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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無罪] 劍王朝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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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1 00:25:39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七章 狗屎運

溪水無毒,且帶著一絲山泉水特有的清冽甘甜,溫度也很適宜,即便在里面行走,也應該只是微涼,不會有特別不舒服的感覺。

丁寧在溪流畔緩緩抬起身來,擦了擦嘴角的水痕,他卻知道這條溪流非常危險。

因為這條溪流太過平靜。

即便是再干凈的山溪,只要水質沒有問題,哪怕沒有大魚,也一定會有些小的魚蝦,一些蟲豸的存在。

然而這條溪流里卻是什麼都沒有。

除了水底普通的青色水草,這條溪流里似乎根本就沒有其它生物的存在。

但是在沉默思索了數息的時間過后,丁寧卻依舊踏入了前方的溪水之中,開始涉水而行。

“原以為他和這些人不同,未曾想卻也是如此莽撞。”

看著丁寧也做出同樣的選擇,凈琉璃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聲音微冷的說道。

她身后的青袍男子也搖了搖頭,道:“我的看法卻和你不同。”

凈琉璃眉頭微皺:“你有什麼不同的看法。”

渾身流淌著劍意的青袍男子看著她,說道:“他前面所有的環節都要爭第一,所以這關他自然也要搶第一,葉浩然等人隨即就會進入這里,所以他走這水道,應該不是因為莽撞,而是為了要節省時間。”

凈琉璃的眼光劇烈的閃動了一下,然后她點了點頭,道:“我想你說的是對的,只是這樣做太過自負。”

“太過自負,有時候也等同于愚蠢。”頓了頓之后,她又補充了一具。

聽到她這句話,青袍男子卻是微微的一笑,心想這世上真正的天才,恐怕沒有一個不是極端的自負,你還不是一樣?

陽光依舊很耀眼,當身體肌膚徹底習慣了溪水的溫度之后,溫和的水流反而起到了一定的鎮痛效果。

謝長勝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溪岸兩側的深紅色荊棘叢中,這溪流的水不算太深,在靠近荊棘叢的兩側只是到齊膝的深度,但行走在其中相對于兩側的荊棘叢而言,一個人的身形無疑又矮了幾分,視線就更為受阻,更不可能看到遠處的情形。

這就意味著有什麼變化的話,一定是要到附近才能發現。

“如果安排了什麼,就不能快些讓它出現麼?這樣看著我們難道很有意思?”

“如果你真覺得很有意思,那你就真是個變態。”

謝長勝依舊時不時的發出一些咒罵。

相對于別的修行者,他更沒有什麼耐心,而現在最為關鍵的是,他已經極度的疲憊。

即便有著溫和水流的鎮痛作用,那些扎著細刺的傷口還是隨著他的每一步落下將一**劇烈的疼痛傳入他的腦海。

這種持續的劇烈疼痛會讓人消耗更多的體力和精神。

以往他至少要持續步行五六個時辰才會感到異常的疲憊,但現在,這種極度疲憊的感覺,卻至少提早了三個時辰到來。

在極度疲憊之下,一個人的注意力就會不自覺的下降。

尤其他的注意力大多數時候一直在兩側的荊棘叢中,所以當他前方一段平靜的溪流中突然出現了一層異樣的漣漪時,他並未有絲毫察覺。

漣漪下面出現了許多條流動的陰影。

這些陰影的速度很快,因為很快,而且很密集,所以當這些陰影接近謝長勝的瞬間,之前沒有任何警覺的謝長勝甚至下意識的覺得天色暗了下來,于是他第一時間的反應反而是抬頭望向上方的天空。

“真是蠢貨!”

凈琉璃的目光早在數十息之前就停留在了謝長勝的身上,看到謝長勝此刻的第一反應,她冷笑著罵出聲來,同時左手微動,一枝深紅色的短笛驟然出現在她左手的掌心。

修行者世界的生死之分,只在于剎那時光,而謝長勝這一抬頭,在她的眼睛里,便已經是幾個剎那。

所以謝長勝這樣的反應,已足夠讓他死上很多次。

而她身旁的青袍男子本來已經深皺著眉頭,神容凝重,但在看到她手中現出那枝如海外特有的紅珊瑚制成的短笛時,他卻是徹底松了一口氣。

謝長勝的頭顱還沒有垂落。

一片密集的水聲在他的身周已然炸響。

平靜的溪流在一瞬間徹底炸開,密密麻麻的黑色影跡或在水底穿行,或直接沖出水面,朝著謝長勝蜂擁而至。

直到此時,謝長勝還未看清楚這些黑色影跡到底是何物,但他已經直覺恐懼,震駭到渾身的痛楚都似乎瞬間消失,只有頭皮在不斷發麻,發炸。

一股混雜著大量泥沙和震碎的水草的水流在他的身下轟然炸開,這是他體內的真元已經下意識的往腳下涌出,于此同時,他的右手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握住了橫于身前的劍柄。

然而也就在這時,數條最快的黑影已經落在他的身上,其中有兩道正落在他這拔劍的手臂上。

一聲凄厲的慘呼從謝長勝的口中噴薄而出。

他的身上和手臂上,同時噴射出數股鮮血。

黑影的最前端帶著新鮮的血肉,發出興奮的吱吱聲音。

也直到此時,垂頭下來的謝長勝才看清這些黑影都是一只只黑色的碩鼠!

這些黑鼠絕非尋常的鼠類,平日里似乎便是長時間在水中活動,身上的黑毛極其油順的緊貼在身上,就連一條闊大的尾巴上都緊緊的包裹著黑毛。

尋常的鼠類也不可能有這麼兇狠殘暴,當新鮮血肉的氣息擴散開來,謝長勝前方的整條溪水都炸了開來,就像是無數箭矢瞬間墜落在水中,但無數黑影卻是往上掠起,形成散發著瘋狂氣息的黑潮。

凈琉璃的指尖已經流淌出真元,沁入手中的紅色短笛之中。

但就在這一瞬間,她的眉頭卻是深深的皺了起來,然后停止了一切動作。

發出凄厲慘呼的謝長勝手中的劍終于斬出。

一道孤單的劍光斬向前方瘋狂的黑潮,看上去就像一道微弱的燭火,隨時都會在迎面而來的狂風中熄滅。

即便是謝長勝自己,也感覺到了死亡的來臨,他覺得在下一瞬間,自己的身上就會撲滿這些黑色的殘暴碩鼠,然后身體就會千瘡百孔,露出累累白骨。

“呼!”

然而令他完全沒有想到的是,空氣里突然響起了一股燥烈鼓動的聲音。

這聲音讓謝長勝第一時間聯想到的反而是趙劍爐的劍。

因為這種聲音,很像炙熱的火氣在爐膛中噴涌的聲音。

然后在下一瞬間,他的慘呼聲戛然而止,眼睛瞪大到了極點。

一蓬白蒙蒙的劍氣里,驟然生出無數條金色的火線,這些金色的火線又徹底點燃了白蒙蒙的劍氣。

他的面前,一蓬真實燃燒著的金色云霞,如傳說中鳳凰的尾巴,往前橫掃出去。

無數尖厲而短促的慘叫聲在燃燒的金色云霞里透出。

謝長勝的身體已經往上掠起,落入一側的荊棘叢中,他的腿上和身上,再次刺入許多荊棘上的細刺,但是此時他甚至沒有感到任何的痛感。

他處于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之中。

燃燒的金色云霞席卷了數丈的溪面,其中所有的黑色碩鼠的身體都在燃燒,可以清晰的看到黑色毛發瞬間就燃燒掉,健碩的身體被燒得金黃,甚至在不斷的沁出滴滴黃色的油脂。

為什麼會這樣?

這一劍怎麼會燃起這樣的金色云霞,而且怎麼會席卷出數丈的驚人距離?

謝長勝的呼吸停頓著,他的目光下意識的落向手中持著的劍。

他看到手中的劍散發著晶瑩的光澤,有許多金色的光線,好像要從劍里漂浮出來。

他這才醒覺,自己用的並非是平時用的佩劍,而是丁寧一定要讓自己挑選的那柄劍。

“獬豸劍配合白云觀的白云繚繞劍意,元氣相激,竟然會產生這樣的異變?”

凈琉璃的眼瞳里倒映著金色的霞光,她瞇起了眼睛,又像是問身后的青袍男子,又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

青袍男子的眼睛里也出現了真正的震驚,他很認真的說道:“我也不知道。”

“你是岷山劍宗看劍經和看劍最多的人,我不認為周家老祖比你知道的多,連你都不知道,但是丁寧卻知道,這難道是巧合?”凈琉璃轉過頭,看著青袍男子說道。

“或許周家老祖正好知道,或許他看過一些別朝的典籍,除了這些巧合之外,我想不出別的可能。”青袍男子苦笑道.

凈琉璃收起了手中的紅色短笛,目光再次落向深紅色原野中的謝長勝身上,她的眼睛里再次浮現出一些不悅的神色,冷淡道:“倒是憑了這一柄劍,走了狗屎運。”

在她說出這樣的話語時,謝長勝卻沒有任何幸運的感覺。

他感覺到的死亡威脅還沒有消失。

那些碩鼠的死亡並沒有震懾住其余的同類,瘋狂的黑潮依舊在溪水中沖出,往他涌來。

與此同時,他感覺到更遠處也傳來了異樣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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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1 00:25:53 |只看該作者
第八十八章 不可思議之演變

謝長勝本能的感到恐懼,面對深紅色的荊棘海洋中遠處傳來的那種異動,他感覺自己就像荒原里一只渺小的地鼠,不知道遠方的那種異動是一場席卷而至的野火,還是一場震裂大地的地震。

他身上數個撕裂的傷口,尤其是右臂上的兩條傷口產生的劇烈疼痛感開始讓他感到眩暈,然而此時他並沒有任何選擇的余地,他只能繼續出劍。

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氣,咬緊了牙關,面對著依舊狂涌而至的瘋狂水鼠,再次揮劍。

劍勢依舊是白云觀的白云繚繞劍勢,隨著他的揮劍,揮灑的劍光在空中形成獨特的符線,大量的天地元氣被卷吸而至,形成蓬蓬如輕柔白云的劍氣。

和上一劍一樣,無數金色的光線從透明的劍身內里透出,這些金色光線沒有任何的溫度,然而落在白云般輕柔的劍氣里,卻是好像無數根火線落入了熱油里,瞬間將白云般的劍氣點燃,洶涌的燃燒起來,往前噴涌出去。

白云繚繞劍意是白云觀攻防一體的秘劍,在白云觀也屬于最上乘的劍經,原本以謝長勝的修為,最多能夠籠蓋前方一丈左右的空間,然而這一片燃燒的金色霞光貼地往上卷出,卻是頃刻間卷出四五丈的距離,他身前這片空間里所有的黑色碩鼠全部消失,變成了一團團冒著黃油的肉塊,不斷墜入水中。

這樣的畫面給了謝長勝莫大的信心,他再度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盡量變得清醒一些,然后再次往前揮出一劍。

嗤啦一聲裂響。

借著這一劍贏取的時間,謝長勝將手中的耀光劍斜插身前,從自己的衣袍上扯下了數條碎布,極快的包裹住了自己右臂上流血的傷口,然后再次咬牙伸出右手,緊握住了耀光劍的劍柄。

他的眼瞳里似乎燃燒起某種異樣的幽火,就連被肉香和新鮮的鮮血刺激得瘋狂的黑色碩鼠都感到了恐懼,紛紛往后退去。

溪流里出現了一股新的潮水。

一開始遠處令人心悸的異動已經接近。

謝長勝停了下來。

他的呼吸微頓。

黑色碩鼠群往后退卻形成的黑潮和新涌來的潮水在距離他數十丈的地方相撞。

新涌來的潮水原本清澈而透明,表面翻開一層白色的泡沫,然而這股潮水和黑潮撞擊的一瞬間,上面的白色泡沫就全部變成了猩紅的鮮血顏色。

一股濃厚的血腥氣在溪面上散發開來。

無數尖利的牙齒嚼碎骨骼的聲音從水下傳出,黑色碩鼠群由一開始的瘋狂變成了恐慌,無數黑色碩鼠往上跳起,想要脫離這條溪流,跳到兩側的岸上去。

然而無數道銀光同時從下方的溪流里沖出,追上了這些黑色的碩鼠。

謝長勝已經不需要再出手,所有的黑色碩鼠完全變成了被獵殺的一方,根本無暇顧及他的存在,然而他卻根本不敢放下手中的劍。

從溪流里沖出的無數道銀光全部都是銀色蜥蜴狀的小獸,外觀和尋常的蜥蜴不同的地方只是它們有著和魚類一樣的腮部,一眼就可知它們可以在水下呼吸。它們的細牙看上去也極短,且並不鋒利,但就是如此…它們要想盡可能快的撕裂和嚼碎血肉,這些牙齒的磨動頻率就必須很快。

此時在謝長勝的眼睛里,這些銀色蜥蜴狀小獸的撕咬動作頻率快得簡直比一般的劍師出劍還要快,頭顱的甩動和牙齒之間的撕扯摩擦甚至帶出了一條條顯得不太真實的殘影。

這樣的速度使得一息之前一只跳躍出水面的黑色碩鼠身體還是完整的,但下一息的時間里,這只黑色碩鼠卻只余下一截殘肢。

謝長勝下意識的想逃。

然而眼睛里捕捉到的一些片段畫面,卻是讓他又停了下來。

一些肚子高高隆起的銀色蜥蜴狀小獸爬上了兩側的溪岸。

這些用驚人的速度吃飽了的小獸開始沉睡。

它們的身體上出現了一些銀色的裂紋,竟然是用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蛻皮。

隨著它們的蛻皮,似乎它們的四肢也在枯萎。

它們顯然在用很快的速度轉變成另外一種形態的生物,或者說是成熟。

然而也就在此時,謝長勝聽到了許多沙沙的聲音。

這些聲音來自于兩岸的深紅色荊棘海中。

謝長勝的身體再度寒冷起來。

他下意識的朝著水邊走了數步。

很多深紅色的長蟲從泥土里鉆出,出現在正在蛻皮的銀色小獸旁邊。

這些深紅色的長蟲看上去就像是蚯蚓,然而它們在接近這些蛻皮的銀色小獸之后,卻是紛紛張開了嘴。

它們的嘴看上去很大很柔軟,沒有牙齒,然而緩慢的包住這些開始蛻皮的銀色小獸慢慢吞入腹中的景象,卻是分外的恐怖。

這些蛻皮的銀色小獸根本沒有任何的反抗能力,而那些溪水中的銀色小獸,卻依舊在捕獵著黑色碩鼠,將黑色碩鼠撕成碎片,連通骨骼嚼碎吞入腹中,然后又走到岸邊,開始蛻皮,開始被這些鉆出的深紅色長蟲吞噬。

這些銀色小獸,就像是心甘情願的被這些深紅色長蟲吞食一樣,它們就像是這些深紅色長蟲放牧的食物。

謝長勝的臉色越來越白。

在他的感知里,有一股股的元氣在這些進食的深紅色長蟲腹中生成,他開始看到這些深紅色長蟲的嘴側開始出現白霜,然后開始出現冰屑。

這是一種他根本無法理解的快速進化過程。

這些深紅色長蟲就像是一些在吞食靈藥修煉的修行者一樣,體內在積蓄起特殊的天地元氣力量。

黑色異鼠群變成銀色小獸的食物,然后銀色小獸變成這種深紅色長蟲的食物,深紅色長蟲開始變成擁有某種冰霜力量的異獸。

這樣的過程,以驚人的速度在謝長勝的面前出現,而雙手越來越寒冷的謝長勝發覺自己變成了最開始的誘餌,他身上的鮮血氣息,變成了引動這個過程的最開始的誘餌。

“這些會變成什麼樣的東西?”

在謝長勝無法看見的崖上,凈琉璃身后的青袍男子的眼睛里都開始閃耀震驚的神色,他都開始震驚于經營了這片養殖場十余年的青曜吟的手段。

世間存在著許多能夠和修行者一樣控制天地元氣的異獸,低如荒漠中的火焰玄龜,寒漠中的冰霜翼蛇,高如寒潭中的寒蛟,海外深海中的魔章,然而這些就像普通獸類中的修行者的異獸,卻是經過無數代的自然演化,且其中大多都是因為身處極端的環境,適應外界的過程中,才擁有利用一些天地元氣的本能。

這樣極短的時間里,令原本無法利用天地元氣的獸類開始變成可以利用天地元氣的異獸,就像是硬生生的將一批批根本無法修行的普通人在極短的時間里變成修行者。

這豈是人力可為?

然而卻偏偏在他的眼前發生。

“青師叔名命為玄霜蟲,噴吐出的玄霜氣息可以變成一道道冰刺,就像修行者刺出的一道道冰劍。”

凈琉璃轉頭看了青袍男子一眼,緩緩的說道:“最為關鍵的是,這些玄霜蟲的體內,會生成一些玄霜丹珠,可以用來煉制丹藥。”

青袍男子無言。

他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從謝長勝的身前移開,落向丁寧的身前。

丁寧此時也行走在另外一條類似的溪流之中。

丁寧身前的遠處,也開始出現一股黑色的潮水。

那股黑色的潮水也是由數量驚人的黑色碩鼠形成。

他也要面對同樣的演變過程,只是他經歷這個過程的時間,要比謝長勝晚上一些時間。

“他應該發現了不對。”

青袍男子看到一直在行進的丁寧此時已經停了下來,且丁寧的目光似乎投向了黑潮的方向,但是丁寧卻並未離開溪流。

所以這讓他有些不解。

“他是很有信心面對這樣的異常狀況?他在劍谷沒有挑選任何一柄劍。”他看著等待著的丁寧,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用的是什麼劍?”

凈琉璃眉頭微挑,聲音有些異樣道:“是末花劍。”

青袍男子身體一震,他的面上全是愕然的表情,“末花劍?”

“太過殘缺,所以連你都沒有看出來。”凈琉璃緩聲說道。

青袍男子不再言語,他的眼睛里卻是涌出些異樣的光亮。

丁寧靜靜的站立在溪水之中。

在他的感知里,平靜的溪流之中已經出現了無數縷的亂流。

他等待著黑色的潮水臨近。

當水面開始震蕩,黑色的陰影開始帶出一股股水花時,他握住劍柄的手開始涌出真元。

短短的殘劍劍身上驟然發亮,盛開無數細白的花朵。

殘劍劍身順著無數條細直的裂紋散開,延展伸長。

他前方的水流里,就像有一蓬長發飄灑了開來。

涌在最前方的黑色碩鼠就像撞到了一面墻,一面死亡的墻。

它們的身體被一根根的劍絲洞穿,而這些劍絲余勢不止,繼續往后刺出,接著刺穿后方的黑色碩鼠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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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他到底要做什麼

    一團團血浪不斷在清澈的溪水中泛開,迅速的將溪流染成刺目的鮮紅,後方的黑色碩鼠並未感到恐懼,繼續往前,然後接著被劍絲刺穿。

    一根根劍絲上盛開著潔白的細花,在血水中蕩漾,如地獄裏盛開的花朵。

    血水漸漸蔓延到丁寧的身周,然而他的面容卻依舊平靜到極點,他只是極其穩定的輸出真元,讓劍絲密佈於身前溪流中每一寸空間。

    這些黑色碩鼠都是異類,動作比絕大多數三境之下的修行者都要快,但是它們卻沒有任何一隻能夠穿過這些密集的劍絲,隨著它們接連被劍絲洞穿,鮮紅色的溪水之中好像多出了無數串黑色的冰糖葫蘆。

    “果然如此。”

    淨琉璃身後的青袍男子此時的面容已經變得極為嚴肅,他有些感慨的輕聲說道:“末花劍的延展性果然天下第一。”

    “不只是延展性天下第一,連承受真元的能力都是天下第一。”

    微微頓了頓之後,他又像糾正自己說法一樣,搖了搖頭,說道:“似乎真元再強,這柄劍的劍胎都能承受得住…真元越強,這些劍絲就可以伸展得越長,威力越為驚人。”

    “我曾聽人說過,師叔你曾經很想挑戰當時巴山劍場的一些強者,包括這柄末花劍的主人…此刻觀劍,你覺得你勝得了這末花劍的主人麼?”淨琉璃轉過頭來,看著這名獨自感慨的青袍男子,用一種誠懇請教的語氣,認真問道。

    “那只是年少無知時的妄語而已。”青袍男子自嘲般的笑笑,認真道:“即便是現在的我,面對當年的此劍主人,依舊沒有戰勝的可能,因為我的劍殘便不堪戰,而這劍殘卻依舊能再戰。”

    淨琉璃眉頭微挑,卻是替這名青袍男子有些不服氣道:“再強還不是被人折了劍?”

    “劍雖折,但劍身本可隨真元灌輸而延展,折和不折本無區別,且劍身被強大真元震出無數細小裂縫…劍裂成絲,在對敵上反而是有了更多的可能,從某種意義上而言,這柄劍反而賦予了新生。”青袍男子看著凝立在血色溪水中的丁寧,不由得輕聲讚歎道:“或者說,這酒鋪少年賦予了這柄劍新生。”

    淨琉璃是真正的天才,天下難有能夠與其比肩者,很多長陵所謂的天才,在她的眼睛裏卻是蠢笨不堪,所以她自然非常驕傲,連昔日巴山劍場的許多人,甚至是這末花劍的主人她都並不服氣,然而此刻她聽著青袍男子的這句話,卻沒有表示任何異議,只是沉默不語。

    盛開著白色細花的細絲收割這些黑色碩鼠生命的速度甚至比燃燒的金色雲霞還要快,然而這種冷酷無聲的收割,卻並不像火焰的熱度和光亮讓這些異鼠直覺恐懼,後繼的黑色碩鼠還在前赴後繼的朝著丁寧身前湧來,似乎除非它們全部被劍絲殺死,這樣的黑色潮水才會停止。

    然而丁寧並不想無休止的消耗寶貴的真元。

    他手中原本平緩湧出的真元突然中斷了一瞬。

    隨著他真元輸出的中斷,遊蕩前刺的劍絲開始收縮,併攏。

    無數散開的劍絲重新聚攏,變成一柄劍。

    被這些劍絲串在一起的鼠屍被劍絲切割的同時互相擠壓,幾乎在一剎那的時間,爆開成無數殘破的不規則碎塊。

    丁寧前方原本已經被血水湧的有些粘稠的溪流,就像變成了一個煮沸的粥鍋。

    後方所有的黑色碩鼠驟然發現自己的行動變慢了,變慢的原因在於它們好像鑽進了一個粘稠至極的粥鍋裏,然後在下一瞬間,它們看到漂浮在眼前,擠壓在它們身上的,都是同類的血肉碎塊。

    它們終於感覺到本能的恐懼。

    它們開始瘋狂的後退,形成倒退的黑潮。

    丁寧平靜的抬頭,望向黑潮的後方。

    和謝長勝所遭遇的過程一樣,黑潮的後方出現了一片銀潮,然後激起一片紊亂的血浪。

    無數銀色蜥蜴狀的小獸以驚人的速度掠食這些異鼠,然後其中很大一部分爬上兩側的溪岸,開始蛻皮,四肢開始枯萎,似乎要轉化成另外一種形態,然而兩岸的荊棘叢裏鑽出許多紅色沙蟲,開始吞噬這些銀色小獸,身體裏開始化生冰寒的元氣力量。

    這是非自然的轉變,難以想像的畫面,但是在這樣的過程中,丁寧卻始終沒有什麼動作,只是平靜的看著。

    他甚至沒有走上溪岸一步,任憑污穢腥臭到了極點的溪水沖刷在身上,直到溪水重新變得清澈,再將他沖洗乾淨。

    “他為什麼還不走?”

    淨琉璃身後的青袍男子再次不解的皺起了眉頭。

    此時的謝長勝早已乘著紅色沙蟲異變的時候逃離,若是換了他自己,要麼和謝長勝一樣抓緊時間離開,要麼乘著這些紅色沙蟲異變還未完成時大開殺戒,盡可能擊殺這些紅色沙蟲。因為若是說這些黑色異鼠相當於世間普通武者的話,那這些異變完成之後的紅色沙蟲便已相當於世間的修行者,兩者已經有本質的差別。

    在他看來,即便丁寧有信心能夠殺死所有這些完成異變之後的玄霜蟲,丁寧也必定付出慘重的代價。

    淨琉璃搖了搖頭,她也不明白丁寧此刻在做什麼。

    這是在岷山劍宗,尤其她便是謝長勝口中那名變態的佈局者,這些都是她佈置的環節,然而丁寧卻一次次讓她想不明白,她在看著別的參加劍會的年輕才俊之時,心中都是用蠢笨和尚且可造來評定,她都是站在考官的位置,用挑選的目光來看這些人,然而丁寧給她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

    他就像一個謎團,甚至在很多方面,淨琉璃都甚至覺得自己並不如丁寧。

    雖然丁寧的修為在她看來依舊低微,然而卻已經給她帶來了一種難言的壓力。

    在此之前,這種壓力只有靈虛劍門的安抱石才能給予。

    “不管他要做什麼…以他的表現,已經足有擁有進入我岷山劍宗修行的資格。”淨琉璃沉默了片刻,說道。

    青袍男子微微頷首,表示贊同。

    淨琉璃緩緩抬頭,冷肅道:“但是他依舊必須遵循劍會的規則,必須能在劍會中勝出。”

    青袍男子看著她的側臉微微一笑。

    規矩就是規矩,尤其這是面對整個大秦王朝的劍會,自然不可能單對某個人開方便之門,但淨琉璃的這句話,卻是再次表達了她的期許,她希望丁寧能夠勝出。

    而作為負責在她修行途中給她一些指導的師長,他自然也希望丁寧這樣能帶給她一些真正壓力的人進入岷山劍宗修行。

    ……

    所有的銀色小獸都飽食進入了沉睡蛻皮的狀態,溪岸兩側一片銀色,然後在紅色沙蟲的吞食下慢慢變得稀少。

    這些紅色沙蟲體內的玄霜氣息越來越濃烈,一開始只是嘴角邊有玄霜氣息噴吐出來,形成掛在嘴邊的冰砂,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寒氣形成的冰砂卻漸漸覆蓋了全身。

    原本外觀普通的紅色沙蟲就像披上了一層玄冰鎧甲,且因為這些冰砂形狀並不規則,凹凸嶙峋,這些紅色沙蟲的外觀就陡然變得猙獰兇惡起來。

    當身前的銀色小獸越來越稀少,這些渾身披滿了冰砂的長蟲終於開始注意到溪水中平靜等待著的丁寧的存在。

    一條距離丁寧很近的長蟲有些猶豫的張開了口。

    一團凍氣在它的口中凝聚。

    它張口的動作不快,然而這團凍氣的凝聚卻是如修行者的出劍一樣快。

    嗤的一聲裂響。

    這道凍氣變成了一根一尺來長的冰棱,化成一道寒光,直射丁寧的胸口。

    丁寧注視著這道寒光,揮劍。

    哢嚓一聲裂響,冰棱在他盛開著潔白細花的劍上碎裂,許多冰屑墜落在他前方的溪水之中。

    劍身微顫,丁寧的眉頭微蹙。

    這一擊的力量還要略微的超出他的預計。

    但是他的動作沒有絲毫的停頓,在擋住這道冰棱的一擊之後,一股新生的真元沁入他手中的末花殘劍,然後末花殘劍穩定的往前斬出。

    空氣裏出現了凜冽的殺意。

    一道白色的劍符生成,然後化成一片白色的劍氣,朝著他劍身前方的岸邊席捲而至。

    十餘條長蟲籠罩在這片劍氣中,身上冰砂形成的冰鎧驟然裂開,然後血肉被切開,變成數十段散開的肉段。

    “還是要殺?”

    淨琉璃身後的青袍男子難以理解的發出了一聲輕咦,這個時候丁寧一個細微的動作引起了他的注意。

    丁寧先仔細的看了一眼所有這些玄霜蟲的反應,然後抬頭,看了遠處一個方位一眼。

    遠處的那片地方,深紅色的荊棘裏,似乎又出現了異樣的動靜。

    “他故意等著這些玄霜蟲變化完成之後再殺,是想看看會不會又引來什麼東西?”

    青袍男子的眉頭深深的鎖了起來,忍不住說道:“只是對付這些玄霜蟲已然不易,接下來出現的東西比玄霜蟲更為厲害的話,他這麼做豈非將自己陷於更為不利的境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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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猜謎

    難道是想一次性解決所有的麻煩?

    還是希望有更為強大的族群可以對付玄霜蟲?

    淨琉璃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她覺得如果換了自己,自己絕對不會抱有這樣僥倖的想法。

    “我想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麼…所以如果你接下來所做的事情真的能讓你付出最小的代價通過這裏,那便意味著你至少在一些事情的想法和策略上比我強。”

    她看著丁寧沉靜站立的身影,絲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的想法,輕聲自言自語的緩緩說道。

    遠處深紅色荊棘中的動靜越來越為明顯,然而淨琉璃身後的青袍男子的所有注意力卻是被丁寧牢牢吸引。

    他此時的眼睛裏升騰起一絲異樣的光芒,他看到了一件不尋常的事情。

    丁寧的身前,無數潔白的細花在綻放。

    在一劍殺死了十余條玄霜蟲之後,丁寧毫無停歇的繼續往前揮劍。

    這一劍帶起了濃重的濕意,他前方的空中驟然出現了一片雨雲,然後落下無數條晶瑩的雨線。

    “這是周家墨園裏的劍法。”

    淨琉璃並未轉頭看青袍男子的神色,然而此時她卻已經接著出聲,自言自語般說了下去:“長-風一劍布雨,這劍式十分精妙,但是若他全力出手,根本不只這樣的威力。”

    青袍男子沒有回應,淨琉璃所說的問題,正是他所看出的問題。

    這出自周家墨園殘卷中的一劍威力不俗,籠罩範圍又是極廣,的確是對付大量敵手的最佳劍式,但只是觀丁寧末花劍上盛開的細花,他便可以肯定丁寧的這一劍沒有動用全力,這一劍不會讓任何一條玄霜蟲死去。

    青袍男子是岷山劍宗屈指可數的強者之一,他相對於世間而言,便更是強大。

    他的名字就叫澹台觀劍,看劍的劍質,觀劍氣之力量,世間不會有人比他有經驗。

    因為秦滅三朝,天下名劍幾乎盡歸秦地,而巴山劍場一去,名劍皆歸岷山劍宗和靈虛劍門,此時岷山劍宗內的藏劍,早已超過昔日的巴山劍場。

    所以他的判斷自然不會有問題。

    無數雨線嗤嗤墜落,令荊棘叢中無數細刺折斷,所有沐浴在雨線裏的玄霜蟲只是身上的冰甲碎裂,被擊得疼痛難忍,不斷在地上翻滾,然而卻沒有任何一條玄霜蟲死去,甚至沒有遭受任何嚴重的創傷。

    這便意味著它們的反擊很快來臨。

    就在下一瞬間,被雨線墜擊得疼痛難忍的數百條玄霜蟲便發出了反擊。

    它們同時發出了一聲古怪的嘶鳴。

    空氣裏驟然出現了數百團翻滾的凍氣,接著化為數百根雪白的冰刺。

    一根或是數根冰刺,最多只相當於初入第三境的修行者的一擊,對於能夠到達這片紅色荊棘海的修行者都不會有太大的威脅。然而數百根這樣的冰刺同時激射而出,威勢卻截然不同。

    丁寧前方所有玄霜蟲的身影瞬間消失在白茫茫的寒霧裏。

    那些呼嘯而至的冰刺唯有最前端在寒霧裏閃亮。

    原本只是微涼的溪水都甚至瞬間變得刺骨的寒冷,水面上甚至頃刻就結出了一層寒冰。

    空氣裏許多細小的冰屑首先吹來,落在丁寧的臉上。

    丁寧的衣衫上也瞬間結滿了冰霜,凜冽的寒意讓他的雙唇都失去了血色而變得異常蒼白,給人的感覺他怎麼都不可能抵擋得這樣的一擊。

    然而他此時卻甚至連動步都未動步。

    他依舊只是沉靜的站立著,連雙腿周圍剛剛結成的薄冰冰面都沒有出現一條裂紋。

    他手中的末花殘劍上的裂紋再次發亮。

    然後他朝著前方的寒霧揮劍。

    在下一剎那,白色寒霧席捲過結冰的溪面,湮沒了丁寧的身影。

    “他依舊沒有動用全力。”

    淨琉璃在此時轉過身,一臉嚴肅的對著澹台觀劍說了這一句。

    就在她這句話第一個字響起的瞬間,席捲過丁寧的白霧裏突然出現了無數片晶瑩的光亮,好像有更多的冰刺在射出來。

    然而在下一瞬間,飛濺出來的卻是無數不規則的冰塊碎片。

    “這是魏朝冷殿的破箭一式。”

    澹台觀劍點了點頭,他的眼睛裏甚至出現了驚豔的味道。

    這是第二柄劍胎上刻著的數十篇劍經中的其中一式,這式在戰場上專門用於破箭雨,精巧之處是用巧力挑動飛臨身周的許多箭矢,令這些箭矢不折,甚至衝力不減的飛旋而出,接著砸亂周圍的箭矢,借力破力。施劍者在萬箭齊墜的箭雨之中,甚至不僅能夠保護自身的安全,甚至掌握這劍式精妙者,還能護住周圍十餘丈方圓,將十餘丈方圓內的箭矢擊成無數亂飛的碎屑。

    只是偏重於精巧的劍式自然比起偏重運用真元之法的劍式更難掌握,丁寧只是在第二柄劍胎前站了極短的時間,他不止讓張儀等人修習雲水宮的那門劍經,現在還甚至用出了另外一篇劍經中的一式。

    更何況領悟和能夠運用於實戰,對於絕大多數修行者都還是隔著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

    “看懂之後就能用出來,整個岷山劍宗也只有你能夠做到。”

    澹台觀劍看著因為許多冰刺碎裂而變得更濃厚的白色寒霧,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接著對淨琉璃說道:“在同一時間內盡可能的激起更多的玄霜蟲噴吐玄霜氣息,這就相當於落於許多人圍攻時,在同一時間裏盡可能讓更多的敵人耗費真元。這些玄霜蟲體內剛剛生成玄霜氣息,就如修行者體內真元積蓄不多,發動不了數劍。”

    “在同一時間裏讓更多的敵人耗盡真元,這的確是陷入圍攻時的很好應對。”淨琉璃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她同意湛台觀劍的一些說法,但接下來馬上表示了異議:“眼前的玄霜蟲數量太多,如果純粹是這樣的想法,那沒有多少意義,而且他已經感覺到有其餘族群的異獸在接近,所以他不會是這樣的想法。”

    澹台觀劍無奈的輕輕搖頭。

    深紅色的荊棘叢中已經出現了許多詭異的幽藍色反光,答案很快就要揭曉,所以他不再花費心力去猜測丁寧到底要怎麼做。

    席捲溪面,吞沒了丁寧的白色寒霧未散,溪面上方的天空裏,卻是再次出現了一片雨雲。

    一場發出淒厲嘶鳴的冷雨再次落向玄霜蟲群中。

    至少數百條玄霜蟲被雨絲擊刺得疼痛難忍,發出奇異嘶鳴的同時,口中也急劇的凝聚凍氣,數百根冰刺再次激飛進白色寒霧中。

    然而和上次不同,即便澹台觀劍已經不再多想,此刻他的眼睛裏卻依舊不可遏制的充滿震驚的光芒。

    當無數冰塊濺飛出來的同時,白色寒霧裏出現了一道筆直往前的劍光。

    劍光分開了寒霧,丁寧的身影就此清晰的出現在他和淨琉璃的視線中。

    丁寧的身體就像是被這道劍光帶著飛起,直接落入玄霜蟲群之中。

    他的這道劍光極其迅疾,但在他雙腳落地的瞬間,卻是一變,不再是斬式,而是突然折下,劍身橫平狠狠拍中下方一條玄霜蟲。

    一圈氣浪在這條玄霜蟲身周泛開。

    這條玄霜蟲身上的冰鎧全部炸裂,片片往外飛散。

    尖銳的冰片甚至割裂了丁寧身上數處的肌膚,給他的身上帶上了數道血口。

    然而澹台觀劍和淨琉璃依舊可以肯定,這條玄霜蟲未死。

    丁寧沒有第一時間撤劍。

    他的身體微躬著,劍身壓在這條玄霜蟲身上。

    而這條玄霜蟲微微的顫抖著,扭曲著。

    丁寧的身體周圍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玄霜蟲,然而不知為何,這些玄霜蟲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對他發動攻擊,反而是有些畏懼般如潮水微退。

    “馬群有頭馬,狼群有頭狼,想不到這種蟲類之中也有其首領。”

    澹台觀劍第一時間發出了聲音,他無比感慨的輕聲說道。

    “還是沒有這麼簡單。”

    但就在這時,淨琉璃卻搖了搖頭。

    她輕聲而嚴肅的接著說道:“只是用制住頭領的手段控制住這些玄霜蟲,依舊沒有太大意義。如果只是不想被這些玄霜蟲殺傷,他只需要和謝長勝一樣,抓緊時間逃離此處。”

    “簡直就是猜謎。”

    澹台觀劍苦笑道:“岷山劍會看了這麼多年,我還從未看得這麼吃力和苦惱過。”

    淨琉璃冰冷道:“那是因為在我之後,從來沒有出現過像他這樣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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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修行者與軍隊

    澹台觀劍若有所思。

    在岷山劍宗的數十年間,他見過無數優秀的年輕才俊,但他從未見過丁甯這樣的天才。

    明明擁有連淨琉璃都無法比擬的見知和領悟,然而卻始終像一柄藏鞘在劍內的寶劍,平日裡根本不露驕妄的鋒芒。

    明明是少年的身骨,卻似乎經歷了無數事,別有一番氣度。

    他甚至可以肯定,若不是宮中的貴人對他逼迫太狠,若不是薛忘虛註定要在岷山劍會前後死去,這名少年也絕對不會太過顯露鋒芒。

    但這樣的人要是橫下心來做某件事情,他一定會比尋常人更加不計後果,之前丁寧每一個環節必爭第一,便是這樣的體現。現在恐怕所有觀看劍會的人都知道丁寧要的便是在這場劍會上以首名勝出,但他現在憂慮丁甯就算能夠達成所願,也會付出太過慘重的代價。

    “所謂的年輕才俊,真正讓前輩高手忌憚的只是‘年輕’二字,因為你們有更多的可以修行的時間,更多的可能,我現在只擔心你得了首名,卻失去了對於一名年輕天才而言最重要的東西。”

    湛台觀劍沉默的想著,他清亮的雙瞳漸漸被幽藍色的光華充斥。

    那些活動于深紅荊棘叢中的幽藍色身影的形狀越來越清晰,終於顯現出了真容。

    這些幽藍色的身影像極了蝗蟲,甚至可以說和尋常的蝗蟲在形狀上沒有任何的區別,然而它們身體表面始終蕩漾著一層幽藍色的煙氣,看上去整個身體就像馬上要燃燒起來,且它們的體型就像一頭頭成年山羊般大小,以至於它們的頭部和背部在奔行時始終高出荊棘叢的頂端。

    因為距離太遠,澹台觀劍此時還無法確定這些“蝗蟲”體內蘊藏的到底是何種性質的天地元氣,能夠以何種方式對敵,但他卻至少可以肯定這些“蝗蟲“的元氣力量在這些玄霜蟲之上,且擁有不低的智慧。

    因為在快速接近這支玄霜蟲族群之後,這些“蝗蟲”很快形成了數股洪流,其中有兩股甚至在兩側越過了溪水,從後方包抄,組成了一個完美的包圍圈。

    最為關鍵的是,這些“蝗蟲”的數量真的和真正的蝗蟲一樣,真的很多。

    之前丁甯面對的玄霜蟲族群已經像一支大軍,然而在現在這些體型龐大的“蝗蟲”面前,這支玄霜蟲族群卻變得就像是一支被大秦的虎狼騎軍包圍的山匪部隊。

    密密麻麻的“蝗蟲”組成重重疊疊的包圍圈,

    丁寧站在包圍圈的中間,相形之下極為渺小,他身周所有玄霜蟲對這些“蝗蟲”似乎也有著天然的恐懼,一時之間,這些玄霜蟲口中的寒氣都開始往腹內收縮,不敢流露出來,連身上的冰鎧都開始碎裂消失。

    然而丁寧的面容依舊平靜到了極點。

    就在此時,他俯下身去,左手抓起了被他一劍拍得軟伏在地的玄霜蟲,然後他左手提著這條身上冰鎧也已經消失的玄霜蟲,右手提著劍,朝著玄霜蟲族群的邊緣走去。

    玄霜蟲族群的邊緣,便是密集的,幾乎一隻只緊緊的擠在一起的幽藍色“蝗蟲”。

    這些幽藍色“蝗蟲”原本如真正訓練有素的精銳騎軍一般,在包圍玄霜蟲族群之後都暫時凝立不動,別有一股森然的氣息,然而當丁甯平靜走出,這支“蝗蟲”群中卻起了一陣騷動。

    堅硬的肢體互相摩擦著,冒出一團團幽藍色的冷火,同時發出令人牙齒發酸的廝磨聲。

    淨琉璃的眉頭微微蹙起。

    她此時的心情也有些難言的波動,她的右手五指也無意識的輕微摩擦著,五指之間悄然流淌出數絲冰片般的劍氣,竟然凝成實質,墜落在腳下石崖上。

    這數道實質般的劍氣如入無物,直接沒入下方石地,只留下幾個深深的劍孔。

    也就在這一瞬間,丁寧右手中的末花劍驟然發亮,再次盛開密集的細白花朵。

    原本只是有些騷動的幽藍色“蝗蟲”突然全部不安的躁動起來,它們它們長滿鋒利刺刃的後肢用力的在地上刨動,泥土不停的翻飛,形成層層的土浪,密密麻麻的幽藍色身影在土浪中若隱若現,畫面說不出的壯闊可怕。

    所有的玄霜蟲更加畏懼,紛紛往最中央退卻,一條條深紅色長蟲蜷縮著往中間擠去,似乎要用很快的速度在中間堆疊成一個深紅色的巨大肉球。

    然而就在此刻,丁寧卻是深吸了一口氣,就往前方的土浪中沖了進去。

    正對著丁寧的一隻“蝗蟲”感覺到了危險,它的身體瘋狂的震顫起來,身上幽藍色的煙氣隨著震顫形成無數條的波紋,這些波紋就像是天然的符文,開始從周圍的天地間極快的吸聚天地元氣。

    但也就在這一瞬間,一道劍光已經落在它的頸部。

    這道劍光精准的切入它頸部甲殼的縫隙裡,然後如輕巧得如遊魚穿過水流。

    緊接著,它的頭顱掉了下來。

    它兩條長滿鋒利幽藍色刺刃的後肢還在地上刨動,它的頭顱卻已經掉在它後肢的前方。

    獨特的青黃色血液從它的頸腔中狂噴而出,混雜著泥塵淋灑到丁寧的身上,丁寧的動作卻沒有任何的停止,他手中的劍從下往上挑起,深深紮入身體右側一隻“蝗蟲”的腹部,接著往前揮灑,切掉了這只“蝗蟲”的大半個腹部,劍尖又狠狠的刺入了前方一隻“蝗蟲”的眼中,刺入了腦部。

    丁寧在不斷的往前狂奔,但是從他的身體和這些“蝗蟲”刨起的塵浪正式相撞到現在,他只是跨出了一步。

    只是一步,他便殺了三隻這樣的“蝗蟲”。

    但也就在此時,所有的這些“蝗蟲”已經徹底反應過來。

    它們身外那些幽藍色波紋開始消失,然而它們的身體卻是突然高大起來。

    那些幽藍色波紋吸聚的天地元氣,最終全部彙聚於它們的下肢,它們下肢的最尖端形成了一道筆直的幽藍色晶光,刺入下方泥土的同時,將它們的身體也往上挺高。

    這是一副讓人無法想像的畫面。

    這些“蝗蟲”又像是踩著高蹺,又像是持著兩柄幽藍色的長劍。

    湛台觀劍愕然。

    然而讓他更為驚愕的還在後面。

    數十蓬塵霧在丁甯的身周炸開,往上湧起。

    數十蓬塵霧裡的“蝗蟲”全部高高的跳躍起來,然後朝著丁寧直墜下來。

    它們的武器是它們最為壯碩的後肢。

    而它們此時的後肢最下端連著兩道筆直的幽藍色劍光。

    所以此時的景象…看上去就完全像是這些“蝗蟲”手持著兩柄幽藍色長劍騰空而起,從四面八方飛刺丁寧。

    “青師弟怎麼命名這些東西?”

    澹台觀劍忍不住輕聲問身前的淨琉璃。

    除了這數十隻距離丁寧最近,紛紛騰空而起的“蝗蟲”之外,此時其餘所有身體好像陡然變得高大起來的蝗蟲都沒有貿然動作,而是身體和身體挨得更為緊密,然後緩緩的朝著丁寧移動。

    這完全就像是騎軍對於強大修行者的壓迫式戰法,以堅實的人牆盡可能的壓縮強大修行者的活動空間。

    一名修行者無法在陣中縱橫衝殺,對於一支軍隊而言,威力便已小了大半,接下來的結果便是很快的被亂劍刺死。

    “皇蟲。”

    聽聞澹台觀劍的問詢聲,此時的注意力全部在丁寧身上的淨琉璃異常簡單的吐出兩個字。

    “蝗蟲?”澹台觀劍怔了怔,“就這麼普通?”

    “是帝皇的皇。”

    淨琉璃知道澹台觀劍是聽錯了字,她眉頭微蹙的飛快解釋道:“蟲類之中有些異類單獨而言比起青師叔育成的這種蟲類更為強大,然而不管那些異類單獨有多強大,卻沒有任何一種族群能和這種蟲類的族群相比,因為這種蟲類的族群完全就像是一支沉冷的軍隊。沒有任何一支蟲類族群可以和這支蟲類族群匹敵,所以青師叔用皇蟲來命名。”

    澹台觀劍再度沉默。

    單獨的修行者,的確無法和一隻強大的軍隊抗衡。

    然而此時,丁寧卻就在做著這樣的事情。

    而且丁甯完全不像之前面對玄霜蟲一樣,試圖尋找出其中的首領,他此時所做的,是真正的殺戮。

    一場冷雨早已籠罩掠在空中的數十隻皇蟲。

    密集而晶瑩的雨線嗤嗤的墜落,所不同的是,這次丁寧已盡全力。

    這數十隻皇蟲身上的薄弱部位,瞬間就被蘊含著洞穿力已經截然不同,且蘊含著凜冽殺意的雨線洞穿,穿過它們身體的晶瑩雨線變成了一條條青黃色的血線,嗤嗤的將下方的地面打出無數的細孔。

    丁寧前進的身體變得更快。

    這些皇蟲墜落在他帶起的殘影裡,他微躬著身體,沖向緊挨著的皇蟲群。

    劍光閃出,數隻皇蟲已經身上湧出噴泉般的青黃色鮮血,搖晃著倒下。

    而他的身影出現在這數隻皇蟲之間的空缺裡,他手上末花殘劍上的潔白色細花在消失,但他的動作卻似乎變得更快,他的身體和身側一隻皇蟲一撞,手中的末花殘劍已經切開了這只皇蟲的頭顱。

    湛台觀劍深吸了一口氣。

    他再度確定,丁寧的確是要和這些數量恐怖的皇蟲硬拼硬,他的確就像是一個單獨面對一支強大騎軍的修行者,而且想要憑藉一己之力殺光這只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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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驚動

    丁寧緊貼著這只無頭皇蟲的身体轉身。

    他的轉身帶動了這只無頭皇蟲的身体,使得這只無頭皇蟲的身体就像一面盾牌擋住了他的身体一側。

    與此同時,他手中的末花殘劍以驚人的速度在他身前的一只皇蟲的眼角連扎三劍。

    然而這只皇蟲卻並未馬上死去,它的傷口處和口中狂噴著青黃色的鮮血,身体放佛不受自己控制般亂晃和亂撞著。

    最靠近它的一只皇蟲身体微微失衡,在接下來的一瞬間,便變成了真正的失衡,因為丁寧手中的劍已經切入了它的后肢根部,直接將這條后肢卸了下來。

    這只變成單肢的皇蟲已一種詭異的受驚姿態傾斜著彈跳起來,身体和數只皇蟲猛烈的撞擊,發出了一種類似于核桃碎裂的聲音。

    “他的確真正懂得用劍。”

    淨琉璃沉冷的看著在塵浪中衝殺的丁寧,說了這一句,然后又覺得不夠貼切,補充了一句,“他真正懂得戰斗。”

    澹台觀劍依舊沉默不語。

    在接下來只是數個呼吸之后,他的眉頭突然微微挑起。

    啪的一聲輕響在丁寧此時的背上響起。

    此時他自然不可能隔著這麼遠的距離聽清楚這樣的聲音,然而他的視線卻第一時間捕捉到了丁寧背上爆開的一團塵霧,以及帶著一些鮮血彈出的一塊尖銳石塊。

    丁寧的動作沒有絲毫的停頓,然而身体的微微前傾,卻是使得他的一刺掠微偏離了最初的方向,在落向前方一只皇蟲的頸間時,刺到了這只皇蟲頸間的甲殼上。

    末花劍的劍身上涌出細白色的亮光,依舊强橫的繼續向前,直接洞穿了甲殼刺入這只皇蟲的血肉。

    然而只是這樣細微的差別,丁寧的腰側便又帶出了一縷血光。

    兩道幽藍色的光焰擦過他的身体,丁寧的身体化為一道流光往側前方疾掠,頃刻間又有三只皇蟲身上涌出青黃色的鮮血。

    真正的用劍便是指能夠利用劍招最有效率的殺人,人數很少的戰斗和身陷于軍隊中的戰斗又有很大的區別。

    澹台觀劍很清楚方才淨琉璃所說的兩句話之間有什麼樣的分別,丁寧衝入這些皇蟲的陣中之后,采取的便是最節省真元的近身戰斗方式,重創對手而不直接殺死對手,這也是最有戰斗經驗的修行者在陷入軍隊之中時常用的手段。

    遭受重創的對手臨死前身体一些無意識的反應,便會擾亂圍攻的陣型,給他贏得一些活動的空間。

    然而這些皇蟲的數量太多,澹台觀劍覺得即便是自己,在將修為壓制得和丁寧一樣,他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才有可能將這些皇蟲殺光。

    尤為關鍵的是,決定這種拼殺最后結果的,還有很多不可知的因素,或者說是運氣的成分。

    很多强大的修行者戰死在戰陣中,並非是因為真元耗盡,往往是踩中了塵土中折斷的兵刃的鋒面,或者是被一些東西絆到,甚至因為自己的速度太快,身体和一些碎裂的鎧甲或者戰車的尖銳處擦到。

    修行者的感知會盡可能的注意到身周一切活動的物事,然而在這樣混亂而快速的戰斗中,卻不可能注意到身周一切細微的死物。

    墜落于塵土中的斷裂兵器,金屬碎片,甚至一些尖銳的石塊,一些植物的根莖,在一些時候都有可能會成為最致命的威脅。

    就如方才,擊中丁寧背部的,只是一只皇蟲的雙肢砸落在地后,近距離濺起的一塊尖銳石頭。

    丁寧已經展現出他驚人的意志力,做出了最為完美的應對,然而他依舊受了些傷。

    而這樣的意外,在一場這樣的戰斗里,還會很多。

    “他越來越快了。”

    然而就在這時,淨琉璃卻再次出聲,她肅冷的聲音里充滿了凝重,“或者說越來越熟練。”

    澹台觀劍在這一瞬間如受電擊,擔心則亂,他沒有第一時間和淨琉璃一起發現這個事實——雖然丁寧此時背上被尖銳的石塊刺出了一個血口,腰側也留下了兩條長長的血痕,鮮血不斷的從中滲出,然而丁寧揮劍斬殺這些皇蟲的速度,卻反而比之前略微快了一線。

    這種細微的差距雖然也只有他們這種級別的修行者才能感覺出來,然而這卻是的的確確在發生著的事情。

    丁寧此刻的表現已經像那些身經百戰的軍中修行者一樣,然而這種細微的改變卻提醒著澹台觀劍,丁寧還在經歷著生疏到熟練的過程。

    生疏時便已經如此,那越來越為熟練…他在這種陣中的出劍斬殺會到何種的程度?

    澹台觀劍的臉色都開始慢慢變得蒼白起來。

    “我現在的心情很難用言語形容。”

    淨琉璃轉過身來,看著他,毫不避諱的說道:“我在他這樣的修為時,最多只可能做到像他現在這樣,但現在只是他還不夠純熟的表現,他的出劍還在變得越來越快和越來越隨意自如。所以我現在就像是親眼看到了我被超越的過程。”

    澹台觀劍看著神容復雜的淨琉璃,口中都覺得有些干澀起來。

    設身處地,他可以明白淨琉璃此刻的心情。

    淨琉璃是整個長陵,乃至整個大秦王朝資質最佳的修行天才,自從她開始修行,便一直被所有的年輕才俊追趕,即便是安抱石也最多和她並肩,從未有人能夠超越她。

    然而現在,她卻親眼看到了有人在用劍戰斗方面超越她的過程。

    澹台觀劍輕輕的咳嗽了一聲,似乎這樣才能去除他口中的干澀味道,然后他也看著淨琉璃,認真的說道:“我的心情也很難用言語形容,因為照這樣下去…他的用劍很有可能達到遂心如意,甚至任何意外因素都無法影響他的地步。那種閑庭信步,臨身的敵人皆揮劍即殺的境界,即便是在我大秦滅三朝的那些年里,也只有極少數的强者才能做到。”

    淨琉璃轉身望向塵浪里若隱若現的丁寧。

    從她提醒澹台觀劍丁寧正在越來越快這個事實到兩個人結束對話,丁寧的身体雖然看上去更顯髒污,然而卻連一點新傷都沒有帶上。

    他身体周圍的塵浪反而越來越稀薄,因為他身周地上已經倒滿了皇蟲的屍体。

    這些皇蟲体內流淌出來的青黃色鮮血將塵土變成粘稠的泥漿。

    不斷飛掠衝刺下來的皇蟲在落空的同時,后肢上兩道幽藍色的晶光往往洞穿的是一些重傷未死的皇蟲的身体,然后帶出更多黏稠的鮮血和破碎的血肉。

    這些皇蟲的破碎軀体上的碎裂甲殼邊緣都十分鋒利,尤其后肢上更是長滿一柄柄彎刀般的刺刃,修行者的血肉只要撞及必定被割出恐怖的血口,然而此刻丁寧的腳步奔行雖然依舊迅疾,但腳下卻似乎生著眼睛一樣,每一步落下都是准確無誤的踏在安全之地。

    在他的衝殺之下,這些皇蟲形成的包圍圈都在慢慢瓦解。

    在他身体十余丈范圍之內的皇蟲屍体越堆越高,放佛在建造一圈幽藍色的城牆。

    那些深紅色的玄霜蟲此時已經徹底團聚在一起,在溪岸邊堆砌成了一個圓形的肉球,它們在久久沒有等待到死亡的降臨之后,依舊滿心恐懼,然而卻也忍不住開始抬起頭來,想要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

    就在此時,遠處的溪水中也有一股氣息被丁寧的表現所震動。

    溪水震顫得越來越快,水紋越來越密,最終互相撞擊得甚至形成了一顆顆跳躍起來的水珠。

    這些跳躍起來的水珠又被一道筆直的力量從中分開。

    就像是有一柄無形的大劍筆直的穿過溪面。

    這道筆直的力量的后方,水霧里,溪面上,突然出現一個個的腳印。

    腳印的上方,隱約顯現出一道青色的身影。

    只是因為這道青色的身影速度太快,在連續出現了數十個腳印之后,最后方水面上的腳印才消失,所以根本在他前行之時,根本不可能看清他的具体面目,只依稀可以辨別,這似乎是一名胡須很長的男子。

    這道青色身影在距離圍繞著丁寧的皇蟲陣外百丈之處停頓下來,然后身周勁氣四溢,將溪岸兩側的深紅色荊棘紛紛絞碎,變成紛紛揚揚的深紅色塵霧,然后這道身影慢慢顯露出真容。

    這是一名身上的青玉色袍服十分破爛,須發都絞結在一起的男子,就像是一個久居深山,不和外界接觸的土人。

    所以他只有可能是這片牧場的主人,已經在岷山劍宗這片密地里十余年不出的青曜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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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破環

    看著現身在蟲陣外的青曜吟,澹台觀劍的眼眸深處瞬間充滿無數複雜的情緒。

    他知道青曜吟這十幾年來一直居於這片密地裏,然而這片位於摩天峰地底平原的密地極大,即便是他也並不清楚青曜吟具體居於何處,他也已經有十餘年未曾見過青曜吟。

    修行者擁有比尋常人更長的壽元,然而十餘年的時間,對於修行者而言也已經是很漫長的一段時間。

    淨琉璃和澹台觀劍不同,這樣的劍會出自她之手,在此之前她自然早已見過這名隱居在這片密地裏的師叔,只是她此刻眼眸中的情緒也同樣複雜。

    因為她十分清楚,青曜吟按理絕對不會在這場劍會中露面。

    當青曜吟現身,她和澹台觀劍上方高處的崖上許多人探出了身影。

    那些大多數前來觀看劍會的各修行地師長,還有朝中的一些貴人,岷山劍宗自然會讓他們看到這場劍會的全部過程,只是看到未必等於看清楚所有細節,所以他們所在的位置自然不能和淨琉璃和澹台觀劍相比。

    在他們置身的地方往下看去,無論是青曜吟還是丁寧,還是其餘的考生,都像是螞蟻般細小。

    若不是有時丁寧手中的末花殘劍因為真元的灌注而猛然發亮,上方的這些人甚至很難看清他的用劍,那一隻只皇蟲在丁寧身邊不斷墜倒的畫面便顯得更為詭異。

    ……

    丁寧的用劍在淨琉璃和澹台觀劍眼中有種由生澀到越來越流暢之感,然而唯有丁寧自己才清楚,這種過程只是他刻意偽裝出來。

    這種戰陣中的衝殺,他擁有淨琉璃和澹台觀劍這樣的修行者都難以想像的經驗,只是不管有何等的經驗,這種戰陣中一刻都不得喘息的衝殺,對於體力和精神的消耗是極為巨大的。

    他的呼吸越來越灼熱,胸肺之間熱得似乎要燃燒起來,偏偏湧入胸腔的空氣都帶著極為粘稠的血腥味道,讓人的呼吸變得更為艱難。

    然而丁寧的面容卻依舊極為平靜,他可以確定出現的人是青曜吟…哪怕青曜吟只是旁觀,在體力徹底耗盡之前,他絕對會將剩餘的這些皇蟲全部殺死。

    所以他的出劍依舊冷靜而完美,以極高的速率收割著周圍湧上來的皇蟲的生命。

    青曜吟的面容被糾結的鬚髮徹底遮掩,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但是丁寧的每一劍刺出,他的目光都劇烈的閃動一下。

    在他的眼睛裏,丁寧手中的劍似乎和丁寧的身體徹底分割了開來。

    在他的感覺裏,似乎丁寧的喘息如何的艱難,丁寧的身體如何的疲憊,都和丁寧手中的這柄劍無關。

    他的眼神變得越來越不解,憤怒和惘然。

    皇蟲的屍體堆積得越來越多。

    就連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都看到面前的溪水變得青黃渾濁不堪。

    看著眼前變得越來越稀疏的皇蟲,他越來越難以忍受。

    就放佛在呼應他的難以忍受一樣,丁寧手中的末花殘劍發出了當的一聲震響。

    從空中掠下的一隻皇蟲在落地之時並沒有落穩,身體劇烈的晃動著,以至於丁寧的這一劍並沒有直接切入它下頜處的薄弱處,反而切在了堅硬的甲殼上。

    然而借助這一震之力,丁寧手中的這柄末花殘劍反而順著裂紋分開了數股,隨著真元的平穩灌注,幾股劍絲分別刺入了這只皇蟲和前方另外兩頭皇蟲的體內。

    這三頭皇蟲重創卻並未死去,吃痛往後猛烈的跳躍出去,頃刻間砰砰連響,又是數頭皇蟲被撞得橫飛倒地。

    “夠了!”

    青曜吟終於徹底無法忍受,發出了一聲厲聲大喝。

    然而戰鬥還在繼續。

    這些皇蟲根本聽不懂他的話語,而皇蟲陣中的丁寧自然不可能停手,讓自己身上平添許多窟窿。

    青曜吟眼瞳中的憤怒似乎要燃燒起來。

    他也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手中出現了一枝鮮紅色的短笛。

    隨著他手指間真元的注入,這支鮮紅色短笛周圍的空氣裏出現了許多肉眼可見的波紋,似乎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然而在下一刻,所有的皇蟲和玄霜蟲驟然被凍結般僵住,緊接著身體都劇烈的顫抖了起來。

    然後所有還活著的皇蟲開始如潮水般退卻。

    它們的身形很高大,來時頭部和背部高聳在荊棘叢外,然而此刻退卻時卻是身體畏懼的伏地,根本看不出有幽藍色的光澤顯露在外,只看到深紅色的荊棘叢中形成了無數條波浪,往遠處散開。

    所有的玄霜蟲卻並未動作。

    當所有皇蟲退卻之時,一股恐怖的劍意已經到了它們的上方。

    就像是一柄無形的大劍從上方狠狠的拍擊了下來。

    地面猛烈的震顫了一下,它們身體裏發出無數細微的破裂聲,一團團破碎的血肉,從它們的口中湧出。

    除了丁寧手中提著的玄霜蟲之外,所有剩餘的玄霜蟲全部死去。

    高處的崖上,那些細小如蟻的觀劍會的修行者中,有許多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青曜吟在岷山劍宗中並不屬於用劍的強者,然而即便如此,這一劍之威也已是世所罕見。

    “需要阻止他麼?”

    看著青曜吟的出手,澹台觀劍轉頭看著淨琉璃凝重的問道。

    淨琉璃沒有任何猶豫的搖了搖頭,道:“不需要。”

    丁寧劇烈喘息著走出皇蟲的屍堆,隨著他腳步的落下,濺起一片片粘稠的青黃色鮮血。

    “怎會如此?”

    看著登牆般跨上屍堆走出的丁寧的身影,青曜吟沒有任何的自我介紹,只是憤怒的喝出了這一句,在聲音未落之時,他的身影也已經出現在了丁寧的身前不遠處。

    丁寧一時並沒有回答青曜吟的話,只是一邊劇烈的喘息著,一邊揖手為禮。

    “七境之下任何品階的修行者,哪怕是面對最低階的修行者和劍師組成的軍隊,都有敵不過數百的道理。這是記錄在許多修行典籍裏的,就算你的師長沒有教過你,你也肯定會在修行典籍裏面看到,你難道連這基本的道理都不知道麼?”青曜吟憤怒的看著丁寧,毫無停歇的說道:“我這些皇蟲的數量數倍於數百,你為什麼從一開始就不逃,反而想著要和這些皇蟲戰鬥?難道你眼瞎了不成?即便是眼瞎了,你也可以輕易的感知出這些皇蟲身周激蕩的元氣!”

    很多人都未必理解青曜吟此時的憤怒。

    尤其像青曜吟這樣強大的傳奇人物在憤怒時身上自然會流淌出許多種恐怖的氣息,給一般修行者難以想像的壓力。

    然而丁寧卻只是看著他,平靜的回答道:“這些異蟲雖然像軍隊,但畢竟不是軍隊。”

    “什麼叫像軍隊但畢竟不是軍隊。”

    青曜吟厲聲道:“即便是虎狼騎,也不可能人人都是修行者。”

    丁寧喘勻了呼吸,搖了搖頭,道:“和單獨的戰力無關,軍隊有種東西叫犧牲。”

    青曜吟微微一滯。

    丁寧接著說了下去,“這些異蟲看來是出自您的手,平心而論,它們在戰鬥方式上已經無限接近於騎軍和修行者的軍隊,然而它們畢竟只會正常手段的攻擊,而不會主動的犧牲,但軍隊不一樣,為了對某個強大的修行者造成致命的殺傷,可能軍隊會決然的發動某種軍械,根本不顧圍繞著那名修行者的上百名軍人的生命,而那些圍繞著修行者的軍人,也會做出決然的犧牲。”

    這些道理青曜吟自然不可能不懂。

    除了丁寧的舉例之外,他自己都甚至可以列舉出無數為了圍殺修行者而付出的犧牲。

    這些道理,他只是在一時的激怒之下沒有想明白。

    他的怒火消隱了些。

    然後他直視著丁寧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即便你感覺這些皇蟲和真正的軍隊有區別,有信心可以拼殺死所有這些皇蟲…但關鍵在於,你一開始為什麼會做這樣的選擇,你為什麼要選擇不殺玄霜蟲而想要拼殺死所有這些皇蟲?”

    “因為這是一個奇異的鎖鏈。”

    丁寧微微抬起了頭,也直視著他的眼睛,緩慢而清晰的說道:“進入這片荊棘海之前,耿刃前輩便和我們說明,這是一場會讓我們重傷和極度疲憊的比試,而玄霜蟲的力量不足以對許多選生造成威脅,恐怕並不能讓很多選生負傷。”

    “玄霜蟲原本便是在我們面前完成異變的變化之物,所以我便肯定,即便我乘著玄霜蟲變化時逃離,或者留下來殺死所有的玄霜蟲,肯定也會激發接下來的一環。”

    “這些玄霜蟲可能會成為這些皇蟲的食物,而這些皇蟲又會發生異變或者成為接下來演變過程中的某一環節,最終我要面對的東西肯定足以令我極度的疲憊,甚至令我受嚴重的傷勢,甚至可能讓我退出這場比試。”

    “所以對於我而言,要想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就只能設法破掉其中的一環,唯有徹底破掉其中的一環,讓一連串的鎖鏈無法順利的打開,我才有可能用最小的代價完成這場比試。”

    在丁寧緩慢而清晰的述說之中,青曜吟越來越震驚,越來越沉默。

    “你的做法是對的。”

    在足足沉默了數十息的時間之後,他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丁寧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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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難堪

    “你叫什麼名字?出身何地?”

    接著,青曜吟看著丁寧依舊平靜的眉眼,認真問道。

    丁寧不卑不亢的答道:“白羊洞,丁寧。”

    “白羊洞?”

    青曜吟一陣愕然。

    他在問丁寧之時,腦海之中已經出現了數個顯赫的修行地的名字,在他想來,丁寧應該是出身于這几個修行地的修行者,然而白羊洞這樣的字眼卻是極為陌生,他花了一些時間才隱約想起,這似乎是長陵一個極不出名的修行地。

    “了不起。”

    青曜吟又沉默了片刻,然后看著丁寧說了這一句。

    丁寧沒有應聲,只是平靜的等待著。

    青曜吟眼中的憤怒和不解已經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欣賞和可惜之意。

    “你的身体問題太大。”他看著丁寧發根處的點點白霜,感受著丁寧体內的五氣,緩聲說道。

    丁寧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所以我一定要贏得劍會,擁有進入岷山劍宗學習的機會。”

    青曜吟目光微閃,也點了點頭,道:“不錯。”

    “你可以走了。”

    然后他點了點遠處的一座青色殿宇,道:“那里就是出口。”

    丁寧微躬身致謝,然后准備放下左手一直抓著的玄霜蟲離開,然而就在此時,青曜吟的眉頭卻是微動,道:“我說的話的意思,你到底明白了沒有?”

    丁寧抬起頭來,說道:“前輩的意思是我不需要再參加這比試,可以直接從那里離開?”

    青曜吟沒有想到丁寧完全領會了自己的意圖,不由得一怔,下意識道:“你真的明白?”

    “既然前輩說我的做法是對的,那前輩不出現,我也可以用很小的代價解決這些皇蟲,順利通過這場比試。”丁寧平和的看著青曜吟,道:“前輩直接對我明說了那座殿宇是出口,意思應該就是讓我不需要再留在這里,只是我唯一不明白的是,前輩為什麼要阻止我殺死那些皇蟲,還有為什麼要出手殺死這些玄霜蟲。”

    丁寧看了一眼遠處的深紅色荊棘海,接著說道:“既然讓許多選生進入這片荊棘海比試,想必這里面的玄霜蟲和皇蟲的族群極多,在我此處的這些玄霜蟲和皇蟲應該只是其中的一支而已。”

    聽到丁寧這樣的見解,青曜吟的眼睛亮了起來,“你想明白了這些異蟲的異變是一環套著一環,對于你而言,破環只需要破壞其中某個環節,便如我們修行者体內的真元循環中的數條經脈堵塞,便組成不了完美的循環。但我所做的事情,使之形成一定的循環,並最終令我得到想要的東西,其中的相互影響,卻是十分的復雜。有些族群需要保持一定的數量,才不會自然的滅絕,有些族群必須形成足夠的力量,才不會被淘汰。”

    說到此處,青曜吟微頓,目光卻是停留在了丁寧手中那條深紅色長蟲上。

    然后他帶著一絲異樣的凝重接著說道:“在這演變和產生循環的過程中,最忌諱的事情莫過于捕食和被捕食的天敵關系,比如荒原中的野兔的天敵是鷹隼,野兔生來便是鷹隼的食物,天生就對鷹隼畏懼。然而若是有朝一日某個野兔族群因為某個不可知的變化,對鷹隼不再畏懼,甚至因為一些意外產生了對抗鷹隼的能力,那這個循環就會被徹底改變。就如我們人類在遠古之時,茹毛飲血,根本無法和荒古獸類抗衡,那時天地的主宰自然便是强大的獸類,然而當人類懂得制造一些武器,甚至有修行者出現,我們人類便開始徹底改變了這方天地,成為這方天地的主人。”

    丁寧看了一眼手中的深紅色玄霜蟲,又看著這支被青曜吟滅殺掉的玄霜蟲族群,他徹底明白了青曜吟的這些話語,他左手微松,就要放下手中的玄霜蟲。

    然而就在此時,青曜吟的聲音卻是又響了起來。

    “我自然不可能為了這一條玄霜蟲再單獨出一劍。”

    青曜吟看了丁寧和他手中的玄霜蟲一眼,淡淡的說道:“難得你能想出這樣的破環方法,逼我出來相見,也算是有緣,若是你不嫌它長得太過難看,不想替我殺了它,你可以帶著它離開此處。”

    丁寧一怔。

    他豈會聽不出青曜吟這是有意相送之意,雖然這頭玄霜蟲似乎在這片密地之中極為常見,此時所見力量也並不算强大,但最終可能會成為這片密地的食物鏈中的一環而徹底滅絕,這本身不是世間自然產生的族群,到時世間恐怕只剩下自己手中這一條,且自己手中這條至少是這個族群的頭蟲,最為關鍵的是,既然青曜吟這樣的人物有意提出相送,那這頭玄霜蟲將來恐怕會產生一些不可預知的可能。

    “多謝前輩。”

    沒有任何的猶豫,丁寧再次對青曜吟致謝。

    “不必客氣。”

    青曜吟揮了揮手,卻是自行轉身離開,只是在已然動步之時,淡淡的補了一句:“至少這玄霜蟲皮堅肉厚。”

    丁寧眉頭微蹙,看了一眼手中的這條玄霜蟲,又看了一眼前方的深紅色荊棘叢,他再次領悟了青曜吟的意思。

    他將左手往前方伸了出去,然后把手中這條玄霜蟲像盾牌一樣擋在自己身前,在深紅色荊棘叢中行走。

    深紅色荊棘上的叢叢細刺刮擦在玄霜蟲的身上,大多紛紛折斷,卻是根本刺不進玄霜蟲的身体表皮。

    這條玄霜蟲在丁寧的手中不斷微微顫動,似乎也有些吃痛,然而卻越來越不敢隨意動彈。

    一蟲一人在深紅色荊棘海中行進。

    崖上几乎所有觀看劍會的官員和來自各修行地的修行者看著這樣的畫面,全部陷入了難言的沉默之中。

    所有人都看出了青曜吟的意思。

    那座青色殿宇在丁寧的眼睛里距離他還很遠,然而在所有居高臨下觀看劍會的人眼里,那座青色殿宇卻是距離丁寧最近的一座。

    ……

    “需要阻止他麼?”

    看著這樣的畫面,澹台觀劍轉頭看著淨琉璃問道。

    他已經是第二次說出這樣的話語。

    兩次的意思都是一樣的,岷山劍宗自有規矩,他不想青曜吟對丁寧造成任何的影響。

    但是淨琉璃依舊沒有任何猶豫,依舊異常堅決的搖頭:“不需要。”

    大概是覺得需要給澹台觀劍一個解釋,她接著緩聲道:“青師叔原本不會出現,既然被他逼著出現,這自然也是他的本事。這種意外原本就是他造成的,又如何能算人為破壞了劍會的規矩。”

    澹台觀劍點了點頭,沒有表達異議。

    他看著丁寧穿行在深紅色荊棘海中的身影,眼睛里再次出現了感慨和贊嘆的神色。

    此時其余選生或者還在遭遇玄霜蟲的威脅,在玄霜蟲異變時和謝長勝一樣乘機逃遁,或者在設法殺死玄霜蟲,而有些選擇在荊棘叢中穿行的選生,則還在遭遇其它不同的威脅。

    既然青曜吟已經為丁寧指明了出路,並賜予丁寧一條這樣的玄霜蟲,那丁寧的前方肯定是一片坦途,不會再有任何威脅之物,所以不出意外,丁寧又將是第一個通過這場比試的選生,而且他會是付出代價最小的選生。

    只是他對淨琉璃的說法沒有異議,卻不代表著其他人沒有異議。

    只是在數十息的時間過后,他和淨琉璃身后的石窟通道中,出現了一道黃色的身影。

    這是一名神色拘謹的中年男子。

    他身穿尋常黃色緞袍,顯然不是岷山劍宗的修行者,也並非配合這場劍會的朝中官員,卻不知為何能直接出現在這里。

    在澹台觀劍和淨琉璃的身后數十丈外他便止住了身影,躬身行禮。

    然而不等他開口,淨琉璃的臉上卻已經泛出了一絲冷笑。

    “回去告訴你那姓容的主子。”

    她連轉身都沒有轉身,便嘲諷的冷聲道:“插手劍會,對劍會有意見的想法都不要有。她認為青師叔讓丁寧直接勝出不公?你告訴她…和青師叔的這片養殖場對于岷山劍會的意義而言,十個劍會都比不上。”

    “還有。”

    她不屑的冷笑了一聲,接著對身穿黃袍的中年男子說道:“你告訴你那容姓的主子,若是不想被我轟出去,便好生呆著看戲。她以為她什麼身份,敢來對我說三道四?如果不想變得太過難堪,那便不要自找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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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刺

“如果不想變得太過難堪,那便不要自找難堪?”

容姓宮女細細的咀嚼著黃袍中年男子帶來的這句話,正當這名黃袍男子呼吸微重,認為她接下來必定大發雷霆之際,容姓宮女卻只是只是抬起手臂,示意他可以自行離開。~.

看著消失在身側山道上的黃袍中年男子的身影,容姓宮女的臉上蒙上了一層陰影。

既然凈琉璃明確的表達了這樣的態度,任何口舌之爭便根本沒有意義。

“其實派人去找你,只是客人對主人的一種尊重,畢竟岷山劍宗這是你家里。只是很抱歉,我只是一名做事的下人,我只能在意最后的結果,又如何能在意過程是否會令我難堪?”容姓宮女側轉了身體,微垂下頭,看向下方某處崖上隱約可見的凈琉璃的身影,平和的自言自語道:“希望這場劍會,不只是這名酒鋪少年受到教訓,身為岷山劍宗宗主內定繼承者的你,也要受到教訓。”

“她不可能因為你的幾句話便放棄。”

澹臺觀劍看著凈琉璃說道。

“我當然知道她不會放棄。”凈琉璃微嘲道:“只是自己送上來挨我罵的機會,我自然不能錯過。”

澹臺觀劍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管凈琉璃是何等的天才,畢竟還太過年輕,所以才有這樣的惡趣味。

“需要阻止他麼?”

搖了搖頭之后,澹臺觀劍問道。

這已經是他第三次這樣問話。

先前兩次都是因為青曜吟,而對于青曜吟他和凈琉璃的意見已經完全達成了統一,所以這次問話自然是因為已經出現了新的變故。

“不需要。”

和之前兩次一樣,凈琉璃還是沒有任何猶豫的搖了搖頭,“劍會的規則是我定的,既然我並未規定不能這麼做,便沒有阻止的理由。最為關鍵的是,這也事關我的驕傲,就如那個酒鋪少年即便明知道她會出手對付,但依舊認為她不能阻止他勝出一樣,我也認為她不可能成功。”

澹臺觀劍看著她寫滿驕傲的側臉,依舊覺得這是少年心性的惡趣味。

“我剛剛罵過了她,此刻便有這樣的變化,難道她有什麼能力,能夠在我們岷山劍宗中傳遞訊息?”就在這時,凈琉璃卻是轉過頭來,看著他問道。

澹臺觀劍曬然一笑,道:“任何外人都不可能在我岷山劍宗中傳遞訊息,更何況在這種時候,只是軍中會有些獨特的傳遞消息的術器,例如兩心蟲,牽機角等物,膠東郡和海外便有感應珠,這種珠子是海底天然生成,兩個一對,一顆珠子若是損毀,另外一顆珠子便也會元氣消散而裂開。這種術器在軍中一般用于傳遞最簡單的軍令,比如出擊和撤退,想要傳遞什麼具體的指令,卻是難以做到。”

凈琉璃微皺眉,“這些我倒是所知甚少。”

澹臺觀劍不以為意的說道:“這些不比修行,只要經歷到,聽過了就知道,甚至你或許都不需要知道。”

凈琉璃明白澹臺觀劍的意思。

岷山劍宗有各種各樣的修行者,而她只需要成為將來岷山劍宗最強的一柄劍。

她甚至都只要代表岷山劍宗的態度,都根本不需要出岷山劍宗。

在成為岷山劍宗最強的一柄劍之前,她並不會覺得一直留在岷山劍宗沒有意思,人生就此會變得無聊,所以此時她點了點頭,不再言語,目光落向穿行在深紅色荊棘海中的一名選生。

那名選生是一名面色黝黑的少年,額頭和顴骨都是微突,生得並不好看,身材也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僂。

在之前的數場比試里,這名少年也表現得極為普通,甚至大多數人都沒有注意他是何時通過那些關卡。

在進入這片地底平原之后,他也是落在最后的一批選生的其中之一,依舊沒有吸引多少人的注意。

然而這名選生原本就是所有選生里名氣最大,最為神秘的數人之一。

因為他就是在才俊冊上排名第一的烈螢泓。

除了知道他是由沿海膠東郡而來,有可能在海外修行,擁有一些海外諸島的修行者所擅長的手段之外,長陵所有修行地對他幾乎都沒有任何的了解。

先前他穿著的是一件桑土色粗布袍服,而此刻他身上所穿的,卻是一件深紅色袍服。

這件袍服是直接用這里面的深紅色荊棘莖皮揉線編織荊棘桿而成,雖然粗糙異常,然而卻極為堅韌細密,就像一層薄藤甲,令荊棘上的細刺無法刺入。

最為關鍵的是,他完成這件袍服並未耗費多少時間,完全不像是用劍的修行者,而像是技藝最為熟練的頂尖手工匠師。

此刻他便是直接在荊棘叢中穿行,雖然行進的速度依舊不算快,但是他的身體躬得更低了一些,幾乎將整個身影全部隱匿在荊棘叢中,看去就像是謹慎而沉靜的準備捕獵的孤狼,又像是游曳在海面淺水下的鯊魚。

“她是想讓丁寧明白,越是試圖反抗,失去的就會越多,到時失去的恐怕不只薛忘虛一個人。”凈琉璃看著烈螢泓的身影,緩緩的說道:“很多修行者能將自身的生死置之度外,然而這樣不斷施加的壓力,卻很容易讓人精神崩潰。”

聽到她這樣的話語,澹臺觀劍轉頭看著她,認真的輕聲說道:“所以對于任何人都不要太過在意,否則就會有很多弱點。”

“你呢?”聽到澹臺觀劍作為師長的真誠告誡,凈琉璃卻是淡淡的反問道。

澹臺觀劍微微一笑,自然道:“我最為在意的人都比我強,所以就算有弱點,別人也不太可能抓住。”

烈螢泓顯然是極為擅長追蹤的修行者,兩人之間之所以有這樣的對話,是因為烈螢泓已經鎖定了一個獵物。

他此時幾乎是直直的朝著那個獵物在前進。

所以他雖然行進的速度並不算快,然而和獵物的接近卻很快。

溪水微涼,溪岸兩側的荊棘叢雖然有著令人極為討厭的利刺,然而卻和大多數植物一樣,散發著一種自然的清香問道。

沈奕在來長陵之前,和絕大多數關中少年一樣,有著足夠的悍勇和沖勁,但性情和行事卻並不算細致和沉穩。

然而在梧桐落照顧薛忘虛半年,在最為尋常的破落街巷中日出而起,日落而熄,平日里除了修行之外,所遇到的也是最為瑣碎和平凡的事,除了接受薛忘虛的教導,在劍術修行上有了很大進步之外,他的性情也自然變得極為平和。

所以即便是在十分疲憊和身上疼痛不止,且那些青色殿宇還在遠處,似乎永不可接近一樣,他的心中還是沒有多少焦躁和氣餒。

所以他第一時間感知到了身后側荊棘叢中的細微動靜,他第一時間停下,握劍,轉身。

然而他感知中的一絲異動卻徹底消失了。

他只是看到一片平靜的深紅色荊棘叢。

沈奕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他知道這不可能是自己的錯覺,所以他盡可能平靜的等待著。

時間緩緩的流逝,手握著劍柄的沈奕如同變成了石雕。

一道風暴突然從深紅色荊棘叢中涌起。

他正對著的深紅色荊棘叢成片的倒下,無數枝干斷裂成無數小節,隨著狂風朝著他迎面涌來。

嗤的一聲輕響,沈奕已然拔劍,然而與此同時,他的眼睛里也閃過一絲震驚的光芒。

如此狂暴的風潮從前方用來,然而這名出手襲擊者卻並沒有隨著這道風暴從前方襲來,相反的,一道劍光卻是已經從他的身體后方出現!

他的注意力全部在前方的風暴之中,此時感知到身后襲來的劍光,他知道自己已經慢了一線,但是他卻並沒有因此而恐慌,他的劍依舊以最順手,最快的出劍速度,朝著身前斬出,只是同時雙腳和腰腹用力,將整個身體瞬間橫扭過來。

一道銀色的鋒利劍光已然接近他的身體。

就在這一瞬間,沈奕手中的劍光也已揮灑開來。

一圈異常刺目的光亮在沈奕的身前炸開,在下一瞬間,圍繞著沈奕周身卻是漆黑一片,就如最深沉的黑夜驟然降臨,這道銀色劍光甚至也隱沒在這片黑夜之中。

這道銀色劍光的主人無法視物,一聲低沉的厲喝,異常決然的后退。

沈奕一劍迫退這名偷襲者,心中卻沒有絲毫的驚喜。

因為就在此時,他感到了身后的狂風中有數點涼意。

那是森冷的金屬味道。

拂背而來的狂風里,不只是那些破碎的深紅色荊棘,還有其它物事。

此時這些東西距離他的后背應該已經極近,所以只是憑借這些森冷的金屬味道,他的腦海之中就甚至出現了幾片薄薄的劍片即將接觸到他后背的畫面。

事實也是如此。

幾道鋒利的劍片,如數根狹長的魚刺,淡淡的影子甚至已經落在他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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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5-6-11 02:07:19 |只看該作者
第九十六章 共戰

    這是迥異於長陵劍師的戰鬥手段,沈奕已經不可能來得及避閃這些劍片,他滿心冰冷的準備迎接這些鋒利的劍片刺入他背部血肉之中。

    然而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在他猛烈轉身揮劍而帶起的道道殘影中,卻有一種詭異的力量悄然生成。

    嗤嗤數聲輕響,這數道劍片割裂了他背部的衣衫,在他的背上帶出了幾道血口,然而卻並未能深入他的體內,而是被這股詭異的力量牽引,落向他手中的黑色劍身。

    銀色劍光的主人此時依舊看不到發生了什麼,然而他可以清晰的感覺到劍影裏那種詭異的力量甚至影響到了他手中的銀色劍光,就像有數根青色的藤蔓在捆縛上來。

    他從未聽說過有這樣的劍術,心中自然充滿不解,但是他的心境卻依舊極為冷靜,只是再退數步,直至退入後方溪水之中,踏出兩朵水花。

    沈奕身體微僵,他看向自己手中的劍身,情緒十分複雜。

    墨玉般的劍身上,吸附著四片薄薄的淺藍色劍片,就像停留了四隻美麗的蝴蝶。

    他十分清楚,方才在他揮出的劍影裏產生的那種詭異的力量,根本不是他的劍式產生,而是來自他手中這柄劍的本身。

    先前淨琉璃出現時,便明確的告訴了他手中這柄通體墨玉一般,劍柄上有暗青色纏枝紋的長劍名為“恨纏枝”,是韓地千蓮宮的宗主劍。

    只是這柄劍和其他劍具體有什麼不同,有什麼特異之處,他和張儀等人卻是一個都不知道。

    震驚和慶倖之餘,他又隱隱感覺出這柄劍本身的力量的確和他最擅長的一些劍意十分相合,於是他的心中對丁寧又頓時生出無限的敬佩。

    此時面對強敵,原本應該心無雜念,只思對敵之事,然而這一劍的慶倖,卻是讓他的腦海之中皆是丁寧、張儀和薛忘虛的身影。

    背上一片粘濕,他知道那是鮮血浸濕了衣衫。

    只是他的心中卻反而有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平靜喜悅。

    來到長陵,他最大的收穫便是成為白羊洞弟子。

    世上有無數比白羊洞更好的修行之地,然而在他此時的心中,卻再也找不出比丁寧和張儀更好的師兄,也再找不到比薛忘虛更好的師尊。

    只是能和丁寧、張儀一起戰鬥,他便感到喜悅和驕傲。

    “不是劍式的力量,是這柄劍本身有問題。”

    銀色劍光主人的聲音在此時響起,隨著他雙足踐踏產生的水花的灑落,伴隨著一片水聲,聲音顯得有些紛雜。

    “你是烈螢泓。”

    沈奕看清了對方的身影和面容,直接說出了對方的名字。

    雖然烈螢泓在此之前表現得極為低調,但是身為才俊冊上排名第一的選生,他自然也早已注意到了此人的存在。

    “你為什麼要偷襲我?”

    想到此人來自皇后氏族所掌管的膠東郡,沈奕已經明白烈螢泓為什麼要出手,他這句問話就有些明知故問,因為是明知故問,所以他的語氣便自然嚴厲。

    烈螢泓的目光從依舊粘附在沈奕手中長劍劍身上的數道劍片上收回,眼眸裏卻看不到任何的情緒波動。

    “我沒想到你能接住我這一劍.”

    他開口,看著沈奕說了這一句。

    他帶著明顯的膠東郡沿海的口音,甚至讓人有些聽不太明白,但是卻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他話語裏的誠懇讚賞。

    然後他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直接出劍。

    轟的一聲,他手中的劍才剛剛揮出,劍勢未成,前方的空氣裏就已經發出了一聲如雷般的爆鳴。

    沈奕的面容頓時變得有些蒼白。

    方才短短的時間裏,他也仔細看過烈螢泓手中的銀色長劍。

    這柄銀色長劍看上去也非常輕薄,劍脊中間一道藍色的符文更是深入劍體,甚至讓人擔心劍身會不會在劇烈的撞擊之中由這道符文直接裂開。

    然而此刻在他的視界裏,他前方的空氣已經變成了兩道肉眼可見的波浪往兩側分開,而烈螢泓手中的這柄銀色長劍完全就像一艘鐵甲巨船般像他撞來。

    這是全無花巧的一劍。

    方才一劍無功之後,烈螢泓的這一劍追求的完全是純粹的力量。

    這一劍的威勢,在此刻不斷的提醒著沈奕,烈螢泓在才俊冊上的介紹,修為便是四境中品,修為比起他幾乎足足超出了一個大境。

    與此同時,這一劍也在提醒著沈奕,烈螢泓始終是想用最直接最快的手段結束這場戰鬥。

    沈奕在此之前根本沒有和修為超出自己接近一個大境的修行者真正戰鬥的經驗,他根本沒有信心,然而不知為何,他的心中卻莫名的生出極大的勇氣,根本不想放棄。

    他艱難的吸了口氣,手中的墨玉色長劍迅速的往上挑起。

    嗤的一聲,一道彎曲的劍光如一只堅厚的羊角迎上烈螢泓的這一劍,正是白羊劍經中的白羊挑角。

    這本是白羊劍經中最能相持,最能以弱守強的一劍,沈奕相當於是薛忘虛所收最後一名關門弟子,對這一招劍勢的真意也自然有所掌握,然而此時他這一劍依舊無法完全守住烈螢泓這一劍。

    一聲沉悶的震響之中,沈奕不可遏制的發出一聲淒厲怒嘯,他的腳底就像燃燒一樣,在和地面的飛速摩擦中帶起一股煙塵,他的整個人往後急劇的倒滑,身體頃刻間和無數根荊棘牽扯,身上帶出密集的血口。

    一根根斷裂的長刺顯眼的紮在他血肉模糊的傷口裏,帶來的劇烈疼痛,使得他握劍的手臂都有些抽搐起來。

    一劍劈退沈奕,烈螢泓沒有絲毫的停頓,他體內的真元依舊狂暴而出,手中的長劍劍勢不止,依舊朝著沈奕狂斬而下。

    沈奕手中的長劍已被蕩至面門前上方,此時眼看也不可能阻擋住這一劍,然而在怒嘯聲裏,一條晶瑩的水流隨著他手中劍的震盪出現在他的身體前方。

    順著這條水流,沈奕手中的劍驟然加速,將一招原本已經來不及實戰的劍勢完成。

    水流裏出現了幾道清晰的墨線。

    沈奕手中的墨玉長劍上的黑色突然顯得更為深沉。

    烈螢泓的眉頭微微一跳,此時他再度感受到了沈奕手中這柄劍本身散發出來的纏繞捆縛之力,但是他沒有抗拒,只是任憑自己的劍勢被吸引而去。

    他的劍勢變得更快,再次毫無花巧的斬擊在沈奕的劍上。

    兩劍之中再次響起沉悶的震響。

    嗤嗤的勁氣如箭矢四射,沈奕的掌心中濺射出數十滴鮮血,他手中的墨玉長劍上的黑色光澤也被全部震散。

    然而就在此時,水流裏原先出現的幾道墨線消失,卻是變成了一片白光,這一片白光就像是形成了一道新的符文,震散的黑色光澤全部落在這片白光之中,重新凝聚在沈奕的劍身上。

    空氣裏再次響起荊棘刮刺血肉的聲音。

    沈奕夾雜著痛楚的厲嘯聲再度響起。

    他的身體被震得再次滑退十餘丈,身上更顯得血肉模糊。

    然而他畢竟接住了這一劍,他手中的劍都沒有被震得脫手。

    “這一劍很有意思。”

    淨琉璃看著這樣的畫面,忍不住說了這一句。

    “沈家和白羊洞沒有這樣的劍式,這種劍符之意,應該是出自周家墨園的殘卷。”澹台觀劍靜靜的說道:“不過在那麼短的時間裏,竟然還能借助於先前劍胎上雲水宮領悟的劍勢,真的不錯。”

    此時眾多修行地師長觀戰的崖上也響起了一片驚呼聲和低語聲。

    許多人震驚於烈螢泓的實力,也震驚于沈奕竟然能夠接住烈螢泓的這一劍。

    烈螢泓的眉頭微微一皺,但眼中依舊沒有多少特別的情緒產生。

    他的成長經歷和絕大多數選生都不同,戰鬥…尤其是殘酷的戰鬥,他經歷得太多。

    即便對方表現得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但是他可以肯定對方已經接不住他的下一劍。

    沈奕咬牙用左手輕撫著右臂,他也已經可以肯定自己不可能接住對方的下一劍。

    然而就在此時,烈螢泓突然轉身。

    他後方的溪面上,半空之中,突然響起了當的一聲悶響,就像是有人突然敲響了一口黃銅大鐘。

    烈螢泓的眼光劇烈的一閃,手中的長劍往上抬起。

    他身體周圍的空氣好像突然凝結,砰的一聲,就像一個無形的大錘突然敲來。

    他的身體微微一晃,往後退了一步,朝著聲音響起處望去。

    那處的溪水之中,有一條看上去十分疲憊的身影正在走來。

    “不管是什麼人指使你對付沈奕,他給你多少好處,我給你翻倍。”

    一個異常熟悉的,聽上去就極為財大氣粗的聲音,傳入沈奕的耳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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