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5-1-16
- 最後登錄
- 2024-11-25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7860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48085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第一卷 文場繼續成三代, 家族輝華在一身 第七十三章 治理官莊
「小的萬不敢。」梁莊頭略抬頭,見竹姐兒悠閒吃茶,十分淡然,心間愈發沒底。
他早備好了一番說辭,言道:「莊子小田地少,然農戶多,足足有二十餘戶,分下去每戶不過三五畝地,歲末徵收莊田籽粒時,豐年可繳足每畝三升九斗,欠年則常立字據,拖欠地租……皇后娘娘仁愛,體恤佃戶,時常並不計較。」
竹姐兒未理會,叫人把賬簿拿下去,仔細收好。
梁莊頭目光跟隨著賬簿,顯露出一絲不安。
「梁莊頭可知曉朝廷頒布的《鐵榜文》?」竹姐兒問道。
梁莊頭極力掩飾,卻掩不住慌亂神色,聲音虛了幾分,道:「回東家的話,小的識字少,不曾知曉……」
「《鐵榜文》有言,除了欽賜佃田人戶以外,不得私收投充人戶,違者論處。皇后娘娘賜我百畝良田,契書上不過八戶人家,這多出來的十幾戶人家,是從何投充而來?是貴人旨意還是你私自為之?」竹姐兒厲聲問道。
欺上瞞下,這樣的伎倆她在宮中見過不少。
無非是梁莊頭仗著官莊管事的身份,自己在外頭買了民田,收買佃戶,再把佃戶記在官莊裡頭,用官莊所產養佃戶,又叫佃戶替自己種私田,兩邊收利。
梁莊頭若說是「貴人旨意」,便是詆毀皇后娘娘。他若說是「私自為之」,則是欺瞞之罪。
無論是哪一條,都是大罪過。
興許是從前過得太容易了,梁莊頭萬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新東家,出手竟如此敏銳果決。
梁莊頭跪地磕頭求饒。
「你從前是皇后娘娘莊裡頭的家奴,僅憑私收佃戶一事,我確不好直接將你如何,不過……」竹姐兒淡淡道,「你若是做了其他的醃臢事,被縣衙查了,便不算我能左右的了。」
梁莊頭癱坐在地上。
莊頭們在田莊裡屬於一霸,名聲大多不好,輕則假托威勢、逼勒小民,狠則佔人土地、污人婦女、誣人性命。
梁莊頭下場會如何,全看他平日裡做過些甚麼。
竹姐兒叫人押梁莊頭下去好生「歇著」,又尋來了長舟,如今的張管事,說道:「張管事從前跟在淮弟身邊,學得一身本事,眼下有件事要張管事去辦。」
「全聽三小姐吩咐。」
竹姐兒讓長舟去查一查梁莊頭,看他手裡頭有多少不乾淨的事,言道:「但凡有違大慶例律的,便送去給縣衙處置罷。」
「是,三小姐。」長舟退下。
……
梁莊頭私底下再風光,其本質也不過是個奴僕,還是個已經改記到了竹姐兒名下的奴僕。
竹姐兒料理了他,莊子乾淨了許多。
她把不在契上的十幾戶佃農放了出去,將梁莊頭侵佔的田地歸還他們,也算行善積德了。
春暖易睏,午後,竹姐兒靠在榻上閉目,卻無睡意——在宮中數年,她已經養成了閉目假寐、耳聽八方的習慣,縱使是休憩,也睡得極淺。
一點小動靜也能醒過神來。
沈姨娘躡步輕聲進屋,竹姐兒醒來。
「我吵到你了?」
「不曾。」
竹姐兒應道,挪了挪位置,讓娘親坐過來。
母女二人相依偎。
「這樣的時光,總覺著不夠。」沈姨娘握著女兒的手說道。
「那女兒就一直陪著小娘。」
「傻丫頭。」沈姨娘借此進入正題,說道,「你總有一日是要嫁人的……你父親辛苦積攢功勞請賞,換你出宮,為的就是不耽誤你。」
竹姐兒應道:「女兒省得。」
只是數年來,她已習慣獨自想事、行事,自作打算,如今出宮談及婚事,要找個相知相靠的,難免不能習慣——她心裡還未空出這麼一個位置來。
李水生看似老實勤懇、待人和善,實則懦弱無能,不能自己做主;安平世子見色起意,仗勢欺人,伙同尚書府一起算計她,逼得她入宮為僕;安平郡王府處心積慮,想借她聯姻挾持景川伯爵府……
這些糟心事是消磨不去的,讓她不得不慎重選擇。
竹姐兒應道:「世間雖無盡善盡美,卻也不能將錯就錯,好不容易避開的路,女兒斷不會再踏上去……若是回過頭來,還是嫁了李家、燕家這樣的門第,女兒受的那幾年苦有何意義?」
沈姨娘無奈又心疼,她替女兒捋了捋額間的碎髮,言道:「你總要試著去挑一挑、選一選,才知曉他們中有沒有個好的、合適的,這是你為自己爭來的……老爺夫人又寬容開明,在這世道裡於女子而言已是極難得。」
又建議道:「娘親覺得楊夫人就頗有誠意,夫君是大理寺少卿,她家長子年歲雖比你小了一些,但也不過三歲,並不打緊,你若有意,便叫你弟弟去打聽打聽。」
這位楊夫人送了三回拜帖,皆被老太太以身子不適婉拒了,相比於其他,確實頗有誠意。
沈姨娘說出這樣的建議,私底下必定已打聽了一番。書香門第,婆母看重,兩家步步登高,竹姐兒的日子就能越過越好。
然則竹姐兒興致缺缺,她見到了小娘神色頗有些期待,應道:「楊夫人下回還送帖來的話,便見一見罷。」
「我一會兒便去同老祖宗報一聲。」沈姨娘歡喜道。
聊及伯爵府的奴僕,竹姐兒問道:「小娘,我總覺得府上的奴僕做事不比以前,有些懈怠,是不是我剛從宮裡出來,眼光太挑剔了些?」
「確是懈怠了不少。」沈姨娘嘆了口氣,道,「老太太年邁,夫人不在,我只是個妾室,說話不作數,你弟弟半大不小,忙於課業……她們自然挑這個時候耍懶。」
竹姐兒了然,結合梁莊頭的事,若有所思。
隔日,竹姐兒便去找了祖父祖母,她先是說了宮中的一件事——
早些年萬安宮的鄭貴妃為聖上生了皇子,聖上賞了她數十傾的皇莊,就在大興縣南,賜皇莊名「萬安宮莊」,可謂極寵。竹姐兒出宮前不久,有件事鬧到聖上跟前去了,正是與這萬安宮莊相關。
有人狀告鄭貴妃監管皇莊不力,放縱家奴莊頭為非作歹,逼得莊內數百戶佃戶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紛紛出逃。其中一個莊頭是鄭貴妃乳母之子,在莊內大肆擄掠民女為妾,妾室、通房有三十餘個,因強取豪奪還曾鬧過命案。
聖上對此等行徑深惡痛絕,派人去查探,結果確有此事。那些刁奴被杖殺責罰自不必多說,鄭貴妃也因此受牽連被責罰,聖上生怒,寵愛大不如前。
竹姐兒同祖父祖母說道:「父親母親不在京都,府上庶務不勤,奴僕偷閒耍滑,眼皮底下尚且如此,更何況是郊外的諸個莊子?只怕莊頭們跟著其他門府,把外頭那些歪風邪氣也學了去,在莊子裡橫行霸道。」
又道:「宮中各妃嬪的莊子皆肅查了一遍,但有犯者,一律論處,想來等朝廷閒出手,便會逐一肅查京畿周邊的大小莊子。父親仕途正盛,兩位弟弟學問深、前途大,不免會招小人覬覦眼紅,萬一伯爵府的莊子裡查出了些甚麼事,被人詬病聚斂無厭、迫害佃戶,扣以不仁不義的罵名,恐怕清者也難自清。不如讓孫女帶人先清查一遍,若有犯者主動送官,再替以賢德之人,嚴加看管莊子,以絕隱患。」
宮中妃嬪之間最善相互拆台挑刺,於那等環境之下,竹姐兒已習慣於防患未然,凡事多想一步。
老爺子、老太太聽後,覺得竹姐兒考慮周到,自然應允,又誇讚竹姐兒心思通透。
竹姐兒雷厲風行,找來了申大一家和長舟一家,言道:「申管事是跟過父親的,張管事則跟過淮弟,此番勞你們兩家人跟我一同下莊子查個仔細,切莫顧及平日裡相識的顏面,嚴查嚴糾。」
燭下有暗,伯爵府再是清白,莊子裡也曾發生有不快之事。數日之後,田莊的五個莊頭和園子裡的七八個婆子被揪出來——或擅自漲佃戶租子,或逼娶逼嫁,或招聚無賴群人玩葉子牌斂財。
報縣衙備案以後,一應發賣了。
……
一事剛畢,一事又起。
這幾日,京都城勳貴圈裡謠傳竹姐兒是「貼金再售」、「待價而沽」。造謠者先是把當年李水生的事給挖了出來,言說彼時伯爵府落魄,連城南李所正這樣的小官吏人家都不肯娶伯爵府庶女為妻,才逼得裴若竹參加女官選秀進宮。
又說僅僅過了五年,區區一個出宮女官,還是個庶女,竟有那麼多人家巴結著求娶,豈不是自甘承認連小官吏人家都不如?伯爵府也是個厲害的,這一進一出,就把原來嫁不出去的庶女給捧成了香餑餑。
流言止於智者,謠傳者要麼是蠢,要麼就是針對景川伯爵府,針對裴若竹。
這又是「李水生」又是「入宮」的,當年清楚情況總不過裴家和安平郡王府,造謠者不是郡王府又能是誰呢?
竹姐兒打聽到燕承詔已經登船南下,安平王也已返回後軍都督府操練兵卒,竹姐兒冷笑道:「府上一個能管事的都沒有,也敢這個時候挑釁鬧事?」
沈姨娘面帶擔憂,對竹姐兒道:「外頭這樣傳謠,你的親事……」她擔憂有意提親的人家聽信謠言,另改主意。
竹姐兒卻道:「若是連此等粗劣的謠言都辨識不了,自也必不來求娶了,正正好。」
郡王府郊外的莊子、農園可比裴家大多了,幾十傾的田地,上百個莊頭,交由世子夫婦轄管,裴若竹就不信莊子裡沒些醃臢事。
竹姐兒沒理會謠言,反倒叫人暗中去查郡王府的官莊,結果沒令她失望。
郡王府的官莊按說只有六十三傾十三畝,實則官莊內足有上百傾的田地,多出的這部分自然是侵奪民田、逼民為佃而來。此外,又在莊內搭建橋樑,擅立關隘,私刻官防,收取路費。莊頭們在莊內為非作歹、橫行霸道,自不必多言。
月余,謠言漸漸止住了。而此時,朝廷令順天府衙、大理寺會同戶部,嚴查京畿周邊的各個皇莊、官莊,以正秩序。
竹姐兒趁此時機,命人把之前查到的一應全抖了出來,甭管證據不證據的,至少京都城裡口口相傳,百姓們忿忿不平。
順天府衙、大理寺本沒想好從哪家哪戶入手,現如今郡王府直接撞到刀尖上,他們順勢而為,選擇從郡王府的官莊先查起。
事發突然,郡王爺不在京都城裡,朝中無人接應,安平世子應對盤查手忙腳亂,官莊裡頭更是如一盤散沙,昭然示人。
皆如外面傳言所說——莊內小民膏脂被吮削無餘。
隨之而來的是言官們鋪天蓋地的彈劾,言說郡王府身為皇家旁支,能夠留在京都,又有軍中實職,已是天大的恩賜,豈料郡王府貪婪無厭,縱容家奴莊頭侵奪民田,以豐年祿。
安平郡王被聖上召回,聖上說道:「愛卿年歲不小了,操練兵馬之事便留給年輕人去辦罷,即日起留在京都內,好生打理郡王府的官田,不得再有損皇家顏面。」
「臣……遵旨。」
安平郡王提前致仕,世子無官職在身,長孫尚小,燕承詔又已請願分府另居……如此青黃不接,郡王府往後想再染指軍務,領兵操練,恐怕是難之又難矣。
……
暮春春耕,竹姐兒到自己的小莊子裡查看耕種情況。
這片良田位置不錯,正好坐落在河畔,春耕夏溉引水十分方便。
八戶佃農分了百畝良田,每戶十幾畝地,但凡不是遇到蝗災,必定能夠繳足租子,又能供一家老少飽腹。
一切無虞,竹姐兒準備回去。
正巧此時,新來的何莊頭來報,言道:「東家,河下游莊子的李莊頭來見我,說他們的水田略高於河,不便引水,想經由我們的水田,從上游引水。小的來問東家的意思。」
「是哪個人家的官莊?」
何莊頭應道:「回東家,是南平伯爵府的官莊。」
是京都城裡的勳貴人家。
竹姐兒向莊園外望去,只見莊園門前停了一輛灰藍素錦的馬車,不見貴氣,車前站的中年人應當就是李莊頭。
既然都來了,卻不下車進來相談,竹姐兒料想車內坐的不是女眷。
竹姐兒又問:「若是應了他們,可會影響水田收成?」
何莊頭應道:「會流失些肥力,卻也影響不大。」又道,「他們的主子應允秋收時付三釐的收成。」
竹姐兒心想,南平伯爵府恐怕早有這個主意了,只不過之前這個莊子屬皇后,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敢從此處引水路過。眼下莊子換了主子,他們便過來商量了。
對方許諾三釐,很是大方,竹姐兒沒多猶豫,也大方應道:「允了,同他們說,誠信為上,字據不必立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