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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無罪] 劍王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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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9 00:34:5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邀約

周家老祖的雙手在少女的肩頭停頓下來。

即便光潔但干枯的雙手和少女頸部白皙細膩的肌膚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有種邪惡的美感。

因為心中被暴戾和怨毒的情緒充斥,他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他的雙手長時間的停頓著,保持著不動的姿勢,周素桑不明白他這是要做什麼,一時身體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直到明顯的震顫傳入掌心,周家老祖才霍然醒覺。

他的身影一動,回到了自己的榻上,依舊面容和藹的對著少女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離開,並柔聲說道:“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你繼續修行便是。”

周素桑心中的不安頓時消失,她無比尊敬的對著這名老人施禮,然后退下。

周家老祖沒有看她離開的身影,垂頭沉默不語,臉上盡是陰霾。

時間對于他這樣的老人而言已算極其的緊迫,然而對于一個始終卡在某一個關口,甚至因為身體的原因不能夠再繼續修行,若是繼續修行整個氣海都有可能徹底凍結的強大修行者而言,當習慣了每日花去大量的時間修行…現在這些大量的時間卻徹底變成了空閑,那這時間就會顯得無比的漫長。

每一個呼吸,盡是難熬。

處在這樣煎熬里,明明擁有強大力量卻不能寸進,只能感覺著自己衰老和死亡的人,絕對不可能有愉悅的心情。

唯一幸運的事情,便是他有比尋常修行者更多的時間用來思考。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存著讓丁寧活很久的想法。

周家寫意殘卷上的至高劍訣,不可能流傳在外人的手中,否則日漸衰落的周家連最后的根基都會消失。

按照他的修行經驗,在岷山劍會開始之前,丁寧的氣海就應該開始凍結。

到時不需要他動手,恐怕岷山劍會里的對手,就會讓丁寧消失在這個世界。

現在丁寧對于寫意殘卷的參悟對他沒有任何的幫助,他首先要確定這名酒鋪少年有沒有對他說謊話,然后他不想這名酒鋪少年死得沒有意義…對他而言沒有意義。

“那是一場真正的盛會,可能今后都不會有的盛會。這樣的盛會,不能錯過。”

一臉陰霾的周家老祖雙手十指交錯著想著,緩緩的自言自語了這一句。

他說的盛會自然是指鹿山會盟。

九年之前四大王朝約定的鹿山會盟,是各朝斗智斗勇,最深層實力的揭露。

不僅是各朝的帝王君臨鹿山,各朝最為驚采絕艷的人物也會聚集鹿山。

現在的元武皇帝又已至八境,又將會帶來如何驚人的風雨,天下每個修行者自然都很想知道,很想親眼所見。

即便整座鹿山都會被各朝帝王的軍隊和修行者封閉,但只要趕至鹿山周遭的一些山頭之上,想必也可以親見鹿山之巔的氣機變化。

對于周家老祖這樣的修行者而言,可以在很近的距離感知更高修行者搬運或者釋放天地元氣時的一些氣機變化,感知到天地間的一些線路流淌,或許便是很大的契機。

對于周家老祖而言,鹿山盟會這四個字,還讓他想起了更多的事情。

鹿山距離巫山並不遙遠。

而巫山里,藏著一件對他很有用的東西。

但不論到鹿山還是到巫山,他都必須出山,出周家墨園。

“是應該出去走一走了。”

周家老祖看著外面的夜空,冷漠的自言自語道。

然后他沉聲喝了一聲:“備車。”

周家墨園距離梧桐落至少要半日車程,此時出發,在清晨便可至梧桐落外。

黎明前的黑暗里,長孫淺雪睜開了眼睛。

她體內的所有一切有關修行的元氣,全部收斂至氣海,沉入玉宮。

她玉宮里那柄色澤深沉到極點的劍,根本不需要她動念,便無比貪婪的吸進所有沉入玉宮中的真元和天地元氣。

尋常的本命劍不可能容納這麼驚人的真元和天地元氣,然而這柄九幽冥王劍,卻完全就像是蘊含著一個真實的世界,一個幽冥之地。

她的感知也沁入這柄劍里,經過這柄劍的散發,卻是擴大了數倍。

丁寧體內的無數小蠶感知到了她的異常,他也無比警醒的睜開了雙目,輕聲道:“什麼事情?”

“七境中階,五氣不全,氣海自封過半。”長孫淺雪看了他一眼,緩緩的說道。

“是周家老祖,應該是來找我的。”

丁寧沒有遲疑的肯定了來人的身份,冷笑起來:“這麼多年躲在墨園不出來,所有長陵人都以為他死了,現在卻是來親自找我,看來不是尋常的事情。”

“雖然氣海自封過半,但只是真元和天地元氣總量和流轉不暢的區別,且他主修的是星辰凝煞的手段,在元武初年之前,他又經過許多殘酷的戰斗…若是真打起來,我都未必有必勝的把握。”

長孫淺雪少見的凝重說道:“這樣的人,你能解決?”

丁寧想了想,一時沒有回答。

長孫淺雪的眉頭卻是皺了起來,臉上露出些鄙夷的神色:“看來我還是多想了,你現在有個護身符。”

丁寧明白她的意思,卻沒有絲毫羞恥,只是平靜的說道:“看看他的來意再說。”

數輛馬車停在梧桐落不遠處的一條街巷里。

中間馬車里的周家老祖微瞇著眼睛,看著沉浸在黎明前最后一絲黑暗里的長陵城。

出了墨園,一路行來,這個長陵和他印象里的長陵已經有了無數改變,變得更加雄偉龐大,變得讓他想象不出以前那淋漓的鮮血。

原先很多大宅已經消失。

看不出絲毫痕跡。

原來很多東西真的是可以被抹滅到不留任何痕跡的。

可是自己不想在這樣雄偉的大城里留不下任何的痕跡。

當清晨的第一縷晨光落在梧桐落時,張儀便已起身,他開始灑掃庭院,他手里的掃把始終和地面隔著一絲距離,從他雙手中流淌出的一絲絲元氣吹拂在地上,地面的落葉和塵土被清掃干凈,但是卻一絲聲音都沒有發出。

不發出聲音只是為了不驚擾到薛忘虛的睡眠。

只是這種灑掃卻也被他當成了功課,回望這些時日在梧桐落里修行,他卻發現自己無形中的進步要比在白羊洞修行時快一些。

他找不出原因。

但是丁寧卻很清楚其中的原因。

修行最重心境,當抱著至誠的心去認真的做一件事情,自然更容易成功。

薛忘虛從未如此虛弱過。

而至敬至孝的張儀,也從未如此擔心過薛忘虛,盡心照料薛忘虛,對他而言是最為重要的事情。

一舉一動皆盡心,怎麼可能進步不快。

灑掃完庭院之后,張儀依舊毫無聲息的開門,提著一些干柴和火爐到外面生火,這時丁寧也和往常一樣開了鋪門,也就在此時,周寫意從巷口走來。

丁寧早已知道周家老祖的親自到來,所以並不驚訝,張儀見到周寫意的到來,卻頓時一愕。

“我家老祖要見你。”周寫意始終低垂著頭,走到丁寧身前微躬身行了一禮,輕聲說道。

丁寧也不多說,點了點頭,跟著轉身的周寫意走出巷口。

在接近停留的那數輛馬車時,中間馬車里周家老祖的車簾被一陣柔和的力量緩緩推開,露出周家老祖的身影。

丁寧十分恭謹的行了一禮,道:“您怎麼會這麼早來見我?”

周家老祖一直在看著丁寧的一切舉動和神色,他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陰冷光焰,他覺得平靜的確可以掩飾許多情緒。

只是他的臉上卻是泛出最為溫和的微笑,他拍了拍身側的軟榻,像招呼著自己的周家后輩般,慈祥的說道:“來這里坐著說話。”

丁寧恭謹的坐下,亦如乖巧的后背準備聆聽。

“我來看看你的修為。”周家老祖慈和的伸出了雙手,如同觸摸那名少女一般,落在丁寧的雙臂上。

丁寧的面容沒有任何的異常。

隨著自己沁出的元氣的游走,周家老祖的呼吸微頓,他也沒有發覺任何的異常,丁寧的一切和他預料的一樣。

如此說來,這名酒鋪少年並未比他多參悟出什麼東西?

或許是自己太過疑心了。

像他這樣的后輩,短短的時間,怎麼可能比自己參悟出更玄妙和正確的東西?

周家老祖的嘴角泛出一絲自嘲,隨即化為無盡的冰冷暴戾之意,再極短的時間里,卻是又化為極度的溫和。

“再過些日子,便是決定我們大秦王朝今后命運的鹿山會盟。”

他看著丁寧,柔聲說道:“這是真正的盛會,我想你一起陪我去看看,你可以考慮一下。”

“雖說很有可能獲得一些特別的際遇,但去看這樣的盛會,也會非常危險。”

他頓了頓之后,又和藹的補充道:“即便是受聖召而跟隨進入鹿山的修行者,都未必安全。而我們無法進入鹿山,只能盡可能到最為接近鹿山的山林之中觀禮。只是同樣會有各朝的修行者去,所以爭端難免。即便是我也未必保證一定全身而退,所以你不必馬上回答我,你可以考慮一下。”

“你都說了不能保證自己全身而退,像我這樣的修行者,死在那里面,自然正常不過。”丁寧在心中冷冷的如此想到,但是他的面容上除了思索之意外,卻沒有任何明顯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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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9 00:35: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啟程

“跟著老祖去看這樣的盛會,肯定會大有益處。”丁寧沉默了片刻,說道:“只是我雖然在外修行,但畢竟是青藤劍院的學生,要離開長陵遠去鹿山,我也需要得到師長的允許。”

“如沒有意外,今日聖上就會啟程。”周家老祖沒有先應丁寧的話,而是先緩緩的說了這一句,然后才和藹的看著丁寧說道:“你自然需要得到師長的允許,但若是你真的想隨我去看看,便需要快一些。”

“晚輩明白。”丁寧恭謹的垂首說道。

周家老祖滿意的微微一笑,說道:“那你便去吧,這里會有周府的馬車等著,只要你可以去,便隨時可以出發。”

張儀始終有些緊張的看著巷口,看到丁寧走回,他馬上迎了上去,輕聲問道:“丁寧師弟,周家老祖這麼早來找你,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丁寧沉吟著,說道:“他讓我隨他一去去鹿山。”

“去鹿山?”

張儀雖然性情有些過分寬厚,但心思也是聰慧至極,他瞬間便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頓時十分凝重道:“鹿山會盟,天下至高的修行者云集,可以說是修行者世界里最大的盛會,這些至高的修行者之間必有交鋒,哪怕只是感受一下那種境界,恐怕就會對將來的修行有莫大的好處,然而這道理誰都知道,我大秦王朝、大楚王朝、大齊王朝,還有那大燕王朝,到底會有多少修行者到鹿山周遭,到底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卻是無人知曉。”

頓了頓之后,張儀看著丁寧,越加凝重的說道:“因為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會盟,沒有過這樣的事情,便沒有例子可供參考。”

丁寧還沒有回話,身后小院里卻是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你說這麼多,你丁寧師弟想必都知道,關鍵看他怎麼想。”

張儀馬上轉身,“洞主,你已經醒了?”

薛忘虛坐在床頭,緩緩的披著衣服,對著外面說道:“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便會知道即便你很想睡,但是一點小響動還是會很容易讓你驚醒。”

已到門口的張儀聞言自責羞愧道:“實在是弟子聲音太響了。”

“自己年紀太大,和你有什麼關系,你們進來吧。”薛忘虛等兩人進門之后,看著丁寧問道:“去鹿山沒有前事可考,關鍵在于你怎麼想。”

丁寧看著他一眼,異常簡單的說道:“我想去。”

“既然你已經決定想去,那便去。”薛忘虛看著丁寧笑了起來,說道:“看來你考慮的只是安全問題。”

丁寧對著薛忘虛深深躬身行了一禮,又同樣認真的對著張儀行了一禮。

“小師弟…不,丁寧師弟,你這是?”丁寧之前極少對著張儀如此莊重的行禮,所以看到丁寧如此動作,張儀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我不在長陵的時日,洞主就全靠你和沈奕師弟照料了,你們一定要好好照料他,等我回來。”丁寧看著張儀,平靜的說道:“鹿山路遠,等鹿山會盟結束,我回來之時,岷山劍會便也要開始了。”

張儀徹底明白了丁寧的意思,也異常莊重的回禮,說道:“我和沈奕師弟一定會好好的照料薛洞主,等著丁寧師弟你回來在岷山劍會上大放異彩,給白羊洞帶來真正的風光。”

“寫意殘卷上的劍意足以和任何劍經爭鋒,白羊劍經也是大巧若拙,希望師兄能更進一步。”丁寧認真的想了片刻,對著張儀接著說道:“我再送師兄一句話,朝雨浥輕塵,朝雨綿柔,卻可以洗盡鉛華,白羊挑角,意在相持,兩者真意,未必沒有共同之處。”

張儀一怔,一時不能理解丁寧這些話的意思,但他潛意識里卻覺得這些話極其重要,一時間這些話在他的心中無比的清晰。

薛忘虛卻是不由自主的皺緊了眉頭,然后忽然又有所感般笑了起來,看著丁寧道:“看來我不是宗師,你才是宗師。”

丁寧搖了搖頭,道:“弟子若是宗師,老師自然是真正的宗師。”

薛忘虛大笑了起來。

張儀更加不明白的看著他們兩人,薛忘虛微微收斂笑容,看著他說道:“你便好好參悟著吧。”

周家老祖根本沒有離開梧桐落太遠,既然出了墨園,他便不可能輕易的回去。

在他看來,丁寧不可能拒絕自己的提議。

既然這個酒鋪少年在自己身上已經獲得了凝煉星辰寒煞元氣的強大手段,那自然會覺得跟隨著自己會更大的好處,這對于任何修行者而言是無法拒絕的誘惑。

然而他並不知道丁寧對他的性情無比的了解。

丁寧走出了薛忘虛的小院,走到附近不遠處的一間鋪子里,對著里面的一名伙計交待了幾句。

然后他便回到酒鋪,和平時一樣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長孫淺雪明白他的用意,也根本不理會他。

只是隔了半個時辰,一輛馬車便停在了巷口,扶蘇從車廂內走出,匆匆的走入酒鋪。

“今日怎麼這麼好興致,一大早便令人找我,有什麼有意思的事麼?”一看到坐在酒鋪里的丁寧,扶蘇便含笑問道。

“不是什麼有意思的事情,是件危險的事情。”

丁寧等著扶蘇過來,坐到對面,接著說道:“你應該知道周家?”

扶蘇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道:“你說周家,應該便是指有墨園的周家。你又說有危險的事情,是周家找你麻煩?”

丁寧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平靜問道:“你知道周家老祖麼?”

扶蘇也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神色微異:“他還沒死麼?”

丁寧搖了搖頭,道:“我一門凝煞手段便是他傳的,現在他請我隨他去鹿山。”

扶蘇大吃一驚:“去鹿山?”

丁寧點了點頭,平靜的看著他震驚的雙眸,說道:“你肯定也明白去鹿山是非常危險的事情,我找你,是想問問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扶蘇深吸了一口氣,道:“你想我陪你一起去?”

丁寧沒有任何的解釋,只是看著他點了點頭。

扶蘇有些感動。

他認為可以互相生死相托的,才是真正的朋友,他認為丁寧將他看成真正的朋友。

但接下來,他卻是有些惶恐,低頭道:“我不知道家里準不準我離開長陵去鹿山。”

“你等我!”

但他馬上又抬起了頭,看著丁寧道:“我去問問家里,只要家里同意,我便陪你去。”

丁寧看著他點了點頭。

看著扶蘇異常干凈的眉眼,他都有些想不明白,像元武皇帝和鄭袖那樣復雜的人,怎麼可能會有這樣和他們全然不同的兒子。

扶蘇要問家里的意見,他的問題,自然會傳遞到皇宮深處女主人的書房。

皇后的手指間此時沒有任何玄妙的光絲繚繞,但是在她的感知里,無盡的高空之外,那不屬于這個天地的幾道蒼白火焰,卻像妖精一般歡悅的纏繞著那柄焦黑如廢鐵的小劍。

這柄焦黑如廢鐵的小劍深處的符文里,緩緩的吸納著蒼白色火焰中的力量,一些已經破損的微小粒子里,開始散發出蒼白色的晶光,就像是銹蝕的鐵屑卻在轉化成寶石。

“周家老祖居然還沒有死…在周家墨園里躲了這麼多年,現在出來又想做什麼?”

聽著面前宮女的回報,她淡漠的自言自語。

“既然扶蘇自己想去,那便讓他去。”

下一刻,面容始終完美無瑕的她微微抬起頭,看著面前的宮女說道。

能夠在她身前稟報這些事情的自然不是一般的宮女,所以聽到這句話,這名宮女並沒有直接領命退下,而是遲疑道:“娘娘,這似乎有違聖上的意思…會不會不太好。”

“你懂什麼。”

皇后呵斥了一句,卻並未生氣,嘴角反而掠起了一絲異樣的笑容:“他帶他的人,又怎麼會管我的安排,若是試圖去揣摩他的意思,才是真正的不好。更何況扶蘇太干凈,讓他去看看人心險惡也是不錯。”

除了最后一句之外,宮女依舊有些不懂。

皇后便又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你應該明白,我們最重要的關系,首先便是夫妻。唯有將這層關系凌駕于一切之上,才會真的好,長陵的一切才會真正的穩固。”

說完這一句,她望向外面的天空,緩慢而帶著一些傲意的說道:“現在聖上應該已經啟程了。”

宮女的身體微微一震,她也不由自主的側轉頭看向身后遠處的天空。

聖上已經啟程,那現在這偌大的長陵,便是全要放在她身前的這名女主人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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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會聚

    「那酒鋪少年沒有答應?」

    「答應了,只是邀了一人,想問老祖是否可以同行。」

    「什麼人?」

    「公子蘇,魚陽劍院的一名學生。」

    「什麼來歷?」

    「長陵鼓樓巷的一名孤兒,自幼跟隨著魚陽劍院柳黃鶴修行,所以和一般學生有些不同。」

    「消息來源有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且魚陽劍院的副院長和我是舊交,他口中所說的和我從數名教習那裡得到的消息完全一致。」

    「既然如此,讓他們過來。」

    陽光漸媚,春光也漸媚,似要滲透薄薄的車簾滲到周家老祖的身上。

    周家老祖沒有看告退的周雲海的身影,而是陰沉的看著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

    雖說這些消息都是周雲海親自打聽,且多方求證,不會有什麼問題,且一名魚陽劍院的學生跟著,對他的整個計畫似乎並沒有任何的影響,然而不知為何,他總是覺得這名酒鋪少年的一些舉動出乎自己的意料,隱隱給自己帶來某些不可知的威脅。

    兩名少年快步走來,青澀的身影映入他充滿陰霾的眼簾。

    他的眼睛裡就像迎來一場日出,陰霾很快的消失,換上了溫暖的慈祥之意。

    一股溫和的氣息從他的身體裡輕柔的析出,緩緩的將車簾往兩側分開。

    他仔細的端詳著扶蘇。

    扶蘇穿著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青布袍,容貌俊秀,眉目乾淨,眼神有種分外透明的感覺。

    只是感覺到周家老祖在凝視著自己,他的臉上就有些微紅。

    這樣羞澀而乾淨的人,一般只存在於這種底層。

    若是真有些背景,便也絕度不會允許他去鹿山那種地方。

    周家老祖的嘴角緩緩浮起一些自嘲的色彩,他想到恐怕是自己許久沒有離開墨園。所以再入長陵之後,便想得太多,這樣的一名少年,對自己又會有什麼威脅?

    他和煦的笑了起來,對著丁寧和扶蘇招了招手,道:「過來。」

    走到這名老人的身前,扶蘇心中有些驚訝,他完全沒有料到周家老祖如此和藹可親,和傳說裡那名狠厲異常的舊權貴似乎截然不同。

    但也就在此時,他感覺到一股微弱的陰寒元氣由周家老祖的身體傳來。滲入自己的身體。

    他瞬間反應過來是這名老祖在探查他的修為,他應該是長陵唯一到了五境的少年,對於他的身份而言,這種相應於他的年紀而言太過駭人的修為是最大的破綻,然而他卻可以肯定周家老祖無法察覺他的真正修為。

    所以他也和昔日的丁寧一樣,恍若什麼都沒有察覺,任憑這股微弱的陰寒元氣在他的體內遊走。

    「只是三境中品而已麼?身體經絡也偏弱,並非很好的修煉材料。」

    感知著扶蘇身體裡的真元強度,再感覺到對於一般的修行者而言有些偏弱。偏狹窄而不利於真元流通的經絡通道,周家老祖心中自嘲的意味更濃烈,他臉上流淌出數分真正滿意的神色。

    「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麼?」他收回那一股微弱的元氣,問道。

    丁寧簡短而恭謹的回答道:「都準備好了。」

    這種演戲並不是很愉悅的事情。而且明媚的春光也讓常年看著黑白二色的周家老祖極不習慣,所以只是這幾句話,他心中不耐之意便頓生。

    車簾緩緩的合上,他的聲音從車簾中傳出。道:「既然如此,你們兩人便登車吧,我們即刻啟程。」

    丁寧和扶蘇一起走向後方的一輛馬車。

    直到掀開車簾躬身走進車廂之時。他的嘴角才浮現出一絲不可察覺的冰冷譏諷神色。

    若是你都能察覺得出扶蘇所修功法的真正進境,那數個王朝,甚至那些大逆,為什麼千方百計,甚至不惜犧牲強大的修行者,也想要弄清楚元武皇帝的真正修為進境?

    車輪開始滾動。

    原本和這場盛會還沒有太多關係的丁寧也開始啟程。

    丁寧的心境再度絕對平靜下來。

    任何的陰謀,都敵不過大勢,而現在,他已經掌握了大勢。

    ……

    原本並不需要前去鹿山的丁寧開始啟程,整個天下,很多人也已經啟程,很多人,正準備啟程。

    大秦王朝最北端原先屬於趙地,但再往北,過了陰山,卻是連綿的荒漠,即便是昔日的趙王朝也只是到陰山為止,並未將自己的疆域擴至這片荒漠之中。

    最貧瘠,看上去最不適合人生存的地方,卻往往會有人生存。

    在荒漠的深處,有著許多以放牧為生的部落。

    在其中一個位於某條熱河邊緣的部落裡,一名巫師模樣的亂髮男子盤坐在一處地火噴湧的地裂之前。

    他身前紉凝結成的黑色石頭上,劃著無數條用來記錄時間的劃痕。

    「是時候該啟程了。」

    他嘆息了一聲,他的聲音帶著的既不是這個部落的口音,也不是昔日趙王朝的口音,卻是先前的韓王朝之地的口音。

    在他站起來之時,他身前地裂中噴出的火焰驟然兇猛,瞬間充起數百丈的驚人高度,映射得這片荒漠大半個天空都是通紅,燃燒產生的黑煙,如烏雲般滾滾朝著遠處天際瀰漫過去,給人的感覺,就好像這裡的地火一直是被他硬生生的壓著,所以之前才是剛剛高過地裂的高度。

    在噴湧出數百丈高度的驚人地火中,滴溜溜的轉著一顆紅丸,看上去既像是丹藥,又像是某種金屬凝聚之物。

    這名荒漠巫師模樣的男子卻是張口一吞,直接將這顆紅丸吞入了腹中。

    一團紅霧從他的身上散開,然後他開始動步,啟程。

    ……

    有些人的啟程驚天動地,引發天地異象,但有些人的啟程卻是悄無聲息。

    酈陵君的車隊改道離開巫山已經多時,在丁寧啟程離開長陵之後的第二個清晨,兩名身穿黑袍,頭髮紮成三束的大齊王朝修行者也出現在了巫山的某條山道上。

    兩人中一名稍年長的男子閉目凝神聽了許久的時間,然後轉身看著身旁年輕的同伴,輕聲道:「來了。」

    年輕修行者臉上瞬間佈滿振奮之意,說道:「若這人真是秦人中對於鹿山會盟極其有用之人,我們今日便是為我大齊王朝立了大功。」

    年長的男子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非但沒有絲毫興奮之意,心中反而浮起一絲冰冷的意味。

    他並非對王朝不夠忠誠,只是他不比這名年輕修行者初出茅廬。

    若真是按照情報所言,來的是大秦元武皇帝特意從遠地調來的人,那這人又豈會是一般人?

    「怎麼,陳大人,你很緊張麼?」

    年輕修行者看著他的眼神,卻是傲然的微笑了起來,道:「我們兩人聯手,又是埋伏偷襲,即便來的人真是不得了的大人物,就算是大秦十三侯之一,我們也對付得了,又何必如此拘謹。」

    「不要說話。」年長的男子臉色微變,突然輕喝了一句。

    年輕修行者微微挑眉,面露不以為然神色。

    距離他們極遠的山道上,行駛著一輛馬車。

    巫山裡山林濃密,水汽繚繞,林間又有無數的鳥獸聲,即便是大聲說話,哪怕馬車中人的聽力是常人的數倍,都不可能聽得到。

    年長修行者之所以能夠感覺到這輛馬車的到來,只是因為提前在那條山道上做了一些隱秘的佈置。

    這是屬於他宗門內獨有的秘術,外人不可能知曉。

    然而就在此時,馬車裡原本閉著雙目似在沉睡的人,卻是突然抬頭,朝著他和年輕修行者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馬車裡的這人,是一名三十餘歲面目的男子,面目清秀,然而卻散發著難以用言語形容的金戈之氣。

    他明明也只穿著最普通的青衫,然而他的身體每一部分,他的發絲,他五官的每一處線條,包括他身上衣衫每一處的褶皺,都像是一柄利劍,令人看到都覺得刺目。

    年長的大齊王朝修行者根本不可能看得到馬車裡的這人,然而此時,他的雙目卻也刺痛起來。

    那輛馬車中人的劍意,竟然隔著這樣驚人的距離,直接順著清冷的空氣,刺到了他的面前!

    這輛馬車裡的人到底是誰?

    他的呼吸都在這一瞬間徹底停頓,身體裡的血液冰冷到了極點。

    也就在此時,坐在車頭上戴著斗笠的車伕微微躬身,手中突然發力。

    兩匹看似不起眼的灰色馬匹,突然眼睛變得血紅,也開始瘋狂發力。

    只是一瞬間,狂暴的鐵蹄聲便掩蓋了一切雜聲,變成了帶著恐怖殺伐之意的樂曲!

    年長修行者臉色劇變,他一聲厲喝,搶先出手。

    他的手中出現了一根黑色的骨杖,隨著他真元的瘋狂湧入,兩株巨大的黑色花朵驟然在他的身前形成。

    也就在此時,極遠處馬車中的那人,已經從馬車裡飛掠而出。

    只是一步跨出,馬車中那人便如同變成了一柄飛劍。

    年輕的大齊修行者也駭然變色。

    他只是剛剛聽到天空中響起裂帛般的聲音,就已經看到天空上出現了一道空氣分開的劍路,一條青色的身影,已經淩空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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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9 00:35: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神威

    年輕的修行者是大齊某個隱秘宗門的弟子,年紀雖輕但已經邁入了六境,實是這數十年來罕見的修行天才,初出山門又是不久,難免有些驕傲,但強者畢竟是強者,一聲厲喝之間,他直接便用盡了全力,整個身體如乾枯的鮮花迅速枯萎下來。

    噗的一聲悶響。

    他的手中湧出一蓬黏稠如濃墨的黑炎,黑炎裏,是一顆無數顆細小晶石拼接而成的拳頭大小黑色骷髏頭。

    在他的厲喝之中,這個黑色骷髏頭竟如有生命般,發出尖厲得難以置信的嘶鳴。

    周遭的山林間無數的蟲豸和鳥獸才剛剛感到驚恐,還茫然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就已經在這種淒厲的聲音裏死去,它們體內的一些元氣,卻是自然的沁出,朝著那個黑色骷髏頭會聚而去。

    無數條音波在空氣裏甚至化為了有形的線路,如無數飄舞的琴弦一般落向那條淩空而至的青色身影。

    飛在空中的青衫修行者臉色漠然,看著年輕修行者枯萎下來的身體和天空裏飛舞的音線,他嘴角微翹露出一道極為輕蔑的笑容。

    “祭血大法,鬼王殺音,鬼音宗的人。”

    他的身體都甚至沒有什麼明顯動作,說話之間,口中噴出的一道道吐息便化成了實質的劍意,帶出一道道驚人的氣浪,瞬間切開了他身前所有衝擊過來的音線。

    年輕修行者的身體猛然一震,仿佛被一座無形的大山砸中,他手中前方黑炎裏的那個黑色骷髏頭震顫連連發出恐怖般的嘶鳴,竟是直接倒撞回來,撞在他的掌心。

    這黑色骷髏頭原本從年輕修行者的掌心透出,顯然是已經和他體內真元融合,變成他體內真元一部分的本命物,然而此刻不知為何竟然不和他的身體相容。啪的一聲震響,這顆骷髏頭就像是別人的兵刃一樣,猛烈的和他的掌心衝擊,他的一截衣袖瞬間碎成了無數片碎屑圍繞著他的手臂飛灑開來。

    這名年輕修行者手臂上的經脈,就像是一截截承受不住力量的麻繩一樣炸裂開來。

    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這名年輕修行者的身體便往後挫去,往後倒飛,瞬息之間便已像投石車拋出的石頭一樣,砸入後方的林間。

    直至此時,比尋常的飛劍甚至還要快上數分橫空而來的青衫修行者才正式出劍。

    一柄烏光色的厚劍出現在他的手中。

    這柄厚劍的表面。全部是片片凹凸不平的紋理,就像是一片片的龍鱗。

    看到這柄劍的同時,年長的大齊修行者便已明白了這人的真正身份。

    他知道就憑剛剛自己激發出的力量,還根本無法擋住這人的一劍,所以就在他身前兩朵和人同高的詭異黑花生成的瞬間,他將手中的黑色骨杖也朝著前方的地上砸了過去。

    轟的一聲爆響。

    黑色骨杖在剛剛接觸他前方地面時便炸裂開來,變成無數三角形的骨骼碎片,每一片碎片都劇烈的旋轉起來,往上空沖起。

    這些碎片的裂口處都流淌出黑色的光絲。互相交錯,最終形成了一道不知道有多少個面的黑色光束,湧向橫空而至的青衫修行者。

    青衫修行者依舊冷漠,只是嘴角的輕蔑笑意消失。

    他手中長劍沒有任何花巧的斬了下來。但是劍身上每一片鱗片都如點燈般依次亮了起來。

    當所有的鱗片徹底點亮之時,一聲龍吟從他的劍身中發出。

    他的劍尖上,透出一點金砂般的光亮,一股恐怖的威勢從中噴薄而出。

    金砂瞬間變大。變成一條金色的游龍。

    金色的游龍很大,而且根本不像是平時符文引導天地元氣凝集而成的形體,而完全像是真物。它身上的鱗甲和最純淨的黃金一樣燦爛,然而又微微透明,往外噴薄著恐怖的威壓和光線。

    “這就是方侯府的龍鱗劍…這人就是神威大將軍方餉…他怎麼可能會這麼強…”

    此時連撞碎了十余株樹木的年輕大齊修行者才剛剛墜地,他渾身骨骼盡碎的頹然跌坐在一堆碎木之中,看著這一條金色游龍,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知。

    金色游龍一沖而下,將地上湧出的漆黑光束和兩朵黑花全部吞入口中。

    龐大的身軀順勢在地上滑過,年長的大齊修行者的身體被淹沒金色光焰之中,金色龍身擦到的地面,不斷的發出爆炸,爆開兩團濃煙。

    “能接我一劍,看來你便是大祁陰元宗的洛沉鎧。”

    青衫修行者落地,看著前方的煙塵緩緩的說道。

    煙塵裏,年長大齊修行者的身影慢慢顯現出來。

    他依舊好好的站立著,但是身上的衣衫已經出現了無數道的破口,有一縷縷的鮮血不斷的從中沁出。

    聽到青衫修行者平靜冷漠的聲音,這名年長的大齊修行者抬手擦了擦臉上的血珠,低聲感慨歎息道:“想到來的可能是某位王侯,也想到有可能是神威大將軍,但未料想你會這麼強。”

    大秦王朝只有一名神威大將軍,便是方侯府方餉。

    這名青衫修行者便自然就是方餉。

    方餉看著這名年長的大齊修行者,淡淡的說道:“我方侯府這些年在長陵隱然是十三侯府之首,靠的當然不是我那個枯坐了十幾年的弟弟。”

    聽到這個解釋,這名年長的大齊修行者微微一怔,若有所悟。

    “我接聖命經此地至鹿山,這本是極其隱秘的事情。”方餉卻是看著他,接著說道:“我想知道你們的消息是從何而來。”

    頓了頓之後,方餉看著他的雙眸,認真說道:“你擁有這樣的修為不易,我要的也不貪心,只要你告訴我你的消息從何而來,我便會讓你離開。”

    年長的大齊修行者微微一笑,笑意格外自傲堅韌。

    作為一名七境的修行者,他自然有著自己的驕傲。即便因為一些原因低估了來人的實力。但他十分清楚大齊王朝最需要的是什麼。

    對於他這種人而言,個人的生死自然沒有一個王朝的榮辱和興盛來得重要。

    “想要殺死我,你也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這名年長的大齊修行者微笑著,看著方餉說道:“你也應該明白,既然是我來了這裏,便不只是簡單的試探。鹿山會盟在即,你們的皇帝,需要的不是一個無法發揮出自己力量的將軍,而是需要處於鼎盛的你的支持。所以不是你讓不讓我離開的問題,而是我讓不讓你離開的問題。”

    方餉點了點頭。看著這名視死如歸的大齊修行者,平淡的說道:“你說的有些道理,只是你還是想錯了一點。要將你留在這裏,接下來未必一定要我出手。”

    這名大齊修行者驟然感覺到了什麼,不可置信的抬頭望向方餉身後的山道。

    方餉破空而至,只是剎那時光,然而此時乘載著他而來的那輛馬車,此刻竟然也已經出現在了方餉身後不遠處的山道上。

    那兩匹灰色的奔馬此時的眼眸燃燒著血樣的光華,它們的四蹄上也開始燃著血紅的火焰。

    最令人震驚的還在它們拖著的馬車。

    馬車的兩個車輪上。布集著無數的黑蟲,這些黑蟲的雙翼驚人的震動著,帶起的力量竟然托起了整輛馬車的重量。

    這整輛馬車,完全就像是浮在空中。在離地數尺的空氣裏飛掠。

    “異蠱道!”

    年長的大齊修行者看著這樣的畫面,他終於感覺令這輛馬車產生這樣異變的力量來源於端坐在馬車上的那名車夫。

    那名跌坐在碎木中的年輕修行者驟然一聲痛呼。

    他驚恐的看到自己的胸口驟然如破裂的西瓜一樣破開,一隻暗紅色的大蟲便從翻開的血肉中嗡鳴飛出,像一道飛劍般沖向那名年長的大齊修行者的後背。

    年長的大齊修行者瘋狂的深吸了一口氣。

    隨著他的抽吸。他身周的空氣裏驟然產生了無數肉眼可見的黑色陰氣。

    這些黑色陰氣狂湧入他的身體,他的身體卻並未因此變得鼓脹,而是變得更為緊致。整個身體的血肉都收縮起來,變成了玄鐵般的黑色,緊緊的包裹在他身體的骨骼上。

    噗的一聲悶響。

    暗紅色大蟲衝擊在他的背上,他的身體紋絲不動,然而蘊含著真正飛劍力量的暗紅色大蟲卻是震成無數的粉末。

    也就在此時,兩匹早已異變的灰色奔馬一聲嘶吼,整輛馬車從他的頭頂上空掠過。

    空氣裏如霹靂般一聲炸響,端坐在車頭的車夫手中一條黑色長鞭倏然落下,卷在這名年長的大齊修行者身上。

    這名大齊修行者身外黑氣一震,這條黑色長鞭便頓時裂成無數截。

    然而這名大齊修行者的瞳孔劇烈的收縮,他看到每一截斷裂的黑色長鞭實是一根手指般長度的黑色長蟲。

    “食屍魔蟲!”

    這名大齊修行者認出了這種黑色長蟲,然而卻是已經來不及做任何的動作,數十條這樣的黑色長蟲撲在在比玄鐵還要堅硬的身體上,只是一瞬間,他的身上就出現了無數孔洞,無數天地元氣帶著滾滾的黑氣噴湧出來。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身上的這些孔洞,緩緩的往前栽倒。

    方餉的身體已然掠起,落在馬車上。

    “一名如此年輕就邁入六境的天才和一名七境的宗師,大齊王朝的強大修行者難道真的多得死不完了麼?”在進入車廂時,他冷冷的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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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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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9 01:13: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便真是有這麼巧的事

    這輛馬車車輪上附著的黑色羽蟲紛紛飛起,彙聚在一起,如水流般落入駕車車夫的衣袖。

    車輪重新落地,濺起一地的浮塵,兩匹灰馬也重新變成了原來的樣貌,繼續往前奔行,駕車的車夫根本沒有放緩下來檢查這兩名大齊修行者的屍身。

    只是片刻的時光,這兩名大齊修行者的身體卻是開始迅速的腐爛,連身上殘餘的衣物都迅速的化為黑水,滲入地下。

    周圍的山林一片死寂,方圓千丈之內的所有生物都已然死絕,然而就在這輛馬車在這片山林中消失不久,一縷黑煙卻緩緩的從山林中湧出。

    淡淡的黑氣越來越濃,緩緩聚成一條黑影。

    這是一名身穿黑袍的沉默中年男子,及地的黑髮分成三股紮在身後,他感受著空氣裏依舊彌散著的劍意,緩緩走過方餉第一劍金色長龍沖過的所有土地。

    只是剎那時光,他便似乎觸摸到了這一劍的某些線路,漆黑而幾乎沒有眼白的雙眸裏光芒劇烈的跳閃著。

    然後他深深的躬身,對著兩名大齊修行者最終死亡的地方無比莊重的行禮,輕聲說道:“為了大齊。”

    距離鹿山會盟尚有二十餘日,但人世間四位最尊貴的帝王都將禦架親臨鹿山,這樣的爭鬥和試探,自然早已開始。

    一名普通文士打扮,但身上的氣息始終和周圍的山林融為一體,境界顯然亦是非凡的中年男子來到一座山頭腳下。

    這座山頭位於鹿山對面,是鹿山對面的十幾座山頭中較為低矮的一座。

    雖然低矮,但想必也可以清晰的感應到鹿山會盟之時,鹿山山巔那些強大的天地元氣的走向。

    而且最為低矮,感興趣的人自然也會更少一些。

    但只是到了這座山頭腳下,這名中年文士卻已臉色劇變,停下了腳步。

    就在這座山頭腳下。林地和灌木叢交接的地上,有一條淡淡的劍痕。

    這道劍痕只是割破了地上的青苔,連泥土都未深入,然而落在他的眼中,卻是如同矗立著一條根本無法逾越的高牆。

    這條淡淡的劍痕,曲折蔓延,綿延不知多少裏,去意無盡,完全是圍繞著這座山腳繞了一圈,然而這道劍痕卻是沒有絲毫的中斷。完全就是某人揮出了一劍,這一劍自然的就順著山林和灌木叢交接的地方前行,分界開來。

    這裏面有無數大的和極其細微的轉折之處,然而這人卻只是一劍揮就。

    這名中年文士不知道是何等的宗師施展出了這樣的一劍,他也從未見過這樣強大的境界,然而他卻知道這名宗師留下這樣的一劍,便是告訴所有人他已經佔據了這座山頭。

    這名中年文士開始後退,他抬起了頭,滿懷敬畏。鹿山會盟尚未開始,但他已經看到了之前從未見過的高山。

    ……

    憑藉著變法和許多一時無雙的修行者的支持,元武皇帝削弱了所有舊權貴的力量,連滅了三朝。但是在接下來的一場腥風血雨裏,大秦王朝無數的修行者死去,許多強大的軍隊消亡,連隱隱已經成為世間第一宗門的巴山劍場也徹底的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乘此元氣大傷的機會。大楚王朝大敗秦軍,讓秦人割了陽山郡,為了避免連年的征戰不休。天下最強的四大王朝簽訂了互不侵犯的盟約,以九年為期,在鹿山再行定盟。

    究其原因,大秦王朝雖在和大楚的征戰中落敗,但依舊令楚、燕、齊三朝締結盟約,便是因為先前大秦王朝那些驚才絕豔的修行者曾將很多人殺得膽寒,且大秦王朝政局穩定,元武皇帝和皇后、兩相組成的穩固三角,對整個大秦王朝有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強大掌控力。

    所以即便不是深深的畏懼,至少天下間這其餘三個強大的王朝,對於大秦王朝也是始終深深的警惕和忌憚。

    因為在大秦王朝,甚至是以前的一些朝代的歷史裏,都沒有出現過這種未確定結果,一切尚需談判的正式盟會,所以就如張儀所說的一樣,一切都沒有可以參照的例子,具體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到底會有多少原本隱世的大宗師會出現在鹿山周圍,卻是誰都不知道。

    一列至少有十餘輛馬車的車隊也正不緊不慢的朝著鹿山方向前行,這些馬車外表看起來十分普通,但是內裏的車廂壁上卻是刻著無數複雜難言,猶如織錦的符線,這些符線裏滲透的光華在車廂內壁形成一層薄光,但卻沒有任何的天地元氣散發出來。

    內裏乘坐著的修行者大多年輕,眉宇間的一些孤高之意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另外有一種奇特的韻味是,他們的身體好像分外的輕盈空靈,就像是隨時會飄上天空的白雲。

    在一處道路折彎處,位於這列車隊中列的一輛馬車中,一名十三四歲模樣的稚嫩少年微微掀開車窗簾子,看著後方十餘裏外的三輛黑色馬車,對著他對面坐著的一名看上去比他略大兩歲的少年輕聲道:“那三輛馬車從長陵開始一直跟著我們。”

    比他略大兩歲的少年長著一張清秀的鵝蛋臉,面潤如玉,發絲用一根布帶隨意的紮著,但是發絲之間卻隱然有雲霧升騰,使得他的一頭黑髮就像是雲霧繚繞的黑色高山。

    “不用去管他們。”

    他倨傲的鄙夷一笑,道:“既然是從長陵就跟出來,一路通關,便不會有什麼問題,最多就是勢力有所不足的宗門氏族,想借我們的勢開道,以免一路上惹上什麼麻煩。”

    在這兩名少年此刻所說的三輛馬車中,最後方的一輛中,坐著的便是丁寧和扶蘇。

    他們所在的黑色馬車外表看上去也是極其普通,但是車廂卻很寬敞,而且內裏都鋪著名貴而柔軟的皮毛。

    即便是道路有些顛簸,但這些皮毛的柔軟卻總是能夠令人感覺到舒適。

    這樣的馬車對於修行者而言就是流動的房屋和修行之所,但是拖車的馬匹卻是需要休息和更換,第一輛貨車中儲備的一些食物和清水也需要更替。

    他們所在的這三輛馬車一路尾隨著前方的車隊,快要靠近一座縣城時,中間的車廂裏傳出了周家老祖的聲音,“今夜就在這城中休息。”

    “這是關中略陽縣,這裏距離我沈奕師弟的家中不遠了。”在靠近縣城的最後一段郊野路上前行之時,丁寧心情有些愉悅的看著扶蘇說道。

    扶蘇自出生都未離開過長陵,看著和長陵截然不同的風物,想著一路如此遼闊的天地都屬於大秦的疆域,他的心情自然更加愉悅,於是他微微一笑,輕聲道:“這離謝柔家可是更近了。”

    丁寧微微蹙眉,道:“是。”

    扶蘇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你這人真是無趣,居然連讓人找不到介面的話語。”

    丁寧也看著他搖了搖頭:“拿這個開玩笑,你才是惡趣味。”

    扶蘇還是不甘心,說道:“謝柔有哪里不好。”

    丁寧平靜道:“是我不好。”

    扶蘇微怔,想到長陵所有修行者都應該知道的丁寧的身體狀況,一時有些澀然,數息之後,他勸慰道:“總歸有辦法的。”

    丁寧點了點頭,道:“辦法或許會有,但我總是要抓緊些時間。”

    扶蘇自然不能明白丁寧心中真正的想法,他想了想,道:“你說的是對的,你比我分得清主次。”

    只是這交談之間,馬車已駛入縣城的街巷之中,最終在一家客棧前停了下來。

    只是在剛剛跨下馬車之時,丁寧的身體便是微微一僵。

    扶蘇自然發現了他的異樣,順著他面對的方向望去,也是一下愣住。

    這間客棧門口的一株青樹下,也正好停下一輛馬車,而馬車裏走出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秀麗少女。

    她正好也一眼看到丁寧,整個身體也是一下僵住。

    “難道這就是謝柔?”

    在一個呼吸之後,扶蘇就有些反應了過來,有些不可置信的輕聲道:“世上竟然真有這麼巧的事情?”

    “你怎麼會在這裏?”

    身材高挑的秀麗少女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主動走上了前來,看著丁寧問道。

    丁寧深吸了一口氣。

    只是看著謝柔此時的神情,他就知道這真的只是巧合,真的是這麼巧的事情。

    “你在這裏做什麼?”他沒有先回答謝柔的問題,卻是看著她微顫的睫毛,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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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利用

    巧合的背後往往隱藏著許多可以深究的東西。

    謝家是關中巨富,謝柔身為長女,一直都相當於謝家半個主事人,而且原本也在長陵活動,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種小縣城裏。

    謝柔微微猶豫。

    丁寧沉默了一息的時間,然後看著她,輕聲道:“不是因為我的問題?”

    謝柔一怔,旋即她明白了丁寧的意思,白皙的臉上有些微紅,急忙搖頭道:“不是因為我在長陵立誓,才被責罰回關中,只是家裏有一些事情”

    丁寧平靜的頷首為禮道:“我在這裏只是正巧路過,等會我們還要急著趕路,那我們就此別過了。”

    謝柔看著丁寧平靜的眼眸,一時之間朱唇微啟,卻是不知道再說什麼好,看著丁寧轉過身,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就像在冰冷的天氣裏,喝了一杯微涼的水。

    “就這麼簡單?”扶蘇皺著眉頭看著走回的丁寧,輕聲問道。

    丁寧看了他一眼,道:“不然怎樣,難道讓她和我們一起去鹿山?”

    扶蘇看著他的眉眼,看著丁寧完全不像是可以開玩笑的樣子,忍不住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我還是希望你能早點找到解決你身體問題的辦法,否則就可惜了一段姻緣。”

    丁寧以沉默的方式直接結束了這段對話。

    “這名年輕人真的不錯。”

    一個贊許的聲音從謝柔的身後傳入她的耳廓。

    “父親?”

    謝柔驚訝的轉過身去。

    在她的身後,站立著一名身穿紫紅錦袍的矮胖商賈。

    這名矮胖商賈帶著很大的寶石方戒,腰纏著玉帶,無論是身上的配飾還是紫紅錦袍上的花紋都顯得十分俗氣,他的臉也是胖而微紅,顯得非常俗氣。

    看著滿眼驚訝的謝柔,這名顯得非常俗氣的中年商賈又咧嘴一笑,帶著濃厚的關中口音重複道:“這名年輕人真的很不錯。”

    謝柔的臉上再次浮起一絲淡淡的紅暈,道:“方才我和他就短短的說了這兩句話,您連我們說話的內容都未必聽得到,怎麼會突然有這樣的評價?”

    “只需看他的處事方式,就可以看出他這個人到底成不成。”矮胖商賈滿意的看著她,說道:“他顯然是想要拒絕你,要刻意和你保持距離,但是拒絕有很多種方式,他卻選擇了最得體,最善意的一種。”

    謝柔不理解的看著他。

    矮胖商賈微微一笑,解釋道:“他用了最平靜如水,最平淡的方式。這樣一點都不激烈地方式,最不會引起你劇烈的情緒波動。他是真的想讓你淡忘他,不要和他有什麼糾葛。現在誰都知道他的身體有問題,他也應該知道我們謝家應該是可以對他有所幫助的,然而他還是對你這樣。不管是他不想拖累你,還是他現在無暇考慮男女之情的問題,這都至少說明這名少年心善,說明他有真性情。”

    微微頓了頓之後,他又看著謝柔說道:“而且我打聽到,現在長陵市井間的龍頭兩層樓之所以能夠崛起,和他之間有莫大的關係,再看他這些處事方式若是謝家真有這樣的一位女婿,讓他處理一些大事,恐怕會比我處置的還要好。”

    這名矮胖商賈自然就是謝柔的父親謝連應,在坊間的風評之中,謝連應是一個很俗氣,渾身充斥銅臭的土包子商人,他的名字也經常被人稱為“連贏”,而且他似乎還覺得不夠,還將自己兒子取名為“長勝”,之所以有今日這樣的成就,全部來自于他的妻子,那名來自昔日魏王朝中山門閥的大家閨秀的遠知卓見,然而此時和謝柔所說的一些話語,卻足以證明他和傳說中的俗氣商賈有著很大的差別。

    “其實你就算立誓非他不嫁,而且決定信守這個誓言,也不需要降低自己的姿態。”謝連應看著沉默不語的謝柔,接著說道:“你想想從前朝到現在,那麼多驚才絕豔的人物,身邊的女子,哪一個不是可以和他們並肩而立的強助?”

    謝柔的身體微微一震,她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謝連應,道:“父親,您認為我該如何做?”

    “不要去想誓言這回事情,若是相逢,也不用自降姿態,追求他的模樣,只需要自己精彩著便是。你只需要比出現在他身邊的那些女子更加精彩,更適合成為和他並肩戰鬥的夥伴,那他的目光自然不會落到旁人的身上。”謝連應看著她,說道:“這就像我們現在不做那行的生意,但將來若是要做,自然會挑選那行中最好的。”

    謝柔的眼睛裏出現了一絲明亮的光焰,“用生意來打女兒這樣的比方,可是不太妥當。”雖然嗔怪了父親一句,但她的心情明顯好轉起來,始終微蹙著的眉頭徹底鬆開,又輕聲問道:“那件事準備好了?”

    謝連應面色微寒,道:“這次陳家要吃不了兜著走。”

    謝柔點了點頭,卻又有些莫名的微微猶豫。

    謝連應看得出她的心思,笑了起來,道:“放心,好歹是我看中的,同意的女婿,經過這裏,我自然會有關照,會著人看看他到底是要做什麼。”

    謝柔頓時放心了下來,神色凝重道:“那我們現在便出發?”

    謝連應點了點頭,又故作憂傷般歎了口氣,道:“真是女大不中留,我這樣的表現,你連謝都不謝麼?”

    謝柔頓時白了他一眼,道:“要想我幫忙你捏捏肩就直說。”

    謝連應頓時笑了起來,他活動了一下雙肩,道:“這段時間太忙,兩個肩膀的勞傷地方真是有點僵了,待會談完那筆生意,你倒是真的要幫我捏捏。”

    馬車停靠的客棧附近有一座石橋,石橋的下方有一個面鋪。

    “要吃面麼,我請你。”

    丁寧看著那家面鋪,轉頭對著扶蘇說道:“我們梧桐落那家面鋪的面不錯,尤其是酸菜肥腸面和紅湯白菜肉片面最佳。”

    扶蘇點了點頭,微笑道:“我不像你這麼重口,我只要雞蛋清湯麵就可以了。”

    “不要去了,上車,我們啟程。”

    就在這時,一聲溫和的聲音卻是傳入了他們的耳廓之中。

    丁寧目光微凝,轉身看著那輛傳出聲音的馬車車廂,道:“老祖?”

    車廂之中,微眯著眼睛的周家老祖陰冷的目光閃爍不停,然而聲音卻依舊溫和無比:“謝家是關中第一巨富,既然那名少女就是謝家長女謝柔,出現在這裏必定是出了事情,你即便不想和她有什麼糾葛,但若是她有什麼麻煩,能幫自然要幫上一幫。”

    丁寧的眉頭微蹙,他當然知道周家老祖不可能有這麼好心,只是周家老祖如此說法,以他此時所擺的姿態,他卻也沒有辦法去拒絕。

    ……

    “奇怪。”

    謝連應將車簾掀開了一線,看著遠遠綴著的三輛黑色馬車,轉頭對著謝柔道:“丁寧他們的馬車跟了上來。”

    謝柔沉吟道:“這不像他的做法。”

    謝連應想了想,說道:“看來和他跟著的人有關。”

    謝柔看著他,輕聲道:“那些人不像是白羊洞的人。”

    謝連應淡淡一笑,道:“沒有關係,不管他這次是跟著長陵的什麼人經過這裏,但至少可以肯定不是我們的敵人,今天我們要辦的事情,有長陵的什麼貴人在場做個見證最好。”

    “看來謝家真是要辦什麼大事。”扶蘇也掀開著車簾看著謝家的車隊。

    謝家的車隊此刻一共也只有六輛,這對於謝家來說排場很小,但是他注意到,這些馬車並不是一開始就在一起,而是從這個縣城的各個角落駛出,最終彙聚成一列車隊。

    丁寧沉默不語,眉頭卻深深的皺了起來。

    這顯然是在謹慎的掩飾著什麼。

    謝柔的蹤跡自身並沒有掩飾,但跟上來的這些馬車卻用這種方式出場,只能說明謝家需要辦事的地方距離這裏不遠,而那些馬車裏裝著的東西,顯然對謝家而言極其重要。

    那麼那些馬車裏裝著的到底是什麼?

    但相比謝家馬上要做的這件事,周家老祖的插手卻讓他更為擔心。

    周家是長陵舊權貴,然而現在缺的便是錢財,謝家有周家最需要的東西。

    他和謝柔的關係,便已經被周家老祖利用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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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馬賊

    關中八百里平川,略陽縣城外都是大片的農田,偶爾有不高的土丘,旁邊村舍點綴其間,看上去到處都是美麗的畫卷。

    謝家的車隊不急不緩的前行著,在距離縣城三十裏便逐漸慢了下來。

    “這是什麼意思?”

    看著謝家這列車隊越來越緩,扶蘇皺著眉頭思索道。

    此時道路兩側都是一些旱田和未開墾的荒地,也沒有什麼村落,只有不遠處一條小河畔有一個不大的馬場,零零散散只有十幾匹馬在荒草坡上啃食著青草目。

    再怎麼看,周遭都沒有任何可以和謝家交易的人存在。

    “只是徹底放緩速度,但沒有完全停下來,這便說明這地方是他們要辦事的地方,只是對方還未到。”丁寧轉頭看了扶蘇一眼,緩聲說道。

    周家老祖微眯著眼睛,就像始終在打著瞌睡,然而心中的心思卻是活躍至極。

    突然,他的耳廓微動,已然聽到了什麼。

    “是馬賊。”

    也只是過了數息的時光,丁寧便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扶蘇說道。

    “馬賊?”

    扶蘇愕然,有些不解,但他馬上也感到了地面由馬車車輪傳遞到車廂底部的微微震顫,他馬上也徹底反應了過來,深深皺起了眉頭。

    大秦王朝關中八百里平川,沒有那種一逃進去便千軍萬馬都難以追擊的窮山惡水,然而沒有呼嘯山林的山大王卻並不意味著沒有大寇。

    這種一馬平川便催生了馬背上的馬賊。

    馬賊一般都備三四匹駿馬,從不在一處地方多加停留,每日安營紮寨的地方都不同,對於大秦王朝而言,這種不事生產,只有破壞的馬賊就是真正的蝗蟲,對其深惡痛絕。大秦王朝在關中一帶有專門追殺馬賊的遊擊騎,然而精銳的騎軍極難訓練,此種馬賊卻是極容易形成,往往誅滅一支,卻又湧出來兩支,殺不勝殺。

    遠處的旱地之中,驟然卷起一道泥龍長煙,只是片刻時光,一群馬賊便出現在了丁寧和扶蘇的視線之中。

    這群馬賊有一百餘人,每人都帶著至少四匹駿馬,除了騎著的一匹,身旁一匹空著的備馬之外,其餘的馬匹身上都帶著包裹負重,不僅用於包裹負重的布匹上,就連馬匹的身上,都有乾涸發黑的血跡。

    所有的馬賊衣衫各異,一色的黃巾蒙面,即便身形全然不似大秦的騎軍坐姿挺拔肅冷,然而自有一種冷酷嗜殺的氣息不斷從身上散發出來。

    丁寧的目光變得更加沉冷,從數量上而言,這些馬賊並不算什麼,強大的馬賊往往超過千騎,備馬數千匹,擁有和小股遊騎軍和修行者正面抗衡的能力,然而只是通過眼下這批馬賊那些備馬足蹄下揚起的塵土高度,他就可以判斷出那些備馬身上的負重超乎尋常。

    一列商隊多帶著貨物很正常,但對於馬賊而言,多帶的重量就事關生死。

    謝家只是來了數輛載人的馬車,而且每輛馬車中明顯都有乘客,不可能承載所有這些馬賊多帶的重量。

    這對於丁寧而言,便是危險的意味。

    “這些馬賊備馬帶的負重好像都很重。”這時扶蘇也轉過了頭來,凝重的看著他輕聲說道:“而且看上去都不大,很有可能是一些符器或者軍械。”

    扶蘇是元武皇帝和皇后最看重的皇子,從小自然是明師教導,能夠做出這樣的判斷並沒有讓丁寧感到意外。

    他點了點頭,“這些馬賊不像是來交易,倒像是來打仗的。”

    ……

    “連這三輛馬車的車夫都不是普通人。”謝家的馬車中,謝連應沒有過多的去看攜帶著塵龍而來的馬賊隊伍,而是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跟在後方的三輛黑色馬車上。

    看著那三輛馬車沉靜的樣子,謝連應肥胖微油的臉面上浮現出一絲放鬆的笑容:“連駕車的馬夫都有氣定神閑的氣度,這長陵的貴人身份必然極高。”

    “我們出去吧。”

    在下一刻,他臉上的笑容消失,慢慢的浮現出一層罕見的冷意,“不要浪費長陵這貴人的時間。”

    馬賊隊伍在接近謝家車隊數百丈的距離時驟然停住,默然的一字排開。在這些馬賊的控韁之下,無論是身下的馬匹還是負重的備馬幾乎全部停步,馬蹄下灰塵繚繞,還在如同兇猛的燃燒,但是上面的蹄足和騎者卻都是已經沉寂如林,給人一種如山的壓力感。

    一名頭髮花白的馬賊控制著身下的馬匹緩緩踱步而出,,看著掀開車簾走出的謝連應和謝柔,他有些昏黃的雙眸裏迅速的閃過一絲光亮,接著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遠處周家的三輛黑色馬車上,眉頭不可察覺的微微蹙起。

    “我們的人和貨物在哪里?”

    看著這名越眾而出的馬賊,同樣走到車隊最前方的謝連應微微一笑,首先開口說道。

    頭髮花白的馬賊平靜的看了他一眼,保持著靜默,沒有任何多餘的表示。

    他們身後帶起的塵龍緩緩散開,數十騎停駐遠處的馬賊身影也緩緩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那些馬賊圍成了一個小圈,圈子裏有十餘騎明顯和他們的衣飾不同。

    “你們的貨物在那裏,你們的那些人都知道。”

    頭髮花白的馬賊首領直至此時才平靜的出聲,道:“你們的人已經看到了,我們要的東西你也應該讓我們看看了。”

    謝連應點了點頭,他的神容沒有什麼改變,然而他的語氣卻驟然變得譏諷起來,“我真是很佩服你們的勇氣,連我們的人都敢劫…真以為我們謝家,是關中什麼人都動得了的麼?”

    頭髮花白的馬賊首領的眉頭深深的皺起。

    他從謝連應的這句話裏聽出了許多不同尋常的意味,然而他卻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左手脫離了馬韁,就要抬起。

    “不要想著隨意殺掉我的一個人來威脅我。”

    謝連應的眼睛在此時眯起,嘲弄道:“看過了我給你們帶來的東西再說。”

    隨著他這一句話的出口,謝家車隊裏的其中兩輛馬車的車夫,都同時掀開了所駕的馬車車簾。

    頭髮花白的馬賊首領的身體驟然僵硬。

    那兩輛馬車的車廂軟榻上,分別只有各自一名乘客。

    一個是頭髮雪白的老嫗,一個卻只是五六歲的幼童。

    謝連應看著身體驟然僵硬的馬賊首領,帶著濃濃的嘲諷道:“怎麼樣,我給你看的東西是否夠分量?”

    “我的人,從現在開始你隨便殺。”

    在接下來的一息之間,這名看上去極其俗氣的商賈變了臉色,一臉的冷笑,“但只要你殺一個,我就讓你們陳家上無老,下無小。”

    丁寧和扶蘇一直在努力的聽著謝連應和馬賊首領的對話,所幸他們的聲音並不小,所以隱約都聽得清楚。

    此時他們雖然看不到謝家那兩輛馬車裏裝著的到底是什麼,但通過謝連應的話語,兩個人卻是都很快的醒悟過來。

    “這些不是真正的馬賊,或者說平時還有別的身份。”

    扶蘇轉過頭看著丁寧,輕聲說道:“他們劫了謝家的人和貨物,但沒有想到謝家也查出了他們的底細,劫了他們的人。”

    馬賊首領深深的呼吸著,一時依舊保持著靜默。

    這時謝連應卻已經接著說了下去。

    謝連應用同情般的目光看著馬賊首領,搖了搖頭,說道:“雖然我謝家比不上長陵那些真正大貴之家,但我謝家也已經在關中立足五十餘載,什麼風雨沒有見過,你們這些孩子,難道以為只是用這樣的手段,就能取代我們謝家的位置?”

    “想要對付我們謝家也就算了。”

    謝連應的語氣驟然轉厲,散發著油光的臉上也開始籠上了一層寒霜,“但你們應該清楚我們謝家押運的是什麼,你們也是秦人,竟然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聽著謝連應的這些話語,馬賊首領緩緩的搖了搖頭,他昏黃的雙瞳裏,流露出一種深深的無奈和感慨。

    接著,他直接解下了遮掩面目的黃巾。

    黃巾下是一張略顯蒼白的瘦削面容。

    “兒不孝,讓您老受驚了。”

    這名面容瘦削的花白頭髮男子深深躬身,對著謝家馬車中那名老夫人行了一禮,然後面容恢復了平靜,看著謝連應,異常簡單的說道:“換人。”

    謝連應冷冷的一笑,知道從今以後這些人便只能成為真正的馬賊,於是他點了點頭,道:“成交。”

    馬賊首領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的左手再次脫離了馬韁,就將抬起。

    然而就在此時,他身後一個淡漠的聲音響起,“我想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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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楚器

這聲音淡漠,然而非常的尖細,第一時間聽上去是女聲,然而和女聲之間似乎又有著一些不同。

謝連應的眉頭不可察覺的皺起,那名頭發花白的馬賊首領其實便是關中陳家的家主陳吞云,陳家是關中的后起之秀,在生意上和謝家早有交鋒,做出這樣的事情原本也不算意外。

畢竟若是這件事謝家無法解決,謝家在將來必定元氣大傷。

但陳吞云是出了名的孝子,而且又是老來得子,在他的心目中,他的老娘和陳家的這一根獨苗恐怕比他自己的命還要重要,現在他已決定換人,陳家還有誰能提出異議?

陳吞云也在此時霍然轉身。

出聲之人就在他身后不遠處,騎著一匹灰色的馬,衣衫也是灰色,身材瘦小,面上也罩著黃巾,看不出是男是女。

“我要試一試。”

看著轉頭看著自己的陳吞云,這人再次說道,聲音更顯尖細。

陳吞云的雙手微微震顫了起來,他的臉色蒼白如紙,他用微不可聞般的聲音,哀求道:“大人…”

“汝是小家,何以與國相比,更何況我又未必會失手,或許根本不會讓你家人有所損傷。”這名灰衫人的眼神柔和,但語氣卻是說不出的堅定,散發著令人不容抗拒之意。

陳吞云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他還要再說什麼,然而這名灰衫人的眼神卻是驟然轉厲,聲音微冷道:“陳大人,不要忘記你的身份,不要忘記你根本不是秦人!”

陳吞云的胸口如被巨錘擊中,他咬了咬牙,轉過身去。

謝連應在此之間一直沒有出聲,直至此時陳吞云轉過身來,他才深深的看著陳吞云,一字一頓的說道:“你應該聽說我,我謝連應平生最討厭的就是人做生意的時候反悔。”

也就在他聲音響起的同時,空氣里驟然出現了兩聲急促而短的嘯鳴。

一紅一青兩道劍光驟然出現在那兩輛掀開車簾的車廂里,分別在老婦人和小童的身上掠過。

血光迸現,兩片血肉分別脫離了老婦人和小童的身體,飛出車廂。

老婦人和小童的身體巨顫,似乎用盡全身力量慘嚎起來,但不知何故,卻是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這種沉默的畫面更讓人心悸。

“謝連應!”陳吞云頓時如受傷的野獸一般劇烈的嘶吼起來,臉上的神色比哭還難看。

“這樣是不是不太好?”扶蘇臉色也十分蒼白,雖然看不到車廂內的景象,但他也可以猜出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不好,但這不是謝家預料之內的事情。”丁寧的面容微寒,他的目光也始終停留在陳吞云身后那名聲音尖利的灰衫人身上:“如果我沒有猜錯,此刻能夠逼迫著陳家這名家主改變主意的,只可能是一名七境之上的強大修行者。這名七境修行者應該是確定謝家這列車隊里沒有七境的存在,所以才會阻止陳家換人。他不是想要用雷霆的手法刺殺謝連應,便是想要用什麼手段搶奪陳家的人質。”

“謝連應並非像傳說中的那麼平庸,他此刻應該也看清楚了,若是不能對對方施以足夠的壓力,那他們謝家所有人可能都會死在這里。”丁寧的聲音更冷了些:“而且現在開起來,對方根本不是想要從謝家身上取得巨大的利益,而是直接想要殺死所有在這里的謝家人。”

“殺死這里所有的謝家人?”扶蘇的神容極其的震驚:“謝家是關中第一巨富,我大秦王朝的梁柱之一,只是劫了一些謝家人換取驚人的財富,尚且不會驚動皇宮,但若是謝家這些人被殺死,那會引起多大的震動,長陵必定動用全力追查,陳家這些偽裝馬賊的人,絕對不可能隱瞞過去,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丁寧冷笑了起來,道:“或許從一開始,他們的目的便是除掉這根梁柱,或者只是要破壞謝家此刻要做的事情。”

聽聞此言,扶蘇驟然想到了某個可能,不由得心中一顫。

于此同時,他的心情變得更為緊張起來。

若和丁寧所說的一樣,那名聲音尖細的修行者是七境的存在,此時謝連應和謝柔等人自然處在極度的危險之中。

在陳吞云撕心裂肺的厲嚎之中,在他和丁寧的對話之中,謝連應的臉色卻是極為冷漠,他充滿冷意的看著陳吞云,說道:“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是什麼用意,我也不管你們里面到底有什麼宗師級的人物,但我可以保證,我的這兩名侍從絕對不會吝嗇自己的性命,即便你身后的那人出手再快,在我或者他們倒下之前,令堂和你那寶貝兒子的頭顱,絕對會從他們的身上掉下來。”

“我也不會給你任何選擇的機會。”

謝連應頓了頓,面無表情的看著陳吞云后方遠處那些圍著十余名謝家人的馬賊,冰冷的說道:“三息之內,你再不放人,從他們身上掉下來的就不是一塊血肉,而是一條手臂。”

“不要!”

陳吞云的整個身體已經都被汗水浸透,就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他失神的看著車廂里那兩條流血不止的身影,右手脫離了馬韁,往上抬起。

也就在此時,他身后不遠處的瘦小灰衫人瞇起了眼鏡。

一股淡薄但分外銳利的氣息,從他的身上迅速的釋放出來。

陳吞云的整個身體還在做著往上抬起右臂的動作,然而他的右臂卻沒有能夠抬得起來,因為他的整條右臂已然和肩部脫離,掉落下來。

陳吞云在灰衫人身上的氣息散發出來之時便已經反映過來,只是依舊來不及阻擋對方切斷自己的一條手臂,在他的這條右臂被切斷掉落的瞬間,他終于也做出了反擊。

一聲絕望的厲喝從他的口中噴薄而出。

他的左手之中涌出一道彩虹般的光華,以驚人的速度朝著后方的灰衫人斬殺而至。

在他和灰衫人之間兩側還隔著兩名馬賊,只是這兩名馬賊根本未被這道彩虹般的光華觸及便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呼,渾身響起無數骨骼碎裂的聲音,往后飛出。

這一道彩虹般的光華散發著本命物獨有的氣息,然而卻似乎比一般的本命物更為強大。

灰衫人的眼眸里似乎有無數星辰閃動。

這一道彩虹般的光華速度極其的驚人,但在他的眼鏡里卻似乎非常緩慢。

當身側前方兩名馬賊被力量波及便渾身骨碎往后飛出時,他只是不緊不慢的往前伸出了右手。

他的右手拇指上戴著一個銀色的金屬扳指。

在他伸出手之時,天空里如有一座無線巨山鎮落,瞬間凝縮在他的這顆銀色金屬扳指里。

無數股銀色的氣流從這金屬扳指的微小符文里流淌出來,布滿他的手掌。

他的手掌就像被沉重的銀汞鍍滿,然后沿著手臂朝著身體蔓延。

沒有任何花巧的動作。

他用這只銀色的手抓住了迎面而來的彩虹般光華。

在銀色的指掌和彩虹般光華接觸的瞬間,指掌的縫隙里閃過無數道耀眼的光亮,一道道恐怖的勁力就要隨著這些光亮的迸射而炸開,然而在下一個極為微小的瞬間,這些力量卻就像沉入了水中一樣,滲透進粘稠的銀色氣流中。

此時銀色的鍍層剛剛鋪滿這名灰衫人的半個身體,沒有任何明顯的響動,銀色鍍層的邊沿驟然射出無數條漿線,就像是無數朵銀色的異花在他的另外半面身體上驟然開放。

與此同時,陳吞云的瞳孔卻是劇烈的縮放。

“噗”的一聲悶響,他的整個身體就像是被無形巨物碾壓過一般,一團血霧從他的空中噴出,他的整個身體軟綿綿的往后拋飛出去,給人的感覺就像是輕到沒有分量的柳絮在空中飄飛。

那條彩虹的光華被銀色的指掌牢牢的鎖住,光華迅速的黯淡,露出了真容,赫然是一截牛角狀的七彩彎玉。

丁寧一直在看著那銀色的扳指和這條彩虹的光華,他早已看出了這兩件到底是什麼東西,只是保持著沉默,並未出聲。

“是銀羅剎扳指,還有無憂角。”

扶蘇的臉色卻是變得極為難看,寒聲道:“是楚王朝的人。”

大楚王朝煉器手段天下第一,修行者世界里最強的符器皆出大楚。

無憂角出自大楚王朝無憂宮,在大楚消隱了多年,流落在別國還有可能,然而銀羅剎扳指是大楚銀線工坊的鎮坊之寶,銀線工坊名為工坊,實則是大楚王朝十大修行地之一,這樣宗門的密寶,自然不可能流落在外朝修行者手中。

“身為楚人,你根本不配用無憂角。”

這名灰衫修行者此時似乎也不想刻意掩飾自己的身份,看著在空中已然氣息全無的陳吞云,他冷冷的搖了搖頭,說出這樣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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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應變

    “陳家自上代起就已經在關中立足,我很想知道他為什麼會是你們楚人。”謝連應看著如輕飄飄的柳絮一般墜地死去的陳吞雲,用同情的語氣問道。

    灰衫修行者淡淡的說道:“兒是親兒,娘卻不是親娘。”

    謝連應有些意外,道:“收養?”

    灰衫修行者並沒有拒絕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冷淡的說道:“一名楚孤兒遭到了關中慈母的收養,視如己出,自然感恩。”

    謝連應鄙夷道:“楚孤兒能入陳家,想必也是經過你們的安排。”

    灰衫修行者挑眉,對於他而言這種事不需要解釋。

    謝連應冷笑道:“是個人便知道感恩圖報,更何況是養育自己的慈母?陳吞雲為母盡孝,是人知常情,即便你有所圖,大可等他交換了人質再說,此次不成,哪怕下次,你口稱大義,實則只是害怕他放了人質之後,我們四散而逃,你殺不掉我們所有人,讓你們的陰謀敗露。只是為了急功近利而殺死陳吞雲,你這樣的人簡直枉為宗師,豬狗不如。”

    灰衫修行者並沒有發怒,只是不屑的淡淡說道:“我們的失敗只是低估了你和謝家的能力。”

    “你比外人對你的評判強出太多…”灰衫修行者微微仰起頭,冷漠的目光掃過周圍所有人,最終又落在謝連應的身上,“但想要用言語蠱惑我身周這些人內亂的小手段,卻不要想著用在我身上,你應該明白,既然我已經出手展露了實力,那我周圍這些人都很清楚,只要誰想要對我動手,就會立即死去。”

    謝連應沒有說話。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他雖然肥胖,但此時卻如猛虎初醒。

    “那些人我先不殺,他們留在這裏,想必你們也不會留下他們就跑。”

    灰衫修行人微微側身,點了點遠處被圍著的十余名謝家人,接著他的身影微動,飄身下馬。開始朝著謝家的車隊緩步前行,同時看著謝連應和謝柔平靜道:“我殺死陳吞雲雖然事出無奈,但眼下卻變得極為簡單。要麼你們謝家有足夠的實力能夠殺死我,要麼你們被我殺死。”

    聽聞這樣的話語。謝柔的心中不知湧出何等的情緒,她不自覺的轉頭看了一眼身後道上的三輛黑色馬車。

    丁寧的心情驟然緊張了起來。

    他的目光始終牢牢的盯在謝連應和謝柔的身上,只是這樣的一個微小動作,就讓他反應過來謝家雖然早有準備,但為了讓陳家放鬆警惕,謝家恐怕並未有七境之上的人到場。

    謝家恐怕也未曾料到,這些偽裝馬賊的人裏面。還有如此強大的一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

    也就是說。謝家未必有可以抗衡這名大楚王朝修行者的能力。

    周家老祖應該是這名大楚王朝修行者的勁敵,他也應該想借此結交謝家。但是之前這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卻表達過想要試一試的慾望。

    這便說明這名大楚修行者可能有著某種極遠距離下瞬間刺殺對手的能力,若真的如此,那就算是周家老祖出手,都未必來得及。

    而且他幾乎可以肯定,周家老祖一定不會很快出手。

    周家老祖對戰這樣的一名修行者,未必可以全身而退。

    即便周家老祖可以毫髮無傷的擊敗這名大楚修行者,以他對周家老祖的瞭解,他也絕對不可能在謝家竭盡全力之前出手。

    他一定會等謝家拼得十分淒厲,形勢危急到極點時才會出手,甚至和這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戰鬥,哪怕不受傷他恐怕都會裝出受很嚴重的傷。

    這樣謝家便自然會覺得欠他更多的恩情。

    丁寧甚至隱約肯定他會在謝連應死去之後才出手。

    因為謝連應已經表現出了外人根本想像不到的強大應變能力和判斷力,相對于謝連應而言,謝柔這樣初出茅廬之輩便更容易欺騙和掌控。

    在謝柔轉身看向丁寧所在的三輛黑色馬車時,大楚王朝的這名灰衫修行者也看了遠處道上的這三輛黑色馬車一眼。

    這一直跟著謝家車隊的三輛黑色馬車,自然也早已落入了他的視線之中。

    只是看到此時謝柔回望,但這三輛黑色馬車卻未動,他眼眸深處的忌憚之意便略微消隱,體內一股真元,悄無聲息的緩緩往雙足下流淌而去。

    修行者的世界裏,生死只差剎那時光。

    扶蘇的呼吸也變得越來越急促,此時感覺到自己所乘和前後馬車的車輪還未動,他忍不住張開了嘴,想要發出些什麼聲音。

    丁寧的眼光劇烈的一閃。

    他已經決定了自己要做什麼。

    也就在扶蘇剛剛張開嘴的這一瞬間,他對著扶蘇一聲急促的厲喝:“你不要妄動!”

    扶蘇一怔,他不明白丁寧怎麼會發出這樣的一聲厲喝。

    就算不想和謝柔有任何的糾葛,但難道連謝柔的生死都不關心?

    然而也就在他這一怔之間,他感覺到身旁驟然多了一座爆發的火山。

    轟的一聲,他的耳膜微鳴。

    他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丁寧體內的真元已經狂暴的噴湧。

    丁寧的身體化成了一道狂風從車廂中湧出。

    “嗤嗤”兩聲尖利的破空聲同時響起。

    兩道黑色劍光分別從他的雙手指尖飛出,切斷了拖著他們這輛馬車的其中一匹馬上的套具。

    沒有絲毫的停留,他的腳尖在這匹馬的馬背上一點,這匹馬便吃痛一聲嘶鳴,帶著他往前瘋狂的狂奔而出。

    這一系列的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一般,等到扶蘇明白過來丁寧只是喊他不要動,那匹馬已經帶著丁寧沖出了數十丈的距離。

    兩匹拖車的馬驟然失了一匹,這輛黑色馬車頓時傾斜,車頭上的周家車夫自然也是不俗的修行者,身影依然穩定,如釘子般釘在車頭,然而就連他都沒有來得及阻止丁寧,只是忍不住一聲厲聲低叱。

    “他要做什麼?”

    扶蘇看著禦馬朝著謝家車隊狂沖而去的丁寧,完全無法想得明白丁寧要做什麼。

    在他看來,以丁寧的實力,這樣沖上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中間的馬車裏,周家老祖的面色驟然陰沉起來。

    他的雙手微微抬起,兩股可怕的氣息在他的手臂內似乎就要透出,但是他的目光一閃之下,卻不知想到了什麼,只是冷冷的一笑,雙手落在膝上,一語不發。

    他不說話,三輛黑色馬車便自然不動。

    謝柔此時萬分驚愕的看著禦馬在道上狂沖而來的丁寧,她也根本想不明白丁寧一個人沖過來做什麼,又能起到什麼作用,然而遠遠看著丁寧平靜卻如同燃燒般的眼眸,這密如雨點的馬蹄聲,卻像是無數小錘一擊擊的敲在了他的身上。

    灰衫修行者的身影微滯。

    他原本已經出手,然而丁寧沖出車廂時那兩道詭異的黑色劍光卻是令他都有些不解,所以他停了下來。

    丁寧並非是尋常的修行者。

    他可以肯定這名灰衫修行者的遲滯來自何處。

    所以他馬上抬起了手,嗤的一聲,又一道黑色劍光沖出,朝著前方的天空沖出。

    他的前方,就是謝家車隊和這名灰衫修行者的方向。

    這樣遙遠距離下的一道黑色劍光破空,灰衫修行者的腦海之中頓時閃現過無數種可能,無數強大的功法劍經的名字逐一浮現在他的腦海。

    他忍不住抬頭,眯著眼睛看著這道好像要融化在日光下的黑色劍光。

    他生怕這道黑色劍光出現什麼驚人的變化。

    然而隨著這道黑色劍光的接近,在他的感知裏,這道黑色劍光的力量卻是越來越小,飛行的速度也越來越緩慢,接著他感知到了濃烈的寂滅寒冷的意味。

    “星辰凝煞手段。”

    他忍不住輕聲自語出聲,眉頭卻是不自覺的皺起。

    他確定了這是什麼樣的手段,也確定了丁寧的修為對於他而言十分弱小。

    只是他卻有些隱約的不安…這名禦馬狂奔而來的少年,竟然好像能夠看穿他的心念,似乎無形之中控制了這場戰鬥的節奏。

    他當然不希望被任何人控制戰鬥的節奏。

    於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不再猶豫,兩股清泉般的真元湧入足底。

    他的鞋底之中,有兩片淡青色的玉片。

    這兩片淡青色的玉片薄得完全透明,連一根頭髮絲的厚度都沒有,也不知道用何種方法才能切割和打磨得出來,然而這麼薄的玉面上,卻偏偏還有無數細密的符文。

    隨著他的兩股真元的注入,噗的一聲,他的腳下驟然湧起兩束青色的光柱。

    他的身體,便在這兩束青色的光柱中消失。

    是真正的消失。

    因為這一瞬間,周遭所有人的視界裏,都根本沒有他的身影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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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七境之自信與震驚

    “逃!”

    丁寧只是厲聲喝出了一個字,因為他只來得及喝出一個字。

    這一個字出口,他體內所有積蓄的凝煞劍氣一息間全部從指間嗤嗤射出,一道道黑色的劍光,瞬間化為一場暴雨,全部打向謝連應身側一處。

    無論是他這一聲厲喝還是此時黑色劍光形成的暴雨,對於謝連應和謝柔而言都有著不容抗拒的淒絕之意,“走!”謝連應眼中厲芒一閃,幾乎下意識般一拉身側的謝柔,往後倒掠出去。

    一聲輕疑聲驀然響起。

    黑色劍光形成的淒厲暴雨中,突然出現一抹淡淡的青光,一條銀流憑空透出。

    倒掠中的謝柔連心跳都幾乎頃刻停頓,雖說任何一名修行者都知道大楚王朝的符器天下第一,然而這名灰衫修行者這樣破空而來的手段,她卻是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一道銀流首先清晰的出現在空氣裏,接著才是灰色的身影。

    對於這名大楚王朝的強大修行者而言,丁寧逼出體內所有凝煞小劍形成的淒厲暴雨卻似乎雲淡風輕。

    灰色的身影只是微微側身,半邊銀光閃現的身體,便如同一柄銀色的大劍豎起。

    一道道黑色劍光在銀光上爆開,空氣裏綻放出一朵朵黑色的花。

    這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另外半面身體上也盛開無數銀色花朵,但他卻只是感覺到半邊的身體微冷。

    三境和七境之間的距離相差太遠,更何況他還有凝聚著無數大楚修行者和匠師心血的符器在手。

    這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雖然難以理解丁寧為什麼能夠感知出自己所在,但他的眼神還是極為漠然,他只是用正常的速度,將自己體內的真元輸入手中的“無憂角”。

    空氣裏再次湧出一股殺意。

    只是因為這無憂角上散發出的天地元氣太過色彩繽紛,色澤太過鮮豔,所以這股殺意給人的感覺暢快而明亮,容易讓人忘卻許多憂愁的事情。甚至容易讓人的反應變得遲緩。

    謝家是關中第一巨富,所帶的修行者自然也非俗物,在這名大楚王朝手中的忘憂角從無數凝煞小劍的碎片中穿出,帶著淒厲之意沖嚮往後疾掠的謝連應,那兩道懸浮在老婦人和幼童身側的飛劍終於做出了最正確的反應。

    轟的一聲巨響。

    那柄紅色的小劍猛烈的燃燒起來,散發出無數耀眼的光焰,劍身雖小但因為迸發的力量太過剛猛,給人的感覺卻像是一團巨大的熔岩從火山口噴出,迎面砸向這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

    另外一道青色的小劍卻是悄無聲息的低飛,沒入了下方的泥土中。連氣息都變得和泥土完全一樣。

    此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眉頭微蹙,手中無憂角的去勢卻沒有絲毫的改變。

    當的一聲悶響,迎面沖來的紅色小劍被強大的力量幾乎硬生生的逼停在空中,連閃避都無法做到,便被強大的力量砸得往後飛出,劍身符文中所有流淌出來的火焰片片飛散,落入周圍的草叢之中。

    頃刻間青草中的水分便被炙幹,化成枯草,然後被點燃。

    這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根本未去擔心那一道陰險的青色小劍去了哪里。對於他而言,沒入泥土中的青色小劍最終的結果要穿出泥土,刺向他的身體。

    只要這柄小劍穿出泥土,他便能感知到。便能來得及做出反應。

    這就是七境之上的強者才能擁有的絕對自信。

    紅色小劍被砸的往後飛出的瞬間,謝家的其中一輛馬車猛的一震,一聲悶哼響起,車簾往外蕩起。噴出些猩紅的血沫。

    只是讓這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有些意外的是,那道沒入泥土中的青色小劍卻始終像消失一般,一直都不出現。

    因為擁有絕對的信心。所以這名大楚王朝修行者的動作沒有任何的遲緩。

    兩股磅礡的天地元氣從他的腳下湧出,他的腳下出現了兩個肉眼可見的光團,在下一瞬間,他的整個身體便往前拋飛,且不斷的瘋狂加速。

    只是半息的時光,他手中無憂角上散發出的淩厲殺意,已經逼近竭盡全力後退的謝連應和謝柔的身體。

    一聲蒼老的喝聲從謝連應和謝柔身後的馬車車廂中發出。

    這輛馬車的車廂內坐著一名鬚髮皆白的老年文士。

    隨著一聲低喝從他的口中傳出,他的身體就像是透了無數的窟窿一樣,嗤嗤的射出無數股青色的風束。

    他身外的硬木車廂就像紙糊的燈籠一樣輕易的崩散,往外飛散出去。

    一道道青色風束如同活物一樣扭曲著,就像妖精的尾巴從四面八方瞬間席捲到這名大楚王朝修行者的身上。

    這名大楚王朝修行者面露不屑之色,身形沒有任何的變化,只是真元往外湧動更加劇烈了數分。

    他手中的無憂角上發出的七彩元氣更加猛烈數分,看上去根本沒有觸及謝連應和謝柔的身體,然而謝連應和謝柔都是一聲悶哼,嘴角沁出些血絲。

    老年文士面容不變,整個身體卻沒有分量一般,隨著青色風束的湧動而往上飄起,擋在謝連應和謝柔的身前。

    大楚修行者的眼眸裏突然一凝。

    他驟然感知到這些青色的風束裏有一縷異樣的氣息。

    他的身體驟然一頓。

    從一開始的突進到現在,他的身體終於出現了一次停頓。

    停頓只是因為更強的元氣的噴湧。

    他的頭頂上方再次有如山般的天地元氣彙聚過來,以尋常修行者難以想像的速度湧入他手中的銀羅剎扳指。

    銀羅剎扳指中流淌而出的如銀汞般的粘稠元氣瞬間密佈他的全身,連他的七竅都是被銀色的元氣充斥,他直接變成了一個銀人。

    幾乎所有的青色風束在衝擊到他的身上時便崩散開來,但有一股青色的風束卻是凝聚不散,而且越來越散發出晶石的光芒。

    大楚修行者一聲嘲諷般的冷笑。

    這條剛剛捆縛住他身體,並劇烈收縮著的青色風束上迅速地出現無數的裂紋,裂紋裏更是清晰可見晶片的裂層。

    老年文士的身體還浮在空中,但是身體內部卻是劇烈的震動著,鮮紅的血液彙聚著紊亂的元氣,嗤嗤的從他的口鼻之中噴出。

    一股本命物特有的強大氣息,到此時才從那條晶狀的青色風束上散發出來。

    所以這並非是天地元氣凝成的風束,而是他修煉的本命物。

    本命之所以稱為本命,便是和修行者的性命有著莫名的聯繫,本命物被毀,輕則重傷,重則直接死去,然而此時這名老年文士的本命物將毀,他卻是沒有絲毫的猶豫,反而將自己體內可以控制的力量,毫無保留的從身體裏擠壓出來。

    佈滿裂紋的青色束狀本命物死死相持。

    也就在此時,最後一輛馬車裏,一名眼中皆是決然光芒的青衫年輕劍師深吸了一口氣,他隱藏在地下已經許久的那道青色飛劍,終於無聲無息的從大楚修行者的腳下泥土中透出。

    大楚修行者臉上的銀光略消,他臉上蒙著的黃巾因為元氣的鼓蕩而脫落。

    黃巾後是一張瘦削而白皙,有些像女子的陰柔臉龐。

    他的臉龐上,此時便閃過一絲鄙夷和憐憫的神色。

    “除了那名中山門閥的女子,謝家的實力也就如此麼?”

    當他說出這句話之前,他手中的無憂角便已經收了回來,貼著自己的身體,由上往下的掃下。

    彩虹般的光滑落在捆縛在他身上的青色晶束上,青色晶束就此崩碎成無數片,那名懸浮在空中的老年文士就此墜地,就此無聲的死去。

    他抬步,手中彩虹般的光華繼續落下,掃下他的足底,光華的末端準確無誤的掃中了剛剛從泥土透出的青色飛劍。

    看似輕柔的相交,卻是如兩座小山相撞。

    轟的一聲爆響。

    不過一尺的青色小劍就像犁地一般,轟然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溝。

    盤坐在最後一輛馬車裏的青衫年輕劍師頹然垂首,光滑瑩潤的臉上突然出現無數刀斬般的皺紋,每一條皺紋裏都流淌出血絲。

    大楚修行者傲然抬頭。

    在他看來,謝家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止他殺死謝連應和謝柔,甚至和謝連應、謝柔不遠的那名少年。

    然而就在此時,他感覺到了一股不可能有的天地元氣的噴湧。

    他豁然轉身,眼睛裏閃現出震驚而不可置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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