德浩身上割一刀,如此一來,龍大自然束手縛腳,馬永念要為兄長報仇,便有大好機會。

  尹銘只得道:「他們定有別的詭計。」

  龍大喝道:「那便告訴我是何詭計!」

  尹銘說不出。

  龍大再喝:「我於陣前對敵,你在一旁動些小心思,莫以為我不知道。我勸你就此做罷,否則有何後果,自己承擔。再者說,活擒馬永念會如何,滅殺他們這些兵隊又如何,不過就是讓東淩懷揣魚死網破之念拼死一戰,於我們有何好處?你當魯大人在石靈崖殺了三千將士成效頗佳便有樣學樣嗎?我告訴你,皇上未有旨意攻佔東淩,你擅做主張,給皇上惹來各國討伐的麻煩你就是死罪,可沒什麼梁大人替你擋著!」

  尹銘辯道:「龍將軍說的什麼,我可不明白。有敵軍來犯,我們拼死護國,如此罷了。」

  「很好。那就好好拼死護國!」龍大道,「今日馬永念顏面掃地,身受重傷,東淩軍該會安分一陣子,趁著這時候,趕緊將梁大人找到。活的也好,死了也罷,總該有個下落消息。」

  尹銘想了想,道:「我這就去催催。待有了消息,便來回報將軍。」

  龍大道:「那好,給你三日時間,若是再無進展,便讓你的人待一邊去,我用我的人查。」

  尹銘忙道:「請龍將軍放心,我定不會辜負龍將軍所托。」

  龍大揮揮手,讓他下去了。

  尹銘出了龍大的帳子,臉沉了下來。

  帳子裡,龍大從懷裡掏出厚厚一封信,那是馬永念趁著近身時塞給他的。

  當初與馬永善下最後一盤棋,馬永善思慮良久,他最終還是沒有寫降書,但他寫了一封家書交給龍大。他說他們推測的那些事真的發生時,他必已經死了。他不能再做什麼,但他弟弟卻是可以。到時若龍大需要東淩的説明,可以將需求連同這封信一起送到他弟弟馬永念的手上。他只有一個要求──莫欺東淩小,莫讓東淩冤。

  龍大還記得馬永善哼的那首歌謠:東淩男兒有宏志,騎上駿馬奔千里。東淩男兒有鐵骨,保家護國熱血揚。馬永善告訴龍大,聯絡他弟弟時,需要說一句話,當做對應的暗語。

  「手中有刀的人,更該心懷善念。」

  這是他們馬家的祖訓,亦是他們兄弟二人名字的由來。

  梁德浩失蹤之時,龍大便知道事情確如所料,一切不可回頭。他速派人潛入東淩,聯絡馬永念。果然沒多久,收到了馬永善去世的消息。馬永念心裡會有多恨,他完全能理解。失去親人的痛苦,他也深有體會。對馬永念能在事情裡幫多大忙,龍大不敢高估。

  今日卻收到了這信。

  龍大拆開信,認真看完,明白了馬永念所言「以慰兄長在天之靈」是什麼意思,而後不禁嘆息,馬家兄弟果真都是人物。

  手中有刀的人,更該心懷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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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魯升被捕的消息,被悄悄傳回了中蘭。為防影響茂郡那頭的事態,此事仍是保密階段,只蔣松和古文達知曉了。

  於是那日清晨,天剛濛濛亮時,四夏江面上忽然飄傳許多竹筒,竹筒上有個小洞,洞上插了桿小旗,小旗上三個大字──罪己詔。

  看見這些竹筒的人莫不驚疑。「罪己詔」那是皇帝犯大過錯時,自省檢討的詔書啊,誰人如此大膽,竟敢用這方式冒國君之名,暗罵皇上糊塗犯錯嗎?!

  四夏江的兩岸,分別是南秦和大蕭。很快兩岸的官兵和百姓都撿到了竹筒。竹筒的筒口用蠟封上了,裡面有封信。拿出一看,竟像模像樣,跟真的詔書似的。

  詔書的內容讓看的人更是吃驚,尤其南秦將兵,要麼嚇得趕緊丟棄當沒見過,要麼十萬火急飛速上報,生恐耽誤半分擔上罪名。

  為何如此緊張,因為詔書揭露了一個驚天大陰謀,弑君、奪權、戰爭、嫁禍,簡直觸目驚心。若這詔書是真的,那就是南秦德昭帝親筆所述!

  詔書裡,德昭帝先是自責自己輕信輝王,令忠臣憂心,令自己遇險。又自責自己防備不足,令東淩使節團被叛將任重山殺害,自己也險些喪命。再自責自己未能提前查知輝王這數年籌畫的陰謀,令鄰國遭殃,使自己百姓受苦。一長篇話悲情懇切,道盡輝王及其黨羽的種種逆行。最後一段卻話鋒一轉,聲言自己犯下大錯,思及兵將之苦,百姓之苦,鄰國之苦,他刻骨之痛。他以此詔立誓,活著一日,定糾此錯,殺滅奸臣,復江山錦繡。要讓百姓和樂,要促天下太平。詔書的最後甚至還蓋有德昭帝的璽印。

  這罪己詔分明就是一封伐罪詔。但寫著罪己,更讓人想一探究竟罷了。

  江面上,無數的竹筒飄蕩,「罪己詔」三個字很是刺眼。南秦那頭兵士接了亟令,速將所有「詔書」撈上。但江流湍湍,帶著詔書奔向遠方,又哪裡撈得乾淨?!

  大蕭與南秦百姓聞訊皆是譁然,街頭巷尾熱議,消息更是以燎原之勢迅速燒到了兩國都城。輝王勃然大怒,傳來任重山當著朝臣眾人的面,細細問他當時情形,擺足了姿態。任重山自然也是按囑咐把戲做足,指天發誓所言句句屬實,更指稱當日正是德昭帝看出了東淩的陰謀,東淩使節才驚慌下將德昭帝殺死。如今大蕭正與東淩打仗,東淩肯定得再製造事端攪亂戰局,此事定是東淩陰謀。若是先帝還活著,怎地只寫個昭書,不露臉呢。他若活著,能在四夏江上放「詔書」,而為何不找到邊境的南秦軍隊,號令他們追隨討伐逆臣?他任重山有多大能耐,難道還能讓全南秦的兵將全聽他指使?況且德昭帝遇刺後,他速回都城稟報,揭露東淩陰謀,沒到邊境。

  任重山說著說著,憤恨難平狀:「屈辱了臣事小,但王爺於危難之時,扛起一國重擔,鞠躬盡瘁,為國為民,卻被這假詔書指稱忤逆謀反,這陰謀險惡,昭然若揭。很有可能不止東淩,還有本朝中人相助。」

  朝中重臣沒人言語,那些反對質疑輝王的人心裡明白。此時事情真假難辯,德昭帝只聞其詔未見其人,後頭會如何還未可知,此時若犯傻跳出來發難,怕是會正中輝王下懷,將他們這些政敵栽上通敵賣國之罪處置了。

  幾個人互相看了看,眼神的意味只有自己明瞭。事實上,他們收到過密函,函中就說過「罪己詔」中的事,但密函也說了,暗中調查,勿打草驚蛇,勿讓輝王有機會找理由將他們處置了。不然德昭帝於朝中沒了忠心之臣,回朝無望,南秦亡矣。

  事實上,那段時日輝王確實是忙著對付他們這群人,好幾個被拿了由頭問罪削官,還有入獄的入獄,問斬的問斬。他們原也以為這會不會是輝王挑唆的陰謀,但一查探下去,德昭帝被東淩使節謀害一事確是疑點重重,甚至從河中撈起的都不是全屍。被魚蛇咬得辯不清面目,身上特徵無法分辨,只憑著破碎的衣裳和將兵的供詞言稱那是皇上。皇上身邊忠心的近侍全部身亡,死得也太乾淨。

  如此情形,眾人互通了消息,好一番商議,最後決定,無論謀反與挑唆哪個計謀是真的,他們都先讓輝王以為得逞了吧。他們沒有給那個密函回信,也不再處處抵制輝王決策。過了一段,卻又收到另一封密函,函中只有一個字:「等。」

  等什麼?如今他們明白了。

  這次朝會無終而散,兩派人各懷心思,互相不動聲色。

  紫雲樓裡,齊征在幫德昭帝封竹筒。德昭帝是以陸大娘的遠房親戚身份住下的。竹筒運進運出靠著齊征的菜貨馬車。一切的事情都儘量掩人耳目,越少人知道越好。齊征自覺撿了個好差事,非常珍惜。以各種名目暗地收來許多竹筒,保證了數量,又盡心削竹封蠟,每日半夜裡去不同的江段放飄,很是辛苦。

  德昭帝對齊征這少年很有好感,嘴甜機靈又賣力,誰會不喜歡呢。德昭帝這段日子天天寫詔書,他堅持自己親筆,希望有見過他筆跡的臣子看到時,能確認這就是他寫的,他活著。曹一涵自然也沒閒著,幫著蓋印折信,伺候前後。

  三人通力合作,又有軍方暗中相護,事情頗是順利。齊征在坊間聽到什麼,會回來與他們相報。也會幫著傳些需要外傳的消息。

  這段時日,姚昆出現了。這當然是蔣松的意思。需要有大事件吸引眾人的注意力,以避免大家太過探究德昭帝詔書的真相。姚昆這個人很管用,他身上的各種迷團吊足了坊間的胃口。他究竟有沒有殺害蒙太守?他與蒙佳月會如何?他是如何從牢裡神秘失蹤的?錢世新失蹤與他又有關嗎?

  姚昆很是低調,默默住進了衙府旁的一處小屋裡,過著清苦樸素的生活。平常鮮少出門,更沒有如大家期望地那般哭著喊著到太守府門前鬧著回家。

  許多好事之人在衙府和太守府門前轉悠,想看到些閒事八卦感人戲碼,可惜沒有。蒙佳月對姚昆現身的回應,是將「太守府」的牌子摘了,換上了「蒙府」。

  是蒙,不是姚。

  姚昆自然是聽說了這事,他沒去看,也未與任何人議起此事。他就是沉默地獨自生活,在蔣松需要他做什麼的時候,他盡心去做。後來,他找了件他能做的事,就是幫窮苦百姓寫狀紙。不識字的,不懂律法的,只要來問他,統統都能得到解答。有什麼人會比一個前太守更瞭解平南郡的狀況,更瞭解狀紙要怎麼寫,官司要怎麼告嗎?

  姚昆開始忙碌起來。小屋內人進人出,全是衣衫襤褸的窮苦人家。姚昆不收錢銀,不理會有心人的奚落嘲諷。想告狀的,看熱鬧的,常將他的門堵得嚴嚴實實。

  正明帝也知道了詔書的事,他收到了平南郡蔣松的奏摺。奏摺上說在江邊撿到詔書,抓到了逃難避禍躲到大蕭境內的德昭帝。他已將德昭帝扣押在紫雲樓,未張揚。問正明帝這事如何處置。

  正明帝大吃一驚,第一反應就是慶倖自己聽了羅鵬正的勸,未下聖旨讓梁德浩借機與南秦聯手拿下東淩。不然平白捲入南秦的權位之爭,背負陰謀侵佔東淩的名聲,遭各國唾棄討伐,這就麻煩大了。

  正明帝忙將羅鵬正找來,共議此事。羅鵬正的馬屁找到了機會使勁拍,盛讚正明帝英明,早早看穿隱患,未落入有心人的圈套裡。

  「依愛卿看,這德昭帝如何處置?」

  羅鵬正想了又想:「皇上,此時既是情勢不明,還是莫要插手南秦之事。若幫錯了人,最後坐上皇位的不是他,那豈不是我們大蕭自打嘴巴。」

  「可那詔書隨江飄流,許多人都看到了,南秦定會嚴查此事,輝王用不了多久就會猜到德昭帝在大蕭。」

  「可是皇上還不知道呢。蔣將軍自己辦的事,就讓蔣將軍自己擔當。他也不笨,未張揚這事。那皇上也可以晚一些才知道。待看清情形再做定奪。三殿下已經趕往那處,到時蔣將軍也會向他稟報。」不做回應,便掌著主動權。事情辦得好,皇上說什麼都好,事情沒辦好,就是蔣松和三皇子的錯。這些都不是壞事,羅鵬正覺得挺好。

  「那梁大人被東淩劫持之事呢?」

  「皇上,這事放著放著,如今不是有些眉目了嗎?若是東淩根本沒殺德昭帝,那南秦聯合大蕭滅東淩的藉口就是謊言,大蕭差一些被利用。梁大人被劫之事也是詭異了。」

  「你看梁大人怎麼都不順眼,自然都往壞處想。那東淩若是被冤,自然惱火,衝動之下做出傻事也有可能。」

  羅鵬正不說話了。其實他琢磨過許久,覺得被劫這事還真辦得挺聰明的。受害者的身份,說起藉口來怎麼都比較容易讓人信服的。

  §     §     §

  中蘭城裡,薛敘然翹著二郎腿躺在軟榻上,吃著安若希給他餵的蜜餞,剛被灌了一碗苦藥,需要甜的潤潤嘴。

  他道:「我打賭,錢世新肯定是逃到南秦去了。」

  安若希掏出一顆碎銀擺一旁的小几上。

  薛敘然給她白眼:「怎麼,覺得我說得不對?」

  安若希搖頭:「相公說得對,只是相公想打賭,誰人與相公賭呢,只有我了。」

  這麼乖?薛敘然很高興,爬起來去找了塊碎銀也押上,新婚夜生病到今日的威風掃地奇恥大辱暫時可以忘卻了。

  「那再賭一個。我說那梁大人未死。被劫持這招數,進可攻退可守。若是情勢好,他再出現,說是逃出虎口,形象英勇,頗是不錯。若是形勢不妙,他也可以詐死逃遁,隱姓埋名。」

  「什麼是情勢好?」安若希問。

  薛敘然沉默了,有些事還是不要讓他這傻娘子知道。「真無聊,這日子都沒什麼好做的。」他佯裝著惱的背過身去,「通城這麼遠,就不要管他們的事了。」

  安若希想了想,「那我們找個近一點的迷團來解吧。李嬤嬤說,她家表侄的豬莫名死了,說是那豬挺有靈性的,鼻子還靈,與狗一般……」安若希說著,忽然閉了嘴,她發現她家相公瞪她了。「這個沒意思嗎?沒有細作案有趣嗎?」

  當然沒有。薛敘然沒好氣。他真想說不知道安若晨有沒有他這般聰明,能想到他想的點子,怎麼也不見她派人來求助,或者給點什麼消息,當然他只是好奇,不是真希望安若晨需要求助……但他不敢提安若晨的名字,他怕安若希擔心。

  薛敘然瞪著安若希,暗自嘆氣,沒精打采地道:「挺有趣的。妳再仔細說說,那豬怎麼了?」

  §     §     §

  安若晨在屋子裡走了一圈,將所有要說的話都練了一遍,然後她對著鏡子,整了整衣冠,出門去找茂郡太守崔浩去了。

  崔浩沒拒絕見她,安若晨進屋後客氣行禮,問道:「大人,聽說尹將軍昨日回城了,可是前線有什麼事嗎?」

  「龍將軍命他查梁大人被劫案,准他回來的。他只是問詢城裡的查案進展,今日就回營了。」崔浩道,「龍將軍沒什麼事,夫人放心。」

  「哦。」安若晨一臉失望,「他也沒給我捎封信,想來忙碌吧。」

  崔浩不言聲,龍將軍與安若晨分別時那一番噁心肉麻他可是聽到的,想來這夫人頗嬌氣,得將軍甜言蜜語哄著,打仗不來信那不是正常嗎,誰還時時捧著個婦人不成。

  安若晨又嘆氣,道:「讓大人見笑了,其實也是我這人沒什麼信心,畢竟出身低賤,配不上將軍,將軍說得話好聽,我卻老疑心他是不是哄我的。」

  崔浩更不說話了。但他其實很想說妳頗有自知之明。

  「也不知將軍會不會真的帶我去京城。別人告訴我,帶我回去,將軍會很丟臉,所以無論現在怎麼說,到時候是不會帶我走的。」安若晨問崔浩:「崔大人去過京城嗎?」

  「未曾。」崔浩其實有些不耐煩。他並不想應酬安若晨,但他卻得這麼做。安若晨,是重要人質。

  「大人也與我一般擔心吧。」

  「擔心什麼?」

  「擔心被人利用完了,再被人一腳踢開。」

  崔浩一愣,看著安若晨坦然鎮定的眼神,忽然有些明白大人為何要囑咐他小心安若晨了。

  「大人怎麼忽然有些警惕的模樣?」安若晨問。

  崔浩對安若晨的裝模做樣厭惡,冷道:「夫人這算離間計?」

  安若晨笑起來:「離間計是什麼?我能給大人什麼好處離計大人。我大概會用反間計。」

  崔浩頓時僵住,這般若無其事的把計策說出來,是哪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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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安若晨又笑了:「我與大人玩笑呢。離間與反間是什麼,我可是不明白。只是如今情勢不妙,將軍帶我來此,是讓我做人質的,這個我懂。」

  崔浩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反應,很想就此中斷談話,請她離開,又卻想聽聽她到底要說些什麼。

  「我給自己留了後路。我勸大人也要如此。」安若晨道。「無論大人以為我有什麼意圖,都沒關係。大人不必緊張,我一個弱女子,孤身在這城裡,身邊是有些兵士護衛,但這些人手,與大人滿城的官兵相比,無疑螳臂擋車。我可沒這般傻。大人也莫犯傻。」

  「夫人多慮了。將軍前線打仗,夫人在此城安居。我身擔太守之職,自然會顧全夫人的安危,哪有什麼人質不人質的。夫人來去自由,未被囚禁,無人謀害,夫人莫往歪處想,好好過日子,等將軍回來便是。」

  「大人這般說,我倒是不好接話了。原想著你我處境相似,可以互相通個氣。我與大人無甚交情,要說有心相助大人,大人定然不信,我也確是沒那心腸。但現如今這境況,萬一將軍出了什麼事,我一弱女子,也得找些靠山友人,以後才好過日子。」

  崔浩冷笑道:「若是夫人說把我當成照應夫人的後路,我也是不信的。」

  安若晨回他一笑:「大人又怎知,我不會是照應大人的後路呢?」她頓了頓,道:「你我皆是棋子,誰也不比誰高明。你莫小瞧我只是商賈之女身份低微,我先前既是拿得下將軍,之後也會有辦法。所謂母憑子貴,大人定是懂的。」

  崔浩一愣,驚道:「夫人有身孕了?」難怪她說什麼有後路,就算龍將軍死於沙場,她挺著大肚子到京城,龍家也定會將她好好供著。

  安若晨笑了笑,不接這話,卻是道:「我一弱女子,幫不了大人什麼,說好聽些,算是提個醒,說得不好聽,就當是我婦道人家,囉哩叭嗦嘮叨些擔憂。畢竟,我所知道的各位大人,但凡捲進這事裡的,都沒什麼好下場。」

  崔浩仔細觀察著安若晨的表情,他在思索。若安若晨有了身孕,那有她在手裡,對付龍大將易如反掌,但她方才明明說了知道自己是人質,為何還要透露這般重要的訊息。是陷阱?還是她示弱?

  若她有了身孕,確是會對自己的處境顧慮重重,畢竟這大局裡,她無力改變什麼,可若是能保住孩子,就是保住了她將來的好日子。

  「大人。」安若晨似看穿他心思,道:「我說大人處境與我一般,大人定是能明白。對付誰都不重要,你我只是小卒,自保才是頭等大事。」

  「夫人就是來提醒我,我只是個小卒?」

  「大人不必不服氣。太守之位聽上去頗威風,但在梁大人他們這些一品大官眼裡,不是小卒是什麼?何況崔大人原先只是主薄,史太守失職犯錯,闖下大禍,總得有人取而代之。崔太守定是盡忠職守,平常清政愛民,又對茂郡事務清清楚楚,是最好的頂上太守之位的人選。我猜,在謀劃如何禍害史太守將他趕下太守之位時,梁大人那邊就是這般與你說的吧。」

  崔浩的臉色頓時變了,斥道:「一派胡言。」

  「方才崔太守還挺冷靜的,與我有說有笑,怎麼說起謀害史太守,崔太守就生起氣來。不必著惱,我不是說過了嘛,我是人質,是將軍安放在這兒讓大人們安心的籌碼,我對大人毫無威脅,大人且聽我嘮叨幾句便好。我為何敢說史太守是被人謀害,因為這些事,平南就發生了。」

  崔浩抿緊嘴,他自然知道平南發生了什麼。

  「大人可認得平南的江主薄嗎?他的運氣沒有大人好。他被殺了。錢世新大人頂上了太守之位,不過聽說他的罪行被揭穿了,入了大牢。錢大人與大人有些像,都是名聲很好百姓愛戴的好官,一開始確是沒人會想得到,原來前頭那些刺殺、嫁禍,所有的紛亂,都是這樣的正人君子模樣的人幹的。兩個相鄰的郡,連著兩個帶著陰謀的國,太守都犯了大錯,代太守都是梁大人選出來的好官。你瞧,一模一樣。」

  安若晨越說,崔浩的臉色越難看,他道:「我是曾聽說夫人能說會道,今日算是見識了。只是夫人若想僅憑言語就栽贓陷害,怕是不能夠的。」

  「瞧大人說的,栽贓陷害那是大人們幹的事兒,殺人滅口也是習以為常。但凡小卒,都逃不掉這般的命運,平南死了多少人,大人清楚嗎?我想大人該是顧不上打聽平南,茂郡為了這事死的人恐怕也不少。大人,我是好心來提醒大人,想想近來情勢有何變化沒有?是否以為一切順利?想想平南的錢世新大人,出了事,都是他擔著呢。魯升大人可是堂堂正正,半點錯處沒有的。對了,魯升大人最近有給你消息嗎?我聽說,出了大事呢。」

  崔浩在猶豫要不要接她這話,他總覺得是個圈套。

  「這等大事,魯大人未通知大人,也該知會梁大人一聲。也許,他們有自己的路子聯絡,不需要大人了。」

  「我與夫人沒甚好說的,夫人請回吧。」果然是離間計,崔浩決定還是少聽為好。

  「好呀。」結果安若晨居然很爽快就答應了,這讓崔浩一愣。

  安若晨站起身來,又道:「待大人聽到那消息後,就知道我絕無虛言。到時大人若覺得你我處境相當,需要互相扶助些的,便來找我吧。還有,大人再好好想想,梁大人被劫持後,梁大人的好處,以及大人自己的壞處。我告辭了。」安若晨施了個禮,慢悠悠地走了。

  崔浩瞪著她的背影,心中滿是疑慮。他想了又想,不敢多想,終是將安若晨的話撇到一邊。但這晚他一晚沒睡安穩,第二天召來盯梢安若晨行蹤的屬下,問他安若晨這幾日都做了什麼。那屬下說沒什麼特別的,將軍夫人不怎麼出門,也沒見什麼外人。

  崔浩想了想,又喚來安若晨身邊的丫頭問,丫頭答夫人這些日子睡得多吃得多,精神很好,沒見哪兒不舒服的。

  尹銘要回十里坡了,來與崔浩打了招呼。崔浩問他除了龍大那頭擺威風施壓之外,還有什麼事沒有。尹銘心情不佳,粗魯地回了句沒了,有事自然會囑咐,扭頭走了。

  「囑咐」二字讓崔浩心裡頗有些不舒服,這讓他想起安若晨說的「小卒」。確實,太守之位對他來說是天上掉的餡餅,但對京城來的官將而言,卻未必看得起。

  不能多想。崔浩提醒自己,不能中了那婦人的離間計。

  但很快,崔浩聽到了一個驚天消息。震驚之餘,他去找了安若晨。

  「南秦帝活著!」

  「嗯,我也聽說了。聽說是寫了許多詔書隨江飄流,想必過不了多久,皇上也會知道,東淩也會知道,天下人都會知道了。」

  「他在平南郡!」崔浩覺得這事無論如何都與龍大有關,安若晨定然知情。

  安若晨問他:「大人是覺得南秦皇帝未逃到茂郡來丟了面子嗎?大人該慶倖才是,大人沒招來這燙手山芋。大人既是來找我了,想必梁大人的好處和大人的壞處大人都想好了。」

  「妳這是在挑唆離間!」

  安若晨再問他:「我離間大人,大人有何壞處沒有?」

  崔浩啞口無言。

  「大人該慶倖才是,你還有值得離間的價值。」

  崔浩深吸一口氣:「妳就不怕我對付妳?!」

  安若晨失笑:「瞧大人說得,好似沒在對付我似的。」

  崔浩被噎得。

  安若晨道:「大人,我們長話短說,莫繞彎子。大人來見我,自然是深思熟慮的。梁大人被劫後,事情有幾點。一是東淩與大蕭火速結仇,魯大人有藉口殺東淩三千將兵,兩國開戰。我家將軍不得不赴前線,帶領那些他根本不熟悉的兵士與滿腔怨恨分外驍勇的東淩兵將廝殺。這種情況,出個什麼意外都有正當理由。二是梁大人失蹤期間,若茂郡出了任何問題,都是崔大人擔責。梁大人既是受害,又不在此處,那發生的所有不好的事,自然都得推到大人身上。」

  崔浩抿緊嘴,事情確是如此。所以他必須確保茂郡平平安安,什麼糟糕的事都不要發生。必須確保前線的計畫順利,尹銘需要的説明,他需得全力以赴。

  安若晨繼續說:「第三,若是前線謀害將軍的事順利,除掉了將軍,尹將軍就會順利救出梁大人,然後梁大人集結所有兵力,拿下東淩。你立下大功,太守之位穩穩當當,梁大人保你可獲皇上親封,再不是暫時代任而已。」

  崔浩心跳得厲害,是龍將軍安排好一切讓她這般說的,一定是。她一個商賈之女,哪會有這般見識。

  「但是還有第四點。」安若晨看著崔浩的眼睛,「若是事情不順利,尹將軍的預謀被識破,我家將軍將他拿下,他會告發的人,崔大人覺得會是誰?是梁大人,還是崔大人你呢?」

  「我不過是一個小小主薄,危難之時,代任太守,又如何指使得動京城來的大將軍。」

  「小小主薄為奪太守之位,與細作串通,謀害使節,嫁禍史太守和龍將軍,蒙蔽了京城來的巡察使和將官,騙取信任,欲借他們的手剷除史太守與將軍。東窗事發後自知難逃一死,索性自盡……啊,若是沒自盡,大概也會在逃亡路上不小心摔死了或是被官兵殺死了。」

  崔浩目瞪口呆。

  「大人你瞧,編個罪名不難的。不論是套在平南郡錢大人身上還是你身上,都很好用。事情只要稍有差池,便是替死鬼派上用場的時候。」安若晨看著他,繼續道:「這是梁大人與尹將軍能夠詭辯的情況下可能發生的事,當然也有罪證確鑿辯無可辯的可能,那就不用說了,大人的把柄想必一大堆。」

  崔浩強笑道:「夫人當真什麼都敢瞎編,不知平南是什麼水土,養出夫人這般人物。」

  「大人,對我來說,誰當太守,誰做皇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將軍。他才是能帶我離開邊城,到京城過好日子的人。我想要的只是這些。對大人來說,東淩如何,南秦如何,梁大人如何,龍將軍如何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大蕭的皇上。東淩陰謀,南秦求和,梁大人被劫的消息奏摺傳了多久了,快馬加急不眠不休遞送,為何還沒有皇上的旨意下來?崔大人,你認真想想,攻打東淩,真的是皇上要的嗎?南秦皇帝根本未死,東淩陰謀之說不攻自破,你該慶倖皇上沒按你的奏摺所報下旨,不然你就是欺君犯上,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崔浩笑不出來了。

  「崔大人,如今你說,我們的處境是不是一樣?我對將軍,可不是有十足把握的。他面上說得好聽,待我百依百順,但遇危險狀況,為了穩住大人們,將我留為人質藉以迷惑耳目,半點沒心軟,絲毫不為我的安危著想。大人你說,是也不是?若不使出點手段,可不能確保他真的對我一心一意。我想跟將軍回京城,我想當二品夫人,享榮華富貴。我不能死了。大人想做太守嗎?大人以為,那些京城來的大人們拉攏你相助的時候,說的甜言蜜語就能全信?大人,我們都是小卒,不能白白讓別人糟蹋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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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3 01:38:22 |只看該作者
☆、第195章

  崔浩長時間的沉默。他在腦子裡將安若晨的話從頭到尾理了一遍,末了問:「夫人說了這許多,還未說到重點。」

  安若晨應道:「大人未表明心意,我還不知大人是否願與我齊心協力,又怎會將籌碼盡數亮出。」

  崔浩道:「我得先聽聽夫人的指教,才能做決定。」

  這下換安若晨沉默。

  崔浩盯著她看,觀察著她的表情與小動作。他覺得安若晨也很緊張,這讓他稍稍放下心來。

  「大人。」安若晨終於開口,「南秦皇帝活著,他定會討伐輝王。南秦欲與大蕭結盟侵佔東淩這事,已然被看穿了。輝王在平南郡佈下了許多細作,在龍將軍軍中也有,大蕭朝中若是無人接應,怎能辦到?這些勾當,在茂郡定也一樣。南秦皇要追究,我們大蕭朝廷要不要嚴查?而這些事情,那些逆臣賊子佈局之時就想好了後路,安排好了替死鬼。若事情順利,抬你上位,你心中感恩,必會忠心耿耿。於是他們在邊境之地有自己的勢力人脈,日後想做什麼都方便。若是事情不順利,陰謀敗露,便需要有人頂罪。大人手中須得有過硬的證據,一來證明自己並非主謀,二來確保他們有所忌禪,不敢輕易對大人下手。」

  安若晨頓了頓,問崔浩:「大人手上有證據嗎?」

  崔浩沉默。

  安若晨笑了笑:「大人不必告訴我,自己心裡有數有所安排便好。他們的手段無非就是嫁禍和滅口罷了。你若手裡有籌碼,他們自然不敢讓大人背罪,不然一旦大人受審,他們反會被指證。也不敢隨便將大人滅口,因為大人若死了,會有人揭穿告發他們。我呢,就不湊熱鬧了,知道了太多秘密也不是什麼好事,我也怕被人滅口呢。」

  崔浩問道:「妳不需要證據,那妳想要什麼?」

  「我想讓大人照應我。將軍在前線如何,我是顧不上的,他離我甚遠,自然也顧不上我。我這人質若是要被處置了,或是將軍要被處置了,還望大人及時遞個消息,讓我能有所準備。梁大人的被劫持可以是假的,我的自然也可以。大人手下留情,留我一命,我定會回報的。」

  崔浩道:「我從未與妳說過梁大人的被劫持是假的,也從未說過史太守失職諸事是被陷害的,我也從未與任何人有過任何承諾協議。」

  安若晨眨眨眼睛,道:「沒錯,崔大人與我不熟,都沒說過幾句話。所有的事都是我自己猜測推斷,與大人無關。梁大人被劫持一事,將軍與我分析過。若梁大人與輝王勾結在一起,目標是拿下東淩,那麼南秦往大蕭派了細作,自然也會往東淩派細作,梁大人也一樣。」

  崔浩忍不住問:「為何?」

  「合作與牽制是綁在一起的,沒有細作耳目,何來牽制?沒有牽制,何來信任?」

  確是這道理。崔浩聽明白了,心裡卻是頗不痛快,這問題問得,顯得自己還不如一個商賈之女。

  安若晨繼續道:「東淩使節團來了八人,這其中定是有梁大人派去的細作,不然計畫不可能得逞。八個人人數不少,不可能讓他們綁架他們就綁架,讓他們消失他們就消失。要讓八個人都聽話,只有一個可能。」

  崔浩暗暗心驚,這個他們居然都猜到了。

  「除了細作之外,其他人都死了。」安若晨看著崔浩的表情,知道將軍推測的都是對的。「不然八個人帶著一個人質,如何隱匿行蹤?吃住行樣樣顯眼,不可能沒有線索。將軍查不到,故而有此推斷。由細作下手,殺人滅口,嫁禍栽贓,梁大人留書一封,與那細作藏身通城。數個大活人不好隱匿行蹤,屍體卻是可以的。」

  崔浩頗不自在地換了個坐姿,道:「這麼大的事,夫人說得挺輕巧的,我卻是不敢想。斬殺來使,這責任可不小,我是未曾聽說有這事。」

  「也就是將軍奉命去了十里坡,不然這會兒,屍體該是已經查出來了。魯大人著急忙慌地對東淩三千將士痛下殺手,也有這個目的,就是把將軍趕緊趕走,莫讓他於城中查案。」安若晨也換了個坐姿,繼續道:「其實我已知道線索,明白查探的方向,我要是願意,也是可以查出來的。梁大人被劫持當天,行館管事稱使節有馬車出門,他未多想。使節的馬車多麼顯然,很容易找到。所以當天找到了馬車,可是車上沒人,也沒有線索痕跡,沒人看到可疑狀況,未聽到有人呼救,未見八人蹤跡。大人裝模做樣派人在發現馬車的那數條街範圍嚴查,又排查了那處通往各城門的方向,結果什麼都沒有。將軍當時很是懊惱,怎麼會什麼都沒有。馬車蹤跡這麼顯眼,八人同時消失也不可能。」

  「夫人頗會講故事。」

  「我是故意要與大人顯擺的。因為這線索,是我給了將軍提醒。什麼都查不到,是因為原本就什麼都沒有。那馬車就是輛空馬車,是故意誤導將軍,也讓大人有理由將所有人手調開,好讓梁大人和細作行事。將軍對梁大人懷疑,所以沒被綁架一事拉著跑。他推斷使節已死。行館沒有血跡,沒有格鬥痕跡,是因為用毒。當所有人團團轉在外奔走查找被劫持的梁大人行蹤時,其實他們和屍體還在行館,只是換了個房間。大人當時裝得驚惶無助的模樣,事事拉著將軍做主,其實不過是想干擾將軍。大人也確是得逞了,待將軍抽得空來想通整件事,行館裡已經人去樓空。」

  安若晨說到這兒,緩了口氣,喝了幾口水。崔浩注意到她似無意識地撫了撫小腹。

  安若晨靠向椅背,繼續道:「梁大人忙著藏身,後繼的收尾打掃安排定是大人你辦的,殺害來使是大罪,不能讓太多人知道,也不能走泄了風聲破壞計畫,所以定是大人的心腹親自收拾,行動會是在夜裡,六七具屍體可不少,埋在城裡風險太大,最好是出城。所以夜裡,馬車,崔大人的心腹,對了,將軍還說,不想讓別人盤問查探,又能於夜裡合理出城的,有倒夜香恭桶車。那些馬車,人人都會躲得遠遠的,沒人會查。」

  崔浩背脊一涼,這時候才意識到當時的狀況是多麼兇險,真的只差一步就會被查出來。幸好魯大人在石靈崖及時處置,逼走了龍將軍。

  「大人你瞧,將軍是不是留下挺多線索的,不過請大人放心,我不會往下查的,我勢單力薄,可不想被滅口。我給自己留了個重要籌碼,是個人證,他可以證明梁大人才是所有事情的主使。大人若是不想在最壞的結局裡成為替死鬼,便留我一命。我活著,便能讓那人證出來幫大人解圍。大人做過的所有壞事,都說是梁大人官大一級,逼迫於你,這理由雖不太好,但好歹罪責能減輕許多。」

  崔浩沉默一會,問:「什麼人證?」

  安若晨笑道:「我若是告訴了大人,豈不是沒籌碼了。大人不必費心問,我不會說的。我的條件多簡單,於大人而言毫無風險。只要事先提早告訴我消息,讓我有所應對就好。一點都不難,是不是?」

  崔浩道:「妳告訴我人證是誰,我得辯實真假,若妳說的是真的,我便照應妳。」

  安若晨收起了笑臉,盯著崔浩半晌,說道:「將軍總說我婦人之見,看來確是如此。我真是天真,以為能與大人好好合作。大人既是沒甚誠意,那便算了吧。大人隨時聽令來對付我便是,我若有什麼好歹,定也不會讓大人好過的。大人請回吧,不送。」

  安若晨說完便起身,竟要走了。崔浩一愣,萬沒想到安若晨說翻臉就翻臉,他下意識站起,喚道:「夫人。」

  安若晨已走到門口,聞言轉身道:「各種利害關係我已與大人說得明明白白,大人自己掂量吧。」

  安若晨走了,崔浩立在原地,尋思良久,回到了衙府前院衙堂。

  崔浩找了當初善後的心腹細問,處置屍體之時,可被什麼人看到?使節團那段時日進出,與什麼人走得近,可會洩露消息?心腹一一答了,未琢磨出什麼可疑的地方。

  崔浩突然靈光一現,問道:「那七個人,確實全死了嗎?」萬一有人根本沒喝酒,但見得情形不對,也倒地詐死,之後再尋機逃走呢。也許安若晨說了大半的真話,她根本就已經查到了,不然怎會連細節都推測準確。她手上的人證,也許是使節之一。

  這想法太過荒謬,但南秦皇帝都能死而復生,誰能肯定哪兒不出差錯呢。崔浩想起安若晨侃侃而談的淡定模樣,心裡更不安了。無論是有人發現也好,有人未死也罷,總歸會有痕跡的。

  崔浩忙讓心腹去檢查檢查埋屍處。心腹去了,當晚回來報,沒有異樣,七具屍體都在,沒人死而復生,也沒人挖過墳。

  當晚安若晨也收到宗澤清派人來報的信,他的手下跟蹤追查到埋屍處了。崔浩果然讓人去查看。七具屍體,表示有一個細作,排查出來的身份,是使團裡的一個叫蒙吉的書吏。

  安若晨舒了口氣,將軍的推斷沒錯,她如今也找到證據了。下一步,就看崔浩會不會繼續上勾。

  崔浩當晚寫了封信,信上說從安若晨那處套到了重要情報,希望能與大人見一面。第二日一早,他去了美膳酒樓,將信塞進後院小門旁的一塊青磚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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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6-3 01:38:34 |只看該作者
☆、第196章

  崔浩用過午飯,靠在軟榻上稍事休息,猶豫著是不是不等晚上了,冒個險現在就去看看青磚後頭有沒有回信。這時候門外有人喚道:「大人,大人在美膳酒樓訂的酒菜送來了。」

  崔浩一怔,猛地翻身坐起。「進來。」

  門被推開,一個衙差捧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有一小壺酒,還有一個食盒。那衙差將東西放在桌上,轉身去關了屋門。

  崔浩剛要問美膳酒樓的人呢,見得那衙差的動作,頓時閉了嘴。崔浩走到桌邊食盒打開看了看,一盤燒雞一盤炒筍,都是極簡單的菜式,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裡面沒有信,而這衙差關了門後站回桌邊,一副等候囑咐的模樣。

  崔浩當然認得這衙差,他叫鄭恒,管著衙府前院的雜役事項,人員出入、文書往來遞送等,是個機靈人,嘴甜又勤快,很有人緣。崔浩在郡府當差九年,對這裡上上下下的人手再熟悉不過。他想了想,若是沒記錯的話,鄭恒在這兒也有三四年了。

  此時鄭恒拿出一串打著個如意結的竹片掛飾放在桌上,對崔浩笑道:「大人,酒樓那頭讓我問你,安姑娘與你說了什麼事。」

  崔浩是有些意外的,但他很快冷靜下來,他想起了安若晨那句話──沒有牽制,哪有信任。梁大人能找上自己,自然也能找上別人,或者,安插進別人。越是不起眼的小卒越容易暗地裡觀察到一切。

  崔浩不由得暗暗慶倖自己送出了那封信,不然他幾番與安若晨談話,該會讓梁德浩起疑了。

  崔浩道:「有重要事情,我需得與大人當面說。」

  鄭恒道:「崔大人有什麼話,與我說就可以。」

  「恐不妥當。」崔浩不放心。

  鄭恒笑道:「大人多慮了。大人坐上這位置,都是我舉薦的,消息告訴我,不會不妥當。」

  這下崔浩是真的大吃一驚,臉色都掩飾不住了。這個小卒,竟是個能建言決策的重要人物嗎?

  鄭恒再道:「我原先是在京城當差的。」

  崔浩定了定神,再次慶倖自己沒出差錯。梁德浩的心腹竟然一直就在他身邊監視著,這簡直……崔浩吸口氣,道:「梁大人離開前未曾囑咐讓你傳話。」

  「崔大人之前也未曾要求見面說事。」

  崔浩懂了,若是沒什麼大事或是意外,鄭恒這個暗樁梁德浩是不想顯露的,所以只是書信暗號傳遞。但他忽然說要見面,梁德浩不願暴露行蹤,又擔心真有大事發生出了差錯,只得讓鄭恒出面了。

  「大人究竟有什麼重大消息?」鄭恒問。

  「南秦德昭帝活著。」

  「這個梁大人已經知道了。」鄭恒一臉鎮定。

  「那該如何辦?他活著,所有的事都會被推翻。」

  「不過只是證明了東淩沒有刺殺南秦皇帝,一切都是輝王幕後搗鬼。南秦國中有謀反之事,與我們何干?」

  崔浩張了張嘴,一時還真是說不出什麼來。但過一會他反應過來了,「可是南秦帝會討伐輝王,那輝王與梁大人……」

  「崔大人當謹言慎行,輝王與梁大人有何關係?他們二人八竿子打不著,是南秦派人來與大人說東淩殺害了德昭帝,讓我們大蕭幫著討伐,梁大人與大人都寫了奏摺上報朝廷,請皇上定奪。東淩使節惱羞成怒,不甘被冤,卻將怨恨使錯了方向,綁走了梁大人,這才惹下了戰事禍端。德昭帝死裡逃生,出來指明真相,梁大人也吉人天相,逃了出來。崔大人你說,事情是不是這樣?」

  崔浩搖頭,壓低聲音道:「安若晨已經知道了。」

  「知道什麼?」

  「知道東淩使節全死了,知道使節團裡有細作。」

  鄭恒皺眉:「她如何知曉?」

  「他們推斷出來的。龍將軍若是晚走一些,事情細節怕是會全暴露了。我上封給大人的信不是已經報了,龍將軍對去前線的事有提防,他知道是個陷阱。如今看來,他知道的遠不止這些。」崔浩將安若晨說的那些話仔細與鄭恒說了一遍。

  鄭恒若有所思,問道:「安若晨與你說這些,是何意?」

  「她有身孕了。」

  「什麼?」鄭恒有些吃驚,「你確定。」

  「自然不能找大夫押著把脈確認,但她提起她有後路時說漏了嘴,說母憑子貴什麼的。我問了她身邊的丫頭,說她睡得多吃得多,她說話神情,有些小動作,看起來確實是如此。梁大人提醒過我這婦人在平南鬧出過些事來,是個狡猾豁得出去的。我也有認真提防。她能說會道,確是有些心機。」

  鄭恒沒說話,似在思索。

  崔浩繼續道:「她有身孕,行事有所顧慮,故而想拉攏我,讓我照應著她些。龍將軍將事情都推測出來了,但沒有證據,所以他沒辦法指證大人什麼,大人下的令他不得不聽從。明知十里坡是個陷阱,他也得去。而安若晨知曉這一切,知道自己被留在城中做人質,似待宰羊羔,自然害怕。」

  「她讓你如何照應她?」

  「就是要處置她時,提前與她說一聲。我猜她的打算是逃往京城,畢竟肚子裡有龍將軍的血脈,到了京城,龍家定會好好供著她。只是如今時局不明,她又得了龍將軍的囑咐,不敢亂動。」崔浩道:「我想與大人說的是,不如將計就計,我假意答應了她,騙得她的信任,將她知道的情況都套了出來。以防龍將軍與她留了什麼後手。龍將軍知道的事,安若晨知道,他的那些大將自然也會知道,平南郡如何守得住?還有,南秦帝沒有死,萬一他要求見皇上,希望大蕭助他奪回皇位,那到時他與皇上說些什麼,惹了皇上疑心,對梁大人,魯大人,以及我們都沒有好處。」

  鄭恒沒說話。崔浩又道:「安若晨說了,她手上留了個人證,可以指證大人的罪行。若她出了什麼意外,那人證就會派上用場。」

  鄭恒眉頭緊緊皺起,盯著崔浩。崔浩道:「這話不知是真是假,我會盡力去套出話來,人證是誰,在何處,都知道些什麼,這些都得套出來。還有,處置了龍將軍,他手下那些將士如何辦,那些人可不少。這些都是棘手的,還得請大人定奪。」

  鄭恒想了想,道:「好,我會轉告大人。你今後不必往酒樓放信了,有什麼事,直接找我。」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紙,上面寫著個位址,「你將安若晨安置到這個地方,就說衙府是官衙,官差人犯來來往往的,龍將軍不在,她這婦道人家總住著不合適,讓她搬出去。」

  崔浩道:「若是要軟禁她,還是衙府方便啊。畢竟全是官差,耳目眾多,我又調令得動,她做些什麼我都能知道。」

  「就是耳目太多,才不方便。」鄭恒道:「安若晨不傻,她明知這裡全是大人的耳目還賴著不走,為何?住在狼窩裡,若出了什麼事,自然是狼咬死的。」

  崔浩一愣,不說話了。

  「讓她搬出去。出了什麼事,是龍將軍留下來的衛兵護主不力,與大人們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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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傍晚時分,崔浩忙完了一天事務,去找安若晨。他與安若晨道,他已經考慮好了,可以與安若晨合作。若是他知道要對付龍將軍或是安若晨的消息,會提前通知她一聲。

  「這會兒便有一個消息。梁大人希望讓夫人搬到此處。」崔浩將那張寫著地址的紙條拿了出來,給安若晨看。「他們想讓夫人在府衙範圍之外,那般動手時就方便了。」

  安若晨拿起那紙仔細看,道:「這筆跡既不是梁大人的,也不是崔大人的。」她把紙折好,收懷裡去了。

  崔浩愣了愣,這安若晨居然知道他倆的筆跡嗎?他道:「重點是,那處既是梁大人指定的,周圍必是預先安排好了人手埋伏。我問過了,是個二進的院子,頗是僻靜,要說宅子本身是不錯的,但地方比不得衙府,這許多衛兵吃住值守皆不方便。夫人身邊也沒帶丫頭婆子,這個我倒是可以安排,就讓如今照顧夫人起居的丫頭婆子跟著過去。只是衛兵的事還是頗麻煩。」

  「不麻煩。」安若晨道,「我沒打算搬。」

  崔浩再愣:「夫人,這般不合適吧。」

  「如何不合適。你有讓我搬的道理,我有不能搬的理由。而且這理由崔大人方才已經幫我分析過了。我的衛兵沒地方住,不方便值守防衛,我不搬。」

  崔浩皺起眉頭:「這般我對梁大人如何交代?我連這事都辦不好,那如何對付龍將軍,如何對付夫人的計畫,他都不會告訴我了。」

  安若晨搖頭:「大人這藉口找得可不好。大人如今可是茂郡太守,全郡上下,需得聽大人差遣。梁大人藏身暗處,不便行事,要做什麼,還是得靠大人。大人藉口我不搬,梁大人便不信任你了,這事我可不信。大人口口聲聲說願意照應於我,但一來要將我趕出庇護之地,二來先埋下話頭,日後與我說早說過了,梁大人不會將消息告訴你。大人,你當我是傻子嗎?你說願意照應我,不過是想騙出我那重要人證的情報。」

  崔浩有些許被揭穿的尷尬,惱火道:「我這如何是找藉口。夫人自以為聰明,又誇口在平南經過許多事云云,難道夫人想不到,這城中梁大人也埋伏了暗樁嗎?我的一舉一動,也在他們的監視之中。這城裡,指不定還有誰是他們的人。這些我都不知道,妳說,梁大人能對我有多信任?!」

  「暗樁?」安若晨揚高了音調:「居然有大人也不知道的暗樁嗎?」

  崔浩漲紅了臉,自覺很是丟了顏面。

  「大人如何知曉有暗樁的?」安若晨壓低了聲音,一臉緊張。

  崔浩不答,只道:「夫人要信任我,才能安穩度過這一關。我既是答應了夫人,自會盡全力保夫人平安。」

  「大人也得信任我,我們才能相互扶助。到時我的人證便是大人的人證,大人可憑此自保。」

  這話說到崔浩心裡。他格外在意安若晨所說的那個人證,且向鄭恒透露這事,正是這原因。若真有這人證,那他便是多了道護身符。

  「夫人既是能明白,那我也不怕與夫人多說些。我不知道梁大人藏身何處,但我有與他聯絡的方法。那日與夫人談過後,我便遞了信,想與梁大人面談。可沒想到,來的卻是另一人。」崔浩將鄭恒現身的事說了。也交代了鄭恒的來歷背景,他說既是有鄭恒,那定是還會有別人。鄭恒在這城中數年,不可能只盯上他一個,定是也發展了其他人脈勢力。

  安若晨沒言聲,仔細聽崔浩侃侃而談。她當然不必說她對這些套路有多清楚,這通城裡的細作門道,簡直與中蘭城一模一樣。

  崔浩說完了,安若晨沉默半晌,道:「大人還真是小心警惕,八面玲瓏。既想在梁大人那處討得好,也想我這兒拿到護身法寶。兩頭報消息,兩頭要信任,最後且看哪頭有勝算再站哪邊。無論梁大人或是龍將軍哪一派贏了,大人都不吃虧呀。」

  崔浩道:「夫人此言差矣。官場爭鬥與細作陰謀的兇險,夫人不會明白。我若是不能自保,如何保夫人?梁大人心思縝密,佈局謹慎,我與夫人兩次相談,若是未與他交代,他定會懷疑。妳看鄭恒,他日日值守在我附近,用意就是監視。我說出有人證這事,也是為了夫人好,他們有所忌憚,自然就不敢胡亂下手。我報出重要線索,方能取信他們,他們對我信任,我們才可進行下一步。」

  安若晨道:「崔大人看重自身安危,那便是好的。既如此,大人便幫我一件事吧。」

  「夫人不想搬出,這個我確是得再想想如何應對。他們提此要求,定是有動手的計畫了。」

  「我想拜託大人的,並非此事。」

  崔浩道:「夫人改主意了,願意搬出?」

  「不,我不搬。大人說得對,他們定是有計劃了,我不搬,才好拖延他們計畫,大人也才有時間繼續往下查。除了鄭恒之外,還有誰是暗樁?梁大人藏身何處?他們打算如何謀害龍將軍?南秦皇帝活著,他們的對策是什麼,對朝廷、對輝王是否聯絡了,有何手段?」

  崔浩聽愣了,好半天他反應過來了,跳起來道:「妳不是說,只需在他們要對付妳時,來提前與妳報個信便好嗎。追查梁大人?我瘋了嗎?!」

  「那時候大人知道的不多,自然只能報信。可如今不一樣了,大人不是找出了暗樁嗎?」

  找出暗樁?崔浩張了張嘴:「我……」實在是噎得不知能說什麼好。他沒有找!人家自己出來的!「我不可能做這些事!我不答應!妳想都不用想!」他可不願找死。

  「大人若是不好好與我合作,那我只好派人去將那鄭恒拿下,對他嚴查酷審,逼問梁大人的下落以及其他暗樁名單,就說是崔大人揭發他是東淩細作。」

  崔浩瞪著安若晨那張從容的臉,喝道:「妳當妳是誰,能在我這茂郡拿人審訊?!」

  「不能嗎?」安若晨鎮定道,「那我到時將他還給大人好了。只是就算還給大人,所有的人也都會知道,大人出賣了梁大人。」

  崔浩目瞪口呆。

  「不但出賣了梁大人,還有可能是與東淩細作一夥。不是東淩細作,那就是南秦細作。反正跟奸細沾些邊。梁大人借著臺階下,將罪責全數推到大人身上,所有的事又回到我們說的那些推測上了。大人當好替死鬼,莫憂心我與梁大人後頭如何相鬥吧。」

  崔浩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指著安若晨罵:「妳這個妖婦!」

  安若晨繼續道:「大人也不必費心去與鄭恒通風報信讓他躲藏,我抓不到他,便抓別人。反正鄭恒是衙門的人,衙門的人都認識他,我隨便抓一個,隨便問問鄭恒有沒有可疑之處?你們太守大人可是說了,他是細作。」安若晨攤攤手,道:「大人你瞧,消息是攔不住的。」

  崔浩氣得七竅生煙,踏上前兩步,逼近安若晨,狠道:「我現在就將妳處置了。便說妳牽掛將軍,非要上前線,我勸阻於妳,妳……」

  崔浩事先並無準備,一時竟卡了殼,編不下去。

  「我如何?我太想念將軍所以瘋了?自盡了?」安若晨笑了。

  崔浩氣道:「夫人一時心亂,出了意外,誰又能說什麼!」

  「大人編謊都不會,大人聽聽我編的。我只要放聲尖叫,扯亂衣襟弄亂頭髮,大喊住手你這禽獸,然後將頭撞到牆上,弄出傷痕,連滾帶爬往門口逃,都不必逃到門外,我的衛兵就會衝進來將你拿下。我什麼都不用說,只管放聲大哭便好。當天你就會被綁入囚車,身背重罪,押往京城。」安若晨臉一沉,接著道:「大人深知梁大人的陰謀底細,手上怎可能沒有證據。大人在我手裡,在往京城路上,你說梁大人會不會有所忌憚?大人問我能指證梁大人的重要人證是誰?就是大人你啊。」

  崔浩忽然反應過來,他中圈套了,他完全被這個妖婦耍得團團轉。她連自己的名節聲譽都可拿來陷害鉗制他,又哪裡有什麼想上京城享榮華富貴的渴望。

  崔浩咬牙,再踏前一步,惡狠狠地道:「妳有身孕也是假的對不對,妳故意說那些,讓我以為妳為了給將軍留後所以示弱求生存……」他話未說完,站住了。他看到安若晨手裡握著一把匕首,匕首尖露在袖外,正對著他。

  「大人莫要離我太近,我容易緊張。我一緊張,可是會以命相拼的。大人不防著我發瘋,我卻是防著大人與我同歸於盡呢。」

  崔浩嚇白了臉,下意識地退了兩步。

  安若晨道:「無論大人是對我心存憐憫,還是有意看輕,孕婦這個身份還是管用的,做人質,分量能重上幾分,做罪責,趁將軍為國抗敵時,謀害將軍夫人致其沒了孩子,人神共憤,誰來斷案都得重判吧?」

  崔浩說不出話來,他再退兩步,慘白著臉僵立著。

  安若晨柔聲細氣地道:「大人,我手上的籌碼,遠比大人聽到的、看到的、想像到的多出許多。龍將軍這頭,也有比南秦皇帝更有用,更有權勢的盟友靠山。梁大人罪責難逃,大人莫要追隨他共取滅亡。大人若是想明白了,便坐下吧。我們好好商議商議對策,共同應對梁大人的詭計。」

  崔浩站了許久,坐下了。

  安若晨微微一笑,道:「這一回,我與大人說的話,大人就莫要再往外透露半句吧。」

  崔浩白著臉,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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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崔浩回到屋裡,腦子還有些發懵。他呆呆坐了許久,直到有人進來為他點著了燈,他才發現原來夜已經頗深了。

  「大人用過飯了嗎?」進來的是鄭恒。

  崔浩搖搖頭:「原打算回去用飯,沒想到時間過得這般快。」他的居宅就在衙府旁邊,走兩步就到。

  鄭恒道:「我為大人佈飯吧。」他轉身出去,不一會就回來,捧著裝著飯菜的托盤。

  崔浩這會兒腦子已經清明起來了,只是想得越清楚就越有些緊張。安若晨的話說得有道理,她已將他逼入崖邊,他走錯一步,就墜入深淵。只是梁大人這頭又怎會是省油的燈,瞧瞧鄭恒,對他的一舉一動全盤掌握,連他用沒用飯都知曉。他當然知道,鄭恒並不在乎他餓不餓,他只是想向他表明他的處境,警告他勿有背叛的歪念頭。

  鄭恒將飯菜擺在桌上,然後侍立一旁。崔浩沒動碗筷,道:「安若晨不肯搬。」

  「哦?」鄭恒動了動眼皮。

  「她說她搬出去便危險了,她不走。」

  「那大人如何與她說的?」

  「自然不能說硬話,她的顧慮有道理,我得顯得是站在她那邊的。我說會想法再周旋周旋,顧全她的安危。」

  「那她如何反應?」

  「她很是警惕,當然並不會完全相信我。她說我這太守既是梁大人給的,自然也是幫著梁大人。我與她道,既是認定我幫著梁大人,又何必找我照應。我確是聽梁大人囑咐辦事,但可憐她的處境,這才願意替她著想。若她總是這般夾槍帶棒的,那也不必多說什麼,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穩。她聽得我這般說,這才是軟下話來。」

  「那麼大人打算如何周旋?」鄭恒問。

  「我跟她說我未必能讓梁大人改主意,讓她自己也想想法子。我這頭探探梁大人的意思再與她說。她求我幫她拖延半個月,說龍將軍說的,一個月後若是他沒有回來,或是連消息都沒有,讓她趕緊回京城去。她自己覺得一個月太久了,半個月後若是將軍沒有好消息,她便走。」

  鄭恒沉吟,道:「既是如此不安,為何不馬上走?」

  崔浩心抖了抖,果然想得細,多疑啊。他忙道:「這話我也問她了,想著若她不肯搬,但願意走的,那大人在半途中下手也是方便。若她要走,我探得打算,也好讓大人有所準備。但她說,將軍讓她在城中等消息。她原先也未覺得事態會多嚴重,但如今南秦皇帝未死,與東淩之戰恐有變數,攻打東淩的藉口沒了,她恐怕自己會成為下一個藉口,故而才覺得急迫起來。但現在變故剛出來,她恐怕梁大人這頭也正是緊張急迫之時,她此時離開,反而惹急了大人,招了毒手。這半個月,也是想再觀察觀察情形。」

  崔浩頓了頓,道:「我聽著那話裡的意思,似乎想等援軍到。」

  「平南郡那頭的龍家軍嗎?」

  「只能是那兒了吧?」崔浩小心翼翼問:「梁大人那頭,可有魯大人的消息?」

  鄭恒不答,他看了看崔浩,道:「你這般吧,等等我的消息。我問問大人的意思,再告訴你如何處置安若晨。」

  崔浩欲言又止,一副憂心忡忡模樣。鄭恒皺眉:「怎麼?」

  崔浩猶豫了一會,道:「我還是想見見梁大人。總覺得這裡頭有些什麼事。」

  「大人不相信我?」

  崔浩一咬牙,道:「若是說很相信,自然是假話。原以為穩操勝券了,只要等著龍將軍陣亡的消息,然後將軍夫人悲切殉夫,所有的麻煩就都解決了。可是現在,居然跑出來一個南秦帝。這如何收場?這節骨眼上,梁大人不露面,你卻突然說你來傳話。我自然是擔心的。再有,說句不好聽的,若你也出了何意外,突然失蹤了,我找誰去?你不是說,美膳酒樓遞消息的地方不再用了。那若遇緊急情況,哪處聯絡?」

  鄭恒道:「大人突然變得多慮了。」

  「若你是我,你如何想?」

  鄭恒道:「待我問過大人,再回復你。」

  第二日,鄭恒來找崔浩,讓他告訴安若晨,大人讓他準備明日劫人。計畫是這樣,送一箱子衣料玩具等物予她,抬著箱子去,外頭會有人引開衛兵,屋裡會派人下手將她弄暈,搬入箱子裡,將人運出來。

  「劫到哪兒去?」崔浩問。

  「田志縣。那兒有我們的地方,藏人方便。但其實恐怕用不上,這個消息你告訴安若晨,她自然會做些決定。是同意搬出,還是逃往京城,亦或是在城中暫時藏身,總不會坐以待斃。她會與你求助,告訴你打算,你再來告訴我。」

  「總之不論她如何打算的,我們將她悄悄劫走就對了,是嗎?」

  「對。」

  崔浩去了。安若晨聽完他所言,深思半晌。

  「所以梁大人也沒有魯大人的消息?」

  「他未答。」

  「那就是沒有。這問題很好回答,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他為了讓你安心,說已然有消息,一切安好,那豈不是好?他根本不知道消息,這才不答。」

  「夫人,我沒問出他們是否有其它聯絡辦法,也沒問出其他奸細的名單,但現在重點是明日我得派人來劫妳,妳要如何應對?」

  「不,重點是,梁大人可能不在城裡。」

  「什麼!」崔浩又驚到了。這一天天的,要不要這麼變化莫測。「梁大人在的,只是我不知曉在何處。他走之前囑咐過我的。讓我在美膳酒樓留消息,他會派人去取。回信也會放在那處,我收到過他的回信,確是他的筆跡。」

  「回信說什麼?」

  「說事情已知悉,讓我按原定計劃辦就好。」

  「沒有具體的指示?」

  「指示早就囑咐好了。」

  安若晨不說話,這招將軍也用過,提前寫好幾封信交給別人,然後看來信的內容挑其中一封回復。「大人肯定這個鄭恒確是梁大人的人,對吧?」

  崔浩嚇得汗毛都要豎起來了,這要是也是假的,他得瘋。周圍人一個個的,都太恐怖了。他想了又想:「他拿著信物,這信物是梁大人與我定好的。可不會是假。」

  「可他沒去找梁大人。」

  「什麼?」

  「上回也罷,這回也好,他都沒去找梁大人稟告。我這頭有人盯他了。」

  「是妳的人沒跟上他,他悄悄見的。」

  「只有一種可能,梁大人不在城裡。這些事如何應對,是鄭恒自己做主的。你也說過,他是梁大人的心腹,他甚至可以向梁大人舉薦人選。太守這麼重要的人物,按他挑的人辦了。」

  崔浩覺得腦子糊塗了:「梁大人不在城裡有何重要?」

  「如果不重要,為何他要瞞著你?」

  崔浩噎著,他想了想,又道:「不對,梁大人在城裡。尹將軍還特意向龍將軍藉口回城查案,回來向梁大人請示事情。」

  「尹將軍也未見梁大人。他回城後,我的人也盯著他的動向。他去的地方,我們查過了,沒有梁大人的遺跡。」

  崔浩吃驚得不知還能說什麼。

  安若晨忽然想通了:「梁大人在前線。尹將軍回來不是找梁大人請示的,是將梁大人的囑咐轉告鄭恒的。」

  「這……」崔浩已經不想動腦子了,所以梁大人不在城裡究竟有什麼重要?!

  將軍有危險!安若晨猛地站了起來。他們都預估錯了,雖然只錯一點,但情勢會大不一樣。梁德浩根本沒打算用她來做什麼人質要脅,他被逼到這份上,自然也知道局勢對他極不利,他得鋌而走險,速戰速決。

  用不著彎彎繞繞搞什麼前線戰場的殺戮意外,不必等將軍對戰之時在他背後做小動作,而是直接硬碰硬的,三萬兵馬對付一千兵將……安若晨不敢想這結果。

  若是對手是尹銘,那將軍肯定覺得不足為懼,雖會小心應對,但料想尹銘不敢號令那數萬兵馬如何,因為尹銘官低一級,若真號令兵將謀害將軍,那是謀反,那些兵將未必敢,而且師出無名,後患無窮。

  但梁德浩在就不一樣了。梁德浩的官最大,權勢最重,他手握聖旨巡察邊郡,他說誰謀反誰就是謀反,他說要剿滅誰那些兵將焉敢不動手?!

  雖然理由不充分,藉口不圓滿,證據有缺失,但先殺乾淨了再來圓場面,被逼急了只能如此。

  安若晨心急如焚。將軍判斷梁大人躲在城裡,只這一個消息不對,事情便會是完全不同的結果!

  梁德浩一定是這般的打算,所以他才處心積慮製造他還在城裡的假像。他察覺將軍在懷疑他,他也知道將軍的本事,就是太知道了,所以他才會將將軍列為敵人,若不除之,定會成為阻礙。

  他知道所有的事。

  安若晨用力捏緊自己的手。

  他知道自己在平南郡的經歷與表現,他知道自己一定會替將軍嚴查通城的動靜。他冷靜地看著她與將軍一起演戲,暗中盤算對策。他當然也知道太守會是她列為重點的首要敵手,怎麼可能放過?!在她在對付崔浩的時候,其實梁大人已經在利用崔浩對付她了。

  拖延她,迷惑她,讓她以為自己能拖住敵人後腿,讓她與將軍一樣,都以為他在城裡。

  安若晨倒吸一口冷氣,這一步棋估算錯誤,全盤皆輸性命不保。

  她必須通知將軍!必須儘快告訴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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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尹銘快馬回到十里坡,手下大將來報,龍將軍這幾日嚴格操練,諸多要求,擺足了威官。許多將士都被叫去問詢兵法戰術,防駐要領,東淩將兵作派戰法風格等等。

  「威懾人心,拉攏距離,還刺探了情報。他那一千兵,也分駐到各營去,但營帳都靠著邊,我仔細看了,看似融到各營去,但分而不散,很好呼應。」

  尹銘點頭:「由他鬧騰去吧,很快就會結束了。再怎麼折騰,他也只有一千兵而已。」

  「他趁你不在,出了調令。藉口他已瞭解仔細各營的實力和強項,針對東淩的狀況以及南秦的危機,要重新調整兵隊。將一萬人調往石靈崖,從石靈崖再抽他的兵馬過來。」

  「沒關係。」這事早在意料之中,尹銘並不意外。「調轉大批兵隊可不是三兩日的工夫,遠水救不了近火,沒甚可懼的。你告訴兄弟們,一切聽龍將軍的指示辦,他讓你們做什麼,你們就做著。然後等我的號令便是。我先去回了大人,聽聽他的意思。」

  龍大這邊,他的探子也跟著尹銘的屁股後面回來了。

  「將軍,尹將軍一路未停,直接回城。回城之後去了三個地方──府衙、軍衙和美膳酒樓。這三個地方,皆未查到梁大人的蹤跡。小的去見了夫人,將南秦皇的消息告訴她了,她說她已經準備好,會先從崔太守身上下手。夫人身邊未有可疑人靠近,僕役丫頭皆未換人。衙府那頭沒什麼新動靜。」

  「嗯。」龍大嚴肅點頭,想了想道:「她看起來如何?」

  「夫人嗎?」

  龍大挑了挑眉頭,還能有誰?

  那探子趕緊答:「夫人看著挺好的。」

  「挺好的是如何好?」

  「呃……」探子撓頭,如何好是怎麼個意思?

  「她氣色如何?」

  「啊,挺精神的。」探子明白了,「我還問了春曉,春曉說還沒人找麻煩,夫人每天吃喝都挺好,睡得也不錯,將軍放心吧。」

  龍大點點頭,再問:「她可問起了我?」

  「春曉嗎?春曉有問將軍如何,可有打仗……呃……」探子反應過來了,趕緊改口:「夫人問了問了,問將軍可好,前線如何,可有打仗,可有什麼新消息和囑咐沒有。」

  龍大皺著眉頭,探子認真站直。他以為尹將軍的動向才是重點呢。

  龍大瞪他半天,讓他走了。

  帳中只有龍大一人,他看了看帳壁,上面隱隱有一個孤單的影子,他不禁嘆口氣,想起在石靈崖時,安若晨坐在他身邊安靜看書的模樣。那麼枯燥艱澀的兵書,她竟然也看下去了。他那時就提醒自己,待有機會回城裡,要給她買些閒書和小玩意兒備著,省得她悶了。如今她是在城裡了,他卻沒在她身邊,分開短短時日,如此地想念她。

  總感覺危險就在身邊,說不出具體的,但是是一種直覺,就好像戰場之上,明明什麼都未發生,卻突然知道有箭射來要滾地躲開的感覺一樣。這種感覺非常強烈,他沒有把握,這般就格外掛心遠方的安若晨。

  他竟然把她留在了梁德浩的身邊,將她置於危險之中,她沒有任何不悅的反應,他知道她會理解,也會全力以赴,卻生怕她心裡有怨。怎麼會無怨呢,夫君該護著娘子的,他沒有做到,而她曾經的經歷,該會很容易聯想到她父親吧。她會不會以為,全天下的男子皆薄幸,視妻女為籌碼和利益?

  不止她父親,還有姚昆、錢世新等等,她身邊似乎沒什麼好例子,就連他的表現看起來也不是個好東西呀。龍大再嘆口氣,真想念她,若這回真能險中取勝,他以後都帶她在身邊,絕不將她拋下。

  §     §     §

  京城裡,有官員寫了奏摺參報丞相羅鵬正收買江湖殺手刺殺太尉梁德浩,又報羅鵬正結黨營私,滅除異己,目無法紀,私鑄兵器等等。

  正明帝看了,將羅鵬正喚了來,讓他也看看。羅鵬正暗暗鬆了一口氣,這裡頭說的事兒,他十有八九是逃不掉的,幸好他搶先了一步,不然就真是毀在了梁德浩的手裡。

  「皇上,這正說明,此前臣所報,句句屬實。南秦帝未死,對他們是個嚴重打擊,這不趕緊把壓箱底的禍亂翻了出來,用我來將朝廷上下關注的重點轉移了,前線那頭就任由他們胡鬧。鬧完了,我這事還沒處置乾淨,結黨營私,意圖謀反,那得牽扯出多少官員?朝廷大亂,大蕭動盪,到時那梁德浩從前線領功而返,再幫著皇上肅清叛臣,誰還會去追究平南與茂郡那些事情裡面究竟有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的如意算盤也打得太好了。還真是沒將皇上放在眼裡。」

  「好了,朕明白你的意思。事情還待查糾,你也莫要急著煽風點火。」

  羅鵬正忙道:「皇上聖明。可不是臣煽風點火,梁大人既是讓劉大人告我一狀,那表示他已然有所準備。狗急跳牆也罷,穩操勝券也好,他必是很快要有行動了。京城與茂郡路途遙遠,梁大人與劉大人之間的聯絡也不知過了多久,現在前線如何,還真是不知道。事態嚴峻,只希望三殿下能及時趕到,戳破詭計,查明陰謀。」

  §     §     §

  崔浩回到屋裡,果然鄭恒在等他。

  崔浩道:「安若晨……竟然說那就把她綁到田志縣吧。」

  鄭恒一愣。

  崔浩道:「我也是覺得古怪。我勸她不如就說同意搬出去了,這般還是在城裡,我還能照應她。結果她說田志縣好,那處連著平南郡,一直是奸細的地盤,她很熟。田志縣要比通城安全。」

  鄭恒吃了一驚:「她很熟?她是這般說的?」

  「我問她是否去過,她說沒有。但什麼點翠樓、貴升客棧啥啥的,她說她全都知道。田志縣那個地方,她派人嚴查過。我勸了幾句,她仍說無妨,但她說她需要提前安排一下,問我是否有派人監視跟蹤她的,先把人支開,我知道得越多反而越惹麻煩。」

  「這是何意?」

  崔浩壓低了聲音道:「我覺得,她想將人證帶走。」

  「人證是誰?」

  「她未說姓名,只說是個老混蛋,但那人對田志縣細作據點狀況再清楚不過。我猜那意思,她想先派人將那人證押往田志縣,這頭她假意被劫,然後到了田志縣,她有人手安排,再將她救出來。」

  鄭恒心一沉,老混蛋,對細作狀況很清楚,那只有一個人──錢裴。可是魯升早已來信相報,已將錢裴處置了,這老傢伙不會再是隱患。安若晨使詐?

  這時候外頭有人報,崔浩讓他進了來。是個衙差,鄭恒也認識,正是派在安若晨居處外頭悄悄監視於她的。那衙差報:「大人,確是如你囑咐的那般,小的看到了,有三個衛兵穿著布衣,扮成村民漢子模樣,出去了。」

  崔浩忙道:「可派人跟上?」

  「讓樹子去了。我趕緊來與大人報信。」

  崔浩看了鄭恒一眼,鄭恒道:「先回去再繼續盯著吧。」

  崔浩忙囑咐那衙差回去,鄭恒跟著那衙差一起告退。過了一會他又回來,崔浩道:「如何?」

  「我讓人去換下了樹子。」

  「哦。」崔浩早知會如此,樹子傻乎乎的,傻子才會放心讓他去跟蹤。

  「大人與安若晨說的何時?」鄭恒問。

  「明日午時。我說會往她飯菜裡下些藥,待她暈睡過去,丫頭婆子以為她午睡,我讓人將她裝到箱子裡帶出來。」

  鄭恒道:「提前吧。晚飯時放藥,今夜就將她送出城。」

  崔浩驚道:「那可不行,我還沒安排好人手。」

  「我安排好了。」鄭恒冷板板地道。

  崔浩閉了嘴,點點頭。

  晚飯過後,兩個衙差抬了個箱子,說是給將軍夫從送的衣料和書,還有些逗趣的玩意。衛兵讓開箱檢查了一遍,然後叫了個婆子出來接。衙差說箱子太沉,他們幫著抬進去,一會東西理出來了,他們順便把空箱抬走。婆子應了,帶著他們進去了。

  進了院子,婆子低聲道:「大人囑咐我了。你們隨我來。」

  那兩人抬著箱子跟著婆子進了一屋,婆子讓他們將箱子裡的東西清出來,她自己進了內屋,一會扶抱著一位華服女子出來。那女子暈暈沉沉地,垂著頭低語了兩句,婆子哄著:「夫人,沒事,妳定是做夢了,繼續睡吧。」

  兩個衙差忙將箱子扶好,搭了把手,將安若晨放入了箱子裡。箱底墊了軟墊,防著硌得身子疼把安若晨弄醒了。婆子再將一層薄布鋪在上面,說如果遇到安若晨的衛兵盤查,便說這些布料夫人不喜歡,讓他們拿回去。

  婆子先到門口看了看,一會回來道衛兵被人支走了,讓他們趁現在快走。

  兩個衙差不敢耽擱,抬著箱子火速離開。一路行到衙府後門處,鄭恒與崔浩正等在那兒。鄭恒打開箱子掃了一眼,滿意地合上。囑咐衙差將箱子抬上後門馬車。

  這時一個布衣男子奔來,對鄭恒道,他讓跟蹤的那幾個衛兵,非常警覺,一直在城裡繞圈,這會兒在酒樓吃起飯來。他問鄭恒如何辦。

  「莫被迷惑了。他們這般只是想確認有無人跟蹤,你們就一直跟著,小心些,換著人走,莫被發現就好。待他們去押人,你們盯好行蹤回來報我。」

  那人領命走了。崔浩心裡直打鼓,這人他瞧著臉熟,肯定也是衙門裡的人,或者時常在衙門裡走動。

  「大人。」鄭恒看他一直盯著那人的背影,出聲喚他。

  崔浩忙應了,不敢問那人是誰。鄭恒道:「大人回去吧。這裡交給我了。大人切記盯好安若晨那些手下,他們有何動靜定要跟上,找些機靈人。」

  崔浩訕訕應了,轉身走了。走了兩步,回頭看。鄭恒還在看著他。崔浩不敢再回頭,趕緊走了。

  鄭恒待再看不到崔浩的背影,這才囑咐人整理好馬車上路。幾個人過來,抬了些糧草和兵器放上馬車,隨便裝了裝。鄭恒上馬,領著馬車出發了。

  他也很是警惕,繞了一圈才轉向城門方向。此時天已經黑了,城門已經關上。但鄭恒不擔心,他手裡有權杖。

  拿出權杖,城門將看罷,命人開門。鄭恒等待著,這時卻聽得身後有人大叫:「等等。」

  城門將一看,是太守大人,忙喊了停。

  鄭恒皺起眉頭,警惕起來。

  崔浩帶著幾個衙差,騎著快馬趕到。城門將與眾衙差向他行禮,他揮了揮手,說有事囑咐鄭恒,先等等。

  崔浩將鄭恒拉到了一邊,鄭恒見得四下無人,立時板了臉斥責:「你這是要如何?」

  崔浩硬著頭皮道:「這正是我要問的,你這是要如何?你說要將她帶到田志縣,為何走東城門。去田志縣,當走西城門。難不成,你要將她押到十里坡去?」

  鄭恒道:「大人辦好梁大人囑咐的事便好,我辦事自有道理。」

  「你欺瞞於我,是何道理?」崔浩的不滿壓根不用裝。

  「大人非要挑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與我較勁?」鄭恒壓低嗓子,上前一步,道:「是何道理,梁大人會告訴你的。」

  「我就是一直未曾見到梁大人,才覺得不安心。你口口聲聲梁大人囑咐,可梁大人呢?若你誠心相待也就罷了,可你居然嘴上說一套,暗地裡做一套……」

  崔浩囉哩叭嗦的嘮叨還未說完,卻聽得有人喊:「哎,站住,別跑!」

  鄭恒與崔浩同時往馬車方向看去,只見車上的木箱打開了,一個華服姑娘的背影飛速奔跑,很快就要潛入夜色裡。

  鄭恒大驚失色,顧不上教訓崔浩,一邊衝了上去一邊大聲叫道:「快追,把她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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