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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蕭鼎] 戮仙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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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4-11-18 01:12: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四九章 收徒

  這驚雷響得如此突然,把沈石嚇了一大跳,身子都是機靈了一下,反而是坐在那邊的雲霓長老穩如泰山,莫說臉上沒有驚容,甚至就連眼皮子都沒動彈一下,看去似乎只當這雷聲是不知哪來的小蟲子嗡嗡低鳴而已。

  沈石連忙抬頭,向天上看去,只見滄海之上仍然還是一片晴朗天空,唯獨是在這座小島上方高遠半空裡,卻有一大團雲氣詭異地懸浮在那邊。從下方看去,這團雲氣時刻不停地在翻滾湧動著,速度飛快猶如狂風怒濤,而雲團之中隆隆之聲不絕於耳,甚至沈石還看到了幾道電光如銀蛇一般在雲團邊緣處閃爍掠過。

  他心裡忽然浮起了一個有些誇張的念頭,再聯想到剛才雲霓長老的那句話,一時之間他也是怔住,過了好一會才語氣有些艱澀地向雲霓問道:“雲長老,莫非……莫非他們兩位是在那上面嗎?”

  雲霓面色漠然平靜,似乎對頭頂上的那團瘋狂湧動的雲氣視若不見,淡淡地哼了一聲,卻是半個字也不說,看起來是沒有想搭理沈石的意思。

  雲霓懶得說話,沈石自然也不敢追問,不過從她的反應不難猜出,只怕此刻天上那團雲氣裡的多半就是蒲、孫兩位長老,而從那雲氣翻滾雷聲隆隆乃至電芒閃爍的情況來看,似乎怎麼看都不像是那兩位淩霄宗元丹境的大長老正在半空中閒聊笑談眺望風景……

  這局面真是大大出乎沈石意料之外,誰能想到這滄海孤島之地,這兩位大真人居然會真的直接動手了呢,在過往沈石的心目中,與絕大多數年輕人或是剛剛踏入修煉一途的年輕修士一樣,都是對元丹境的大真人心懷敬仰,很多時候都看做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但是此刻看著天空中那團憤怒翻滾的雲團,沈石忽然覺得自己以前的想法很有必要重新改變一下啊。

  站在小島之上,雲霓顯然沒打算理會他,而沈石手拿著那顆銀光海葵珠本該是交給蒲長老完成考校然後若無意外就該拜入蒲長老門下才對,可是此刻他卻是不知該做什麼才好,只得怔怔地看著天空,茫然無語。

  那一團雲氣十分濃厚,以沈石的目力根本看不清雲氣裡面此刻到底是什麼情況,不過從外表那些瘋狂湧動的雲團和電閃雷鳴連綿不絕來看,那情況想必是十分激烈。而如此等了小半個時辰,天空裡的雲氣居然仍是那樣,似乎並沒有停歇的意思,沈石驚愕之餘,也漸漸地有些擔心起來。

  正在他猶豫著是不是再鼓起勇氣請求那雲霓長老一次的時候,也不知是不是回應到他的心聲,天空裡的那團雲氣突然在一聲巨響之後,轟然而散,片刻間兩道人影從半空中直墜下來。

  沈石大吃一驚,還以為那兩人出了什麼事,不過元丹境的大真人畢竟不同凡響,看著墜落之勢奇快無比,但是在接近地面約莫十多丈高的時候,那兩個身影卻是幾乎同時頓了一下,下墜之勢就這麼陡然一止,然後便輕飄飄地落回了小島地面上。

  人影既現,正是蒲司懿蒲長老和孫明陽孫長老二位,看他們從半空中飄落下來的身形姿態,皆是半點不借外力而舉重若輕瀟灑自若,氣勢與尋常修士迥然不同。但是當他們落地之後,沈石卻是又吃一驚,只見站在右邊的孫明陽長老看著外形似乎並沒有什麼異樣,一如之前,反而是蒲長老的額頭上居然多了一塊紅斑,約莫有半個巴掌大小的樣子。

  沈石心中一沉,連忙向蒲長老那邊跑去,不過才剛落地,蒲老頭看起來便是一臉惱怒地看向孫明陽,冷笑道:“有種再來打一場!”

  孫明陽臉上掠過一絲不屑之色,開口冷哼了一聲,道:“切……”看他的模樣似乎是想說些嘲諷話語,誰知這一聲才開口,忽然間身子一震,卻是從他口鼻雙耳這五竅之中,同時冒出了一股黑煙,看去並不濃烈也很微弱,只是片刻便被海風吹散了。但在場眾人卻是同時都看到了這一幕,孫明陽眉頭一皺,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後頭原本想說的自誇或是諷刺的話語,也就說不出口了,而那個“切”字也頓時變了一點音調,轉成了:

  “……呃……”

  端坐在一旁的雲霓也看到了這個情景,一直平淡的臉上眉頭忽地一挑,隨即微微皺眉轉頭看了蒲老頭一眼,眼中似有幾分驚訝之色,隨即又是若有所思,像是想到了什麼。但見那兩個老頭站在那邊,雖然沒有開口說話但彼此對視虎視眈眈,氣氛沉肅,似乎大有一言不合就真的還要再來較量一場的意思,雲霓歎了口氣,像是有些受不了這兩個老頭子,撇撇嘴站了起來,沒好氣地道:

  “老蒲,快把你這徒弟的事了了,丹堂那邊我多少事呢,結果被你在這裡耗了大半天。”

  蒲老頭一怔,這才回過神來看到沈石正站在一旁,同時手中握著一顆澄澈明珠,頓時眼睛一亮,哈哈笑出聲來,像是轉眼間就把與孫明陽的爭執丟到腦後,一步跨到沈石身旁,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

  “好小子,幹得不錯!”說著哈哈大笑,隨手將那顆銀光海葵珠拿了過來,瞄了一眼,笑呵呵點了點頭,然後隨手拋給了雲霓,笑道,“來,你看看,看看。”

  雲霓素手微翻,接住這顆明珠,也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微微頷首沒有說話,然後丟給了孫明陽長老,孫長老伸手接住微一摩挲,然後看了沈石一眼,口中“唔”了一聲,又把珠子丟回給了蒲老頭,淡淡地道,

  “沒錯了。”

  蒲老頭眉開眼笑,心情大好,看起來連和孫明陽長老生氣的意思都沒了,笑呵呵地對沈石道:“好了,算你過關了,待會就隨我回山,咱們去術堂做個拜師之禮,你就算是老頭我的第二個徒弟了。”

  沈石屏住呼吸,心中一陣狂喜,然後低身彎腰,道:“是……師父。”

  這一聲師父叫的十分清楚響亮,蒲老頭笑而撫鬚,一副老懷甚慰的模樣,旁邊的雲霓卻像是懶得再呆下去,一言不發地直接一個甩袖縱身而起,直接飛上了天空向著金虹山方向飛馳而去,而孫明陽看起來倒是沉穩多了,淡淡地道:

  “此子看來天資還算不錯,就怕……”

  蒲老頭哈哈大笑,道:“廢話,老頭子我親眼看上的人,資質能差到哪裡去,有什麼好怕的!”

  孫明陽神色不變,道:“我是說就怕你誤人子弟,耽誤了人家。”

  蒲老頭一窒,隨即大怒,跳了起來,瞪著孫明陽怒道:“臭猢猻,你想討打嗎?”

  孫明陽哈哈一笑,也不再廢話多言,轉身飛起,離開了這座小島。看著那個遠去的背影,蒲老頭恨恨地罵了幾句,然後轉過身來,臉色卻又好看了起來,對著沈石笑道:

  “來,我們回山了。”

  ……

  金虹山,五行殿中。

  術堂執掌長老蒲司懿蒲長老的收徒儀式,便在這裡舉行。

  身為一堂之主,如今又名列淩霄宗五大長老之顯位,但這一場收徒的禮儀卻是簡單到了極點,偌大的五行殿中在一旁觀禮的只有徐雁枝一個人,而整個過程也只是沈石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而已。

  如是者,禮成。

  雖簡樸又簡單,但無論是蒲老頭還是沈石還是徐雁枝,三個人看起來都很高興,徐雁枝更是笑著拍了一下站起的沈石肩膀,笑道:“不錯啊,沈師弟,以後咱們兩個就是真正的同門師姐弟了,有什麼事需要師姐我幫忙的,儘管說。”

  沈石笑道:“是,以後還要多麻煩師姐你了。”

  蒲老頭呵呵而笑,正想開口說話,忽然腦袋微微側向一邊,皺眉細聽了一下,隨即看向徐雁枝問道:“觀海台那邊怎麼那麼鬧,那場丹會不是完了嗎,又有什麼事了?”

  沈石怔了一下,也是凝神細聽,但是卻沒有聽到絲毫聲息,一時間對自己這位師父的感覺之敏銳頓時心生敬佩。徐雁枝聳了聳肩,道:“是丹堂那裡正在佈置,稍後雲霓長老會在靈藥殿中公開將丹會上最後勝出的鐘青露收入門下。”說著頓了一下,卻是露出幾分竊笑,看著蒲老頭笑道,

  “師父,人家那場面可是大氣得很,比咱們強多了,我猜到時候怕是會有幾百個本門弟子過去觀禮呢。”

  蒲老頭哼了一聲,道:“人多了不起嗎?”

  徐雁枝正色道:“非常了不起啊,師父!”

  蒲老頭語塞,半晌說不出話來,然後憤憤然地瞪了這個整天頂嘴的逆徒一眼,不再去理會她,對沈石招招手,道:“石頭,過來過來,把你現在身上的神通術法都給師父我說一說,我看看要怎麼幫你拾遺補漏,再重新幫你栽培起來。”

  說著,他嗤笑一聲,像是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道:“居然說我會誤人子弟,笑話!”

  ……

  當沈石再度走出五行殿的時候,看看天色,卻是不知不覺間已到了黃昏時分,他長出了一口氣,心裡兀自有些不太真實的感覺。早上出門的時候自己還是默默無聞無依無靠的小人物,但是過了這個白天,自己就成為了術堂長老的座下弟子,眼前那一條修煉坦途,仿佛也正在漸次展開。

  人生際遇,真是任誰也說不清楚啊!

  沈石笑著搖了搖頭,正想著要不要就此回去洞府的時候,忽然就聽五行殿下某處突然有人叫了一句:“石頭。”

  沈石抬眼看去,卻見是孫友站在那邊,笑呵呵地對著自己招手。

  沈石連忙答應一聲,快步走了過去,孫友笑著打量了一番他的氣色,然後笑著道:“這是大事成了?”

  沈石笑著點了點頭,孫友搖頭笑道:“看不出來,你小子果然是有大運道的,可喜可賀!”

  兩人相視大笑,隨後沈石想到之前拜託孫友的那件事,連忙向他詢問淩春妮的情況,孫友也不隱瞞,將自己所做之事一一說明。

  當聽到孫友最後甚至搞來了一套小宅院安置淩春泥後,沈石也是吃了一驚,剛想說些什麼,卻只見孫友笑著擺擺手,道:“客氣話就別說了啊。”

  沈石默然片刻,然後重重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總之多謝你下山,幫了我這個忙。”

  孫友嘿嘿一笑,剛想說些什麼,忽然卻看到旁邊有人走了過來,在黃昏中身子綽約清秀美麗,卻是鐘青竹。只見她面帶微笑,走到兩人跟前,先是對沈石笑道:“石頭,聽徐師姐說,你今日拜入蒲長老座下,我真是為你高興。”

  沈石笑著點了點頭,道:“多謝。”

  鐘青竹嫣然一笑,像是從心底由衷歡喜一般,不過隨即她卻是又轉頭看向孫友,隨口問道:“對了,你剛才說下山幫他,是去幫石頭做什麼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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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零章 歡喜

  聽到鐘青竹突然問了這麼一句,沈石與孫友兩人臉上的神情頓時都是一僵,在這片刻之間,沈石心念轉動,還沒想清楚要說什麼才好的時候,倒是旁邊的孫友腦子轉得飛快,哈哈一笑卻是搶先道:“哦,那事啊,是石頭叫我下山幫他買點製作符籙的材料。”

  鐘青竹“哦”了一聲,剛點點頭,但是隨即眉頭一皺,卻是看了孫友一眼,帶了幾分驚訝,道:“符籙靈材?這些東西金虹山上也有啊,就在這術堂裡,更不用說如今沈石他已經是蒲長老入門弟子了,這些東西還不是應有盡有?”

  孫友一呆,剛才那句話他不過是情急之下隨便抓來應付鐘青竹的,根本也沒想太多,誰知鐘青竹心思居然如此敏銳慎密,一下子就看到了其中漏洞,一時間孫友這話就接不下去了,期期艾艾有些結巴起來。

  旁邊的沈石有些惱火地看了孫友一眼,咳嗽一聲,對鐘青竹笑道:“那是我前些日子拜託他的事,術堂這裡確實是有各種符籙靈材,不過價格比山下神仙會那些商鋪裡還是要貴不少的,而且那時候我不是還沒入蒲長老,呃,也就是我師父的法眼嘛。”

  鐘青竹這才釋然,微笑道:“原來如此,不過從今天開始,石頭你在這上面應該就不用擔心了吧。”

  沈石呵呵一笑,道:“希望如此罷。”說著悄悄推了站在旁邊的孫友一把,孫友頓時醒悟,心想此時再多說下去只怕搞不好又要露餡,連忙道:“好了好了,石頭他也累了一天,先讓他回去休息吧。”

  說著拉著沈石轉身就走,沈石笑著對鐘青竹打了個招呼,鐘青竹也是嫣然而笑,笑意溫柔,看著他們兩人的身影逐漸走遠。

  黃昏夕陽下,晚霞溫柔美麗,映紅半天雲彩,她看了半晌,然後轉身走到了五行殿外的欄杆邊,那裡有一個女子倚欄而立,正是徐雁枝。

  看到鐘青竹微笑走來,徐雁枝笑了笑,輕輕拉住她的手拍了一下,低聲笑道:“這下你可放心了罷?”

  鐘青竹溫柔一笑,道:“多謝姐姐了。”不過說著她心裡似乎還有些記掛,想了想,又輕聲道,“姐姐,卻不知蒲長老對他印象如何?”

  徐雁枝嗤笑一聲,道:“你這個女孩子,年紀不大心思倒是重的很,好啦,明白告訴你就是,我師父對這個新徒弟那是滿意得不行,這才一天的工夫,我看他就是把沈師弟當心肝寶貝了,剛才在大殿裡就一直是連連誇獎,自己還是眉開眼笑個不停。”

  鐘青竹長出了一口氣,像是直到此刻終於是完全放下心來,笑道:“那就好了。”

  徐雁枝撇了撇嘴,道:“好什麼,我就從沒看到他這麼對我過。”

  鐘青竹微笑道:“總是沈石他天資不凡,才讓蒲長老這般喜歡吧。”

  徐雁枝聳了聳肩,道:“是啊,他在五行術法上的天分確實不……咦,不對!”她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麼似的,卻是伸出手去掐了鐘青竹手臂一把,佯怒道,“臭丫頭,你這話裡的意思是說我天資不夠所以才不得師父歡心嗎!”

  鐘青露嚇了一跳,連忙拉住徐雁枝笑道:“姐姐,息怒息怒,我哪有這個意思嗎?”說著兩個人卻是笑成一團,在這裡嬉鬧了一陣,這才漸漸平靜下來。

  徐雁枝看了看天色,道:“此間事了,沈師弟也算是有了機緣,加上我已入過一次問天秘境,所以不會再去,不出意外的話,四正大會凝元境精英弟子中,應該會有他的一份名額了。倒是你自己那邊,我記得樂長老座下應該還有另一個有資格前去四正大會的弟子吧?”

  鐘青竹點了點頭,不過從她神色間倒是看不出來有什麼異樣神色,不管是自信又或是擔憂焦慮都沒有,只是異樣的平靜而已。她靠在欄杆邊,凝望著遠方滄海深處已經馬上就要落入海底的殘陽落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道:“對了,師姐,聽說你這邊售賣的各種符籙靈材,價錢很貴麼?沈石那個人靈晶不多,可能買不起呢。”

  徐雁枝點了點頭,道:“嗯,確實挺貴的,不過之前沈石也沒到我這裡來買過,想必也是為此罷。這價錢都是我師父定的,他那人……反正你也知道了,就是那樣。”頓了一下,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微笑道,“你不用擔心,如今沈師弟既然是師父的入門弟子,自然是與眾不同,反正只要是我師父他高興了,莫說這些符籙靈材了,便是那些更貴的術法神通,還不是都跟白送一樣教給了沈師弟?”

  鐘青竹笑了起來,點了點頭,隨後明眸之中清亮目光幽幽轉動,卻是望向遠處,那邊沈石與孫友二人的身影早就走得遠了,一片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她默默眺望片刻後,卻是忽然微微皺了皺眉。

  ……

  沈石與孫友二人一路走到觀海臺上的時候,看著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偌大的觀海臺上還在走動的人看去比白天已經少了一些,不過相比起這邊的平靜,觀海台另一側靈藥殿的那邊,遠遠看去卻是要熱鬧的多,燈火通明不說,進進出出來來往往的淩霄宗弟子人數著實不少。

  沈石向那邊看了一眼,也沒有過去的意思,依然與孫友向前方山道的方向走去,同時耳邊聽到孫友開口道:“石頭,你準備什麼時候下山?”

  沈石想了想,道:“明日師父還要見我,大概也是正考慮如何對我因材施教罷,我看看若有機會,便向他老人家告假,下山一次。”

  孫友點點頭,道:“這樣也好。”說著感歎了一聲,道,“你這下可算是前途坦蕩了啊,別的不說,半年之後那一場四正大會,你是不用擔憂了。”

  沈石看了他一眼,笑道:“你這個孫家嫡系子弟,正是風光無比,難道還怕去不了?”

  孫友默然片刻,淡淡地道:“咱們淩霄宗在凝元境的弟子人數不下一千,而四正大會凝元境的精英弟子名額一共八十人,其中各大長老座下親傳入門弟子就先占去了至少十餘個,剩下的份額這麼多人爭奪,你覺得我光憑一個名頭姓孫,又能有幾分把握呢?”

  沈石怔了一下,之前他對四正大會並沒有太過關注,所以也不太瞭解這其中的關節,如今聽孫友這麼一說,還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皺眉道:“聽你這麼說,還真是難,不過你們孫家那邊就沒其他法子麼?”

  孫友忽然冷笑一聲,道:“法子當然是有的。”

  沈石眉頭一挑,道:“哦,是什麼?”

  孫友道:“我爺爺孫明陽真人名下一共有四名門徒,都是成名已久的英才,所以今年便準備用掉最後一個名額,再收一個徒弟。”

  沈石哈的一聲,笑道:“如此正……”

  話音未落,卻只聽孫友已經插口截道:“他們定下來要選我大哥孫恒了。”

  沈石頓時一怔,隨即默然,兩人在這觀海臺上默默走去,一時間氣氛有些凝滯,過了好久,才聽到孫友長出了一口氣,在晚風拂面的夜色裡,冷冷地說了一句:

  “長房長孫,了不起啊。”

  ……

  靈藥殿中,隨著夜幕降臨,這裡非但沒有安靜下來的跡象,反而有更多的人來到此處幫忙佈置,尤其是後殿大堂中,張燈結綵紅燭煊赫,各種香案大桌檀木大椅,乃至周圍觀禮的座位都是被人一一悉心安排著,淩霄宗門下第一堂口的興旺氣象,在此畢露無遺。

  中途幾個人影從這後殿走過,當先者兩個女子,最先一人容貌秀麗背負長劍,氣勢不凡,正是雲霓長老座下最負盛名的弟子甘文晴,而在她身旁的女子姿容清麗美麗動人,單從容貌上來說甚至比甘文晴還稍勝幾分,一路走來,不知引來多少目光關注凝視,便是這幾日間在淩霄宗內被人提起名字次數最多,同時即將被雲霓長老收入門下的鐘青露了。

  這兩位如今可算是最近金虹山上名頭最響的兩位女子了,一路上所過之處,丹堂弟子都是紛紛露出笑臉打著招呼,鐘青露微笑應對,甘文晴則是面色淡淡,看去氣度肅然,而周圍丹堂弟子對這位大師姐也是敬畏有加,往往甘文晴看到這邊的佈置指點幾句,便有旁邊的丹堂弟子急忙前去依言改動。

  鐘青露跟在這位大師姐身旁,也是面帶敬重之色,甘文晴在淩霄宗內聲望素來極高,又名列淩霄三劍之列,與杜鐵劍、王亙二人並駕齊驅,更被人視為有望爭奪下任掌教真人大位的人選之一,平日裡若是雲霓長老閉關,她甚至能在丹堂中做半個主。在這樣一個人物面前,鐘青露也是暫時只能仰視。

  不過甘文晴對其他人雖然神色淡淡,但與鐘青露這位即將成為自己小師妹說話時,神色卻一直很溫和,其中更是不乏提點之處,讓鐘青露十分感激,一一謝過。兩人在這後殿走了一圈,甘文晴倒是對這裡的佈置算是大致滿意了,點了點頭,便帶著鐘青露往回走去。

  走了幾步,甘文晴忽然發現鐘青露神色間似乎有些少許分神,隱約有些心思,不由得帶了幾分好奇,道:“青露,在想什麼呢?”

  鐘青露猶豫了一下,像是鼓起勇氣,靠近了一些甘文晴,低聲道:“師姐,我從昨日起就一直在丹堂這裡,能否讓我出去一會?”

  甘文晴皺了皺眉,道:“你要去哪都可以啊,沒人約束你。”

  鐘青露苦笑了一下,道:“可是閔師姐之前跟我說,在拜師大典前,讓我最好不要離開丹堂這裡。”

  甘文晴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道:“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此次典禮師父是十分看重的,當然也是對你的看重,最好不要出什麼差錯,而且你剛剛入門,師父或許隨時都會召你過去說話,萬一叫你時不在也是麻煩。對了,你是想去哪兒,如果不是十分要緊急切的事,要不就稍等這一兩天過完再說,你看呢?”

  鐘青露怔了一下,心頭間卻是浮起丹會那一晚篝火光影間,那個轉身離去男子的背影,莫名之中她像是心底有些幽幽的黯然,不過當她抬頭看向甘文晴那溫和的目光時,鐘青露沉默了片刻後,隨即笑了一下,輕聲道:“好的。”

  甘文晴微笑著點了點頭,隨即繼續向前走去,鐘青露跟在她的身後,明眸裡微光閃爍著:過兩天再去找他好了,想必他一定也會為我歡喜罷……

  她心裡這般想著,忽然間又高興起來,幾許溫柔,幾許甜蜜,化作了嘴角那一絲淡淡笑容。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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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一章 功底

  翌日,沈石早早來到術堂五行殿這裡,或許是因為來得有些早,他並沒有看到師姐徐雁枝的身影,卻意外地發現蒲老頭居然這麼早就已經拎著一個酒葫斜靠著坐在五行大殿的門口邊,一副淡然悠閒又帶了幾分愜意的模樣。

  昨日拜師之禮都已行過,沈石對這位蒲老頭在往日敬重的心情上又是多了幾分親切,此刻一眼看到,連忙走了過去,叫了一聲:

  “師父。”

  蒲老頭抬頭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笑意溫和,道:“這麼早就來了啊。”

  沈石見他態度和藹又沒架子,心裡不由得也輕鬆下來,笑道:“是啊,在洞府那邊睡不著,就想著乾脆早點過來好了。”

  蒲老頭點了點頭,道:“不錯、不錯。”說著輕輕拍了一下身旁地上,道,“坐吧。”

  沈石怔了一下,不過隨即也是失笑,沒有什麼推辭的話語,乾乾脆脆地就席地而坐,靠在蒲老頭的身旁。比起往日在那些山野裡的生活,如今的五行殿門口簡直是乾淨的讓人髮指,他可沒有淩霄宗門裡一些弟子養尊處優的心態。

  微風吹過五行大殿,帶起了地上幾片落葉,偌大的殿宇內外一片安寧,不見人影,只有這一對剛剛成為師徒的兩個人並排而坐,而大殿裡面遠遠看去一片幽暗昏沉,看著就算是陰影中站著個人都很難讓人察覺的樣子。

  白髮迎風微微飄動,蒲老頭笑了一下,道:“喝不喝酒?”

  沈石笑道:“您不心疼好酒的話,那就來一口。”

  蒲老頭大笑,將酒葫丟了過去,沈石接住,仰頭就是一口,一股醇香美酒入喉,甘美醇厚酒香撲鼻,他放下酒葫雙眼微閉,過了片刻才長出一口氣,歎道:“好酒啊。”

  蒲老頭嘿嘿一笑,道:“這成年花雕雖然確實不錯,但看你這般沉醉,好像也沒到這個地步罷?”

  沈石笑了笑,道:“師父,若是您往日曾經有三年喝的都是跟醋一樣的劣酒,然後再喝這花雕,你覺得自己會感覺如何?”

  蒲老頭怔了一下,隨即皺眉沉思,片刻之後忽然身子一抖,像是酸了一下牙齒一樣,然後看向沈石,正色道:“還真是,被你這麼一說,我突然覺得這花雕果堊然是酒中極品了!”

  說著一把搶過那酒葫又是骨碌碌喝了一大口,然後感歎一聲,又帶了幾分同情之意,道:“你以前真的喝過三年劣酒嗎,那日子一定不好過吧?”

  沈石聞言搖了搖頭,先是笑了笑,但隨後卻有些猶豫起來。他在妖界的三年和好酒的老白猴在一起,確實中間喝過不少次那些奇劣無比的酸酒,不過這些事牽扯到妖界的秘密,他一時間卻是不知道該不該對師父明說。

  而坐在他身旁的蒲老頭這時卻是看了他一眼,臉色溫和而平靜,笑著道:“怎麼了,在想什麼呢?”

  沈石沉默著沒有說話,蒲老頭也還是臉上掛著笑意,並沒有特別介意的模樣,不過這氣氛似乎忽然有些奇怪起來。但沈石並沒有遲疑太久的時間,很快的他忽然轉過身子,卻是雙膝跪地雙手放在大腿上,看著蒲老頭,欲言又止。

  蒲老頭笑了笑,淡淡地道:“怎麼了?”

  沈石深吸了一口氣,道:“師父,我其實是有事瞞著你的。”

  蒲老頭“哦”了一聲,轉頭看著他,淡淡地道:“既然有事,那就告訴我好了。”

  沈石猶豫了一下,卻是咬了咬牙,垂下頭去,道:“師父恕罪,那事情有些牽扯,只怕我……暫時還不能說。”

  蒲老頭的神情又淡了幾分,臉上的笑容也差不多完全收了起來,但語氣裡還算是平和,聽不出是喜是怒,道:“怎麼,什麼事這麼重大,連我這個做師父的你都不能說嗎?”

  沈石的雙手緩緩地從大腿上滑落到了地面,身子微俯,臉色似乎有些蒼白,連呼吸都急促粗重了些。昨日才剛剛拜的師父,誰會想第二天就去頂撞得罪呢,更何況這位師父本身德高望重,對自己又是青眼有加。

  可是沈石依舊還是在沉默著,過了片刻,低聲道:“師父,那秘密是我回山之前所遇之事,門中只有掌教真人與太上長老知曉,弟子當日也曾答應過他們嚴守秘密的。”

  蒲老頭白眉一挑,若有所思,沉吟片刻之後,道:“原來如此,可既是如此你大可不說,反正我也不會知道的,不是麼,卻又為何對我提起此事?”

  沈石抬頭正視蒲老頭的目光,並無躲避之意,坦然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弟子並無意對師父故意遮擋掩飾什麼,只是當初弟子畢竟是曾親口答應了掌教真人。人無信而不立,求師父稍候,弟子這就去雲霄殿外求見掌教真人,將此事仔細稟告並請將此事告知恩師。若有不敬之處,都是弟子過錯,師父只管責罰,弟子絕無怨言。”

  說罷,他俯身下來,用頭在地面上重重磕了一下。

  蒲老頭沒有說話,只是凝視著沈石,他既不開口,沈石也不能起身,然而那無形的沉默的壓力卻是瞬間從四面八方湧來,令他有些艱於呼吸,在這一刻,他似乎才真正感覺到了元丹境大真人那匪夷所思的強大威勢,哪怕他並非有意,但這無形氣勢卻也是可畏可怖。

  “哈!”

  忽然,蒲老頭突然開口一笑,笑聲暢快神態溫和,一把拉起了沈石,笑道:“不過只是小事而已,老頭子我活了一大把年紀了,難道還在乎這些小事。那些過去的事,你想說就說,不能說就不必說了,不用糾結,來來來,跟我進殿,今日老夫還要再看看你的符籙功底呢。”

  說著哈哈大笑,拍拍屁股起身,順便也拉起了沈石,然後走進了五行大殿。

  沈石站在原地呆立了一會,伸手擦了擦額頭,目光在前方蒲老頭的身上停留了一下,隨後神色恭謹地跟了上去,只是在這中間,他放下的那只手掌卻是有意無意地在腰間,也就是自己那只如意袋的位置上輕輕碰了一下。

  ……

  五行大殿之內空闊寧靜,不過一老一少兩個人顯然都早已熟悉習慣了這裡的氣氛,蒲老頭帶著沈石一路走到後殿位置,進入了一個有幾個靠牆書架像是書房的房間,然後笑著對沈石道:

  “當日第一次見到你時,便看你能認出幾幅符紋符陣,後來又聽徐丫頭說,你好像一直對符籙一道有所鑽研。咱們修煉五行術法的,符籙若是能用好了可是一大助力,你現在就畫幾個符籙,讓老夫看看你究竟在符籙上有什麼造詣?”

  沈石目光落到那屋中的書桌之上,只見桌面上擺著符筆朱砂還有一疊黃符紙,顯然是早就安排妥當了,他對蒲老頭笑了笑,拱手道:“弟子遵命,獻醜了。”

  蒲老頭呵呵一笑,擺擺手讓他過去。沈石走到書桌邊,整理了一下衣襟坐下,然後沉心靜氣片刻後,取過一張黃符紙,又拿起符筆蘸了朱砂,深深呼吸了一下,隨即落筆下去。

  扭曲而鮮紅的筆劃,在黃色的符紙上平滑而順暢地勾畫而出,書房裡忽然變得十分安靜,蒲老頭沒有任何聲息,而沈石也像是完全忘記了周圍事物,在這一瞬間,完全沉浸到描畫符文的世界中去了,就像是他過往十多年來日日勤練不綴的日子一樣。

  每一個動作,每一次抬筆,橫直斜挑盡是沉穩,沒有半分猶豫,沒有半分顫動,蒲老頭才看了一會,臉色便是微微一變,再看向沈石的目光裡,已經帶了幾分驚訝之色。而沈石此刻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蒲老頭的神色變化,在他眼中,只有那符籙符紋的走向與描繪。

  黃符紙是所有符紙中品階最低的一種,只能承載五行術法中的一階術法,所以沈石此番描畫的就是一個最常見的一階術法“火球術”的符紋,三個陽火符在符紙上漸次出現,組成了那個熟悉無比的符陣。

  當最後一筆勾成的時候,沈石手腕穩穩地在空中停頓了一下,然後徐徐放下,自己又審視了一番這張符紙,微微點頭隨即站起,抬眼看向蒲老頭,道:

  “師父,您看……”

  蒲老頭走了過來,臉色看去十分平靜,早先曾有過的些許驚訝之色早已消失不見,他拿起那張黃符紙看了看,微微頷首,卻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淡淡地道:“多畫幾張吧,最好是不同術法的。”

  沈石怔了一下,但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道:“是。”

  說完,他轉過身子又重新坐下,再度取過黃色符紙,然後在微微沉吟片刻後,便開始繼續落筆。

  扭曲而繁複的圖紋再度在他的筆下緩緩出現,糾纏玄奧到令人眼花繚亂,但沈石的每一筆卻都如此清晰沉穩,將一個個艱澀無比的符紋平穩無比的畫了出來。

  水箭術、沉土術、岩刺術、火障術,這一次,他接連畫出了四張符紙,中間幾乎沒有任何停頓,艱深繁雜的符紋在他筆下似乎突然變得格外簡單而清楚,就這樣一個個顯露了出來,然後絲毫不差地被描畫在黃符紙上。

  蒲老頭看向沈石的目光裡,驚訝之色再度出現並且越來越濃,甚至忍不住開始重新打量這個年輕的弟子,作為一個元丹境大真人並且在五行術法一道上造詣極高的大修士,他毫無疑問地知道符籙一道的艱難,而要做到像眼前這個年輕人這般令人驚愕的熟練程度,至少也是需要有制符十多年並且擁有不凡天賦的老練制符師才能做到的。

  老頭的眼神慢慢的,再一次的明亮起來,甚至隱約能在他眼底深處看到一絲隱秘的激動,但是當沈石完成這些符紋的繪製轉頭向他看來的時候,蒲老頭的神情又平靜了下來。

  他安靜地看了桌面上那五張一字排開的黃色符紙一會,然後抬起頭對沈石道:

  “畫得還行吧。對了,你會不會灌靈,也就是制符的最後一步?”

  沈石怔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

  蒲老頭笑了,咧了咧嘴,像是有些高興,拎著酒葫喝了一大口酒,然後笑著說道:

  “來,試試看,把這幾張符紙都灌靈了,我看看你最後能製成幾張符籙出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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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二章 窺視

  沈石答應了一聲,但在轉身面對桌上那五張符紙的時候,他看去還是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些舉棋不定的樣子。而這副神情落在蒲老頭眼中,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灌靈這一道很難,所以也沒對你有什麼要求,你只管去做,能成幾個是幾個,無妨的。”

  沈石“唔”了一聲,笑了一下,不再猶豫,深深呼吸了一下後,便站在了書桌前,拿起了第一張符紙。

  蒲老頭走到一旁,拉過一張椅子坐下,隨手又把酒葫拎過來喝了一口,然後看向沈石,只見他左手持符,右手虛抱,一團火光正是緩緩燃起在掌心中形成一個火球,正是一階五行術法火球術。當火球術成形之後,沈石凝而不發,緩緩地向左手的符紙一段壓了過去,是為灌靈。

  蒲老頭看著自己這個新收的徒弟動作熟練手法老到,眼中也是露出幾分滿意之色,自古以來名師高徒都是稀少之物,名師難求,但高明的師父想要找到一個完全契合自己一生所學藝業並且天賦出眾的弟子,同樣也是可遇而不可求。在這個五行術法式微多年的世道裡,可以說這兩天來沈石的表現已然令蒲老頭心滿意足,至於在符籙一道上的表現就純粹是意外之喜了,錦上添花已是足夠,哪怕這灌靈表現不佳蒲老頭此刻也是暗下決心或許可以傳其衣缽了。

  前頭的火光猛然一閃,隨後那張黃色符紙上突然間一道亮光閃過,畫好的符紋瞬間亮起,竟是如長鯨吸水一般,將那顆燃燒的火球化作一道純粹的靈力吸附了進去,片刻之後,這符紙上光芒又是連續閃爍數次,這才緩緩平靜下來,符紙底色不變,但那些符紋符陣卻看去格外顯眼清晰。

  “嗯?”蒲老頭怔了一下,隨即笑道,“運氣不錯啊,第一個符籙就成了。”

  沈石抬頭看了他一眼,蒲老頭笑道:“繼續,繼續,把這幾個符籙做完。”

  沈石應了一聲,然後拿起了第二張符紙。

  蒲老頭又喝了口酒,靠在椅背上一邊看著,心中念頭轉動,卻是滿懷欣喜,總覺得這小子不知為何真是越看越是順眼,不過自己還是要矜持一些,做師傅嘛,總是要有個師父的樣子,哪怕平日再如何隨和,授業解道時候該有的威嚴還是要有的。待會乾脆還是說他幾句,指點一下制符中太過急躁什麼的,然後再好言相勸,最後再***手段傳點法術什麼的,這臭小子還不得納頭便拜麼?

  他心中如此想著,如此過了一會,他忽地咦了一聲,看向書桌那邊,只見沈石正輕輕放下第二張水箭術符籙。蒲老頭“呃”了一聲,眼神裡帶了幾分驚訝,笑道:“好小子,這技藝不錯啊,運氣也是好,居然連成了兩張。”

  沈石笑了笑,伸手去拿第三張符籙。

  蒲老頭這次卻是著意仔細看了,然而如此一陣工夫過後,他白眉忽地一挑,臉上笑容已經緩緩退去,因為第三張符籙也成了。

  當沈石將第四張制好的符籙輕輕放在書桌上時,蒲老頭臉上的驚訝之意已然是掩飾不住,更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盯著沈石的動作,甚至是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兩步。

  沈石拿起第五張符紙的時候,目不斜視,但眼角餘光卻是看到了幾分站在書桌邊不遠處的蒲老頭的模樣,他心中忽地一動,拿著那張符紙的手也微微頓了一下。

  ……

  第五張符紙安靜地躺在沈石的手掌間,他安靜地凝視了片刻,然後沉心靜氣開始了灌靈。蒲老頭不知為何,看去臉上神情居然有幾分緊張之意,雙眼緊盯著沈石的動作和那張符紙,眉頭皺著,像是驚訝之中又隱隱有幾分期待。

  不過這一次的灌靈在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因為所制的術法是沉土術,所以散發出來的是土黃色的靈力光芒,當那些符紙上的符紋亮起想要吸收時,突然一陣光芒散亂搖曳,像是力不從心一般,轉眼之間沈石與蒲老頭同時臉色一變,便聽到一聲低沉的悶響,那張黃色符紙瞬間無風自燃,瞬間燒盡,化為了一堆青灰散落下來。

  卻是失敗了。

  沈石“啊”了一聲,後退了一步,蒲老頭也是身子微微一震,臉上看去似有些許失望之意,但隨即又是被一股更大的喜悅之色所替代,不過總的來說,或許是這最後一次的失敗讓他沒有太過失態,哈哈大笑一聲,道:

  “不錯不錯,居然能夠做到五張成四,真是想不到啊,難怪徐丫頭一直都說你在符籙一道上有天分呢,今日一見,果然天資非凡。”

  連做五張符籙,哪怕以沈石早已熟練無比的經驗也是額頭略微見汗,臉色少見蒼白,聞言向蒲老頭勉強笑了一下,道:“讓師父見笑了。”

  蒲老頭哈哈一笑,擺手道:“什麼見笑,你做的再好不過了,很好,很好。”說到這裡,他話音一頓,帶了幾分好奇對沈石問道,“這符籙一道最是磨人,艱難深奧,你應該是有點天分,但看著年紀還是不大,如何能練到這種地步的?”

  沈石猶豫了一下,便把自己從小自五歲時便在父親指令下開始練習畫符同時堅持至今,十多載從未間斷的事對蒲老頭說了一遍,蒲老頭隨即明白,不斷點頭,感歎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原來你竟是已經磨練了十多年啊,難怪難怪。”說著,他看向沈石的目光裡更是多了幾分欣賞,道,“能夠這份毅力恒心,再有幾分天資,世上修行之途便沒有什麼跨不過去的難關了,日後你一定要堅守這份本心,不可懈怠。”

  沈石離開書桌站到一旁,深深一禮,正色道:“弟子一定記住師父今日教誨。”

  蒲老頭顯然看去心情十分之好,大笑一聲,走過來一把拉起沈石便向外走去,同時笑道:“走走走,師父帶你去看幾門咱們術堂秘傳的術法法訣,都是為師我昨晚仔細想過適合你的。”說著,他甚至還帶了幾分狡黠對沈石眨了眨眼,低聲笑道,

  “不要錢的哦。”

  ……

  一個時辰之後,沈石面帶著喜悅之色,從五行大殿中大步走了出來,而蒲老頭則是背負雙手,面帶微笑地也跟著出來站在大殿門口處。

  沈石回頭施了一禮,恭聲道:“師父,您老人家請留步,弟子當不起你遠送啊。”

  蒲老頭呵呵一笑,也不勉強,就站在門口不動,同時微笑道:“你道行境界放在這裡,確實有些限制,但你之前本身所挑選修煉的術法組合也還算不錯,我再幫你補了兩個術法,一個是面對強敵增添幾分攻擊,一個是打不過逃命可用,暫時算是在你這個境界比較合適了。待日後你境界再度提升時,自然會有更多更強的術法可以修煉。”

  沈石面帶恭謹之色,道:“是,弟子明白了。”

  蒲老頭又笑道:“你之前跟我說,常出門磨礪與妖獸敵手廝鬥,而少在宗門洞府靜修,擔心是否會耽誤修行。關於此事我以為大可不必擔心,老夫向來以為所謂靜修,只是你仔細參悟神通道法時可用,至於領悟之後,反而更需多多磨礪錘煉,這一整天呆在山上瞎練,能修出什麼好東西來?”他笑了笑,揮手道,“領悟了這兩個術法後,你只管去山下磨礪,多殺點妖獸,同時搞點靈材靈草什麼的回來,也能換點靈晶不是?唔,對了啊……”

  蒲老頭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笑嘻嘻地道:“我現在是大長老了不方便下山,你若是身上有餘錢的時候,每次下山都幫我帶點美酒回來,可好啊?”

  沈石一怔,隨即笑道:“既然師父開口了,弟子豈有不尊之理,師父放心,待我下山時,弟子必定會記得為師父買回美酒。”

  蒲老頭頓時眉開眼笑,道:“好好好,果然還是你有孝心,徐雁枝那臭丫頭每次就知道推三阻四的,想方設法就不想給老夫買酒。”

  沈石笑了起來,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猶豫片刻後,卻是試探地向蒲老頭問道:“師父,弟子有些事,或許需要這幾日中下山一次,正好也可以去替師父買些酒水回來,不知道師父允許否?”

  蒲老頭笑道:“去吧去吧,我又不是孫明陽那個腦子發僵的老頭,你這麼大個人了,我還能管你那麼多麼?修行最要緊還是就在自己,唔,沒事,你只管去吧,別忘了修煉就是。”

  沈石深深一禮,道:“是,弟子絕不敢忘。”

  說完,他才轉身一路下了五行殿外的石階,向遠處走去,走著走著,在距離五行大殿看去有一段距離之後,不知為何,他臉上的喜悅之色漸漸平復下來,神情中卻是多了幾分有些奇怪的模樣,遲疑了一下後,他卻是輕輕伸手到了腰間的如意袋裡,摸索片刻後,在他拿出來的掌心中,卻是多了一塊顏色純黑、深邃無比中帶著幾分詭異亮光的黑色晶體。

  正是當日在鎮魂淵下與那一塊“戮仙古劍”殘片兩敗俱傷後一起陷入沉寂的神秘黑色水晶,這麼多日子來一陣沉寂不動,但是就在此刻,沈石卻感到了手心裡傳來了一陣陣微微灼痛的感覺,從早上在五行大殿門口的時候起,他便突然感覺到,這塊黑色水晶不知為何,竟然像是猛地驚醒一般,開始古怪地發熱異動起來。

  而當沈石的手指摸過那黑晶表面的時候,他忽然又是一怔。他記得清清楚楚,當日在鎮魂淵下這塊黑晶是被戮仙古劍的殘劍刺穿進去,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見的傷痕,但是此刻他卻摸不到這道痕跡了。黑晶表面光滑無比,那道痕跡竟是不翼而飛,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竟是自我癒合了一般。

  沈石手中暗暗抓著這塊不大的黑晶,臉色保持著鎮定平靜,但心中卻起了一陣陣的波瀾起伏,這塊黑晶突然自癒覺醒,處處顯出詭異,為什麼在其他地方不見它醒來,偏偏就在這五行大殿中有異狀發生呢?

  而且自己以前過來的時候,似乎也並沒有什麼異狀啊?

  他怔怔地站著想了一會,隨即緩緩回頭,帶了幾分深思之色,遠遠遙望著那座高大的五行殿。

  ……

  而在五行殿大門處,看著沈石一路離開,蒲老頭臉上笑容依舊不減,背負雙手笑眯眯的樣子,就像是一個看到自己子孫長大成才時的普通老人。

  而就在這時,忽然間有個黑影竟是在他身後不遠處,大殿裡的某個陰暗角落裡走了出來,隨即也不見那動作如何變化走動,眨眼間卻是出現在了蒲老頭身後不遠處,不過還是站在門後。

  “怎麼樣?”那個人影淡淡地開口道。

  蒲老頭深吸了一口氣,臉上也沒有半點驚訝之色,回過頭笑了笑,道:

  “天資心性人品毅力,都是好的,我非常滿意。”

  陰影裡的那個人笑了起來,笑聲溫和,隨即從門後緩緩走出,與蒲老頭並肩站在五行大殿的門口,身材高大一身道袍,雙眼之中星辰隱現,仙風道骨,赫然正是當今淩霄宗掌教真人岑懷遠。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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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三章 密謀

    雖說是心中有幾分疑惑不解,這塊來歷不明的神秘黑晶顯然絕非凡物,沈石也不明白為何在之前一直沉寂不變的它突然會有所騷動起來,不過在隨後觀察了一陣後,沈石便發現這塊黑晶除了莫名其妙地自我修復之外,也就是在剛才那一段時間裡微微發熱了一會,便很快又陷入了沉眠一般的安靜狀態。

    既然看不出什麼端倪來,沈石沉吟思索片刻後,便還是將這塊黑晶收回到自己的如意袋中,然後一路行去,在走到觀海臺附近的時候,心念轉動,沒有立刻回轉自己的洞府,而是沿著山道下山走向另一個方向,前往孫友住的地方。

    平日裡他來孫友所住洞府的次數並不多,統共也就只有幾次,不過路徑還是熟記的,一路穿林越澗來到了一處向陽的平緩山坡處,這裡的環境看去就比他的洞府要好得多了,視野開闊,茫茫滄海碧波無垠,一望無際,海風平緩吹過,讓人有心曠神怡的感覺。而在此處開闢的洞府更是數量比沈石那處山谷裡多了許多,一排看去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洞府石門,顯然是一個極熱鬧的黃金寶地。

    沈石看了一眼這周圍情景,見此處來往的凌霄宗弟子人數也是不少,與自己那個整日間寂靜空曠的幽谷完全兩樣也是苦笑暗暗搖頭了一下。

    孫友的洞府就在這片山坡中位置頗好的一處,沈石走到那洞府石門前,上前叫門,過了一會石門隆隆而開,孫友探出身子,看到沈石先是一怔,隨即帶了幾分驚喜,笑道:

    “咦,石頭你怎麼來了?進來進來。”

    沈石走了進去,邊走邊笑道:“過來看看你啊,順便跟你說一聲,我和師父那邊的事暫時完了,如果沒什麼其他事的話,今日我就打算下山。”

    孫友隨手用雲符關上石門,領著沈石到洞府中的桌邊坐下,他這座洞府中各種家什物件都是齊備眾多,同時又多而不亂,沈石隨眼看去,除了這間前堂石室之外,裡面幾處庫房房間同樣也整齊堆放了不少東西,與他那個擺設簡單粗陋、除了臥室其他屋子多數都是空空蕩蕩的模樣截然相反,猶如是天壤之別。

    沈石笑著看了周圍一眼,嘆道:“每次過來看你這些東西,就覺得你小子真是舒服啊。”

    孫友笑道:“看把你酸的,咱們兩兄弟,你要什麼,只管開口,只管自己動手拿,我決不說一個‘不’字。”

    沈石哈哈一笑,擺擺手,道:“我今日就準備下山了,想想還是要過來跟你再道謝一聲,順便也問問你有沒有什麼事需要我去流雲城或是去山下做的?”

    孫友搖搖頭,道:“我能有什麼事,你別管我了。”頓了一下,他的臉色微微一凝,卻是看向沈石,道,“石頭,說真的,對山下那個叫做凌春泥的女子,你心裡究竟有何打算?”

    沈石沉默片刻,平靜地道:“我曾經對她說過在一起的,既然說了,我就不想反悔食言。”

    孫友看著他,眉頭微皺,道:“你是真心喜歡她麼?”

    沈石怔了一下,欲言又止,不過在再度沉默沉吟片刻後,他點了點頭,坦然道:“我和她的關係確實有些突兀,其實當初連我自己也沒想到會在短短時日裡和她就在一起,不過若是你要問我是否真心喜歡她,我想我應該是喜歡吧,至少,我不後悔。”

    孫友緩緩點頭,道:“反正你自己想好了,這種事雖說夠不上什麼觸犯門規,但像咱們這樣的年輕弟子,若有此類傳聞在門中傳開,只怕難免會給宗門長老前輩們落下個輕浮的印象,總是不好。”

    沈石深吸了一口氣,卻是對孫友笑了一下,道:“總之多謝你替我保密了,說老實話,這件事除了你,我真不知道當時在門裡還能找誰幫忙了。”

    孫友擺擺手,道:“小事一樁,不值一提。”

    沈石沉默了一下,忽然道:“還有半年就是四正大會了,這次的機遇難得,如今你心裡可有什麼打算嗎?”

    孫友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片刻之後也是掠過一絲沮喪之色,似乎是在這無人窺視的自家洞府裡,面對著沈石這個最好的朋友,他終於還是露出了幾分心底的情緒。

    “我能有什麼打算?”他咬了咬牙,冷哼了一聲就像是一只孤僻憤怒的野狼,冷冷地道,“我爺爺那邊,有我大伯看著,如今已然定下最後一個門人名額就是給我大哥孫恒,我根本爭不了。”

    沈石想了想,試探地道:“你們孫家如今風頭正盛,勢力又大,或許你可以試試去探聽一下其他長老門下是否……”

    孫友搖了搖頭,臉上冷笑譏嘲之意更重,又似帶了幾分苦澀,淡淡地道:“正因為我姓孫,而孫家如今聲勢又盛,已是被宗門中不少人馬派系所忌。雖說平日裡大家和和氣氣的,但真要到這上頭,沒有哪一個元丹真人會收容我。”他苦笑了一下,又道,“收我入門,便等如直接靠攏了孫家,又或是投靠了我爺爺,只怕平白無故地便會在暗中多了不少敵手,甚至有可能會惹來掌教真人的注意也不一定。那些位元丹長老一個個精明無比,怎肯做這等蠢事?”

    沈石緩緩點頭,臉上神情微微變化,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麼,孫友嘆了口氣,道:“算了,這些事不提了,反正還有半年時間,我就勉強爭取一番吧,反正最後不還是有幾十個普通名額麼?”

    沈石看了他一眼,道:“你有把握在上千個凝元境師兄弟的爭奪中脫穎而出?”

    孫友翻了個白眼,道:“有把握才怪了。”

    沈石失笑,隨即點了點頭,卻是對他招了招手,道:“你過來,我跟你說些話。”

    孫友一時疑惑,道:“什麼啊?”說著還是湊了過去,只見沈石攬住他的肩膀,卻是與他附耳輕輕說了幾句話。

    孫友神色先是一怔,隨即一驚,臉上帶了幾分錯愕而難以置信之色,但漸漸的雙眼明亮起來,甚至眼中還有一絲隱隱的興奮掠過,片刻後猛然站起,咬了咬牙,卻是盯著沈石道:“石頭,你說的這些話是……當真的嗎?”

    沈石笑了笑,站起來拍拍手,道:“我自然是當真的,不過這件事想必你也知曉,最多也只是從旁幫你一下,並且還是未必能成的。而且……”沈石目光中略帶了幾分審視之意,靜靜地看著孫友,道,“我想到的這法子,事關你孫家幾位至親關系,也談不上算是厚道之舉,你決心要做了嗎?”

    孫友默然片刻,神情漸漸平靜下來,但目光裡卻有堅定之色,露出了幾分笑容,道:

    “我這個二房次子的名頭,就一定要我平凡一生麼?我是不服氣的,這事我幹了。”

    說完,他又深深凝視了沈石一眼,然後伸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沉聲道:“石頭,我信你,也請你幫我這一次。”

    沈石收起笑容,臉色也是肅然,迎著孫友的目光,正色點頭答應。

    隨後,他轉過身子向門口走去,道:“好了,事情便是如此,我這就下山去了,至於那事你就先行暗中探查,等我回山之後,再依計行事,到時候就看你的運氣如何了。”

    孫友點了點頭,忽然又笑著對沈石叫道:“喂,你這家伙,可別沉迷於溫柔鄉中,忘了我這個兄弟啊。”

    沈石頭也不回,只是笑罵了一句:

    “滾你的!”

    離開孫友洞府,沈石先回了一趟自家洞府收拾了一下東西,同時也整理了一下如意袋中的物件,有用的帶在身上,沒用的就先放在洞府中,不過在摸到那塊黑晶的時候,沈石猶豫了一陣子,但在一陣遲疑後還是放進了如意袋裡隨身攜帶。

    如是者收拾妥當,便出門徑直下山,只是在走到去往金虹山下碼頭的山道中途時,他忽然聽到從身後十分遙遠的地方,像是觀海臺那裡傳來了一陣悠揚悅耳的鐘鼓之聲,聲勢頗大,同時不少凌霄宗子弟紛紛從山道向上方快步行去。

    沈石心中正有些驚訝的時候,卻是聽到身旁幾個路過的弟子交談,正說到那鐘聲起處,靈藥殿中,丹堂赫赫有名的執掌長老雲霓正在舉行收徒典禮,將前幾日在丹會上最後勝出表現優異天資過人的鐘青露收入門下。

    這番場面,這般氣勢,當真是凌霄宗裡獨一份了。

    沈石在山道之上的腳步緩緩頓了一下,回頭向那遙遠的觀海臺方向深深凝視一眼。

    風自海上來,人從身邊過。

    隨後他忽然笑了笑,搖了搖頭,然後轉身大步走去,再沒有回頭多看一眼,只有悠揚鐘聲回盪在海天之間,在海風裡悠揚飄盪,靜靜地望著那個男子下山的腳步與身影。

   或有幾分孤單,似有幾分寂寞,與喧囂背道而行,走向遠方。

    觀海臺上,靈藥殿中。

    一個女子俏立於人群之中,萬眾矚目之下,她風姿綽約美麗動人,猶如一朵盛開的牡丹嬌艷無比,正是她一生中最美麗最鼎盛的時刻。

    前方,雲霓長老嘴角含笑,坐在一臺青玉蓮花寶座之上,周圍弟子環繞,甘文晴更是站在首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這個正款款走來的女子身上。

    鐘青露臉色淡淡,落落大方,她本以為自己會緊張,會激動,可是到了這時卻發現這些情緒自己竟然都沒有,心裡一片平靜,卻又似一片空白。

    她安靜地走過來,面對著寶座蓮冕上高高在上的師尊,面上露出幾分敬仰之色,然後在無數道情緒各異的目光裡,緩緩地拜伏下去。

    “師父!”

    她低頭俯身,清晰地說了這麼一句,可是不知為何,在這個明明該是她一生中最緊要之一的時候,她心裡卻是沒來由地掠過了一陣幽幽的惘然。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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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情思

    流雲城。

    繁華一如往日,喧囂熱鬧是這座巨大的城池給前來這裡人們的第一個印象,不過正如明月之外還有繁星,滄海雖廣仍有島礁,在這座熱鬧非常人口眾多的城池中,也有一些不那麼喧鬧相對安寧平靜的地方。

    某處屋宅,小小庭院,一棵歪脖子槐樹斜倚墻角,幾枝綠葉伸出白墻,在微風中微微抖動。芳草茵茵的小院裡,忽然從屋中跑出來一只小黑豬,先是在院子裡溜達小跑了一圈,然後這裡嗅嗅那裡聞聞,慢慢地走到了那棵歪脖子槐樹邊上。

    它先是湊前聞了兩下,又在樹幹上蹭了蹭,隨即不知為何,突然又對這棵槐樹上頭看起來產生了興趣,走到樹根下摩挲磨蹭,甚至兩只前腳抬起,看去似乎居然是有一些想要爬樹的意思。

    只是自古以來,就沒聽說過豬會上樹的,所以小黑豬爬了半天,費了老大的勁頭折騰,愣是沒離開地面半點,搞得它看起來有些不開心了,對著這棵槐樹哼哼叫了幾聲。

    這時一陣輕柔腳步聲從背後響起,出現在小黑豬的身後,那是一個美麗動人的女子,微笑著走過來雙手輕輕抱起小黑豬,然後抬起放到了歪脖子槐樹橫跨出去的那段樹幹上。

    小黑豬抱著樹幹頓時高興了起來,嘴裡哼哼哼哼咧嘴笑著,那女子微微一笑,摸了摸小黑豬的腦袋,然後安靜地抬頭望去。

    風中那幾分綠葉迎風而動,她凝視半晌,眼中漸漸有幾分溫柔,低聲道:

    “又是一天了,小黑。”

    沈石進了城,按照孫友給自己的指點來到城北,走到了那條十分僻靜的街道上,過往的行人都沒幾個,這裡顯得十分冷清,沿街的那些宅院大門,多數都是緊閉的,也不知在門後是住著些什麼人。不過沈石對此並不關心,他只是在心中暗暗計算著門戶,最後在街道中段某一處看去十分平凡普通的小屋宅外停下了腳步。

    門扉緊閉,白墻高聳,一側墻頭露出一段綠葉樹枝,為這個還有些涼意的天氣增添了幾分亮眼的溫和。屋子內外,都是一片寂靜,也不知這屋中主人,究竟是已經外出不在了呢,還是天冷慵懶,依舊眷念被窩而不願起床。

    沈石的心情忽然沒來由地有些緊張,那短短一日夜間的溫存,至今想來仍舊像是一場有些過於熾熱的夢境一般,如此的突然而猛烈,甚至於讓他在這一刻,都不知該用什麼樣的心情與話語,來重新見到那個女子。

    他安靜地在門口站了片刻,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起手,在門扉上輕輕拍了幾下。

    “啪啪啪……”

    屋內沒有任何回音,一片寧靜。

    沈石等了一會,又輕輕敲打了幾下門扉。

    “啪啪啪……”

    墻角的那棵槐樹,枝幹輕輕抖動了兩下,而那門扉背後,似乎終於也隱約傳來幾聲細微的動靜,沈石在門口耐心地等待著,過了一會,門戶依然不動,但有一個女子聲音在門口低聲問道:

    “是誰?”

    沈石頓了一下,道:“是我,沈石。”

    門扉後頭忽地一靜,像是某人突然僵住,隨即卻是猛地傳來一聲輕呼,帶著驚喜歡欣之意。

    “吱呀”一聲,門扉被猛地拉開,凌春泥的身影現了出來,臉上歡喜之色中還帶著一絲激動,一下子站了出來。

    門扉內外,門檻前後,兩個人的目光在那一刻接觸到一起,忽然間卻又同時沉默了下來,彼此凝望著,像是一時之間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氣氛仿佛突然間有些尷尬,明明只離開了數日時間,不知為何,卻有一種復雜而怪異的情緒仿佛橫在他們兩人之間,沈石在過來的路上本想過許多言辭,但在這一刻卻不知為何,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就在這時,忽然從兩人的腳下發出一陣喧鬧,低頭一看,卻是小黑跑了過來,挨到沈石的腳邊狠狠磨蹭了好幾下,張開嘴巴哼哼個不停。

沈石與凌春妮同時笑出聲來,隨即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又是對望一眼,而這一次,那一抹笑意同時出現在他們嘴角邊,凌春妮讓開身子,輕輕微笑著說道:“先進來再說罷。”

    沈石點了點頭,邁進了門檻,隨手關上門戶,摸了摸小黑腦袋後讓它自己玩去,又打量了一下這個小小的院子,然後忽然覺得手心一涼,卻是一只有些寒涼但柔弱無骨般的手掌輕輕拉住了他的手,沈石看了凌春泥一眼,只見她微微低頭,他只覺得心底某個地方動了一下,低聲道:“外面寒涼,進屋說話吧。”

    凌春泥點了點頭,兩人並肩進了屋子,房間並不大,家具有一些,說不上是奢華,不過都是普通家什罷了。只是這一眼看去,所有的東西都被收拾的井井有條,屋子裡每個角落看去都很乾凈整潔,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沈石看了看周圍之後,回身面對凌春泥,張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凌春泥也望著他,可是他嘴巴蠕動了幾下,好像又有些詞窮,最後只是有些吃力一般說出了幾個字:“你……這幾日還好嗎?”

    凌春泥目光盈盈如水,溫柔地看著他,道:“挺好的。”

    沈石覺得嘴巴裡有些發乾,或許是過往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哪怕在那一晚上自己曾經和她那般親近,可是到了這個時候不知為何卻仍是有幾分緊張,想了一下,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對凌春泥解釋一番:

    “前些日子,我因事耽擱了,真是對不住。那事情是……”

    話說到一半,凌春泥忽然打斷了他,微笑著道:“不用說了,我都知道的,沒事的。”

    沈石“唔”了一聲,忽然又覺得自己無話可說,這種有些窘迫的感覺過往經歷他鮮少遇到,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又覺得自己在這時候還是應該說些什麼才好,腦子想來想去一時間有些糊塗了,居然又乾巴巴地問了一句:“呃……那你最近還好嗎?”

    凌春泥怔了一下,然後看了沈石一眼,忽然間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笑容如春風吹拂花兒綻放,溫柔無限,眉眼之間盡是柔媚之色,微笑道:“我說了啊,我挺好的,就是……”

    “啊,就是什麼?”沈石連忙問道。

    凌春泥靜靜地看著面前這個男子,臉頰忽有一絲暈紅,可是卻並沒有絲毫退縮轉頭的意思,她拉著他的手掌,溫和而平靜地道:“這些日子,我在這裡一直挺好的,就是不知為何,心裡一直想你。”

    “很想、很想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以前從沒有過這樣想一個人的,可是我就是很想你,好想能快些見到你,好想能和你在一起。”

    她的聲音溫和而平靜,但說到後面臉頰的暈紅深了幾分,聲音也微微有些細微的顫抖,像是也有幾分緊張不平靜,可是她仍然還是站在那兒,一字一字地看著沈石說完了這些話。

    沈石忽然間覺得腦海中空白了片刻,那些言詞語句,聽入耳鼓就這樣來回鼓蕩著回響著,他的心跳慢慢加快,忽然間一股激動從心裡泛起。

    他看向她,她還勇敢而略帶一絲緊張地站在那兒,不願後退,臉頰暈紅,凝視著他。

    他張開口,像是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忽然間卻又覺得所有的言詞自己都覺得如此蒼白無力,所以到了最後,他一個字也沒說,只是一步猛然跨上,一把將她抱入懷中。

    深深的,擁抱入懷。

    在這個寂靜安寧的午後。

    甜蜜的芳香浮散的身旁,

    她仰起頭,如醉酒般羞澀的紅暈,如琥珀般溫柔的肌膚。

    堅實的擁抱沉穩的胸膛,還有那熟悉的氣息,似美酒,似醇釀,未飲人先醉。

    原來想你念你愛你抱你,竟如那醉酒一場。

    那就酣醉暢飲夢一場,

    夢裡夢外,只在你的身旁。

    她低低一聲,摟住了他的脖頸,心中胸膛,似有灼熱的火焰猛然燒起,映紅了她的臉頰,倒映在他的眼中。

    千言萬語,都化作無聲,他低下頭,溫柔無限,終是驅散了所有寒冷,讓這間小小屋宇,猶如人世間小小桃園,只為他們二人。

    庭院裡,小黑豬在歪脖子槐樹下玩了一會,像是忽然覺得有些無聊,看了看那屋子邊還開著的門以及門裡屋中的兩個身影,便站起來向那邊小跑過去。

    看看跑到門口,小黑正準備跳過門檻跑進去找沈石與凌春妮玩耍的時候,忽然眼前一黑,兩扇門板竟是突然間猛地關了過來,“啪”的一聲,這大門就在小黑的面前一下子關上了,還“當”的一聲撞到了小黑的額頭,頓時把它頂的翻了個跟頭,一屁股坐在地上,兩只眼珠一陣亂轉。

    門裡忽然傳來一聲輕呼,卻是凌春泥聽起來像是嚇了一跳,低聲道:“啊,是不是你撞到小黑的頭啦?”

    片刻之後,聽到沈石道:“不管它,那笨豬皮糙肉厚的再撞個百十來下也沒事!”

    凌春泥噗嗤笑了一聲,隨即不知為何,又吃吃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外頭便聽不到什麼聲響了。

    而在門口處,小黑豬過了一會回過神來,看了那緊閉的大門一眼,頓時跳了起來,用豬蹄在門上猛力敲了幾下,結果門內毫無反應,小黑嘴裡哼哼兩聲,看起來有些惱火,豬頭一甩,哼哼唧唧的一副不屑表情,慢慢走回到那棵槐樹之下,看了看頭頂院子上方的天空,然後打了個哈欠,在草地上躺了下來。

    天很高,很藍,是一個睡覺的好天氣啊。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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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五章 知與誰共

    金烏西沉,夜幕降臨,流雲城裡萬家燈火漸漸亮起,在夜色黑暗中猶如點點閃爍的星光,與頭頂蒼穹上的漫天繁星互相對望著。

    這其中有一盞細小微弱的光芒,是在某個僻靜屋宅的窗裡,一盞燭火亮起在桌上,沈石與凌春妮並肩而坐。昏黃的燭光下,那女子眼波如水般溫柔,臉頰有一絲紅暈未退,一只手卻是放在沈石手中,燭影幽幽,燈下人影成雙,輕聲細語,在說些什麼。

    門扉關著,不過小黑豬這時已經到了屋中,此刻卻是大搖大擺地爬到了桌子上,就在燭火不遠處的桌面懶洋洋地躺著,嘴裡不知何時又叼了一根說不出名字來的靈草,在那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嚼著。

    偶爾沈石或是凌春泥會去摸摸它的腦袋,小黑的豬頭便會搖晃幾下,看去十分有趣的樣子。

    凌春泥逗弄了幾下小黑,隨即轉頭看向沈石,見他臉上神情在昏黃燭光下若有所思,便輕聲問道:“事情大概就是這樣的,也就是說,這處宅院並不是你買下的嗎?”

    沈石點了點頭,道:“不錯,我之前因拜師之事實在無法分身下山,又怕你擔憂,所以才拜托孫友過來見你一面,卻不想他居然做到這種地步,直接買下了一處宅院來安置你。”頓了一下,他嘆了口氣,又道:“我多番詢問,他才告訴我這樣一處流雲城的房子,至少也要一萬靈晶。“

    凌春泥臉上露出幾分擔憂之色,輕輕握緊了一下沈石的手掌,道:“你怎麼想的?”

    沈石搖了搖頭,道:“孫友和我的交情固然極好,但能值這麼一大筆靈晶的房子,我也不能就當沒這回事一樣就默不作聲地收下來。”

    凌春泥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屋中這周圍擺設,默然片刻,低聲道:“要不,咱們明天就搬出這房子吧。”

    沈石沉吟不語,只是眼角餘光忽然看到燭光之下,凌春泥神情中似有幾分不捨,心裡一動,道:“你在這裡住的還好麼,喜不喜歡這房子?”

    凌春泥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道:“這房子雖然不大,但清靜安穩,我還是挺喜歡的,總比以前我那種顛沛流離居無定所的日子要好多了。不過畢竟不是咱們的,這人情太大,要不還是算了吧。”

    沈石想了想,隨後笑了一下,道:“既然你喜歡,那就繼續住著吧。”

    凌春泥一怔,道:“可你剛才不還是說……”

    沈石點點頭,道:“這份厚禮我當然不能就這樣受了,所以我打算多去賺取靈晶,湊足這一萬之數還給孫友,就當是我向他買下這房子了。”

    凌春泥身子微微一顫,不知怎麼,眼眶忽然有些微微發紅,輕聲道:“石頭,你沒必要這樣,我……”

    沈石擺擺手不讓她繼續說下去,道:“其實很早以前,我也想過在這流雲城中買上一處小宅當做落腳之處,一來方便休息,二來從這裡前往各處也是便利,只是一直沒下定決心而已。這次就當我提早做了該做的事罷,更何況,”他看了凌春泥一眼,眼神溫和了一些,道,“我之前既然說過要和你在一起了,總不能還是像以前一樣居無定所,讓你跟著到處漂泊。不過我……我可能還是窮一些,也許沒法子給你太好的生活,若是你……”

    話音未落,凌春泥忽然一下站起,卻是伸手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讓他再多說一字,然後她就那樣凝視著沈石,燭光倒映在她閃亮的眼眸裡,似兩團燃燒的火焰。

    “我不要其他,有你足矣!”她慢慢的,一字一字地,這般說道。

    沈石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在凌春泥的注視中,重重地點了點頭。

    “孫友那家伙呢,雖然平常看起來不太正經,但人還是不錯的,對我也是不錯。”燭光下,沈石倚靠在桌邊與凌春妮兩個人一起談論著未來日子,還有自己心裡的一些想法,“所以他不會做出向我要債追討這些事來。當然該還的錢還是要還他的,只是可以拖久一點。”

    沈石在桌子上隨手畫了個大圈,道:“我現在身上有四千多的靈晶,以前覺得不少了,但現在還不夠這房價的一半,所以接下來的日子我是這樣打算的,先在這裡領悟師父傳我的兩個術法,待實力增進幾分後就出城磨礪探險,獵殺妖獸採集靈材靈草,以此換取靈晶。如果運氣不差的話,我想應該半年之內能將這筆錢還上。不過這樣一來,再加上我可能還要不時回去宗門一趟,所以在這裡陪你的時間可能不會太多。”

    凌春泥微微低頭,臉色略顯幾分黯淡,沈石看在眼裡,笑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道:“莫要多想,我覺得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而且能有這麼一處房子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再辛苦些也無所謂。”

    凌春泥低聲道:“可是……可是我一想到,你以後是要不停地去和那些兇猛妖獸廝鬥,心裡就……就不好受。”

    沈石微笑道:“沒事的,其實從很小的時候,我就一直是這樣過來的,不過你放心,我答應你,一定會保重自己,看到太過兇猛的妖獸絕不會去招惹的。”

    凌春泥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只是看去仍然還是有些憂慮之色,沈石嘆了口氣,輕輕將她拉到身旁抱了她一下,道:“咱們兩個都不是小孩了,要在這世上活下去,哪有那般輕鬆的,或許也只有那些天生家世不凡的世家子弟才有這種日子罷。你以前笑臉逢迎騙取靈晶,我不顧危險廝鬥妖獸,大家不都是這般熬過來的?”

    他笑了笑,笑容溫和卻又自信,抱著凌春泥柔弱無骨的溫暖身軀,在她耳邊輕聲道:“以前最難的日子都過來了,我想以後咱們一定會過得更好些,對不對?”

    凌春泥依偎在他懷中,點了點頭。

    沈石微笑了一下,隨意轉頭向那窗外看去,只見那屋外夜色一片蒼茫,蒼穹如墨,黑暗深邃得如狼似虎深不可測,寂靜一片的夜色裡,只有這一處小小宅院的屋中,那一點昏黃卻溫暖的燭火,似乎才是唯一光明的所在。

    凌霄宗,金虹山。

    這一天早上,孫友早早起來,先是在洞府中活動了一番身子,又好好整理了一番自己儀容衣貌。他本就是一個出身世家的年輕公子,氣質儀表都是出眾,這一番整理下來,整個人看去似乎比平日精神了許多,頗有幾分濁世翩翩佳公子的味道。

    對著桌上銅鏡中的倒影微微一笑,孫友便打開石門出了洞府,沿著山道走去,一路上他腳步輕快神情自若,加上那份堂堂儀表,居然很是吸引了幾位路過的年輕女弟子的目光,其中有一二相識的更是笑著對他調侃了幾句,孫友平日的人緣脾氣也是好的,嘻嘻哈哈便笑著過去了。

    走到山道中段某處,一個三岔路口出現在他的眼前,孫友對這裡也是熟悉,基本上沈石與他每次一起回來,都是在這裡分手。除了他走過來的這條山道和向上通往觀海臺的那條路,另一條曲徑幽深、彎彎曲曲通往密林深處的山道便是去往沈石所住的那座幽谷。

    別人或不知曉,但孫友當然早就知道沈石在昨日就已經下山去了,看到這個路口他心中也隨即想到了沈石,還有那一日他在自己洞府中所說的那些話。

    或許希望還是有幾分渺茫吧,那法子本就有些極端,但不試一試,孫友卻是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甘心。

    他的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容,振作精神,正要往山道上方走去的時候,忽然眼角餘光掃過另一邊,身子一頓卻是怔了一下,隨即轉頭看去,卻是遠遠望見那條僻靜幽謐的山道遠處,正有一個窈窕的身影走過,看著似有幾分眼熟。

    他皺了皺眉,仔細遙望了幾眼,可是那女子背影沒過多久便走入了一片林中,茂密的樹葉擋住了孫友的視線,再也看不到什麼。孫友站在原地,沉吟回想了片刻,雖然只是看到一個背影,並沒有望見那個女子的容貌,但是他臉上的神情還是慢慢地起了幾分變化,低聲自言自語了一句:

    “鐘青露?”

    老樹參天,古藤垂掛,這條僻靜而青翠的山道上,那個女子腳步輕快地走著,當點點碎陽穿過樹葉縫隙落在她美麗身影之上時,映出了她清麗容顏,正是鐘青露。

    一路走來,她的臉色一直十分平靜,不過在走到這條幽靜山道之上之後,特別是在周圍再也無人出現的時候,鐘青露的臉上便慢慢有了幾分變化,少了幾分清冷,多了些許溫柔,還有一絲淡淡笑意,微微掛在嘴角。

    碎陽點點,清風幽幽,吹拂起她的袖角衣襟,目光如水,只望著前方某處,青山如畫,人在畫中,恰如那一點動人心魄,美不勝收。

    不多久,那一座幽谷便在眼前出現,鐘青露走了進去,些許水聲從山谷深處傳來,當她聽到的時候,也看見了那一座僻靜沉默的洞府。

    她微笑了起來,眼中有喜悅歡欣,可是剛走兩步,她忽然又頓住腳步,看著那邊想了一下,用手輕撫臉頰,然後輕笑一聲,又輕輕按了一下臉龐,把笑容隱去了,做出一副平靜如常的神色。

    女孩子家家的,可不能太過輕浮了,到時候要若無其事地告訴他。

    可是那明眸裡,目光那麼亮,那笑意溫柔,卻是如何也掩飾不住的,不過只要自己都看不到,也就管不了啦。

    她向前走去,臉色平靜,可是剛走到洞府石門前,忽然又是一絲笑容泛了出來,原來心裡這般歡喜,壓都壓不住麼,那待會豈不是又要被他看笑話?

   那還是算了吧,笑就由他笑去吧,反正……他和別人不一樣。

    鐘青露微笑著搖搖頭,心跳有些快,慢慢抬起手,向著石門拍去。

    幽谷寂寂,在她背後樹影深處山道上,卻是有個人影在這時緩緩走了過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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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六章 迷蹤

    鐘青露舉起手臂,在石門上拍了幾下,幾聲低沉聲音響過,她等了一會,卻發現洞府裡毫無動靜。鐘青露怔了一下,又抬手敲打了幾下,石門巍然不動,沒有半點反應。

    “難道是去山上其他地方了?”鐘青露心裡暗想著,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忽然從她身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別敲了,石頭不在的。”

    鐘青露一個轉身,只見身後丈許遠的地方站著一個人,正是孫友,剛才的話也是他所說的。鐘青露向前走了兩步,帶了幾分疑惑,道:“他不在洞府裡嗎?”。

    孫友默然片刻,平靜地道:“不,他不在金虹山上,昨日就已經下山去了。”

    鐘青露愕然,眼中頓時掠過一絲失望之色,孫友將她的眼神看在眼裡,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但面上神情並沒有什麼變化,道:“怎麼,你找石頭有事嗎?”。

    鐘青露沉默了一會,卻是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大事,不過是有些小事本想過來跟他說一說的,不打緊。”

    孫友道:“他或許還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那時應該回來找我,若是需要的話,讓我替你轉告他?”

    鐘青露笑了笑,輕呼一口氣,微笑道:“不必了,到時候你只要跟他說,我曾經過來找過他就行了。”

    孫友“哦”了一聲,點頭答應下來。

    鐘青露便向前走去準備離開,孫友側身讓開了道路,看著這個美麗動人的女子從身旁走過,踏上那條山道往山谷外的方向走去。

    只是鐘青露走著走著,不知道為了什麼,忽然間那腳步卻是漸漸慢了下來,沒過多久,卻是在離孫友這邊不遠處的地方停下腳步,站在那兒也不回身,就這樣背對著孫友,一動不動地站著,仿佛突然間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出神狀態。

    孫友一時之間有些愕然,等了一會卻見鐘青露仍然還是這副模樣,忍不住開口對著鐘青露的背影道:“喂,你怎麼了?”

鐘青露沒有回身,就這樣靜靜地站著,忽然開口道:“孫友,你平日經常來這山谷裡嗎?”。

    孫友隨口道:“也不會啊,不過石頭在的時候,我也來找過他幾次……呃?”

    他臉色忽然一變,話語猛然中斷,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但鐘青露這時卻已經轉過身來,目視孫友,臉上神情清冷平淡,唯獨那一雙眼眸裡卻仿佛有兩道異樣光芒一般,明亮得有些不同尋常。

    她看著孫友,道:“既然如此,可你剛才明明知道沈石不在金虹山上,又為何會來到這平日根本無人光顧的幽谷絕地?”鐘青露冷冷地盯著他,一字一字緩緩地道,

    “你來這裡,是因為我嗎?”。

    流雲城,城北小屋。

    沈石早上起來,到屋外小院中走了兩圈活動活動身子後,便回到屋中在書桌旁坐下,然後取出一應符筆符紙和朱砂,整齊地擺放在桌面上,沉心靜氣之後,便取過符筆蘸了朱砂,開始在符紙上描畫符紋。

    身後有細細腳步聲響起,是凌春泥也走了過來,看到沈石聚精會神的模樣,她也不敢打擾,就安靜地站在一旁看著。

    沈石一路描畫下來,動作熟練沉穩,幾乎沒有錯漏的出現,但符紋畢竟是艱澀繁複的東西,所以大概是畫了十張後,他便放下了手中符筆,輕輕揉了揉右手手腕,然後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十張畫了符紋的符紙上,審視了一番後,嘴角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緩緩點了點頭。

    這時凌春泥才走到他的身旁,一邊接過他的手臂幫他按揉,一邊帶著幾分好奇向那些符紙上看了一眼,道:“這些就是符箓麼?”

    沈石微笑道:“還不算呢,眼下這些只是我在符紙上畫了符紋符陣,還不能當做符箓那般使用,只有等我待會完成最後一道灌靈,將五行術法凝聚其中時,才算是大功告成,變成真正可以祭出使用的符箓了。”

    凌春泥“啊”了一聲,帶著幾分驚訝又有幾分笑意,對沈石笑道:“你居然還會制符啊,好厲害,我以前聽人說過,符箓是極難修煉的一門道術的。”

    沈石呵呵一笑,道:“還好吧,其實我也是從小被我爹逼著練了多年,所以才有了一個好底子。”說著他忽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麼,起身看了凌春泥身上一眼,眼神裡帶了幾分關切,道,“咦,你手上怎麼這麼涼,是不是衣物不夠著涼了?要不再加一件吧。”

    凌春泥搖搖頭,嘻嘻一笑,卻是抽回雙手放在一起,用力摩擦了幾下,笑道:“我不冷啊,可能是剛起來前頭洗水的緣故罷,你看我擦了幾下,手不就熱了?”

    沈石搖頭失笑,乾脆伸出手將凌春泥白皙柔軟的雙手都抓在手心裡,笑道:“那干脆還是我給你暖暖吧,說不定還更快些。”

    凌春泥吐了吐舌頭,靠了過來,倚在沈石的胸膛,過了一會道:“石頭,你做這些符箓,是打算以後出城去與妖獸廝鬥狩獵時用嗎?”。

    沈石“嗯”了一聲,道:“是,雖說如今很多人都看不起五行術法,但其實這種道法神通我覺得還是很強的,再加上符箓的助益,會讓我在獵殺妖獸時輕鬆很多。”

    凌春泥點了點頭,道:“那就好,總之你一定要平安就是了,不然的話……對了,你準備什麼時候出城啊?”

    沈石想了想,道:“明後日吧。”

    凌春泥一驚,道:“這麼快?昨天你不是說還要在這裡參悟一番你師父給你的兩個新術法嗎?”。

    沈石搖搖頭,道:“我看了一遍那兩本法訣,一個是三階術法一個是二階術法,都並非瞬息可學,而且就算參悟透了,真要磨煉純熟還是需要不短的時間。所以近期之內,我可能還是用不了這兩種新術法,那就還是先出城狩獵吧,邊磨礪邊修煉,在金虹山上的時候,我師父也是對我這麼說的。”

    凌春泥默默點頭,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情不自禁地又把身子靠近了些沈石的胸膛,仿佛那裡有一股溫暖氣息,讓她始終有些眷念不捨。

    沈石笑著拍了拍她的頭,抱著她站了一會,道:“好了,我今天還是要出門一趟,去城南神仙會那裡,一來是取回一些存在那邊的靈晶,二來這些制符的靈材還需要再買些,順便也能找那邊的熟人打聽打聽消息。”

    凌春泥點點頭,放開手站到他的身旁,目光清亮望著沈石,柔聲道:“那你去吧,記得早去早回。”

    沈石笑了笑,拉了一下她的手,輕輕摩挲兩下,隨即向外走去,只是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頭,道:“春泥,若是你覺得還是有些寒涼,就多添一件衣服啊,別凍著了。”

    凌春泥嫣然一笑,道:“好,我曉得了。”

    離開這處安全而又僻靜的小宅,沈石穿街過道,一路又來到了流雲城城南的南寶坊,遠遠看去,神仙會的那座金字招牌和高大樓閣依然和往日一樣醒目而高大,同時也仍然有無數過往的修士人頭攢動,在神仙會的商鋪裡進進出出,越發顯得這裡的繁華喧囂。

    沈石隨著人群走進神仙會寬闊明亮的商鋪大堂,先是隨意看了幾個櫃臺的靈材貨品後,忽然卻是在人群前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正是曾有過數面之緣的陳理。

    他這裡正有些猶豫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的時候,正袖手環顧周圍的陳理目光也掃過他這邊。陳理先是一怔,隨即露出一絲笑容,立刻快步走了過來,看來他倒是把沈石也記住了。

    沈石這下倒是不用糾結了,笑著迎了過去,兩個寒暄了幾句,陳理便笑著道:“沈公子,當日在別院那場拍賣會後,便沒見公子再來,今日過來是想挑選什麼貨物嗎?”

    沈石點了點頭,道:“嗯,想過來買點一階二階的制符靈材,順便……”他沉吟了一下,語速微頓,陳理卻是個挑通眉眼的角色,看了一眼沈石似乎有些猶豫的神情,踏前一步壓低了幾分聲音,輕聲道:“公子可是想拜會我們顧掌櫃嗎?”

    沈石想了想,道:“若是她不忙的話,我是想求見一下的。”

    陳理微微一笑,道:“那這樣罷,公子再次稍後,先四處看看,在下去樓上稟告一下顧掌櫃,為公子通報一聲,你看可好?”

    沈石連忙拱手笑道:“如此最好,多謝陳兄。”

    陳理笑著擺擺手,然後轉身徑直去了。

    沈石目送他離去,隨即便在這神仙會大堂裡閒逛起來,這邊看看那邊瞅瞅,發現這裡的諸般靈材仍然一如過往的齊全,其中也不乏稀罕珍品,有不少東西他看了都十分動心,可惜摸一摸如意袋,囊中羞澀,窮人志短啊。

    沒過多久,陳理便再度下樓過來,在一處櫃臺便找到了沈石,說是顧靈雲請他上樓見面。謝過陳理後,沈石便一路走上樓梯來到四樓那間專屬於顧靈雲的闊大房間外,敲響了門扉。

    “進來罷。”一聲溫和的女子聲音,從屋裡傳了過來。

    沈石推門進去,只見顧靈雲正坐在那張寬大的書桌背後,案頭滿滿都是各類卷宗文書,一副正在處理事務的樣子。

   看到沈石過來,顧靈雲先是遙遙對他笑了一下,然後道:“過來坐。”

    沈石走了過去,在書桌另一邊坐下,顧靈雲隨手將手中一份卷宗放到一旁,然後微笑著看著沈石,道:“難得你會過來,怎麼,莫非是我所托之事有些眉目了麼?”

    沈石略帶歉意地道:“顧姨見諒,我在山上去過書海找了一些時日,但裡面的古卷書籍實在太多,我眼下確實還未找到你所說的那個黃明的記載。”

    顧靈雲聳聳肩,看去帶了幾分慵懶異樣的美麗,卻又有別樣的風情,笑道:“這事我也知道急不得的,無妨,只要你有心幫我去看書就好。”

    沈石點了點頭,隨後又把自己今天的來意說了一下,顧靈雲看起來似乎滿不在乎,隨隨便便地找了個人來就吩咐去幫沈石準備相應的靈晶和靈材,同時又看了沈石一眼,道:“你想要出城去狩獵妖獸?想好去哪裡了嗎?”。

    沈石道:“我看過海州地圖,加上這次我也不想離流雲城太遠,所以打算去‘蜈蚣山’走一回。”

    顧靈雲“哦”了一聲,想了一下,隨即點頭道:“蜈蚣山那裡妖獸雖然不少,但品階不算太高,多為低階妖獸,三階以上的就十分罕見,倒確實是頗為合適。”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又道,“對了,這段日子聽說那一帶不知為何,除了原先的妖獸之外,好像山脈深處還有些鬼物出沒,很是傷了些過去磨礪探險的散修性命。不過這消息也是剛傳出來,未必可信,總之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沈石點點頭,微笑道:“好的,多謝顧姨提醒。”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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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七章 陰霾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從門口處傳來,顧靈雲目光向那邊看了一眼,淡淡地道:“進來。”

  門口有人答應一聲,走進來的正是沈石前頭見過的那個陳理,此刻在他手中拎著一個中等大小的口袋,一路走到書桌旁,將那袋子放在顧靈雲身前的桌上。顧靈雲隨手打開袋口掃了一眼,微微頷首,道:“可以了,你下去吧。”

  陳理點了點頭,回頭又對沈石微笑了一下,沈石也是含笑以對,目送他離開後,便聽到身後顧靈雲道:“你要的靈晶和那些制符材料,都給你準備好了,至於價錢我就直接在你存在我們神仙會的賬上靈晶數目裡扣掉了。”說著她美目瞄了沈石一眼,微笑道,“你要不要看看帳目?”

  沈石搖搖頭,笑道:“不用了,顧姨你是做大事的人,每日裡多少成千上萬的靈晶過手,哪裡可能會看上我這一點小零頭。”

  顧靈雲微微一笑,並不言語。

  沈石走過去將這袋東西直接收進了如意袋中,對顧靈雲道:“顧姨,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我這就先走了。”

  顧靈雲“唔”了一聲,但隨即卻又像是十分隨意地說了一句,道:“對了,你知道這流雲城中有一個猛獸盟麼?”

  沈石原本將要邁出的腳步微微一滯,身子停了下來,但臉上神情卻是如常並無異色,道:“不知道啊,怎麼了,顧姨,這是什麼門派麼?”

  顧靈雲看著沈石,沉默不語凝視了片刻之後,隨後平靜地道:“算是一個流雲城這裡本地的修真勢力吧,由五個修真小門派結盟而成,分別是鐵虎門、山熊堂、赤狗門、火狐派和豹子樓,雖說跟淩霄宗這等名門大派沒法相比,但也算是流雲城這裡的地頭蛇之一了。”

  沈石“哦”了一聲,看著顧靈雲,道:“原來如此,不過顧姨你跟我提起這猛獸盟,有什麼緣由嗎?”

  顧靈雲笑了笑,道:“你還記得上次我叫你過來的拍賣會嗎,那一次你好像是為了救一個女子而與人起了衝突,最後還半途離開了。那個與你爭吵的人,其實就是猛獸盟五門之一的鐵虎門掌門江黑虎。”

  沈石眉頭一挑,心中念頭急轉著,但臉上仍是不動聲色,眉頭倒是微微皺了一下,沉吟片刻後,道:“不知顧姨突然跟我提起這江黑虎,所為何事?”

  顧靈雲道:“前些日子,這江黑虎被人發現意外死於城中某條小巷之中,同時被殺的還有他帶去的兩個門人,為了此事猛獸盟那邊十分震怒,在城中大肆追查,搞得好一陣雞飛狗跳。我也就是想問問你,那日之後你還有沒有見過這個江黑虎啊?”

  沈石搖了搖頭,道:“並不曾見過此人。”

  顧靈雲點了點頭,道:“那就好,猛獸盟那般人多是粗鄙惡徒,雖不怕他們但也懶得麻煩,你與此事無關那就最好了。”

  沈石笑了起來,道:“多謝顧姨關心,此事與我無關的。”說罷抱了抱拳,道,“那我就先告辭了。”

  顧靈雲站起身,微笑道:“好,路上小心。”

  沈石轉身離開,臉上笑意掛在嘴角,哪怕當他背對顧靈雲的時候,這神情也未有變化。一直到他走出了這間寬敞的書房並順手帶上背後的門扉,將自己與顧靈雲那美婦的目光隔開之後,他臉上的笑容便在瞬間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他站在門口沉默地思索了一會,目光炯炯也不知心中在想著什麼,過了好一會之後,才一言不發地重新邁開腳步,走到了那樓梯處一路下樓。

  而在他身後,門扉的另一側,書房裡書桌背後,顧靈雲也是臉色平靜地端坐在那張大椅上,目光靜靜地凝視著沈石剛剛離開的門口,像是陷入了沉思。

  ……

  金虹山上,幽谷之中。

  原本素日寂靜冷清的山谷,看上去並沒有因為這一天裡多了兩個人影而顯得熱鬧起來,參天大樹幽遠水聲之下,一言不發的那兩個人看去似乎仿佛讓這片山谷更寂靜了些。

  氣氛迅速地冷了下來,孫友愕然之後,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之色,遲疑了一會之後才乾笑一聲,道:“鐘青露,你別想太多了啊,我是之前在那邊山道岔路口上,正好看到你往這邊走,所以才過來的,也是一片好心,不想讓你白費力氣地叫上半天空門啊。”

  鐘青露靜靜地看著孫友,不知為何,孫友總覺得今天的鐘青露似乎與自己往日所知道認識的那個女子有些不太一樣,但是到底有哪裡不對卻又說不出來,只覺得似乎她的目光在這一刻,仿佛格外的明亮,像是有一股能看透人心的涼意一般。

  孫友心底暗暗有些後悔自己多管閒事,正打算隨隨便便說兩句就離開的時候,忽然卻看到鐘青露向自己這邊走近了兩步。

  他抬頭向鐘青露看去,忽地一怔,卻是發現她的臉色不知為何,似乎有些隱約的蒼白,正疑惑處,只聽鐘青露忽然開口道:“孫友,你不會是心裡對我有情意吧?”

  孫友一呆,隨即失笑,道:“鐘青露,你在瞎說什麼,我……”

  “是。”他話才說了一半,鐘青露已經打斷了他,目光明亮如雪,盯著孫友,雖然看去平靜但孫友卻忽然有些心虛的感覺,“我也知道你沒有這個心思,事實上,一直以來,咱們兩人的關係就是不冷不熱,不過就是見面點頭聊上幾句的交情罷了,對不對?”

  孫友想了想,隨後聳了聳肩,道:“你這麼說也未嘗不可。”

  鐘青露目光微微低垂了一下,也不知她此刻心中在想著什麼,只聽她淡淡地道:“既是如此,你我交情一般,平日也少有來往,我就奇怪了,為何你看到了我來沈石這裡,卻是跟了過來,這般好心好意地告知我沈石不在,以免我空等一場?”

  孫友臉色微變,面上笑容漸漸退了下去,皺眉道:“算我多管閒事,行不?好了,我這就走了。”

  說著他便轉身準備向那山道走去,然而眼前一花,卻是鐘青露走到了那條路上擋住了去路,孫友深吸了一口氣,道:“鐘青露,你這是做什麼?”

  鐘青露站在山道上,神情清冷,冷冷地看著他,忽然片刻之後道:“你有點心虛。”

  孫友哈的笑了一聲,滿不在乎地道:“什麼心虛,我為什麼心虛了?”

  鐘青露卻並沒有笑,依舊站在那邊看著他,只是眼眸之中的目光越發明亮,甚至隱隱有些讓孫友有點不願直視的地步,心想真是見鬼了,以前同門這麼多年,從沒見過這女子居然這般聰明過啊,難道是今天特別敏感了麼……

  鐘青露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可是就是有這種感覺。你我交情一般,你也從未欠我什麼,但今日舉動不同往日,為何會突然關心我的去向,並趕來告訴我沈石不在?或許是因為……”她慢慢地抬起頭,嘴角仿佛微微抽動了一下,輕聲又似自言自語地道,

  “或許,是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事,而且那事情或許讓你覺得對我……不太好?你是覺得……是可憐我嗎?”

  孫友目光一凝,臉色第一次真正有些震動變化,但隨即哈哈一笑,道:“我看你是煉丹煉出毛病了吧,不管你了,我是要走了。”

  說著邁開腳步,從鐘青露身旁走了過去,鐘青露這一次並沒有攔阻,只是在孫友經過身旁的時候,忽然低聲道:“那事……是和沈石有關嗎?所以你看到我來這裡才想過來告訴我一聲?”

  孫友的身子微微一震,但並沒有想要回答的意思,仍是舉步向前走去,鐘青露轉身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提高聲音,道:“若是事情與我有關,你為何不跟我說?”

  孫友走出去了幾步,忽然身子停頓了下來,過了片刻,他卻是轉身回頭,望向鐘青露,見那個女子臉上似有幾分憤怒之色,還夾雜了一絲擔憂,他心裡歎了口氣,但臉色卻是冷淡了下來,看了鐘青露一眼之後,淡淡地道:

  “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嗎,總覺得都是別人的錯,都是別人對不起你嗎?”

  鐘青露皺起秀眉,臉色冷峻了幾分,道:“你什麼意思?”

  孫友冷笑一聲,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有些事,是你自己做錯在先呢?”

  說罷,他不再多言,轉身離開,沒有再回頭多說一個字。

  空蕩幽清的山道上,鐘青露臉上浮現出一絲愕然,站在原地,過了半晌,她緩緩轉身,目光掃過這片古木森森的山谷,最後落在那座僻靜冷清的洞府石門上。

  “究竟,發生了什麼啊……”

  她幽幽低語,神色間有一絲茫然與落寞。

  ……

  孫友離開那座幽谷,一路快步走回山道,直到那觀海台隱隱在望的時候,他才像是鬆了口氣一般,神色鬆弛了下來,並站在原地沉吟片刻,忽然間卻是苦笑了一下,搖搖頭自言自語道:

  “讓你多管閒事,真是自找麻煩啊……”

  笑容中帶了幾分自嘲,孫友又站在那裡想了一會,隨後又是再度邁開腳步,卻是在距離觀海台十多丈遠的山道上又拐到了另一條山道岔路上,那邊樹蔭深處似乎也有山道蜿蜒,一些洞府石門若隱若現。

  孫友順著山道走去,一直約莫走出百來丈遠左右,來到了一座掩映在一片古藤之下的洞府石門前。孫友在這座洞府門前停下腳步,深深呼吸了一下後,便上前敲打了幾下石門。

  過了片刻,隆隆之聲傳了出來,石門緩緩向旁邊退去,一個魁梧高大的男子身影出現在門口處,看向孫友,先是一怔,帶了幾分驚訝之意,道:“孫師弟?”

  孫友此刻早已把之前的情緒藏在心中,臉上重新露出了開朗笑容,哈哈一笑走了過去,抱拳施禮,笑道:“王師兄,好久不見啊。”

  那門口處的男子身材魁梧,沉雄堅毅,卻赫然正是出自孫明陽長老座下,如今名列“淩霄三劍”之列的王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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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 蜈蚣山

  王亙上下打量了一下孫友,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確實如此,孫師弟你可是稀客,進來說話吧。”說著側開身子,孫友笑著點點頭,走了進去。

  兩人到了王亙洞府中坐下,這裡看去洞府中的東西也是眾多齊備,想來也是王亙在淩霄宗裡修煉多年,自身實力也是出眾,又得諸位師長長輩們的看重,所以自然也是有些身家的。不過洞府中各處都是井井有條,顯然王亙的性子也是十分自律條理分明、

  孫友掃了這洞府中各處一眼,回頭過來的時候,只見王亙已經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套茶具,泡了一壺清茶,清香四溢沁人心脾。孫友是個識貨的世家子弟,輕輕聞了了兩下,頓時笑道:“這茶香好生誘人,莫不是東南賀州的‘小彌陀’茶嗎?”

  王亙哈哈一笑,倒了一杯放在他的面前,點頭道:“師弟好眼光,正是小彌陀茶。”

  孫友笑著搖搖頭,拿起茶杯吹了吹,淺嘗一口,道:“這小彌陀茶可是茶中上品,清香過人,價值不菲,便是我在自家裡時也沒喝過幾次,看來王師兄你果然是身家不菲啊。”

  王亙爽朗一笑,擺手道:“不過是有人送了我幾兩而已,不值當什麼,只要師弟喜歡就好。”說著自己也喝了一口清茶,隨後微笑道,“孫友師弟,你今天突然過來找我,是有什麼事麼?”

  孫友笑著點了點頭,道:“事倒是沒什麼大事,一來是前些日子突然想到青魚島上五年修煉,多蒙師兄提點照料,就想著過來拜會一下;二來有些修煉上的疑惑之處,也想請教一番師兄你啊,哦,最後還有點小事想向你打聽一下。”

  說著,孫友笑著從懷裡掏出一個青玉小瓶,放在桌上推到王亙身前,道:“這是小弟一點心意,不成禮數,還望王師兄笑納。”

  王亙臉上笑意未變,但目光卻是微微閃爍了一下,隨後笑道:“孫師弟,這是何必?”

  孫友笑而不語,指了一下那個青玉小瓶。

  王亙隨手拿起,輕輕摩挲了一下後,撥開瓶塞向裡面瞄了一眼,與此同時一股奇異的清淡藥香,忽然在他們周圍升騰而起。

  片刻之後,王亙忽然一怔,臉色微變,將那瓶塞蓋了回去,同時眉頭緩緩皺起,再看向孫友的時候臉上笑容已經漸漸淡去,反而是多了幾分驚訝之色,道:“‘玄月丹’?”

  孫友點了點頭,微笑道:“些許心意而已,不成敬意。”

  王亙卻是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他輕輕將這青玉小瓶向孫友這裡推了回來,然後平靜地看著孫友,道:“孫師弟,你爺爺便是我的恩師,算來咱們也是同脈,你若是在修煉上有何疑惑之處,作師兄的我但有知曉的,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與師弟你一一細說分曉。至於這……”

  他看了一眼那青玉小瓶,歎了口氣,道:“玄月丹向來有‘小神丹’之名,又號稱乃是三品靈丹第一,靈效絕倫,對元丹真人以下的修士功用都是極高。如此重禮,我是不敢收的。”

  孫友臉上並沒有露出什麼驚訝之色,似乎對王亙的婉拒早有預料,也不去接那玄月丹的小瓶,只是微笑道:“師兄,何不聽我把話說完,其實我在請教師兄修煉疑惑之外,也就隨便打聽一些事情罷了,想必對師兄不痛不癢的,懇請師兄看在咱們多年的交情份上,幫我一把可好?”

  王亙抿了抿嘴,臉色沉靜,看著孫友,片刻之後道:“幾句不痛不癢的問話,能值一顆玄月丹嗎?“

  孫友聳聳肩,神態輕鬆,笑道:“這就看大家各自的看法了。”

  王亙沉吟片刻,道:“你且先說來聽聽?”

  孫友微微一笑,站起身走到王亙身邊,然後在他耳邊壓低聲音低聲說了幾句話,王亙端坐不動,目光深處微微閃動,但神情間卻似乎看去漸漸凝重了幾分。

  過了一會,孫友直起身子,走到一旁,深施一禮,道:“王師兄,還請不吝賜教。”

  王亙起身讓過,不受他這一禮,同時伸手將他扶起,目視孫友,孫友目光坦然,與他對望。

  片刻之後,王亙忽然笑了一下,道:“你問的這些事,我平日時常侍奉恩師,確實知曉一些,可是……”他搖了搖頭,卻是帶了幾分歉意看著孫友,道,“孫師弟,對不住了,其實我或許猜到一二你想問這些事情的心意,只是此事頗有牽扯,又是你們孫家自己人的爭執,我只是恩師座下一個外姓弟子,實在不好多嘴。不過你也儘管寬心,今日話語,出於你口不入我耳,我只當沒有這回事發生過了。”

  孫友深吸了一口氣,心想果然正如石頭所料,王亙師兄知情而不說,畢竟還是局外人看得清楚啊,接下來就看看那傢伙所猜測的言詞說法,到底能不能打動這位頗有盛名的“淩霄三劍”之一了。

  他緩緩向前踏出一步,看著這位堅毅沉雄的男子,語氣溫和地道:“師兄好意,我心領了,在此我只想最後問師兄一句話。”

  王亙眉頭一挑,道:“師弟請說。”

  孫友笑了笑,道:“請問師兄,我爺爺門下,先有嫡子我大伯孫宏,再有嫡孫我大哥孫恒,家世傳承再明顯不過,卻不知師兄志向,還有伸張之日否?”

  王亙身子一震,猛然抬眼,眼中精光瞬間亮起,如電芒剎那掠過,神情也是一片寒冷,冷冷地看著孫友。

  反觀孫友卻是一片坦然,走回桌邊,慢慢又坐了回去,隨後轉頭微笑著看向王亙,卻是做出了一副準備長久聊天說話的模樣。

  ……

  流雲城。

  沈石在從神仙會回來的第二天,便帶著小黑豬離開了那間僻靜安寧的小屋,準備前往城外兩百餘里外多有妖獸靈草的蜈蚣山。淩春泥看去有些眷念不捨,不過大家畢竟都不是小孩,也不是少不更事只知情愛纏綿的少年,世道這般艱難,普通的凡人又如何能夠坐吃山空?

  所以她只是默默地幫著沈石收拾東西衣物,一路送到門口,在沈石開門離開之前,輕輕擁抱了他一下,然後什麼話都沒有說。

  沈石心中也有幾分別離心緒,不知不覺間,這一間平凡的屋子庭院,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會讓他有了那一絲絲的親切眷念,或許是哪一種多年不曾感覺過的心情罷,就像是很小的時候,他曾經擁有過的那一個溫暖的家。

  於是他抱著那個女子,溫和地笑著平靜地說道:“等我回來。”

  頓了一下,他像是又有些怕她不放心,笑著道:“只要幾天時間就好了。”

  淩春泥重重點頭,微笑道:“嗯,我知道了。”

  沈石點點頭,然後呼叫了一聲,早已在一旁等得有些不耐煩的小黑豬立刻衝到了他的身邊腳下,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趴在門下騷動不停,看來是這段日子把它憋的狠了。

  沈石笑了笑,打開屋門,然後對淩春泥揮了揮手之後,便大步走了出去。淩春泥目送那個男子帶著小黑漸漸遠去,倚在門邊,許久身影未動,仿佛有些癡了。

  沈石帶著小黑一路從流雲城北門出城,繼而向西北方向前行,約莫行走了兩個時辰時候,便看到了蜈蚣山的輪廓出現在眼前。

  依照《海州地理志》的記載,蜈蚣山的得名並非是因為這座山裡多有蜈蚣,而是這山形遠遠看去,山勢綿長而多有山巒起伏,形似多足蜈蚣,因此而得名。此山之中多有妖獸,亦盛產各種靈草,因為地脈靈氣充沛,所以高品的靈草也是有所見,吸引了不少修士來此磨礪探險,其中當然還是以散修居多。

  看著前方那座大山,沈石笑了一下,卻是踢了一腳在身旁的小黑豬屁股上,笑道:“小黑,跟你商量一下,現在我可是個身負巨債的窮光蛋了啊,你幫個忙,待會咱們進山之後,你多出點力氣,多殺幾隻妖獸,多找一點靈草,行不行啊?”

  小黑抬頭看了沈石一眼。

  沈石笑容可掬。

  然後小黑果斷搖頭,尾巴一甩,優哉游哉地向前小跑去了。

  沈石窒了一下,帶了幾分惱火,嘴裡嘀咕了一聲,道:“這只豬怎麼越來越懶了啊!”

  一路行進,一人一豬很快就到達了蜈蚣山山腳下,沈石先是向周圍看了一眼,只見自己這一帶周圍並沒有什麼人影出現,似乎與傳聞中蜈蚣山一帶頗多散修出沒採藥探險的景象有些不太一樣,不過沒有其他修士出現當然是好事,發現什麼東西也沒人搶了啊,所以他還是心情不錯地點點頭,然後帶著小黑向山脈深處走去。

  蜈蚣山連綿起伏,方圓足有千里,占地很廣,想在短時間內全部掃過根本就不現實,所以沈石也不著急,就帶著小黑順著自己來的這個方向,一路慢慢地向前行進著。

  而一路之上,也正如傳聞中的那樣,蜈蚣山這裡的妖獸數量確實不少,不過在山脈週邊這一帶,妖獸的品階還是偏低,多是一二階的低級妖獸,對於如今的沈石來說,已經基本上是不廢太大力氣就能打發了,同時順便也搞了一些妖獸身上的靈材部位回來。不過妖獸品階不高,這些靈材部位的價值也就一般了。

  除此之外,小黑看起來還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雖然一開始很興奮到野外跟著沈石探險,但是真要叫它去像過往那樣尋找靈草,這只豬就像吃飽了撐的一樣,根本提不勁頭來。

  一路懶散的,半天過去,居然只幫沈石找到了兩棵靈草,還是最低階的一品靈草,讓沈石也是徹底無語了。

  眼看著黃昏降臨,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沈石便打算帶著小黑找個地方過夜,這蜈蚣山荒郊野外之地,夜晚中比白日可是要危險許多,對此經驗豐富的沈石也早有應對之策,畢竟過往時候他也算是經驗豐富了。

  只是就在他找到一處密林,並在其中看中一棵大樹,準備帶著小黑爬到樹上過夜的時候,卻忽然聽到林子深處猛然傳來一聲慘叫,隨後有一個男子聲音驚怒交加地從那個方向傳來,帶著怒意吼道:

  “混帳,你們山熊堂的人,難道是想跟我們許家為敵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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