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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無罪] 劍王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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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0 00:46: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七章 悲聲

    元武皇帝早些年修的是破凰劍經。

    “凰”是傳說中的王者瑞獸,同時在傳說裏也擁有近乎永遠不死的生命力。

    破凰劍經名字裏的“破凰”二字,意思便是連“凰”都可以一劍殺死,由此可以想像這樣的劍經擁有什麼樣的破壞力的殺意。

    這種劍經的劍勢也是分外的堂堂正正,現在大秦王朝很多劍師都是走純正光明之道,很大程度也是對於大秦這位有史以來最強的帝王的崇拜。

    只是元武皇帝在登基之後不久便閉關修行,這十餘年間沒有人真正的見過他出劍,所以在他突破八境之後,主修的是否還是破凰劍經,已經沒有人知曉。

    ……

    一柄明黃色的如玉長劍出現在元武皇帝的手裏。

    然後他異常簡單的平直一劍朝著將晏嬰籠罩于內的黑罐刺去。

    這一劍看似十分的普通,鹿山山巔大多數修行者甚至都沒有感覺到任何強烈的天地元氣波動,然而場間修為最高的數人,身體卻都齊齊的一震,心中震動不堪。

    韓辰帝知道晏嬰也到了最危險的關頭,一聲輕咳之中,他的雙腳離開地面,整個人連著手中的丹火劍飛起,朝著元武皇帝刺去。

    他的身前莫名的傳出一些輕響。

    就像是有人在極高的臺階上投出了一顆石子,在臺階上連續不斷的滾落。

    他手中挾帶著難以想像的力量的丹火劍,在他自己身前數尺處便驟然靜止。

    他的前方,出現了一道光亮的屏障,阻止了他的前行。

    一道丹火出現在空氣裏。

    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無數道丹火出現在他前方的空氣裏,就像是一道牆上,開出了無數朵紅色的花朵。

    鹿山山巔上的很多人感覺到了空氣裏密集的湍動,他們知道,在眼睛無法分辨的這一剎那,韓辰帝不是刺出了一劍,而是刺出了無數劍。

    也唯有盜天丹支撐的身體,才可以讓他的經絡在這樣短的時間裏承受得住如此高速的爆發。

    然而韓辰帝依舊沒有能夠阻止得住元武皇帝的這一劍。

    出現在他前方的這一道光亮的屏障,便是元武皇帝刺出的這一劍的劍光。

    “這到底是什麼劍決?”

    一片片驚呼聲在此時才響起。

    直到此時,很多人才徹底看清,元武皇帝明黃色的長劍裏有無數縷不同的元氣在流動。

    那道他劍光形成的光亮屏障裏也有無數縷明暗不同的光亮在閃動。

    這些強弱不一的元氣和光亮,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來自于完全不同的修行者,甚至不是修行者。

    然而這些元氣和光亮,卻是全部交融在一起,變成了這一劍最終的劍勢。

    元武皇帝手中明黃色長劍都甚至沒有絲毫減緩,筆直的劍尖刺在籠罩晏嬰的黑罐上。

    “丹火劍並不是真正的劍。”

    在手中劍刺中黑罐的同時,元武皇帝有些同情般看著韓辰帝,出聲說道:“劍本身便是鋒銳物,其他物品雖然強大,但卻沒有劍本身的穿刺力。劍在古時便為萬千兵器之首,豈是其他所能及?”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黑罐上發出了碎裂聲。

    他手中的明黃色長劍刺破了黑罐。

    黑罐碎裂,顯現出了晏嬰的身影。

    明黃色長劍繼續前行,刺入了晏嬰的身體。

    除了齊帝之外,幾乎所有大齊王朝的修行者也是第一次見到晏嬰,然而所有人都很清楚晏嬰對於大齊王朝意味著什麼。

    這一劍刺入晏嬰身體的瞬間,所有在場的齊人心中都是一片悲聲。

    世上不可能有第二顆盜天丹。

    所以世上不可能有第二個能夠承受元武皇帝一劍的人。

    更何況元武皇帝此時的一劍比起之前刺韓辰帝的一劍還要強大得多。

    晏嬰的身體往後飛出。

    明黃色長劍和他的身體脫離,發出無數嘈雜難聽的聲音。

    不知這聲音是明黃色長劍內無數股強弱不一的元氣發出,還是劍身和晏嬰的身體摩擦而發出。

    這一劍筆直的穿過了晏嬰的心脈,在晏嬰的心脈處留下了一個碗口大小的前後通透的孔洞。

    這樣的傷勢無人能活。

    所有齊人心中悲聲更濃。

    然而晏嬰的面容卻依舊平靜,他卻依舊未死。

    ……

    所有人的呼吸驟然停頓,並非因為不可置信和緊張,而是整座鹿山山巔的空氣變得分外|陰寒。

    因為太過陰寒,所以給人的感覺甚至都像是古墓最深處棺木中陰沉的屍水,讓人根本不敢接觸,更不用說呼吸進身體。

    元武皇帝的眼睛裏再次出現震驚之意。

    盜天丹現世,按理今日裏帶給他震驚的應該是韓辰帝,但事實上,從出手到現在,真正讓他的心境產生波動的,都是這名大齊的宗師的手段。

    濃重到了極點的陰寒氣息來源於晏嬰的身體。

    他心脈處那個碗口大小的劍孔裏沒有任何的鮮血流出,血肉骨骼也不再像是血肉骨骼,反射著幽冷的光芒。

    心脈都在一劍下完全消失,他的身體裏自然不可能再有心跳,也不可能有氣血流動。

    同時,晏嬰也沒有呼吸。

    他的身體散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寒氣息,他就像是變成了傳說中的…不死僵屍。

    身為八境修行者的元武皇帝自然很清楚那種人真正死去,意念消散之後變成所謂的僵屍是荒謬的無稽之談。

    在收劍於身前的同時,他的眉頭緩緩的皺起,聲音微冷道:“想不到山陰宗有如此的手段,想不到從一開始,你就沒有想過要活。”

    晏嬰的聲音響起,山巔有更濃厚的陰風刮過:“我現在還活著。”

    楚帝肅容,緩緩微躬身朝著晏嬰行了一禮。

    對於一名帝王而言,這樣的行禮已是極重,更何況他還不是大齊王朝的帝王,而是別朝的帝王。

    元武皇帝和晏嬰的對話也是玄奧難懂,鹿山山巔大多數人都難解其意,但有些人卻還是讀懂了這裏面的意思。

    晏嬰此時嚴格意義而言自然不是活物,體內陰氣代替氣血流轉,整個身體變成了純粹的容器,而能夠令陰氣代替氣血流轉,能夠催動真元,靠的自然是異常堅定,超越了生死恐懼的識念。

    但神魂失去身體的滋養,這意念就像是修行者存於飛劍中的一抹念力一樣,唯有消耗,得不到補充,再強大的意念也終究會慢慢消散。

    晏嬰自然知道自己並非是元武皇帝的對手,但他依舊對元武皇帝展露了敵意。

    從他對元武皇帝展露敵意的那一瞬開始,他便已然決定動用這樣的手段。

    無論這一戰是勝是敗,他都註定會死去。

    然而他的意志,卻足以支撐到他和元武皇帝的這一戰分出勝負。

    韓辰帝因為盜天丹的關係難以被殺死。

    再加上他,此時元武皇帝的兩個對手,全部都像是被賦予了許多生命的不死之物。

    越來越多的人反應了過來。

    所有反應過來的大齊王朝修行者的心中依舊響起悲聲,但此時的悲聲,卻皆是悲壯之聲。

    從大秦王朝和韓、趙、魏三朝的征戰開始,元武皇帝就一直極難被殺死。

    因為他的身側,始終都有世上最強的一批修行者。

    然而那些出身于巴山劍場的逆天強者已經紛紛逝去。

    韓辰帝再加上晏嬰此變,這是前所未有的,最有可能殺死元武皇帝的機會。

    ……

    晏嬰的手臂抬起,揮掌朝著元武皇帝拍擊。

    他體內積蓄的陰氣,盡數從他的指掌間迸發開來。

    這樣的陰氣爆發,在平時足以讓他直接死去,但他現在卻已經不需要考慮自己身體的事情。

    元武皇帝揮劍。

    明黃色長劍和晏嬰的手掌相交。

    無數道氣息從劍身和指掌間暴散而出,朝著四周射去,空氣被一束束凍結,變成了灰黑色的冰柱,墜落在地,又變成了一條條的黑煙往上燃起,隨即化為陣陣恐怖的陰風。

    難以想像的劍氣刺入晏嬰的掌心。

    他的手指瞬間斷落兩根,渾身發出裂響,身體裏到處都在炸裂。

    然而他的眼神卻更為冷凝。

    在他的一眼之間,他的兩根斷指並未墜地,反而如飛劍般驟然加速,刺向元武皇帝的雙目。

    這一次,說不出的玉石俱焚,說不出的悲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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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詛咒

    韓辰帝於此時一聲輕叱,丹火劍變成一道極為柔軟的紅煉,落在元武皇帝手持的明黃色長劍上。

    明黃色長劍微沉。

    晏嬰的斷指距離元武皇帝的雙目唯有十餘尺的距離,此時元武皇帝無論如何來不及揮劍斬去這兩根斷指,然而他只是臉色微凝,他的眼瞳明亮起來,變成了和他手中長劍一樣的明黃色。

    “噗!”“噗!”

    兩截如飛劍般的斷指刺中他的雙目,響起兩聲沉悶的異響。

    所有人震撼無言。

    元武皇帝明黃色的雙眸泛起一層微小的漣漪,兩截斷指上蘊含的元氣和力量透入了他的雙眸,然而卻瞬間不知去向。

    兩截失去所有力量的斷指卻是在他威嚴的雙眸之前瞬間化為飛灰,接著被兩人之間存在著的狂風卷拂得無影無蹤。

    這種感覺,就像是這兩截斷指上的所有力量被元武皇帝的雙眸瞬間吞噬。

    “宇天金身。”

    楚帝吐出四字,他終於確定了元武皇帝主修的是什麼樣的真元決法。此時元武皇帝的身上並沒有什麼刺眼的光華,然而落在楚帝的眼睛裏,卻好像分外的刺眼,使得他有些痛苦般的眼睛微閉。

    同樣有些痛苦閉目的還有齊帝。

    元武皇帝登基之後便開始閉關,對於他修為的一切隱秘,甚至是否真正的突破了八境,世間的修行者都在做著各種猜測,都想盡可能的知道元武皇帝的一些有關修為方面的秘密,然而現在隨著越來越多的秘密揭曉,在場的諸朝修行者卻是越來越不能承受。

    昔日長陵一批最強的修行者的絕學大多來自巴山劍場,但“宇天金身”卻並非出自巴山劍場,而是長陵實力最強的舊門閥之一的宇化門閥的最強秘典。

    傳說中“宇天金身”在修煉到七境之後不僅可以讓自身容納驚人的真元,更是可以容納來自敵人的強大元氣和力量,只是宇化門閥自創出這門修煉功法的那名先祖之後,卻也再無一人能夠成功的將“宇天金身”修煉到七境之上。

    未曾想宇化門閥在經歷變法,被滅許多年之後,這門秘法卻是反而讓滅了宇化門閥的元武皇帝修煉成了。

    宇化門閥的人或許知曉這門秘法的奧秘,然而宇化門閥早已被滅,當年一個人都沒有能夠逃出,現在世間的修行者,只有通過元武皇帝在這戰中的表現,再來揣測這門功法到底會讓一名修行這門功法的八境修行者變成什麼樣的逆天之物。

    “轟”的一聲爆響。

    微沉的明黃色長劍上如有一個驚天大浪湧起。

    纏繞其身的丹火火煉如被撐散了骨架的巨蟒一樣,無力的往外散開。

    韓辰帝的腹部嗤嗤的射出數十條片狀的氣浪。

    他的腹部血肉上裂開數十條傷口,整個氣海都似乎要徹底炸裂,只是因為盜天丹的驚人功效,他才沒有立時死去。

    迸射的丹火中所蘊的力量都比尋常七境的一劍要強,有一條甚至落到了晏嬰的身上,在他的背上也掃出了一道深痕。

    然而看著隨著修為和所修功法的展露而顯得越來越無敵,越來越強大的元武皇帝,他的心境卻依舊平冷和堅定到了極點。

    勝負不在此處。

    他和韓辰帝不需要直接殺死元武皇帝,只需要盡可能的消耗掉元武皇帝的力量,給元武皇帝帶來足夠多的傷害。

    他的臉上湧出濃密的黑煙,就好像有一張黑色嬰兒的面具要在他的臉上生成。

    “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修行者。”

    就在這時,震開了韓辰帝丹火劍的元武皇帝卻並未馬上出劍反擊,而是往前方劃了一劍。

    明黃色的劍光在他身前的石地上只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劍痕,但是這道劍痕卻變成了帶著某種神秘力量的標記,天穹之上無數道明亮的光線皆落於這道劍痕之中,形成了一道明亮的光幕,將他和韓辰帝、晏嬰暫時阻隔開來。

    然後他雙眉微挑,有些不解的看著晏嬰接著出聲說道:“明明七境卻能和八境戰,像你這樣的修行者,在過去找不出幾個,在將來也絕對沒有多少。只是寡人不明白,寡人和大齊的修行者之間應該沒有多少恩怨,你為什麼會對寡人如此不喜。”

    能令人捨棄生死的不喜自然是分外強烈的情緒,元武皇帝不認為像晏嬰這樣的人會為了大齊王朝在鹿山會盟中取得一點利益而決意戰死。

    “像你這樣的人就算要死,也只會因為你自己的愛憎去死,絕對不會因為一時間的一座城池,幾百里平川而死。”所以元武皇帝看著晏嬰又補充說了一句,“你總該告訴寡人到底為什麼?”

    站在最高處的修行者已是非人的存在,從某些方面而言,他們都有著極大的怪癖,這種事情對於很多人而言是沒有意義的,但是對於他們而言卻很有意義。

    聽到元武皇帝這樣的問話,晏嬰的眼瞳深處露出些嘲諷的意味。

    “你問我這樣的問題?我聽聞你很不喜歡姓王的人,在長陵幾乎所有姓王的人都不會得到重用,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此言一出,元武皇帝的眼睛微微眯起,一時間整座鹿山上的空氣都往外排去,似要形成真空。

    “還不是因為王驚夢,還不是因為你懼怕那人?”

    晏嬰看著沉默不語的元武皇帝,卻是毫不留情,毫不遲疑的說了下去,“可笑你因為懼怕他,將所有有關他的史書全部抹去,可笑長陵的人被你殺得怕了,不敢提起這個名字,但還不是用‘那個人’才稱呼他?甚至‘那個人’都放佛成了他獨有的代名詞。”

    晏嬰的聲音在山巔迴響,高空裏也開始響起無數雷鳴,好像有數量驚人的巨|物在天穹中穿行,隨時就將暴怒的沖落。

    “其實在這裏的大多數人都很清楚,大秦王朝之所以有此時之風光,大多都是因為他和跟隨著他的那些巴山劍場的人。你和鄭袖,只不過是竊取了他功勞的可恥盜賊而已。”

    晏嬰眼中的冷嘲意味越來越濃,他無比厭憎的接著說道:“你自己也應該明白,他始終是長陵最強的修行者,那時候你不如他,若是他能夠活到現在,你現在也依舊不可能是他的對手。所以對於我這樣的外朝修行者而言,當然是他才是頭號敵人。”

    “在你登基前三年的世間,外朝的宗師,哪個不將他看成頭號的敵人?”

    “他便是我這一生追趕的目標,戰勝這樣的敵人,可以說是我在過往很多年裏修行的唯一目標。”

    “然而他卻死於無恥的背叛和陰謀,最為可恨的是,我發覺我不怎麼看得起你和鄭袖。”

    “突然之間沒有了對手,很多年的修行突然沒有了意義,最為關鍵的是在我前面的你不怎麼讓我看得起,這樣頂替著他出現在我面前的敵人連讓我產生敬意的感覺都沒有…這便是無聊和可怕的事情。”

    晏嬰看著元武皇帝不斷述說著。

    他的理由對於許多人而言不能接受,甚至顯得有些荒謬,但是誰都可以聽得出他的語氣嚴肅而鄭重,誰都可以聽出這的確是他的心聲。

    “在他死之前我對他唯有敵意,但在他死之後我卻發現他的身上有越來越多值得敬重的地方。喜歡一個人可能需要很多的理由,我對他自然談不上很喜歡,但是討厭一個人卻真的不需要很多理由。”

    晏嬰看著元武皇帝越來越沒有感情的雙目,認真的說道:“所以在你登基時開始,我就決定要殺死你。”

    因為一開始是元武皇帝自己問的問題,所以他一直等待著,聽著晏嬰講完了這些話。

    然後他才面無表情的說道:“唯有偏執者才可在一條道路上走至最遠,可不管你給寡人帶來多少驚訝,你終究還是個蠢物,像你這樣極有希望突破八境的人卻為了一時的喜惡而輕易選擇生死,連審時度勢都不懂,蠢不可耐。”

    “世間有誰不是蠢物?任何的一切掙扎,到最後還不是盡歸黃土?”晏嬰笑了起來,“你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此時快意,連快意都不懂的人,得了天下都不愉快。”

    元武皇帝深吸了一口氣,緩慢而帶著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強大氣勢說道:“得到了天下,寡人便愉快。”

    晏嬰看了他一眼,說道:“恐怕等到得到天下的時候,人都快要死了,到死都不快意。”

    他的眼神很惡毒,語氣也很惡毒。

    所以這句話在此時聽起來就像是一句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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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0 00:47:08 |只看該作者
第四十九章 一劍平山

    元武皇帝不再說話,他的雙唇抿緊,就像兩片薄薄的劍鋒。

    然而晏嬰卻並未就此停止,他看著元武皇帝接著說道:“但你終究是人而不是神,‘宇天金身’雖然絕妙,但是也必須遵循天地元氣的規則,看似若無其事的承受,終究也只是在體內開闢出一個竅位,容納對手的殺意和力量。這殺意和力量存於你體內竅位之中,又不會無端的消失,終究有一天會爆發出來。”

    鹿山山巔變得更加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極為複雜。

    這些話有關元武皇帝的修為隱秘,而且是晏嬰這樣的宗師親口所述,語氣如此確定,便絕對不會有偏差。

    元武皇帝的眼睛也微微眯起,也如同兩片薄薄的劍鋒。

    韓辰帝和晏嬰在他的眼裏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對手,然而他卻無法無休止的和這兩人糾纏下去。

    “該結束了。”

    他在心中緩緩的說了這一句,然後再次抬起手中明黃色的長劍。

    對於強大的劍師而言,劍意便是心聲最好的表露。

    在他抬劍的同時,所有在場的人便都明白徹底分出勝負的時刻已然到來。

    無數束明亮的光線從視線所不能及的天穹中墜落,以超出所有修行者識念極限的速度源源不斷的湧入他的身體,元武皇帝的身體徹底消隱在明亮的光束裏,然而所有人卻都又可以感知出來,好像元武皇帝的身體在不斷的膨脹,不斷的變大高大。

    元武皇帝的身體,在所有人的感知裏,就好像高大到了天穹之上,和天並高。

    韓辰帝明白最後的時刻來臨,他沒有絲毫畏懼,臉上反而有種解脫的歡愉。

    他深吸了一口氣,借助著元武皇帝此時流散出來的元氣的壓力,將所有的丹氣朝著體內深處彙聚。

    他的身體反而好像乾癟一般縮小起來,身體表面的紅光也不斷的消散。

    氣息內斂,他的身體反而往前飄了起來,朝著前方的元武皇帝飄了過去。

    此時元武皇帝身周的光華裏都散發著一股鬼神辟易地霸道氣息,一道平直刺出明亮光幕的劍尖上所帶的威力已經隱隱超出了此時所有修行者所能理解的範疇,在他們的感知裏已經向著虛無縹緲的某種天道靠近。

    這一劍完全就像是天道之勢,不是人力所能阻擋,光是面對都已經十分困難,然而韓辰帝卻是眼睛裏閃現出妖異的光芒,整個身體直接朝著這截劍尖撞了上去。

    隔著光幕,元武皇帝望了韓辰帝一眼。

    他如劍的雙眉皺了起來。

    他感覺出了韓辰帝想要做什麼,但此時是他最強大的時刻,這樣如虛無縹緲,眾生推動的一劍之勢,卻是連他自己都不可能有力量使之改變。

    他手中帶著不像是人間力量的明黃色長劍盡情的往前揮灑而去。

    距離劍尖數丈,韓辰帝的身體表面就已經出現了數百條的裂口。

    明黃色長劍前方的空氣裏,都好像充滿了無數透明的劍片,無聲的飛舞著。

    韓辰帝身上的這些傷口中,卻是沒有任何的丹氣湧出。

    在這一剎那,他只是轉頭,對著身後的晏嬰頷首微笑致禮。

    他的身體就在這一剎那被切割成無數片飛散,一個王朝的最後帝王,只是在這數分之一息的時間裏,便徹底消失在這世上。

    然而有一團分外炙烈的赤紅丹光,卻是就此撞上明黃色的劍尖,然後猛烈爆炸起來。

    轟的一聲爆響。

    天地一震。

    所有人都覺得好像有一座山壓了過來。

    距離這戰處最近的數名修行者直接一口鮮血噴湧了出來。

    赤紅色的丹火往外洶湧的翻滾著,完全就像是一顆隕星爆炸開來,刺目的火光讓很多人都雙目不住的淚流,但是所有人都強行睜著雙目,不想錯過此時任何一個畫面。

    元武皇帝也只覺得有一座巨峰朝著自己壓了過來,手中明黃色長劍的光明微黯。

    然而在韓辰帝迎劍而來之時,他就感覺到了對方要將盜天丹的所有力量再這一擊中徹底的迸發開來,所以他的心境依舊絕對的平靜,他體內氣息微震,手中長劍反而以更霸道的氣勢往前斬了出去

    分外霸烈的丹火被平滑的切開,就像兩個固體半球一樣,從他兩側分開,然後變成無數條濺射的火龍。

    也就在此時,晏嬰左手拇指微曲,在空中一挑。

    狂暴的空氣裏,驟然出現了一條無比陰冷的黑色劍光。

    這道黑色劍光就像一條不知從何處飛至的斷裂琴弦,劍意無跡可循,且不知從何處飛繞而至,準確無誤的切向元武皇帝的雙目。

    在先前面對他的斷肢一刺時,元武皇帝根本未曾閃避,然而此時元武皇帝卻是驟然閉目,微微垂首。

    哧的一聲輕響自他的左眉角響起。

    黑色劍光和他的左眉角接觸的瞬間,他的身體依舊像是變成了一個無比空曠的天地,要將這一道黑色劍光的力量盡數接納進去,然而所有人都可以清晰的看到,一縷鮮血灑出,他的左眉多了一道傷口。

    他的左眉斷。

    “心有靈犀,無跡可尋...”

    楚帝和在場的一些老人看出了晏嬰這一道劍意依舊來自那人,昔日晏嬰這位宗師以那人為修行的唯一目標,在那人的手段參悟上,也不知道下了多少的苦功。

    在此時,根本不知晏嬰是想故意激怒還是覺得這本身便是最佳的對敵手段才用處這樣的劍勢,極短的時間根本不容在場的任何人思考。

    一朵黑蘭在晏嬰的手中綻放。

    這朵黑蘭上如有生命一般,對著元武皇帝眉上灑出的鮮血散發出無比貪婪的氣息,但是在下一瞬間,這朵黑蘭卻是自己消失,變成了數道黑氣,沁入那些鮮血,沁入元武皇帝周身的明亮光華。

    所有人都感知不出來晏嬰此時施展了什麼樣的手段。

    許多人都用無比期待的目光看著元武皇帝,希望看到元武皇帝倒地,或者退卻。

    然而元武皇帝只是身形微震。

    他手中的明黃色長劍,還是斬了出來。

    劍勢徹底淋漓灑盡。

    他和晏嬰之間的空氣劇烈的扭曲著,終於哢嚓一聲裂響,一切的一切被全部切了開來。

    晏嬰的身體動作徹底的停頓。

    他微微皺眉,平靜的垂首。

    元武皇帝已然收劍。

    天穹裏墜落的無數明亮的光線開始消隱。

    他在所有人感知裏無比高大,高大得和天並高般的身軀在急劇的縮小。

    晏嬰的身體前方沒有任何的異常。

    但在他垂首之時,他的背後出現了一條明亮的光線。

    噗噗噗噗....

    無數黑沉的陰氣沿著這條明亮的光線飛射出來。

    就像是一片黑水在透明光滑的水晶鏡面上流淌。

    黑沉的陰氣裏蘊含著如山般的力量。

    然而所有人感覺到天地間還有一股更為強大和恐怖的力量在飛行。

    那是一道劍光。

    有人將目光投向了元武皇帝正對著的,鹿山對面的那座山峰。

    終於有人明白,一道劍光斬過晏嬰的身體,將晏嬰身體裏的所有力量全部逼出。

    而現在,這道平直的劍光正在落向對面的那座山頭。

    對面那山陡然一震。

    一圈塵浪在接近山巔的位置迸射出來。

    在接下來的一剎那,喀喀喀喀無數碎裂的聲音在那座山體上響起。

    無數碎裂的聲音彙聚成了恐怖的轟鳴。

    所有人震撼難言。

    沿著一圈塵浪,那山體分開兩截,上方不知重達多少萬斤的山頭,朝著後方滑落,和下方的山體衝撞,發出所有人一生都未曾聽到過的宏大聲響。

    被切開的山體平滑如鏡。

    那山原本比鹿山還高出一截,然而現在高出鹿山的部分被這一劍盡數切去,山巔比任何的地面都要平滑。

    巨大的塵浪湧起。

    缺少了山體的阻擋,有狂風從那山后方湧來。

    透過被吹拂得越來越稀薄的煙塵,視線再無阻攔。

    那山的後方是一片平坦的河谷。

    通過那片河谷,可以攻向楚地,或者行向燕地,行向齊地。

    元武皇帝手中的明黃色長劍消失。

    他看著垂首的晏嬰,看著震撼難言的所有人,看著那座被他一劍削平的山,說道:“寡人要那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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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0 00:47:23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章 刺帝

    “寡人要那座山...寡人要那座山...”

    元武皇帝的聲音此時很平和,然而隨著卷拂過鹿山的狂風在眾山之間回蕩,卻是好像在每個人的神魂之間震響。

    那山相對于秦地而言在鹿山之後。

    他要那山,便自然是將鹿山這諸峰也收入囊中。

    鹿山在巫山之側,和巫山平行,為諸朝交界之地,若是此處歸了大秦王朝,便相當於將大秦王朝的這一側邊境往外拓了百里,就連巫山一帶都會落入大秦王朝的掌控之中。

    尤其此處本身就是要衝之地,諸山若是駐軍經營,進可攻、退可守,就如隨時可以刺入諸朝疆域的匕首。

    然而此時鹿山山巔在場的所有人還都未來得及去思索元武皇帝的野心和若是此處歸了秦地之後的深遠意義,所有人此刻還在看著那座被削平的山,細思著他展現出來的境界。

    有時一個人的修為和力量並不能決定太多的事情,然而若是一個人的修為和力量強大到某種程度,如當年的幽帝一般,那所有的謀略就會變得沒有意義。

    元武皇帝和當年的幽帝還有多遠的距離?

    需要多少名七境才能殺死他?

    這是鹿山周遭許多人都首先在思考的問題。

    此時的丁寧也在思索著這樣的問題,他面色有些蒼白的看著那座被一劍削平的山。

    他的修為和鹿山周遭絕大多數修行者相距太遠,一些元氣波動並不劇烈的交鋒他難以感知得到,但元武皇帝最後的這一劍卻是迸發到了極致,讓他感知得一清二楚。

    元武皇帝的修為境界,此時在他的眼睛裏已經沒有秘密。

    元武皇帝的修為,比他預想的足足強了一個小境。

    原來他已經不只是剛入八境,而是已至八境中階!

    八境中階,已經是舉世無敵的修為。

    “你的修為和那一劍的力量,並非完全來源於你的自身,既然你選擇了這樣的道路,修成了這樣的劍,將來我便並非沒有擊敗你的可能。”然而看著那一座被一劍削平的山,丁寧的心中此時卻是響起這樣的聲音。

    天穹裏再也沒有明亮的光線灑落,元武皇帝身上龍袍上的蟠龍眼眸也顯得黯淡下來。

    天色也隨即黯淡,被恐怖的天地元氣盡情揉捏的雲層變成了灰黑色,然後落下許多滴雨水。

    一片悲聲響了起來。

    這些悲傷的聲音來自于大齊王朝的席位之間。

    韓辰帝雖然已經徹底煙消雲散,但他原本不屬於大楚王朝,所有大楚王朝的人在此之前和他沒有多少的感情,晏嬰卻不同,他平時不出世,但事實便是大齊王朝的第一宗師,深受知曉他事蹟的大齊修行者的敬仰。

    尤其此時體內所有的力量被元武皇帝一劍帶走,他的身體實則也已經被切成兩段,身體連一動都不可能動,然而意識卻還未消散...這種境地,便讓大齊王朝的所有人更悲。

    齊帝面色雪白。

    他看著晏嬰的身影,想到晏嬰在來時路上的交待,他便深吸了一口氣,準備出聲令人將晏嬰的身體好生保存,以便接下來運送回大齊。

    然而就在此時,一縷淡淡的黑煙從晏嬰的身上飄出。

    鹿山之巔所有人的呼吸驟頓。

    雖然都不明晏嬰的秘術,但是所有人都可以感覺得出來,這縷黑煙從晏嬰的身上飄出之後,晏嬰的身體便連最後一絲人間的氣息都沒有,如同徹底變成了兩截冷硬的死木。

    這是晏嬰的最後一抹識念凝聚得陰氣麼?

    是這位大齊宗師留在世間的最後一筆,他到底要做什麼?

    所有人都緊緊的盯著這一縷淡淡的黑煙,生怕錯過任何的細節。

    而這一縷黑煙卻是凝聚不散,迎著狂風,飄向遠處那被一劍削平的山頭。

    在未至那座山頭時,這縷黑煙凝聚成了一個小小黑色嬰童的模樣。

    一縷更為細小的煙流從這小小黑色嬰童的下體流出。

    遠遠看去,就是一個黑色嬰童在對著被一劍削平的山頭撒尿。

    所有人愣住。

    數息的時光,大齊王朝所有人的悲聲止住,而幾乎所有大秦王朝的人都是面帶怒容。

    因為所有人都明白了晏嬰的意思。

    你再強又有何用?

    我依舊無懼,依舊不屑。

    元武皇帝的眼中也浮現出一絲怒意,但在下一瞬間,他的眼眸便又變得絕對冷靜和不帶任何的情緒。

    那個黑色嬰童,已然在風中消散。

    李裁天亡。

    韓辰帝亡。

    晏嬰亡。

    世間連隕三大宗師。

    這三名在境界上對他有威脅的人,全部死了。

    “若想再有九年平靜,便答應寡人的要求。”

    元武皇帝冷漠的轉頭,首先看著楚帝,說道。

    此時大秦有十數萬精銳軍隊在陽山郡,隨時可以攻入楚地,奪取大楚的都城,所以他第一個問楚帝。

    楚帝面上的皺紋再多數道,然而讓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他根本沒有多少怒意的抬眼看著元武皇帝,道:“以此地換九年無犯,這要求並不過分。”

    驪陵君不可置信的轉頭看向楚帝,他覺得楚帝至少會再看看大燕和大齊的意思,他也根本沒有想到楚帝竟然會直接應允下來。

    他在長陵日久,十分清楚悍勇的秦人在陽山郡被割之後是何等的自覺羞辱,對於土地是何等的看重。對於秦人而言,這種地方是割給他們容易,想要再從他們手中拿回來,就根本沒有那麼簡單了。

    燕帝眼睛微眯,望向一側的齊帝。

    齊帝沉默片刻,卻道:“我沒有什麼意見,你們決定便是。”

    燕帝略一低眉,道:“既然如此,那便再九年為期,那山再會。”

    這便算定了?

    除了這四位帝王之外,鹿山上所有人的身體幾乎都是齊齊一震。

    他們都明白燕帝的意思,再結九年互不相犯的盟約,九年之後再開盟會,但再開盟會的地點已經不是這座鹿山,而是那座被一劍削平的山頭。只是他們誰都沒有想到,這三位元帝王都會應允得這麼乾脆,意見出奇的一致。

    這盟會會結束得如此簡單?

    這樣的盟約一定,大秦不僅重收陽山郡,還將巫山一帶全部收入囊中,開闢出了一個隨時可以對三朝施兵的要塞,憑空將邊境向三朝境內壓了百里。

    而巫山這一帶之險,又相當於給大秦王朝憑空築出了一道險峻的巨大城牆。

    大秦王朝在這次史無前例的盟會上取得的好處,恐怕是百萬秦人劍師的生命都未必能夠換得。

    然而此時聽到對手一一應允,元武皇帝的臉上卻是沒有任何的喜悅之情,他的嘴角反而泛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神色,在心中緩聲道:“終究只是一堆俗物。”

    盟約自古以來的力量就來自于名聲和信義,而並非是武力。

    締結盟約的各方即便有一方的武力超群,輕易撕毀盟約的話,也往往會導致許多不可預測的後果。名聲和信義這種東西在平時看起來虛無縹緲,但有時候對於一場大戰而言卻是能夠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僅以一些小部落中的征戰為例,同仇敵愾的部落便往往能夠贏得勝利。

    而在修行者的世界裏,不顧名聲和信義的結果,便有可能會給自己招至許多想像不到的對手。

    元武皇帝自然十分清楚這點,他在心中說那句話自然不是覺得自己可以完全無視盟約,而是在嘲諷此時面前這三位帝王的虛偽行徑。

    以一種奇怪韻律飄落的雨絲下,盟約已定的三位帝王開始離席,自有一應禮官負責下面繁雜而帶給人莊嚴感的程式。

    元武皇帝凝立不動,他微諷的目光掃過鹿山各處,燕、楚、齊三朝的軍隊和修行者此時卻是依舊未動。

    以雄謀大略和一人之絕世修為便逼三朝訂立這樣的盟約,此時的元武皇帝是一生中最為強大的時刻,然而他體內的真元消耗一空,同樣也是他最為虛弱的時刻。

    微諷的意味在他的目光裏無限擴大,終究化為一種難言的傲然笑意。

    就在這笑意泛開時,他看向鹿山周遭諸山,鄙夷的大喝了一聲:“既然乘著此時來殺我,何必還藏頭露尾!巴山劍場的人,何時這麼怯懦過!”

    隨著他這聲大喝,鹿山山巔許多人身體為之一震,都感應到了什麼似的,轉身過去看向一座山頭。

    空中飄落的雨絲驟然密集,天色更為暗沉,元武皇帝身上龍袍上的金色蟠龍顯得更為黯淡。

    唰!

    一股份外銳利的龐大氣息陡然從眾人所望的那座山頭沖天而起。

    天空裏亮起了一道閃電。

    這閃電不是從上至下,而是從下直上,等發覺出這樣的異常,鹿山山巔的許多人才反應過來,這是一道劍光。

    巴山劍場!

    這四個從元武皇帝口中喝出的字和此時的劍光一樣,令山巔許多人的血液都似乎凝結起來,許多人的耳膜都甚至莫名的嗡嗡作響。

    轟!

    但給他們的震驚並未停止,便在此時,一股份外暴戾的氣息在另外一座山頭炸開,一條身影從那山淩空而起,若隕石般帶著恐怖殺意朝著元武皇帝而來,天空裏的所有雨珠盡為那人吸引,仿佛那人便是傳說中施雲布雨的仙人!

    兩名佔據山頭的宗師同時展露殺意,目標皆是此時虛弱的元武皇帝。

    有些人的心臟震動如鼓,開始明白為何三帝方才都那麼乾脆的達成一致,也開始明白韓辰帝和晏嬰只是這驚天一刺的序曲。

    但這並非是終結!

    在那條身影淩空而起的瞬間,又一股刺天戮地的可怕氣息在另一座山頭上升起。

    一股瘋狂的,似乎帶著濃厚海腥氣的殺意,也同時朝著元武皇帝席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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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飼丹

在那道比閃電還要驚人的劍光出現時,楚帝蒼老的面容上就已經布滿了異樣的紅暈,這種異樣的紅暈使得他臉上的老人斑都透著嫣紅,就像一朵朵梅花盛開。

在大燕首先發難,李裁天身隕時,他就也已經明白背后必定還有一個大局。

只是他也沒有想到這個大局會如此的驚人,連帶著大齊王朝的第一宗師晏嬰也不惜身死來鋪平道路。

齊帝此時的眼眸里也充滿了深深的震撼,真正的震撼。

他一直聽著晏嬰的話,安靜的看戲,沒想到最后竟然會看到這樣的大戲。

他感知得清楚是一柄桃木劍帶起了比閃電還要驚人的劍光。

巴山之中有一株老桃樹,經歷數次雷擊而不死,最后一截桃木芯自行結出極適合吸納雷霆氣息的符文般的紋理,被巴山劍場的劍師制成了一柄桃木劍。

丁寧看著接連在周遭山頭上涌起的三股殺意,瞳孔微縮。

這柄桃木劍的主人自然是巴山劍場葉新荷。

那凌空行于空中,吸引萬千雨珠,如傳說中施云布雨仙人的,自然就是宋潮生。

那散發著濃厚海腥氣,殺意中都甚至帶著一絲瘋意的,自然是海外碧瓊島的瘋癲宗師郭東將。

這三個人,對于他而言都並不陌生。

巴山劍場千年劍藏,一朝爆發,在數十年前人才輩出,且都是那一時代最頂尖的人杰,當時天下各朝都是驚呼不知有何等氣運匯聚于巴山劍場。

葉新荷能在巴山劍場最鼎盛之時持巴山重器之一的桃神劍,當然也是當時巴山那批最頂尖的人杰之一。

昔日在和韓、趙、魏三朝的征戰中,他擔任的角色便是深入各朝腹地的刺客。

當前方大軍在征戰之時,他卻往往是在敵朝的某個城池中,乘機刺殺某位至關重要的權貴或者修行者。

就像趙一、白山水這樣的大逆都不願意輕易入長陵一樣,許多城池對于修行者而言都是一個巨大的甕,進去容易出來難,深入敵朝腹地比在戰場上廝殺更要危險。

葉新荷輾轉行于各朝,潛隱及躲避追殺的能力遠非其余宗師所能企及,巴山劍場被滅之后,早有傳說他死在了那一戰里,之后十余年天下也未有他的行蹤,丁寧也以為他死了,卻沒有想到還會出現在這里。

觀此時劍光,他所修的九天游電劍已經到了巔峰,拋開修為的關系,即便是巴山劍場昔日的那些名宿,施展起來都不可能有這樣的完美。

魏王朝宋氏門閥的宋潮生,本來就是當時魏王朝最強的宗師之一,也是反對當時魏王修建靈渠和反對云水宮一家獨大的領頭人之一,但就大秦王朝變法中的那些舊權貴門閥一樣,宋氏門閥的結果也是被魏王和云水宮剿滅。

最后大魏王朝都城被秦軍攻破,大魏王朝覆滅時,曾有人見他一曲悲歌落下千行淚,每一滴淚都化為潮水,令大魏王朝那條未修建完成的靈渠之中都漲了三尺水,之后他也銷聲匿跡,不再出現。

至于郭東將,卻極少有人知道,這名瘋癲的海外修行者,卻是和丁寧身上這柄末花劍的主人是朋友。

大秦王朝海外的航線,不是鐵甲巨艦到了就能開辟出來的,同樣也是靠許多人的劍砍出來的。

在大秦王朝變法,大刀闊斧的布局時,很多人和巴山劍場的劍師成了一生的敵人,而有些人,卻是不打不相識,成了朋友。

此時這樣三人聯手刺殺元武皇帝,丁寧理應感到欣喜。

若是跟隨著周家老祖到了這里,丁寧應該會感到欣喜。

然而他卻是跟著潘若葉和墨守城而來,親眼所見的一切,都在提醒著他,元武皇帝似乎已經早已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他此刻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放聲大喊,讓這三人改變主意。

只是即便他真這麼喊了,此時這三人即便聽到,又會聽他的麼?

若是此時這三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三人之中,有誰會聽,有誰會不聽?

之前韓辰帝、晏嬰和元武皇帝的對決,雖然韓辰帝和晏嬰也讓他十分的敬重,而且也讓他徹底清晰的了解了元武皇帝的所有秘密,從而贏得他更多的敬重,甚至感激,但那兩名宗師並不像此時出手的一些人和他有直接的聯系。

所以此時他的身體里那種涼沁沁的意味更加濃烈。

即便他不停的告訴自己要絕對平靜,唯有絕對平靜才能更清楚的看清一些事情,但是他的雙手依舊不自覺的微微顫抖起來。

“長風!”

“放!”

一聲聲凄厲的軍令聲在鹿山上響起。

楚、燕、齊三朝帝王都干脆的應承了元武皇帝的要求,便是為了抽身一邊,昭示自己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沒有任何關系,不會被人詬病是三朝修行者借盟會之約而乘機誘殺大秦皇帝。

在這樣的默契之下,這三朝軍隊自然不可能有任何動作,甚至比平時休憩時還要安靜死寂,但大秦王朝的精銳百戰之師自然不可能任憑刺客前來殺死自己由衷愛戴的聖上。

一些獨特的軍令是調度修行者激發符器的手段,當鹿山之上萬千雨滴全部朝著凌空而來的宋潮生匯聚之時,鹿山一側爆發出恐怖的元氣潮汐。

一股股驚人的風柱沖天而起,內里無數的青光閃耀,全部都是流星般的青色箭矢。

長風送行,無數青色箭矢拖出一道道青痕,如畫出長符,徹底擺脫天地間重力的束縛一樣,反而越飛越快,終于箭尖前方的空氣都一團團燃燒了起來。

風裹著無數流焰,整個天空都像在燃燒。

軍隊的力量,尤其是布好陣型的軍隊力量往往不是單獨的修行者所能抗衡。

和螞蟻相比如山般龐大的甲蟲往往被螞蟻活活咬死。

元武皇帝登基前三年,長陵的腥風血雨里,有許多巴山劍場的逆天強者便是被軍隊或者大量略低于他們的修行者活活堆死。

看著這樣焚天的氣勢,許多燕、楚、齊的將領眼眸深處甚至充滿了濃厚的無助和悲哀。

他們深切的明白,大秦王朝現今如此的強橫,實際上還是因為昔日的變法,國力太過強橫,修行地年年都有許多學生入伍,最終軍隊太過強大。

然而凌空強渡的宋潮生卻似乎對這樣的焚天之勢毫不在意。

他的身體都不見有任何特別的動作。

或者說他早就預計到會有這樣的畫面出現。

朝著他匯聚的萬千雨滴開始墜落。

每一滴雨滴在墜落時都似乎很弱小,軟弱無力,然而每一滴雨滴卻都是同一時間墜落,和天地元氣摩擦,震動的頻率完全一致。

天地自然里,不可能同時出現兩顆一模一樣的雨滴。

然而現在的天空里,卻是出現了無數一模一樣的雨滴。

這些雨滴,便形成了一道恐怖的潮汐。

轟的一聲巨響,箭火盡滅。

所有的雨滴化為粉霧,然而那股恐怖潮汐的力量,卻是依舊從空鎮落,落入秦軍的陣營之中。

一聲更為沉悶的巨響在鹿山山腰處響起。

接著是無數金屬墜地和血肉飛灑的聲音。

許多身體,甚至是殘缺不全的身體和一些軍械重物一起從地面上跳起,毫無道理的往外拋飛出去。

這樣暴烈的一擊只是為了那道比閃電還凌厲的劍光開路。

宋潮生只是飛掠過半,身處兩座山頭的中段,巴山劍場的桃神劍已至鹿山山巔。

元武皇帝此時真元幾乎耗盡,然而面對這樣的一劍,他卻是反而傲然的對著一側的橫山許侯搖了搖頭。

然后他伸出了手,朝著身旁的黃真衛伸出了手。

黃真衛此時竟已和他並肩而立。

在元武皇帝伸手之時,黃真衛突然變得無比虛弱。

他也朝著元武皇帝伸出了手。

他的手心里首先顯露出來一顆潔白的蓮子。

然后在下一瞬間,他體內所有的真元,甚至五氣全部從他的掌心涌出,匯入了這顆潔白的蓮子里。

這顆潔白的蓮子表面瞬間堆疊出無數層明黃色的紋理,瞬間變成一顆明黃色的丹藥。

這顆明黃色丹藥上散發的氣息,和元武皇帝身上散發的氣息竟然極其相近。

這顆明黃色丹藥落入元武皇帝的手中。

然后元武皇帝更為傲然的一笑,吞下了這顆丹藥,再次揮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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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盡亡

    此時鹿山周遭所有的修行者之中,除了黃真衛之外,唯有丁寧和墨守城知道元武皇帝的這個秘密,所以當看到黃真衛凝丹,當感覺到元武皇帝體內無數巨大而空虛的溝壑瞬間充斥大量的真元,就連墨守城身邊的潘若葉都感到了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震撼。

    楚帝臉上異樣的紅豔迅速的化為蒼白。

    他的雙唇之間卻更為紅豔,似乎臉上的紅意都凝聚到了他的雙唇之間。

    隨著一聲痛苦的輕咳。

    他咳出了一口血。

    齊帝和燕帝發亮的眼眸也瞬間黯淡。

    元武皇帝重新強大起來,身體在他們的感知裏不斷的變大,再次與天同高。

    它山上發出了一聲驚怒的厲嘯,發現自己中計的葉新荷根本不顧淩空行於兩山之間的宋潮生,決然的收劍。

    有些人進,有些人退,然而進退都只是為了最好的結果。

    轟隆一聲巨響,無數人的耳膜震出血來,一時聽不到聲音。

    天空裏墜落一道難以想像,至少要數十人才能合圍的閃電巨柱,那柄桃木劍在這驚人的閃電巨柱中逆流而上,仿佛要順著閃電在上方天穹刺出一個孔洞逃走。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有這麼容易麼?”

    元武皇帝臉上皆是強大而自信的神情,他有些同情的看著那一道劍光,搖了搖頭,說道。

    他的語氣,就像是在對著一個孩子說話。

    巴山劍場昔日的梟雄之一,在他此時的面前,卻像是一個驚慌的孩子。

    他的劍已揮出。

    淩空行至兩山之間的宋潮生臉色也變得蒼白至極,他感知到元武皇帝這一劍朝他而來,一聲低聲厲叱從他的口中噴薄而出,他身前的虛空裏,驟然出現了無數條彎曲的符線。

    他體內真元盡情的沖出,湧入這些符線之中,試圖交織出他這一生裏所能施展出的最強大潮來阻擋元武皇帝這一劍。

    然而在這一瞬裏,他的面容卻變得更為蒼白。

    明黃色長劍朝他淩空而斬,劍意也是朝他而來,然而真正的劍氣卻是毫無痕跡的拔地而起,切入那道巨大的閃電柱中。

    一片透明晶片似的劍光斷樹一樣,切斷了恐怖的閃電巨柱,準確無誤的斬殺在往上飛逃的那道劍光上。

    喀喀喀喀…

    閃電巨柱好像實質的晶體一樣發出了連續的碎裂聲。

    這條驚人的閃電巨柱就像是冰塊一樣,瞬間碎裂,在空中變成萬千條飛舞的電蛇。

    透明晶片般的劍光依舊無比凝聚的黏結在那道劍光上,這一瞬間的畫面讓人產生的錯覺是時間都停止了流淌。

    隨著劍光上閃電的消失,一柄黃褐色的木劍顯現出來。

    接著這柄木劍好像有感情般痛苦的抖動著,然後開始片片裂解。

    轟!轟!轟!…

    天空中響起連續不斷的雷鳴。

    每一片木屑裏都蘊含著驚人的威壓,都在空中不知道崩飛出多少裏,然後猛烈的爆炸。

    桃神劍毫無疑問是巴山劍場最好的劍之一。

    葉新荷毫無疑問是此時世間最強的幾名大劍師之一。

    然而元武皇帝只是一劍,便斬碎了桃神劍。

    桃神劍碎,那座飛出桃神劍的山頂也是猛的一震,無數草木被銳器切割一樣,齊齊斷裂。

    一名身穿尋常布衣,原本身影飄飄欲仙的長髮男子的渾身肌膚上驟然飛灑出一層血霧。

    殺韓辰帝,斬晏嬰,此時再斬桃神劍,鹿山之巔在場所有修行者已經難用言語形容此時感受到的元武皇帝的氣勢。

    但是天空中卻是響起了一聲充滿瘋意的怒吼:“元武!你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不成!”

    一條渾身散發著猩紅色光焰的龐大身影從那充滿海腥味的山頭沖出,踏空而行。

    隨著這樣的怒吼,宋潮生的身後高空裏,突然出現了一柄深藍色的長刀。

    天空裏有巨山般的元氣墜落,砸在這柄長刀上。

    刀氣四溢,皆化為巨浪。

    天空裏,出現了一道深藍色的巨浪。

    宋潮生沒有回首,感知到這道巨浪的出現,他眼眉之中原本出現的猶豫之色全部化為肅穆和莊嚴。

    他身前交織的符線往上揚起,在下一瞬間,全力拍擊在後發而先至的深藍色巨浪之後!

    又一聲無比沉悶的恐怖撞擊聲在空中響起。

    在宋潮生這一道浪潮的拍擊下,前方深藍色巨浪沒有加速,反而是奇異的一滯,在下一瞬間,嗤的一聲裂響,內裏那柄深藍色的長刀卻是被拍了出來,破浪而出!

    被拍出的長刀卻似完美凝聚了兩人的力量,刀身的前方出現一條平直的光痕,也完全不像是人間的氣息。

    與此同時,那座草木皆被斬斷的山頭上,渾身肌膚飛灑出血霧的葉新荷也再次發出一聲決然的厲嘯,他的整個身體也沖天而起,散發出耀眼的劍光,散發出玉石俱焚的氣息。

    “你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不成?”

    郭東將帶著瘋意的吼聲還在山谷間迴響,刀光未至而鋪天蓋地的威壓已經讓鹿山山巔許多修行者的真元都無法順暢流轉。

    雖然一劍斬碎桃神劍,然而所有人可以肯定元武皇帝損耗甚巨,再也不可能再斬得出方才那樣一劍。

    此時飛臨而來這三大宗師顯然都已經徹底將生死置之度外,且不論他們將生死置之度外之後,能夠迸發出多少比平時更強的力量,至少從方才葉新荷的退和此時的進來看,這三大宗師必定已經覺得犧牲三人性命,已有很大把握可以殺死元武皇帝。

    然而元武皇帝的臉上沒有絲毫懼意。

    他橫劍於身前,微眯著眼睛正視著那一道刀光,說道:“王驚夢死了,鄢心蘭死了,莫別離死了…所以我自然天下無敵。”

    這三個名字都是昔日巴山劍場的最強者,都是曾經在修行上走在他前方的修行者。

    同樣這三個名字也是他要徹底抹滅,平日裏都絕對不會提起的。

    只是先前晏嬰說他恐懼那人的名字,所以他此時說出來,便是告訴所有人他的強大,他的無所畏懼。

    刀光在前,葉新荷所化的劍光在後。

    一刀一劍燃著這十余年間修行者世界裏最耀眼的光芒和殺意,襲向元武。

    便在此同時,鹿山之外幾乎所有山上所有的野桃樹全部盛開,怒放,一山的深紅。

    充滿殺意的天空裏,卻是又多了一道寧靜的白色流雲。

    山花怒放,自然是大齊那名真正的輕王侯的大宗師厲輕侯。

    道卷流雲,自然是曾自行退山的那名道卷宗無名道人。

    這兩人此時徹底展露修為而凝勢不發,不阻那刀劍,為的便是顯示自己的存在,震懾和牽制它山上想要出手説明元武皇帝的人。

    這些都是遠超天下其餘七境的大宗師,現在這些大宗師,都要元武皇帝死。

    丁寧所在的山頭上,墨守城也在此時出手。

    墨守城體內的真元瞬間湧出身體,卻是一點都不暴烈,全數化為淡薄而分外高遠的氣息,如水汽蒸發在天地間。

    這一瞬間,丁寧看著墨守城的背部,有一種想要出手的衝動。

    他想要改變這裏的結果。

    或許殺死此時的墨守城,便有可能改變這裏的結果。

    但是墨守城的身旁還有潘若葉。

    如果他此時的修為已經到了第五境,此時體內只有幾乎沒有真元存在的潘若葉肯定無法阻止他殺死墨守城。

    但他此時的修為不夠…潘若葉可以很輕易的殺死他。

    最好的時機出現,但他的修為卻偏偏差了兩個等階…這就是命運。

    他渾身冰冷的看著眼前的所有畫面,無法呼吸,也來不及呼吸。

    葉新荷的劍光掠過郭東將和宋潮生上方的天空,在此時突然發生了改變。

    劍光凝聚,驟然如一段折斷的流星光芒,墜落下來。

    所有人的心臟隨之一墜。

    郭東將憤怒的顫抖了起來,淒厲的狂叫著,他的雙掌呈托天之勢,不顧劍光朝著葉新荷的身體拍去。

    “哢嚓”一聲,劍光斬過他的身體,令他的身體發出了枯枝截斷的聲音。

    他的雙掌根本不可能觸及到葉新荷的身體,但是葉新荷的胸口和一側的臉上也是分別出現了一個掌印,一聲悶喝之中,葉新荷的身體往後如隕石飛墜。

    宋潮生也憤怒的厲吼了起來。

    這一個殺局本身便是葉新荷而起,是巴山劍場葉新荷暗中佈局形成這樣的殺局,不是葉新荷的相邀,他和郭東將說不定根本不會在此出現。

    沒有這樣的殺局,李裁天、韓辰帝、晏嬰又怎麼會相繼赴死?

    此時反而是發動這樣殺局的葉新荷背叛了他們所有人,他如何能不憤怒?

    在他無比憤怒的厲吼聲中,元武皇帝只是極為平靜的送出手中的劍,迎上那一道刀光。

    他只管這一道刀光,不顧其他。

    天上那一道白色流雲欲落。

    但就在此時,一道無形的牆橫亙在白色流雲之下。

    有人發出了一聲幽幽的歎息。

    一道連綿不盡的劍氣此時也在另外一座山中湧起。

    這一道劍氣根本就不強烈,似乎也對此時的戰局沒有任何影響,但是這一劍,卻好像能夠將整個鹿山周圍的山頭全部圈了進去。

    這樣的劍氣在此時發出,鹿山之巔終於有人猜出,當日那圍住一座山的淺淺劍痕原來就來自於長陵那名隨了元武皇帝過來,但卻一直沒有露面的宰相。

    鹿山周遭所有桃花在一息間黯淡,凋零。

    天地間一空。

    所有人都可以感覺到兩股氣息的離開。

    當的一聲輕響在元武皇帝的身前響起。

    他身前的空氣裏出現了無數條晶片般的裂紋。

    他的虎口處有淡淡的血痕。

    然後他收劍。

    那柄深藍色的長刀在他的身前墜落,斜插在他身前的地上。

    “長風!”

    “放!”

    一陣陣淒厲的軍令聲再度響起。

    無數股青色風柱沖上天空,然後燃燒起來。

    宋潮生收住了憤怒的狂吼,遠遠的看了元武皇帝一眼,歎息了一聲。

    他不再擁有阻擋這些符器的能力,身影消失在了燃燒的天火中。

    郭東將亡。

    宋潮生亡。

    除了那離開的厲輕侯和無名道人,世間的大宗師,幾乎盡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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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元武十二年春

    紊亂的天地元氣在鹿山之巔四撞飛散,發出如巨鐘敲響般的震鳴聲,似要響徹整個天下。

    元武皇帝面容有些蒼白的負手而立,雙手不住的顫抖,有鮮血從他的指尖滴落。

    不停的竭盡全力這世間這些大宗師相抗,此時他已經疲憊到了極點。

    然而他感覺到自己的每一個呼吸都是異常的甜美,一種從未有過的強大感覺,隨著呼吸不斷充盈在他的體內。

    “江山大地皆在腳下,今後還有誰能和寡人並高?”

    他傲然的抬起頭,看著遠處的江山,在心中緩緩的說道。

    鹿山上草木幾乎盡折,山壁上被雨水和天地元氣沖出了許多溝壑,流淌的水流裏有絲絲縷縷的血跡。

    山間駐紮的所有大秦王朝的軍隊看著紊亂的天地元氣消失,看著明媚的天光散落,再看到那條負手而立的明黃色身影,即便他們的身周落滿了殘破的軍械和血肉的殘肢,這一時刻,他們還是忍不住齊聲呼喝了起來。

    “吾皇萬歲!”

    “吾皇萬歲萬萬歲!”

    ……

    在這樣的呼聲裏,燕帝的臉色難看至極,他不發一眼,轉身離開。

    齊帝呆了許久,然後他長歎了一聲。

    他心中很悲戚,但是他同時發現,自己也很佩服元武。

    韓辰帝糞車出逃,在關外躲避大秦王朝的修行者十餘年…

    晏嬰半步八境,不惜身死也要引動最後殺局…

    宋潮生早在魏王朝覆滅之前便因秦人之計而家破人亡,目睹國破而無可奈何,淚灑如潮…

    郭東將一心想要為友復仇,雖瘋癲卻隱忍十餘年…

    這些大宗師恐怕時刻都想殺死元武皇帝,苦苦等待、謀劃了十餘年,終於風雲會聚,得到了一個極有可能殺死元武皇帝的機會,然而卻依舊敗于元武皇帝手下。

    再加上先前的李裁天和方餉,鹿山一役之後,天下間能和元武皇帝抗手,有可能追趕上他修為的大宗師都快消失得乾淨。

    元武皇帝強的,又豈是修為?

    “原來葉新荷…也是聖上的一顆棋子。”

    黃真衛和不斷席捲身體的強烈睡意對抗,他努力的睜著眼睛,震撼和真正敬仰的看著身前天光沐浴裏的元武皇帝。

    讓這一個殺局,實則是誘殺之局最終形成的所有人裏面,葉新荷自然是一顆最重要的棋子,但是這顆棋子在元武皇帝登基之前就埋下,一直埋了這麼多年…就連黃真衛都根本不知道葉新荷的劍原來能夠為元武皇帝所用。

    驪陵君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楚帝的身體已經差到了極點,以楚帝的修為,方才心情激蕩之下便咳出一口血,便足以讓任何人明白楚帝的時日已然無多,他很快就會成為大楚王朝的新君。

    只是元武皇帝這樣的手段,鹿山盟會不僅收復陽山郡,將邊境推進百里,而且還設下如此大局,令諸多對他有威脅的大宗師都盡數隕落。即便大楚王朝今後所有人都不質疑他和趙香妃,對他也無比的擁戴,他也是感到恐懼,沒有絲毫信心。

    他身旁的楚帝凝視著元武皇帝的身影,不知為何,面容卻是反而變得越來越平靜,最終變得若有所思。

    他的這份平靜甚至引起了元武皇帝的注意,令元武皇帝將目光再次投到這位即將落幕的老人身上。

    看著元武皇帝眼眸深處的那抹強大與滿足的神色,這位老人突然微微一笑。

    元武皇帝更加不解,在他想來,大楚王朝應是這場盛會中吃虧最大的,所以他無法理解楚帝此時的情緒。

    ……

    “恭喜皇子。”

    墨守城聽著前方鹿山響起的山呼萬歲的聲音,感慨的轉過頭來,看著扶蘇真摯的說道。

    扶蘇此時還處在巨大的震撼而帶來的些微眩暈之中,一時都未能馬上明白墨守城這句話的意思。

    但是心中冰冷的丁寧很清楚。

    鹿山會盟之後,大秦王朝將一躍成為這世間最強的王朝。

    扶蘇自然會成為這世間最強王朝的太子。

    一切都似乎在鄭袖和元武皇帝的掌控下行走。

    丁寧仿佛不敢正面鹿山上的無上威嚴一樣,緩緩側轉過身體,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那一道分外綿長,好像可以將整個鹿山都圈進去的劍光發出的山頭上。

    那是相思劍。

    世上沒有哪一種情緒有相思來得纏綿悱惻而又難以理解,又是千山萬水難阻,千絲萬縷,難舍難斷。

    巴山劍場另外一門絕世劍經,也被元武皇帝御座之下兩名宰相之一的李相參悟了出來。

    厲輕侯和那道卷宗的無名道人雖強,但比起這李相,終於還是弱了一線,方才再不走,可能便也永遠走不脫了。

    丁寧的目光再落在葉新荷墜落的山谷。

    此時那山谷裏濃煙彌漫,這些大宗師召來的天地元氣的對撞,令山谷裏的地面都下陷了數尺,但是丁寧也可以肯定,以方才葉新荷的傷勢,葉新荷墜落之後並不會死。

    “葉新荷!”

    丁寧再次閉上了眼睛,在心裏用盡全身的力氣喝出這個名字。

    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了梧桐落酒鋪裏的那面牆。

    那牆上的空處,有一朵碩大的花朵在妖異的綻放。

    ……

    當他在鹿山之外閉著眼睛想起梧桐落酒鋪的那面畫牆時,很多人在長陵城裏安靜等待。

    小小庭院裏,長孫淺雪在蒸著糯米。

    她的手指似乎比糯米還要晶瑩潔白。

    春風如剪刀,裁出了長陵滿樹的綠葉,也溫柔的捲入庭院,不時輕輕掀起門簾。

    看著偶爾在門簾後顯露一絲的那面畫牆,想到這面牆裏蘊含的一些意思,長孫淺雪清冷的眼眉間突然有了些燥意。

    她有些惱火的不再去看火,任憑灶堂裏的火焰熄滅。

    她確信就算丁寧在鹿山或者巫山出了意外,她也依舊要留在長陵,等著能夠殺死鄭袖和元武的那一天。

    但是她也可以肯定,沒有了丁寧,她會一切都不習慣。

    “你為什麼要死。”

    “你為什麼會死!”

    她沒來由的又想到了那人,眼眸裏升騰起恨怒交加的情緒,睫毛不住的輕顫。

    距離她不遠的另外一個小院裏,張儀也在燒水。

    他看著灶膛裏的乾柴,神情卻是非常的專注。

    每塞數根乾柴入灶,有數縷天地元氣便從他之間飛出,落入乾柴下方紅炭之中。

    乾柴瞬間便燃得異常猛烈,只是片刻時間,水鍋裏便汩汩作響,白汽翻騰。

    他並指為劍,雙指一掠,鍋裏微沸的水便像一條晶瑩長蛇飛卷出來,落入一側的大木澡桶裏。

    他加了些冷水,試了試水溫,又在水鍋里加了些水備著,這才對著院裏喊了一聲:“小師弟,可以帶洞主來洗了。”

    沈奕扶著薛忘虛徐徐的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看著沈奕將薛忘虛扶入澡桶,並用一塊老絲瓜莖開始幫薛忘虛擦背,張儀放下心來,開始用熱水泡著薛忘虛換洗下來的衣物,開始揉|搓洗滌。

    做這些事情時,張儀便像個在梧桐落生活了許久的尋常市井少年,他已經完全忘記自己一開始在這裏是何等的拘束,連呼喊都不敢大聲。

    但是當喊“小師弟”的時候,他又不由得想起了丁寧。

    在沈奕未入門之前,丁寧才是白羊洞的小師弟。

    薛忘虛生活在這梧桐落中,似乎每一天都很平靜和享受,但他知道,薛忘虛的身體越來越不容樂觀。

    “也不知道丁寧師弟現在在哪里,不知道是否平安。”

    他看著氤氳的熱氣,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明明知道,但還是忍不住探詢般的看著沈奕和薛忘虛,道:“今天鹿山會盟便應該結束了吧?”

    “鹿山會盟的正日就是今日。”

    沈奕透著濛濛的白色水霧看著張儀,認真說道:“丁寧師兄比誰都看得清時務,只是遠遠的看著,當然不會有什麼危險,過了今天,就應該返程回來,準備參加岷山劍會了。”

    話是這麼說,但是沈奕自己心裏也沒有底氣,萬一鹿山盟會上出現了些什麼變故呢?萬一聖上和三朝談判,沒有占到絲毫便宜,反而有了些什麼意外呢?

    張儀輕嗯了一聲,似是贊同沈奕的說法,但是他的心裏也沒有底。

    薛忘虛自然比這些年輕人更加明白什麼叫做世事無常,他淡然的微微一笑,道:“兩個癡兒,擔不擔心有何用,我都等得及,難道你們等不得。”

    張儀和沈奕便不再說話。

    元武十二年的這個春裏,大秦軍隊收復陽山郡的消息和元武皇帝在鹿山一劍平山的消息還都未來得及傳到長陵。

    整個長陵在等待中,便都顯得格外的沉重,有些煩躁,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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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天下

    深春裏。

    楚、燕、齊這三大王朝的行伍如三條長龍,離開鹿山,行進在鹿山之後的曠野之中。

    這三朝很多將領和修行者都感到分外的屈辱。

    他們十分清楚,三朝不同時刻而來,現在卻必須同一時刻離開,是因為任何一朝的前來鹿山的軍隊單獨面對秦軍已不安全。

    這種屈辱對於彙聚在楚帝車輦側的大楚將領和官員而言更甚。

    畢竟在九年之前,他們是對秦的勝者,然而現在卻是徹底逆轉了過來。

    “時也命也,非戰之罪。”

    “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這幅禍轉化,沒有誰能說得清楚。”

    最讓大楚的這些官員憂慮的是楚帝的身體也在鹿山燃掉了最後的精氣神,現在即便不是很強的修行者都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就像是一盞油燈已經燃盡了所有的燈油,只剩下最後燒紅的燈芯在散發著餘燼。以至於楚帝此時雖然面容極其平靜的對著這些他最信任的臣子說著些寬慰的話時,落在他們的耳中都像是最後的遺言。

    “陽山郡本來便是他們的,還給他們也不算什麼,這鹿山割了給元武也沒有什麼,要防止秦軍長驅直入,最多便是針對鹿山這一帶多設些駐軍。最為關鍵的是人和。”

    知道身邊的這些人不可能一時從元武皇帝的陰影裏走出,楚帝卻是微微一笑,說完這些話,便只是在身邊留下了數位對於今後大楚王朝最為重要的重臣。

    “先前的刺殺裏,想必你們也知道了一些事情,知道我獨寵趙香妃並非是貪圖她的美色。”

    他的目光落在這數名頭髮都已有些花白的重臣身上,沉聲道:“我現在要你們做的,便是無條件的遵從她的一切決定,不管她做出了任何事情。”

    聽到如此籠統的皇命,這四名對他十分瞭解的老臣都是呼吸一滯。

    “你們便把這當成我的遺命。”

    然而未等他們出聲,楚帝卻是已經看著他們輕聲說了下去,“既是遺命,你們應該知道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經過多少鄭重的考慮,所以你們不需要疑慮,不需要多問,我只需要你們認真的記著,即便是再怎麼覺得不對,也要聽我的話做著。”

    四名老臣明白這句話的分量,紛紛下車跪伏領命。

    楚帝微躬身行禮,車輦不停向前。

    一名年輕修行者又被單獨喚到了他的車輦之前。

    即便是那些楚帝最為信任的老臣,也只知這名年輕修行者名為李雲睿,是近年來一直追隨楚帝的貼身侍衛。

    當這名年輕修行者單獨來到楚帝的車輦之前,楚帝所乘坐的這架青銅車輦上無數銅雀符文開始發光,無數銅雀好像要帶著這座青銅車輦淩空飛去,飛去天穹之上虛無縹緲的瓊樓玉宇。

    在清輝的籠罩裏,這名年輕修行者的面容卻是極為鎮定和肅穆,他十分清楚這輛青銅車輦此時散發出來的清輝的作用只是隔絕任何人的探聽,也可以令楚帝或者他的身影消失在此處。

    他知道必定有極為重要,或許需要他付出生命的使命在等候著自己。

    他沒有說任何的話語,只是認真的候著。

    “今日這事不要讓任何人知曉,包括趙香妃和將來的大楚新皇帝。”

    楚帝溫和而有些歉意的看著他,在飛舞的青銅色清輝裏,先說了這一句。

    李雲睿深吸了一口氣,頷首表示自己已經知曉。

    “你現在便出發去長陵,此次有名長陵少年跟著扶蘇一起進了巫山,先前他們都跟著周家老祖,以你的能力,應該不難查出那人是誰。”

    楚帝嘉許的看著他,說道:“將我先前封存給你的東西交給他。”

    在他之前說這件事甚至不能讓趙香妃知道的時候,李雲睿知道分量卻依舊沒有震驚或者不解的神色表露出來,然而此時聽到這句話,李雲睿卻是眉頭微蹙,想要出聲問些什麼。

    然而楚帝卻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般,搖了搖頭,道:“不用疑慮什麼,你只需要將那件東西交給他。”

    李雲睿再次深吸了一口氣,頷首。

    “我死之後,這件事便只有你和那長陵少年知曉。”

    楚帝卻依舊不放心一般,緩慢而鄭重的接著說道:“你不能再讓任何人知道有這件事發生,甚至如果有可能,不要讓你發現你去了長陵。”

    李雲睿深深的呼吸著,但是他依舊感覺到有些無法呼吸,他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沉重了起來,但就在下一瞬間,無數清輝圍繞著他往上空飛旋。

    他的身體以驚人的速度,隨著這些清輝往高空飛出,瞬間就消失在楚帝的車輦前。

    楚帝微微抬首,看著隨著上方白雲間消失的清輝沉默不語。

    他希望自己的猜測和預感絕對正確,沒有任何的問題。

    李雲睿的身體像被颶風飄卷的樹葉一樣,在紊亂的天地元氣中穿行,在十餘個呼吸之後,便落於早已看不見大楚王朝這列隊伍的山林之中。

    依舊有淡淡的清輝縈繞著他的身體,讓他的身體變得輕盈,且沒有任何的氣息散露出來。

    他看了一眼方位,對著楚帝歸國的方向跪了下來,深深的磕了幾個頭。

    他的眼中有淚光落下。

    他知道至此之後,他便再也難以見到這位可敬的帝王了。

    ……

    大齊王朝的車伍之中,依舊有八名身穿鎖甲的魁梧男子抬著那頂如一個墳墓的黑色大轎在行走。

    這頂陰玉為磚,明珠為頂的大轎內裏,中央依舊擺著兩把紫黑色木椅。

    齊帝依舊坐在其中一把紫黑色木椅上。

    他對面的木椅裏,是換上了嶄新黑袍的晏嬰。

    晏嬰閉著雙目,雖已生機早已消失,但卻面容如常,就像只是陷入了熟睡一般。

    “任何事物,盛極便自然衰落。薪火太旺,便不能持久。”

    “若師,這是你和我講過的道理。”

    “我可是真正將你當做師長,可是你卻覺得我不夠資格做你的弟子,我也只能用若師來稱呼你。”

    “按你和我說過的道理,今日元武這勝,卻反而算是好事?”

    “他強盛到如此程度,懾服三朝,想必是至為巔峰的時刻了。若不是到這樣的地步,我想將來我們三朝也不會存在通力合作,一起聯手對付大秦的可能,反而會被逐一所破。這麼說來,他怎麼都要盛極而衰了?可是沒有你在我身側,我可是真的沒有多少信心…”

    絮絮的說了這些,齊帝又討好般的看著晏嬰,認真道:“若師,你看我完全遵照你的意思,會將你的身體完整無缺的帶回給你的弟子,你應該不會突然用什麼手段來嚇我了吧?”

    說完這一句,齊帝靜靜的等著。

    不知道過了多少的時間。

    他歎了一口氣,“若師,看來你是真的離我而去了…少了你,我真覺得沒意思…”

    他的歎息聲幽幽,不停的在這黑轎內回蕩。

    大燕王朝的車伍氣氛顯得最為壓抑。

    因為在離開鹿山時,燕帝的臉色最為難看,最為憤怒。

    即便是在進入自己的禦輦時,燕帝的眼瞳裏都依舊燃燒著異樣的憤怒。

    一直沒有任何的命令從禦輦裏發出。

    所有大燕王朝的官員自然認為燕帝餘怒未消。

    只是所有人未曾想到的是,禦輦重重帷幕之後的燕帝眼瞳裏卻是一絲怒意都沒有,甚至都沒有多少悲傷。

    ……

    似魚似鳥的靈獸在高空中飛翔。

    丁寧和扶蘇依偎而坐,看著鹿山和巫山周遭的景物在視線中急速的倒退。

    所有的敵人都離開了,鹿山山頂上元武皇帝卻還停留著。

    他獨自站立在崖邊一處,任憑山風吹動他的龍袍和發絲。

    此時很少有人會想到,元武皇帝還在等待著一個人的出現。

    在元武皇帝的心目中,還有一個人是最大的變數。

    然而那個變數沒有出現,他勝了,勝得非常徹底。

    在之前那樣最有可能殺死他的時刻都沒有出現…那個人終究是死得徹底,就算真的有九死蠶出現,或許也和他根本無關。

    有信鴿和鷹隼在急劇飛行,有烈馬在狂奔,將鹿山盟會的結果,傳遞向四面八方,傳向整個天下。

    看著天際掠過的絲絲白雲,元武皇帝淡淡的想著,那個人應該再也不會出現了罷,這天下,從今天開始,便應該是寡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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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生死有命

    清晨,炊煙剛剛燃起之時。

    微風吹動門簾。

    梧桐落酒鋪裏,長孫淺雪剛剛將粥煮上,突然美麗而清冷的眉宇微微蹙起,然後她從這後院走出,走向了前廳。

    未過多久,虛掩的鋪門咯吱一聲響起,看著異常熟練的推門而入,身上似乎還帶著露水的人兒,長孫淺雪問道:“怎麼這麼快?”

    她的語氣有些不冷不淡,然而在她平時的待人接物中,這種語氣已經極為罕見。

    能這樣隨意推門而入,能令她用這種語氣說話的,也只有丁寧。

    “是乘著潘若葉的鯤獸回來的。”

    丁寧拿起一塊幹布擦了擦臉和身上,回了這一句。

    許久未見,且不能確信能否再見,但此時長孫淺雪看著他微濕的頭髮,微白的面容,卻並未有更多的話語,只是至簡的問道:“怎麼樣?”

    丁寧看了她一眼,說道:“李裁天死了,方餉廢了,韓辰帝死了,晏嬰死了,宋潮生死了,郭東將死了,葉新荷還活著,重傷,李相修成了相思劍訣。元武沒事,八境中階。”

    長孫淺雪沉默了下來。

    她平時雖然懶得思考有關修行之外的事,但她也是最為冰雪聰明之人,也只有她才能用這種對話方式和丁寧對話,而且兩個人也早已習慣了這種對話方式。

    “葉新荷該死。”

    她沉默了許久,說了這一句。

    她瞭解以前所有這些巴山劍場的人,所以丁寧雖然說得異常簡單,但她從這異常簡單的話語裏,就已經確定了某一件事情。

    如果葉新荷不是元武皇帝的人,那就不會是重傷,而也會和那些人一起死了。

    丁甯放下了手中已然半濕的布頭,看了她一眼。

    她精緻到令人驚豔的面容沒有多少改變,但是她很憤怒。

    “你不需要生氣。”

    丁寧低下頭,開始找鞋換鞋,同時輕聲說道:“背叛的也不是一個兩個,見得多了都令人麻木了,生氣根本不值得。”

    長孫淺雪不答他的話,又沉默片刻,說道:“這麼多人都殺不了他?”

    丁寧柔聲道:“沒事,我們可以等。”

    長孫淺雪的生氣開始浮現到臉上,她覺得丁寧的勸誡有些虛偽。

    但是丁寧卻預料到她會這樣,抬頭接著說道:“他和鄭袖都是最懂得玩弄權勢,利用大秦修行者的存在,要想殺死他,就必須先解決掉他身邊的一些人。”

    “先前我說過你無恥,但他和鄭袖最無恥。”

    長孫淺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臉上的寒霜緩緩消失,但語氣卻變得更為冰冷,“我收回我說過的話,對付最為無恥的人,必須要用一些無恥的手段。”

    丁寧看著她點了點頭,沒有馬上接什麼話。

    按照兩人的習慣,關於鹿山的這些事情,便已經告一段落。

    “要洗一下麼?”

    長孫淺雪看著丁寧有些發寒的樣子,說道。

    她可以猜想得出來,這是在高空之中冷風吹得太多,吹得時間太長了。

    憑藉此點,她也可以猜出駕馭著那靈獸的人要用最快的速度趕回長陵,而且真元和天地元氣消耗的也極為劇烈,甚至不能浪費一些抵抗高空中的風流和寒意。

    能夠順利的活著回來,平日裏幾乎每天都會因為長孫淺雪的潔癖而必須洗的熱水澡,似乎也成了最為想念和享受的東西,丁寧溫暖的笑了笑,但還是搖了搖頭,道:“我餓了…我正好先去看一下洞主,和他們一起吃面。”

    長孫淺雪不再多說什麼,轉身朝著後院走去。

    丁寧卻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輕聲補充了一句:“周家老祖死了,周家完了。”

    長孫淺雪連轉頭都沒有轉,清幽的聲音傳來:“長陵今後還會有舊權貴麼,誰還會在意這些,難道你覺得我還會產生兔死狐悲之感?”

    ……

    張儀提了一個火爐出門。

    巷子裏風大,生火便更為容易,若是在火爐煙口上方再加個粗陋的高帽般的鐵皮漏斗,便是扇風都不要扇,難聞的煙火氣都不會生出多少。

    乾柴不要拿最表面沾了露水的,引火的乾草也不需要太多…這些細節張儀已經爛熟于心,形成了習慣,他提著火爐出門,第一時間就垂著頭想要去順手拿門口一側堆著的乾柴。

    但眼睛的餘光裏,他看到一個人似笑非笑的就在門外看著他。

    “小師弟?”

    他的眼睛驟然瞪大,下意識的喊了這一句。

    等到抬起頭直直的看著丁寧,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的錯誤,驚喜至極的喊出聲來:“丁甯師弟!”

    “丁甯師弟回來了!”

    “沈奕小師弟快出來!”

    這無疑又是讓人感到溫暖的事情,聽著張儀這樣的喊聲,丁寧笑了笑,也喊了一聲:“順便把我的面碗也拿出來,我好餓。”

    一直最為牽掛的師弟終於從鹿山平安的回來,張儀還如何顧得上生火燒熱水的事情。

    當下三步兩步的將丁寧迎入院中,然後帶著丁甯到薛忘虛的房前,和沈奕服侍早就已經醒來的薛忘虛起身。

    “怎麼回來得這麼快,沒去鹿山?”

    薛忘虛看到丁寧的第一眼,便也問了這一句。

    才過了足足一日一夜,此時鹿山盟會到底如何的消息還未傳到長陵,按照正常想法,丁寧如果去了鹿山的話,是不可能這麼快趕得回長陵的。

    “去了。”

    丁寧也不添亂,看著張儀和沈奕服侍薛忘虛穿衣,自己只是垂手站在床前,說道:“只是怎麼回來這麼快,卻是說來話長了。”

    薛忘虛微微一怔,卻是笑了起來,道:“幸好還有足夠時間,不急,回來便好。”

    確實去了鹿山?

    這便回來了?

    豈不是用飛的,而且飛的比傳遞消息的信鴿和鷹隼都更快?

    張儀和沈奕都一時想不明白,但呼吸卻是不由得急促了起來。

    丁寧當然明白他們和整個長陵最想知道的是什麼,他想了想,直接說道:“我朝勝了。”

    雖然並沒有具體的內容,但只是一個“勝”字,便讓張儀和沈奕陷入了難言的激動之中。

    兩個人的眼睛充滿異樣的亮光,嘴唇也顫抖著,雙手也顫抖起來。

    這代表著長陵乃至整個大秦王朝正常人的心情。

    丁寧的嘴角泛出一絲自嘲的笑容。

    是否像自己這樣的秦人,真是有些天地不容?

    然後他看著張儀和沈奕又輕聲的補了一句:“我朝大勝,元武皇帝已至八境中階。”

    張儀和沈奕並沒有察覺到丁寧每次稱呼元武皇帝的時候都不像他們一樣稱呼為聖上,光是這樣的消息就已經讓他們激動得喪失了任何的判斷力。

    “那可真是不得了的事情…”

    張儀花了好久的力氣,才用顫抖的聲音說出了這樣的一句。

    “可是還是要吃面,肚子還是會很餓。”

    丁寧看了他一眼,然後看著薛忘虛認真的說道:“我們去吃面。”

    “說得對,我們去吃面。”

    薛忘虛也笑了起來。

    但即便是他也不能完全瞭解丁寧此時的情緒。

    丁寧並不是故意要說這樣的話讓張儀和沈奕不要太過激動,他這樣的話語裏其實包含得最多的意思是無奈和隱忍。

    既然差得太遠,那去多考慮那些事情也沒有意思。

    回到長陵,他的身份便是一名再尋常不過的白羊洞弟子。

    他所需要考慮的事情,是接下來的岷山劍會,是得到可以讓他活下去的修行功法。

    當有些東西你不可能得到的時候,你最好的選擇,反而是暫時忘卻。

    “老闆,來一碗酸湯肥腸面,再加些豆芽,鋪個雞蛋,面也要多一些。”

    “丁寧?你回來了?”

    “這麼久沒見,你去哪里了?”

    “也不知道聖上在鹿山談得怎麼樣了。”

    “……”

    在一些善意的寒暄過後,丁寧端起了面碗,吃得聲音很大,異常滿足的樣子。

    其實梧桐落這種地方的確很好,可以讓他將心沉得很低。

    這裏的人們就算是聯想,也絕對聯想不到他會和鹿山有關係,和鹿山上的那些人有關係。

    “怎麼,有什麼心事?”

    薛忘虛看著悶頭吃面的丁寧,卻是放下了筷子,問道。

    丁寧微微頓了一下。

    他的頭從粗瓷大碗前抬了起來,然後他看著薛忘虛,輕聲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可以讓你一直活下去,但是要讓你保持著這樣的衰老,不再有什麼變化,你會選擇活下去麼?”

    薛忘虛微微的一怔。

    接下來他用筷子敲了敲碗沿,道:“你這不是廢話麼?好死自然不如賴活著。”

    此時他依舊沒有明白丁寧的真正用意,敲了敲碗沿之後,他動筷接著吃面,同時說道:“生死有命,你不用為我的身體太過操心,岷山劍會只要如期…應該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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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0 01:20: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十六章 攻心

    晨曦裏,一隻蒼鷹在高空中陡然收了翅膀,如隕石般墜落下來,然而在一定高度突然又張開雙翅,以驚人的速度滑行,幾乎貼著一些黃色的簷脊,掠入長陵的皇宮深處。

    自然界裏很少會有蒼鷹用這種驚心動魄的方式飛行,大秦皇宮也是飛鳥難渡,守衛皇宮的修行者不會任憑禽鳥肆意的在皇宮中飛翔。

    然而這只蒼鷹渾身的羽毛有些朱紅色,原本就不是自然界會有的正常顏色。

    大秦皇宮裏所有的修行者也都知道這只蒼鷹來自于皇帝身邊的近侍。

    內閣之中,四名內閣閣老有些興奮和不安的等待著。

    鹿山盟會結束已經三天了,這三天裏,已經有相關鹿山會盟的軍情通報源源不斷的送入皇宮,加上墨守城和潘若葉已經回宮,身為內閣閣老,內閣之中地位僅次於兩相的存在,他們已經知道了鹿山會盟裏大秦王朝的輝煌勝利。

    但是此刻長陵城的絕大多數人還不知道這個消息,還在等待著鹿山會盟的消息。

    只是什麼時候公佈這個消息,以何種說辭來公佈,則必須要等聖意決定。

    這樣的消息公佈之後長陵會變成什麼樣子?

    且他們現在已經知曉,李相追隨著聖上去了鹿山,皇后和嚴相去了陽山郡,此時應該都在回長陵的途中,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此時的長陵的確是一座空城。

    興奮和不安的等待終於得到了結果,當那只蒼鷹掠入皇宮後不久,一名禮官奉著一道明黃色的帛卷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四名閣老開始奮筆疾書。

    一道道命令,不斷的傳出皇宮。

    一聲聲唱諾聲不斷在幽深的皇宮中響起。

    一片片驚喜至極的叫聲和歡呼聲響起,長陵開始沸騰。

    隨著一道道驚人的消息的不斷公佈,長陵積壓已久的壓抑一掃而空。

    農夫的鋤頭砸了腳尖,廚子的菜刀割了手指,跳板上的挑夫摔入船與船之間的冰冷河水之中……幾乎所有的長陵人亂了心神,幾乎所有的長陵人放下了手裏的活計,開始湧向街巷,山呼萬歲。

    陽山郡竟已被強大的大秦軍隊收回。

    不只是陽山郡,連秦楚交接的巫山和鹿山一帶,也皆歸大秦。

    這是真正萬人空巷的舉國歡騰。

    就連長陵地下賭場裏輸紅了眼的賭徒都走出幽暗的賭坊,在重見天日,雙目刺痛流下眼淚的同時,聽到傳入耳中的消息,在振奮之餘又頭腦變得略微清醒,想到這些時日自己在賭場裏面輸掉了什麼,做了什麼的時候,這些賭徒又嚎啕大哭起來。

    地下賭坊也變得杳無人煙,分外清幽。

    在其中一間地下賭坊深處的某間靜室裏,依舊穿著男裝的趙四靜靜的聽著傳入耳廓的山呼萬歲聲,聽著就在外面街巷裏的賭徒的哭號聲,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她的師尊,以一人之力開闢了趙劍爐,以一人之力讓大秦軍隊無法入城的那名男子。

    這個時候她覺得有些無助。

    ……

    即便是過年也從未有過這樣的歡呼聲和山呼萬歲的巨大聲響,或許在整個大秦王朝的歷史上也從未有過。

    一遍遍劇烈迴響的聲音震落了許多簷塵,傳入了很多分外僻靜的地方,甚至使得街巷和渭河裏的河水都有些微微的震顫。

    在長陵防衛最森嚴的大浮水牢最裏的一間牢房裏,一些黝黑的鎖鏈牢牢的鎖扣著一個完全不像是人的人。

    黑色的,散發著一層奇異銀色螢光的水淹沒到他的胸口位置,黝黑的鎖鏈就像是水裏雜亂生長的水草一樣,穿梭在他身體周圍的水裏,甚至都沒有和他的身體有任何真正的接觸。

    然而這些黝黑鎖鏈本身就像是一條條強大的符文,牢牢閉鎖住了這一方空間,強大的力量,甚至改變了這一片水域裏水的性質。

    這些水變得異常森冷,深入骨髓的寒。

    他的頭髮就像是經年未洗滌的破舊抹布牽牽連連的纏在一起,遮住了他大半的身體,一直垂入到下方的水中,他偶爾露出水面的肌膚生滿了各種各樣的癬,且看不到有血肉的模樣,好像肌膚下面就是枯骨。

    這樣的外貌已經根本不算是人,然而他給人的感覺卻就是一個人,因為他的氣息就是一個人。

    有些人,不管變成任何模樣,哪怕連五官都模糊,只是一種氣質,就會讓所有人覺得他比世上的大多數人還像人。

    “我不明白你到底還在等什麼?”

    申玄站在水邊的一塊踏腳石上,沉著眼瞼看著腳下的石頭,緩緩的說道:“等到今天是這樣的結果,你可曾滿意?”

    並沒有任何消息傳入這間牢房,申玄也並未和這人提及任何有關鹿山盟會的消息,然而他知道只是憑一些聲音和震動,這人便足以知道發生了什麼。

    因為這人是公認的天下第一軍師,公認的最為聰明的人。

    他是林煮酒。

    “你湊近過來一些,我告訴你我今天可否滿意。”

    一聲戲謔的聲音從水中響起,傳入申玄的耳廓。

    申玄眉頭微微一跳,他微抬頭看了水中人一眼,卻是未向前方的踏腳石行出一步。

    “連上前一步都不敢,都擔心中了我的什麼計謀,還想借著這樣的時機來亂我心神。”水中已經完全不像是人,就像是一棵生長于水中的雜亂水草,但偏偏又給任何的感覺便是一個高傲的人的林煮酒笑了起來:“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麼?”

    申玄沉默了片刻,說道:“是很可笑,但我在石上,你卻是在水裏。”

    林煮酒笑道:“此一時,彼一時,說不定他日你便是浸在水裏,我在上面看你。”

    申玄眯著眼睛看了他一眼,道:“這有可能麼?”

    林煮酒認真的點了點頭,道:“應該很快了。”

    申玄的瞳孔微縮,一時不出聲。

    “從來只有囚徒被獄官恐嚇,卻沒有聽說獄官被囚徒恐嚇的事情。”林煮酒再次笑了起來,“不過我今天心情好,倒是可以告訴你一些事情。”

    申玄面色難看的看著林煮酒,他在大浮水牢這麼多年,對於林煮酒自然極為瞭解,他當然不會認為林煮酒會告訴他什麼有用的東西。

    然而林煮酒卻是開口道:“驪陵君府完了。”

    申玄的呼吸驟頓,他的眼睛裏暫態射出異樣的光焰。

    “如果現在派軍去保護驪陵君府可能還來得及,否則的話,今日驪陵君府就徹底消失在長陵了。”林煮酒接著緩聲道:“不管元武在鹿山獲得了何等的勝利,但楚質子府卻是不能說搗毀便搗毀的,這剛定盟約,自然要給三朝面子。”

    申玄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寒聲道:“誰會在此時搗毀驪陵君府?”

    林煮酒微動,看了申玄一眼,道:“陽山郡對於長陵絕大多數人的意義不只是屈辱,還有刻骨的仇恨,你應該不會忘記那場大戰裏死去的大秦軍人大多來自長陵和關中。”

    “勝利帶來的是發洩。”

    頓了頓之後,林煮酒嘲笑般輕聲接著道:“在覺得自己未必有對手強大時,即便是發洩也會有所控制,但當覺得對手已經被打倒時,這種發洩就往往會失控。”

    申玄細想這其中的話,背心越來越寒,但是他還是搖了搖頭,“這無關我的職責。”

    “如何無關?”

    林煮酒的聲音裏卻又充滿了戲謔:“你一開始便被我引偏了念頭…你光被我帶著,聽我說驪陵君府會被搗毀,你不曾想,我在驪陵君府之前便已經被關押在這裏,我都未必知道有楚質子,又怎麼知道有驪陵君府?”

    申玄的身體猛的一震,臉色驟然變得蒼白起來。

    這些年除了數人,根本沒有人能夠見到林煮酒,而那數人在場時,他也幾乎都在場,根本不可能提到驪陵君的事情。

    他是如何能夠知道?

    “我會讀心。”

    水聲一響,林煮酒抬起了頭,糾結的發帶起了一縷縷的水花,“我能夠從人的眼睛裏看出他內心藏著的東西,看你也是一樣,所以這就是我昔日戰無不勝,料敵先機,知人所想的秘密。”

    申玄陷入巨大的震驚之中。

    但是數息之後,他卻是憤怒了起來。

    “世上怎麼可能會有什麼讀心術!”

    “你是想攻心!”

    “你以為我會受你的言語影響麼!”

    他憤怒的聲音在水牢中迴響。

    林煮酒卻只是看著他,微微的一笑,道:“讀心術自然不存在,但你以為你能得善終?你以為真如元武所想,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和往常一樣,申玄的心中再度生出莫名的恐懼。

    林煮酒有些話荒誕,但有些時候只是承認荒誕,但接下來跟著的一些話,卻往往如寒針般刺入人心。

    最為關鍵的是,在過往許多年裏,林煮酒說過的很多話,卻紛紛變成事實。

    申玄和往常一樣,不再多說一句話,決然轉身離開這間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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