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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鼎] 戮仙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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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8 00:14: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零九章 消息

    站在樓梯上的那個美麗女子,赫然正是當年在陰州西蘆城內那位神仙會分店的掌櫃顧靈雲,也正是這個看似溫婉柔弱其實卻是心深善謀的女子,當初一手策劃了對玄***元丹境長老的暗算,同時讓沈泰沈石父子拋棄所有家業,背井離鄉,包括沈石之後拜入淩霄宗門下,算起來也是顧靈雲的手筆。

  這麼多年來的際遇,追根溯源,卻都是在這個女子的身上。

  沈石凝視著看起來似乎與記憶中當年的模樣幾乎完全沒有變化的她,一時間心裡也是感慨,不過這種感覺一閃即過,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股強烈之極的衝動,那就是這麼多年對父親沈泰的思念,也許這個女人應該是知道他的下落!這個念頭就像是一團火猛然在心中燃燒起來一般,讓他忍不住往前一下子踏去。

  巫大師的目光略冷了些,看向沈石,沈石頓時只覺得身邊似有一股若隱若現的寒意飄蕩過來,擋在身前,竟仿佛在無形中卻有著幾分韌性。他心中頓時一凜,腳步也隨即停下,想不到這個巫大師卻是個道行極高的修士,只不知他究竟修煉到了什麼境界,但沈石已經感覺到只怕比自己是要高出許多。

  而這時站在更高一些階梯上的顧靈雲在聽到“顧姨”二字後,臉上神情也是怔了一下,明眸裡盈盈目光閃動,打量了一下沈石,片刻之後一雙好看的秀眉微微蹙起,似在思量,又似回憶過往,如此凝視沈石數息之後,她忽地眉頭一挑,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先是掠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是露出了幾分笑意,道:

  “沈石?”

  沈石點了點頭,道:“是我。”

  顧靈雲失笑搖頭,手扶欄杆,微笑道:“這世上果然是有機緣巧合的事麼,這麼巧,我們居然會在這裡又相見了。”

  沈石一時默然,算算時日,當年他離開陰州的時候不過才是十二歲的少年,之後拜入淩霄宗在青魚島上修煉了五年,此後他意外地在妖島深處觸發了那金胎石法陣進入妖界,在那裡又度過了三年,直接前不久才回到人界這裡。

  算起來,兩人自當年陰州西蘆城中分別,轉眼間卻是已經過了八年時間,而他也從一個少年長成了一個氣宇軒昂的青年,單論身高,他甚至已經比顧靈雲都高出了半個頭了。

  只是顧靈雲雖然看去柔弱嬌媚,但在場中不知為何,氣勢卻似乎始終是以她為中心,不管是誰,她仿佛都是站在高處淡淡地俯視著,或許,其實也就是因為此刻站在樓梯上的人,也就是她站得最高吧……

  這時巫大師已經察覺到了兩人之間似乎並非陌生,帶了幾分驚訝,轉頭看向顧靈雲,道:“掌櫃,你認識他?”

  顧靈雲笑了笑,神情重新轉為平靜,道:“多年前曾經見過,也算是故人之子罷。”

  巫大師點了點頭,顧靈雲的目光隨即落到巫大師手上那枚妖丹上,又看了一眼沈石,略微沉吟片刻之後,道:“我們上去說話罷。”

  說著,她便轉身繼續向樓上走去,沈石遲疑了一下,也跟了過去,而巫大師則是微微皺了皺眉頭,但很快便對還站在樓梯之下的陳理道:

  “好了,這樁生意由老夫來處置,你就別管了。”

  陳理在這海州神仙會分店裡做事多年,深知這位巫大師德高望重,在店中權勢極大,當下連忙滿口答應,就此退了下去,而巫大師則是拿著這顆妖丹,也是走上樓去。

  沈石跟著顧靈雲一路走到三樓,發現這裡的格局與下面兩層又有不同,看著規模面積像是小了些,但卻只隔出了四間屋子,並且處處裝飾的富麗堂皇,遠勝樓下。站在三樓樓梯口邊的,有四個身著神仙會衣服的男子站立兩側,看去像是守衛,顯然這一層已經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上來的地方了。

  不過看到顧靈雲等三人上來,這四個男子都是同時退後了一步,讓開道路,同時臉上露出幾分恭謹之色,齊聲道:“掌櫃好。”

  顧靈雲面色淡淡地點了點頭,便走到這三樓上四間大房裡東側屋子,推門走了進去,沈石與巫大師跟在她的身後,也進入了這間房屋。

  屋裡的擺設大氣奢華,哪怕是桌椅傢俱的木料,看起來都是價格昂貴的靈木所制,而細小之處同樣精緻,流蘇窗眉,雕獸刻禽,都是栩栩如生,一看便是能工巧匠所做。

  除此之外,前頭最顯眼處擺著一張黑檀大桌,上面除了文房四寶之外,還有為數極多的紙卷文書,像是顧靈雲平日處理事務的書桌,而兩側白牆邊,則是立著一排書架,上面放著眾多書籍,看著排列整齊,纖塵不染,應該是時常有人擦拭打掃,顯得很是雅致。

  大屋一角,放著一隻白鶴銅爐,嫋嫋輕煙,幽幽清香,從那裡悄然泛起,令人聞嗅之後只覺得精神舒暢,似有提神之效。

  顧靈雲走到那黑檀書桌後坐下,看著巫大師與沈石也走了過來,目光首先看向巫大師,巫大師則是將手中那枚妖丹放在書桌上,低聲道:“掌櫃,你看……”

  顧靈雲微微一笑,道:“你先把這筆生意做完罷,不必有其他顧慮,只按店裡平日的規矩辦就是了。”

  巫大師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來,看向沈石,道:“沈公子是吧?”

  沈石此刻也知道眼前這位鬚髮皆白頭頂半禿的老者不是凡人,不敢怠慢,連忙抱拳道:“小子沈石,巫大師直呼我名就是。”

  巫大師笑了笑,也沒有和他在這些客套話上多加糾纏,只是取過那枚妖丹托於掌上,在面前展示了一下,道:“我剛才已經說了,這顆妖丹上確實是有頗為罕見的夔紋,沈公子家學淵博,既然知曉這個說法,想必也是知道這夔紋名號的來歷罷?”

  沈石沉吟了一下,道:“據說高階妖獸在修煉凝丹時,若是妖力不純強行結丹又或是結丹時受到驚擾,所凝妖丹便有瑕疵丹紋,如此成丹後會令妖獸實力大損,而有丹紋的妖丹功效也會變差。但若是妖獸在修煉時,平日身旁有某種靈氣極盛甚至外泄鼓蕩的稀有靈材,如一些高階靈草、靈礦又或是天然玄石異寶,則靈力便會反哺妖丹,同樣會形成一種特殊紋路,此即為夔紋。不過夔紋不同丹紋,有夔紋的妖丹,往往所含妖力更加精純,功效也比普通妖丹要大,若是妖丹本身的品相完好,則為妖丹之中的極上品。”

  巫大師撫鬚緩緩點頭,眼中已是流露出幾分欣賞之色,笑道:“不錯,不錯,年輕人能懂得這些,這份見識實在也算是少見了。不過你可知這份夔紋是何靈物所致?”

  沈石頓了一下,隨即卻是苦笑搖頭,道:“這卻是實在看不出來了。”

  巫大師呵呵一笑,道:“這是鐵狼王蛛平日棲息巢穴附近,生有一株五品靈草‘九葉桫欏’,天長日久吸納靈草精華,融入妖丹,方成夔紋。你來看,這夔紋形狀色澤雖然晦暗,但暗處可有幾道脈絡似桫欏葉脈走向?”

  沈石接過仔細端詳細看,半晌過後,臉上露出衷心敬佩之色,對這位巫大師拱手抱拳,正色道:“大師見識超凡,沈石五體投地,多謝大師教我。”

  巫大師微微一笑,撫鬚不語,

  而沈石在致謝之後,忽然臉上神情卻是一僵,在這片刻之間他便已經想通了一件事,妖丹在此,妖獸已死,那麼那株價值連城品階高達五品靈草的九葉桫欏,卻又是在哪裡?

  此時此刻,他心中猛地一聲暗自怒吼,轉頭卻發現小黑居然沒跟過來,似乎是在屋外那邊地板上趴著打盹,一副懶洋洋的樣子。

  “這只死豬……”沈石恨恨地盯了它一眼。

  這時,巫大師又開口對沈石道:“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我也不與你說些虛話,這夔紋妖丹確實比普通妖丹要強一些,但鐵狼王蛛本身並非上品妖獸,所凝妖丹往往妖力不夠充沛,如此算下來,如果你想賣的話,本店願出四千顆靈晶。”

  說完,目光炯炯,卻是看向沈石,沈石猶豫片刻,也是當即點頭,道:“多謝大師,那就四千罷。”

  巫大師點點頭,轉身對坐在書桌後面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的顧靈雲道:“掌櫃,那我就先出去做了此事,上帳之後順便也提了靈晶過來交給沈公子。”

  顧靈雲點了點頭,道:“麻煩巫大師了。”

  巫大師笑了笑,沈石在一旁也是道謝,巫大師不再多說什麼,徑直走出了這間屋子,出去時順手還帶上了房門。

  ……

  偌大的屋子裡,此刻只剩下了沈石與顧靈雲二人,在巫大師出門之後,這書桌前後的氣氛忽然安靜了下來。

  看過去顧靈雲似乎仍然還在打量著自己卻沒有說話的意思,沈石咳嗽了一聲,往前走了一步,道:“顧……呃,掌櫃……”

  話音未落,他忽然聽到顧靈雲淡淡地道:“你看我如今可比當初你見我時老了麼?”

  沈石一怔,卻是一時沒反應過來顧靈雲這句有些沒頭沒腦的問話,遲疑了一下,還是道:“不老,你的容貌和我當初見你時幾乎一模一樣,沒什麼變化。”

  顧靈雲笑了笑,身子微微後仰,靠在了寬大舒適的椅背上,微笑著道:“我剛才聽你一見面就喊我一聲顧姨,心裡還以為我如今真是老了呢。”

  沈石默然,同時心裡隱隱覺得八年之後再見這顧靈雲,似乎她給人的感覺溫和了不少,比起八年前初見面時,少了許多鋒芒畢露、連說話都似冰冷刀鋒的冷酷。不過這番心思他當然是只能藏在心底,同時道:

  “顧掌櫃你誤會了,其實是……我還記得當年在西蘆城屠夫家裡時,我父親讓我叫了你一聲顧姨,所以剛才見面的時候,下意識的就喊了出來,如有失禮得罪的地方,還請顧掌櫃諒解。”

  顧靈雲靜靜地看著書桌後的這個年輕人,眼前仿佛又閃過多年前那個站在沈泰身旁的少年影子,然後漸漸的二者重合在一起,片刻之後,她忽然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擺了擺手,道:

  “你知道麼,若不是剛才你叫的一句‘顧姨’,現在也不可能會站在這裡了。”

  沈石有些愕然,抬頭向顧靈雲看了一眼,顧靈雲笑了笑,道:“所以,你還是叫我顧姨罷。”

  沈石遲疑了一下,嘴角微微抿了一下後,道:“顧姨,請問你可知道我父沈泰的近況,這八年來我沒有他半點消息,實在是……”

  “他還活著。”

  顧靈雲忽然打斷了他,淡淡地道。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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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章 深謀

    “啊……”

  沈石聽到這“他還活著”四個字,腦子裡登時便是一陣微微的眩暈,心頭繃緊到極處的那根弦,終於是在瞬間鬆弛了下來,八年了,整整八年了,他無數次地思念過父親,直到今天,終於是第一次確切地聽到了關於他的消息。

  看著有些失態的沈石,顧靈雲臉上並沒有什麼異樣的表情,不過明眸之中的目光還是柔軟了少許,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了,若不細看,甚至根本就無法發覺什麼。

  沈石深吸了一口氣,踏上一步,臉上激動之色猶在,連聲音也帶了一絲微微的顫意,道:“那他、他現在何處?”

  顧靈雲雙手十指交叉放在小腹之上,背靠椅背看著沈石,卻是搖了搖頭,道:“我不能告訴你。”

  沈石怔了一下,愕然道:“為何?”

  顧靈雲淡淡地道:“當年約定隱姓埋名之期是為十年,如今至少還有兩年,你且再耐心等等罷。”

  沈石臉上焦灼之色掠過,還要再說,顧靈雲卻是擺了擺手,道:“此事並非我故意難為你,其實是當年你父親離開陰州之後,後續之事便由他人接手安排,連我也不知道他如今確切所在之地。”

  沈石再度愕然,過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麼,卻是聲音低沉了些,道:“這是為了防備玄***李家的報復麼?”

  顧靈雲看了他一眼,眼神裡有一絲淡淡的讚賞之意,點頭道:“正是。神仙會無論生意還是做事,向來最講究的就是一個‘信’字。當日我既然答應你爹事後保他平安,本會便自然會做到,就算最壞的情況李家抓到了我,也無法從我口中知曉你爹的去向,不過這種事幾乎也不會發生就是了。”

  說著,她微微一笑,臉上露出幾分說不出的自信,只不知這份自信是對她自己有信心,還是對神仙會的實力堅信不疑。

  沈石微微低下了頭,臉上有一點失望之色,多年後好不容易才聽到失散多年的父親一點消息固然欣慰歡喜,但無法真正見到沈泰,他心中卻總是有幾分失落。

  “顧姨,你既然說不知我父親究竟身在何處,但為何能知曉他的近況,說他還活著?”

  沈石低頭思索了片刻,再抬起頭來時臉上神色已經平靜了一些,只是卻多了一點疑惑之色。

  顧靈雲平靜地道:“一來當年那件事是我一手操辦,包括你父親事後逃出陰州也是我安排的,所以對他我雖然不知實際去向,但大體情況只要我去詢問,自然會有人告訴我;二來嘛……”她微微一笑,容色間嬌美如花,豔麗動人,道:

  “二來,這八年過去,我如今在神仙會裡也是上了幾層臺階,許可權大了一些,能知道的消息自然也會多一些了。”

  沈石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道:“那我爹他如今怎樣?”

  顧靈雲交叉放在身前的蔥白十指微微彈動,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凝視著沈石看了一會,似乎心中在思索著什麼,過了一會,當沈石看著已經有些急切之色的時候,她才點了點頭,道:“他如今不在鴻蒙主界。”

  沈石一驚,卻聽那顧靈雲又繼續說了下去,道:“當年離開陰州之後,應該是本會中人直接帶他離開了鴻蒙主界,前往了一處偏僻異界,然後在其中一座我也不知曉的城池安頓下來,並安排他在那裡主持本會剛剛開闢的新分店。”

  沈石的眉頭猛地一挑,看向顧靈雲,只見這個美麗女子淡淡一笑,道:“你爹修行不成,於經商上卻是個難得的人才,本會號稱鴻蒙第一商會,這樣的人才當然是要重用的。”

  沈石沉默了一會,深吸了一口氣後,臉色看去有些奇怪,緩緩地道:“也就是說,當年你首先利用我們父子暗算李家那位元丹境長老,從而完成了某位大人物吩咐下來的事情;同時借著保護之名讓我父親離開陰州,正好除去了自己在西蘆城中生意場上最大的對手;再然後又讓我父親去那偏遠異界之地,利用他為你們效力開闢新店,是這樣麼?”

  他看著臉色平靜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的顧靈雲,輕聲道:“神仙會做事,果然對人對事都是做到了極處。”

  顧靈雲淡淡道:“你不該責怪我們,畢竟我們做到了當初答應你們的所有事,包括保住你爹的性命並逃避李家的追殺,然後還有保你進入淩霄宗修行。”

  沈石搖了搖頭,道:“顧姨你誤會了,我沒有責怪神仙會的意思,只是聽到這事,心中震盪,真要說起來,我是極佩服的。”

  顧靈雲笑了一下,神色間似乎又柔和了些,道:“看來你果然是長大了,見識倒也不算太差。”

  沈石沒怎麼在意她的評價,沉吟片刻後,還是開口向她問道:“那我什麼時候才有可能見到我爹?”

  顧靈雲目光微微閃動,道:“兩年吧,如果可能的話,兩年之後我試著向上頭提出請告,看能否將你爹從那荒僻異界調到流雲城這裡來。”

  沈石身子微微一震,看向顧靈雲的眼色登時又有不同。

  ……

  “你剛才說,這八年來,你在神仙會裡的地位是上了幾個臺階?”沈石在最初的驚喜之後,卻是迅速地沉默了下來,好一會之後,才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顧靈雲微微點頭,道:“是啊,你看,西蘆城與流雲城不能比,而陰州與號稱鴻蒙南方修真第一大洲並有四正名門的淩霄宗坐鎮的海州,同樣也是相差甚遠。所以我如今能坐上流雲城這裡分店的掌櫃,和當年比起來,大概就是……”

  她想了想,卻是手掌微微一按,帶了幾分笑意,道:“當年在西蘆城裡的我,算是站在這座樓的一樓,而現在的我,就是坐在三樓了。”

  沈石點了點頭,隨後卻道:“你在神仙會中晉升之途如此順暢,想必得益于當年西蘆城那事頗多吧,特別是我們一直不知道的那個要暗算李家元丹長老的神秘大人物,你把這事做的這麼漂亮,他是不是也是頗為高興,所以對你也是有所照顧?”

  顧靈雲眉頭第一次微微皺了起來,臉上神色現出幾分鄭重,像是對沈石有幾分刮目相看,但凝視他片刻之後,她的神情又忽然輕鬆了下來,像是無所謂一般,微笑著道:

  “也算是如此吧,而且當年你父親走了以後,西蘆城中再沒有人能在生意場上與我抗衡,所以幾年之內我就將那家分店經營的花團錦簇生意興隆,會裡上頭那些位大人物看著高興,也覺得我有幾分能耐,就這樣慢慢把我提拔起來了。”

  沈石歎了一口氣,神色微微低沉,像是記起了往事,淡淡道:“當年我爹跟我說過,你做事謀劃深遠、心計過人,我一直沒太在意,可是直到今日我才算是明白了他老人家的話裡意思。顧掌櫃,顧姨,佩服、佩服!”

  說罷,他一拱手,卻是向著顧靈雲施了一禮。

  顧靈雲擺了擺手,剛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從門口那邊傳來兩聲敲門聲,片刻後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卻是巫大師提著一個如意袋走了進來,對顧靈雲道:“事情都辦好了。”

  顧靈雲點了點頭,上前接過那個如意袋,道:“後面的事我跟他說就好,你先去忙罷。”

  巫大師答應一聲,看了沈石一眼,轉身向門口走去,不過在快走出門口的時候,他卻是回頭嘖嘖笑了一聲,對沈石道:“沈公子,平日沒事的話,可以過來本店坐坐,或許還有些平日難見的靈材可以開開眼界呢。”

  沈石怔了一下,連忙點頭笑道:“是,到時候一定前來請教巫大師。”

  巫大師呵呵一笑,轉身去了。

  顧靈雲看著巫大師離去的背影,臉色平靜,但一雙明眸之中的光芒卻似乎隱隱閃動了一下,隨後她輕輕掩上房門,對沈石道:

  “這如意袋中有四千靈晶,算是本會買那枚夔紋妖丹的費用,你可以直接將靈晶拿走,不過如果你覺得麻煩的話。”她手掌一拋,卻是向沈石丟過來一個物件。

  沈石一把接住,仔細一看,卻是個白玉圓珠,約莫有半個拳頭大小,玉質溫潤明亮,中間刻著一個“神”字。

  “這是神仙會以秘法所制的一種奇珠,可以直接記錄客人在本店所有的靈晶數目,取現花費均可,十分方便,除此之外更有資格參加一些神仙會私下為特殊客人準備的活動。這神珠有數種顏色,對應了本會不同檔次的客人,不過就算是最低一級的‘白神珠’,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拿到的。”

  她笑了笑,道:“以我的許可權,也就只能發出這種白神珠了,你要不要?”

  沈石手握這顆白神珠,心中忍不住一陣激蕩,以他的見識,當然知曉這一顆白神珠能帶來的好處絕對不小,只是這個人情,尤其是這個女人要給的人情,卻讓沈石下意識地有些緊張與提防。

  “這東西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顧姨是有什麼事要我去做的麼?”沈石歎了口氣,道,“總不能真的就是因為我叫了你一聲顧姨罷?”

  顧靈雲微微一笑,道:“你真是一個聰明人,和你說話一點都不累。”

  沈石卻是沉默了下來,隨後輕輕將這顆白神珠放在桌上,道:“顧姨有什麼事請先說罷,我先聽聽看有沒有本事去做再說。”

  顧靈雲目光向那顆溫潤的白神珠看了一眼,目光一閃,卻是悠然道:“也許兩年之後,我可能會向上頭申請調你爹離開那蠻荒苦地,但說不定到時候時間久了,我不小心忘掉了也說不定呢。”

  沈石眉頭一皺,臉色迅速沉了下來,看向顧靈雲,只是這美麗動人的女子卻似乎絲毫不在意他有些尖銳的目光,依舊微笑著站在那裡,安靜地看著他。

  過了一會,沈石低下了頭,靜靜地道:“顧姨請說,若是在下能幫忙的,沈石一定盡力為你做好。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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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 異界他鄉

    顧靈雲展顏一笑,嬌媚俏麗如春花綻放,令人眼前一亮,道:“如此最好了,我先謝謝你。”

    沈石默然不語,只是望著她等待下語。

    顧靈雲對他略顯得有些生硬得表情並不在意,微笑著道:“是這樣的,我知道在你們淩霄宗山門金虹山上,有所謂的丹器陣獸書寶術七大堂口,其中的書堂坐擁無數書卷秘笈,甚至就連淩霄宗諸多道法神通的玄法秘訣也都收錄其中……”

    話音未落,沈石的臉色卻已經變了,甚至連眼神都冷了下來,插口截道:“難道你是要我去書堂那邊為你偷取本門功法秘訣?這一點恕難從命,且不說書堂重地明裡暗裡不知有多少本門高手守護,根本就不可能從裡面偷出一張紙來,就算是能偷到,我也不會為你去做這事。”

    他深吸了一口氣,神情冷峻,看著顧靈雲道:“淩霄宗對我有授業栽培之恩,往日更無絲毫對不住我的地方,有恩無怨,讓我做出這等事,我是做不到的,而且就算我爹知道了此事,必定也是如我一般的想法。”

    他神色堅決,沒有半分猶豫的神態,倒是讓顧靈雲怔了一下,隨後看向沈石的目光卻是微微閃動,也不知她心底此刻在想些什麼,不過看起來卻是並沒有什麼生氣的樣子,片刻之後,反而還是淡淡一笑,道:“別激動,誰告訴你我要去偷取淩霄宗的道法神通諸般法訣了?”

    沈石一滯,看向顧靈雲,卻只見那女子一雙明亮清澈的明眸目光如水,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想到自己居然會錯了意,一時間不由得有些尷尬起來。

    不過顧靈雲倒是沒有讓他太過難堪的意思,擺了擺手,微笑道:“我不會讓你去做什麼過分又或是為難的事的,這件事甚至跟淩霄宗都沒有太大關係,你只管放心就是。”

    沈石默然點了點頭,心底卻是鬆了一口氣,既然不是自己心中最擔憂的那種情況,在不傷及淩霄宗與自己的情況下,幫她一次似乎也不是什麼太令人反感的事,只是到現在還是不知道顧靈雲究竟求的是什麼,沈石便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道:

    “那你要我做什麼?”

    顧靈雲沉吟片刻,緩緩道:“淩霄宗術堂之下,有一處號稱‘書海’的所在,號稱藏書無數浩如滄海,想必你在淩霄宗修煉多年,這是知道的罷?”

    沈石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顧靈雲道:“那書海中藏書無數,其中還有數量不小的古籍書卷,我的意思是指至少在一萬年前,屬於天妖王庭時代的那些古書。”

    沈石眉頭一挑,眼中掠過一絲訝色,道:“這事我知道,當年人妖血戰之後,妖族敗退,王庭覆滅,妖族帝都天鴻城裡一片狼藉,除了妖皇帝宮之外的所有地方幾乎都被我們人族佔領,其中就包括天妖王庭十數萬年以來一直收藏書卷的‘天書閣’。大戰結束之後,其他人對那些堆積如山的古籍書卷不感興趣,唯獨是六聖裡元問天與我們淩霄宗祖師甘景誠平日最喜看書,所以天書閣的藏書日後便由元始門與我們淩霄宗瓜分。只是聽說數量上還是元始門那邊多一些,他們的‘書山’藏書也比我們的‘書海’更加龐大。”

    顧靈雲點了點頭,道:“不錯,差不多就是如此,當年瓜分天妖王庭天書閣藏書,元始門與你們淩霄宗大概是七三開吧,不過不管怎樣,如今天底下凡是上萬年前屬於妖族時代的古書,基本就都在你們兩家了。”

    沈石看了她一眼,眉頭微微皺起,道:“你的事與此有關?”

    顧靈雲不知為何,突然沉默了一下,眼神裡似乎也有點閃爍,看起來像是有些猶豫,不過隨即還是點了點頭,道:“是。我想請你回山之後,去書海一趟,其他書卷都不必理會,就只看昔日天妖王庭時代的古書,特別是王庭末年時代的古籍書卷,然後幫我在裡面找一個人,看看有沒有有關於他的文字記述。這件事並不著急,而且我也知道做起來很是繁瑣,所以你若是方便的話,可以替我多去幾次,萬一真有涉及到那個人的文字,就記錄下來回來告訴我。”

    沈石愕然道:“就只是看書這麼簡單?”

    顧靈雲笑了笑,道:“本來就是,不然你以為我會讓你去做什麼艱險無比、九死一生的大事嗎?”

    沈石一時間有些訕訕,起先他心底還真的有過類似的一點想法,不過這時聽來,此事的確並無什麼大礙,他心情也是放鬆了許多,點了點頭,道:

    “好,那你要我查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顧靈雲兩隻蔥白細嫩的手指微微糾結纏緊了一下,停頓了那麼一小會後,平靜地道:

    “黃明。”

    “什麼?”這一次,卻是沈石身子陡然一震,露出幾分不可思議的愕然目光,看向了顧靈雲。

    ……

    血月界。

    鴻蒙一百零八界中,血月界是一處相當偏遠的異界,以當初沈石從歸元界回來時的二層界三層界計算,從鴻蒙諸界到血月界,必須要坐四次上古傳送法陣經過四個中間異界,才能到達血月界。

    換句話說,血月界可以說是鴻蒙諸界中極偏遠的一界了。

    與鴻蒙主界那等物產豐富靈氣充沛、萬物興興向榮的繁盛景象不同,血月界的環境十分險惡,這一界的名稱由來據說是因為每月之中月圓之時,此界的天幕中必定會出現紅如鮮血般的血月,因此而得名。

    而在妖異的血月影響下,也說不清是什麼神秘的力量,這一界的生物一直格外的狂暴兇悍,不管是妖獸還是千百年來一直在此繁衍生息的奇怪異族,都是如此。不過相應的,這一界雖然危險,但出產的各種靈材同樣豐富無比,許多都是其他地方罕見的珍品,甚至有一些靈草靈石等天材地寶的珍品,只有這一界才會出產。

    所以當人族興起統禦鴻蒙諸界之後,血月界在一開始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但隨著人族修真界越來越是龐大激進,這一處偏遠的異界也逐漸有了前來探險尋寶的人族修士出現。

    時至今日,來到血月界的人族修士數目已經不少,他們甚至已經以這一界唯一的一座上古傳送法陣為中心,在那片地域直接建立了一座城池,算是人族在血月界的一個立足點,並取名為血月城。

    如今的血月城裡雖然多數東西還是粗糙簡略,但這裡畢竟本是蠻荒之地,人族真正大規模踏足此地還不足百年時間,能有這番局面已經算是不錯了。

    至少如今的日子,對大多數人族修士來說,已經感覺比以前好過的太多太多了,因為就在兩年前,這血月城中居然開了一家神仙會的分店。

    是的,號稱天下第一商會的神仙會,居然已經將分店開到了五層異界這樣一個偏僻荒涼的小城中了。

    這個分店的開張,在當時讓許多城中的修士驚訝之餘卻都不看好,畢竟這血月界與那些成熟繁盛的二三層界土不同,危險太大,過來探險的修士如今人數雖然不少,但收穫在大家印象中都不算好,而且往往還容易在去城外探險的時候死於非命。

    只是兩年過去,這一間神仙會分店非但沒有關門倒閉,反倒是日漸興旺,每日裡收買修士尋來的各種靈材,又賣出諸般修煉必須之物,如此買進賣出生意興隆,三下兩下輕輕鬆鬆地就將這血月城裡原有的那一些小商家紛紛打敗,不是關門走人就是勉強在那邊苟延殘喘。

    凡是來到血月城的修士,如今幾乎所有的生意不管是賣出還是買進,都是必來這神仙會分店,而這裡一直以來的名聲也是極好,從來都是公平買賣,從不坑人也從無假貨劣品。時間久了,人們也漸漸知到,在這間神仙會分店裡做主的人物,是一位姓沈的掌櫃。

    只是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流傳出來的消息,說是這位沈掌櫃其貌不揚個子矮胖,看去也沒什麼氣質,尤其是在修煉一道上更是天資很差,一大把年紀了居然還是煉氣境的境界。

    修真界裡歷來多看實力為尊,而這位煉氣境的掌櫃顯然不像是個能鎮得住場面的大人物,再加上回來到血月界這等凶厲艱險的異界冒險的修士,哪一個不是膽大包天桀驁不馴的人物,不是散修中的高手就是哪家門派的得意弟子,所以很快就有人去明裡暗裡地找那沈掌櫃的麻煩。

    找沈掌櫃的麻煩,自然也就是去找神仙會分店的麻煩,而據說那位沈掌櫃在他人試探之下果然道行低微的可憐,幾無還手之力,只是還不等別人笑話譏諷,那神仙會分店之中卻是瞬間沖出了一大群人,個個道行不低,甚至光是神意境這等強悍境界的高手,居然就有五六個人。

    這樣強悍之極的力量,瞬間直接碾壓了血月城中所有膽敢對神仙會不敬的勢力或是修士,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蟬,而不知為何,這一股如此強悍強大的修士,卻對那位道行低微的沈掌櫃極其敬重,一大群道行境界遠勝於他的人物,居然都是甘心自居下屬,聽他驅馳。

    所以當這一天,一行人護衛著一輛馬車從神仙會分店出來,直向城門處走去的時候,城中大街上多少修士都看到了,也識趣地向兩側讓開了道路。

    在馬車周圍行走簇擁的那十幾個人,容貌各不相同,但是身上都有精悍之氣,尤其是在靠近馬車兩側跟著的那四個男子,更是氣度不凡,顧盼之間神華外露,赫然都是神意境的高手。

    一時之間,城中無數修士議論紛紛,卻是暗自竊竊私語,不曉得那位神秘又奇怪的沈掌櫃,此番居然要出城是去做什麼了?

    要知道,城外那可不是好玩的,血月界特有的兇暴妖獸與各種詭異的異族生物,在過往的日子裡死在那裡的人可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

    一個煉氣境的修士,出城想去幹什麼?

    馬車在坑坑窪窪凹凸不平的街道上有些顛簸地走著,走在車廂兩側最近的那四個人,不時都能聽到車廂裡會傳出幾聲輕微的咳嗽聲,雖不響亮,卻低沉痛苦。

    四個神意境的修士臉上,都是掠過一絲擔憂之色,其中左前方那個看去年約四十的中年男子靠近了一步,低聲道:

    “掌櫃,可是身子不舒服麼,要不咱們就回去,這筆生意日後再說也不遲……”

    “呵呵,不必了。”一聲低笑,從那車廂裡傳了出來,隨後又咳嗽了幾聲,道,“繼續走罷,我沒事,只是剛才有些困乏,迷糊裡忽然想到……”

    說了一半,他的聲音忽然小了下去,那中年男子遲疑了一下,道:“掌櫃?”

    那車廂裡的人笑了一下,忽然歎了口氣,淡淡地道:

“沒事,我就是剛才突然想起我那個多年不見的兒子了……走罷,早去早回。”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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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章 威脅

    車輪碾壓過長街石路,一路行進到血月城城門處,幾個看守這裡城門的修士迎了上來,馬車車廂裡除了偶然會響起幾聲咳嗽聲外,並沒有其他動靜,而站在馬車周圍的那四個神意境修士同樣也都是神色漠然,沒有任何開口的意思。
  
  站在車子週邊那一圈中,一位年輕的修士對著這幾個守衛走了過去,對他們中為首的那一位低聲說了幾句,那守衛頭領身子微微一震,臉上露出幾分驚奇之色,同時也能看出明顯的幾分敬畏。
  
  在如今的血月城中,神仙會的聲勢已是非同小可,且不說生意場上所有值得一提的對手都已經在那位沈掌櫃的手段下被逐一擊敗,單是看這家分店所收羅擁有的修士高手,便是一股幾乎足以碾壓血月城中所有勢力的強大實力,甚至可以說,神仙會這家分店如今在這個危機四伏、艱險無比但同時也有無數寶藏靈材的兇險異界裡,至少在人族這一塊已經是首屈一指的了。
  
  只是雖然實力強大,但在這位沈掌櫃的帶領下,似乎神仙會也沒有什麼特別的野心企圖,相反的,他們一直都是在血月城中老老實實地做生意,童叟無欺、物美價廉,他們強大的武力似乎只是為了保證自己的安全,而從來沒有出去幹些搶奪欺占的勾當。
  
  如此一來,時間久了,原本惶恐不安的其他修士都是安心下來,該探險去探險,該修煉歸修煉,運氣好的得些寶貝靈材,資源不夠需要購買的,都會去神仙會分店裡光顧。而這份安穩的名聲甚至隨著來來往往的修士口口相傳,漸漸的來到這血月界的修士,無論是散修還是林林種種其他修真門派的弟子,人數也開始慢慢變多起來,而血月城這個原本荒蕪冷僻的地方,竟然也漸漸有了幾分繁華樣子。
  
  神仙會血月城分店的生意,也就由此日益興隆,每日裡在絲毫不顯眼的櫃檯人群間,收入的靈晶與諸般珍貴靈材寶物,都是漸漸豐厚。
  
  除了神仙會的人之外,外人或許並不十分清楚這中間的干係,但是如今誰都明白,神仙會在這血月城中已經是老大了,而這位沈掌櫃,自然也就是決不可得罪冒犯的貴人。
  
  守衛迅速讓開了路,城門打開,於是一行人簇擁著這輛馬車走出了城池,一路行去,所有人都是平靜無聲,只有幾聲咳嗽的聲音似乎還是從車廂裡飄了過來。
  
  城門之下,一個守衛忽然開口道:“那位沈掌櫃的身子好像不太好啊?”
  
  那守衛頭領瞄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廢話,不是都說這位掌櫃的境界不高,只有煉氣境麼?這血月界裡妖獸橫行異族肆虐不說,光是各種瘴氣毒氣也不知有多少,都是吸一口就得吐血的東西,普通人根本都活不下去,我看他那煉氣境的身子,怕是也夠嗆!”
  
  “這樣啊……”旁邊幾人都是點頭,目光遠遠眺望著那一隊漸行漸遠的隊伍,有人忽然又帶了幾分疑惑地道,“既然沈掌櫃身子不好,為何又要出城,城外的兇險可比如今的血月城內厲害太多了。”
  
  那頭領也是怔了一下,想了一會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得聳聳肩,道:“誰知道呢,反正他們這些大人物總是有事要做的罷,好了好了,關門!”
  
  那些守衛在身後邊說邊聊竊竊私語議論的時候,神仙會的隊伍依然沉默但有序地向前行進,一旦出城之後,給人的第一個感覺就像是城外的天空忽然暗了幾分,除了腳下一條依稀可見坑坑窪窪的土路之外,稍遠些的地方就是到處都是水窪矮樹,荊棘水草密佈繁盛,偶見幾隻奇形怪狀的小動物從水中跑過。
  
  天空是陰沉沉的模樣,雲層壓得很低,空氣裡濕氣十足,甚至就連吹過臉龐的風都讓人感覺好像是一團微弱的水霧打在了臉上。
  
  這裡看起來像是一片水澤之地,而事實上,也的確是如此。
  
  血月界唯一的一座金胎石所制的上古傳送法陣,就坐落在這一片範圍廣袤、隱藏了無數兇悍妖獸、終年陰晦潮濕並兇險莫測的“水鬼沼澤”中。
  
  這條土路一直向著沼澤深處延伸而去,但隨著隊伍的前行,漸漸的路徑邊緣開始模糊起來,水窪越來越多,水氣越來越盛,而偶然回頭的時候,會發現那座血月城已經消失在視線之中了。
  
  周圍的沼澤裡,蟲鳴聲漸漸響亮起來,似乎這些人族修士的到來驚擾到了什麼東西,一些隱匿在水草深處又或是低矮樹林裡的或明或暗的目光,像是小動物又像是不知名的陰暗東西,在冷冷地窺視著他們。
  
  天空一片陰沉。
  
  也不知什麼時候,前方的隊伍忽然停頓了一下,這條土路終於已經完全看不見了,剩下的視線所及之處,到處都是茫茫不見邊際的沼澤水泊。
  
  這裡已是水鬼沼澤的深處,護衛在馬車周圍的神仙會修士已經沒有了剛出城時的那份淡然,望著周圍的沼澤,臉上都有戒備警惕的神情,就連那四個站得離馬車最近的四個神意境修士高手,此刻臉上也多出了幾分凝重之色。
  
  忽地,灰濛濛的天空裡猛地響起一陣“撲棱棱”的聲音,一隻飛鳥卻是從沼澤深處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振翅而起,劃過半空。遠遠望去,那只飛鳥個頭不大,羽毛卻十分鮮豔美麗,一路翱翔飛來,很快飛到了這一行隊伍的上方,盤旋了一陣後,卻是緩緩飛了下來。
  
  當這只鳥飛到近處,眾人看得清了,只見這像是一隻羽毛金黃紅三色交織,看去十分美麗鮮豔的鸚鵡,而它所落下的方向,居然就是隊伍正中的那輛馬車。
  
  一眾護衛齊刷刷轉頭看來,但並沒有什麼其他舉動,那四位神意境的修士臉色也是微微一變,其中站在車廂左後位置,看去年紀在四人中最是年輕約莫才堪堪三十左右的一個男子更是面色一沉,往前踏出了一步。
  
  只是就在這時,在馬車裡忽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平靜地道:
  
  “小齊,無妨的。”
  
  這位齊姓修士身子頓了一下,像是對車廂裡的人十分敬重,所以很快收回了腳步。
  
  於是在周圍十幾個人族修士的注視下,這只漂亮美麗的小鳥撲打著翅膀,落在了車廂前,它扭頭先是看了看周圍,居然並沒有任何懼怕的意思,回頭一看,只見車廂前綴著一副車簾,擋在前面,它嘴裡吱吱低哼了一聲,慢慢走了過去,同時鳥頭探頭探腦的,似乎在仔細看著這東西,像是以往從未見過一樣。
  
  走到車簾邊,小鳥看了一會,試著用鳥喙去叼這幅車簾,不過車廂裡很快的有一隻手伸了出來,將車簾輕輕抬起,小鳥嚇了一跳,後退跳了一步,但隨即似乎覺得自己這樣有些丟臉,沒好氣地呱呱叫了兩聲,像是對車廂裡的人示威一般,過了片刻這才低頭從車簾縫隙裡鑽了進去。
  
  一入車廂,頓時便覺得車裡比外頭乾燥溫暖了許多,不大的車廂裡兩側車壁上開了小窗,不過都是用細密透氣的紗布遮蔽嚴密,這是為了防止水鬼沼澤裡一些詭異的小蟲飛進車中,包括車簾也是有這個功用。而除此之外,車廂裡並沒有太多擺設,只是放著兩張毯子,幾個柔軟的靠墊,讓人能在這裡坐的舒服些。
  
  一個矮個的胖子,就正是依靠在這些柔軟的坐墊上,神情溫和地看著這只有著漂亮金黃帶紅顏色羽毛的小鳥。
  
  時光仿佛在瞬間回到過去,光陰消逝容顏老去,但是那輪廓神情似乎還是當初在西蘆城中的模樣,他是沈泰。
  
  與八年前相比,他的身材幾乎沒什麼變化,但一張臉看起來卻像是蒼老了很多,尤其是兩鬢間的頭髮已經斑白了大片,偶爾還會咳嗽幾聲,但只有一雙眼睛卻是十分明亮,甚至更勝過往。
  
  這只小鳥鑽進了車廂,第一眼就看到了這個矮胖子,然後便看到胖子對著它居然微笑了一下,道:
  
  “你好!”
  
  小鳥瞪著這個胖子,眼神居然十分兇惡。
  
  沈泰呵呵一笑,依然神態悠閒地坐在那裡,過了一會,這只小鳥像是覺得有些不耐煩了,忽然之間,竟是開了口道:
  
  “人類,你是想來找死的嗎?”
  
  一隻小鳥口吐人言,並且還是惡意十足的威脅話語,實在是讓人錯愕,但是沈泰看起來卻似乎什麼異樣表情都沒有,還是那副微笑溫和的神情,居然還很正式地回答了這只小鳥的話:
  
  “不是啊。”
  
  小鳥“呸”了一聲,帶了幾分高傲昂起了鳥頭,道:“那你到我們水澤來做什麼?告訴你,就在昨天,我家裡養的大蟒還剛吞吃了你們兩個活人!”
  
  沈泰笑了笑,道:“我們跟那些人不一樣的。”
  
  小鳥冷笑一聲,道:“有什麼不一樣?你們人族裡就沒一個好人,整天幹的都是那些齷齪事!”
  
  沈泰看著小鳥,平靜地道:“我不是說我們是好人而其他人是壞人,我的意思是,我們比其他過來的人族要強多了,如果你敢不搭理我,我就滅了你的族,殺光你們這裡所有的水鬼族人。”
  
  小鳥一呆,神情似乎瞬間凝固,然後半張著嘴巴看著沈泰,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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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 厚道

    愣了好一會之後,這只漂亮的小鳥忽然像是驚醒一樣,猛地咆哮起來,甚至氣得連身上的羽毛都微微翹起,對著沈泰怒吼道:

  “你這是想找死嗎,人類?沼澤裡的水鬼成千上萬,你來殺啊,我倒要看看是你們先死光還是水鬼先死光?”

  沈泰的神色一直很平靜,哪怕是聽到那成千上萬的恐怖水鬼字眼時也沒有動容變色,輕輕咳嗽了一聲後,他淡淡地道:“你別叫那麼大聲,嚇唬不了我的。這片大澤裡水鬼確實很多,但自古以來水鬼都是小群聚居自稱部落,而且彼此之間爭鬥廝殺尤勝外族。所以別說什麼我要對付千萬水鬼了,只要我先殺掉你這個小部族一半的水鬼,你信不信明天其他的水鬼部族就衝過先殺光了你們?”

  小鳥脖子上的羽毛慢慢平復下來,眼中卻露出了幾分驚懼之意,愕然道:“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的?”

  沈泰笑了笑,道:“打聽到的啊。”說著,他也不解釋為何神仙會居然能打聽到一直與人族老死不相往來、甚至連語言都根本毫無溝通可能的水鬼部族情況,只是看著這只小鳥,道,“怎麼樣,我剛才說的你回去跟這個水鬼部族的頭領說一下罷?”

  小鳥卻兀自不肯甘休,驚愕過後,卻又是冷笑一聲,道:“就算你知道一點水鬼部族的消息,那又怎樣,你這隊人確實很強,但是我們水鬼只要肯隱藏起來,在這沼澤裡,沒人能拿我們怎麼樣?”

  沈泰居然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

  小鳥頓時有些得意,嗤笑一聲,道:“知道就好,那還不收起你那……”

  後面的話還沒說出口,便聽到沈泰已經打斷了它的話,平靜地說了下去,道:“可是據我所知,水鬼雖然在沼澤裡天生擅於隱匿且個個力大無窮兇悍之極,但是這裡……”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腦門,眼中似有深意看著這只小鳥,微笑著道,“它們的頭腦,好像都是比較蠢的。”

  小鳥口中發出了一聲低鳴,睜大了眼睛帶著幾分怒意怒視著他,眼色兇狠。

  沈泰卻不理會這只看去眼神凶得像殺人一樣的小鳥,只是道:“往日來這裡探險尋寶的人族修士,特別是散修,對水鬼往往都是心懷懼意,以為這是何等凶厲的怪物,但真要看清了嘛,也就那麼一回事兒。這麼說罷,若是我現在就在這裡布下一個陷阱,唔……說白點,我挖一個大坑,然後派人出去偷偷獵殺一兩隻水鬼,砍下頭顱丟在這坑裡,你猜會怎麼樣?”

  小鳥沒吭聲,但眼神卻是慢慢弱了下去。

  沈泰右手輕輕揮了揮,道:“你看,連你這樣一隻鳥都明白的吧,就是這樣一個簡單的陷阱,你這個部族所有的水鬼都會蠢的跟豬一樣,前赴後繼地跳到這大坑裡來,哪怕這坑裡有刀槍箭斧。”

  小鳥冷冷地看著他,過了半晌,道:“你為什麼找上我們?”

  這口氣雖然冰冷,但氣勢卻已然比剛才減弱了許多,沈泰卻也沒露出什麼得意驕狂的神情,只是看著這只奇怪的能夠說話的漂亮小鳥,道:“因為在這片廣大沼澤裡,水鬼部族無數,但唯獨只有你們這一支才有你這只會說話的鳥,才有交談溝通的可能。”說著,似乎帶了幾分感歎,沈泰輕歎了一聲,道,

  “誰能想到呢,一只不過是水鬼頭領從小養大的普通水鳥,也不知是在這沼澤裡吃了什麼異寶仙果,結果非但能夠開口說話,甚至靈智同樣開啟,反而比它原來的那些水鬼主人更聰明十倍。若不是前些日子在沼澤邊緣偶然看到了你,就算是我也想不到有什麼法子能夠與這些水鬼溝通談判,也就只能硬著頭皮冒著極大風險,派人去沼澤裡獵殺採花了。”

  “採花?”小鳥看起來確實很聰明,非常敏銳地抓住了這個詞。

  沈泰點了點頭,道:“是,我要‘幻虹花’,就是水鬼們身上有時會長出來的那種有時天藍有時淡紫有時又是猩紅顏色的小花。”

  “就是那些沒用的花兒,你要它們做什麼?”小鳥愕然。

  沈泰微微一笑,道:“我們人族有時候會用到這些四品……呃,這些小花吧,反正有用就對了。平日裡跟水鬼無法溝通,所以只能殺了取花,不過若是你們肯把這些小花給我,我就可以跟你們做一筆生意來交換。”

  小鳥在原地來回踱了幾步,看起來居然是一副正在思考的模樣,神情很是慎重,似乎很有幾分同意沈泰的觀點,覺得把自己養大的那些水鬼主人確實蠢得不行所以還是要靠自己來拯救整個水鬼部族的命運,過了一會,道:“花可以給你們,反正我們也沒用,不過你拿什麼來換?”

  “我給你們水鬼最喜歡的東西,血食。”沈泰道,“都是活蹦亂跳最鮮活的動物,牛羊馬什麼的,保證水鬼喜歡。只要從今天開始,你們部族每月給我一百朵幻虹花,我就讓人立刻將這些血食送來。除此之外,我還跟你保證,以後這一塊沼澤我會派人看守,不會再有其他的人族修士過來獵殺你們。”

  小鳥明顯動心的樣子,但隨即想到了什麼,嚴肅地問道:“那血食交換幻……幻什麼花來著?這交換的價碼是多少?”

  沈泰用手一拍胸膛,看著這只小鳥,正色道:“你放心,我這個人做生意最厚道了。只要交易開始,我這邊一隻牛就只換你們……兩朵小花好了!”

  “讓你們占大便宜了。”末了,這個坐在車廂裡的胖子又跟了一句,仰首望天(車廂頂),一副似乎十分感慨的樣子。

  ……

  流雲城,南寶坊神仙會。

  沈石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神色有些凝重,眉頭也微微皺著,之前顧靈雲在樓上談話間,要求他幫忙去淩霄宗術堂內的書海裡查閱一些年代久遠的妖族古籍,這件事本身並沒有什麼,那些古籍書卷據沈石所知也確實就是公開放在那兒,只要是淩霄宗弟子誰都可以進去觀看,只不過鮮少有人會對這種老書感興趣就是了,所以一直以來都是無人問津。

  但是到了後來顧靈雲所說的要查找的那個名字,卻是真真正正讓沈石大吃了一驚,黃明,這個被妖族痛恨萬年位列“七大逆賊”第二、卻在人族歷史上詭異無比地銷聲匿跡的神秘人物,居然從顧靈雲的口中說了出來。

  只是到了最後,雖然他試著套話追問,但顧靈雲卻再也沒有吐露任何跟這個名字有關的消息,只是讓他去書海中妖族古籍上仔細查找,甚至於顧靈雲都沒有說讓沈石去找什麼具體的事件人物,只是淡淡地說只要是任何有提到這個名字的妖族古書,有關文字沈石便要暗記下來回來說給她聽就好,而她也會對沈石有所回報。

  而這些所謂的回報其中之一,目前就是已經放在沈石如意袋中的那顆白神珠。這枚由神仙會獨門秘法所煉製的奇珠,內刻玄奧法陣,可供記載一些對神仙會來說有身份的客人寄存在神仙會中的靈晶數目,只要是在神仙會分店裡,都能隨意使用,並且同時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徵,享有一些特殊的便利。聽顧靈雲的說法,如果日後沈石大發橫財一日暴富,在神仙會身份更上層樓,就能在神仙會中買到一些平日難得一見的珍品,甚至在價格上也會有所優惠。

  別的不說,一月之後,在這流雲城中,神仙會便會在一處私密場所裡舉辦一場拍賣會,只有擁有白神珠以上的修士才能參加,到時候能看見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這種手法沈石也不算太陌生,包括當年在西蘆城時他也曾見父親沈泰偷偷辦過幾場類似的活動,不過與此刻相比,顯然神仙會這裡早已有了一套成熟而行之有效的法子,兩者相差如天壤之別,確實不愧是鴻蒙第一商會的大名。

  心中這般想著,沈石下意識地伸手在腰間的如意袋上摸了摸,那裡面如今多了三百顆靈晶,至於剩下的數目,則都是直接記在了白神珠裡。神仙會鼎鼎大名,商譽更是萬年不墜,這份信譽早已是深入人心堅挺不倒,連沈石自己也是毫不懷疑。

  只是……在他走下樓梯最後一層,重新回到一樓那熱鬧的店面裡的時候,沈石忽然間又想通了一件事,既然會把靈晶記在白神珠上,那麼只怕自己以後多半要買賣什麼靈材貨物,都必然會到神仙會來,這不動聲色之間,神仙會卻是將客人特別是豪富有財的那一部分客人,盡數捆綁到自己這裡了。

  這份手段,這份心機,當真是可畏可怖,真不知道當年創立神仙會的又是何等厲害的人物啊,居然能做到了今日這般的局面!

  他這裡心思重重,一邊感歎于神仙會異于常人的手段,一邊又記掛思索著顧靈雲剛才的要求,所以就沒注意周圍,一路緩緩走向神仙會這家分店的門口,走著走著,忽然卻覺得肩頭猛地一沉,卻是有人在後面拍了他一下,然後便聽到身後有人嗔道:

  “喂,你這人怎麼回事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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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章 波折

    沈石吃了一驚,回頭一看,只見身後站著一個女子,笑容中帶著一絲嗔意正是沒好氣地看著他,卻是鐘青露。

  沈石一時之間也是錯愕,隨即笑了起來,道:“這麼巧,你居然也在這裡?”

  鐘青露此時也沒有穿淩霄宗的弟子服,而是一身普通女子衣裙,只是她容色本就美貌,再普通的羅衣紗裙在她身上,都仿佛有幾分青春亮麗透了出來,讓周圍的光亮都像是落在她一人身上一樣,格外的美麗。

  此刻,她卻是白了沈石一眼,道:“剛才叫你兩聲了,你是怎麼回事,都不答應一聲啊?”

  沈石笑道:“誤會了,誤會了,我剛才這不是想事情麼,一時沒注意到。”

  鐘青露哼了一聲,目光卻隨即落在跟在沈石腳邊的小黑身上,頓時眼睛一亮,道:“啊,這不是小黑麼,你居然真的找到它了?”

  說到最後一句時,她抬頭看向沈石,眼中已是帶了幾分不可思議的驚奇神色,沈石笑了笑,其實哪怕是他自己,心裡回想起這一趟高陵山之行,有時也會覺得能找到小黑實在是太過幸運,不過不管怎樣,終歸還是找到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小黑往日在金虹山上也是見過鐘青露的,畢竟與沈石交好並日常來往的人目前也就是那幾個,不過看著鐘青露笑意盈盈地在自己面前蹲下,似乎很是歡喜欣慰地想要摸摸這只小黑豬的頭時,小黑嘴裡低哼一聲,一個扭頭轉身,把屁股對著鐘青露去了,看去一副桀驁不馴欠打的驕狂模樣。

  鐘青露怔了一下,隨即笑駡道:“臭小黑,枉費我前些日子還為你擔心了一陣,真是白操心了。”

  沈石笑著道:“你別理它,這只豬脾氣就是怪,呃,對了。”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對鐘青露道,“我這次出去運氣不錯,找到了你上次說的那六種……”

  話說到一半,沈石卻閉嘴不言,看了一眼周圍,這神仙會分店裡可以算是流雲城中最熱鬧的所在之一,人來人往人山人海,實在不是一個適合密談交易的地方,鐘青露也是會意,對著沈石點了點頭,低聲道:“咱們出去說。”

  說著,兩人帶著小黑,便離開了神仙會,一路上鐘青露示意沈石跟著她順著長街走去,沈石知道她是流雲城長大的,自然對這城裡熟悉無比,也就老實跟在她的後頭,同時順口問道:“青露,你今天怎麼會到這神仙會店鋪來?”

  鐘青露聞言臉上神情有些細微的猶豫變化,片刻之後笑了一下,道:“我也是修道之人嘛,何況還兼修著煉丹之術,所需靈材種類更多,天下間靈材最齊全的神仙會,當然是要經常過來看看的了。”

  沈石卻是將她那些許臉色變幻看在眼中,心底微微一動,感覺鐘青露似乎隱約有些心思,不過既然鐘青露自己不願明說,他也無謂去特意追問些什麼。

  兩人一路走去,穿街過巷,走了一陣子果然周圍漸漸安靜下來,沈石看了看周圍,發現這裡並非是一條城中大路,但路面還算平坦寬敞,只是周圍相對平靜了許多,過往行人也少。前方路旁多有宅邸房屋,許多處還連成一片,看起來規模不小。

  沈石一開始還沒在意,但是偶然間向遠處瞄了一眼,忽然卻覺得某些景物屋宅居然有些眼熟,仔細一看,卻發現遠處某處大宅居然很像是之前自己曾經暗中窺探過的候家大宅,只不過角度看起來不太一樣,自己此刻似乎是身處在大宅後方的一條安靜小路上。

  想不到鐘青露卻是帶著自己來到了這邊,沈石略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過看起來鐘青露卻沒有想太多,道:“這裡人不多,有什麼話就好說了,你剛才是不是想說,找到了那六種丹方中的主材嗎?”話語說到最後,她聲音隱隱有些急切,看得出心底確實對此很是期待。

  沈石點了點頭,道:“嗯,這次運氣不錯。”說著,伸手從如意袋中摸出了那一朵“虛元菇”,遞了過去。

  鐘青露接了過來,仔細查看了一下,頓時笑顏綻放,那歡喜似無法掩飾一樣浮在臉上,重重點頭,道:“是,就是這虛元菇,它是‘元神丹’丹方的主材,有了它我就可以繼續嘗試煉製三品靈丹了!”

  她緊緊地抓住了這顆虛元菇,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勉強平復了一下心情後,深深看了沈石一眼,道:“多謝你了。”

  沈石微微一笑,道:“謝什麼,咱們當初不是都說好的麼,現在我幫你,以後你也是要還我的。”

  鐘青露再次重重點頭,道:“當然,一定的。”

  隨後,她像是聯想到了什麼,臉上露出幾分關切之意,看向沈石,低聲道:“對了,你這次過去,沒有再遇到什麼兇險罷?”

  沈石遲疑了一下,腦海中把前些日子在高陵山中的經歷過了一遍,不過很多事情,當然也沒必要去細說了,所以他最後還是淡淡一笑,搖頭道:“還好吧,沒什麼事。”

  鐘青露明眸裡眼波柔和,似水波盈盈,一時沒有說話,沈石笑道:“回山之後好好煉丹吧,別害怕浪費靈材,回頭我再出去時還能幫你繼續去找的。”

  鐘青露似喜似嗔地看了他一眼,將虛元菇收起,道:“吹牛吧,你以為三品靈草是路邊的野菜,隨便都能的嗎?”

  沈石哈哈一笑,心想別說三品了,這次過去高陵山我甚至差一點都能看到五品靈草,不對,是已經拿到五品靈草了,可恨的是……他轉過眼,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跟在身旁懶洋洋地趴在地上打哈欠的小黑豬。

  虛元菇既然已經交給鐘青露,這私密之事就算是談完了,兩人隨意地向前走去,眼看著不知不覺漸漸繞到候家大宅前頭那條大街上時,沈石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屋宅依舊,裡面卻是物是人非。

  一時之間,他心裡隱隱也有幾分怪異的感覺,畢竟當日在鎮魂淵下的時候,他是親眼看到候家那些人死在巫鬼的手上,最後僅剩一個候勝意外逃出那地下深淵,卻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今也不知到底算是個什麼東西,又是跑到哪兒去了。

  鐘青露看到沈石注視著候家大宅,眼神也是飄了過去,片刻之後,從她口中發出了一聲輕歎。

  沈石回頭看了她一眼,道:“怎麼了?”

  鐘青露笑了笑,只是笑意之中隱見苦澀,輕聲道:“候家完了。”

  “完了?”沈石一時之間有些意外,候家精英包括家主夫婦和候遠良大多都死在鎮魂淵下,這個他是知道的,所以心裡也想到了候家必定要衰弱下去,但是聽鐘青露的意思事情卻似乎更是糟糕,不由得問了一句。

  鐘青露淡淡地道:“這些事是你去高陵山後發生的,所以你還不曉得……”說著,她便將這段日子以來流雲城中諸附庸世家落井下石,將菁英喪盡奄奄一息的候家趕盡殺絕然後趁亂瓜分的事與沈石說了一遍。

  沈石聽了之後,也是錯愕,想不到原本看去那般繁華的一個世家,居然說沒就沒了,但是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流雲城其他世家幹起這種事來如此的乾淨俐落,或者說是肆無忌憚。

  他沉吟了片刻,道:“候家歷史不淺,應該在宗門裡也有助力靠山,又或是結交交好的長老弟子,怎麼會……難道沒有什麼人開口發聲阻止嗎?”

  鐘青露冷笑了一聲,卻是道:“你別忘了,這次帶頭的孫家背後是誰?如今宗門之內,除了掌教懷遠真人之外,還有誰能壓過那位大長老?就算有人看不過眼,又或是與候家往日有些香火之情,但是在孫家威勢之下,也是敢怒不敢言了。”

  沈石默然,心想這些世家平日看起來風光無比,想不到私下裡居然也是勾心鬥角,不過過了片刻,他忽然發現鐘青露臉色有些不對,像是有些出神,連忙問道:“青露,你怎麼了?”

  鐘青露身子微微一震,回過神來,剛想對他說些什麼,卻是欲言又止,最後帶了幾分苦澀搖搖頭,低聲道:“沒什麼。”剛才那片刻恍惚出神裡,她卻是由候家想到了自己鐘家身上。

  如今這滿城風雨人言碎語,卻都是在暗中窺視著她這一家了,只是這些東西,她默默地看了一眼沈石,忽然間卻是不願對這個男子提起分毫。

  她微微甩了甩頭,像是要把這些煩心事拋出腦海,隨後微笑著道:“對了,既然都走到這裡,此處離我家也不遠,要不去我家裡坐坐吧。”

  “啊,去你家嗎?”沈石有些意外。

  鐘青露點點頭,微笑道:“你幫我這麼多次,再怎麼說咱倆也算是……朋友了罷,請你過去坐坐,又算的什麼?”

  沈石哈哈一笑,也不推辭,點頭道:“好啊。”

  鐘青露嫣然一笑,看去很是開心,手掌輕輕一揮,道:“來,跟我走。”

  ……

  鐘家的宅子說是距離候家不遠,但中間還是隔了一段路,待他們兩人走到的時候,沈石便看到這鐘家屋宅之後,第一感覺是這裡雖然也是高牆大屋,但不知為何,卻是給人一種陰沉遲暮的感覺,不知是不是門牆外表有許多地方老舊斑駁的痕跡卻一直沒人修繕,反倒是還不如候家那邊的光鮮。

  不過鐘青露對這個自己自小長大的地方當然沒有半分不適,走在前頭笑著帶沈石走進大門,門房處當然也有幾個守家的護衛家丁,不過看到鐘青露後,一個個都是露出笑容,點頭打著招呼,顯然在這個家裡,鐘青露的地位很高。

  鐘青露沒有太多理會那些人,就帶著沈石走進鐘家大宅,腳下的青磚路平坦寬闊,不過同樣也是有不少地方破舊磨損,沈石心裡暗自沉吟,心想往日從孫友等人那邊聽說四大世家裡,鐘家最是衰弱的,看來果然如此。也就是幸好如今鐘家還出了鐘青露鐘青竹兩個後起之秀,算是多了幾分希望罷。

  鐘青露看著心情不錯,一路指指點點,與沈石說著這裡宅院的點點滴滴,甚至有些地方她都會提起以前小時候的舊事,比如她兒時曾在那邊玩耍,又或是大著膽子爬過那堵破牆什麼的,實在有趣。

  沈石聽了也是好玩,同時心裡對鐘青露又隱隱多了幾分沒來由的親切,似乎這美麗女子最美好的一面,正緩緩展現在他眼前。

  走著走著,兩人路過前頭一處大屋之外,鐘青露隨口道:“那裡是這裡的客廳大屋,平日外客過來,我爹和其他長輩們就在這裡會客的……”

  話音未落,忽聽腳步聲響起,從那客廳裡走出了兩個人,前頭一人看去約莫五十多歲老者,身上衣服華貴,但面上氣色卻是不好,有些乾瘦,面白眼青,卻是帶了幾分酒色過度的模樣;而跟在他後頭一步遠的另一個男子,卻是沈石所認識的,正是當初在靈藥殿裡見過的吉安福。

  兩邊對上,沈石與鐘青露都是停下腳步,隨即沈石便聽到鐘青露略帶意外地向那個老者開口喊了一聲:

  “爹,你怎麼會和吉師兄在這裡?”

  吉安福微微一笑,臉色平靜,但目光卻帶了幾分異樣,似輕蔑又似幸災樂禍一般,瞄了沈石一眼,隨後對鐘青露道:“鐘師妹,我是奉閔師姐之命,特意下山有事過來找你的。”

  而站在吉安福身前,能夠被鐘青露開口叫爹的男人,自然便是如今的鐘家家主鐘連成了,只是他此刻的臉色卻是有些難看,神色冷峻,隨意地看了鐘青露一眼,非但沒有回應女兒,下一刻就是瞄向了沈石,眼神裡露出幾分不加掩飾的幾分厭惡之色來。

  “你是誰?”

  沈石愣了一下,也是感覺到鐘連成那明顯的敵意,只是他自覺並沒有做過什麼,以往甚至都沒見過這位鐘家家主,根本沒得罪他啊,一時間只是覺得糊塗,拱手行禮道:“在下沈石,拜見鐘前……”

  話音未落,卻只聽鐘連成忽然怒喝一聲,打斷了他,冷冷道:“你算是個什麼東西,也敢進我們鐘家大門,給我滾!”

  沈石的身子陡然一滯,僵在原地,而在他身旁的鐘青露同樣愕然抬頭,眼中滿是不解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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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章 心思

    堂前的氣氛似乎是在瞬間凝固了一樣,一時之間沒有一個人說話,沈石與鐘青露這邊都是錯愕非常,站在臺階上的鐘連成是幾乎不加掩飾的厭惡,而唯一還算平靜的吉安福則是站在鐘連成的身後,面無表情淡淡地看著前方的沈石。

  沈石目視鐘連成,看著那張青白交織憔悴可憎的臉龐,心中湧起一陣厭惡同時也覺得自己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甚至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

  但是過了片刻後,沈石眼角餘光看到了站在身旁的鐘青露,深吸了一口氣後,他終究還是將心頭湧起的那股火氣勉強壓了下去,只是臉上神情已然沉了下來。往日他性子沉穩慎密,但畢竟也只是二十歲的年輕人,哪可能當真完全沒有棱角?更何況雖然少年時候背井離鄉多有苦難,但無論是在陰州西蘆城裡還是日後進入淩霄宗修煉,從來也沒有人曾經如此當面折辱斥駡過他。

  那感覺,就像是被人當面重重扇了一記耳光。

  “請問鐘前輩,在下沈石可是哪裡惹怒了閣下,竟然如此口出惡言?”沈石站在原地,看著前方的鐘連成,語氣冷淡地道。

  鐘連成雙眉一揚,看著似乎更是惱火,但此刻站在沈石身旁的鐘青露卻是從驚愕之中反應了過來,一步踏上,卻是走到沈石身前,看著鐘連成皺眉怒道:

  “爹,你在那邊胡說什麼,沈石他是我同門師兄弟,平日素來……一向與我交情不錯,也幫我許多,你好好的出口傷人,這是幹什麼?”

  鐘連成看了女兒一眼,只見鐘青露此刻一張清麗臉龐上微微漲紅,貝齒緊咬,對自己怒目而視,顯然是氣得不輕。但鐘連成看到鐘青露這幅模樣,卻反而更是勃然大怒,怒道:“混帳,你這是跟爹說話的口氣嗎?還不給我去後院待著。還有你,沈石是吧,鐘家以前與你沒有瓜葛,以後也不會有,日後在金虹山上同門修煉,還請閣下多多自重。敝門寒酸,容不下閣下大駕,就不遠送了!”

  說到最後,直是疾言厲色,沈石聽得面沉如水,雙眼微微眯起,雙手微晃間幾乎是隱約青筋可見。這等被當面諷刺辱駡的遭遇,實在是一種難以忍受的屈辱,更何況鐘連成話裡話外,意有所指,其中不堪之處,實令人怒氣滿溢。

  話都說到了這種地步,自然已無任何繼續呆下去的必要,堂堂男子問心無愧,如何能在這裡平白受辱,沈石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鐘青露氣極,一跺腳意圖趕上去拉他,背後卻傳來鐘連成怒吼聲:“你給我站住!”

  鐘青露霍然回身,卻是面無懼色,直視父親,怒道:“沈石他到底做了什麼惹到了你,今日不過是他第一次上門拜訪,你就在這裡發瘋?”

  鐘連成大怒,指著鐘青露道:“反了,反了,你敢說我發瘋?”

  鐘青露看著卻也是氣得臉頰通紅,抗聲道:“你不發瘋會說這種話嗎?”

  說著卻是頭也不回,直接就往門口方向跑去,追著沈石去了。

  鐘連成只氣得全身發抖,手指顫巍巍地指著鐘青露的背影,一疊聲道:“忤逆、忤逆啊,這不孝女,虧得老夫耗費多少心血在她身上,結果卻、卻、卻……”

  旁邊的吉安福看著鐘連成臉色不對,連忙過來一把扶住了他,將他攙扶著到屋中坐下,一邊輕撫他的後背,一邊低聲安慰到:“鐘前輩,息怒,息怒,莫要氣壞了身子……”

  鐘連成氣了一陣,深深呼吸了一下,道:“那臭小子果然不是好人,你剛才看到了沒,那廝望著我是什麼神情,當真是心胸狹窄的小人!”

  吉安福默然,心裡卻是暗自想著:不管是誰,一上來就被你劈頭蓋臉罵了那麼一頓,也不可能有人會有好臉色罷。不過心裡這般想著,他嘴裡當然不能這麼說,還是順著鐘連成的話頭幫著罵了沈石幾句,又道:

  “沈石那廝平日在金虹山上就素來行為不端,壞事做了不少,並且此人心術不正,偏偏在一些美貌女弟子面前裝出一副乖巧忠厚的模樣,實在可惡。”

  鐘連成越發惱火,又罵了一陣,但忽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頭看了吉安福一眼,皺眉問道:“對了,你剛才跟我說的都是真的吧,這小子確實沒什麼家世背景?”

  吉安福點了點頭,道:“前輩放心,我早前已經去探聽過消息,這廝確實只是一介平民出身,也不知走了什麼運道混進淩霄宗門,然而本性惡劣,實非良人,偏偏似乎又對鐘小姐意圖不軌,所以我之前看不過去,這才如實相告。”

  鐘連成鬆了口氣,看起來對沈石究竟有沒有後臺有沒有靠山這件事很是在意,不過在從吉安福口中確認沈石確實一無所有之後,頓時又恢復了原來的厭惡之色,冷笑一聲,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自量力。”

  “什麼癩蛤蟆,什麼是天鵝肉?”一聲帶著怒意的話語,從門口處猛然傳了過來,兩人一驚回頭看去,卻是鐘青露一臉怒氣地走了過去,看也不看吉安福,只是望著父親,氣道,

  “爹,你究竟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為何對我帶回來的客人這般無禮啊!”

  鐘連成冷哼一聲,道:“我做事還輪不到你來多嘴,反正你給我聽好了,那小子不是好人,你千萬別上他的當,萬一傳出什麼不雅流言出來,到時候我們鐘家的臉往哪裡放?”

  鐘青露呆了一下,隨即臉頰瞬間通紅,甚至都有些口吃起來,道:“什、什麼?”

  鐘連成不耐煩地道:“反正事情就這樣,那小子休想高攀上你,咱們跟他不是一種人。”

  鐘青露羞怒交集,一時間竟是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就在這時,旁邊的吉安福帶了幾分尷尬,輕輕咳嗽了一聲,算是提醒著都是在氣頭上的一對父女自己的存在。

  鐘青露咬了咬牙,看了吉安福一眼,冷冷道:“吉師兄,你怎麼會來我家裡了?”

  吉安福對鐘青露的冷淡視若無睹,臉色平靜,微笑著道:“鐘師妹,是閔師姐讓我過來給你傳個話,雲霓長老不日就將出關,並已傳出法旨,將于一月之後于丹堂弟子中舉行煉丹盛會,審視諸人於丹道上的進境造詣。這其中的意思,想必鐘師妹你是明白的吧?”

  鐘青露身子一震,臉上的怒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凝重,沉吟片刻後,她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沉聲道:“這是她老人家要確認最後的收徒人選了嗎?”

  吉安福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如今在丹堂之中,鐘師妹你天資進境都是出類拔萃的,不過想必你自己也是知曉,咱們淩霄宗裡最不缺的就是人才,為了這雲長老那萬眾矚目的門徒寶位,其他幾位師兄弟可也是摩拳擦掌的。”

  鐘青露默然片刻,道:“吉師兄,我記得往年的丹會都是在三月之後的來年二月,為何今年卻突然提前了?”

  吉安福笑了笑,道:“鐘師妹,你忘了明年就是十年一度的四正名門大會麼?”

  鐘青露一怔,隨即醒悟過來,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明年八月就是四正大會,按例咱們宗門裡要比試挑選出一批菁英弟子,隨掌教真人同去元始門。這麼說來,雲霓長老她是想在這之前先挑好自己的關門弟子了。”

  吉安福笑道:“便是如此了,我於丹道上天資也就如此了,不過鐘師妹你天資異稟,若能被雲霓長老收入門下,前途必定不可限量,所以閔師姐讓我轉告你,家裡閒事都先放下,儘快返山,趁著這一段日子著力加緊磨練,好在丹會上獨佔鰲頭。”

  鐘青露緩緩點頭,而站在一旁的鐘連成則是一路聽了下來,臉上露出大喜過望的神色,早把對沈石的怒意厭惡丟到九霄雲外去了,一疊聲道:“好好好,那青露你快快回去,如果你還需要什麼的話,就趕快說,一切都要為了你先拜入雲霓長老門下為先!”

  鐘青露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吉安福則是看了他們父女一眼,識趣地告辭,在他走出門口的時候,臉上還是浮現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心道:任你小子平日倡狂,還不是被我漫不經心般地一番話就坑了?不過這鐘家家主看來也是不堪,難怪如今鐘家敗落如此了。

  心裡這般想著,吉安福微微搖頭,既有幾分自得又有幾分失望,心情沒來由的有些複雜,自顧自地去了。

  而在客廳之中,鐘青露看了父親一眼,欲言又止,末了帶著幾分茫然,歎了口氣,也是轉身走了出來。剛才她一路追到門口,卻發現沈石已經去的遠了,追之不及,站在門口的她望著已經到了遠處的沈石背影,一時間有片刻的恍惚,若有所失,心裡又是失望,又是緊張,又有幾分茫然失措。

  回想起前頭那一刻的心情,鐘青露也不知自己究竟怎麼了,心裡有些五味雜陳,一會想著回山之後還是要去找沈石當面道歉,一會又有些擔心沈石莫名受辱,會不會憤怒生氣,又或是乾脆一怒之下跟自己這邊一刀兩斷,連那私下的交易也從此斷了。

  只是她這裡心中胡思亂想著一團亂麻也似,卻是一直都沒意識到沈石如果斷絕交易,對自己的煉丹進境會有什麼損害,又或者是在她心裡,根本就沒往這上頭想吧。

  她只是獨自一人走到花園裡,站在一叢花間,默默佇立,怔怔出神,一時卻似癡了一般,呆立良久。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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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傳言

    沈石走出鐘家,一路走去,心中怒火難平,多少年來還是頭一次被人如此當面折辱,看鐘連成剛才那模樣,視自己直如趨炎附勢又或是心懷不軌的小人,那般嘴臉,真是令人想起便是胸悶。

  若是素不相識沒有干係的人,除非是道行絕高遠遠勝過自己的大修士大真人,那自然只能自認倒楣,不過到了那等境界的人物,又怎麼可能會說出這般言語。除此之外,沈石真可能會直接動手,少年男兒,意氣風發,縱有隱忍,卻也不能莫名受此屈辱。

  只是那鐘連成是鐘家家主,並非是毫無干係的人物,若單是他一人哪怕有鐘家做後盾,沈石也不怎麼畏懼害怕,但是如今他平日最是交好的幾個朋友裡,鐘青露、鐘青竹卻都是鐘家的人,並且鐘連成還是鐘青露的親生父親。

  當著鐘青露的面,沈石實在是做不出衝上去就大打出手的舉動,所以氣憤難平之下,也只有一走了之。回到大街上,他心裡兀自憤憤難平,同時也是有些莫名鬱悶,幾番回想,確實自己並無得罪鐘連成的地方,卻不知這老頭為何一上來就如此歇斯底里一般的發火辱駡。

  被這麼一件鬱悶事打擾,沈石也是沒了心情,正好其他在流雲城裡的事也都做好,他便直接出了城,徑直去了滄海之濱,然後搭乘渡海仙舟,直接回金虹山去了。

  ……

  翌日,清晨。

  當沈石從沉眠中睜開雙眼的時候,已經是在自己那座位于金虹山幽谷之中的洞府裡了。平整的岩壁劃出一個圓滑的弧頂,出現在他的床榻上方,沈石凝視了那穹頂一會,然後坐了起來。

  昨日回山之後,也不知是為什麼,他心底竟然仍有幾分意氣難平,心煩氣躁大違自己平日的性子,連沈石自己都覺得奇怪,但是在這般心情下,他卻是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來,就連每日例行的修煉功課他都做的有些磕磕碰碰,到了後頭,他乾脆直接就悶頭睡去了。

  這一晚過去,伸個懶腰,重新審視自己一番,果然心情便好了許多,那種莫名的煩躁之意已然退去。沈石轉頭看了一眼,只見小黑躺在床尾位置兀自還在呼呼大睡,那模樣睡得香甜無比,也不知道是不是過往在荒郊野外的時候一直都睡得不甚安穩,只有回到這裡,它才能真正放鬆下來,好好睡上一覺。

  沈石看了小黑一會,見它似乎仍沒有醒來的跡象,便也不打算叫醒它,隨手拉過一角被子搭在這只小豬的肚皮上,然後便走出了臥室。

  與往常一樣,他在活動了一下身子後,開始了自己每日例行的早間功課,大廳裡的書桌上,雪白的白紙撲在桌面,筆走龍蛇,畫出了一個又一個的陰陽五行符文,形成了一個個的符籙符陣。

  石室中很是安靜,沒有任何的聲響過來打擾他,沈石平靜地畫著,每一筆每一劃都是如此的熟練,轉眼十幾張白紙下來,其間他竟是沒有錯過一次。

  當畫完最後一個符文時,沈石放下紙筆,揉揉手腕站了起來,滿意地看了一眼這十幾張畫滿符文符陣的白紙,點了點頭,又回頭看了一眼臥室,那邊遠遠傳來小黑的鼾聲。沈石笑了一下,便打開洞府石門,走了出去。

  天色已是明亮,看去天氣不錯,雖然這山谷幽深,陽光很少照進深谷,不過水聲鳥鳴遠遠傳來,倒也另有一番情境。沈石打開雙臂深吸了一口空氣,然後關門向外走去,一路出了山谷,向觀海台方向走去。

  走在山道石階上時,沈石心裡想起昨日在流雲城中神仙會裡,顧靈雲請托自己幫忙的那件奇怪的事,心下一陣躊躇,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幫她這個忙。說實話,這個請求看去並沒有太大的問題,不過是去書海那邊看看古籍書卷,找找一個古人的消息記載罷了,甚至那些古時妖族的書卷,術堂那裡都是公開的,除了為了保護書卷不得外借外,只要人過去就能隨意觀看。

  但問題在於這個“古人”的身份,實在有些詭異,或許如今人族之中絕大多數人對黃明這個名字都一無所知,但對沈石來說,這個當初在妖界裡便給了他許多震撼的名字確實絕非等閒。

  顧靈雲專門提出要找黃明這個人,顯然對此人也不是一無所知,但她究竟知道多少,沈石卻也不知,在這猶豫思索間,他慢慢走上了觀海台,也差不多是在同時,他在心裡先做了個決定,不管怎樣,還是去書海那邊看看,一來聽說那裡古卷眾多,種類繁雜,書量更是如滄海一般,到底能不能找到記載黃明的書卷也是兩說;二來嘛,如果想要知曉顧靈雲要找黃明的背後含義是什麼,還是要先幫她一把,反正她早先也說過,這事並不算多麼急切,自己每日裡抽出一個時辰過去看看書就是了,權當是放鬆。

  至少從今天開始的一個月內,沈石是不打算再出門下山了,這幾個月他幾乎都是在外面遊歷冒險,其中經歷真是一言難盡,確實也要好好休息一下,同時將自己的境界道行、神通術法都好好穩固修煉一番。而等一月之後,便是顧靈雲早先對自己提過的在流雲城中,神仙會會舉辦的私密拍賣會,到時再過去看看同時再見一次顧靈雲也不遲。

  心意既定,沈石便覺得身上輕鬆了不少,在觀海臺上隨意走去,海風吹來,只覺得心胸為之一闊,心情也好了許多。只是走著走著,他忽然感覺到周圍似乎有些目光正在看向自己。

  沈石回頭向周圍望了一眼,初時還沒什麼異樣,但在他接下去小心留意之後,卻發現在這觀海臺上眾多的淩霄宗弟子裡,來來往往的人流中,居然有不少人不時地看向自己這邊,甚至還有人望著自己指指點點,在一旁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似乎在說些什麼,而看他們的神情,多是驚訝、懷疑甚至還有不少帶著幾分鄙視模樣的。

  沈石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第一個反應是差點伸手去臉上摸了一把,暗想難道是自己早起之後面上不淨有什麼髒東西麼,又或是那頭死豬蹭了什麼東西在自己臉上。只是很快的,他就反應過來似乎情形不太對勁,而那些窺看自己的淩霄宗弟子裡,有許多他平日甚至都不認識。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嗎?

  沈石心下一陣鬱悶,正好抬頭向前看去時,卻看到前方一根鴻鈞柱下,一男一女站在那邊說話,卻是孫友與鐘青竹兩人。

  沈石怔了一下,心想這兩人平日不是素來互相看不順眼的麼,怎麼今天會站在一起了,便大步走了過去,而孫友和鐘青竹很快也看到了他,臉上都是露出了幾分古怪的複雜表情。

  沈石走到他們身旁,瞄了他們兩人一眼,道:“你們在幹嘛呢?”

  鐘青竹明眸凝視著沈石,眼神複雜,卻沒有立刻說話,倒是孫友咳嗽了一聲,道:“大哥,好久不見啊。”

  沈石一聽,便聽出這小子話裡有點未盡之意,瞪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前頭我過來就覺得周圍的人不太對勁,怎麼那樣看我,你知道什麼嗎?”

  孫友乾笑一聲,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自己不知道?”

  沈石沒好氣地道:“我要是知道了還問你?快說。”

  孫友猶豫了一下,歎了口氣,道:“好吧,是這樣的。從昨天開始,山上這裡忽然有一個關於你的流言傳揚開來,而且散得頗快,到今天我看好多人都知道了啊。”

  沈石一怔,道:“流言,還是關於我的,是什麼啊?”

  孫友默然片刻,道:“說是你在流雲城中幹了壞事,看上了鐘家大小姐,然後厚顏無恥地糾纏不休,死纏爛打動手動腳甚至追到了人家家裡去,把鐘青露都逼得哭了,也惹怒了鐘家,最後被鐘連成當眾呵斥趕出了鐘家……”

  沈石愕然,隨即只覺得似有一股熱血沖上頭頂,連臉頰都有些隱隱發熱,怒道:“胡說八道!哪有此事……”

  說著,他便對二人將昨日那事的大概經過粗略說了一遍,最後咬牙道:“這傳言又是哪裡出來的,簡直是無中生有。”

  孫友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一直站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鐘青竹卻是凝視著沈石,踏上一步,開口道:

  “我信你!”

  這三字簡短卻有力,如斬釘截鐵般沒有半分猶豫,甚至連沈石自己都怔了一下,隨即心頭一暖,看著鐘青竹那清秀美麗的臉龐,眼中露出幾分感激之意,點了點頭,道:“多謝你,青竹。”

  孫友看了鐘青竹一眼,眉頭微微皺起,似乎心底有什麼異樣想法。

  這時,沈石像是想起了什麼,回頭對孫友道:“這事真是莫名其妙,不過當時青露她本人也在場,最是知曉這其中經過了,你們只要問她就會明白的。到時候只要她出面解釋一下,這傳言自然不攻自破。”

  他這裡說著說著,臉上的怒意倒是消散了不少,但是孫友與鐘青竹兩人的神情卻沒有什麼放鬆的模樣,而是對視了一眼,眼底都是複雜神色。

  沈石發現了他倆的異狀,愕然道:“怎麼了?你們兩個怎麼是這幅神情?”

  孫友欲言又止,鐘青竹沉吟片刻,道:“青露姐昨日就已經回到山上,不少人在丹堂那裡都看到她了,但是從那時到現在,她……好像一直都沒有再露面或是開口說些什麼?”

  沈石身子微微一震,隨後很快沉默了下去,再也沒有多說什麼,或許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罷?

  ……

  丹堂靈藥殿中,吉安福站在大殿門口附近的陰影裡,平靜地看著外頭陽光明媚的觀海臺上人來人往,看著那七根巨大的鴻鈞柱屹立如山,看著那一堆堆人站在臺上。

  人生如戲啊……

  他忽然間心底莫名地有這麼一種感歎,然後臉上露出了幾分淡淡的笑意。這時,在他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吉安福回頭看去,見是一個女子走了過來,連忙拱手施禮,笑道:

  “閔師姐。”

  那女子點了點頭,道:“雲霓長老出關在即,丹會就在眼前,一眾有望丹道的弟子近日都需刻苦磨練煉丹之術,靈藥殿這裡人手不免有些緊張,你多擔待些。”

  吉安福笑道:“這有什麼,不過是大家忙些罷了,不值一提。相比之下,當然是丹會最是緊要,對了,聽說鐘師妹昨日回山之後,就直接去了煉丹房?”

  閔師姐點了點頭,帶了幾分期待之色,道:“不錯,鐘師妹于丹道上天資極高,很有希望被雲長老收入門下,以我的意思,在丹會之前這一月間,她最好就抓緊所有時間用來磨練煉丹之術,如此方可在一月之後的丹會上一鳴驚人,或能得到雲霓長老的垂青。”

  吉安福撫手含笑,點頭稱是,道:“如此才是正道,師姐只管忙去,這靈藥殿裡一切有我。哦,對了,雖說都是同門,但畢竟此事關係前途甚大,保不定也有其他人有什麼心思,所以最好還是請師姐勸鐘師妹一句,這一月裡就不要再分心外事,只著緊煉丹,甚至都不用對外人吐露行蹤,如此最好了。”

  說著,他似乎目光中隱含深意,看向閔師姐。

  閔師姐沉吟片刻,似乎也明白了吉安福話語中所指何事,沉吟片刻之後,道:“確實應該如此,好吧,我回去自有主張,這裡就拜託你了。”

  說著便轉身離開,吉安福微笑目送她走去,隨後目光有意無意地向外頭觀海臺上某處瞄了一眼,卻是輕輕哼了一聲,露出幾分不屑之色,然後向靈藥殿裡面走了過去。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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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8 00:16: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一七章 風起

    觀海臺上,鴻鈞柱下。

  在遠近路過的淩霄宗弟子不時會往這裡瞄來帶著異樣的目光裡,沈石孫友和鐘青竹三人都是沉默無語,過了好一會之後,或許是對這有些壓抑的氣氛覺得難受,孫友第一個開口,乾笑了一聲,道:“石頭,我們都是信你的,而且我看你平日與鐘青露關係也還不錯,怎麼可能會像傳言中說的那樣什麼死纏爛打了?不過這謠言一件件說得跟真的一樣,你知道是誰在背後編排你麼?”

  聽到孫友說沈石與鐘青露關係還不錯時,鐘青竹的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但神情並沒有什麼變化,而最後當孫友問沈石這謠言從何而起的時候,她也是露出傾聽神色。

  沈石沉吟片刻,淡淡地道:“昨日在場之人只有四個,除我之外,青露沒道理會說這種話,那麼這謠言的源頭起來的,怕是只有鐘家和那位靈藥殿的吉安福吉師兄了。”

  “吉安福?”

  孫友與鐘青竹同時開口說了一句,不同的是孫友是帶了幾分疑惑,看來並不認識此人,而鐘青竹的神情則是有幾分驚訝的樣子,目視沈石,道:“他怎麼會去了鐘家?”

  沈石緩緩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當時在場的就是這幾個人。”頓了一下,他忽然眉頭一皺,若有所思地道,“說起來,往日我見過幾次這位吉師兄,似乎他對我的態度都不甚友善啊。”

  鐘青竹一怔,道:“這是為何?”

  沈石想了想,剛想說些什麼,但看了鐘青竹一眼卻是欲言又止,隨後搖搖頭淡笑一下,道:“誰知道呢,或許是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他也不一定,反正事情就這樣罷,謠言終歸還是謠言,止於智者,只要我不去理會,過一段日子也就平息了。”

  孫友與鐘青竹也是相顧默然,眼下無憑無據的確實也沒什麼更好的法子,只能這樣處置,算是吃了一個啞巴虧吧。孫友歎了口氣,憤憤地道:

  “那鐘青露也真是的,出來隨便解釋兩句不就什麼都清楚明白了,幹嘛不說話?”

  沈石本來正是轉身,聞言身子微微頓了一下,嘴角卻是掠過一絲苦笑,倒是鐘青竹一直凝視著他,在這時遲疑片刻,卻是走到沈石身旁,道:“或許是青露姐這兩天遇到什麼要緊事,分不開身,並無其他意思也說不定。”

  沈石笑了笑,對著鐘青竹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卻是多看了她幾眼。

  鐘青竹被他凝視著忽然覺得有些莫名的緊張,臉頰沒來由地紅了一下,隨後低聲道:“你這樣看我做什麼?”

  沈石微笑道:“我回山這些日子,看你比當初在青魚島上我們剛見面時自信矜持了許多,心裡本想著你變化很大。可是現在看來,你心底還是跟以前我認識的那個女孩子一樣,很是為其他人著想啊,特別是很照顧青露她的。”

  鐘青竹貝齒微咬紅唇,隨後嫣然一笑,清麗動人,卻是沒有再說什麼。

  接下來的日子,沈石便一直在金虹山上住著,除了每日固定的修煉與符籙功課外,他也會每日抽出一兩個時辰去書堂那邊翻閱一下古籍書卷,除此之外,他還一直記掛著小黑身上那些詭異而消失無蹤的靈草,很是想了一些法子,琢磨著坑蒙拐騙地想從小黑那裡騙一點出來。

  一想到或許小黑身上藏著有十幾座山嶺無數的靈草,其中甚至還可能有最高品級高達五品的珍罕靈藥,從小到大就在商鋪裡長大的沈石真是心癢的不行,抱著小黑很是下了一陣工夫。

  只是不知是不是得了龍族血脈饋贈的緣故,小黑看起來居然比從前聰明了不少,以前一兩顆靈晶就能輕易搞定的事,如今這頭豬居然一點都沒有再上當的跡象了。任憑沈石如果軟磨硬泡,小黑居然還是威武不屈,每日裡要嘛呼呼大睡,要嘛在山谷林間撒歡玩耍,日子過得不要太舒坦快活。

  不過幸好沈石最近難得的手頭寬裕了,有了那枚夔紋妖丹的進項,可以說如今這段日子是沈石開始修煉以來身懷靈晶最多的時候,是以他倒也不算太過鬱悶,最多就是笑駡幾句小黑,也就算了。

  至於書堂看書那邊,這一段日子看了下來,沈石也算是粗略瞭解了書堂那裡的情況,只是情況卻不是太好。倒不是書堂那裡有所阻擋,而是書海之中的書卷古籍,甚至比他原先所預料的還要更多了十倍以上。

  沈石這一生之中,從未見過如此巨量的書卷被同時對方在一個地方,一眼看去茫茫無邊,當真便如滄海一般無邊無際。而書堂在收集了如此眾多書卷的同時,還擔負著收存保護淩霄宗許多道法神通秘笈的任務,而這些東西顯然又要比那些萬年之前誰都不看的破書來得要緊多了。所以書堂之下絕大多數人手,都是用在了看護本門重要書卷秘笈之上,至於其他的書卷,特別是天妖王庭時代的古籍,多數都是直接堆放在書架上,擺放整齊就再也無人過問了。

  至於說什麼分門別類仔細分辨的,那是想都不用想了,別的不說,光是天妖王庭時代的古籍書卷在書海這裡便至少有三十萬冊以上,就算是修道中人博聞強記勝過凡人,但要沉下心來仔細觀看這些書卷再認真分類,也是一件極耗時間心血與精力的繁瑣累事,並且大家都是修道之人,誰有那份閒情逸致虛耗無數精力時間來做這無用之功?

  所以沈石在去了書海兩三次之後,便基本上對通過這條路子想要找到有關黃明在萬年之前一些真相的可能性絕望了,如今不過是死馬當做活馬醫,每日裡過來隨便看看,也算是日後對顧靈雲有個交待。

  本來這種日子也算平靜,看著頗有幾分與世無爭靜心修行的模樣,只是沈石如此在金虹山上待了半個多月,卻發現自己的處境居然又有幾分難受起來。

  原因無他,便是早先他們以為會很快平息的那個謠言,居然在這些日子裡非但沒有沉寂,反而是日益高漲甚囂塵上,越傳越烈,甚至還出現了更多更匪夷所思的版本。

  別的不說,光是沈石聽到的傳聞裡,居然都有人傳說當日在流雲城中,金虹山某沈姓弟子奸惡狡猾,垂涎鐘家小姐美貌,竟然是意圖逼奸,然而逼奸不遂鐘女歸家,此淫徒竟然直追彼家,如此才有了後頭種種呵斥驅趕的事情。

  傳言傳到了這種地步,已經有些匪夷所思了,哪怕就是親口告訴沈石的孫友,也是當做一個笑話一般與沈石笑著說的,只是身為當事人的沈石,卻是鬱悶之餘,一點都笑不出來了。並且在這中間還有另一件事,就是鐘青露經過這麼長時間,居然還是一直不曾露面,有人說她是在煉丹,有人說她是在閉關,更有人煽風點火說是鐘家大小姐心靈受創不敢見人,如此種種,卻是從另一方面也增長了謠言的氣勢。

  到了最後,就連孫友都有些擔心起來,偷偷對沈石說道:“要不你還是下山去待一段時日再回來吧,只要你不在,這謠言無人可指,或許就會自行平息下來。”

  沈石思索之後,也是同意了孫友的說法,只是心裡這份鬱悶那真是不用提了,在孫友面前很是抱怨了一陣,尤其對那位吉安福吉師兄大為惱怒。

  孫友卻是奇怪,道:“前些日子你不是還同時懷疑鐘家與吉安福兩人麼,怎麼現在就只剩他一個了?”

  沈石淡淡道:“如果你是鐘連成,親生女兒被逼奸這種丟臉的事,會真的去到處宣揚鬧得滿城風雨人人皆知嗎?”

  孫友恍然,點頭稱是。

  心裡為那位吉安福記上了一筆黑帳,沈石便收拾行裝,帶上小黑,徑直下山去了。

  離開了金虹山,果然便覺得耳根清淨了不少,算算日子,似乎也快到了當日與顧靈雲約定的一月之期,那個神仙會私下組織的拍賣會沈石還是有幾分興趣的,便帶著小黑直接去了流雲城。

  而與此同時,在流雲城神仙會高高在上的四樓書房裡,顧靈雲坐在那張舒適寬大的大椅上,手裡拿著一份卷宗紙張,正在凝神觀看。屋內除了她之外,就是巫大師坐在一旁,手上一盞清茶,正是輕輕品味著。

  顧靈雲眉目凝看卷宗文字,細細看過一遍之後,顯示閉目沉思片刻,看向巫大師,道:

  “這個月總堂那邊撥下的高品靈材還算不錯,與以往大致相當,但是妖丹數量卻是少了一些啊。”

  巫大師放下手中茶杯,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如今鴻蒙主界高階結丹的妖獸越來越少,只有在那些荒遠兇險的蠻荒絕地才有存活,又或是在更偏遠人跡罕至的偏僻異界裡才會多些,如此自然產量稀少。”

  顧靈雲點了點頭,又瞄了一眼手中卷宗,目光在那一條條一行行的文字數字裡掠過,忽然間她像是發現了什麼,目光忽地一頓,卻是看到了其中某一個條目上,隨即聲音中帶了幾分驚訝,道:

  “咦,這個月總堂撥下的幻虹花居然有十朵,比之前多了一倍啊。”她秀氣好看的眉頭微微皺起,仔細回想了一下,卻是轉頭對巫大師道:“我記得這幻虹花是四品靈草,功效用處都是很好,但一直以來都是數量稀少,似乎在產地上也有限制,所以向來不多,為何這個月總堂那裡卻突然多了這麼多?”

  巫大師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是不知。

  顧靈雲沉吟片刻,忽然抬頭問道:“巫先生,這幻虹花是哪裡出產的,你可知道麼?”

  巫大師這次倒是爽快地點了點頭,道:“知道啊,是血月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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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回眸

    “血月界?”顧靈雲皺眉沉吟了一下,卻是一時沒什麼印象。鴻蒙世界裡界土眾多,除了浩瀚廣袤的鴻蒙諸界外,還有諸多異界通過神秘的上古傳送法陣互相連通,其中一些適合人族居住並靠近鴻蒙主界的界土平日裡還算熟悉,但那些十分偏遠人跡罕至、一年到頭都幾乎不可能會出現在人們視線裡的邊緣異界,還真是不容易讓人全部記住。

  不過看起來這位巫大師卻似乎對血月界有些瞭解,當下很從容地對顧靈雲解釋了幾句,道:“血月界是五層界,算是最偏遠的幾個界土之一,並且此界中環境惡劣十分兇險,過往前去探險的修士多有隕落,是以向來不算有名。”

  顧靈雲“哦”了一聲,看了巫大師一眼,微笑道:“想不到巫先生倒是博聞強記,佩服。”

  巫大師擺了擺手,笑道:“掌櫃過獎了,其實說起來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因為那血月界裡環境特殊,所以出產了幾種獨有的特殊靈材,我這才對此界有幾分瞭解的。”頓了一下,巫大師又道,“咱們剛剛說的幻虹花,就是血月界特有的一種靈草。”

  顧靈雲點了點頭,想了一下,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以往這幻虹花的產量應該十分稀少罷?”

  巫大師頷首道:“確實如此。幻虹花是四品靈草,用處不小,可用於六種丹方之中,不過這種靈草天生有變幻異彩之奇效,於陣法一道中的某些幻陣天然契合,可謂神物,所以向來供不應求。只是這種靈草只長在血月界水鬼沼澤的陰濕角落裡,數量又是稀少,極難找到,但那沼澤之中生有一種水鬼,非人非獸,乃是一種十分詭異的異物,周身長滿如腐土一般的東西,常有水草枯藤之類的植物生長於上。幻虹花天生就最愛那一層怪異腐土,所以在這些水鬼身上往往便能找到一兩朵幻虹花,只是水鬼兇悍力大無窮,又天生適應沼澤,就算打不過只要往水裡一潛,便與沼澤渾然一體,十分隱秘難找。多年以來,這幻虹花的產量確實很低,價格也是居高不下。”

  顧靈雲看了一眼手中那本記載著總堂撥下的各種珍稀靈材的卷宗,笑了一下,道:“其他靈材數目都沒什麼變化,唯獨只有這幻虹花數目突然多了一倍,巫先生,你怎麼看?”

  巫大師沉吟了片刻,隨後道:“以老夫猜測,或許是上個月在血月界那邊採集幻虹花的修士突然有了什麼意外收穫,數目上得以暴增,畢竟總堂撥付的不是只有咱們這一家分店,就算只是等級最高的一級分店,那數目加起來也是不少了。採藥麼,除了眼光見識閱歷外,其實運氣也真的很重要。”

  說著,巫大師撫鬚微微一笑,面上露出幾分緬懷之色,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某些自己年輕時候的往事,過了一會又道:“反正這個月就先看看再說,若是下月幻虹花數目又恢復了正常,便也沒什麼;反之,若是下個月甚至接連幾個月下來,這幻虹花的數目都像這次一樣的話……”

  說到這裡,他似乎略微有些失神,聲音低落了幾分,顧靈雲卻是追問道:“哦,那又怎樣?”

  巫大師面露沉思之色,道:“若果然如此,便是血月界那邊有了什麼異常情況,有什麼人發現了什麼途徑或是前人未知的法子,居然可以大量收集到這種四品靈草。而從總堂這裡撥付的靈草數目看,萬一真是有這種事,只怕那人多半就是在咱們神仙會這一系的人馬中。”

  說著,他抬眼向顧靈雲看去,眼光裡目光閃爍,似有幾分深意。

  顧靈雲緩緩點頭,面上露出幾分了然之色,淡淡地道:“我明白的,若果然有人能做到這一點,不消說自然會得到總堂那邊的重視,萬一再有幾分運氣,被會裡那幾位老神仙看上了,只怕便是要一飛沖天的。”

  巫大師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坐著又閒聊了幾句,便告辭離開了。偌大的書房裡只剩下了顧靈雲一人,這個嬌美的女子坐在那張寬大的椅子中,若有所思,半晌過後,口中忽然低聲道:

  “血月界……邊遠異界,人跡罕至,應該不會這麼湊巧罷……”

  ……

  沈石下了金虹山,渡過滄海很快就來到了流雲城中,繁華喧鬧的大城再度出現在他眼前,那種特有的親切感很快又包圍了他,讓沈石有些煩躁的心情很快平穩了下來,有那麼一瞬間,沈石甚至有一種想要在這座大城裡乾脆買一棟小院住宅的衝動。

  一個誰也不會知曉的小屋,心煩時獨自一人過來,待在這喧鬧城中卻僻靜的一個角落裡,或許也是別有一番滋味,也是另有一絲異樣的安寧吧。

  不過這種想法雖然強烈而衝動,但終究還是一閃而過,沈石只是笑了笑,便把這個看起來有些不切實際的念頭拋在腦後。

  如今他雖然勉強算是有了幾個靈晶手頭寬裕了些,但要敗家也不是這種敗家法,更何況修道一途從來艱難曲折,今日看著四千靈晶數量龐大,搞不好明日一份靈材一棵靈草,便能直接掏空了他。

  走在流雲城裡逛了一圈,沈石很快還是去了神仙會,或許連他自己都沒發覺,自從他如意袋中有了那顆白神珠後,幾乎是下意識中他就有種買賣靈材必去神仙會的本能反應。

  到了神仙會分店,他自然不是過來看那些靈材的,走到一旁請這裡的夥計代為通報一聲那位顧掌櫃,沒過多久,顧靈雲便差人下來將他再度帶上了四樓那間寬闊的書房中。

  平靜而有些奇怪的寒暄過後,顧靈雲直接詢問沈石在書海那裡的古籍書卷中可有找到任何有關黃明此人的線索,而沈石則是老老實實地如實回答:

  “查無此人,或者說這些日子以來,我看過的古籍書卷裡,都沒見過這個名字的。”

  顧靈雲皺了皺眉,沉吟片刻後,問道:“書海裡那些天妖王庭時代的古籍書卷很多?”

  沈石苦笑了一下,道:“多如牛毛,至少也在三十萬冊以上,而且因為人手不夠,多數人都是仔細看護本門秘笈,對這些古籍書卷幾乎都沒有仔細分類,都是隨意堆放在一排排書架上的。”

  顧靈雲腦海中想像了一下那場面,臉色也是微變,看起來不太好看,道:“你……這段日子看了多少書,以後多久或能看完麼?”

  沈石咳嗽了一下,道:“我平日裡也要修煉,也有日常功課要做的,所以一天就只能過去一兩個時辰翻書查閱,差不多也就囫圇吞棗地粗略看了一百來本吧。不過你若是問我什麼時候能看完,我只能說,怕是這輩子的時間是不夠了啊……”

  顧靈雲眉頭一挑,瞪了沈石一眼,沈石卻是面露無奈之色,攤手道:“我實話實說。”

  顧靈雲搖了搖頭,伸手兩根手指揉了揉眉心,沉默了片刻後,輕歎一聲道:“算了,反正盡人事聽天命吧,你平日有時間有心的話,就幫我多去找找,若是真有消息給我,我一定重謝。”

  沈石道:“多謝顧掌櫃抬愛,不過我只想兩年後有希望能與我爹重逢相聚,至於找書的事,我必定不會懈怠,請顧掌櫃放心就是。”

  顧靈雲點點頭,隨後對他道:“還有兩日便是本會私密的拍賣會了,你既然來了就不要再離開流雲城,乾脆就在這裡等兩天罷,到時候的時間地點,我自然會派人告訴你。”

  沈石怔了一下,倒是沒想到顧靈雲這麼好說話,心底暗想會不會是自己小時候對這位顧姨的第一印象實在是太過深刻了,這才會時時覺得此女子冷若冰霜難以相交,但眼下看來,似乎顧靈雲也不算太難相處啊。

  顧靈雲主意既定,很快就做了決斷不說,隨後更是展露了其大方的一面,直接替沈石在神仙會分店附近的幾條街道外訂了一處僻靜院子,讓他過去好好休息,這幾天隨便逛逛,就等著兩天之後的拍賣會了。

  當沈石離開的時候,不得不說他對這個手掌流雲城神仙會分店大權的女子,印象居然已經開始慢慢變好了。

  ……

  十二月廿一日,晴。

  兩天時間轉眼即過,很快便到了顧靈雲與沈石約定的拍賣會開始的那一天。時間地點顧靈雲也果然沒有食言,早早就派人過來告知沈石,而沈石所需要做的,就是在這一天開始後,悠閒自在地帶著小黑豬走到南寶坊那邊,進入神仙會名下一處看守嚴密的大宅,拍賣會就在那裡舉行,只容許身懷神仙會白神珠以上級別的客人進入參加,至於其他修士,不管是有錢還是沒錢,不管是散修還是名門子弟,一概都不會知曉有這麼一個事情存在。

  沈石走到那座距離神仙會分店百餘丈開外的屋宅外頭時,甚至差一點以為自己找錯了地方,門口就只站著兩個守衛,雖然看著這兩人精氣神都是極好,但似乎並沒有自己想像中那般肅然浩大的場面。

  不過在驗過白神珠並順利地讓他進去之後,沈石走到大門後的庭院裡,這才發現這裡僻靜的外表下,裡面卻是別有天地,如今熙熙攘攘的已經來了不少客人,而在各處邊緣角落圍牆之下,每隔一段距離都能看到一個沉默安靜的守衛,顯然這裡的守衛力量遠比外頭看到的要強悍許多。

  沈石在心中感歎了一番,再次暗暗心驚于神仙會的實力,這不過只是流雲城一座分店,看著卻已是有幾分不可小覷的實力,若是再想到放眼天下神仙會還有無數分店,分店之上更有神秘莫測但必定強大無比的總堂,這一份隱藏在陰影裡的實力,實在是強大的令人有些驚心。

  不過神仙會再強大,至少眼下看來與沈石並沒有任何關係,他也只是感歎了一番,便往前走去,在拍賣會開始之前,會先有一場珍品展示,一些神仙會即將拿出來售賣拍賣的好東西,會公開展示給這些多是身家不凡的貴客們。

  只是往前才走了幾步,沈石偶然間眼角餘光掠過周圍人流的某處,忽然間卻是身子一頓,一個帶了幾分熟悉的身影從他身旁數尺之外的抄手遊廊上走過。

  笑意盈盈,嬌媚明豔,整個人仿佛都散發著一股驚心動魄的媚惑之美的女子,此刻伸手輕搭在一個與她外表截然不同、毫不相稱黑瘦矮小並且面容醜陋的男子手臂上,相伴而行。

  美與醜的對比是如此的鮮明,簡直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但是她卻似乎毫無感覺,一雙眼眸裡絲毫不見異樣,只是嬌媚無限地微笑著。而同樣是仿佛一個不經意的回眸,她也看到了欄杆之外庭院之中,不遠處站著的那個男子。

  她像是微微怔了一下,有片刻的失神,然後微微一笑,如鮮花般嬌豔美麗,輕輕走了過去。

  卻是多日未見的淩春泥。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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