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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海底的月光 第二百四十八章 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
「讓光明長存的……鏡子?」
黎離愣了一下,略顯不解地重復了一遍艾莎尼亞的這句話,這什麼意思?
幾乎是在黎離話音落下的瞬間,人魚海峽上空籠罩著的那一大片烏雲似乎正好被狂風吹散了,那一瞬間,黎離眼前一亮。
沒有了烏雲的遮蔽,燦爛的陽光直直的落下,灑在這片區域,這附近的魔獸早就被驅逐了,那些濃重的迷霧也被劍修們的劍風驅散,陽光與藍天映照在海面上,讓原本幽深的海水好似被淨化般變得澄澈起來,海風中,粼粼的波光閃爍,整個海面真如一面巨大的鏡子,平鋪在大地上。
側身站在黎離前方的艾莎尼亞點了點頭,她的眼底同樣映著這片蒼茫的海藍。
「是的,我們人魚一族似乎早就預言到了這個世界的末日,根據先祖的預言,在萬年之後,也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時代……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將會被深淵徹底撕碎,無處不在的迷霧會將這個世界完全籠罩,而那些似乎永遠填不飽肚子的魔獸會讓整個世界成為它們腹中的食物,魔法將成為歷史,所有種族的傳承和文明都將斷絕,曾經燦爛的魔法文明乃至於這個世界,都將不復存在。」
說到這裡,艾莎尼亞的聲音頓了一下,眉眼中有些憂傷和無奈:「這個預言聽起來太可怕也太荒謬了,很少有人會將它當真,至少在我剛從我父親手中接過人魚一族的王冠,並從他口中知曉這個預言的時候,也是不願意相信的。畢竟,我們的這個世界早在數萬年前,剛有魔法力量誕生的時候,魔獸就隨之而來了,但是無論發生過多少次災難,我們終究是挺過去了,大部分的種族也都順利延續至今。」
「但是事實證明,當時的我還是太年輕太天真了,被這片海洋的平靜和安寧遮蔽了眼睛,沒能注意到萬年前就開始發生的變化。」
「起初沒有人注意到這場災難,所有人都以為那只是意外,直到一道深淵的出現,一些神級和半神級強者的離開,一個種族的不幸滅絕,一座塔城的消失,越來越可怕的事情像是被腐蝕的傷口,潰爛的面積越來越大,但是麻木的人們卻因為時間的漫長忽略了它的變化,直到這傷口蔓延到了自己身上。」
艾莎尼亞的眼眸低垂著,她下意識的握了握自己的魔杖,聲音越發苦澀。
「其實早在人魚一族再也沒能出現半神級的強者,甚至海底也開始出現魔獸的時候,我們就該意識到不對,並作出應對的,可惜並沒有,反而因為遠離大陸,幾乎和塔城中的其他種族斷絕了來往,對於外界的一切變故都不夠敏銳警覺,這一次人魚海峽的災難,說到底也都是我們自己的懈怠引來的。」
若是人魚一族願意相信先祖的預言,早早做好應對的防禦措施,或是一代代提升自己變強,又或是和其他種族聯合起來對抗魔獸,也不至於落到無處求援的下場。
要不是天劍城這個突然出現的變動……
恐怕人魚海峽真的要成魔獸海峽,先祖留下的預言也真的要無法實現了。
想到這裡,艾莎尼亞眼底的感激之色越發明顯。
「總之,根據我們人魚族先祖留下的預言,在萬年前他們就預料到了這個世界將會面臨覆滅的危險,所以提前做了兩手準備,第一手就是地精和巨龍們所在的第五塔城,他們似乎在裡面放置了某件能夠剋制深淵和迷霧的強大寶物。第二手準備則在人魚海峽,只要能夠將寶物拿到人魚海峽來,能夠讓萬年前留存下來的那件寶物完全點亮整座大陸,甚至於讓魔獸和迷霧不再出現在這個世界。」
「但是我們人魚一族又一位先祖的預言中,關於後半部分的預言卻並不是好的結果,那次預言告訴她,第五塔城的那件寶物徹底埋葬在無人知曉的地底,甚至還未等到面世的機會,這個世界就毀滅了。」
「先祖們不甘這個結果,於是在接下來的漫長歲月中,只要是會預言術的人魚族強者,幾乎都曾以生命為代價完善這個預言,想要得到更清晰的指向,從中尋求一條生機。」
「終於,在萬年前,我們等到了唯一不同的一道預言。」
「預言說,會有人將第五塔城的那道光帶到人魚海峽……完成我們無法達成的任務。」
艾莎尼亞帶著祈盼的目光看向黎離,低聲詢問:「大人,那件強大的寶物,是否在您手中呢?」
人魚一族的預言是正確的,至少有關第五塔城的那部分完全被說中了。
聽到這裡,黎離的臉上卻沒有半點高興的神情。
因為黎離比任何人都清楚預言中的那件「強大寶物」究竟是怎麼換來的。
那是千萬條鮮活的生命,為了爭取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甘願犧牲自我換來的寶物,那是地精一族和巨龍一族以自我為材,以第五塔城為爐,以萬年的折磨為火淬煉出的產物!
而預言的下半部分指向的卻是人魚一族……
黎離閉了閉眼,表情凝重極了,她並不想看到又一個種族覆滅在自己眼前。
「那件東西確實在我手中。」她承認了這件事,平靜地看向艾莎尼亞:「它也確實能夠驅散魔獸和迷霧。」
「我可以看看它嗎?」艾莎尼亞的雙眼迸發出驚人的光,那是見證到奇跡發生的喜悅和震驚。
黎離微偏過頭,定定打量了一下艾莎尼亞。
艾莎尼亞不明所以,下一刻,就看到黎離的左手一動,而後倏然拔出了枯榮劍!
「叮!」
利劍出鞘,冷冽森寒的劍光在艾莎尼亞眼前一閃而過,還未等後者反應過來,那道寒芒已經穩穩地落在了艾莎尼亞的脖子上,劍鋒上強烈的殺意激得人魚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後背更是一陣又一陣的涼意湧上來。
艾莎尼亞眸子睜大看著眼前的這個劍修。
對方現在分明是一副虛弱至極,甚至是處於隨時都會倒下昏死不醒的狀態,但是在拔劍後,艾莎尼亞卻莫名感覺,只要對方願意,她就能會在昏死之前把自己殺死。
「……」
黎離左手握著枯榮劍,被藥檀包扎好的手腕處似乎又裂開了傷口,殷紅刺眼的血色逐漸洇出浸透,而她卻眼皮子也不眨一下,持劍的手依然極其穩。
她清冷的面容上沒有半點波瀾,就好像做了一件很尋常的事,聲音亦是平淡。
「失禮了,陛下。」
地精交予她的這條神器項鏈太強大了,擁有它,幾乎就擁有了在這個混亂的世界保全族人性命的強大力量,所以很難保證艾莎尼亞口中的所謂後半段預言的真假,如果她只是想要騙取這件神器呢?
黎離的字典裡從沒有輕信這兩個字。
哪怕旁人覺得她冷硬無情也好,她容不得半點因自己大意疏忽而發生的意外,即便艾莎尼亞擁有一張攝人心魄的美麗面龐也不例外。
「……」
頭一次被人用劍架著脖子,艾莎尼亞第一時間也有些恍惚。
但是她心中卻沒有生出半點憤怒,在劍光中,反而露出了溫和又坦然的笑容。
「這是應該的,畢竟我也無法證明自己對這件寶物沒有搶奪之意。」
說話的同時,艾莎尼亞已經動作俐落地將自己手中的魔杖遠遠一拋,把它丟到了黎離的身後,白皙修長的雙手一攤,以證明自己確實沒有惡意。
對方配合,黎離也就免了費口舌的工夫。
她言簡意賅開口:「在我脖子上,自己拿。」
艾莎尼亞愣了一下,這位黎離大人還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且沒有半點神級強者該有的架子啊……
但是她都這樣說了,艾莎尼亞也不再忸怩,從善如流的抬起雙手,小心翼翼地將黎離的衣領扒開了一些。
在單薄尋常的白色長衫之下,黎離毫無血色的修長脖頸顯露在艾莎尼亞的眼底,不過和想像中細膩光潔的肌膚不同,光是從脖子到鎖骨的這部分,就錯落雜亂的分布著數道傷口,而且似乎是受到某種強大力量的侵蝕,這些傷口至今沒有完全癒合,最深的傷口甚至深到能瞥見森冷的白骨,異常駭人。
可想而知,眼前這個面色平靜的少女的身體上,恐怕早就沒有一寸完好的皮膚了。
艾莎尼亞看得心中一緊,動作也不由得放輕柔了許多。
終於,她眼前有一道金色光芒閃過。
艾莎尼亞無比小心地將這條項鏈從黎離的領口裡取出,那個金色的小圓球也終於出現在她的眼前。
和想像中強大華麗的神器不同,這條項鏈未免看起來太尋常了一些,而且上面還沒有半點魔法波動,若不是黎離如此鄭重的態度,艾莎尼亞很難想像這東西真是一件強大的神器。
「這……」
艾莎尼亞注視著掌心這條毫無變化的項鏈,遲疑了一下。
黎離讀懂了艾莎尼亞眼底的疑惑,正準備解釋這件神器似乎已經被自己認主了,只有她才能將其催動時,就聽見艾莎尼亞擰著眉,低聲地自言自語。
「難道是先祖的預言出現了錯誤,其實第五塔城中並沒有什麼神器?」
好家伙,她沒有懷疑黎離是不是在哄騙自己,倒是開始懷疑起先祖的預言了!
黎離也不多解釋,只是默默的將自己的力量注入一絲到了神器項鏈裡面。
幾乎在轉瞬間,艾莎尼亞掌心的神器項鏈便驟然迸發出驚人的耀眼金光,她白皙的指間好似有一輪耀眼的太陽被點亮,那些由無數靈魂點亮的光芒甚至比外面的陽光還要燦爛。
艾莎尼亞能夠清晰的感知到,飛舟附近那些難以徹底驅散的殘餘黑霧仿若潮水褪去,下方還潛藏的魔獸們也像是被強光照耀到的陰暗蟑螂,慌不擇路地朝著更遠處逃離。
「果然有效!」
艾莎尼亞似乎已經忘記自己脖子上還架著一把劍了,臉上露出由衷的輕鬆笑容。
演示了一下神器的作用後,黎離也將自己的力量收回,淡淡解釋。
「它確實有效,但是想要將其覆蓋到整個大陸,即便是我的力量也無法達成。」
艾莎尼亞愣了一下,目光很快變得堅定起來。
「沒關係,既然先祖說了人魚海峽能夠讓它發揮出真正的作用,那就一定可以,先祖的預言是不會出錯的!」
黎離半點不給面子指出:「你剛剛還懷疑自家祖先的預言出錯了的。」
「……」
艾莎尼亞非但半點不覺得尷尬,反倒笑得更加燦爛:「這只能證明我們人魚先祖經得起懷疑和考驗。」
「……」
驗證完神器項鏈的真偽後,艾莎尼亞將項鏈重新放回黎離的衣領下,還貼心的幫黎離壓了壓領口,而後落落大方地往後退了一步。
黎離也很客氣的收回了架在女王脖子上的劍,順便一招手,一道勁風捲著自己身後的魔杖飛向艾莎尼亞。
艾莎尼亞笑容不變的抬起手接過魔杖,鎮定道:「大人,既然我們彼此都證明了自己的誠意,那麼現在我們也可以重新坐下來談談合作的事情了,對嗎?」
「嗯。」
兩人再次落座,不過和一開始的拘謹與虛虛實實的相互試探比起來,現在的氣氛明顯變得輕鬆許多。
「所以人魚海峽之中到底有什麼?另一件神器?」黎離不喜歡繞圈子,直接開口問。
「和第五塔城不一樣,我們人魚海峽守護的東西並不是一件神器,而是當年地精們留在這裡的一道魔法陣。」艾莎尼亞也直白地告訴黎離答案:「據說是一道能夠完全催動神器,讓它的範圍可以覆蓋整個魔法世界的古地精魔法陣。」
黎離愣了一下,倒是並沒有覺得意外。
地精們的嚴謹性子黎離已經見識過了,他們既然能夠為了完成這件神器項鏈耗費一萬多年,就一定會準備好其他手段,讓它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黎離道:「那座魔法陣在什麼地方?」
「在我們居住的海底城中,不過自從那裡海底出現深淵後,那裡已經成了魔獸的老巢,還需要等一陣子,待我們將那附近的魔獸驅逐後才能進入其中。」艾莎尼亞無奈解釋道,「等到可以進入海底城後,我會第一時間通知您的。在這幾天裡,黎離大人就先暫時在飛舟上養傷,我們人魚一族對於治療魔法的掌握不比光明教會的牧師或是精靈一族弱,想來也能為您獻上微不足道的一些幫助的。」
黎離自然沒有任何意見。
她現在的確需要靜養一陣子,從離開第五塔城之後,藥檀都已經在她面前又是警告又是嘮叨了無數遍了,想來這幾天能讓他少說兩句了。
在將艾莎尼亞送出去之後,黎離靜靜坐在了休息室,想了想,將陣法大師和小白龍都叫了進來。
這兩人分別擁有地精長老和龍族長老的記憶,說不定會對艾莎尼亞口中的那道魔法陣有所了解。
在進入休息室後,不靠譜的小白龍張望了一下,選了離黎離近的一張地毯懶懶趴著打盹了。
黎離皺眉:「醒醒,先想想你上輩子的事再睡。」
小白龍抬起頭,掀開眼皮無辜看著黎離,憋了半天什麼也不知道,最後只能悶聲嗷了一嗓子。
「嗷嗚……」
黎離聽不懂,轉頭看向陣法大師。
陣法大師把手一攤,替小白龍翻譯。
「它說:你知道的,我從小就離開了媽媽……」
黎離:「……好了不用翻譯了。」
好在陣法大師比較靠譜,在聽到黎離的問題後,皺眉思索了一下,然後才緩緩點頭。
「是的,我記憶中,第五塔城的地精先祖們似乎曾經去過各個塔城,幫著除了西塔城之外的所有塔城都留下了一道用來抵禦魔獸的地精魔法陣,最後也曾經到過人魚海峽……但是因為這件事做得非常隱秘,也害怕這件事被神國的人知道,所以即便是我們也不清楚,人魚海峽下方的魔法陣到底是和其他塔城一樣的防禦魔法陣,還是用來啟動神器的魔法陣。」
黎離緩緩點了點頭,思忖道:「無妨,既是這樣,到時候就煩勞您同我走一趟,看看那道魔法陣了。」
陣法大師立刻點頭:「這是應該的。」
就在這時,黎離似乎想起了什麼,掃了一眼腳邊趴伏著打盹的小白龍,皺眉問道。
「對了,維克多呢?」
那家伙是個危險分子,黎離原本想把他一劍做掉,沒想到他很識相沒有洩密,且剩餘價值還沒被壓榨乾淨,就先把他留下來了。
不過留下來不代表要放走。
陣法大師回答道:「您放心,剛才格魯過來了幫我們看著他,他跑不掉的。」
「格魯?」
黎離緩緩點頭,放心下來了。
格魯擁有禁魔的手段,維克多還真的跑不掉。
……
飛舟的甲板一角。
天劍宗和救援隊伍和人魚族的強者們大多都離開了飛舟,前去人魚海峽中狩獵那些分散在各處的魔獸了。
此刻,科林斯和藥檀都在忙碌著,一人陪同人魚族的治療魔法師們施展水療術替傷者們療傷,一人埋著頭給每個人魚開著對應的丹藥和藥劑。
就連精靈族的樂師們也沒有空著,正彈奏著柔和的曲子安撫著那些受驚的人魚族小孩們的情緒,裡面還摻雜著若有似無的人魚歌聲,空靈又溫柔的飄蕩在整個飛舟上,悄然治癒著人魚一族受到的創傷。
和那邊的溫馨安寧比起來,這個角落的氣氛,卻顯得尤為沉重壓抑。
維克多冷著臉站在甲板角落,眼神冷厲地打量著自己正前方的那道灰袍身影。
方才小白龍和陣法大師離去後,這個被陣法大師稱作「格魯」的瘦弱中年男人就主動走了過來,說是會替他們看守自己,而陣法大師對此竟然毫無異議和質疑,真就放心離開了。
而且從黎離幾人的態度看來,眼前的這個魔法師顯然也是天劍城中的核心人物之一,甚至深得黎離信任。
然而無論維克多如何打量,這個披著灰色魔法袍的高級魔法師都是那麼不起眼,他瘦削蒼白的面龐也好,弱得好像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身板也罷,又或者是不敢與人對視的躲避小動作也罷,都顯得那麼卑微又怯懦,半點沒有強者該有的氣質。
除了……
他身上那股莫名的熟悉氣息。
似乎是察覺到了維克多的目光,格魯忽然抬起頭,直勾勾地看向了維克多。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格魯突然開口打斷了維克多的思緒,聲音低沉,但是語氣卻並不如何沉重,更像是尋常的敘舊。
「五號大人,不知道這樣稱呼你,你會不會覺得更加熟悉一些?」
維克多的身體猛地一震,他滿臉震驚地看向格魯,臉上是掩蓋不住的錯愕。
他終於察覺到哪裡不對勁了!
這附近到處都是魔獸,所以維克多覺得飛舟上有殘餘的魔獸氣息也不奇怪,但是在格魯道出這個久違了的稱呼後,維克多才意識到,格魯身上那熟悉的氣息,正是和他一樣,被改造過後的亡靈法師身上的獨特氣息!
格魯瘸著腿向前走了兩步,而後動作坦然的將魔法師袍子的一角掀起。
在袍角掀起的瞬間,維克多也看到先前一直隱藏在格魯袍子下的那條瘸腿。
和旁邊那條正常的人腿比起來,這條腿生得扭曲而古怪,上面還長著鱗甲和尖刺,格魯身上那絲無法抹除的魔獸氣息,正是從上面散發出來的。
但正因為確定了格魯的身份,維克多才更覺得難以置信。
「你居然是被改造者!」
維克多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格魯,像是在看什麼怪物。
「你居然潛伏進了天劍城,甚至還取得了那群可怕的家伙的信任?!」
「潛伏?」
格魯已經放下了袍角,動作斯文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魔法袍,他重復了一遍維克多的這個用詞,像是在唇齒間咀嚼了一遍,倒是很有風度的沒有發出嘲諷的嗤笑,而是冷靜地搖了搖頭。
「不,我從未潛伏進天劍城。」
「但是你……」維克多的視線還停留在格魯那條獸腿的位置上,這個魔法師分明就是他的同類,沒人比維克多更清楚他們這些人在大陸其他人的眼中是什麼貨色,說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都不過分,天劍城還能讓他們大搖大擺進去?
格魯在維克多懷疑的目光中,非常淡定承認:「我是潛伏進了你們亡靈法師內部,任務完成後當然能夠進天劍城了。」
維克多死死瞪著格魯,咬牙切齒:「你是什麼時候投靠他們的!」
「別用那種看叛徒的眼神看著我。」格魯把手一攤,坦白講述道:「非要說的話,我從被改造的第一天起,就是臥底了。」
草!
維克多的表情精彩紛呈,像是吃了隻史萊姆似的難受。
格魯繼續道:「而且我也不相信你從剛開始就心甘情願為那些家伙做事,從一位被人敬仰的騎士長變成了一隻東躲西藏的蟑螂,從守護民眾的光明騎士變成了殘害無辜者的劊子手,你難道就沒有一點不安和愧疚……」
「我從未殘害無辜者!」維克多聲音嘶啞,憤怒地反駁了格魯的話,「而且這並不是殘害,而是拯救他們,是讓他們擁有能夠和魔獸戰鬥的能……」
格魯打斷了他的話:「事實究竟是如何的,難道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維克多突然就沉默下來,把臉瞥到一邊不再言語。
「看樣子你心裡也很清楚你所謂的拯救對於那些無辜淪為試驗體的人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麼。」
「為了文明的延續,總是會有人犧牲的。」維克多艱難開口,像是在說服格魯,又像是在說服自己:「即便犧牲的那個人是我自己,我也絕對不會有任何怨言。」
格魯深深的看了一眼維克多,沙聲道:「天劍城的司空城主曾說過一句話,我很喜歡。」
「什麼?」維克多愣了一下。
「你無權要求所有人像你一樣偉大,更無權替任何人做決定。」格魯一字一句的對維克多說道,「即便是擁有最優秀天賦的孩子,如果他的夢想是成為一個技藝平庸的種植師,只要他沒有傷害任何人,干涉任何人的利益,那麼他就有權在田間享受他選擇的生活。」
「……」維克多皺著眉不說話,顯然並不認同格魯的話,但是一時間也找不到什麼理由來反駁。
他只是冷聲道:「光明教會腐朽不堪,根本就是神使們的走狗,在他們的教義之下,這座大陸遲早要完,大陸必須建立新的秩序才能夠擁有自保的能力!」
「還是司空城主說的一句話。」格魯冷淡的看著維克多,將自己默默記下的那句話復述出來:「小了,你格局小了。」
「……」
「就像我說亡靈法師們全部都是為了尋求強大力量殘害普通人,你卻反駁我說也有像你一樣,是為了為他們尋找生路而不得不走上這條道路的人一樣,你怎麼就剛篤定的得出光明教會全都是神使走狗這樣的結論呢?要知道,世界並不是非黑即白的,而你,連真正的敵人是誰都沒弄清楚,難道格局還不小嗎?」
「……」
維克多再次沉默下來。
格魯也懶得和維克多爭辯這些,很明顯兩人並不是同一路人,光靠著言語也無法說服對方。
他話鋒一轉,說起了這次談話的正題。
「雖然我覺得你現在最大的價值就是趕緊死了還這世界一分清淨——」
「……」
維克多陰冷地盯著格魯,若不是現在落到了天劍城這群人的手裡,自己身上還有藥檀投餵的毒藥,他現在絕對會一把捏爆眼前這個叛徒的腦袋!
格魯毫不畏懼,繼續淡定說道:「但是既然黎離大人沒有馬上殺了你,就說明你應該和那些真正凶殘自私的亡靈法師不同,或許你還有那麼一丁點活著的價值和意義。」
「……」
事實也是如此。
維克多在亡靈法師中,是非常微妙而復雜的一個存在。
和或是為了讓自身變得更強,或是單純為了征服這個世界,享受至高權柄帶來的快樂的大部分亡靈法師高層不同,維克多或許是他們之中唯一一個真正想要用改造人類這種手段,來拯救這個世界的人。
他的信念,甚至比這個組織的創始者撒斯姆還要純粹。
在這個過程中,他的意志也曾產生了無數次的變化。
從最開始想要保護所有弱者開始,變成了想要犧牲掉一部分人守護更多的人……但是自始至終,他想要做的其實都是守護。
或許這和他最初的身份有關——代表著守護的騎士。
但偏偏,為了達成守護的目的,他手上不知不覺已經沾染上了許多無辜者的性命。
或許那些用來做試驗的人並不是他抓來的,或許那些改造的試驗也不是他操刀的。
但是他明明擁有反駁的權力,卻保持了沉默,而這種時候,沉默也是一種同謀。
維克多撇過頭錯開格魯的視線,表情一如起初的冷漠和不屑,但是他的肩膀卻不受控制的繃得極緊。
「你如果只是想來奚落我這個俘虜,那大可不必。」
「那倒不是。」格魯否認了這個說法,看向維克多的眼神逐漸變得熾熱起來。
「我來找你當然是要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比如?」
「比如我很好奇,餘下的那些人到底在哪裡。」格魯指了指自己的那條獸腿,意味明顯。
亡靈法師們的隊伍非常龐大,遍布大陸的每個角落,絕不止魔獸山脈地下城的那些人。
但是自從亡靈法師中的領頭者陸續死亡後,原本在大陸上為非作歹的亡靈法師們徹底銷聲匿跡了,多年逃命的經驗讓他們在想要隱藏自己的時候如魚得水,根本沒人能找到他們——
除了掌握了亡靈法師內部聯絡方式的最後一個領袖,維克多。
事實也正如格魯猜想的那樣,維克多還真能聯絡上其他亡靈法師,這也是他為什麼如此自信能創立黑暗教會和光明教會對抗,他可從來不是光桿司令。
維克多嗤笑了一聲:「你難道想要我帶著其他人,像你一樣向天劍城投誠,成為他們的走狗為他們做事?」
格魯一本正經地解釋起來:「首先,我自始至終都未曾真正效力於你們,所以我加入天劍城這不叫投誠,而該稱作回到了組織;其次,天劍城從來都需要什麼走狗,我們需要的是合作伙伴,天劍城的所有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而非誰的附庸。」
維克多面無表情:「可笑至極,我們這些人在外面那些人的眼中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你以為我不清楚?我們根本就不需要,也不可能會擁有伙伴。」
「那我又是怎麼回事呢?」格魯微笑著看向維克多,用魔杖抵了抵自己的心口:「還是說,你覺得黎離大人他們會為了欺騙毫無威脅的你,特意陪我演這齣戲?」
維克多:「……」
又來了,這種完全不想承認,但是又找不出反駁的理由的話。
「而且你覺得你有得選嗎?維克多。」格魯誠懇詢問:「如果願意和天劍城合作,你們多少還能在死之前發揮一下自己的價值,但你如果還想著集合那群老鼠稱霸世界什麼的,那你接下來回到天劍城,大概率會被送到中心醫院了。」
維克多現在一聽到回天劍城就覺得太陽穴突突的疼,他警惕道:「中心醫院又是什麼地方?」
「是我的地盤。」格魯動作優雅地舉了舉魔杖,很淡定道:「我在你們亡靈法師那裡學習了不少解剖的手段,如果你真的不願意成為合作伙伴,那我只好將你作為我的實驗對象,將你的身體與靈魂一起剖開,失敗了也無所謂,正好少了你這個禍害,成功了就更好了,我們自然有手段和方式根據你記憶中的方式尋找到其他老鼠。」
維克多的臉色驟然大變,目光狠厲盯住格魯,冷聲質問:「你口口聲聲將我們稱作老鼠,說我們殘害無辜者,你聽聽自己說的話又好到哪兒去呢?」
「你要不聽聽自己在說什麼,無辜者……你真的覺得自己算是無辜者嗎?」格魯皺眉看著維克多,眼底是發自內心的嫌棄。「而且我只是用你們對待其他人的方式對待你,你怎麼就不滿了呢?」
「……」維克多再一次沉默了,這一次的沉默時間很長,格魯也不催促,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的袍子,等著維克多開口。
「看起來是給我選擇的機會了,但其實給我的選項就是當牛做馬被白嫖得不到半點好處,但是不選你們想要的答案就是死,你們天劍城的人全部都喜歡整這個死齣是吧。」維克多越說越覺得胸悶氣短,回想起和天劍城這些人「交易合作」的經歷,他都覺得渾身發冷。
和黎離合作,被迫跟著去了第五塔城這個鬼地方。
報酬,一塊魔法石!甚至都他娘的不是極品魔法石!
和小白龍合作……勉強稱之為合作。
報酬是能夠短暫獲得龍騎士體驗卡,代價是損失了自己藏匿在魔獸山脈的所有寶藏,甚至還倒欠了一座礦!
現在呢?
格魯也來談合作,這一談,這家伙要的可更多了。
他要整個亡靈法師殘部!
而維克多當然也可以不選擇和天劍城的這些家伙合作,那麼結果是什麼呢?
被黎離一劍抹脖子,被小白龍丟到全是魔獸的無盡之海裡,被格魯當做試驗體解剖……
反正就是換著花樣等死唄。
你們天劍城說自己有素質,那史萊姆都能開口大談自由民主,說自己是聖人了!
格魯也不多說什麼,就禮貌的等著維克多發洩完怨氣,然後不冷不熱的問一句:「所以你是同意了我說的合作計劃對吧?」
維克多冰冷的回答從牙縫中擠出:「我有拒絕的餘地嗎?」
「那很好。」
格魯竟然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張厚實的羊皮紙,不緊不慢道:「我們天劍城的人並不是很相信所謂向神明起誓之類的話,畢竟現在的人臉皮都厚,誓言的約束力不如簡單明瞭的契約。」
維克多目瞪口呆的看著那些密密麻麻,每個字符縫隙中都透露著「奴隸」二字的所謂合作契約,裡面包括但不限於——
「乙方必須無條件無隱瞞向天劍城匯報自己及其餘亡靈法師的所有行程動向,且在收到指令時完全配合天劍城的任務行動。」
「乙方不得擅自行動,不得……」
「乙方在行動中獲取的所有資源必須全部上交……」
「乙方必須……」
在接連上百條乙方的義務後,空了一行。
「乙方權利:無」
再空一行。
「甲方義務:無」
「甲方:天劍城法務部 乙方:維克多」
不是?
乙方權利,無?
甲方義務,無?
維克多背後的寒氣已經蔓延到心口了,他眼神復雜地看著格魯:「你們知道嗎?養豬玀獸都不至於這樣苛刻的。」
「那你也可以選擇拒絕。」格魯很客氣的回答了維克多,把選擇權又丟回給他,將外交官模式完整發揮。
「……」
維克多沉默著,在即將簽下名字的時候,還是沒忍住抬起頭問:「你到底什麼時候準備好這張契約的?」
格魯笑了笑,這次倒是很好心的沒有再吊著維克多胃口了,而是如實告知了他答案。
「從你離開天劍城,嗯,確切說是從你離開天劍宗主峰的時候,司空城主就和我一起擬好這張契約了,非要深究它剛開始出現的時間點,那恐怕是在你踏入天劍城的那一刻起,這張契約的第一條就已經寫下來了吧。」
「所以……」維克多的心中浮出一個荒謬的念頭,他神色復雜的看著格魯:「所以你們從看到我的第一眼,就開始算計現在了?」
「不,我們從來不算計。」
格魯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很認真解釋道。
「司空城主說,我們這叫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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