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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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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明月聽風] 逢君正當時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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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0 17:08:30 |只看該作者
☆、第120章

  安若晨又收到了龍大的信。這回信裡頗有內容,但也只是說些家常,寫了些軍營生活戰情瑣事,又說掛念她,讓她好好照顧自己,別累著云云。

  安若晨把那信看了好幾遍,字句行間琢磨又琢磨,恨不得把字拆開了解析其意,正面反面對著光瞪了半天,也未曾瞧出信裡有何玄機。若上封信簡潔得有些不尋常,那這封就是普通得不尋常。

  兩封信只有一個共同點:他沒有回應她信裡所報的事情和疑惑。就好像他沒有看過她的信一般。

  信相隔的時間是一天,這表示連著兩天給她寫信了。但寫成了這樣。

  安若晨確定這信確是將軍寫的,筆跡是他的,語氣口吻是他的,所以信裡一定含有深意。只是她想不明白。安若晨為此懊惱焦急。

  錢裴坐在馬車裡,他對面坐著一個人。

  「怎會讓葉群飛來處置齊征?」

  錢裴冷哼:「我說我心裡有數,我來辦便好。他偏不聽。我就不明白了,怎麼一個兩個的,都覺得自個兒挺了不起的。」

  他對面那人抿抿嘴,知道他指桑駡槐,把前兩任解先生都一起罵了進去。

  錢裴瞥他一眼,「我哪裡說錯了?葉群飛管好自己的茂郡便好,那頭也有許多事要處置。可他偏偏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插手插到我平南郡來了。」

  「畢竟唐軒死了,總得有人接手平南的聯絡。」

  「那也輪不到他。」錢裴盯著面前的人,道:「難道聯絡管事的非得你們南秦人?如今可好,又死一個。這回還是自己害死自己,本不必如此。」

  「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

  「自然是有用的。不點醒點醒,你們不長教訓。再有,你小心點。安若晨數次動手你皆拿不到消息,是否她對你起了疑心?」

  「她大概對所有人都有疑心。」

  「那便是對你也有。」錢裴哼道,「她要上秀山你不知道,她挑唆了村民你不知道,她找了齊征跟蹤於我你也不知道,你在她身邊還有何用?」

  那人咬牙:「你也不必故意編排我。我做成了多少事,打探到多少消息,這都是有數的。我是整個計畫裡,於龍騰軍中爬得位置最高的一個,我的作用,不是你一個市坊老色鬼能取代。」

  「我對取代你沒興趣,你既是知道自己的位置,那最好不過。你得明白,你很重要,不能再給安若晨機會把你挖出來。」

  「說來說去,你就是想把安若晨弄到手。」

  錢裴笑道:「也到合適時機了不是嗎?這事我與葉群飛談好了,只是半路殺出個齊征,姓葉的自以為是,弄巧成拙。如今我還得幫他打點茂郡那邊的手尾。」

  「你也莫自以為是,茂郡不是你的地盤,巡察使馬上就到了,你別把那頭攪亂了。」

  「總得有人傳消息,葉群飛也不能白白死了。說到這個,我有消息給你。我收到飛鴿傳書,龍騰私離軍營,與巡察使梁大人在安省鎮見面。

  那人吃了一驚:「私離軍營?這可是戰時。」

  「這能判個什麼罪來著?你們軍裡什麼講究?」

  「叛逃兵將,於帳前立斬都行了。龍騰在想什麼?」

  「這我就不清楚了。信很短,未有太多囑咐,只說了他私離軍營之事,讓我們想辦法拿證據,人證、物證,總之有真憑實據,鬧得人盡皆知才好。」

  那人皺了眉頭:「龍騰給安若晨寫了信……」

  錢裴冷笑:「你當他這般傻,會把這等重罪之事寫到信裡?」

  「這種時候寫信,也該是有所安排。」

  「是有安排,說不定就是讓安若晨誘出軍中奸細。你最好莫要妄動。」

  確是很有可能。那人不說話了。

  錢裴又道:「方才說過了,你很重要,可莫暴露了。那齊征也不知究竟聽沒聽著,當時葉群飛正與我說,從安若晨這兒拿不到情報了。有心人仔細一想,便會知道是安若晨身邊有奸細。」

  「這個放心,齊征什麼都沒與安若晨說,他堅持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錢裴想了想:「那也得小心處置。」

  「確是要小心,如果要抓安若晨,她身邊的眼線暗探,還有太守,還有軍方,都得應對。你剛才說了,弄巧成拙,可莫犯了同樣的錯。就算逮了人最後把我們自己暴露了,那可得不償失。龍騰一步步安排,竟然還與她訂親,說不定就是計策,等著我們動手呢。」

  「自然是看好時機再動手。」錢裴斜了他一眼,又問:「那尼姑可有消息?」

  「沒有。我知道你關切什麼,安若芳也沒有消息。」那人頓了頓,道:「起碼我沒聽到消息。不過安若晨不似從前了,所以還得再琢磨。她近來挑釁安家是何用意?她二妹的婚事她真的關心?」

  錢裴冷笑:「我真不想編排你無用的。但你在安若晨身邊,這些事你弄不明白,反倒問起我來了?」

  那人一噎。

  錢裴道:「安家我會去收拾,安若晨對她的姐妹終究是不能全放下,安若芳的親娘也還在,安家還有用處。龍大私離軍營的證據我已安排去辦了。你呢,老老實實待著,莫讓安若晨起疑便好。看好齊征,盯好陸婆子,安若晨手底下還有哪些探子,能挖出多少是多少。」

  馬車奔馳在街上,兩個人的商議掩在車廂裡,無人知曉。錢裴敲了敲車頭處的車廂板子,馬夫聽到了聲響,會意。在經過一個巷子時,看得左右無人,放緩了車子速度,而後又聽到車廂被敲響,再讓馬兒疾馳起來。

  車上那人已經趁機下了馬車,神情如常的穿過巷子到了另一頭的街上,走進了人群裡。

  錢世新收到了衙頭侯宇的消息,於是便去了太守府,見到了姚昆。他當然沒有直說龍大不在軍營之事,而是耐心地與太守議了議事,說完了福安縣的一樁命案,再議到福安縣的糧倉,說起軍糧供應,接著便問到了前線戰事。

  「似乎一切順利,尚無危機。南秦於石靈崖的幾次進攻都被龍家軍擋了下來。我昨日還收到了龍將軍的軍報,一切都好。只是軍糧確是要補,還要兵器,將軍要求補三百長槍,二百大刀,五百大弓,還有八千箭矢。」姚昆道:「中蘭城的兵器庫怕是不夠,匠師們也大都被將軍調到前線村營修兵器了。我已去了令函給各縣,讓各縣速速製鑄。令函錢大人也收到了吧?」

  「收到了,正令全縣匠師趕製,大人請放心。」錢世新一邊答一邊暗忖龍大的狡猾。他道:「我此次來,也是想問問,不知還缺些什麼,我也好令全縣早早準備。」

  「不缺了。」姚昆道:「龍將軍作戰確是有經驗。先前未開戰時,他要求的許多準備我還道他思慮太多,結果卻真是用得上的。他這回提的兵器,也是預備之用。糧草這些,也都充足。」

  「話雖如此說,但大人還是派個屬下去那前線看看問問,就算不缺什麼,也叫龍將軍知道大人的關切。畢竟巡察使要到了,屆時白英大人問起前線戰事,若是答得不仔細,被他抓著什麼短處也不好。」

  姚昆想了想:「你說得有理。」即刻喚了主薄江鴻青,讓他派人分別到石靈崖和四夏江,問清戰情和所需補給。江鴻青領命去辦了。錢世新見得如此,又客套了幾句,滿意而歸。

  若是姚昆派的人到了前線兵營發現龍將軍根本不在,這事便成了。屆時整個平南郡衙府都是人證,市坊間也定有流言相傳,龍騰名聲不保,罪證確鑿,他自身難保,龍家軍整體亦受牽連,抓不抓安若晨倒變得不重要了。畢竟正主都滅了,誰還需要人質?

  §     §     §

  安若希直挺挺的坐著,非常緊張。她微笑著,努力讓自己顯得美貌又端莊。

  只是坐她對面的薛敘然目光並不在她臉上,他看著桌上的茶壺,問她:「妳家裡的意思,是說若明日我家不給個準話兒,這婚事就算了?」

  安若希一愣,她不知道啊。她著起急來,昨日媒婆子確是來了,她沒好意思直接問娘,讓丫頭去打聽,回來說是婚事差不多成了,爹爹已經答應了。她高興得一晚沒睡好,心裡實在是惦記,今日忍不住又來喜秀堂,結果運氣這般好,薛公子竟然真來鋪子了。見得她在,約她在雅室聊聊,沒想到,竟是告訴她這個消息。

  「明日嗎?那,那……」安若希努力想從薛敘然臉上分析出情緒來,可惜不太看得出來。「薛公子是想多考慮幾日嗎?」

  薛敘然終於抬頭瞥她一眼,看來她不知道啊。

  安若希囁嚅道:「那,打算考慮多久?我回去與我娘說說。」

  薛敘然瞪她:「說什麼?」

  安若希臉發燙:「就說,讓多等幾日……」

  「與其勸妳娘多等幾日,怎地不問問我如何考慮,我若考慮不好,你們等幾日也是枉然。」

  「公子說得有道理。」

  薛敘然真想給她白眼。

  「那公子考慮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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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0 17:08:45 |只看該作者
☆、第121章

  薛敘然施施然道:「還未曾想好。」

  安若希認真思慮,所以現在要讓她勸勸他嗎?她看著薛敘然,薛敘然回視她。

  看來確實是這個意思。

  安若希清了清嗓子。薛敘然撇眉目看她,這是要幹嘛?

  安若希開始勸了:「其實呢,想得太多也未必是件好事。」說完這一句頓了頓,聽上去怎麼像是挑剔責怪他了,趕緊補救。「我的意思是說,思慮重容易累著,還傷身。」好像又是嫌棄他身子不好呢,趕緊再補救,「其實就是想說,遇到好的時機,就該好好把握。」

  薛敘然瞪她。

  安若希垂下腦袋看著桌邊,她說得不好,讓她再想想。

  好的時機,該好好把握?這姑娘挺會偷偷誇獎自己呀。薛敘然道:「妳且說說,我娶了妳,有何好處?」

  「挺多的,容我捋捋。」安若希給自己爭取時間。

  薛敘然不理她,自顧自的道:「壞處我倒是想到好幾條。比如搭上安老爺這般的岳丈,以後被纏著要好處,著實厭煩。又比如得罪錢裴,招惹禍端。再有妳安家名聲在外……」他頓了頓,強調一下,「我說的是不好的名聲。」再頓了頓,繼續補充,「當然了,妳家好像也沒啥好的名聲。」

  安若希繼續垂著頭不吭氣,人家說得也不算有錯,沒法反駁。

  「總之,妳家可供人碎嘴的事太多,我家與妳家結了親家,還不得招了長舌婦編排著各種閒話,日後在中蘭城,如何立足?」

  「編排閒話的也不止婦人啊。」安若希說完發現失言,「我是說,話也不能這般說,說得不對。」

  「如何不對?」

  「若是閒話讓人無法立足,這城裡不是早空了嗎?」

  薛敘然不言聲,只顧瞪她了,這頂嘴頂得頗有水準啊。

  安若希被瞪得又低頭,道:「你娶了我,自然也是有好處的。」

  她等著薛敘然問是什麼好處,結果薛敘然都不接這話。安若希抿抿嘴,不接話她就自己說。「薛公子你想想,娶了我,能教薛夫人開心。」

  薛敘然被噎得,這算哪門子好處。

  安若希等不到回話,忍不住抬頭看了薛敘然一眼,看到他表情,覺得他對這好處不能服氣,那再繼續補充。「再有呢,我可以與公子保證,我不會改嫁的。」

  薛敘然一口氣差點上不來:「還未成親,不,還未訂親,妳便想著我身後事了嗎?」

  安若希撇眉頭,認真道:「不是咒公子死,人人都會死,我是說,就算公子走了,我還在呢,我會替公子盡孝,照顧好薛夫人和薛老爺的。」

  薛敘然一愣。這答案真是他萬沒想到的。

  安若希繼續道:「我從前是有些不懂事。我姐姐逃家之前,我於家中的處境不是這般。情勢變了之後,我也明白許多事。所以薛公子不能只聽外頭的名聲來判斷我。」

  她從前以為她是最受寵愛,其實不是的。寵不寵愛不愛,只是看有沒有用處。許多人都是這樣。她對大姐也是這般,從前看她百般不順眼,她得了勢,能扶助她,竟也順眼起來了。若是從前薛家來提親,她定然也會嫌薛敘然體弱命短,但嫁給薛敘然便能脫離錢裴魔掌,她便心心念念,一心要嫁他。當然這事不能說,不然薛公子會生氣。總之,如今她不再天真嬌蠻,通了許多事理。

  「薛夫人與薛老爺只有公子一位獨子,想來平素定是相當疼寵的。公子孝順,也是人人皆知的事。我若能有機會,定也會好好孝順公婆,不讓相公在這事上憂心。」

  薛敘然抿抿嘴,安若希這招真是有點狡猾,頗有些她大姐的作派了。他故意道:「孝順公婆,相夫教子,本就是為人婦者該做的事,這有何好拿出來說的。我娶別人,別人也會同樣如此的。」

  安若希噎了噎,繼續努力,道:「就算孝心是一樣的,其他方面卻未必有我好呢。那公子你想想,好歹如今你也知道我是如何的,見過我的模樣,總比以後那些不知如何,不知模樣的強吧。萬一錯過了我,下次遇著個更不如意的,公子會後悔的。」

  更不如意的?薛敘然簡直不知如何評敘。「安姑娘真是會勸慰開解啊。」

  「只是擺出了事實。」安若希緊張地捏了捏手指,等了好一會,薛敘然沒再說話。安若希小心翼翼問:「那薛公子如今考慮得如何了?」一邊問一邊在腦子裡繼續想詞,要爭取下去,不能洩氣。

  「好啊。」薛敘然突然道。

  安若希愣了愣。「好啊」是什麼意思,指的是什麼好?還是只是個語氣詞,後頭還有話?

  薛敘然忍不住又瞪她了,「妳既是勸說我半天,我答應了,妳總該表現得歡欣鼓舞才對。擺個這副傻模樣來是想讓我別等以後,現在就會後悔是嗎?」

  安若希張大了嘴,然後猛地跳了起來,「啊啊,公子是說,是答應婚事的意思是吧?」

  薛敘然沒好氣:「難道好啊這兩個字是拒絕的意思?」

  安若希火速轉身往門外奔:「我去告訴我娘!」

  薛敘然瞪她背影,剛要叫住她,安若希自己已經在門口處及時停下了。她回轉身,對薛敘然施了個禮:「忘了問公子還有什麼話沒有。」

  「有。」薛敘然真想搖桌子,「姑娘需牢記,若要入我薛家門,矜持端莊不可忘。」

  安若希用力點頭:「便是想提醒公子的,這事不該我告訴我娘啊,是該公子讓媒婆子告訴我娘的。」

  薛敘然咬牙:「這還用妳提醒?」

  安若希難掩喜悅,笑靨如花,蹦著走了:「那我回家等公子。」人都已經蹦到門外去了,還不忘糾正,「錯了,是等媒婆子。我回去了啊。」兔子一樣蹦走了。

  薛敘然撫額,簡直沒眼看那雀躍的背影。坊間究竟是誰在傳安二姑娘跋扈又厲害的?誰!蠢成這樣她究竟是怎麼跋扈的?!

  薛敘然忽然覺得自己上當了,他肯定是中了安若晨的計謀。那詭計多端的姑娘對安家用了激將法,對他用了利誘計。她肯定是猜到他好奇心重,拿個什麼十七年前的舊案拐他。他想查下去,想弄清楚安若晨究竟在搞什麼鬼,就得找個路子暗地裡與她保持聯絡。不然憑白無事,沒親沒故的,他與她見面會招惹懷疑。可若他與安若希訂了親,有安家這層關係掩護,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薛敘然越想越是有些不服氣,一想到安若希那傻模樣更不服氣,但他不生氣,他只是覺得他也得討回來,不能被安若晨牽著鼻子走,也不能讓安若希那傻瓜被安若晨牽著鼻子走。

  既是要訂親,日後是他薛敘然的娘子了,那安若希就得明白,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牽著她走,且得是指哪走哪。就是他,只有他薛敘然才行。

  田慶回到紫雲樓時天色有些晚了,盧正正在院子裡練拳,見他回來問道:「去哪兒了?大半日不見你。」

  「有事?」田慶將一旁樹樁上掛著的汗巾扔給盧正,「姑娘不是說今日不出門,我便去了招福酒樓,教了教齊征些拳腳工夫。聚寶賭坊那兒留下的麻煩也許不止一樁,萬一日後又遇著兇險,他也得會自保才好。」

  「他確是不知那人身份嗎?」盧正問。

  「太守大人那頭可查出什麼線索了?」田慶反問。

  盧正搖頭:「說是派了人去齊征住過的客棧,吃過的酒樓去查了,還沒那麼快有消息。」

  「牢裡那些聚寶賭坊的人呢?也不認得那人嗎?」

  「沒聽說。」盧正擦好了汗,看了看田慶:「你還真是與那孩子投緣。那日若不是你及時趕到,那孩子怕是凶多吉少。他遇著你,也是遇著貴人了。」

  田慶臉色難看:「只可惜將他殺了,若是留下活口便好了。」他停下話來,揮了揮手,「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姑娘今日做了什麼?」

  「她與古副尉聊了半天,我問了問,古副尉說姑娘向他討教前線戰事,借了些兵書。」

  田慶垮了垮臉:「姑娘當真志向遠大。」

  盧正笑起來:「莫笑話人家。我瞧著姑娘心思頗重,前線開戰,她大概心裡沒主意,會擔心將軍吧。」

  田慶斂了表情,正色問:「你說,她為何不來問我們?從前這些事,她都是向我們討教的啊。」

  盧正愣了愣。

  田慶問:「姑娘會不會有什麼主意?」

  「什麼主意?」

  田慶聳聳肩:「不好的主意,怕我們向將軍告狀,所以偷偷自個兒琢磨呢。」

  盧正皺皺眉。

  田慶道:「我們還是多盯著她一些,可別讓她闖禍了。」

  §     §     §

  安若希回到家中,抄了一遍經,看著自己頗有進步的書法,忍不住笑。菩薩啊菩薩,她就要嫁給薛公子了呢,菩薩祢也為我歡喜,對吧?不行,實在按捺不住,蹦到花園欲摘幾枝花,好好佈置自己的閨房,再描幅繡樣,女紅也要好好練才行呢。回頭她要給薛公子親手繡個香囊。

  在花園裡遇見了安若蘭。安若蘭見了她不笑不避。自上次安若希抓到三妹與人碎嘴編排她狠毒害死老奶娘,打了一場後,姐妹兩個私下見面便似沒見著對方一般。

  不過這次安若希心情好,她對安若蘭揚了揚下巴,很得意地摘了花走了。哼,嫁到外郡又有什麼好的,誰都沒有她的薛公子好。

  安若蘭瞧著她跟瞧瘋子般,回了她一聲「哼」,莫名其妙。

  第二日,安若希盼了一天的陳媒婆終於上門了。安若希真想給她披彩綢灑花瓣。滿心歡喜又恐節外生枝,於是偷偷在窗外窺聽。

  陳媒婆果然是來為薛家談定親的,她帶來了薛夫人列好的聘禮單子,欲相談婚期和細節,若沒問題,兩家便拿庚帖禮書過禮了。

  譚氏看了看,聘禮是不少,但相比她與安之甫想像的要少,薛家頭一回來提親時,可是說了條件任開,只要把二姑娘嫁過去,什麼都能答應。如今還真是不一樣了。

  安若希的耳朵就快長到窗框裡,未聽得譚氏應聲,心要跳出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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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0 17:09:01 |只看該作者
☆、第122章

  過了好半天,譚氏終於開口:「這般吧,我再與我家老爺商量商量。」

  安若希的心一沉。陳媒婆也是愣了愣,道:「這個,前日安老爺不是已經拿定了主意了嘛。」

  譚氏笑道:「老爺說的是願意結親,可這結親不也得看禮數和誠意嘛。」

  安若希緊張得咬住了唇。陳媒婆卻是會意了:「夫人覺得哪裡不合適,只管說便是。我回去與薛夫人說,讓她再琢磨琢磨。」

  譚氏又笑:「其實也沒什麼,只是這禮數合不合適,也得看薛夫人的意思。我這頭,再與老爺商量一下。」

  陳媒婆談過這許多親,自然也明白譚氏的心思。她定是嫌聘禮少了,但要是說得太明白怕薛家不高興,不爭取爭取又不甘心,留個活話,後頭還有餘地。

  陳媒婆忙附和:「也是也是,這事是得與安老爺商議的。那我回去與薛夫人報了,等夫人這頭的消息。」

  譚氏道:「讓陳嬤嬤費心了。若是薛夫人著急,還望陳嬤嬤幫著美言幾句。」話說著,塞了一粒小碎銀過去。

  陳媒婆趕忙收下,喜滋滋地道:「夫人放心。我會瞧著薛夫人臉色說話的。若是薛夫人看重這親事,抬一抬禮數也是應當。」

  譚氏聽得如此說,知道陳媒婆是明白了,又客套誇讚一番。

  安若希在窗外垮了肩,垂頭喪氣地走了。心裡頗有些難過,可惜無人可述。

  陳媒婆走了,這一日也未再來。譚氏整日忙府裡瑣事,安若希未有機會與她細商,而且事實上,安若希也不知自己能說啥。禮單她看了,她自己覺得挺好的。只是她自己覺得好沒用。一切還得看爹娘的意思。

  後安之甫回到家中,安若希黏著譚氏跟著去了。安之甫看完禮單,聽完譚氏所述,也是與譚氏一個想法,拖延拖延,吊吊薛家的意思,看看還有沒有可能再把聘禮多要些。若是薛家小氣,那到時他們回嫁妝時也少拿些出來。

  安若希鬆了口氣,不是又反悔了就好。

  譚氏聽得要少嫁妝,給了安之甫一個眼色,意思女兒還在這兒聽著呢。嫁妝多少可是涉及女兒的利益了。

  安若希瞧見了,忙道:「爹娘不必擔心,薛家是大戶,女兒嫁過去又不是挨餓受窮的。眼跟前禮數多點少點其實不是最緊要的,嫁過去之後,女兒幫襯著娘家多拿些好處,那不得比禮數多出好些去嘛。」

  譚氏心裡寬慰,直誇女兒懂事,安之甫也覺舒心,讚譚氏:「還是妳教導得好,若是各房有妳一半明理懂事,我也就省心了。」

  譚氏有些得意,但想起四房段氏,又有些添堵。昨夜裡她試探著問了問安之甫的意思,依她看,是想將段氏趕出府去才好,但安之甫竟然裝沒聽見,扯到別處去了。譚氏臉上談笑,心裡卻是打定了主意定要找機會將那瘋婆娘弄走,莫要被她禍害了才好。

  §     §     §

  秀山靜心庵裡。靜緣師太在佛堂安慰安若芳:「妳不用慌,隔了這許久,他們搜查不到,不會留人手在此處。也許偶爾再來看看,查不到什麼的。妳今夜在密室休息一晚,我去處置些事,明日回來,一切都不一樣了。妳很快就可以回家去。」

  「師太要去處置什麼?」走到今時今日,安若芳倒沒有剛開始逃時那般害怕,最壞的結果還能如何,就當她未曾逃出家。她只盼著娘親和大姐能平安,她能再見到她們。也希望師太平安,不要再捲入兇險之中。

  靜緣摸摸她的腦袋,答道:「去掃清妳回家的阻礙。」

  靜緣師太去了中蘭城。

  錢裴於福安縣和中蘭城的兩處府宅她都探清楚了。福安縣裡錢裴的老宅防守更嚴密些,再者她對福安縣並無對中蘭城這般熟,所以儘管中蘭城裡郡府衙門和軍方都在搜捕她,靜緣師太還是覺得在中蘭城下手最合適。

  錢裴現在就在中蘭城。

  錢裴與南秦那頭的細作組織有關係,這是靜緣師太知道的。這也是當初她沒有對錢裴動手的原因。當初若是殺了錢裴,會惹來閔東平的猜疑,而她因為最早時並不在乎,所以沒搞明白整個組織裡的人手情況。她沒把握能護好安若芳,故而按兵不動。

  可現在不一樣了。閔東平死了,劉則死了,唐軒死了,前線開戰,城裡暗藏的奸細必定蠢蠢欲動,衙門和軍方都在找她,安若芳跟她在一起太危險。這種時候,殺掉錢裴正好。安若芳平安回家,後頭會如何,就看這小姑娘的造化吧。她能做的,已經為她做了。

  靜緣喬裝打扮成農婦模樣,趁著黃昏時混在歸城的農戶販夫人群裡一起入了城。她先潛入了錢府隔壁的那個空院裡,那院子雅致秀美,傢俱擺設頗是講究,但屋子是空的,靜緣猜想這處也許是從前給閔東平住的。一門之隔,方便行事。此時空寂無人,正好給她藏身靜待。

  靜緣一直等到了夜半。她脫掉了外裳,裡頭穿的是夜行衣,用黑罩頭將頭臉擋好,只露出了眼睛。她拿好原先藏於袖中的短劍,翻過牆去,躍進了錢府。

  錢裴住在東院正南大屋。靜緣冷靜地潛在牆邊暗影中向東院靠近。整個府宅裡頭靜悄悄的,偶見護院打著哈欠坐於園中廊下,靜緣都靜靜地避開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般殺人了,靜緣的步子很穩,滿身的血卻在叫囂著興奮。她想殺人,就殺這個人,非常想。這一定會是這些年來她殺得最痛快的一次。

  東院到了。靜緣躍了進去,拔出了短劍。劍刃在月光下泛起銀光,透著極欲沾血的渴望。

  院子裡沒有人,所有的屋裡都沒點燈。靜緣從屋廊邊暗影處往前走。她並不著急直奔南屋,而是先察看了一圈院裡各房,緊挨著南屋的小房裡,兩個ㄚ鬟睡得正香,一人躺床上,一人半臥在門邊的榻上,想來是要值夜。趁著錢裴未喚人伺候先睡會。還有兩個護院模樣的睡在靠近院門的小屋裡。

  靜緣看完了,來到南屋外,窗戶半開著,借著月光可以看到床上臥著一人,半側著臉,正是錢裴。

  很好,所有的情況一如所料。靜緣輕輕去推門。錢裴並沒有閂屋門。這很正常。在他的宅子裡,他的院子裡,周邊都是他的下人,他自然是放心大膽,睡得安穩。

  靜緣走了進去,二話不說,手起刀落,一劍砍進錢裴的頸脖。

  錢裴猛地一震,還未有反應,靜緣抬手再補一劍,錢裴脖上的血噴濺而出,染了靜緣一身。靜緣再砍一劍,幾乎將他腦袋砍掉。她靜靜看著錢裴血流如注,她覺得心情無比舒暢。就是這樣,殺人就是這樣的感覺。

  靜緣看夠了,把劍蹭在被子上擦擦血跡。然後,她的動作頓住了。

  被子上,錢裴的手指指節粗壯,覆有老繭。

  這不是一個養尊處優的老爺的手,這繭分明是長期編竹繩勒或是其它勞作方會結成。

  靜緣朝錢裴的臉看去,血跡將他的容貌染得看不真切,靜緣盯著他,這人長得很像錢裴,染血之前她沒太仔細,染血之後,還真覺得不好判斷了。

  地上的血越流越多,淌濕了靜緣師太的布鞋。靜緣師太猛地轉身欲走,這時門外卻有兩個護院巡過,兩人見到一黑衣人出來,再一看屋內滿地血,頓時尖聲大叫:「有刺客!有刺客!」

  靜緣想也未想,揮劍便砍。一劍刺進一人的心窩,另一人轉身便跑。靜緣足尖一點,兩個起落躍到那人面前,探手又是一劍。那人尖叫著揮刀相迎,「鐺」的一聲虎口發麻,他的大刀竟是不敵對方短劍之力,再握不住,剛要矮身躲閃,刷的一下,胸前一痛,卻是被劍橫劈砍過。

  那人一聲慘叫。倒在地上。

  這邊的動靜已經驚動了院門那屋裡的護院,兩人未穿外衣提著刀便殺出來,大聲叫喊著「有刺客」。靜緣劍尖一指,點足躍上,一劍砍翻一人,也不戀戰,奔出院外,準備離開。

  剛出院子,卻聽得身後有輕微的破空之聲,卻是另一護院拍向院門,放出暗器。靜緣轉身揮劍,擊落箭矢。但空中銀光點點,靜緣心知不妙,暗器不止這個。靜緣揮舞短劍,一邊翻躍而起,但仍未完全避過。她只覺得右腿右臂刺痛,竟是針刺襲來。

  上面一定有毒。不然針有個屁用。

  靜緣火速往一旁的樹上躍去。不遠處傳來護院打手吆喝的聲響,好些人趕來了。

  靜緣毫不理會,從樹上躍到陰影角落,遁暗而逃。腿上及手臂開始發麻。靜緣翻出牆去,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塞進嘴裡咽了。身後遠遠有人追來的呼喝和腳步聲響,靜緣向前跑,然後轉了一個彎,跑回了錢府旁邊的那個空院裡。

  很快,錢府上下全都驚醒了。靜緣聽到些許嘈雜聲響,但很快沒有了。沒人往這個院子來,靜緣安靜打坐,過了好一會,暗暗慶倖那針上並非什麼厲害巨毒,約摸只是些麻痹藥物,他們大概想捉活口。

  靜緣面無表情,卻知道情況比她想像的糟。她殺的那人,一定不是錢裴了。錢裴需要找個替身為自己受死,想來許多事他都早有準備,他的身份也超乎她的預估。

  無論哪方面,她都低估他了。

  錢府折騰了一晚,並沒有抓到刺客。護院追著黑影追到街上,還惹來了巡街的衙差、衛兵,眾人一起將那範圍圈起搜捕,卻沒有抓到人。

  鬧成這樣,衙門自然是知道了。姚昆火速趕來,並派人火速趕往福安縣通知錢世新。

  待到了錢府,見得錢裴安然無事地冷靜坐著,姚昆震驚。

  「確是有人闖進了我的宅子。」錢裴道。「殺了我一個下人。被護院發現了,打了起來。」

  姚昆像模像樣地開始查案。下人身份如何,平素可與人結怨,刺客的目標是誰?是殺錯了人還是就沖著那下人來的?刺客如何進入?說了什麼?可有人看清刺客相貌等等……

  錢裴一概答不知。護院也只供述,刺客身形像是個女的,但究竟是不是,他們也不敢肯定,因為天黑,對方蒙著面,且一聲未吭。也許只是身形瘦小些的男子或是少年也說不定。

  「女的?」姚昆看向錢裴,腦子裡已然想到那個失蹤的靜緣師太。卻未有人知道那位師太是否會武,但與細作之事有所聯繫的女子,最神秘莫測的,目前他只知道這人。

  這邊錢裴卻道:「定然不是安大姑娘了。她雖恨我,但應該沒那本事打得過我這些護院。」

  姚昆聽明白了,錢裴並不想追究此事。錢裴不想追究的,他卻是想了。姚昆裝模做樣附和了錢裴,說應該不是安大姑娘,但他也會問一問。死者既是被人殺害的,衙門怎麼都得立個案調查明白,不能放過兇手。

  錢裴沒多言,准姚昆將屍體帶走,也讓護院回了姚昆的回話,然後送客關門。

  姚昆是送走了,但天未亮錢世新卻是趕了過來。所有的問題又問了一遍,錢裴對兒子比對太守大人更不耐煩,趕他去問姚昆。「所有情況都與姚昆說了,屍體他也帶走了。我無事,別煩我。」

  錢世新簡直氣得噎住,乾脆往郡府衙門去了。

  天亮時,錢府半夜遇襲的消息已開始在中蘭城中傳散。

  靜緣回到了靜心庵,與安若芳一起藏身密室。「真抱歉,事情沒辦好。恐怕妳近期還不能回家。」

  §     §     §

  侯宇悄悄進了錢府,與錢裴面對面坐著。

  「是屠夫?」

  「應該是她。」

  「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也未聽說哪裡出了差錯,她怎地就突然倒戈了?再有,她為何會對付你?」

  「因為安若芳。」錢裴微笑,「之前的種種莫名其妙和推測在屠夫動手之時就明朗了。安若芳活著,在屠夫手裡。」

  侯宇皺眉:「這表示什麼?」難道屠夫早早就與安家有瓜葛?安若芳是她帶走的?這變數也太大了。

  錢裴還是微笑,他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這表示讓我不痛快的人,總會付出代價的。安若晨是這樣,安若芳也是這樣。」

  侯宇眉頭皺得更緊:「你莫想著私怨。大局為重。再有,這事必須跟上頭說。你被屠夫盯上了,必須速速撇清楚關係,中蘭城不能由你聯絡牽頭。不能因你而壞了所有的事。」

  錢裴冷冷看他一眼:「我對權勢不感興趣,若不是那些個都沒用的,我也犯不著這麼累。你放心,我是著眼大局呢。屠夫想做什麼,我約摸能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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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侯宇並不是很信任錢裴。誰會相信一個利慾薰心的老色鬼呢?

  但每個解先生給他的緊急聯絡人名字,都是錢裴。甚至當唐軒被捕後,錢裴居然有權決定他的生死,當錢裴說出那句暗語讓他聽從指令時,侯宇是非常驚訝的。

  有權決定解先生生死的人,那是能直接越過解先生與上頭聯絡的。侯宇不明白為什麼是錢裴,他也不明白錢裴圖什麼。錢裴不想當官,也不想辛苦去做買賣生意,他更喜歡中間過一道手謀利,喜歡別人恭敬畏懼拍他馬屁的模樣。這老頭子心理有毛病。這是侯宇的結論。於他看來,錢世新可是比他老子穩妥多了。所以他最不明白的是,既然姓錢的父子倆都在做同一件事,為何互相隱瞞。

  不過那都與他無關。他只要把事情辦成,拿到錢,後半輩子金銀滿屋吃香喝辣不用再看任何人臉色,甚至許多人都要看他臉色就行了。他不該只是個衙頭,是姚昆錯待他,好些年了,明明他做事最好,提拔的卻永遠是別人。

  侯宇依錢裴囑咐的回到了衙門,等著錢世新。

  這城裡確是潛伏了不少細作,侯宇覺得自己是知道最多名字的那個,按囑咐,他是好幾個人的聯絡人,若是解先生出了什麼問題,那幾人就得聯絡他,由他來傳遞消息。而他,則是需要去找他的聯絡人──錢裴。

  如今錢家父子兩個要通過他一個外人來傳話,還真是有些諷刺。

  錢世新與姚昆商議了許久才出來,還去看了屍體,問了仵作。錢世新離開時,心情非常沉重。兇手手段兇殘,卻也冷靜。第一劍便砍頸脖,確保對方無法呼救,也無活命的可能。兇手氣力頗大,一刀幾乎斷頸。仵作覺得兇手該是個男子,但又聽聞目擊過兇手的人證稱對方身段似女子,於是仵作又改口不能由傷痕斷定行兇者是男是女。

  錢世新看到了侯宇,侯宇沖他使了個眼色,於是錢世新似隨口問了問一旁值崗的衙差昨夜裡是哪些人巡街遇到錢家護院一起追捕人犯的。那衙差不是太清楚,看得侯宇在,忙道:「誰人值崗,侯衙頭最是清楚了,大人可去問他。」

  錢世新順著衙差指的方向過去了,與侯宇互相施了禮。

  左右近旁無人,錢世新道:「你可有什麼消息?是屠夫嗎?」

  「聽起來確該就是她了。」

  「為何對我爹爹下手?」那死去的老頭是個替身,再明顯不過。

  「大人可去問過錢老爺?」侯宇裝不知。

  錢世新皺眉頭,回去當然得再問,惹上屠夫,這可是大事。當初唐軒囑咐他查屠夫是否藏私,懷疑閔東平的失蹤與她有關。如今看來,屠夫確實是背叛了他們。

  「屠夫是否知道我們每個人?」要殺他爹,是否與此事有關?「她起了叛心,我們都有危險。」

  「我倒不是這般想。」侯宇道:「屠夫雖喜怒無常,但她不會做費勁不討好的事。一來她不知道我們都有誰,二來她殺我們做什麼?這對她百害而無一利。」

  「殺我父親對她又有何利?」

  「唐公子說過對屠夫的疑慮,如今我想明白了。是安若芳。」

  「什麼?」錢世新吃驚。

  「雖不能十成十的確認,但事情確有可能。安若芳失蹤了,這麼長的時間,沒露行蹤便是死了,可安若晨收到了安若芳還活著的消息。是誰透露給她的?她到處尋找,還去尼姑庵。」

  錢世新將所有線索串了起來,也明白了。「安若晨不知道屠夫,但她有安若芳在屠夫手上的線索。」

  「現在也許她知道屠夫了。屠夫欲殺你爹,可不是為了什麼家國安危反叛報復,是為了安若芳或安若晨。」

  錢世新皺眉,那他爹爹豈不是性命堪憂,躲過這次,還能躲過下回嗎?而且屠夫成了安若晨的幫手,那還了得?錢世新想了想,鎮靜下來,緩了臉色,道:「唐公子說過,屠夫這人冷傲,她定不會聽從安若晨的指使。再有,她若與安若晨接觸,紫雲樓那頭會有消息的。但屠夫始終是個禍害,必須除去。唐公子的猜疑是對的,閔公子的失蹤也許與屠夫有關。」

  「也許閔公子發現了屠夫藏著安若芳,所以才遭了毒手。」

  「我們得把她引出來處置了。」

  侯宇問:「用你爹爹?」

  錢世新的臉沉下來。

  §     §     §

  安若晨在紫雲樓裡聽到錢府遇襲,大吃一驚。出的是命案,案錄送到紫雲樓。安若晨翻看著,眉頭皺了起來。盧正問她:「姑娘要去郡府衙門看看情況嗎?」

  安若晨想了好一會:「太守大人此刻查案必是忙碌,錢裴與錢大人必定也在。我還是不去添亂了。」

  田慶也問:「那姑娘今日出門嗎?」

  盧正看了他一眼。

  安若晨也抬頭看他,想了想:「不出去了。你替我去一趟招福酒樓,把案子與齊征說說,提醒他們多當心。」

  田慶答應,很快走了。

  安若晨讓盧正也下去了,她去探望了陸大娘。陸大娘脖喉處的傷好了些,進食說話還會痛,卻已經著急要為安若晨出去奔走。聽得錢裴這案子也是驚訝,欲開口請命,安若晨按住她的手背,阻止了:「妳傷未好,出去也不合適。再有,現在我們出去都不合適。」趙佳華有一點說得對,越是關在一起,就越是安全,大家互相盯著,著急動手的那人便露了馬腳,所以反而會慎重。紫雲樓裡有奸細,雖栽贓給了李長史,但安若晨明白奸細還潛伏在這裡。

  最近的事情不太對。她有感覺。不是中蘭城如何,而是將軍那頭。將軍定是在做什麼事,這種時機,有秘密的舉動,讓安若晨很警覺。

  「大娘。妳好好養傷,耐心等等。」安若晨道:「這案子最蹊蹺的地方不是有刺客,而是,居然有替身。」

  陸大娘怔了怔,也反應過來了。

  「什麼身份的人,會給自己準備一個替身?」安若晨似自言自語問著。錢裴也許比她原先猜的還要複雜。

  兇手不能確定男女,那表示女子的可能性更大。她只能想到一個人──靜緣師太。想到靜緣師太,自然就會想到四妹。

  「得想辦法插人手到錢裴那兒去。」陸大娘吃力地說。這是她一直未辦成的事,到這節骨眼上她更是著急。上回趙佳華說的那個錢府丫頭收了好處只敢透露那點小消息,欲讓她探更多卻是沒機會了。錢裴把府裡的下人換掉了一批,那丫頭便在其中。能找到的最接近錢裴的,只能在他門外遠遠看看而已,這實在是沒大用處。

  「我們有人手。」安若晨道。

  「誰?」

  「我爹爹。」她有個推測,這推測對不對,就得看錢裴這兩日有沒有去安府。

  §     §     §

  錢裴去了安府。

  安之甫聽得門房報嚇得差點沒跳起來。剛聽安平報完錢府夜半遇襲之事,錢裴便找上門來了?安之甫第一個念頭就是那刺客可不是他找去的啊。

  安之甫小心翼翼地將錢裴迎了進來。一時也不知該不該表示一下自己聽說了慘事,聊表慰問。因為錢裴的表情一點都不像需要慰問的,也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安之甫命人奉了茶,心裡有些著急,「有何貴幹」這幾個字不好問出口啊。

  「我是來賠不是的。」錢裴說話了。這話又把安之甫嚇了一跳。昨天有刺客把錢老爺嚇變樣了?

  錢裴微笑道:「我那轎夫出去勾結了些匪類,教唆貴府四夫人對付安大姑娘,讓安姑娘受了驚嚇,又累得安老爺和四夫人受了苦,我心裡委實過意不去。」

  「啊,啊……」安之甫打著哈哈,勉強應道:「都是過去的事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錢老爺莫往心裡去。」

  錢裴擺擺手:「確是對不住,沒管教好下人,將他遣走時定是招了他的怨恨。我那時被太守大人訓問喝斥,又與我兒吵了幾句,心裡很不痛快,便出門散心去了,沒考慮到安老爺被拖累,是我未處置好。還望安老爺大人大量,莫與我計較。」

  安之甫忙擺手:「哪能哪能。這事不怪錢老爺。要說也是我家那賤妾昏了頭,怎會幹出這等事來,讓錢老爺不痛快了,錢老爺莫怪罪。」

  錢裴笑了:「安老爺客氣了。既是說清楚了,沒了誤會,那便好了。」

  安之甫陪著笑,心裡直發毛。

  錢裴道:「我這次來,還有一事。也不知安老爺聽說了沒,昨夜裡,有匪類闖進我府中,殺了我的下人。我未住在主屋,逃過了一劫。」

  安之甫裝成驚訝的樣子:「竟有這事?」

  錢裴點點頭:「我猜想,也許這也是那轎夫的同夥,受他指使,欲報復於我。」

  安之甫張大了嘴,這次是真嚇到了。

  果然錢裴下一句便是:「也不知他會不會來安老爺家中報復,所以我趕緊來看看,給安老爺提個醒。畢竟上次的案子,是因為四夫人沒辦成,壞了事,累得那轎夫被查到了。他為了被遣走的小事記恨我,自然也會為那事記恨安家。」

  安之甫叫道:「那可與我們安家沒有關係啊。」

  錢裴道:「安老爺放心,我與我兒還有太守大人都說了,讓太守大人夜裡頭多派些人手來安府外頭巡衛,莫讓安府也遭了那些匪類的毒手才好。」

  安之甫趕緊點頭,連稱正是正是。

  錢裴又道:「我思前想後,也未想出那轎夫的線索,不知四夫人是否能想起什麼來?」

  安之甫忙道:「她瘋瘋顛顛的,大夫給瞧了病,讓她每日喝藥呢。若是她能說出什麼來,我也不會受那牢獄之災。」

  「這樣啊。」錢裴沉思了一會,道:「要不讓我見她一面。我親自問問她,方可安心。」

  安之甫想了想,實在不好拒絕,便讓人把段氏帶過來了。

  段氏素顏素衣,乾淨端莊,清瘦柔弱的模樣,倒更顯出她的美貌嬌容來。進得屋,規規矩矩地跟安之甫、錢裴施了個禮。

  錢裴端詳打量,道:「我瞧著四夫人,不似癡傻的呀。」

  安之甫忙道:「她總是這般,一陣好一陣壞的。」

  錢裴問段氏:「夫人,妳可認得我是誰?」

  「錢裴錢老爺。」段氏答得流利,看了安之甫一眼。

  錢裴也看了看安之甫,道:「安老爺,你在這兒,四夫人有些緊張,怕是不敢回話呢。讓我與夫人單獨說幾句話吧。我就問問轎夫的事,若有線索,也好解除我們兩家的麻煩。」

  安之甫愣了愣,看看段氏,再一次覺得不好拒絕,他點點頭,道:「那我去囑咐人安排些酒菜,錢老爺留下用飯吧。我一會兒便回來。」

  安之甫走了,屋裡就剩下錢裴與段氏。

  段氏姿態表情未變,錢裴卻是收起了笑容,嘆了一聲,道:「沒想到最後竟是失手了,還累得妳與安老爺遭了罪。我原是想幫著你們出來,但我若是插手,安若晨會更糾纏,怕你們的麻煩更大。不過我兒去與太守大人說了,你們定會無事的。這不,平安回家了便好。」

  「多謝錢老爺。」段氏應聲。

  錢裴又道:「若是芳兒也能平安回家就更好了。我與她是沒甚緣分,但妳們母女之情,莫要被剝奪了。」

  提到安若芳,段氏頓時動容,她咬住唇,手指捏住了衣角。

  「我昨夜裡收到了消息,芳兒姑娘想回家。」錢裴看著段氏,向她邁了一步,放軟了聲音道:「她想回家,卻不知道婚約已經取消。我猜誰說她都不會信,但若是妳說的,她便會信了。妳得讓她知道,回到母親身邊才是最好的,沒有危險,沒有任何她不喜歡的人。妳得告訴她,妳想念她。」

  段氏看著錢裴的眼睛,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話來。

  「妳說的話,必得讓她能聽到才行。我給妳安排,如何?」

  段氏眨了眨眼,嘴唇又動了動,眼眶慢慢紅了,淚水在眼眶中聚集。

  錢裴對她笑了笑,正待囑咐她該怎麼辦,段氏忽地一個耳光甩了過來,大聲罵道:「安若晨妳這賤人,妳還我女兒來。妳有本事,把我也殺了!」

  錢裴猝不及防,正正挨了一下,「啪」的巴掌聲響,甚是響亮。

  「安若晨!妳這賤人!」段氏罵著,掄著胳膊要再打錢裴。錢裴急忙後退。

  「賤人妳不得好死!」段氏尖叫著追了上去。錢裴轉身躲閃。

  「安若晨妳賠我女兒的命!」段氏抄起花瓶追著錢裴砸,一個猛撲,錢裴被逼到牆角。段氏瘋了一般左右開弓打著:「賤人!賤人!賤人!」

  在外頭聽到聲響的安家僕婦衝了進來,見此情景目瞪口呆。

  安平和安之甫也聞訊趕了過來,喝令將段氏拉開,押回房去。

  錢裴沒受傷,但一身狼狽。

  安之甫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糟糕了,錢老爺沒被刺客傷著,卻被他家的瘋婦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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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早說她是瘋顛的」這話當然不能說。安之甫只得道歉賠罪,還讓安平叫譚氏來,讓譚氏領婆子去給段氏一頓打,教訓教訓她。

  錢裴擺擺手,將譚氏攔下了。「她既是病了,打她又有何用。鬧得病更重了,就不好了。莫管她,讓她休息去吧。」

  譚氏給了安之甫一個眼神,一口答應,退下去了。

  安之甫對著錢裴頗尷尬,偏偏錢裴不覺得。他四平八穩地坐好了,居然打算等飯吃。安之甫只得陪著笑臉與他聊。

  譚氏去了四房院子。段氏未進屋,就在院子石椅上坐著,平靜又落寞地看著院子裡的樹。

  譚氏過去揚手給她一個耳光。

  段氏挨了打,竟未大喊大叫,不掙扎不躲閃,她甚至沒有看譚氏一眼,似什麼都未發生,轉正了臉,繼續盯著樹看。

  「妳這瘋婦……」譚氏指著她,想罵罵不出來,對一個完全沒反應的人,確是沒有打罵的氣氛。可事情怎麼能就這麼了啦。譚氏正待讓婆子動手,以示懲戒,安若希趕來了。

  「娘。」安若希聽得事由,忙過來看看。打了錢裴,簡直是大快人心,但安若希也害怕,這事後患無窮,不知會如何。安若希把譚氏拉到一旁勸,四姨娘有病,打她又能如何,到時瘋得更厲害,鬧得家裡雞犬不寧,爹爹怪罪下來就不好了。且譚氏才被扶正,就對其他房動手責罰,傳出去也不好聽。再有今日這事,最重要的不是處置四姨娘,而是摸清錢老爺的心思。

  「娘妳想想,四姨娘再瘋,怎會無緣無故打人。錢老爺為何要叫了四姨娘去?這裡頭打的什麼主意?是四姨娘難管,還是錢老爺難防?娘莫忘了,錢老爺可是剛坑過咱家一回的。」

  譚氏一聽,確是這道理。被段氏氣糊塗了,差點耽誤了正事。

  「我去問問老爺。」譚氏說著,轉頭指著段氏囑咐婆子:「莫要管她,晚膳也不必給她了。」

  段氏似聽不見,眼皮子都未動一下,木頭似的,呆呆盯著樹看。

  婆子趕緊應了譚氏,譚氏走後,當真也不管段氏,都回屋去了。

  安若希見得眾人散了,嘆了一聲,轉頭也欲走,卻看到段氏正盯著她看。安若希嚇了一跳,退了一步。

  段氏見得她如此,也不說話。靜靜看了她一會,轉過頭去再盯著樹,好半晌忽然道:「我沒事。我還要活著見我女兒呢。」

  那聲音冷嗖嗖的,安若希嚇得起了雞皮疙瘩,也不及細想,趕緊跑了。

  身後似還飄來一句:「我女兒活著……活著相見……」

  趙佳華也在考慮著女兒的事。所有人的危險加起來都沒有她女兒的危險來得讓她憂心。她悄悄籌畫離城事宜,馬車行李住所沿途路線目的地等,很快都安排妥當。

  計畫是這樣的,巡察使快要到了,待官大人們來了之後,太守也好,錢裴也好,安若晨也好,所有人大概都很忙,他們要與巡察使周旋,自然顧不上他們這些小人物。借這機會,分頭悄悄離城。陳婆子、蘋兒和兩名護衛帶著劉茵先離開,緊接著李秀兒及其母親、義妹,再加上齊征一起走,而趙佳華墊後,她的目標最大,她在城中,若遇任何情況,可為前面離開的人編造各種說辭,為他們爭取時間。

  趙佳華把李秀兒和齊征找來,與他們細細說了安排。李秀兒沒異議。趙佳華遵守承諾,對她及母親照顧有加,這樣的關頭也絕不捨棄,她對趙佳華感恩,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但是齊征不。他先是問:「老闆娘,妳不是說,跟安姑娘說好了,留在城中才是安全,往外逃細作更容易下手嘛。我們為何要逃?」

  趙佳華瞪他一眼:「你真傻還是假傻。我不這麼與她說,能將她穩住嗎?你怎知她不是試探我們。再有,若真有計劃安排,當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不告訴安若晨才是最安全的做法。傻子才會跟別人承認:是呀我們真的要逃。」

  李秀兒也白了齊征一眼。

  齊征不死心,吱吾半天,扯東扯西,又道:「那這樣吧,老闆娘妳與李秀姐走。我最後再走。妳也知道,陸大娘啊田大哥他們時不時會來找我,若我不在了,他們該疑心了。酒樓的事也得有人照看不是?」

  「有我在,他們疑心什麼?我把你派出去辦事了,這哪裡不行?酒樓的事我也會囑咐好,哪裡輪到你照看。你這般不痛快,我倒是該疑心了。齊征,我待你不薄,你因為打探消息險些遇害,我覺得虧欠,為免你再度遇險,我才將拉著你一起。我們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在一起,我女兒的命也捏在這兒。你必須與秀兒一起走。你留下,會拖累我們洩露行蹤。」

  這話說得重。齊征咬牙。但想來想去,他還是不願。「老闆娘,我不能走。我必須留下來,與細作拼到最後一刻。前線在打仗了,城裡需要人。紫雲樓裡牛鬼蛇神危機四伏,太守大人與錢裴也很是可疑。甚至安姑娘也忠奸難辯。整個城裡,知道這秘密的又有幾個,心繫忠義的又有幾個?我是一個。」他頓了頓,加重了語氣:「我不能走。我發誓就算我死了,我也不會洩露你們行蹤半句。但我不能走。」

  趙佳華看著他的眼神幾乎是震驚:「齊征,這些什麼忠義、國之安危、細作,與我們老百姓無關。我們幫著安若晨做了些事,已經仁至義盡了。該自保的時候就得自保,城裡死了這許多人,教訓還不夠嗎?!你一個孩子,你能做什麼?你連誰信得過都不知道。」

  「陸大娘是信得過的,田大哥是信得過的。」

  「他們都是安若晨身邊的人!」趙佳華斥他。「一日不能確定安若晨站哪邊,一日便不能相信他們。更何況,安若晨不是細作,那也是她身邊的人是細作。田慶比安若晨更可疑!」

  「不是的。」齊征真生氣了,臉紅脖子粗地爭辯:「田大哥忠肝義膽,一心為國,他是好人。他與老爹是一樣的。老爹就算瘸了腿,就算只是個賭場看門的,也心中有家國。所以他才會犧牲的。這種胸懷,妳不懂!妳們婦道人家,心中只有小利,只有爭妒。我們男子漢大丈夫,絕不能臨陣脫逃。」

  這次趙佳華真的是震驚了。「齊征!」她喝他,「你從前可不是這般想的,你被田慶蠱惑了嗎?」

  「我一直都是如此,老爹一直這般教導我。如今我經了許多事,更是如此想了。如今前線在打仗,我得留下來。臨陣脫逃,我怎麼有臉與老爹交代?!」齊征一臉倔強,趙佳華氣得抿緊了嘴。

  安家這邊,錢裴賴著不走,吃完了晚飯,還要喝茶聽曲。待了這半日,把安家近來發生的大小事全聊了一遍。聽說譚氏被扶正,忙讓下人回府取來一對貴重的玉鐲子恭賀。安之甫與譚氏收下了,戰戰兢兢。

  果然說到薛家親事時,錢裴問得非常仔細。安之甫心有些虛,畢竟之前是答應了錢裴不應這門親的,但轉念又一想自己都被他害得坐了好一段日子的大牢,這也算扳平了,不欠他的。

  於是安之甫又把那套高僧說辭搬了出來,道自己不敢不答應,以免日後家宅更得遭殃。又言說這事安若晨從中做梗,見不得他們安家好,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要將這親事結了。

  錢裴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安老爺便好好操辦婚事吧。沒什麼比家宅安樂,身家性命更重要了。」

  安之甫聽得他並未責怪,鬆了口氣,忙道:「正是,正是。」

  錢裴問了問眼下與薛家訂親的情況,安之甫據實以告,說打算過兩日便回復薛家,把婚期訂下,換好庚帖婚書行過定禮便是成了。

  錢裴恭喜了兩句,卻又道:「安老爺心願是好的,只是有安若晨在,你們想安樂過日子,怕是不能夠。」

  安之甫心裡一跳,看了看錢裴。

  錢裴道:「不如這般吧,我替你除掉這隱患,免得她繼續禍害安家。謝便不用謝了,你我相交一場,我不幫著你,誰又能幫你呢。」

  安之甫目瞪口呆,話都說不出來了。誰要謝?又是誰禍害誰?

  錢裴毫不在意他的反應,繼續道:「你讓尊夫人去信薛夫人,告之她這婚事你們安家定是要結的,但安若晨曾就這事威脅過你們,這其中有所誤會,你們也擔心薛夫人被安若晨蒙蔽,所以呢,讓薛夫人約安若晨出來,大家一起坐下好好聊聊,將事情解決了。以免婚事後頭還會節外生枝。」

  安之甫張了張嘴,這是用完了段氏那個瘋子,如今又想用上薛夫人嗎?安之甫道:「那薛夫人定不會答應的。」

  「她護子心切,聽說安若晨從中做梗,恐有意外,當然願意去做。只要尊夫人用詞得當,信中說清利害關係,就說希望能與安若晨當面說清此事,讓她日後不再插手,兩家順利結親,平順和樂。但若尊夫人親自邀約,安若晨定不會赴約,也就沒機會把事情處置妥當。所以得有勞薛夫人出面。而借此見面機會,正好兩家當著安若晨的面將婚事敲定。這般,安若晨便會死心,再無機會動手腳。」

  「可上回才發生了段氏劫車的案子,安若晨聽得是與我們安家見面,定有提防,她不會來的。」

  「就是因為如此,才需得讓薛夫人寫信邀她,信中莫要提你們安家也會去。你且放心,這回定不會如上回那般。你們便約在福運來酒樓的石閣雅間,那屋子隱秘,好談事,後窗臨著後巷。屋子兩邊有折拉門板隔開另外兩間屋子,我派人在那屋子裡,安若晨進屋見薛夫人,自不會把護衛帶進去。她護衛在外頭,會有小二好生招呼吃喝。安若晨在屋子裡坐好了,兩邊屋裡便有人出來劫她。尊夫人大叫救命,護好薛夫人。其他的事,便與你們無關了。」

  安之甫大驚失色,僵在那處,下意識地道:「萬萬使不得。」他細細想了一遍。錢裴這話裡的意思,是要在那屋子兩邊佈好人,將安若晨從窗戶劫至後巷帶走?

  「萬萬使不得。」安之甫再次道:「如此一來,我夫人與薛夫人豈不是麻煩大了?太守大人怪罪下來,我們兩家輕則牢獄之災,重則殺身之禍啊。」

  「怎會?你瞧瞧這回,誰人有罪?不都好好的。」

  安之甫被噎得,好半天擠出另一個推拒的理由:「但薛家若是明白過來我們害了她,自然也不願結這親了。」

  錢裴笑道:「那是劫匪看著薛夫人衣著華貴,故而跟蹤潛伏,欲綁架薛夫人撈幾個錢花花。但因尊夫人捨命相救,劫匪慌了,只劫走了安若晨。薛家要如何怪你們?只會感激,更相信兩家親事是幫運扶命的,這親事鐵定能成。」

  安之甫搖頭,這件事他真不願幹。他是恨安若晨,但他確是不敢幹出這種事來。「安若晨是未來的將軍夫人,她若出了事,我們全都有麻煩。」

  「她那位將軍,前線打仗呢。哪裡顧得上她?太守如今一堆麻煩,也顧不上理這爛攤子。上回那轎夫及其同夥太守還未抓著人,許是那些人又回來再劫安若晨,誰知道呢。與你我又有何干?薛家更不會在意。薛家只在意二姑娘能不能嫁過去讓他家兒子續命。」

  安之甫仍想拒絕,錢裴臉一沉:「安老爺,我好心幫你,你莫不識好歹。如今你只得安若晨一個敵人。這個敵人不除,你便多了一個敵人,便是我。我不止會對付你,還會對付薛家。我會教薛家明白,與你家結親,非但半點好處沒有,更會惹禍上身。屆時你不但丟了親事,還會有牢獄之災,性命之憂。你自己好好想想。」

  安之甫不說話了,他被錢裴把住了脈門。他在生意場上若要得利,是做過不少骯髒事。跟錢裴合作的生意裡當然也有。這些事錢裴手上皆留有把柄,要對付他,還真是易如反掌。

  安之甫將事情細細想了一遍,硬著頭皮問:「錢老爺,你方才說如何行事,再細細與我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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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錢裴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將細節又說了,聽上去似乎頗為周密,而後他掏出一封信:「讓尊夫人照著這信內容和意思重寫一份,送給薛家便是。」

  安之甫接過,心跳如鼓,如今他再蠢也是知道,錢裴是有備而來。為了抓安若晨?可他昨夜府上才遭了刺客不是嗎?為何府上剛遭了刺客死了人,他便急著要對付安若晨?

  「錢老爺。」安之甫掙扎半天,終還是問:「嗯,這個,昨夜裡你府上遭劫之事,不會是安若晨幹的吧?」

  錢裴看了看安之甫,笑起來。「安老爺想到哪裡去了?我們不是在談二姑娘的婚事嗎?不是大姑娘在阻撓二姑娘的好姻緣,我才好心幫著安老爺處置嗎?我是不知,原來在安老爺這兒,好心也會成了驢肝肺。」

  「不,不,不。」安之甫慌擺手。「錢老爺一片熱心,我自然是感恩的。只是突然想起錢老爺家裡遭劫之事,若是與安若晨有關,那我們還得從長計議不是,不然攪亂了太守大人辦案,大人怪罪下來,我們安家是受不住的。」

  「安老爺多慮了。」錢裴道,「安老爺只管把信寫好,約好了人,後頭的事交給我便好。」

  安之甫不說話了,他完全不明白錢裴的用意,只覺這薄薄的信甚是燙手。想了又想,安之甫道:「那便聽錢老爺的,我這就找夫人商議去。待事情辦好了,回頭我去府上報錢老爺知曉。」

  錢裴道:「好,商議去吧。我便在這兒等安老爺消息。這信今晚便遞出去,約她們明日見面吧。」

  安之甫臉抽了抽,這麼急?明日?

  安之甫有些為難:「這事得細商,若是錯漏半分,薛夫人可是會起疑的。到時事情辦不成,還傳到安若晨的耳朵裡,對錢老爺提防記恨就不好了。」

  「安老爺倒是會替我著想,這也不枉我為安老爺費心一番。這事安老爺且放心,就聽我的吧。巡察使兩日後到中蘭城,難道安老爺打算拖到那時動手?那時就不是對我提防記恨了,怕就怕安若晨假借龍將軍名義,趁著巡察使大人在時,翻安老爺的舊賬。到時太守大人可壓不住巡察使大人,我想幫忙也幫不上了。再者,若是大人們為難我,為了自保,我恐怕也得透露些安老爺的消息給官府。安老爺自己說說,是讓安若晨消失的麻煩大,還是讓安若晨與巡察使大人勾結起來麻煩大?」

  安之甫頓時被嚇住了。不止是因為安若晨會借比太守大人更大的官威來報復安家,還有錢裴話裡透出來的意思,若不照辦,他也會收拾他的。

  思及這不聽話的後果,安之甫心一橫,去找了譚氏。

  辦了此事,與薛家婚事照舊,又不得罪錢裴,還能除掉安若晨,如此也好。安之甫安慰自己。

  譚氏聽得安之甫所言,大吃一驚。反復問了又問,仔細想著這裡頭的各種利害關係,終也是同意照辦。她將此事告訴了安若希,讓她心裡有個數,若是薛家或是其他什麼人問起,讓安若希也知道如何應對。

  安若希嚇得慘白了臉,叫道:「娘,此事萬萬不可。薛夫人約了大姐出來,大姐便被劫了,那薛夫人再傻也會明白怎麼回事。這親事定會黃了,她家再不可能與我們結親。」

  「不會的。此事各項細處都想妥了,到時我拼了命的護她,再弄出點傷來,她還能有什麼懷疑。官府那邊,錢老爺自會擺平。」譚氏安慰女兒:「妳莫擔心。」

  「娘,萬萬不可。」

  「若不這麼辦,親事才真的會不成。錢老爺說了,若不依他吩咐,便會對付妳爹。到時,可就不止親事沒了這麼簡單。輕則牢獄之災,重則性命之憂。」

  安若希想起當初錢裴對她的威脅,驚得僵立當場。

  「婚事重要?還是我們安家的安危重要?」

  安若希說不出話來,她紅了眼眶,心如刀絞,握著譚氏的手,眼淚落了下來:「難道我們一輩子都要受他逼迫?」

  譚氏回道:「莫犯傻。」

  安若希淚如雨下。嫁給薛公子是她逃離這一切最後的希望,近在咫尺的希望。可是如果真是利用了薛夫人,那這希望就要化為泡影。「求求妳,娘,求求妳。」

  安若希在母親那裡並沒有得到她所希望得到的回應。後譚氏嫌她煩鬧,將她遣回屋去。安若希心裡已有絕望,低頭默默回去了。

  回到屋子,擦乾眼淚,她開始認真想整件事。按理,爹爹經了四姨娘那一事後,被錢裴擺了一道,不該再應承他這事,畢竟剛從牢裡出來,哪裡還敢再冒險。若他有膽子謀害大姐,照他對大姐的恨意,早動手了。她信錢裴定是對爹爹說了狠話的。就如同那時,他對她說的狠話一般。

  想起這個,安若希打了個寒顫。她信錢裴真的會做到。所以她很害怕,非常怕。比將軍派人餵了她毒藥還害怕。

  爹爹應承了,表示這計畫裡的盤算定是比上回四姨娘攔路的那個要周詳。可惜她不知道更多,娘並沒有告訴她細節。她只知道他們要誘大姐出來,好讓錢裴將大姐擄走。

  無論如何,她嫁不了啦。安若希知道。無論照不照錢裴的要求去做,她都嫁不了啦。做了,薛夫人看不起她家,覺得她心毒,定不敢讓她進門。不做,錢裴對付他們,定也會毀了這婚事。

  安若希呆呆坐著,想起從前自己跑到安若晨那叫囂斥駡,她還問過她,如果她是她這般處境,能如何辦?

  安若希又想起,安若晨說過她曾問四姨娘,會否為了保護四妹而拼死抵抗爹爹。她記得大姐說當時四姨娘像看怪物一般的看她。如今她也知道自己母親的反應了。雖然她沒有問同樣的問題,但她已經知道母親會如何答了。

  安若希開始磨墨,琢磨如何悄悄給安若晨遞封信示警。但一抬頭,卻透過窗戶看見一個臉生的僕役在院子裡晃。她把窗戶關了,叫來丫頭一問。那是錢裴的手下,說是在等譚氏寫好信。

  「錢老爺在府裡住下了。老爺讓好生招呼他帶來的那些屬下。」ㄚ鬟道。

  安若希心裡一慌。她怕她寫的信送不到安若晨的手上,還會暴露了自己。安若希盤算了好一會,不寫信了。她出了門,帶著兩個丫頭逛園子,不出所料,她看到有人在暗處一路跟隨,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看來信送不出去,她自己也沒法出去通知大姐吧。

  安若希站在湖邊,看著那一潭死水,想著這一團糟的家,想到她沒有機會嫁給薛公子了,想到日後薛夫人看到她時鄙夷的目光,想到薛公子會對她厭惡,她真有就此一跳的衝動。

  安若希閉了閉眼,站了許久,然後猛地轉身,去找譚氏。

  譚氏剛把信寫完,她琢磨又琢磨,改了好幾遍,才把錢裴信裡的意思用自己的話說圓滿了。自認有理有據,極有說服力。她又看了一遍,打算給安之甫和錢裴過目後便送出去。

  這時候安若希走了進來,第一句話便是:「母親,我想到件事,若這事不解決,怕爹爹的計畫成不了。」

  譚氏一愣,忙問:「何事?」計畫成不了是小事,惹惱錢裴迫害他家便麻煩了。

  安若希道:「妳讓薛夫人幫著約大姐與妳一道議婚事,妳且想想,薛夫人之前既是跟大姐相交,托她在外郡找八字合適的姑娘,她會否真願替妳瞞著大姐將她騙來?也許大家低估了她們的交情。再者,薛夫人是個和善顧顏面的,若她覺得欺瞞不好,要用勸說的,把事情與大姐說了,勸她與妳坐下好好解了恩怨心結。那大姐還會來嗎?」

  譚氏把信改了又改便是希望這話說得周全些,讓薛夫人覺得安若晨確實會是婚事的阻礙,真的需要約出來三人對質好好相談解了這局。但安若希這般一說,她也覺得有道理。安若晨能說動薛夫人放棄安家另尋姑娘,也許早把薛夫人那頭的關係打點好了。薛夫人該是會信安若晨放過狠話要對付安家,畢竟他們的恩怨全城皆知,但薛夫人未必會瞞著安若晨,她願當那和解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聽到是要跟她見面,那安若晨定是不願來了。

  「可總得一試。」譚氏道,「反正我們按錢老爺的吩咐辦的,若事情不成,他也怪罪不下來。」

  安若希又道:「就算薛夫人瞞著大姐將她約來了,大姐開門看到娘,也會扭頭便走的。」

  譚氏沉默,確是如此。

  「若是大姐先到,娘未曾到,錢老爺的手下便動了手。那沒娘護著攔著,萬一薛夫人有個好歹,這仇就結大了。鬧到官府去,錢老爺可是不會保咱們家的。想想四姨娘這事,錢老爺是如何對我們的?」

  「依妳說,如何辦?」

  安若希嘆氣:「若依我說,自然是這事辦不得。錢老爺一心只想抓到大姐,不管不顧的。說句不好聽,他老糊塗了,色欲熏心,豁得出去,只顧自己,哪會管我們安家的死活。」

  譚氏皺起眉頭。

  安若希又道:「莫說對咱們,就是對錢大人,錢老爺但凡有些為兒子仕途著想,也不會幹出這等事來。錢大人對他頗是憂心,還得為他做的事奔波善後。這回是幫我們了,下回可否還會相幫,他一為官者,顧著自己才是緊要。娘,錢老爺此人太毒,爹爹也沒那制住他的本事,咱家受的教訓還不夠嗎?不可與他為伍。」

  這道理譚氏哪會不懂,她道:「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錢老爺在這兒盯著,不辦是不成的。」

  安若希咬了咬唇,心一橫道:「那我去吧。」

  「什麼?」

  「事情還按錢老爺吩咐的辦,信我來寫,見面的人換成我。就跟薛夫人說我與姐姐好說話,這般好相勸,恩怨方能解開,婚事才能順順利利。這般雖是出格了些,但薛夫人應該也能理解。這般,出事時,我護著薛夫人,這才坐實了我能給薛家帶來福運之說。而姐姐見是我,想來也不會扭頭就走,就算薛夫人提前告訴她是與我見面,她也不會對我防範太深,會來的。再者,薛家若是生疑,我是小輩,平素與錢老爺未有打交道,他們不好怪罪。就算怪罪下來,我一人承擔,這般娘親和爹爹便能抽身出來。這家裡,只要娘在,爹爹在,便能想法救我。但若是因這事爹、娘被關了大牢,我們一家子如何辦?」

  「希兒!」譚氏聽得感動,一把將女兒抱住。「妳真真是娘的好女兒。妳說得有理,確是該這般才好。」

  是嗎?是該這般嗎?所以女兒頂罪便沒關係,就該這般?安若希在心裡苦笑。也許她方才真應該跳下湖去才好。

  譚氏當即讓安若希寫了信,然後她拿著信去找安之甫和錢裴商議。由她去解釋為何換安若希出面更好。安若希告訴她,便說是娘親的主意,不然錢老爺疑心重,會以為我們不聽話,想從中搞鬼。譚氏覺得在理,便這般辦。

  安若希在譚氏的屋子裡焦急等待,生恐會被錢裴識破。但安若晨幫她促成婚事,讓她與薛夫人和薛敘然見過面的事,應該無人知曉才對。上次她支開了丫頭,待丫頭回轉到喜秀堂時她正在看首飾,丫頭一點沒疑心。所以錢裴也定不知道的。安若希很緊張,她希望是如此。

  她打的主意,無非就是這信由她來寫,交到薛夫人手裡,薛夫人一看便知有詐。而若是譚氏寫的,薛夫人知道譚氏與安若晨不合,也許就真信了。必須讓薛夫人知道這裡頭另有隱情,這樣薛夫人就會拒絕安排。也許譚氏提的要求薛夫人也會拒絕,但安若希不敢冒險。由她來辦,薛夫人十成十定會拒絕,這般,大家都相安無事,錢裴便利用不了他們了。

  安若希等啊等,終於等到譚氏回來。譚氏說安之甫和錢裴都答應了,覺得這事由安若希來辦可行性更高些。那封信已經差人給薛家送過去了。只是錢裴又說,屆時他會派他的人做轎夫送安若希去。

  安若希心裡咯噔一下。這是派人監視威脅於她。

  但她不能拒絕。

  「好。」安若希答。

  她知道根本到不了送她赴約那一步。只要薛夫人看了信,便會知道怎麼回事,她會通知大姐,那大姐便會有所防範。安若希心裡很難過。信送到的那一刻,便是婚事毀了的那一刻。誰會跟一家子毒心腸的人家做親家呢?

  不怕的,不怕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安若希回了屋,躲在被子裡偷偷垂淚,也許,青山早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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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錢裴這一夜竟是就在安家住下了。安家上下小心翼翼。安若希聽得消息沒大反應,說了句:「哦,他葬在這兒都沒事,隨他吧。」

  報信的丫頭聽得汗毛直豎,跑掉了。

  安若希哭了一場舒服些了,反正薛家親事黃了,薛夫人不會搭理她家了,隨便吧。她倒是要看看,錢裴還想鬧出什麼事來。

  安若希悶頭睡覺,可輾轉反側,並未睡好。第二日一早,安家竟然收到了薛夫人的回信。信上說,她很高興安家同意了婚事,也能理解安家的苦衷,既是雙方婚事已定,為免節外生枝,她會約安若晨出來,大家坐下好好談談,也請安夫人勿擔憂顧慮,只要安家莫再變主意,這婚事定是不會有變數了。

  除了錢裴,所有的人都有些愣。

  安之甫與譚氏是意外怎麼這意思變成他安家鐵了心結親不得改主意了,那聘禮不能再談了是吧?安若希則目瞪口呆。怎麼回事,薛夫人竟然看不懂這信嗎?

  錢裴很滿意,吃早飯時胃口格外的好,就連應付錢世新派來請他回府的僕役都很有耐心,好聲好氣打發人家走了。

  安若希坐立不安,只得寄希望於大姐識破這一切,莫要應允赴約。

  可近午時時,薛家又送來了一封信。薛夫人說她已經約好安若晨,一切照安家的囑咐辦的,安若晨會來。今日申時,在福運來石閣雅間會面。

  安之甫和譚氏鬆了一口氣。安若希感到絕望。

  安之甫與錢裴商量動手的細節,他無論如何想保住與薛家的親事,為了掩人耳目,讓錢裴務必讓手下先佯裝襲擊安若希與薛夫人,待安若希拼死保護薛夫人後,再動手劫安若晨。這般,他們便能從這事裡撇乾淨關係。

  錢裴一口答應。安若希半點都不信他。

  譚氏與女兒促膝長談,教她要如何表現。告訴她薛夫人如何性情,她要表現得端莊有禮才能討得薛夫人歡喜。又道匪徒衝出來的時候別怕受傷,別躲別跑,要撲過去將薛夫護住,受點傷還是好的,這般用了苦肉計,便無後患了。安若晨被劫後,她的護衛衝進雅間,要給他們指路,要表現出姐妹情誼,要痛哭,等等等等說了一堆。

  安若希垂著眼一一應了。

  終是到了要出發的時候,錢裴當著安之甫與譚氏的面,對安若希道:「今日之事,便有勞二姑娘了。若是二姑娘沒辦好,我會很遺憾的。」

  安若希白著臉,話也說不出,只得點點頭。

  錢裴的兩個手下抬了轎子,將盛裝打扮的安若希送去福運來酒樓。

  安若希在轎子裡晃啊晃,心裡冰涼。

  到了地方,小二熱情上前招呼,問安若希是不是喝茶吃點心。這個鐘點,當然也不是來吃飯的。安若希說了石閣雅間,小二領著她往裡走。

  石閣在福運來的最裡面拐角,靠著後巷,景致不好,但屋子裡佈置得極雅致,奇石盆花,很是賞心悅目,也算是彌補了位置上的劣勢。喜歡安靜說話不受打擾的客人,常挑這間。

  隨安若希來的兩個轎夫似護衛一般跟著安若希過來,在雅間外頭候著。安若希猜測他們也許是為了到時拖一拖安若晨的護衛,好讓裡間得手。

  小二敲了敲石閣雅間的門。安若希閉了閉眼睛,對自己說別害怕。

  小二聽得裡間有人應聲,便推開了門。安若希走了進去,一抬眼,愣住了。

  雅間裡沒有薛夫人,卻坐著薛敘然。

  薛敘然安靜坐著,表情淡淡的,看了安若希一眼。他的小廝站在一旁伺候,正給他杯子裡倒茶。那茶壺一看就是自己家裡帶的,旁邊小几上放著個小暖爐,茶壺倒完了茶,再放回暖爐上。安若希想起來,薛敘然說過,他不喝普通茶,只喝藥茶。

  安若希一直盯著那小廝的動作,呆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忙施了個禮:「見過薛公子。」

  薛敘然微皺皺眉,似乎嫌棄安若希的呆樣。也沒說話,只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她坐。那小廝出去了,雅間門在安若希的身後關上。

  安若希沒由來心跳加快,拘謹地過去坐下。完了,她感覺這比見薛夫人更糟糕。這般境況,見薛夫人是慚愧,見薛公子是羞愧啊。還真不如昨日一閉眼就跳湖的好。

  安若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薛敘然也不說話。室內如此安靜,安若希更不敢開話頭了,彷彿一說話便打擾了他的清靜。她自己坐那發呆胡思亂想,既然薛夫人沒來,那是不是其實大姐也不會來?若是大姐不來便太好了。這般大家都不會有麻煩。

  想到這兒她轉頭看了看,這屋子左右似乎真的是可活動的雕花屏壁,拉上便是裝飾用的壁牆,折起便可將小雅間變大雅間。那般的話,若在壁牆後藏人,該是不難吧。他們在這處說的話,是否壁牆後的人能聽到?

  「這雕花屏壁很好看?」薛敘然忽然開口問。

  安若希嚇了一跳,生怕牆後的人聽到她盯著牆看暴露他們,忙轉回目光,道:「是挺好看的。」

  然後又沒話了。

  安若希侷促坐那兒,既希望薛敘然再說些什麼,又怕他說出他們原來見過面的話來暴露了她與大姐一起算計的事。

  所以說,做人真的不能做虧心事,總有一天會有報應。她現在就遭報應,還一報接著一報,也不知何時才能是個頭。

  「安二小姐很愛發呆?」薛敘然又說話了,只是這話說得。安若希漲紅了臉。

  「不是。」只能這麼答了。

  「那是因為與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緊張了?」

  「是。」安若希稍鬆了口氣,他替她找好了理由,這般挺好。

  「安二小姐怎麼不問問,為何來的不是我母親?」

  「啊。」安若希嚇了一跳,這個問題她確是很想問,但她怕一問就露餡。她趕緊打圓場:「我猜大概是薛夫人身體不適,無妨的,薛公子來也一樣。我能跟姐姐見個面,把話說清楚便好。無妨的。」信裡說的目的就是要與安若晨談判,所以這話該是能圓得過去吧?就算牆後的人聽到也不會起疑吧?

  安若希緊張得腦子裡亂糟糟。

  「那妳怎知我便是薛敘然?妳見過我?」薛敘然又問。

  「……」安若希整個人呆住,是啊,她一進門便說「見過薛公子」,她怎麼知道的,她不該知道的啊。啊啊啊啊,那到頭來,說錯話露餡的是她自己?

  完了完了。等等,薛公子這般問,是在幫她?

  安若希趕緊抖擻精神,答道:「未曾見過,可我聽說過薛公子的年紀樣貌,又聽說薛公子體弱,如今見了,便覺得八九不離十。再者薛夫人既是約好了在此,那薛夫人不在,來的肯定是薛公子了。」

  「妳肯定嗎?」

  安若希傻傻地張大了嘴,要演得這麼深入嗎?

  「那,那公子是薛家公子……嗎?」

  「我是。」

  安若希鬆了一口氣。

  「我母親身體不適,但又說今日會面極重要,便讓我替她來看看。」

  安若希再鬆一口氣。

  兩人一時間又無話了。安若希坐得很僵,動也不敢動。忍不住又亂猜,薛敘然說的這些話真的假的?當然幫她圓謊是真的了,但他是否已經知道了這信裡有內情?應該知道,不然為何幫她圓謊。所以他沒讓薛夫人來,他擔心薛夫人出事,於是他自己來看看。

  還是說其實薛夫人真生病了呢?又或者薛夫人回信說約好了大姐是假的。薛公子故意來探探情形而已?

  完了,安若希覺得自己一坐到薛敘然身邊就又傻又笨,腦子根本轉不過來。那股「毛遂自薦」的聰明勁去哪兒了呢?

  算了算了,聰明又有何用。反正無論怎樣,她也是嫁不成薛公子了吧。

  安若希偷偷看了一眼薛敘然,他正盯著桌上的點心在看,手指似無意識地敲著桌面,似在思考。安若希竟覺得他又比上一回俊俏養眼了。雖然瘦且蒼白,但勝在氣質卓然,手指白淨修長,比姑娘家的手還要秀氣。

  安若希下意識地把手藏在了桌下。她這麼悄悄一動,薛敘然的目光掃了過來,安若希趕緊低頭盯桌面,臉上火辣辣地發熱。

  她真希望可以嫁給他。安若希覺得很難過。

  這時候突然傳來輕輕敲門的聲響。安若希嚇得差點跳起來。

  薛敘然應了聲,門被推開了。門外站著安若晨。

  安若希的心亂跳起來,她猛地站了起來。她看著大姐,她想對她大叫「妳快走」,但她不敢。她想沖她拼命使眼色讓她起疑別進來,但是門外稍遠處站著錢裴派來的轎夫。那人的眼神越過安若晨正盯著她。

  安若希什麼小動作都不敢有。她只能呆呆地看著安若晨似乎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她身邊那個名叫盧正的護衛在門口掃了一眼屋內,確定安全,對安若晨點了點頭。安若晨想了想,走了進來。

  安若希的心沉到了谷底。看姐姐的表情,她似是什麼都不知道。安若希看著盧正關上了雅間的門,將那轎夫的目光擋在了門板之外。

  安若晨走到了桌邊。

  「大姐。」安若希低聲喚,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有些抖,心虛得厲害。

  安若晨看了看她,「二妹。」然後目光轉向了薛敘然,「這位一定是薛公子了。」

  「是啊,是啊。」安若希不敢看薛敘然的臉,怕在他臉上看到嫌棄表情。大姐果然比她機靈。

  安若晨坐下了,安若希緊張地跟著坐下。現在不是羞愧的時候,她得做些什麼,必須警告姐姐,要迅速,馬上。不然等錢裴的人動手一切都晚了。

  安若希不理薛敘然反應,伸手一把將他面前的藥茶杯子拿了過來。沒辦法,小二沒進來,身邊沒丫頭,而她從進門就緊張,連杯水都沒給自己倒。安若希一邊努力維持著聲音的正常,說道:「大姐,好久不見了。」一邊伸手蘸了茶水,在桌面上寫了兩個字——「快走」。

  安若晨低頭看了看字,眼中已有了然。她應道:「是啊。」桌下有人碰了碰她的膝蓋。安若希雙手在桌面上,那桌下的手自然就是薛敘然的。安若晨伸手,握住了薛敘然遞過來的幾張紙,不動聲色飛速地塞進袖裡,嘴裡再應了一句:「確是很久未見了。」然後她站了起來。

  安若希完全沒察覺安若晨與薛敘然之間的小動作,她對安若晨揮手,示意她快走,嘴裡卻又說著:「聽說大姐與龍將軍定親了,真是恭喜。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們安家上下也全都跟著沾了光。從前的事,大姐莫要再記恨我們吧。大姐喝茶嗎?我給大姐倒一杯可好?」

  安若晨趁她說話的工夫,已經退到了門邊,她回頭看了妹妹一眼。兩人目光交匯,似千言萬語,卻沒有說一句話。

  安若晨打開門出去了。安若希看到她那兩個護衛迅速圍到了她身邊,低語兩句,該是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安若晨一句話都沒說,領著他們離開了。而錢裴派來的轎夫一臉震驚地看著,扭頭看向屋子裡安若希。

  安若希用手掌蓋住了「快走」那兩個字,裝做撐在桌面大喊的樣子,對屋外喊道:「大姐,妳怎麼走了?咱們一起喝喝茶說說話不好嗎?」

  那兩個轎夫沒顧上管安若希,急急跟了出去。安若希不知道他們想幹嘛,難道還能光天化日之下從將軍挑選出來的兩名護衛手裡搶下安若晨不成。

  薛敘然的小廝出現在門口,輕聲問:「公子?」

  薛敘然揮揮手,小廝退下了,順手把雅間門關上。

  安若希沒在意這些,她還在想那兩個轎夫,還有這牆後面的埋伏。大姐走了,埋伏應該不會怎樣了吧。她用手掌擦掉桌上那兩個字的水跡,眼眶紅了。

  真醜陋,最不堪的一面讓薛公子看到了。這便是他們安家的真面目,醜陋的,無情的,互相傷害的家。姐姐以後真的不會再見她了,薛公子該也是一樣。

  安若希的眼淚落在了桌上。她覺得好羞愧,她不敢看薛敘然的表情,害怕在他臉上看到鄙夷。

  她該走了。

  安若希低著頭,輕聲道:「薛公子……」

  「嗯。」

  「我……」想為自己辯解兩句,但也不知能說什麼。算了,還是走吧。她回家去,有的是需要解釋的。她得說不知道姐姐為何突然走了,她盡力了。轎夫可以作證,埋伏在屏壁那邊的人可以作證。她有熱情招呼姐姐來著,但她低估了姐姐對她的怨恨,總之姐姐走了,這不能怪她。他們安家把能做的全做了,不能怪他們安家。

  這麼說可以吧?安若希心裡嘆氣,也只能這麼說了。

  「妳能不能別用手擦桌子,很髒。」

  「啊?」安若希嚇了一跳,下意識收手抬頭,果然在薛敘然的臉上看到了嫌棄。她張了張嘴,正想說點什麼,忽然聽到屏壁那頭傳來了「呯」的一聲響,似有人踢翻了什麼東西。

  「小心!」安若希一聲大吼,猛地朝薛敘然衝了過去。將他撲倒在地,護在了身下。

  薛敘然猝不及防,眼前一花,一下被從椅子上撞倒在地上,身上還被壓了個姑娘。痛得他齜牙咧嘴,好半天沒緩過勁來。

  安若希小心翼翼防備著,可並沒有人拉開屏壁衝進來,反倒是薛敘然的小廝聞聲打開了雅間門趕忙來看看發生何事。這一看,竟是自家公子被安家小姐壓在了地上。

  安若希整個傻眼,與小廝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才猛地跳了起來,慌亂漲紅著臉猛擺手:「不,不,不是你想的那般。」

  小廝什麼話也沒說,他跟隨公子,做事極是穩重。他想什麼了?他什麼都沒想。

  安若希繼續努力解釋:「我被椅子絆了一下,不小心把薛公子撞倒了。」

  小廝過來將薛敘然扶了起來。薛敘然肩膀落地,腳也踢到了椅子上,此時皺著眉頭,也不說話,自有一股薄怒盛威的氣勢。安若希後退幾步,很是沮喪,覺得自己再丟人沒有了。

  她低了頭,小聲說「抱歉」,小廝將薛敘然扶坐在椅子上,替他整了整衣裳發冠。安若希覺得自己衣裳肯定也有些亂,頭髮也許也亂,但她不敢摸。她就在薛敘然的瞪視下,腦袋越垂越低。

  被瞪了半天,沒人罵她,也沒人理她。安若希囁嚅著說:「那,那我走了。」

  薛敘然問她:「妳的丫頭呢?」

  安若希愣了愣,搖頭:「沒帶。」為免丫頭誤事,也免得事情被更多人知道露了風聲,所以安之甫和錢裴只派了那兩個轎夫送她。

  薛敘然「哼」的一聲,斥她:「莽莽撞撞。」然後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安若希覺得這莽莽撞撞罵的是她撲倒他還有趴在他身上,也許他是謙謙公子,「不知廉恥」這四個字他說不出口吧。安若希又想哭了,他就這般走了,竟連句告別的客氣話也未曾與她說。

  安若希沒敢看薛敘然的背影,她呆呆站了一會後,這才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酒樓外,兩個轎夫站在轎子旁等著。他們居然在啊,沒追著大姐跑掉嗎?安若希看著那兩人,忽有些不安。

  這時一個人從另一旁走了過來,「安小姐。」

  安若希轉頭,來人竟是薛敘然的小廝,再一看,薛敘然的轎子停在另一邊,他還沒有走嗎?

  小廝道:「安小姐,我家公子請小姐過去說兩句話。」

  咦?安若希不知薛敘然想說什麼,但心中已有狂喜。還能多說兩句話,簡直是老天眷顧。

  安若希緊張地走過去,又高興又忐忑,想蹦,但要穩重,太穩重了些,差點同手同腳邁步。

  到了轎前,小廝上前掀開轎簾,薛敘然抱著手爐坐裡頭,皺著眉頭看看安若希,問她:「怎麼出來這麼慢?」

  「……」安若希不知道怎麼答。他沒說他在等她啊,怎麼有要求她快步跟上嗎?

  安若希呆立。薛敘然不耐煩了,於是又問:「妳有何話要與我說嗎?」

  「……」這問題更難了呀。安若希不知道能說什麼。她忽然懷抱著最後一線希望,想問問婚事還能成嗎,她其實只在乎這件事而已。

  她沒敢問,覺得沒臉,於是又愣了一會。

  薛敘然示意小廝把轎簾放下來,不理她了。

  轎簾落下,安若希再看不到薛敘然的臉,心中一陣失落。唉,還真是只兩句話呢,一句不多,一句不少。安若希嘆了口氣,慢吞吞地轉身,老太婆一樣的緩慢步子,朝自己的轎子走去。

  腦子一片空白上了轎,心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回家後要遭遇的責難,錢裴會對他們安家採取的報復,以後的日子,她都沒有心思去想。她就在轎子裡發呆。

  這一生只見過薛公子三回,以後再見不到,她會記得他多久呢?也許會很久吧。畢竟這段日子,她把他視為自己的救命稻草,是她脫離眼前這種生活的唯一希望。她對他的惦記這麼多這麼深,所以,應該會惦記很久。而他,很快便會將她忘了。還會有別的八字合適的姑娘嫁給他。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姑娘,肯定會比她好的。

  安若希嘆氣,居然比她好呢。真不服氣。她也可以變好的,只是沒人給她機會。她希望他能活得久一點。雖然這不關她的事了,但她還是希望他能活得久一點。少些病痛,能過得好。

  安若希再嘆一口氣,她居然還能操心別人,她自己都要顧不上自己了。對對,她該操心自己,這次事情沒辦好,回家也不知該怎麼辦。她撥了撥轎簾,想看看到哪兒了,她還有時間再琢磨琢磨,給自己想想辯解的好理由。要像大姐從前那般,裝得特別無辜,要哭要乞求,說跪就跪,裝出可憐來。

  可往外一看,安若希愣住了。這是哪裡?這般偏僻,這不是回家的路。

  「停轎。」她大聲喊。

  可那兩個轎夫充耳不聞,竟走得越發快了起來。

  安若希大驚失色,掀開轎簾再大聲叫:「停轎。」

  前面抬轎的轎夫抬高轎杠,安若希一個不穩向後仰倒,撞到轎子後壁上。她再傻也明白過來怎麼回事,這二人不是要送她回府,她被劫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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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0 17:10:44 |只看該作者
☆、第127章

  安若晨坐上了馬車,順利離開。

  無人跟蹤,無人阻劫。只除了剛離開時雅間外頭有兩個轎夫打扮的人尾隨出了福運來。他們看著她上馬車,並沒有其他舉動。

  安若晨行出一段後,田慶向她報告並未發現危險,她鬆了口氣。

  安若晨在馬車裡悄悄拿出薛敘然給她的信,飛速看了一遍,將信收好,再想了想,掀開車簾對盧正:「盧大哥,給二妹的解藥你帶著吧?」時間差不多了,她前幾日問起,盧正說他時時帶在身上,一有機會便會給安若希。

  盧正愣了愣,道:「帶著呢。」

  「你這會找我二妹去,看看她那邊是何情形。若沒機會單獨見面,便與她說,讓她回去傳話,今日這事沒完,我不會善罷干休的。」

  盧正應了,明白安若晨的意思,放狠話的時候,便是悄悄給藥的時機了。這般不會引得安若希猜疑,又能借機打探一下安家今日之事的玄機。盧正囑咐田慶和衛兵護衛好安若晨,自己策馬轉頭疾馳而去。

  安若希這頭,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後,已嚇得冷汗直冒。她掀開轎簾大聲喊「救命」,一邊用力晃著轎身一邊極力尖叫!可是她沒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也沒聽到有人的聲音。

  轎子猛地停了下來,轎簾被掀開,前面的那位轎夫探進身來,惡狠狠地對她道:「閉嘴!否則現在就殺了妳!」

  安若希想都不想,揚手一個巴掌就扇了過去。

  那轎夫一下被打懵了,萬沒想到安若希竟然敢動粗。他咒駡一聲,伸手將安若希拖了出來。

  安若希放聲尖叫,「救命啊!救命!」

  轎夫伸手捂她的嘴,她張嘴便咬。轎夫吃痛,鬆了手,甩手給了安若希一巴掌,安若希臉被打歪一旁,雙手亂舞,十指指甲在那人臉上一通抓。

  另一轎夫趕來,拿了塊布捂著安若希的嘴,與先前那轎夫一起,挾制著安若希將她拖到一旁的巷子裡。

  安若希全身的血液都冷了,恐懼充滿了她身體的每一處。她拼命掙扎,她想起府裡被打死的丫頭,如今自己也要與她們一般了嗎?

  安若希掰不動轎手挾制住她的手,她亂抓著,碰到了自己的頭髮,她拔下一根髮簪,扎在那人的手背上。那人吃痛,吃了一聲鬆開了手,安若希的頭撞到地上,一陣巨痛,她的腳卻還被另一人抓著。

  她眼前一花,那人放開了她的腳,撲上來壓在她身上,竟用力扯開她的衣襟。安若希恐懼得得已經叫不出聲,她什麼都看不清,緊握著簪子用力一刺,竟戳到了那人的眼裡。

  那人一聲慘叫,安若希還未反應過來,拔出簪子欲再刺,鮮血噴湧,濺到了她的臉上。她猛地一驚,似乎嚇醒了。

  那人捂著眼睛哀嚎,另一人過來扶他。安若希爬起來就欲跑,卻被未受傷的那人追上,抓著她頭髮用力往地上一摜。安若希狠狠摔在地上,她也未叫,握著簪子在地上挪著往後退。瞪著那人,簪頭的花樣戳破了她的手掌,她渾然不覺,只緊緊握著,用簪子對著那人,表情僵硬。

  那人看了看眼睛受傷還在痛叫的兄弟,掏出把匕首向安若希走去,說道:「本不想傷妳太重,妳自找的。」

  安若希坐在地上,背靠著牆,已經退無可退。她瞪著那匕首,腦子裡一片空白。

  就在這危急的一瞬,一條長鞭甩了過來,將那人拿匕首的手腕捲住了。鞭子主人用力一拖,將那人拖離安若希跟前。

  眼睛受傷的那人一看情勢不妙,顧不上眼睛痛楚,也掏出匕首衝了過來。拿鞭子的大漢二話不說,與那兩個纏頭起來。

  安若希全身僵硬著呆呆看著這一切。她不認識拿鞭子的大漢,她甚至不敢想現在正在發生著什麼。她只是本能地握緊著簪子,就這樣坐在牆根處。

  這時候另一個大漢加入了戰圈,他與拿鞭子那人是一路的。二對二,錢裴派的兩個轎夫很快便不是對手,被那兩人一前一後打倒在地,踩在腳下動彈不得。

  這時候巷口傳來的動靜,一頂四人轎子被抬到了巷口。轎旁站了個小廝模樣的少年,他看了看巷內情景,在轎簾旁說了幾句。轎子裡傳出薛敘然的聲音:「把她叫過來。」

  小廝去了。他走到安若希跟前,對她道:「安小姐,我家公子有請。」

  安若希沒有動,她還保持著那個姿勢。

  小廝又說了一遍,安若希終於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卻似不認識他一般。小廝又說了一遍。安若希還是沒反應。

  小廝很沉著地回到轎旁,又低語了幾句。「似乎是傻了。」

  沒一會,轎簾被撥開,一身貴公子氣的薛敘然走了出來,走到安若希面前,跟她說:「認得我嗎?」

  安若希看著他,臉上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嘴唇打著顫,似乎回過神來了。

  薛敘然又道:「冷死了,跟我走。」

  天氣明明很好,不算冷。安若希看著薛敘然,腦子裡先冒出這一句,然後她終於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她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很狼狽,她的衣裳還被撕破了,她也覺得冷了,那種害怕的冷。她不想見到薛公子,不不,她想見到薛公子,卻不該是這樣的情形之下。

  還不如昨日就跳了那湖就好了。她想著,又發呆。

  薛敘然不耐煩地伸出手,道:「妳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安若希一聽,下意識地想伸手拉住他。薛敘然一看她那手,髒兮兮還有血,於是改拉她那顯得還有些乾淨的衣袖。

  安若希爬了起來,就這樣被薛敘然扯著衣袖,牽進了他的轎子裡。

  轎子裡頗大,但坐兩個人便有些擠。薛敘然往邊上靠了靠,不想被安若希蹭一身髒。使鞭的大漢過來隔著轎簾問:「公子,這兩人如何處置?」

  「跟那兩個一樣,先押回府裡。」薛敘然吩咐。

  大漢應了,退下辦事去。

  安若希這時候是真的清醒過來了。她好想哭,又不敢哭,憋著憋著,猛然一個大噴嚏打了出來。

  薛敘然躲也沒處躲,臉黑如墨,差點沒忍住要把安若希踹下轎子去。

  他掀開轎簾,忍著冷呼吸幾口新鮮空氣,道:「回府!」

  轎夫們抬著轎很快離開,大漢們押上那錢裴的那兩個轎夫也走了。

  聽到動靜趕到的盧正藏身暗處看著他們離開,他聽到了後面幾句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想了想,轉身上馬,從另一個方向朝著郡府衙門而去。

  薛敘然的轎子晃啊晃,朝著薛府進發。

  薛敘然一臉忍耐,擠在轎子邊上。安若希偷眼看他,心情簡直跌宕起伏。他救了她,卻又一臉「本公子真倒楣」的樣。她想顯得端莊優雅點,可惜衣裳扯破了,頭髮也亂了,她小心摸了摸,這頭髮攏一攏是攏不回原形了,拆了重梳這會又沒機會。

  罷了罷了。安若希在心裡長嘆三聲。就當自己已經死了吧。自我安慰在厭惡自己的意中人面前視死如歸也算一種境界。

  安若希想通了,乾脆又發起呆來。不能再想薛公子,得想想現實。惡人被抓到了薛府,那能請他們幫忙報官嗎?可是報了官她的名節就沒了。

  錢裴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吧。讓人汙了她的身子,她日後再也沒法嫁人。屆時他再恩惠似的找他能控制的人家,把她當好處塞過去當妾。又或者他更狠毒些,兌現他當初威脅她的那些話。不止是讓她不能嫁人,他要讓她生不如死,這是對她不聽話忤逆他囑咐的下場。

  安若希打了個寒顫,握了握拳,發現髮簪還捏在手裡。掌心的傷口在痛,臉上被掌摑的位置也還有些火辣辣的疼,而她很害怕。這次躲過了,下次呢?錢裴不會放過她的。都等不到她回府去狡辯解釋,錢裴壓根就沒打算聽什麼解釋。他只做他想做的事,根本不在乎別人,不管道理、苦衷、理由,到他那兒這些全是放屁。

  安若希又閉了閉眼,無妨無妨,大不了一死。臨死前,她沒違背自己的意願做壞事,她幫了姐姐,從前對姐姐的種種不好,就算扯平了吧。臨死前,她遇到了心儀的公子,雖然這位公子並不歡喜她,但卻救下了她。看,雖然她從前又刁蠻又壞心腸,但壞事落在她的身上,她受了教訓,心有悔改,老天爺也沒虧待她。

  那就這般定了吧。她隨薛公子回府,若他們要報官,她便當證人。不不,她要勸他們報官,她要作證人。都打算死了,名節被毀算什麼,反正也嫁不成薛公子了,沒關係。

  要報官,必須報官。她去擊鼓鳴冤,必須把錢裴整倒,不能再讓他欺負爹娘弟弟,家裡還有三妹呢,還有榮昆,他才八歲。雖然這個家裡頭大家相互並無真情實意,只講利,但她反正豁出去了,就為他們做些好事吧。

  安若希認真想著,她去報官,太守大人肯定會包庇錢裴,所以她得要求錢大人也到場,畢竟這是他的父親。她也不要顏面了,便學四姨娘大喊大叫,惹得一眾百姓過來瞧熱鬧,然後她當眾自盡,以死明志。

  這般總行了吧。搭上一條人命,太守大人和錢大人總不能不管吧。錢大人是好人,也許因她的死而內疚,就願意懲治親父。再者,巡察使大人要到了,她聽母親說了,錢裴希望在巡察使到之前將大姐抓住。這表示他怕巡察使。所以報了官就必須將事情鬧到最大,不然她回到家中,會被爹娘關起來,錢裴會把事情壓下去。她必須鬧得滿城相議,巡察使一進城,聽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錢裴謀害未來將軍夫人,還侮辱逼死了安家二姑娘。

  想到這,安若稀有些發愁,要怎麼死才好。撞死在衙門裡的柱子上?萬一沒撞死撞傻了呢。要不用匕首抹脖子,要是一刀下去沒抹斷,沒死成還痛呢。安若希想,要是有不疼的死法就好了,她怕疼呢。

  安若希長嘆一聲。做個怕死又自私的好人當真是艱難啊。

  不經意一轉頭,看到薛敘然正撇著眉頭在看她,那一臉嫌棄。安若希又要嘆氣了,做個被意中人嫌棄的好姑娘當真是艱難啊。轎夫大哥們,你們辛苦了,讓轎子走快些吧,不然她還未完成遺願便暴斃,死因還是很丟人的「被嫌棄死的」,那她可真是死不瞑目。

  安若希把臉轉向一邊,對著轎子的另一面,繼續發呆想怎麼演繹出剛烈受害小姐的悲劇好告倒錢裴的計畫,這「面壁思過」狀一直維持到薛家。

  薛府裡,薛老爺不在,薛夫人憂心忡忡焦急等待著。她收到安若希的信時便覺得很不對勁。明明那姑娘跟她大姐對這婚事毫無異議且暗地裡積極促成,怎麼會寫這樣的信來。

  只有一個可能──這是安家讓她寫的。可是她與安家議親事已到最後一步,哪裡還有什麼安若晨阻礙破壞的擔憂,或真是害怕受阻,那好好的趕緊將事情定下,早日行了婚禮不就好了。為何簡單的事弄得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似要做什麼壞事一般。

  薛夫人想不明白裡頭的用意,但覺得安家的心思重,真不是個值得相交的。難怪老爺對他家很不歡喜,安若晨也囑咐說這親事成了,莫要給安家一點好處。

  薛夫人越想越覺得心裡不舒服,便將信拿給薛敘然看。這婚事兒子雖是應承了,但如今有古怪,自然得告訴他。不然萬一招了麻煩,她也是不願意的。

  薛敘然看了信,笑了起來:「母親,這信裡信外的意思很明顯了。」

  「是何意思?」

  「安家人蠢得與豬一般的意思。」

  「……」薛夫人擺臉給薛敘然看,「怎地說話如此粗俗。」

  「好吧。」薛敘然聳聳肩,好好與母親分析這事。「妳想啊,這事無論如何,當是長輩與長輩商議,怎地能輪到安二小姐自己抛頭露面來處置的。」

  「確是如此。」

  「信裡解釋了安大小姐與安二小姐能說上話,故而讓安二小姐出面。但既是能說上話,讓安二小姐私下去找安大小姐說說,這不就結了?把家醜亮在未來親家母未來婆婆的面前,豈不是沒臉沒皮。這般行事,反倒容易壞了親事。再者說,若是安夫人想與母親一起與安大小姐相談和解之事,那一起去那紫雲樓拜會,豈不是更顯誠意。」

  薛夫人想想,「正是的。只是她也可以說是長輩豈有去拜會小輩的道理,約出來才好。總之,這信裡處處透著古怪。」

  「不古怪,只是蠢笨又沒顏面罷了。不過有些人家沒臉沒皮慣了,便不覺自己這般是沒臉沒皮的。就如同蠢慣了便不覺得自己蠢了。」

  「敘然。」薛夫人又得提醒兒子注意說話了。

  薛敘然不以為然:「兒子說的是實話。」

  薛夫人拿兒子沒辦法,想了想,嘆氣:「安二小姐明明知道大小姐促成這事,又怎會寫這樣的信來。定是她家裡讓她寫的,她總不能暴露了大小姐為她張羅這事的內情。」

  「是嗎?」薛敘然眨眨眼睛,看著那信。「挺有趣的。」

  薛夫人對這種「有趣」沒甚興趣,她憂愁焦心:「也許你從前說得對的,不該結這門親。安家確是沒甚好心腸。我瞧著那大姑娘挺正派,見了二姑娘又覺得乖巧聽話的模樣,不像傳言裡那般。原是想著,無論如何,嫁過來了,還不是由著我們薛家拿捏著媳婦。可如今看來,還未過門時,他家的花花腸子便繞起來了。今後真是進了門,怕是煩心事還多著呢。」

  薛夫人心裡煩悶:「事情與你知道便好了。娘再想想法子,也許外郡真能找著別的合適姑娘。安家既是如此,這婚事便不結了。這信我不回,便當沒瞧見。安大姑娘那邊,我叫人給她送個信,讓她好生防範著。安家這般,想來是要對付她的。」

  薛敘然垂下眼皮:「安家的意思,確是想借母親之手,將安大姑娘矇騙出來。他們自己不好接近,便打起母親的主意來了。」

  薛夫人想到這個頗有些生氣,罷了罷了,這婚事不結也罷。

  「母親,妳給安家回信吧,便說很歡喜他們考慮好了不再猶豫定親之事,既是親家了,便按他家的要求,約安大姑娘出來。」

  薛夫人有些愣:「這是為何?」

  「我好奇。」

  薛夫人垮臉,真說想「兒子啊,年輕人好奇心莫要太重。」

  薛敘然又嘆氣道:「成天在家裡悶得慌,也沒什麼事可做,當真要悶出病來了。」

  薛夫人當即改口道:「好,好。娘給安家回信。你打算如何?」

  薛敘然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一交代,薛夫人又憂心了:「不告訴安大姑娘嗎?若她沒個防備,出了什麼事可如何是好?」

  薛敘然老神在在:「有兒子在,她能出什麼事。」

  薛夫人照辦了。

  這日薛敘然赴約去了。薛夫人眼皮直跳,總有不祥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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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0 17:10:58 |只看該作者
☆、第128章

  果不其然,真出事了。

  薛夫人聽得ㄚ鬟來報,說她從庫房回來,正巧看到公子的護院押了兩個五花大綁的人回來,似是從後門入府的,直接去了公子院子。

  薛夫人嚇了一跳,忙讓ㄚ鬟去問清楚。結果ㄚ鬟跑了一趟回來回話,說未得公子囑咐,他們不願說。只說待得公子回來再處置。

  薛夫人沒辦法。她兒子凡事特別有主意,雖然孝順聽話,可但凡他自己想辦的事,她與老爺都不好管。不得不承認,確是從小太寵了些。

  薛夫人繼續等,終是等得薛敘然回來了。先是聽到有數人進了院子的動靜,而後ㄚ鬟一臉驚訝奔進來。「公子回來了」這話還未說完,薛敘然就進屋了。

  「見過母親。」薛敘然淡定從容行了禮。薛夫人卻是看到ㄚ鬟站在他身邊一個勁沖著外頭比劃。

  薛敘然看著母親的視線方向,轉頭看了一眼ㄚ鬟。ㄚ鬟趕緊收了手,端莊站好。

  「母親,安家二小姐來了,得勞煩母親招呼招呼。」薛敘然道。

  薛夫人的ㄚ鬟忙道:「公子的轎子停在屋外呢。」

  薛夫人一驚,人來了沒領著進屋,卻把轎子直接抬到她院子來了,這是怎麼個意思?

  薛夫人趕緊急步到了屋外,一看果然院子裡停著薛敘然的轎,轎旁有薛敘然的護衛守著。

  薛夫人愣了愣,這架式還真挺嚇唬人的,若她掀開轎簾,不會看到安二姑娘被五花大綁吧?

  薛敘然跟在薛夫人後頭,清了清嗓子道:「二姑娘路上遭了劫,儀容有些不整,母親給她找身乾淨衣裳,讓她收拾整理,喝點熱茶說會話,我先去看看那些個匪類。」

  薛敘然說著,便要往院外走。

  薛夫人還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遭了劫?儀容不整?這在福運來是說話還是打架啊?

  薛敘然走了幾步,又回頭道:「對了,母親切勿報官。」

  薛夫人瞪眼:「我得報你爹。」報官這事自然得從長計議,要報也是安家自己去報,事關姑娘家的名節,可開不得玩笑。且安若希又是與薛敘然見面時出的事,又被帶回了薛府,這弄不好,他們薛家可得背禍。薛夫人說著,給了ㄚ鬟一個眼色。ㄚ鬟會意,跑出去叫人到鋪子裡找老爺回府。

  報給父親就報吧,這個薛敘然沒意見,他也阻止不了。薛敘然帶著自己院裡的人走了。

  薛夫人見院子裡再沒男僕,這才上前去,隔著轎簾道:「安姑娘,是我,外頭沒人了,妳可願出來?」

  安若希漲紅臉,不願出也得出啊。其實她覺得若有個地洞可鑽就更好了。從地洞一路鑽回家裡,從此再不見人。

  安若希自己掀了轎簾,赫然又尷尬地出了來,低頭輕聲喚:「薛夫人。」

  薛夫人看得她身上的血跡和一身髒亂,嚇了一跳,但恐安若希再受驚嚇,於是若無其事拉過安若希的手冷靜問:「可曾受了傷?」

  安若希搖搖頭,很羞愧:「給夫人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是妳的錯。」薛夫人和藹道。安若希聽了,心裡更是難受。薛夫人既沒追問發生了什麼,又不責怪她招惹禍事,不但第一時間關切她是否受傷,且接著安慰她別往心裡去,不是她的錯。

  她一定是位好母親,好婆婆。安若希忽然有些想哭,可惜不是她的婆婆。

  「我……」安若希覺得她該說些什麼才好。

  「先進屋吧。」薛夫人道:「我給妳找身乾淨衣裳,妳洗漱收拾喝杯熱茶,休息好了咱們再說話,可好?」

  安若希搖頭:「多謝夫人。我覺得……我覺得我還是去報官吧。」

  薛夫人皺起眉頭。

  「我……」安若希咬咬唇,「我知道是誰想害我。」這事說出來也是丟人。他們安家引狼入室,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竟遭父親好友的毒手,事情非常不體面,她的名節也毀了。但安若希打定主意,這次萬不可放過錢裴。「夫人,我得去報官。」

  薛夫人想了想,道:「妳一個小姑娘,莫自作主張,既是知道誰欲害妳,就不急於這一時吧。我們兩家差一點就算定好親了,妳又是被我兒帶回來的,我不能對妳的事袖手旁觀。既是已經擒作了惡人,那這般吧,我讓人去請妳父母過來,大家把事情說明白,商議個對策。對那些惡人如何處置,是否報官,如何報官,聽聽妳父母的意思,如何?」

  安若希搖搖頭。若是她父母來了,恐怕錢裴也會跟著來。就算錢裴不來,定也會交代好了,她爹爹不敢報官的。然後所有的事情又都回到原點。

  薛夫人對安若希的拒絕也不著急,只是耐心道:「那這般吧,妳先進屋,咱們坐下聊聊。妳與我說說究竟發生了何事,然後我再讓人送妳去郡府衙門。」待拖得老爺回來了,事情再做安排也好。

  安若希不好意思再推辭,只得硬著頭皮與薛夫人進屋去了。薛夫人張羅她換衣,洗臉,梳頭,一頓忙碌後,剛坐下喝口水準備問話,一個ㄚ鬟跑進來報:「夫人,郡丞大人帶著幾位捕快來了。說是有人報官,安家二姑娘遭劫,得我家公子救下,公子還逮了匪類進府,郡丞大人說太守大人囑咐他過來問案,要把人帶回去。」

  薛夫人吃了一驚:「誰人報的官?」

  ㄚ鬟還未答,又一個ㄚ鬟跑了進來:「夫人,安大姑娘來了。」

  安若希嚇了一跳:「大姐來做什麼?」

  兩個ㄚ鬟一起答,「不知道」,「不曉得」。

  不知道誰人報的官,不曉得安大姑娘來此做甚。

  後進屋的ㄚ鬟補充道:「安大姑娘原是說要見夫人,後看到郡丞大人,又說要見公子了。這會兒正與郡丞大人在堂廳說話呢。」

  薛夫人起身,與安若希道:「我先出去看看,妳在這兒稍坐。」

  安若希張了張嘴,還未發表意見,薛夫人已然走了。

  薛夫人來得堂廳,安若晨似與郡丞說完了,她見得薛夫人,忙施禮客套,言說冒昧前來打擾,因是她身邊負責護衛安全的盧正盧大人正巧看到薛公子救下她二妹,為恐惡人脫逃,於是報了官。她聽得消息,趕緊過來探望。

  郡丞夏舟也見過薛夫人,說辭與安若晨的一致。說是盧大人快馬來衙門報官,稱其看到安二姑娘被匪類攻擊,薛公子見義勇為將人救下。盧大人不明事由,但看得事態嚴重,恐薛公子與安二姑娘再遭毒手,於是報太守大人速派人處置案情。太守大人未見薛府和安府有人報官,於是派人到兩家看看,問清事由,將匪類押回衙門嚴審,也請薛公子與安二姑娘回去問話。

  盧正在一旁也說了幾句,印證事情確如安若晨和夏舟說的那般。

  薛夫人客套應話,多看了幾眼安若晨,心裡疑惑,不知道是不是她與官府聯手合計有什麼打算。

  安若晨道:「薛夫人,給貴府添了麻煩,實在過意不去。大人們盡忠職守,一心為民,實在值得讚譽。夏大人既是來了,不如把我二妹叫出來,讓她與大人說說究竟發生了何事。」

  薛夫人微皺眉頭,依她看,應該先讓薛敘然出來應話,他們能講清楚說明白的事,不必讓安若希一個小姑娘面對責難。

  夏舟也道:「還得請薛公子一起才好。畢竟兩位都是當事之人。」

  薛夫人接這話正想囑咐丫頭把公子請出來,結果安若晨搶道:「既是兩位當事人,夏大人還是分開問話為好。」

  夏舟愣了愣,這意思,竟然是擔心苦主與人證串供嗎?夏舟被安若晨盯著,只得道:「也好。」

  薛夫人心裡有些不痛快,但她素來為人和善,又是面對官老爺,不想爭執反駁,於是讓ㄚ鬟去請安若希。

  很快,安若希來了。她很緊張地向眾人施禮。安若晨遠遠看著她,冷傲無禮,絲毫沒有應話客套親近的意思。薛夫人對安若希頓時憐惜起來,她走過去,握住了安若希的手,道:「大人們只是想問問話,妳莫緊張。」

  安若希點點頭。

  薛夫人將安若希拉至身邊坐下,又道:「今日安二姑娘遇著了禍事,被我兒救下,來到我這兒便是我家的客人。大人們奉公領命而來,願為安姑娘做主,這是好事。但她畢竟是位姑娘家,今日受了很大的驚嚇,身邊沒有親人可不行。我已派了人去請她父母,大人們有話慢慢說,也給安姑娘穩穩心神,等等家人。」

  安若希本就是受害者,薛夫人又擺出為她作主的架式來,夏舟自然也不好太過咄咄逼人,連忙稱是。與安若希說了幾句,話語委婉和善,沒能直入重點。

  薛夫人身邊的ㄚ鬟與薛夫人極有默契,聽得薛夫人說已派人去請安家老爺夫人,便知其意,趕緊退了出來,找人速去安府。剛奔出堂廳沒多遠,忽被人自身後一把拉住。ㄚ鬟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安若晨。

  「這位姐姐,我得馬上見薛公子,還請帶個路。」安若晨客客氣氣,抓著ㄚ鬟的手卻用了幾分力。

  ㄚ鬟被她氣勢震住了,沒多想就領著安若晨往薛敘然院子去。

  到了公子院門處,這才反應過來公子性子孤傲,可不是誰想見他便願見的,正想圓場說幾句,卻見薛敘然領著人急匆匆出來,見得安若晨,劈頭便道:「來得正好,進來說話。」

  ㄚ鬟愣愣地看著安大姑娘火速與公子一起進了院子。公子身邊小廝道:「妳忙去吧,莫多嘴公子的事。」

  ㄚ鬟沒琢磨過來究竟發生什麼了,但想起夫人的囑咐,她趕緊先找人去安府再說。

  安若晨與薛敘然進得屋子,均未坐下就開始發話。

  「你審出來了嗎?你抓的那些人。」

  「妳找人報官?腦子壞了嗎?」

  兩人同時說話,瞪著對方均是不滿。後安若晨道:「不是我讓人報官的。我是擔心錢裴對二妹下手,找了個理由讓盧大哥去尋二妹,如若在路上發生什麼,他也好護衛一陣。這麼巧他看到你將二妹救下。他知道錢裴並非好人,恐二妹回到家裡再遭不測,事情被安家壓下來,便火速去報了官。他報完了官才回來告訴我,我便趕來了。」

  薛敘然皺眉,道:「審了,沒費多大勁,嚇唬嚇唬便招了。躲在牆後的那兩個是先抓回來的,說是錢裴囑咐了妳們說話說一半時便出來將妳劫走,打算丟到後巷接應馬車裡。我的人查了一圈,後巷路口是停了一輛馬車,未見車夫。許是見人被我擒走,便跑了。」

  安若晨道:「才兩個人,如何劫我?」

  「聽聽妳那口氣。」薛敘然譏她。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人手安排確實草率了些。「也許其他人手與車夫一般,被驚動便跑了。」

  「劫我二妹的人呢?」

  「錢裴派的兩個轎夫。說是錢裴囑咐他們,將那笨蛋劫到僻靜處,撕她衣裳毀她名節,嚇唬威懾於她。原因是那笨蛋不聽話。」

  安若晨坐下了,皺起眉頭:「錢裴沒那麼蠢。」

  薛敘然也坐下,「我也覺得確是蠢,但確實像他會幹的事。」

  「是嗎?」

  薛敘然道:「錢裴不一直是這般嗎。自以為是,荒誕淫虐,不計後果。覺得所有人都該巴結討好他,對於不與他為伍,不聽從他指示的人,他是會報復的。妳到中蘭城、福安縣,甚至全平南郡去問問,認得他的人都會這般說的。」

  「不,不。」安若晨滿腦疑慮,「他不是這般蠢的。他定有什麼計畫。」

  薛敘然頓時有了興趣:「什麼計畫?」

  「不知道。」安若晨腦子有些亂,似乎有什麼事呼之欲出,但又抓不到頭緒。「他定有計劃,他絕沒有這般蠢。」

  薛敘然道:「他上回不是找了妳四姨娘攔妳馬車,那也很蠢,可就是他幹的不是嗎?那轎夫的線索被挖了出來,他雖找了理由逃脫,但依我看,那也是仗著太守大人會庇護他。他被刺殺,躲過一劫,但肯定心裡惱火,這才想著教訓報復於妳。」薛敘然說到這兒頓了頓,問:「那刺客是不是妳派的?」

  安若晨白他一眼:「我若不是為將軍辦事,一舉一動會被算到將軍的賬上,我還真是想。」

  「他會不會故意這般鬧到官府,趁機將刺客案栽贓給妳?」

  「把自己也栽進去?」

  「確是不必如此。」薛敘然道:「那就是他沒料到我會插一槓子,以為半途對妳妹妹逞兇也不會被人瞧見,妳妹妹不敢言聲,不會告他。」

  「重點是我會。」安若晨仍是想不透裡面的玄機。「他找人劫我不是嗎?不可能得手,而我一定會把事情鬧到官府去……」

  「況且他用妳妹妹那笨蛋不聽話為由要懲治她,自然也會有準備她不聽話會告發他的可能……」薛敘然也推翻了自己剛才隨口說的推測。

  門外小廝來報:「公子,夫人有請,郡丞大人請你過去問話,還有,大人要求將擒來的賊人交由捕快大人們。」

  薛敘然與安若晨對視一眼。來了,人要交出去了,不止那四個錢裴手下,還有安若希。而事情也朝著理所當然的方向發展。但錢裴究竟打的什麼主意,他們還未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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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5-30 17:11:10 |只看該作者
☆、第129章

  事情確如理所當然的那般有了結果。人證、物證皆在。錢裴因意圖謀害安若晨,命人侮辱安若希的種種罪責明確,錢世新震怒,親自於堂上跪稟,懇請太守姚昆依律處置。姚昆自然也不會再包庇錢裴,將他收押入獄。

  這一切順順當當,毫無波折。四個手下到了堂上被姚昆一審便全招了,連板子都未用到。錢裴原是嘴硬,但其手下招供,他自然也無可狡辯,於是也認了。安家就更不用說了,安若希是事主,親自指控,全都說了,安家其他人也不必多說什麼。最後看到錢裴入獄,錢世新愧疚滿滿對他們說定會對安家補償,安之甫鬆了口氣,頗有因禍得福的感覺。

  再有薛家。事情這般了結,薛家自然也覺得安慰。薛夫人頗心疼安若希,但又厭嫌安家。原是想著親事拖一拖再說,怎料薛敘然竟然道:「出了這事,我若不娶她,誰還會娶她呢?她家人是討人嫌的,她卻遇事沉著,為人著想,頗有擔當。若娘不把親事定下,怕是安二姑娘會被人指指點點,安家顧全面子,將她送走。安姑娘借機出家為尼,了卻餘生也是可能。」

  薛夫人嚇了一跳,這麼一想確有可能。與薛老爺商量,薛老爺也嚇了一跳,「兒子竟然如此替人著想,今日太陽確是打東邊出來的吧?」

  薛夫人白了他一眼。

  今日太陽是打西邊落的。落下之後,天未全暗之時,安家眾人從衙門回府,還未坐穩,薛夫人就帶著陳媒婆上門了。

  安之甫和譚氏喜出望外,原以為出了這事婚事得黃了,沒料到薛夫人卻是說安若希勇敢無畏,是奇女子,淨慈大師所批命數果然有其道理。婚事還是照舊,按原來談好的辦。

  安之甫和譚氏自然一口答應,再不敢提什麼加聘禮之事。安若希聽得消息,捂嘴藏住歡喜,傷也不疼了,心也舒暢了。忍不住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

  薛夫人真是好人。嘻嘻,她以後也會是薛夫人。

  安若晨這頭。回到了紫雲樓便回屋裡休息,沒出門。盧正來見她,說今日沒來得及把藥給安若希,他這兩日得再去,正好借著這案子的事,說是安若晨過問,尋機見見安若希,把藥給她。

  「雖是假的,但還是得按時給她。省得日後再有變故,將軍的佈局安排出了差錯,便不好了。」

  安若晨點點頭,道:「今日多虧盧大哥及時處置,也算救了我二妹一命。不然依錢裴的性子,不止我二妹,怕是無辜的薛家也會受拖累。」

  盧正笑笑:「姑娘客氣了。大家無事便好。如今錢裴進了大牢,姑娘也可安心了。」

  安若晨道:「你去安家時,順便探一探安家的動靜吧。錢裴雖是入獄,但他的耳目手下都還在外頭,也不知會生出什麼事來。」

  盧正應聲,退出去了。

  安若晨坐在燈下思慮,安心嗎?怎麼可能安心。她再看看桌上的卷宗,這是今日案錄以及周長史送來的報函──巡察使梁大人派來的監察屬官白英白大人,明日入城。

  安若晨看看報函,再看看案錄。她之前就打聽過,白英是個剛正不阿的好官,嫉惡如仇,行事果斷,所以深得梁德浩的重用。此次巡察肅理與鄰國衝突,查清邊郡大案真相,難度與壓力自不用說。人人都說,梁德浩將最信任的白英派到平南郡,便是為了確保事情穩妥無差錯。

  安若晨撇了撇眉頭,難道錢裴故意做這些「蠢事」,是為了應付白英?

  第二日,巡察使官的大隊人馬入城。姚昆領著眾官吏到城外相迎。卻聽領頭的官員道:「白大人領著護衛清早先行入城了,囑咐我們晚半日才到。」

  姚昆怔了怔,這是打算悄悄微服私訪是嗎?

  姚昆不動聲色,客客氣氣地誇讚了一番白大人的盡職與細心,又道大人們一路辛苦,將眾人請回府郡安頓洗塵。

  白英是在晚膳前才出現。他穿著便服,帶著兩位同樣便裝的護衛悠閒自在地晃進郡府衙門。姚昆小心翼翼,但未大驚小怪。私訪便私訪唄,他自認為官兢兢業業,除了錢裴,可沒留下什麼話柄在坊間相傳的。

  果然白英在飯後便開始問話,第一條就是說的錢裴。

  也難怪,昨日才處置的這人,又是個坊間傳聞甚多的人物。平南郡裡,憎恨錢裴的與巴結錢裴的人一樣多。錢裴入獄,有人甚至放了炮仗慶賀。

  白英在城中一溜達,聽得滿耳朵的錢裴。提起這事,錢世新一臉慚愧,白英盯著他看,目光銳利,姚昆趕忙幫著說話:「錢大人正直廉潔,是個好官。他對其父所為素來不滿,鬧得分府而居。錢裴所為,實不該由錢大人擔當。」

  白英點頭:「這個我也聽說了。我還聽說昨日錢大人當眾跪地上稟,要求嚴懲父親。」

  「正是如此。」姚昆道。錢世新與他對視一眼,給了他一個感激的眼神。

  白英又道:「錢裴逍遙多年,百姓怨聲載道,錢大人既是不滿,卻未處置,難不成,是太守大人一直庇護?昨日錢大人下跪陳情,也是為了讓太守大人莫要再庇護下去?」

  姚昆一愣。錢世新吃驚,忙道:「白大人英明,自然明白坊間傳言虛虛實實,多是誇張之辭。只要有實證,無論何人違律,我與太守大人都不會放過。百姓對太守大人讚譽有加,白大人於坊間走動,定是也能聽到。」

  姚昆未說話。白英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道:「好了,你們二人莫要在我面前擺出這副官官相護的姿態。為官裡頭的門道,我見得多了。也不扯這些不相關的,太守大人知道我來這兒是做什麼的,相關卷宗案錄,細作及軍情相關,都給我一份。」

  姚昆忙應承,又問白英可有去前線軍營察視的安排。白英正問前線戰情如何,一衙差進來報,說姚昆前幾日派去前線的官吏回來了,說是有事稟報。

  白英朝姚昆看去,姚昆解釋了一番龍騰大將軍對軍需上的要求,並說他派人到前線查看詢問,以防有所疏漏。

  「如此甚好。」白英道,「太守大人細心,正該如此。」他讓衙差把人叫了上來。那官員風塵僕僕,顯然剛剛趕了回來。

  「情況如何?」姚昆問他。

  那人報:「我去了石靈崖,未見著龍將軍。」

  錢世新眼皮一跳。

  「楚將軍說,龍將軍安排好換俘之事便回四夏江去了。四夏江寬闊線長,不好守,龍將軍得親自押陣。到石靈崖露了臉,是威懾南秦。南秦摸不透龍將軍行蹤,自然就猜不透我軍策略,不敢輕舉妄動。」

  白英皺起眉頭:「那戰情如何?」

  那人囁嚅著道:「我在那兒只待了一日,正逢南秦攻戰,我瞧著,南秦兵強馬壯,士氣高昂,倒是楚將軍這頭,似乎有些畏縮,雖擋住了南秦攻勢,但未敢出兵反攻。我悄悄打聽了,聽說南秦連日強攻,楚將軍吃了幾回敗仗,失守了兩道關卡。」

  白英惱了:「那他與你吹噓什麼威懾南秦。是要龍將軍在才會打仗不成?」

  錢世新一臉擔憂:「總不能將龍將軍劈成兩半,一半放四夏江,一半放石靈崖。」

  白英又問:「那四夏江那邊又如何?」

  那人忙道:「我又連夜往四夏江趕,見著了龍將軍。」

  錢世新一怔,竟然真在四夏江?這倒是可惜了,錯過了在白英面前告龍騰一狀的機會。

  「我將太守大人所言與龍將軍說了,又說了他如何計畫安排,說回來稟告大人。龍將軍說軍務不便透露,我們按他的要求供糧供兵器便成。我又與他報了石靈崖的狀況。他說是我打仗還是楚將軍打仗,我這麼懂,換我上陣好了。」那人說得頗有些委屈,只是眾位大人沒人幫他說話,他這抱怨話說完,換來一片沉默。

  最後是白英開口:「你將事情寫清楚,我要稟報梁大人。我此番主要察糾平南郡內諸事,前線戰情,得梁大人處置。」

  姚昆心道,可不得梁大人處置嗎。白英的官銜與他一般,都在龍騰之下。雖拿著皇上旨意巡察,但終究也是隔著梁德浩一層授權,要管龍騰,還真輪不到他白英。

  屋子裡又是片刻安靜,白英忽然問:「聽說龍將軍在中蘭城裡,與一商賈之女定了終身?」

  「是。」姚昆答。

  「那女子與細作案有關?」

  「是。」

  「那我先看她的案錄。一會差人送到我屋裡來。」

  姚昆一口應承。

  白英又道:「派個人傳話給她,讓她明日來見我。」

  「是。」

  白英又想了想:「她住在何處?」

  「紫雲樓。那處目前是用做將軍府衙。」

  「龍騰在時她便也住那兒嗎?」

  「是。」

  白英點頭,沉吟片刻道:「莫叫她過來了,我過去。我要親眼看看,龍騰是怎麼安置這姑娘的。她的案錄,凡是與她有關的,無論大小事情,全都給我。」

  姚昆當場叫人進來囑咐了。之後他繼續與白英敘著話,心裡頗有些擔憂。真是托龍騰大將軍的福,白英一來便對安若晨有了成見。

  安若晨與錢裴,一個在將軍府裡逍遙,一個在牢裡受嚴懲。白英的注意力全是安若晨身上,卻完全忽略了錢裴。這不是一個好開始。但姚昆暫時想不到什麼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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