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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南希北慶] 北宋大法官 (連載中)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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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0章 火了

  隨著陳裕騰、曾氏的釋放,以及那五百貫和解金到位,李四一案也終於贏來了大結局。

  開封府也是在第一時間就將最終審判結果,貼在牆外,公佈於眾。

  簡單來說,就是陳裕騰主動承認是自己心急,過早迎娶了曾氏,從而導致出現這麼大的誤會,表示願意對李四做出五百貫的賠償。

  雙方最終達成和解。

  然而,此案的影響力是要遠勝於阿雲一案。

  阿雲一案雖然在歷史上意義深遠,是王安石變法的開始,也是北宋黨爭的源頭,但到底只是一個特殊案例。

  而李四一案不同,李四一案乃是一個社會問題,而且是非常嚴重的社會問題,許多百姓是深受其苦,這幾乎受到汴京所有人的關注。

  開封府對此也比較慎重,告示都是呂公著親筆所寫,用詞方面是相當謹慎。

  開封府告示貼了不到一個時辰,開封府門前那條街道,就被堵得是嗚呼歪哉,烏泱泱的。

  雖然這個結果,要往壞了說,那就是富人拿錢消災,不痛不癢,可即便如此,汴京許多市民也是拍手稱快。

  要知道以前,這些有朝廷背景的大地主哪裡會受到審判,更別說還賠這麼多錢。

  他們已經非常滿意,甚至都已經出現許多酸民,李四的一個自首,就獲得五百貫的賠償。

  這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這是為什麼?

  答案呼之欲出,珥筆張三。

  張三一名,終於是名震汴京。

  張斐自然清楚這將會意味著什麼,故此他得趕緊去找房子,搞店舖,然後賺大錢。

  這日清晨,他早早起來,一開門,就見小弟李四站在門前,不禁笑道:「挺有職業道德的。」

  李四問道:「啥是職業道德?」

  「呃……反正就是誇你的意思。」張斐懶得跟著呆子解釋,頭向前一揚,「走。」

  李四問道:「三哥,咱現在去哪?」

  張斐道:「去房牙那邊看看,咱們也不能老是住在人家許府,目前咱們先租個小院子,等將來賺了錢,再換個大院子,再請一群傭人,你當管家,如何……」

  李四怯怯道:「三哥,俺哪裡當得了管家,俺幫你跑跑腿就行了。」

  張斐直翻白眼道:「自信一點好麼。昂首,挺胸,這才對嘛,二十多歲就跟個小老頭似的,這怎麼行……」

  張斐一邊跟李四描繪著未來的藍圖,一邊向大門方向走去。

  其實……他更多是說給自己聽的。

  剛剛來到前院,聽得一人問道:「你們要去哪?」

  只見許芷倩從前廳走了出來。

  「許娘子早。」

  李四剛忙向許芷倩行禮。

  許芷倩微笑地點了下頭。

  張斐道:「如今咱賺了錢,準備去找房子搬出去,免得你總是說我賴在你們家。」

  其實他也渴望能夠早日搬出許府,畢竟住在別人家,多有不便。

  他這麼年輕,那不管是生理,還是心理,都不可能沒有夜生活,半夜帶個女人回家,這是很正常的,他也很想,但是在許府,他可不敢這麼做,也確實不太好。

  許芷倩笑道:「你今日恐怕去不成。」

  張斐一愣,道:「為何?你不會告訴我,你還會算命吧。還是說……你不捨得我走?」

  許芷倩哼的一聲,轉身就回去了。

  「呵!女人!」

  張斐拍了下還在愣神的李四,「別理她,我們走。」

  ……

  「二逼!」

  剛剛出得大門,忽聽的一聲哀嚎。

  張斐當即嚇得面色駭然,魂不附體,一手拉著李四的胳膊,顫聲道:「李四,你……你聽見沒有,好像有人在喊二逼?」

  不會吧,還有穿越者?

  李四點點頭,一臉淡定道:「俺聽見了,好像是在叫你,三哥。」

  張斐一怔,「你說什麼,叫我?你為什麼不說是在叫你。」

  話音剛落,就聽的一聲叫喊:「張珥筆。」

  李四呆呆看向張斐,「三哥,真的是在叫你。」

  張斐慌得一筆,尋聲望去,但見一個貨郎打扮的男子衝著他跑來。

  片刻間,那貨郎便跑到張斐身前,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喊道:「張珥筆,求求你,求求你為我做主,我真的好慘啊!」

  張斐這才反應過來,他叫得是珥筆,而不是二逼,只因破音,給叫混了,不禁憤怒道:「你能不能發音標準一點麼,真是嚇死我了。」

  話音未落,又聽得一人哀嚎道:「慘……你有我慘嗎?我爹爹被人嚇死,我的妻女被人奪走,就連家中八十歲的老母都被氣得上吊。張珥筆,你可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啊……我好苦啊!張珥筆……」

  「張三郎!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

  片刻間,張斐就被十幾個人團團圍住,並且肉眼可見還有十幾個人正在往這邊跑來。

  「大家冷靜下,冷靜一下,我……我今兒放假,要不你們明日再來?」

  張斐頓時就慌了神,一邊喊著,一邊往許府那邊退去。

  「可等不了明兒了,明兒那劉員外就會派人上門催債,你趕緊帶著我去開封府擊鼓鳴冤,嗚嗚嗚……我要求也不高,賠我個百八十貫,我就知足了。」

  「百八十貫?」

  張斐差點沒有一腳踹過去,當我是財神爺,張口就是一百貫,我特麼現在連房都買不起。

  當然,他可不敢這麼幹,因為好像來得人是越來越多了。

  張斐一邊安撫著他們,一邊退到許府門前,突然高舉雙手,高聲喊道:「你們先靜一靜,你們這麼吵,我怎麼幫你們做主,先給我乖乖站在這裡,我進去安排一下。李四,哇,你怎麼還站在我後面,說好的職業道德呢,去去去,擋住先。」

  他直接將李四往前一推,自己則是快速閃到門內,然後將門一關。

  李四頓時有一種被出賣的感覺,望著面前黑壓壓的一片,是大汗直冒,雙腿直顫。

  「呼……真是沒有想到他們會來得如此之快,不是說古代消息嚴重滯後嘛,還是說開封府的朋友圈有很多人關注?」

  張斐背抵著門,一邊喘氣,一邊喃喃自語道。

  「怎麼就回來了?」

  忽聽一個笑聲。

  張斐抬頭一看,只見許芷倩笑吟吟看著他,當即鬱悶道:「許娘子,你知道你不跟我說。」

  許芷倩道:「我與你說了,是你自個不聽,不過這也好,如你所願。」

  張斐不解道:「什麼如我所願?」

  「訴盡天下不平之事,如今不就是如你所願嘛。」

  臭婆娘,又在這裡幸災樂禍。不過你說得倒是不錯,這的確是如我所願,只是比我想像地來得要早罷了。張斐眼眸一轉,故作後悔姿態:「話是這麼說,但是我到底一個人……」

  「我幫你。」許芷倩打斷他的話。

  「不會是客套話吧?」

  「不是。」

  「真心的?」

  「真心的。」

  「行。」

  張斐回頭喊道:「李四。」

  「三哥,俺還在。」

  「開門,放狗。」

  「啊?」

  「不,開門放人。哦,先讓他們排好隊,一個個進來,對了,但凡叫張珥筆的,一律不准進,必須要叫我張三郎。」

  「哎!俺知道了。」

  囑咐完李四後,張斐又走到許芷倩面前,笑道:「我負責打官司,你負責寫狀紙。」

  許芷倩笑道:「一言為定。」

  她也真不是幸災樂禍,而是真的開心,在抱打不平這事上面,她一直都是竭盡所能,毫無保留,只可惜她身為女兒身,很多事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如今遇到張斐這個鬼才,她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她馬上命人抬來一張長桌,又命青梅備上文房四寶。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張斐命李四放人。

  第一個進來的人是一個二十多歲,身形瘦弱,面色蒼白的男子,看似非常虛弱。

  這人來到桌前,就咬牙切齒道:「張三郎,你可一定要為我做主,那黃員外可真是欺人太甚,我不過是從他那裡借了三貫錢,為母治病,未能及時歸還,他便要霸佔我妻兒。」

  許芷倩聽得黛眉緊鎖,但她還是堅守崗位,快速記錄此人所言。

  張斐道:「你先別著急,慢慢說,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劉十三。」

  「十三?」

  「有問題嗎?」

  「哦。沒有。」

  張斐搖搖頭,又問道:「這黃員外叫什麼名字。」

  劉十三道:「叫黃大發。」

  許芷倩一怔,放下筆來,開口問道:「東角樓街巷的黃大發?」

  劉十三點點頭,道:「小娘子,你識得那人?」

  張斐也是好奇地看著許芷倩。

  許芷倩瞧了眼劉十三,道:「你方才說借錢是為母治病?」

  劉十三點點頭。

  許芷倩道:「可是據我所知,黃大發只會借錢給去賭坊賭錢的人。」

  「賭坊?」張斐一驚。

  劉十三激動道:「是的,是的,賭坊一定有錢賠!」

  「賠你個頭,你的妻兒只怕是讓你輸掉的吧,老子生平最恨賭鬼。滾!」

  ……

  第二個進來的是一個身材魁梧,身著短褐的漢子。

  此人來到桌前,當即向張斐抱拳道:「吳初九見過張三郎。」

  哇!江湖兒女!張斐抱拳一禮,又伸手道:「九哥請坐。」待其坐下之後,他又問道:「不知九哥有何糾紛?」

  吳初九道:「事情是這樣的,當初我向那老曹家借得十貫錢,如今他們老曹家卻向我索要三十貫利息,真是欺人太甚。」

  這麼狠嗎?那這官司可以接啊!說不定能夠削上一筆。張斐道:「你們可有立契。」

  「有。」

  「你可有帶在身上?」

  「帶了。」

  吳初九立刻拿出一份契約遞給張斐。

  張斐看完之後,面無表情,先是將契約遞給許芷倩,然後向那吳初九笑道:「九哥,你能不能將老曹的地址告訴我。」

  吳初九點點頭道:「當然能,不知張三郎要他家地址有何用處?」

  張斐道:「因為我希望為他打官司,向你索要三百貫的賠償。」

  吳初九大驚失色道:「為什麼?是我先來找你的。」

  張斐著實忍不住了,「人家好心借錢給你,且只算你兩分息,你特麼卻拖了整整十年不還,虧你還有臉上我這來,你的良心給狗吃了呀。」

  許芷倩抿唇一笑,罵得可真是痛快。

  「我……」吳初九訕訕望著張斐。

  「我個屁啊,給我滾,你個臭老賴。」

  ……

  「下一位。」

  「嗝……」

  只見一個地中海髮型,滿面通紅,深度酒糟鼻的中年男人歪歪扭扭的走進門來。

  許芷倩看得都是直搖頭。

  哇……大清早得你就喝成這樣。張斐當即吩咐許家僕人道:「你們將他從側門扔出去。」

  那酒鬼還未看清人,就被許家僕人一擁而上,給拖向側門。

  「天啊!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張斐只覺無比頭疼,發行都給抓亂了,「這汴京到底有沒有良民啊!」

  許芷倩突然道:「我看今日還是算了吧。」

  張斐道:「為何?」

  許芷倩道:「那些尋常百姓,平時最怕官司,對於官府也是敬而遠之,若非被逼到絕路,是不會輕易主動爭訟。故此他們縱使有想法找你打官司,也一定會觀望一些日子,不會急於來這裡,唯有那些奸猾、投機的市井之徒,才會立刻趕來這裡碰碰運氣,妄想如李四一樣,一遭暴富。」

  我就說嘛,怎麼會來的這麼快,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這也是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流量,都還沒有變現,就將他們趕走,那我今後還怎麼住豪宅,睡歌妓,騎寶馬。

  張斐咳的一聲,「許娘子言之有理,但是誰又能保證外面那麼多人,就沒有一兩個是已經被逼到絕路,故來此求助於我的,如果今日到此結束,可能就沒了幾條人命。」

  許芷倩不禁側目相待。

  張斐又道:「但是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這樣,我出錢找幾個會寫字的人來幫忙。」

  還自己出錢?許芷倩朱唇微張,呆呆看著張斐。

  張斐笑道:「你別這麼看著我,為窮人打官司,我也有所得,這點點錢,算不得什麼,只要讓我逮著一個,呵呵。」

  經李四一案,許芷倩也不反對這種做法,點了點頭。

  在許芷倩的幫助下,很快就找來三個會筆墨之人,又在許府門前擺上三張長桌,幫著記錄前來求助的人的訴求。

  不這麼搞,人還沒有那麼多,這陣仗一擺下去,來的人是越來越多,但基本上不排隊,圍著桌子就是拼嗓門。

  看戲的人更多。

  那些代筆之人,只覺這錢真不好賺。

  張斐在門前巡視一會兒,見許芷倩進去了,立刻朝著在那邊幫忙的李四喊道:「李四。」

  李四立刻跑了過來,道:「三哥,有啥吩咐的?」

  張斐揪著他去到一旁,小聲吩咐道:「這裡不用你管了,你去街口給我站著,若有一些富紳來找我,你就幫我約他們三日後在隔壁街的清風樓見面。」

  李四直點頭道:「俺記住了。」

  「快去吧。」

  李四走後,張斐是洋洋得意地笑道:「相信那些奸商、大地主也不傻,若不想步陳裕騰後塵,唯有先一步請我做他們的高級法律顧問,只要他們上鉤,那用不了多久,我能夠賺得盆滿缽滿。哈哈!」

  殊不知,這一切都被站在門內的許芷倩看在眼裡。

  這人到底在打著什麼壞主意?許芷倩沉吟少許,悄悄回到院內,將青梅叫來,吩咐道:「青梅,你等會拿些糕點、茶水去送給李四。」

  青梅一愣,不明所以地看著許芷倩。

  這沒道理啊!

  我可是你的貼身丫鬟,你竟然讓我去給李四送糕點、茶水。

  許芷倩低頭在其耳邊小聲囑咐了幾句。

  青梅點點頭道:「倩兒姐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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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1章 火上澆油

  下午時分。

  許府門前的人群漸漸散去,但可以預見的是,今後還會有更多人來這裡,請求張斐幫忙。

  借錢還能夠賺錢。

  試問天下還有比這更美之事麼。

  不勞而獲可都沒這強啊!

  故此今日來此的,是清一色的投機分子,簡單來說,就是欠錢不想還,還想從中撈一筆。

  雖然這已經在許芷倩的意料之中,但她仍舊感到有些失望,而且她認為這是吃力不討好之事,在幫著整理記錄時,便向張斐道:「張三,你不覺得咱們這麼做太過張揚了嗎?」

  張斐登時停下手中活來,問道:「許娘子是指?」

  許芷倩道:「如果這麼做,真的能夠幫助到那些蒙受冤屈的百姓,那我倒也不怕,畢竟這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如今的情況,你也看見了,來這裡的人求助,基本上都是一些投機取巧之人。

  這可能會引起朝中一些官員的誤會和不滿,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低調一點,若真遇到冤屈之事,再出手相助,就如當初李四一案,如今這般大張旗鼓的弄,實屬吃力不討好啊!」

  她不是否定這事,只不過認為力氣得用在刀刃上,可別忙沒有幫到,還惹得一身騷。

  張斐稍稍點頭,道:「許娘子言之有理,但這又不是我們故意安排的,是那些人自個要來的,我們總不能將他們驅趕走吧,等過幾日,他們見我們沒有什麼動靜,也沒那麼容易被他們糊弄,自會消停一些。」

  心裡暗想:等到那些大魚上鉤,我就借此東風自立門戶,到時咱們就是公事公斷,相信也用不了多久,那些大魚就會上鉤,反正也就幾日時間,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許芷倩稍稍點頭,覺得張斐說得也有道理,這股風已經刮了起來,他們也摁不住,總要有一個過程的。

  其實她的擔憂,張斐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他並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而且他也真沒有想到會來這麼多人,會來得這麼快。但他也沒有辦法,躲在被子裡面可沒有機會出人頭地,他之前又是跳河又是包裝自己,也是為自己的事業打算。

  他也不會讓這種情況,持續太久。

  這確實是有風險,但是風險永遠伴隨著利益。

  可反過來說,這利益也永遠伴隨著風險。

  許府門前鬧得這麼大,上面的那些老爺們只要不瞎,都能夠看得見啊!

  記得在阿雲一案時,張斐也引起朝中不少大臣的憤怒和不滿,那些大法官,御史們差點將屋頂都給吵翻了,但事情過了也就過了,也沒有人去關注他。

  但在李四一案爆發時,情況卻變得有些微妙,因為表面上朝中大多數人都是比較安靜的,而沒有像阿雲一案時,對許遵、張斐等人是口誅筆伐。

  但是有句話說得好,這咬人的狗兒不露齒。

  同為士大夫階層的王文善對此是洞悉的一清二楚,他清楚他的同僚們在想著什麼,而如今看到許府的情況,那更是欣喜若狂,這真是天助他也啊!

  復仇小小珥筆,何須十年之久。

  這口惡氣已是如鯁在喉,不吐不快啊!

  別說幾日,他真是連一日都等不了。

  潘樓!

  在二樓的大包間內,坐著五人,他們個個是錦衣華服,溫文爾雅,氣質非凡。

  而滿桌的美味佳餚,卻是靜靜躺在盤中,一動不動,完整無缺。

  坐在正座上的王文善,目光一掃,開口問道:「各位可知許府門前發生的事?」

  話音剛落,就聽得砰地一聲響。

  只見一人猛地一拍桌子,惱羞成怒道:「如何不知,各位不妨去許府看看,若不注意,非得以為那裡才是開封府,長此下去,試問還會有人將我們官員放在眼裡嘛。他小小一個珥筆之民,又豈容他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

  此人名叫關梈,乃是太府寺大夫。

  王文善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一個白髮老者亦是怒容滿面,道:「老夫以為,這都怪那王介甫,若非他在朝中搞風搞雨,令吾等束手束腳,又豈容那珥筆之民放肆。」

  這話倒是真不錯,張斐能贏得那幾場官司,許遵功勞只能佔三成,而王安石要佔五成,要是沒有王安石在上面配合,張斐不會贏得這般輕鬆。

  但有句話說得好,時勢造英雄。

  張斐把握住機會,這何嘗又不是一種能力。

  王文善立刻道:「徐大夫言之有理啊,故此我們更應該殺雞給猴看,好好整治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珥筆之民。」

  那徐大夫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畢竟王安石如今是深得神宗信賴,在朝中也有不少人支持,想要立刻搬倒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何不殺雞儆猴。

  若他們處心積慮,正兒八經去對付一個珥筆之人,那還是輕鬆愉快的。

  關梈立刻問道:「不知王司農有何妙策?」

  王文善偏頭看向身旁的陳瑜。

  陳瑜笑道:「如今許府門前是人山人海,我想那張三一個人也肯定忙不過來,既然如此,那我們何不找人幫他分擔一些,讓一些珥筆之人也幫助百姓去開封府擊鼓鳴冤。」

  聽到前半句時,關梈等人還是一臉困惑,但是聽到後半句,大家頓時是心領神會,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笑容,也終於端起了酒杯。

  套路依舊。

  ……

  又過去兩日。

  許府門前稍微收斂了一點,張斐選擇花錢租下街道斜對面的一間小茶肆,作為他臨時辦公室,畢竟他也不想給許府帶來太多麻煩。

  前來求助的人倒是沒有變少,而且也不儘是投機之人,也有少數幾個人是真的受到冤屈,特地趕來向張斐求助的。

  可張斐此時卻是心急如焚,愁眉難展,納悶道:「這不應該呀!那些大地主是傻嘛,還是他們心眼大,根本就不將那天價賠償當回事。就算如此,可也不應該連一個人都沒有啊!」

  他這都不是用魚餌,而是直接撒網,可即便如此,是一條大魚都沒有來。

  這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幫窮人打官司,不是不行,但要想憑此糊口,那也是很難很難的,尤其是在這北宋時期,要想養家糊口,出人頭地,還是得賺富人的錢,這才是出路。

  正準備親自去街口看看,可剛剛出得大門,就見李四迎面走來。

  「三哥!」

  「李四?」

  張斐瞅著李四滿頭大汗背著一個大包袱走了過來,「你怎麼在這裡?」

  李四氣喘吁吁道:「俺去買了點紙墨回來。」

  張斐當即氣不打一處來:「誰讓你去買這些的,我不是讓你去街口站著嘛。」

  李四忙道:「三哥放心,青梅幫俺站著的。」

  「什…什麼?你讓青梅幫你站著?」張斐頓時有些慌,一種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是…是這樣的,青梅說家裡筆墨用完了,倩兒姐讓她去買些回來,可俺瞧她一個瘦弱女子,哪裡背得動那麼多貨,就跟她換一下。」

  「你……」

  張斐指著李四,怒其不爭道:「你這人還沒有吃夠教訓嘛,那女人的話就不可信,越漂亮的女人越會說謊。算了,算了,我又不是你媽,跟你說這些作甚,我去找那婆娘算賬,真是氣死我了,我就說怎麼可能沒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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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2章 獅子搏兔

  「許芷倩,你給我出來。」

  張斐直接殺到許芷倩閨房門前,叉腰挺屌,大聲喊道。

  「許芷……」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來,只見許芷倩從屋內走出來,淡淡掃了一眼張斐,問道:「你有何事?」

  「我有何事?」

  張斐當即就笑了,大手一抬:「咱倆都這麼熟了,就別打啞謎了,我也沒這功夫,我就問你,你讓青梅跟那些大富紳是怎麼說的?」

  他對此還抱有一點點希望,盼著許芷倩沒有趕盡殺絕。

  許芷倩坦白道:「我只是告訴他們,你只幫窮人打官司,讓他們別動這心思。」

  完了!完了!全完了!

  「你憑什麼為我做主?」張斐是徹底抓狂了。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啊。

  許芷倩輕輕哼道:「是你自己不守誠信,嘴上說得好聽,但心裡卻盤算著,利用這些窮人來吸引富人上門找你打官司,我這麼做可也是為你好,以免你誤入歧途。」

  「為我好?」張斐聽著就怪親切的,氣得是直撓腦門,哽咽道:「真是日了狗了,這女朋友沒有找到一個,倒是找了個娘回來,特麼也真是絕了。」

  許芷倩聽得一個真切,啐了一聲:「我才沒有你這麼大的兒子。」

  「你想得倒美。」

  張斐直接原地爆炸,怒噴道:「我說大姐,我也得賺錢養家,幫窮人打官司,你以為真的那麼容易嘛,還是說你太相信我,認為我可以戰無不勝,回回都能夠弄個幾百貫,而且還不會被人報復,再說,賺富人的錢,難道是不義之事嗎?這是什麼狗屁道理。」

  許芷倩據理以爭道:「你一個珥筆之人,要賺富人之財,那只能是為虎作倀,助紂為虐,與他們一塊剝削百姓。」

  張斐氣得直喘氣道:「我這還什麼都沒幹,你就在這裡給我扣帽子,還剝削百姓,你當我傻呀,幫他們剝削百姓,那百姓能有幾個錢,還不夠他們自個塞牙縫的。你自個傻,就別以為別人也與你一般傻。」

  許芷倩也激動起來了,「到底是我傻,還是你傻,你現在若多行正義之舉,不落下口舌,前途將無可限量,莫要為了貪圖這蠅頭小利,而自毀前程。」

  「什麼前途無可限量?什麼自毀前程?」張斐見她不但不認錯,而在這裡胡說八道,急得是手舞足蹈:「你到底在說什麼東東,老子一介屁民,哪有你這般命好,前途全要靠自己奮鬥,可如今全讓你給毀了,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爭取來的機會,你他……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你這人真是無可救藥。」許芷倩狠狠一跺腳,拂袖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反正我這是為了你好。」

  「完了!完了!」

  張斐雙手捂臉,「我特麼還真找了個媽回來。天吶!」

  「你們在吵甚麼?」忽聽身後有人言道。

  二人回頭看去,只見許遵走了過來。

  張斐狠狠瞪了許芷倩一眼,道:「認親。」

  「爹爹,你莫聽他胡說。」許芷倩回瞪了眼張斐一眼,又注意到許遵神色怪異,問道:「爹爹,你怎就回來了?」

  許遵瞧了眼張斐,道:「出事了。」

  張斐頓覺一種不詳的預感。

  一般『禍』這哥們從不單行。

  ……

  「什麼?開封府一個上午就收到三十多份狀紙?」

  許芷倩震驚地看著許遵。

  許遵點點頭,道:「而且全都是有關契約糾紛的。」

  張斐心中一凜,緊鎖眉頭:「他們這是想要釜底抽薪啊!」

  許遵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自古以來,歷朝歷代都禁爭訟,唯我朝不禁,但有關此的爭論,可也一直未有斷過。」

  「呀!不好!」

  許芷倩也反應了過來:「原本官府對於這種契約官司,都是遵從『官從政法,民從私契』,如這種糾紛,甚至都不會驚動開封府,但是李四一案,卻開了一個先例。開封府必然要做到一視同仁,但是開封府根本就不可能每天處理這些爭訟,這麼下去的話……」

  張斐道:「朝廷就只能禁止爭訟,簡單來說,我現在面臨失業的風險。」

  你不是很能說嗎?

  行!

  我們服!

  我們就將你嘴給封上,從源頭上掐斷。

  許遵點點頭道:「是有這個可能,但也不一定就會禁爭訟,也有可能是給予更多的約束,他們下一步就應該是上奏官家,但具體會是什麼結果,目前還不能妄下判斷,還得看朝中其他大臣的反應,不過目前情況是非常不妙。」

  想明白的許芷倩,不禁怒上心頭:「豈有此理,他們這分明就是做賊心虛,公報私仇,害怕有朝一日,被張三揭穿他們那些醜事,真是欺人太甚。」

  說著,她又激動地向張斐道:「張三,我們決不能就此屈服,一定要與他們鬥爭到底,我就不信他們能夠隻手遮天。」

  張斐人都傻了。

  難道方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幻覺嗎?

  他依稀記得,前一秒種,他們還吵得不可開交。

  許遵輕輕拍了下張斐的肩膀。

  張斐回過頭來,望著許遵。

  許遵用堅定眼神看著他,笑道:「放心,此事老夫一定會支持你的,即便丟了這一身官服,也在所不惜。」

  之前官司的事,他為避嫌,很少過問,但這事可不一樣,對方擺明就是在玩賴,以大欺小,他可也難以忍受這種事。

  張斐聞言,即是感動,又是羞愧,雖不覺自己做錯了什麼,但就覺辜負了許遵,給他添了麻煩,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來:「恩公請放心,我是不會就此屈服的,他們妄圖以此來打倒我,那也太瞧不起我了,我還有很多手段沒有使出來。所以,我懇請恩公不要因我而捲入此事。」

  許遵皺眉道:「可是我若不在朝中支持你,你根本無法扭轉此事。」

  張斐道:「只要我這張嘴還能說話,那就不算輸。」

  許遵見他心神不定,不像是有主意的樣子,沉默片刻,輕輕點了下頭:「行,我就保住你這張嘴,至於其餘的事,就交由你自己處理。」

  張斐點頭道:「多謝恩公。」

  說著,他又看向許芷倩,神色非常複雜,掙扎半晌,心中一嘆,罷了,罷了,看在恩公的面子,我就退一步吧。

  「方才之事,非常抱歉。」

  許芷倩驚訝地看著張斐:「現在你還有心情說這些?」

  「我…好吧。」

  張斐真是哭笑不得,弄了半天,還是我小肚雞腸呢。

  許遵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張斐微微一怔,如實道:「恩公有所不知,其實我一直都想利用李四一案,來為自己增添名氣,然後去做那些富紳的生意。」

  許芷倩詫異地瞧了眼張斐,心想:他為何說得如此坦誠,難道其中另有緣由?

  「原來如此!」許遵稍稍點頭,又瞧了眼許芷倩,大概也猜到他們在爭吵什麼,畢竟他很了解自己的女兒。

  張斐又道:「但是我……」

  「你勿用解釋,我相信你。」許遵擺擺手,打斷了張斐。

  張斐神情一滯,略顯詫異,「恩公真的信我?」

  許遵呵呵笑道:「這一個人心腸壞不壞,老夫還是看得明白,你小子雖然有些滑頭,但心地不壞。」

  話說至此,他稍稍瞟了眼女兒,又道:「如果倩兒做了什麼事,令你不開心,你也別放在心上,我相信她也是為了你好。」

  又是為我好?這應該是古人的口頭禪吧。張斐苦笑地點了點頭,不過如今他確實也沒有心情去在乎那些事了。

  因為他正面臨著生存危機。

  而目前他毫無準備。

  ……

  開封府可以說是大宋的最高司法部門,這一般官司是打不到開封府去,然而,這一個上午就收到三十多份狀紙,這已經創下記錄,未來可能也很難打破。

  呂公著剛得知此事,人都是懵的。

  什麼時候,這開封府成了公共茅房,什麼屁事都往開封府扔。

  但很快他就反應了過來,這一看就是有人在從中作梗,而且來頭可能還不小。

  要不然也不敢在這開封府頭上動土。

  呂公著也不是個怕事的人,反應過來後,是勃然大怒,竟然耍到開封府頭上來了,那敢情好,家裡那狗頭鍘、虎頭鍘都已經許久沒用了,趕緊擦亮一點,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會自己跳過來。

  但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就令他瞠目結舌。

  就在當日,刑部、大理寺、審刑院、御史台四大部門,二十餘名官員聯名上奏,要求朝廷下令抑制爭訟之風。

  緊接著,又有數十名官員是聞風上奏。

  其中還包括不少致仕在家的士大夫。

  人數之多,速度之快,令宋神宗都嚇到了。

  這可不是什麼大事呀!

  但這也絕非偶然。

  原因很簡單,若助長此風,那將會傷害到他們士大夫階層的利益。

  陳裕騰若沒有背景,他能成為祥符縣最大的地主嗎?

  那麼,朝中誰又不是陳裕騰呢。

  誰又敢保證,今日之事不會發生到他們頭上。

  政見不同,那都只是內部鬥爭。

  成王敗寇,無話可說。

  可是對外,他們可是相當齊心的,這肉必須爛在鍋裡面。

  故此一有人挑頭,這些人是不約而同站在同一條戰線上,開始在後面推波助瀾。

  也正如許遵所料,他們還直接將矛頭指向張斐,許府那邊大擺陣仗,挑起百姓爭訟之風,以至於百姓們都趨之若鶩。

  若不加以制止,這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許遵、王安石、司馬光、呂公著等人也都站出來,為公道說話,表示張斐也是在規則之內贏得這場官司,並不違反規矩。

  但面對整個體制的集體控訴,他們的爭辯就顯得蒼白無力。

  關鍵那些人也沒說要懲罰張斐,只不過是借張斐一事,要求朝廷抑制爭訟之風,否則的話,開封府天天都得打官司。

  宋神宗反應也很快,趕緊下令,命樞密使陳升之領王師元、齊恢共議此事。

  樞密使可就是大宋名正言順的宰相。

  讓他處理這種小事,看似不太合理。

  但陳升之心裡非常清楚,神宗這是要息事寧人。

  因為此案多多少少跟王安石也有關係,且朝中已經有心懷不軌之人,有意無意將爭訟一事與王安石給綁在一起論。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

  神宗決不會允許這種意外發生。

  況且抑制爭訟,對於皇帝而言,也不是什麼壞事。

  半日,他們就商議出具體方案來。

  畢竟這真不是什麼大事。

  處理起來也是非常簡單的。

  他們決定今後珥筆之人若要上堂為人辯護,必須要經書鋪引薦。

  這是其一。

  其二,今後汴京的珥筆之人也必須要通過刑部舉辦的考試,才能夠獲得或者保留自己手中的公文。

  這兩個條件的目的是非常簡單明確,完全禁止百姓訴訟,這顯然也是不行的,有違祖宗之法,但是必須維護官府的絕對權威,一切都必須控制官府手中。

  可這麼一來的話,張斐基本上涼涼了。

  首先,他是得不到茶食人的引薦。

  其次,官員們可能也不會給他通過考試的。

  畢竟他們不是一條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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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3章 漏網之魚

  「王司農,恭喜,恭喜,恭喜王司農終於出了這口惡氣啊!」

  大夫關梈向王文善連連拱手道。

  王文善只是笑了笑,沒有做聲。

  關梈詫異道:「怎麼?這氣還沒有理順啊?」

  王文善道:「倒也不是老夫小肚雞腸,倘若是范公、歐陽相公訓我幾句,不說銘記於心,但我也會敬而聽之。為何?他們是長輩,且德高望重,我是晚輩,自得給予尊重。同理而言,張三小兒卻是目中無人,全然不將老夫放在眼裡,還對老夫出言不遜,這點教訓又豈能洩我心頭之恨。」

  「那倒也是。」關梈點點頭,道:「那小子的確不知天高地厚,不知王司農下一步打算如何教訓他?」

  王文善道:「這我倒是沒有想好,不過老夫一定要讓他向老夫磕頭認錯,否則的話,這事就過不去。」

  ……

  今日王安石、司馬光這兩個內捲專家只比他人晚放衙半個時辰,實在是無心工作啊!

  「唉……經此一事,老夫只怕再難雪當日之恥啊!」

  司馬光仰天嘆息。

約束爭訟,他對此倒是沒有太多的意見,但是,他一直渴望能夠在公堂之上堂堂正正將阿雲一案扭轉過來,讓阿雲得到應有的懲罰。

  但是這麼一弄的話,他就覺得已經無法堂堂正正再與張斐一較高下。

  王安石呵呵道:「可算是讓你找到了一個藉口。」

  司馬光瞪他一眼,「成王敗寇,我無話可說,你愛笑就笑。」

  「其實我哪有資格笑你,我也覺得很丟人啊!」

  王安石重重嘆了口氣,「這滿朝文武聯合起來,對付一個珥筆之人,可真是我朝一大奇聞,留後人恥笑啊!」

  司馬光突然瞧他一眼,道:「介甫,話雖如此,但這對你而言,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王安石瞅著老友,道:「你又打算說什麼?」

  司馬光道:「你先別急著生氣,此事我與你的看法一樣,這做得確實不光彩,也令吾等難堪。但你何不想想,對於一個珥筆之人,他們尚且都如此,將來你若不謹慎為之,他們又會怎樣待你?」

  王安石豈不知他此話之意,當即就反駁道:「慶歷時,范公他們也是如你一般想,事事謹慎為之,可結果就是不了了之,如今問題依舊,甚至比那時還要嚴重,我們又怎能重蹈覆轍。你若不進,就唯有讓步,讓步就不如不做,此事在我看來,已經沒有迴旋的餘地。我若是張三,我是絕不會就此罷休,一定要與他們鬥爭到底。」

  慶歷新政非常短暫,而原因就在於,沒有一個敢於擔當的人,宋仁宗是被逼著變法,范仲淹等人,也未下定決心,在立法時,處處退讓,不斷削減,導致新法最終無疾而終。

  當時王安石是看著新法怎樣走向滅亡,他不可能犯同樣的錯誤。

  司馬光也是見證人之一,當然知道王安石說得是一點沒錯,但他認為反其道而行之,更是不可行,故要另擇道路,范仲淹、富弼、歐陽修等人,哪個不是出色的政治家,哪個又比他王介甫差,他們都不敢這麼做,可見是有道理的,他瞥了眼王安石,也若有所指道:「張三可沒你這麼傻,必知難而退。」

  王安石卻道:「那倒未必,他若懂得知難而退,那他當初為何又要來汴京。」

  這哪是在說張三,說得就是他自己啊!

  司馬光哼道:「那咱們拭目以待。」

  王安石瞧了眼司馬光,突然道:「你的那方硯,我倒是挺喜歡的。」

  司馬光愣了愣,指著王安石道:「原來你早就惦記上我那方硯了,我就說你最近怎麼時不時就往我這邊瞅一眼……當初包相公給予我們二人的手札,一直被你霸佔著。」

  王安石哼道:「此事都說了多少遍,抬頭寫得可是我王介甫,那當然是屬於我的。」

  「那只不過是因為我名字比較長罷了,但是信中我的名字可比你多,憑什麼是屬於你的。」

  「你少廢話,一言為定。」

  「怕你不成。」

  ……

  與此同時,在東邊的城牆上,站著一個年輕人和一個老者。

  正是宋神宗與許遵。

「朕今日召卿前來,是有一事相求。」宋神宗突然回過身來,向身後的許遵言道。

  許遵忙道:「陛下請吩咐。」

  宋神宗直截了當道:「朕非常欣賞張三之才,如今他這珥筆之人只怕是幹不成了,故朕希望卿能舉薦其入朝為官,到時朕會再補卿一個恩蔭。」

  他心裡當然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他也無所謂,反正他也不希望張斐一直當個珥筆之人。

  要知道如今珥筆之人的地位其實是非常卑微的,與牙人一樣,同屬下九流。

  許遵沉吟不答。

  宋神宗又道:「我知卿向來不喜舉薦,但這回算是朕欠卿的。」

  許遵忙道:「陛下誤會了,臣並非此意。」

  宋神宗問道:「不知卿為何猶豫?」

  許遵答道:「不瞞陛下,臣也非常欣賞張三,也希望他將來能夠為國效力,但臣不願意見到他在這時候入朝。」

  「為何?」

  「如今他剛遇到困難,陛下便出手相助,這會令他習慣於躲在陛下的羽翼之下,可將來他入朝為官,肯定會遇到更多,更艱難的問題,他可能又會選擇躲避,而非是去面對,這反而不利於其成長。」

  「嗯。」

  宋神宗稍稍點頭,又道:「可是他一個珥筆之民,又如何能夠面對這些問題?」

  許遵道:「臣與之交談過,他很有信心,故此陛下應該給予他一個機會,若是不成,再做打算。」

  宋神宗思索片刻,點頭道:「好吧!就依卿之言,且看看再說。」

  ……

  ……

  常言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但其實在現實中,這種情況一般很少出現,往往都是直接將危機扼殺在搖籃之中,而不會等到木秀於林的地步。

  尤其是在權力方面。

  任何有關權力的爭鬥,都是一個零和遊戲,你多一分,我就必然少一分。

  故此,王文善等人一點火,其餘人便是一擁而上。

  猶如泰山壓卵,直接將張斐扼殺。

  這可不是事先就組織好的,王文善也沒有那麼大的能量。

  這就是一種政治默契。

  當然,他們也做了一些修飾,沒有將張斐的名字寫入政令中。

  朝廷給出的政策,是針對爭訟,而不是針對某一個珥筆之人。

  那麼按理來說,對於有關人士,比如說茶食人、珥筆之人,都可以說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但事實並非如此。

  這夜,汴京八大茶食人齊聚聚豐樓,他們是應約而來,約他們的人,正是刑部員外郎陳瑜。

  「此番真是多謝各位鼎力支持,我在此敬各位一杯。」陳瑜舉杯言道。

  「怎敢!怎敢!」

  八大茶食人紛紛起身,舉杯回敬。

  一杯落肚後,那行首李忠國道:「不瞞員外郎,我們早就瞧那小子不爽,只不過是礙於許事寺,故一直對其隱忍。」

  「李行首說的是,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壞了咱們這行的規矩,以至於最近這些天,不少官員都對我們心懷不滿,我們也是委屈啊!」

  他們這些茶食人,絕大多數都是從官府裡面出來的刀筆吏,他們跟官府就是一體的,正是因為有官府背書,他們才能夠壟斷這一行,如果沒有這一層關係,對於他們而言,簡直就是滅頂之災。

  然而,張斐這幾次告狀,確實令他們非常擔憂,一來,這可能會打斷他們的壟斷地位,二來,他們也意識到,官員們對他們這些人,產生了戒備之心。

  這是很糟糕的。

  這一次他們非常願意幫助陳瑜,對付張斐,那些狀紙,就是他們暗中安排手下的珥筆之人遞上去的。

  如果沒有他們的支持,這事也不可能發酵的這麼快。

  陳瑜笑道:「各位請放心,朝廷此番命令,不會影響到各位的生計,今後大家照常便是。」

  「多謝員外郎照顧,我等敬員外郎一杯。」

  「哪裡!哪裡!」

  ……

  原本打贏李四的官司,張斐是意氣風發,準備大展拳腳,不曾想,這一潑涼水直接從頭澆到腳底。

  涼啊!

  關鍵他對此真的是毫無準備,他就沒有想到,對方會這麼幹,確實給予他極大的壓迫感,他只覺自己無法動彈,這兩日是門都沒有出,就如同一個臨刑之人,等候著發落。

  如今閘刀落下。

  雖唇舌尚在,但許府卻彷彿被籠罩在陰霾當中。

  張斐半躺在廊道的矮欄上面,突然瞟了眼斜倚在樑柱上的許芷倩,不由的感慨道:「唉……也許這就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許芷倩淡淡掃他一眼,「福在哪裡?」

  在她看來,這簡直糟糕透了。

  張斐瞧她一眼,笑道:「現在我什麼也幹不了了,那我們不會在對此有任何爭執,終於可以心平氣和的說會話,這不是好事嗎?」

  許芷倩立刻道:「你少在這裡含沙射影,我可沒有幸災樂禍,我只是不希望你與那些為富不仁的富紳勾結,你遭此劫,非我所願。」

  「你看,你又誤會了我的意思。」

  張斐笑道:「我是認為此事團結了原本分裂的我們,這絕對是好事。」

  許芷倩問道:「那你可有想到辦法?」

  「暫時沒有,但這就是我們合作的基礎所在。」說著,張斐便向許芷倩問道:「你有辦法嗎?」

  如今結果已經出來,那就得想辦法應對。

  許芷倩沉吟少許,道:「從此事來看,他們是決計容不下你,你一個珥筆之人,也鬥不過他們的,唯一的辦法,就是想辦法入朝為官,如此一來,你便能夠擁有與他們相抗衡的實力。」

  她畢竟出身宦官世家,看得還是要比張斐透徹,也知道這都是因為張斐不是官員,是個外人,他們當然是同仇敵愾,共同對外,如果張斐是官員,情況就完全不一樣。

  「打不過就加入。當一個法政杜蘭特,嗯……這也不失為一計啊。」

  張斐點點頭,突然抬頭看向許芷倩,一臉好奇道:「可為什麼當官從你們嘴裡說出來,好像挺容易似的?」

  許芷倩道:「別人或許很難,但是你……」

  「我什麼?」張斐急急問道。

  許芷倩眼眸一劃,道:「但是你得努力,而且還得積累名聲,多行正義之事,如此便有可能入朝為官。」

  「真的假的,我怎不太相信啊。」張斐表示懷疑。

  許芷倩點點頭道:「真的!我騙你作甚。」

  這女人又在給我下迷藥,我信你個鬼。張斐皺眉道:「且不說這不容易做到,另外,我還就嚥不下這口氣,我一定要想辦法,找回這場子來,否則的話,哪怕我真的當上官了,也只能仍由他們欺負。」

  他說得也對,另闢蹊徑,何嘗又不是一種屈服。許芷倩柳眉輕皺,認真思索一番後,突然道:「你可知道李國忠?」

  張斐道:「聽著挺耳熟的。」

  許芷倩道:「此人乃是你們這一行的行首。」

  張斐哦了一聲:「我想起來了,八大茶食人之首。」

  許芷倩點了下頭。

  張斐問道:「你為何突然提到他?」

許芷倩道:「他曾就是一個珥筆之人,原名喚作徐國忠,後來入贅李家之後,改名李國忠,隨著其岳丈去世,他便繼承書鋪,又經自己一番努力,成為行首。」

  張斐道:「這與我有何關係?」

  許芷倩道:「你可還記得我曾與你說過,書鋪的公文與珥筆之人的公文不一樣,你手中的公文是給予你個人,但是書鋪的公文是給予書鋪的,而非是人。而當今的情況是將爭訟權給予了書鋪,那麼你若能夠得到其中一間書鋪,不就能夠重新獲得爭訟權嘛。」

  張斐倏然坐起,急急問道:「那不知八大茶食人中,還有哪家閨女沒有出嫁,漂亮否?我行的。」

  許芷倩鳳目一瞪:「你這人真是無可救藥了。」

  張斐鬱悶道:「這不是你出得主意嗎?」

  許芷倩道:「誰讓你去入贅呢,我讓你想辦法買下一家書鋪。」

  張斐詫異道:「買也可以嗎?」

  「真不知說你聰明,還是糊塗好!」許芷倩沒好氣道:「關於這書鋪的公文,朝廷並沒有給予明確的規定,既然是可以繼承,那你買下書鋪,自然也就繼承了公文。」

  「對呀!」張斐若有所思道:「他們釜底抽薪,那咱們就暗度陳倉,借殼重生。」

  說到這裡,他稍稍一頓,問道:「不過這書鋪好買嗎?我有多少錢,你是知道的。」

  許芷倩螓首輕搖道:「那肯定不夠,而且錢也只是其次,關鍵是他們會否願意賣給你,你若能夠說服其中一家書鋪,那我與我爹爹可以借些錢給你。」

  張斐嘆了口氣,道:「如果你……」

  許芷倩問道:「我什麼?」

  張斐搖搖頭道:「沒什麼。」

  他本想說,你若不搞破壞,那我或許就不會缺錢了,但其實許芷倩不破壞,那些富紳現在也不可能與之合作。

  這真是白吵一架,浪費表情。

  忽聽後面有人喊道:「三哥!」

  張斐回頭一看,只見李四站在盆栽後面的石板小道上。

  張斐站起身來,向許芷倩道:「這事咱們到時再商量商量,我有點事,先失陪了!」

  說著,便出得廊道,來到李四身前,道:「什麼事?」

  李四道:「是關於馬家那邊的。」

  「馬家?哪個馬家?」張斐錯愕道。

  李四也愣了愣,突然一拍腦袋:「哎喲!這事俺忘記跟三哥你說了,上回你不是讓俺站在街口去接待那些富紳嗎?」

  張斐突然偷偷瞄了眼廊道上的許芷倩,咳的一聲:「上屋裡說。」

  ……

  回到屋內,李四便道:「前兩日俺去幫青梅買筆墨時,遇見那小馬哥,他說他爹爹想見見你,俺本來記得跟三哥你說的,可是那日俺回來,三哥你沒說上兩句就去找許娘子,俺…俺就給忘記了。」

  張斐聽得眼中一亮,道:「還有一條漏網之魚啊!」

  「啥漏網之魚?」李四問道。

  張斐似沒有聽見,突然眉頭一皺,又自顧言道:「不過現在這情況,估計馬家也不會來找我了。」

  李四忙道:「不是的,那小馬哥方才又來了。」

  張斐嘆道:「是不是說他爹不會來了。」

  李四搖搖頭道:「那倒不是的,只不過他爹要換個地方見你。」

  張斐愣了下,問道:「換什麼地方?」

  「後天晚上,蔡橋邊上的馬家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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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4章 青面判官

  這一條漏網之魚,並未給張斐帶來太多的驚喜,其實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今時不同往日啊。

  幾日之前,他可還是盼著那些富紳來找他,甚至不惜花錢請人來記錄,還租下那茶肆。

  這是他所渴望的。

  可如今張斐是空有名氣,卻無人敢與之相近。

  哇!

  滿朝文武加所有同行,都聯合起來對付你。

  你真是厲害!

  咱們還是離遠一點吧!

  這名氣更多是給他帶來負面效應。

  現在唯一支持他的,還是那個天天與他吵架的女人。

  真是諷刺啊。

  不錯!

  這的確是一個機會。

  但是他又能否把握得住。

  從環境上來看,這顯然是非常困難的。

  另外,對方明知與他接觸會有麻煩,卻還願意見他。

  那對方的目的一定是非常要命的。

這一切的一切,都令張斐感到深深的不安。

  但是……

  見還是要見的。

  原因很簡單,張斐現在沒得選。

  故此張斐現在考慮得不是見與不見,而是應該怎麼去準備,又怎麼去從中找到機會。

  這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他覺得首先還是得了解一下,這馬家到底是幹什麼的,那馬家家主又是什麼人,如今他對馬家的印象,就只是那個白面後生馬小義,以及他家裡有涉及放貸生意。

  翌日一早,張斐就帶著李四去到汴京最大的橋市。

  因為這裡臨近碼頭,貨物來往密集,故此這裡又是牙人的大本營,這牙人就是左手進,右手出,可謂之某某的搬運工,一般都依附於碼頭,同時許多典當行也都開這裡,這裡交易頻繁,貨幣進出也非常頻繁,其中就包括馬家的典當行。

  另外,這裡的人都非常忙碌,哪有功夫去看人打官司,走在路上,也沒有人關注他們兩個。

  張斐並沒有選擇直接去典當行,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個生意不錯的麵點攤坐了下來。

  這攤主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

  「大娘,四個饅頭,兩碗粥。謝謝。」

  「客官稍等,馬上就好。」

  很快,四個熱乎乎的大饅頭和兩碗粥便送上桌來。

  張斐付了錢,又問道:「大娘,你可知馬家典當鋪往哪邊走?」

  「往此去,下個路口左轉,再行五十步便是馬家典當鋪了。」那大娘手指前方道。

  張斐點點頭,「多謝。」

  目光卻偷偷瞄著那大娘。

  那大娘本來轉身欲走,可突然又回過身來,問道:「二位小哥為何要去馬家當鋪?」

  張斐故作遲疑,「呃……想借點錢。」

  那大娘頓時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又問道:「借錢作甚?」

  張斐稍顯詫異地瞧了眼那大娘,回答道:「做買賣需要周轉。」

  那大娘聞言,不禁面色怪異。

  張斐一直在注意著,便是問道:「大娘為何這般神色?」

  那大娘還未開口,坐在旁邊的一個貨郎突然回過身來,道:「這位小哥,你若做買賣需要周轉,我勸你還是別去馬家借啊。」

  張斐好奇道:「為何?」

  那貨郎道:「那馬家家主馬天豪,曾是禁軍教頭,後因犯事,被逐出禁軍,還坐了兩年牢,出來之後便做了這當鋪買賣,為人是極為豪爽,其當鋪所給之息,雖高低因人而異,但乃汴京最為公道的。」

  「是嗎?」

  張斐喜道:「看來我並沒有選錯地方啊。」

  「我可還未說完。」

  那貨郎又繼續言道:「雖然他給得利息是非常公道,但是你若還不上,那他的手段可也是出了名的狠辣,據說至今馬家的賬本上都沒有爛賬,故大家表面上尊稱他為四哥,可暗地裡都喚他青面判官。你做買賣需要周轉,那可是不穩,萬一還不上,那你可就完了,故此我勸你還是另尋他家。」

  那大娘直點頭道:「這位大哥說得是,你若沒有把握能夠還上,可就別去馬家,那青面判官可不是好惹的。」

  張斐點點頭道:「行,我再考慮考慮。多謝……」

  正當他拱手欲謝時,對面一個宿醉老漢突然道:「不過小老兒也聽說,有些人去馬家借錢,不但免了息,而且寬限了好些時日。」

  「是嗎?」張斐問道:「這又是為何?」

  那老漢呵呵笑道:「這就誰也不知道了,可能是那青面判官瞅著他們順眼吧。」

  「是嗎?」

  張斐摸了下自己的臉,笑道:「我這張臉應該入得了他青面判官的法眼吧。」

  那貨郎打趣道:「小哥你雖生得俊俏,但那青面判官又不是女人,說不定他就討厭你這種俊俏小哥。要借呀,你也應該找大娘借。」

  「哈哈……」

  旁邊的客人都笑了起來。

  那大娘臉上一紅,叫嚷道:「去去去,你們趕緊吃完,趕緊走,老是拿老娘說笑。真是豈有此理。」

  張斐倒是不覺什麼,還自嘲地笑道:「看來是沒戲咯。」

  「哈哈……」

  又是一陣大笑。

  隨後這些人又開始聊起這青面判官,直到又有不少客人來此,大家才漸漸止住這個話題。

  張斐見也差不多了,便與李四起身離開了。

  「三哥,俺們還是別去馬家了。」李四唯唯若若道。

  張斐問道:「為何?」

  李四道:「他綽號都喚作青面判官,那定不是好惹的。」

  他畢竟是村裡來的,沒見過世面,面對什麼事都畏畏縮縮的。

  張斐咳的一聲:「其實……嗯,我也不是好惹的呀。」

  李四瞧了眼張斐,「俺覺得三哥你挺好的。」

  張斐嘆道:「那是因為許娘子的光芒太耀眼,把我陰影面都給照亮了。不過今兒咱們就不去了。」

  他本來也沒打算去,因為人家改約了他明天晚上見面,就證明對方知道他會帶來麻煩,貿然上門,那當然不好。

  還未走幾步,那李四突然停下腳步,道:「對了!三哥,你不是要租房嗎?」

  張斐一怔,如今他哪裡還有這心情,問道:「你怎突然提起這事來?」

  李四忙道:「俺之前打聽過了,京城最大的房牙就是這陳家房牙。」

  說話時,他手指向街道對面。

  張斐偏頭看去,但見街對面有著一間店舖,那店門有著旁邊店舖的兩三個大,招子上掛著一個『房』字。

  他也沒說去或是不去,只是望那店舖怔怔出神,似在思索什麼。

  這時,一個十六七歲的小牙郎突然走過來,「二位,租房嗎?」

  有點眼力勁,連街對面的都不放過,是個好業務員。張斐瞧了眼那小牙郎,點點頭,問道:「有什麼好介紹的?」

  那小牙郎聽張斐口音,不是汴梁人,又非常露骨地打量了一番張斐,然後才道:「小哥,你若要租這私人房屋,那可是非常貴的,至少也得上貫數,租公房可就非常便宜。」

  李四急急問道:「多少錢?」

  小牙郎道:「最便宜的租公房,一月才一百七十文錢。」

  李四驚訝道:「這麼貴?」

  小牙郎哼道:「你若這都嫌貴,那你們還是睡街上吧!」

  不虧是壟斷行業,就是牛啊!張斐笑道:「可是據我所知,這租公房只能去店宅務租啊。」

  自從那回被許芷倩諷刺過後,他就苦讀了有關的房產律法。

  由於北宋極為超前的商業文化,導致汴梁人口是與日俱增,這房子根本供應不上,平民就只能睡大街,這也太影響首都市容了,故此朝廷決定修建租公房,以低價專門租給普通人。

  為此政府還成立專門的行政單位,名叫店宅務,負責組公房的租聘和維修。

  那小牙郎呵呵兩聲:「你以為你上那去,就能租到房嗎?」

  張斐問道:「租不到嗎?」

  「你想得可真美。」小牙郎哼道:「那些在衙門裡面當差的可都還在等著,豈又輪得到你們。」

  張斐又問道:「也就是說,你能幫我租到?」

  那小牙郎笑了笑。

  張斐頓時明白過來。

  不用想肯定也知道,那店宅務跟他們牙行肯定有業務來往,店宅務畢竟是有官府背景的,他們是不能隨意決定價格的,是朝廷說了算。

  但如果他們跟牙行合作,轉一到手,其中利潤可就大了。

  比如說先租給牙行,牙行再抬高價格,租出去,這利潤不就來了嘛。

  如今那店宅務明面上的賬目,是每年收入十五萬貫左右,這其中的利潤,真是不言而喻啊!

  「咳咳!」

  忽聽得兩聲咳嗽。

  那小牙郎回頭一看,只見五十歲左右的老者走了過來,他趕忙喊道:「大伯。」

  那老者走了過來,擺擺手道:「這裡不用你管了,你去忙別的吧。」

  「啊?是。」

  那牙郎詫異地瞧了眼張斐,然後離開了。

  老者向張斐拱手道:「老拙乃這牙行的東家,陳懋遷。不知閣下高姓大名。」

  「張斐。老丈叫我張三便是。」

  張斐立刻拱手一禮。

  陳懋遷神色微微一變,將手引向裡屋道:「閣下裡面請。」

  「多謝。」

  這陳懋遷引著張斐來到裡屋,坐下之後,又有人來奉上茶水。

  待傭人退下之後。

  陳懋遷笑道:「方才那人乃是老拙的侄兒,我本是叫他在門前迎客,不曾想那小子竟然擅自做主,胡說八道,待會我會好好教訓他一番,還望閣下莫要與之一般見識。」

  看來我還有幾分餘威在啊!張斐笑道:「老丈言重了,我只來找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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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5章 熟悉的配方

  「不知閣下是想租房,還是想買房?」

  這陳懋遷可不像方才那小牙郎,年輕稚嫩,上來直接就問租房,可見這薑還是老的辣啊!

  張斐稍一沉吟,道:「都有想法,就看價錢是否合適。」

  陳懋遷捋了捋鬍鬚,道:「如果閣下是想要買房的話,我手中最普通的住房,大概是在一千三百貫左右,若還要帶前後兩院的,那就至少需要五千四百貫。」

  撲通一聲。

  「哎幼!」

  但見李四直接從椅子上滑了下去。

  張斐尷尬地瞧他一眼,「你還是站著吧。」

  「哎!」

  李四尷尬地點點頭,說實話,他也坐不下去了。

  五千四百貫?

  這是人住的房子嗎?

  李四就是活上十輩子可也賺不了這麼多錢啊!

  張斐卻是非常淡定,古井不波,還真不是他有錢,也不是故作淡定,而是他真的習慣了,那種家鄉的感覺又是撲面而來,充滿著溫馨和親切,又問道:「那稍微像樣一點的住房得多少錢?」

  看來這人挺有錢的,也不奇怪,一個官司就賺五百貫,能沒錢嗎?陳懋遷見他輕描淡寫,也就不怕嚇著他了,道:「那可就得上萬貫了。」

「上萬貫。」張斐笑問道:「這麼貴能有幾個人買得起?」

  陳懋遷點點頭道:「確實也沒有多少人買得起,很多朝中官員,一開始也都是選擇租房,攢個十年錢,再來買。」

  張斐搖搖頭,笑道:「攢個十年,這人都老了,還能享受多少時日,他們就不會借錢來買嗎?有道是,早買早享受啊!」

  陳懋遷點點頭道:「也有借錢來買的,而且還不是少數,畢竟這錢可是不少,他們可能一時也拿不出這麼多錢來。」

  張斐又問道:「可這麼多錢,利息他們還得上嗎?」

  陳懋遷忙道:「即便是借錢來買的,他們也不大會上那些當鋪去借,那裡的利息,誰還得上,除非是急用,又或者有門路,一般也都是找親朋好友借,雖然多半也都要利息,但比當鋪可是要少不少啊!」

  張斐道:「也就是說,還是有很多人想要買房的。」

  陳懋遷笑道:「要是有錢誰不想買啊!其實一直以來都是租房的比較多,但是最近幾年,情況稍稍有些變化。因為以前朝廷官員要派去各地做官,故此他們選擇租房要更加划算。

  但是近年來,許多官宦之家,都是三代為官,或者兄弟為官,總會有人待在京城,他們就會想著買房。」

  張斐道:「但是我聽說朝中官員的俸祿可是不少,他們若是三代為官,兄弟為官,應該都買得起吧。」

  陳懋遷突然疑惑地瞧了眼張斐,道:「冒昧問一句啊,閣下真的是來看房的嗎?」

  張斐點點頭笑道:「當然是的,只不過我最近也想做一做這放貸的買賣,既然這麼多人想買房,又缺錢,那為什麼不專門放貸給這些人。」

  專門放貸給人買房?他…他到底有多少錢啊?陳懋遷心中一凜,道:「這可不是幾十貫,上百貫,這可是上萬貫的數額,試問誰敢借出這麼一大筆數額,同時誰又願意償還這麼高的利息,我不敢說完全沒有,但也是不多的。」

  「那倒也是。」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看來這買賣是沒得做啊!」

  陳懋遷呵呵道:「要是有人敢借,且利息比較低,生意一定不錯,但這風險實在是太高了。」

  「那是!那是!」

  張斐連連點頭,又問道:「租房呢?」

  「租房與買房一樣,也得看地方,住房的話,偏僻一點的地方,大概在一貫錢左右,咱們橋市這裡,沒有純住房,要麼是臨街店舖,要麼是上下樓,一樓是店舖,二樓是住房,每月租金二十貫左右,可以說是汴京最貴的地段,可若偏僻一點的地方,七八貫的也有。」

  橋市這裡,都是大宗貨物的交易地,在這裡做買賣的,那都是大富紳,租金當然貴。

  張斐不禁心想:二十貫一個月?老子一共四百貫,租個兩年都不夠。

  其實四百貫不少了,在汴京躺平幾年,也是夠了,但有一點,就是不能往房價上靠,那真的是自取其辱啊!

  張斐道:「我倒是沒有來這裡做買賣的打算,我希望能夠租一間帶前後院的小宅子,不需要在鬧市,偏僻一點也無所謂,租錢最好是在每月十貫左右,多了我就付不起了。」

  「十貫左右的小宅子?」陳懋遷心中的落差是可想而知,方才都還在聊房貸買賣,轉眼就十貫錢的小宅子,真心看不懂呀,不過他也是老江湖,並未表露出來,思索一會兒,道:「如果閣下真的不在乎這地段的話,我或許能夠幫閣下找到。」

  張斐道:「不在乎地段,可也不代表我願意住在流民堆裡面,安全也是要的。」

  陳懋遷點點頭道:「這是當然,」

  張斐遲疑了下,又道:「但我不一定就會租。」

  陳懋遷笑道:「租與不租,當然是由閣下自己做主,但是小店也要派人幫閣下去找,故此要先交一百文錢,如果閣下不租,這錢也不會退的。」

  「非常合理!」

  張斐點點頭,道:「但我的意思是,我也有買房的念頭,只是我必須先算一算賬,看怎麼操作比較划算,不知員外是否方便,給我一份大概的房價,以及周邊典當行所能給的利息,我回去好好算算,然後再做最後的決定。」

  陳懋遷想了想,道:「其實這汴京的房價,也不是什麼秘密,我可以讓人寫一份給你,至於周邊典當行的利息,我也只能告訴閣下我所知道的,可能不是很準確。」

  張斐忙拱手道:「多謝!多謝!」

  陳懋遷自己親手寫了一份價格單給張斐,也就是一些中位價格,畢竟目前沒有具體的統計,平均價格沒法算,他也不會將自己手中房子的真實價格給他。

  張斐也跟他簽訂了一份僱傭契約,也不知為啥,這份契約,陳懋遷是來來回回看了十幾遍,才交給張斐的。

  隨後張斐又交了一百一十文錢,十文錢就是手續費。

  除朝廷之外,就這房牙手續費屬最貴的。

  「三哥,十貫錢也忒貴了,俺們就兩個人,不用住太大的!」

  出得牙行,李四便是小聲向張斐說道。

  他內心實在是無法接受這個價錢。

  當初就是十貫錢差點了要他的命啊!

  了解完房價之後,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小命怎麼不值錢,也就是一塊木板的錢,真心不能再多了。

  可是張斐似乎沒有聽見,繼續埋頭前行,眼看就往河裡扎了,李四趕忙一手拉住張斐,「三哥。」

  「啊!」

  張斐猛地一驚,抬頭看去,只見自己已經走到河岸邊上了,不禁也嚇得一身冷汗,微微喘氣道:「李四,謝謝你。」

  李四問道:「三哥,你在想什麼?」

  張斐皺了下眉頭,「我在想是不是要給他們唱一齣大戲,只可惜給我的時日太少了,看來只有靠嘴補了。」

  送他們至門前的陳懋遷注視著他們遠去之後,剛準備回店裡。

  「大伯!」

  方才那個小牙郎從後面竄出,好奇道:「大伯,那人是啥來頭?」

  他自小混在汴京,還是有點眼力勁,富貴人家,他一眼就能認出來的,方才那兩人絕不是什麼官宦子弟。

  陳懋遷瞪他一眼,「你知不知道,你方才險些闖下大禍。」

  「啊?」

  小牙郎懼怕地望著陳懋遷,顫聲道:「他……他是什麼人?」

  陳懋遷道:「珥筆之人。」

  「珥筆之人?」

  小牙郎頓時一頭霧水,撓著頭道:「那有啥可怕的?」

  當下珥筆之人與牙人有些像似,都是靠嘴吃飯,但是,如今的珥筆之人是遠不如他們牙人,尤其是房牙,比社會地位,比狠,比人脈,珥筆之人是沒有一項能比得上牙人的。

  什麼珥筆之人,我汴京小牙郎照坑不誤。

  陳懋遷道:「他可不是一般的珥筆之人。」

  突然,小牙郎猛地一個激靈,「難道……難道他就是那個登州來的張三郎?」

  陳懋遷點點頭。

  他那天倒是去開封府看了看,故而識得張斐。

  小牙郎哎幼一聲,「原來是他!」

  可說著,他又好奇地向陳懋遷道:「不過侄兒聽說這人得罪了朝中不少大官,如今是自身難保,大伯又何須怕他。」

  這牙人絕對是消息靈通。

  陳懋遷直接一巴掌拍在他頭上,訓斥道:「老夫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切莫狗眼看人低,再說他如今可還沒有完,他還是住在許事寺家裡的,誰又能保證他今後不能翻身。」

  那小牙郎捂著腦袋,不敢多言。

  陳懋遷又道:「這筆買賣就交給你去跟,記住了,老夫可沒有五百貫讓你去賠的。」

  小牙郎惶恐道:「大伯,既然此人手段任地厲害,那何不派六叔他們去,侄兒怕……」

  陳懋遷道:「怕就謹慎一點,改掉那粗心浮氣的壞毛病。」

  「侄兒知道了。」小牙郎委屈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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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6章 萬惡之源(上)

  時間就是金錢啊!

  對於張斐而言,真的是一寸光陰一寸金。

  在回去的路上,張斐順便買了一套文房四寶,回到許府,就將自己關在屋內,再也沒有出來過了。

  翌日清晨。

  「倩兒姐,我方才聽榮伯說,昨夜張三屋裡的燈是一宿未滅,就連李四都一直沒有出過門,二人也不知道在屋裡搞些什麼。」

  在經過張斐房間時,那青梅突然小聲向許芷倩說道。

  許芷倩柳葉眉輕輕一皺,輕哼道:「他這人就是固執己見,又不願意相信別人,做起事鬼鬼祟祟,偷偷摸摸,還怪別人猜疑,這回咱不管他了,任由其自生自滅。」

  說罷,便是轉身往回走去。

  青梅一愣,道:「倩兒姐,你還沒有吃早飯。」

  「不吃了。」

  ……

  臨近傍晚時分,張斐終於出得門來。

  「三哥,俺方才去跟青梅說,俺們晚上不在家裡吃。」李四跑了過來,喘著粗氣,又道:「不過青梅好像心情不好,沒有搭理俺。」

  張斐稍稍遲疑了下,旋即整理一下衣服,「你幫我看下,有沒有哪裡要整理的?」

  李四打量了一下,搖搖頭。

  「那行。」張斐道:「我們快走吧,時辰也差不多了,可莫要遲到了。」

  二人出得許府,是緊趕慢趕,終於準時來到了蔡橋的馬家酒館。

  「張三哥,你來了。」

  一直在站著門口的馬小義立刻迎了過去。

  張斐笑道:「小馬,這次可真是多謝你了。」

  馬小義愣了下,「謝俺作甚?」

  張斐呵呵道:「我想若非你強烈要求,令尊不見得會來見我吧?」

  馬小義驚訝道:「三哥如何知道?」

  果然如此,我就說嘛,在這風口浪尖上,馬天豪不可能願意見我,如此也好,至少他沒有什麼過分的企圖,只是來應付一下。張斐笑道:「因為在識人方面,令尊可遠不及你。」

  馬小義頓時是眉開眼笑,激動道:「三哥,你可真是神呀!不瞞三哥,俺雖年紀不大,但可是廣傑天下英雄好漢,上哪都有朋友。」

  「看得出來。」

  張斐笑著點點頭,這小子的確是待人熱忱,且又好打抱不平,道:「放心,我一定不會給你丟人的,今夜過後,你們馬家將更上一層樓。」

  馬小義激動道:「真的嗎?」

  張斐非常自信地點點頭,又問道:「令尊可到了?」

  「哦,俺爹早就來了,三哥,快裡面請。」

  便是將張斐引入屋內。

  只見酒館不大,從裝潢來看,也不怎麼高檔,反倒是顯得有些破舊,透著一股江湖氣息,若手上沒繭,往那護欄上一掃,估計滿手是刺。

  此時,裡面就只坐著一人,四十歲左右,四方臉,左邊臉頰留有刺青,留著兩撇濃密的八字鬍。

  此人正是馬天豪,也就是那天在河邊遇到的中年男人。

  不得不說,此人的氣勢與這酒館倒是挺配的。

  反倒是張斐穿得有些正經。

  張斐拱手道:「晚輩張斐見過馬員外。」

  馬天豪打量一番張斐,也不請他坐下,只是問道:「你可知我為何改在此時此地見你嗎?」

  張斐搖搖頭。

  馬天豪直爽地說道:「因為我不想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馬小義著急道:「爹爹……」

  馬天豪瞪他一眼,又道:「你去外面買些酒來。」

  馬小義眨了眨眼,納悶道:「爹爹,你莫不是忘了,咱這就是酒館啊!」

  馬天豪道:「今兒爹爹想喝潘樓的酒。」

  「潘樓?」

  馬小義雙目一睜,「那很遠啊!」

  馬天豪沉眉道:「你去還是不去,要不去的話,那爹爹就自個去。」

  「去去去!俺就去就是。」

  馬小義鬱悶地點點頭,又向張斐道:「張三哥,你先坐著,俺去幫你們買酒,待會咱們一塊灌醉俺爹。」

  說罷,他便奪門而出,留下一臉懵逼的張斐。

  馬天豪一臉不屑:「就你這小子酒量,再過上十年,也喝不過你老子。」

  這絕對是親生父子,太像了。張斐突然咳的一聲,向馬天豪問道:「既然如此,為何員外還要來見晚輩?」

  「我本就沒有打算見你。」說著,忽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馬天豪不禁向朝著外面喊道:「你慢點騎?」

  「哎!」

  然後就是一陣急促密集馬蹄聲。

  「這個臭小子!」馬天豪罵的一聲,過得片刻,他又瞧了眼張斐,是心不在焉道:「都是小義對你讚不絕口,讓我一定要來見見你。」

  其實最初之時,在馬小義的要求下,他答應見見張斐這個後起之秀,畢竟馬家也經常跟茶食人打交道,認識一下也無妨。

  但是之後發生的事,令他也改變了主意,不過馬小義卻認為他這麼做是讓自己失信於人,這可不信,堅持讓他來見張斐一面。

  最終馬天豪想出這麼一個妥協方案。

  張斐拱手道:「恭喜員外。」

  馬天豪愣了下,「為何要恭喜我?」

  張斐笑道:「因為令子在識人方面,已經做到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對於父親而言,這難道不是可喜可賀之事嗎?」

  馬天豪面無表情道:「你這是在誇你自己啊!」

  張斐呵呵道:「我還需要誇嗎?」

  馬天豪呵呵一笑:「那倒是的,可沒有幾個普通百姓能夠招來滿朝文武的憎恨,你是頭一個啊。」

  說著,他話鋒一轉又道:「故此我也認為,沒有必要與你見這一面,這只會給我帶來麻煩。」

  張斐道:「員外可真是小瞧人了。雖然我目前可能沒法打官司,但是對於員外而言,就真的需要一個幫你打官司的珥筆之民嗎?」

  馬天豪點點頭道:「你說得很對,我不是很需要,故此我也未想過要見你。」

  張斐搖搖頭道:「如果員外這麼想,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馬天豪哦了一聲:「此話怎講?」

  張斐道:「對於普通百姓而言,他們只有極少的可能性,會沾上官司,許多百姓都沒有見過那府衙大門,但是對於員外而言,可就不一樣,就典當行這門買賣來說,平時的糾紛肯定是少不了,但如果都到了打官司的地步,那就是一種失敗。」

  馬天豪這才正眼打量了下張斐,突然伸手引向對面的座椅,道:「請坐。」

  「多謝!」

  張斐坐了下來,又繼續說道:「以員外的實力和地位,就不應該沾上官司,因為員外完全有能力將官司扼殺在搖籃之中,故此員外需要一個精通律法之人,來幫助員外規避這一切。」

  馬天豪點點頭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但以你目前的狀況,我為什麼又要請你來幫我?」

  張斐道:「因為除我之外,無人能夠幫員外規避這些官司。」

  馬天豪呵呵道:「你未免也太自大了。」

  張斐道:「雖然員外乃是典當行的行首,但是在晚輩看來,員外的那些放債的手段,真是簡單粗暴,毫無技術可言,一不留神,就有可能將人逼死。

  記得那日員外在河邊曾言,借錢者可有想過是否還得起錢。這話是不錯,但到底人命關天,只要這人死了,縱使員外有百般理由,那也有可能沾惹上官司。員外應該慶幸,沒有在公堂上遇到我,否則的話,這官司可就有得打咯。」

  馬天豪微微皺眉,他對於自己白手起家,可是非常自豪,如今卻被張斐這個外行人給貶得一文不值,心裡能爽嗎?淡淡問道:「那我倒是要想你請教一下,何謂高明的放債手段。」

  張斐道:「第一,將風險降到最低。這是首要的,確保這一點,就能夠確保穩賺不賠。

  第二,讓人感激,而不是讓人憎恨,如此才能夠細水長流。

  第三,就是要避免殺雞取卵,如今放債多半都是這麼幹的,也包括員外在內,但這其實是一種非常低劣的手段,人活著才能夠創造利益,真正高明的手段,是要讓他們在不知不覺中,用一生的勞動來償還利息,直到入棺的那一刻還清。」

  馬天豪直搖頭道:「你說得倒是高明,但是這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誰說的?」張斐笑道。

  馬天豪道:「願聞高見。」

  張斐笑問道:「不知員外對於這汴京房價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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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7章 萬惡之源(下)

  汴京的房價?

  這說得不是放貸嗎?

  張斐這思維跳躍得有些快,饒是馬天豪都有些跟不上了,略顯疑惑道:「汴京房價可是出了名的高,不知你問這個作甚?」

  張斐不答反問道:「為何汴京的房價高?」

  馬天豪道:「這地少人多,自然就高。」

  「正是如此。」

  張斐笑著點點頭,道:「就連員外都認為汴京房價非常高,可想而知,又有多少人買得起。然而,若無人問津,這價格自然就上不去,可見買得人也不少,這是因為我大宋有錢人都住在這汴京。」

  不等張斐說完,馬天豪便是突然問道:「你的意思,讓我針對買房之人放貸?」

  真不愧是老江湖,反應就是快,多一秒的逼都不讓我裝。張斐笑著點點頭:「正是如此。」

  需求多,價格高,這不就是放貸的天然土壤嗎?

  「哈哈……」

  馬天豪仰面大笑起來。

  笑聲中,充滿著諷刺。

  「呵呵!」

  張斐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一笑,馬天豪立刻止住笑意,問道:「你笑甚麼?」

  張斐反問道:「員外又在笑甚麼?」

  馬天豪頓時面露不屑之色,哼道:「我笑你不自量力,天方夜譚。這還用你來教我?你知道汴京的房價有多高嗎?且不說能不能借出這麼多錢,即便借得出,試問誰又敢借。」

  汴京房價動輒上萬貫,誰借得起啊!

  張斐嘴角一揚道:「我以為員外貴為行首,又是教頭出身,見地必然會與他人不同,可不曾想,也是一般膚淺啊!」

  這小子不會以為自己是打官司吧?求人之時,說話還這麼刺人。馬天豪早已經看出張斐是有所求,但這小子的語氣令他很是不爽,擺擺手道:「行行行,就當老子膚淺,那你小子倒是說說,何謂高深?」

  張斐答道:「如果人人都已經在幹這一行,就好比借錢給那些青黃不接的農夫,那我還跟員外說什麼,這不是浪費大家的時間嗎?要說就說一些還沒人做的買賣,如此才有利可圖。

  至於員外提出的疑問,其實也很好解決。首先是風險,如果由我來幫助員外立契,風險幾乎沒有。」

  馬天豪驚訝道:「你說什麼,沒有風險?」

  「是幾乎沒有。」張斐糾正道。

  馬天豪問道:「怎麼個幾乎沒有法?」

  張斐笑道:「借錢給人買房,這錢肯定不會少,那麼抵押物又是什麼呢?那當然就是房子啊!」

  「不對!不對!」

  馬天豪直搖頭道:「我借錢給人買房,然後再用房子抵押,那我圖什麼?我還不如自己買,對方還兩個月利息,不愛住了,房子不要就是了。」

  張斐笑道:「員外先別急,我還沒有說完,借錢給人買房,可不代表要借全款,可以借三分之二,由對方付三分之一,亦或者借三分之一,這麼一來,如果對方還不起,員外將房子一扣,等於白得這三分之一的房錢,基於汴京的房價,三分之一可是不少啊!」

  馬天豪稍稍點頭,這個主意倒是不錯,但光憑此,亦無大用,瞧了眼張斐,又見這小子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心中略微不爽,又問道:「這一般人買房,都是找親戚、朋友借,畢竟咱給的利息太高了,這麼大的款數,朝中大員恐也難以支付上這利息。」

  既然這三分之一都不少,那剩餘那三分之二的利息,能低到哪裡去。

  張斐道:「我之前就說過,你們那種手段,簡單粗暴,極容易沾惹上官司,雖然賺了錢,但名聲卻臭了。故此要換一種方式。」

  馬天豪問道:「什麼方式?」

  張斐答道:「假如員外借給一個普通百姓一貫錢,以當下最流行的倍利來算,一年也就一貫錢的利潤,假如借給一個官員一萬貫買房,即便以月息一分來算,可也有一百貫的利潤!

  除此之外,還有時日長短。那些百姓是怎麼被逼死的,就是因為時日太短,可如果將時日拉至十年,情況可就大不一樣了。」

  「一分息?十年?」

  馬天豪差點沒有將眼珠子瞪出來,這是一個神經病吧,好氣又好笑道:「你在這拿我當三歲小孩戲弄麼,借一萬貫和借一貫,這能是一回事嗎?」

  張斐臉上兀自掛著淡定從容的微笑,「我絕非是在偷換概念,此乃生財之道。員外做得是放貸買賣,那麼錢幣就是員外貨物,不知我說得可對?」

  馬天豪點了下頭。

  張斐又接著說道:「而商人是最忌諱囤貨,可我敢保證,員外最多只拿出三成的錢幣在進行放貸,而剩餘的七成都存在錢庫裡面發霉。」

  馬天豪哼道:「這有何不妥嗎?這麼做風險小。」

  等於是變相承認,其實還沒有這麼多,這都是貧富差距造成的,十貫錢對於普通百姓而言,已經非常多了,但是對於他們這種富商而言,那真是九牛一毛,來借錢的人是不少,但所借金額加在一起也就那麼多。

  張斐道:「我之前那種方式,的確是時間長,利息低,但我敢保證,很快就能把員外的錢全部借走,之前員外只有三成錢幣在產生利息,而且還極不穩定,如今是所有的錢都在產生利息,且極其穩定。這麼算下來,收益顯然是要遠遠高於前者。」

  馬天豪道:「極其穩定?你憑什麼這麼說。這借得多,風險自然也大,稍不留神,可能就血本無歸。」

  「員外忘記我方才說得嘛,幾乎沒有風險。」

  「光憑房子抵押,是難以保證的。」

  馬天豪比較隱晦地說道:「能夠借上萬貫,不用想也知道,是非富即貴之人,我哪裡惹得起啊!」

  張斐笑道:「這就需要我這個精通律法的珥筆之人,我能夠幫助員外與朝中達成一份協議,只要簽訂由我擬定的舉債購房契約,那麼只要對方違約,官府都不需要開堂,將直接判房子歸員外,亦或者將房子拿去關撲,換得錢幣還給員外,確保員外所得之利一文不少。」

  「你有這本事?」馬天豪驚訝道。

  張斐沒好氣道:「我只有這本事好吧。」

  馬天豪一愣,猛然反應過來,正如張斐之前所言,張斐目的是幫助他規避官司,這是律法層面的問題,繞了半天買賣,還是繞到了這上面來了,要是張斐能夠說到做到,的確可以規避官司。

  但是張斐真的能夠做到嗎?

  馬天豪對此表示懷疑,「你誤會了,我並非是指你的手段,而是如今朝廷都對你充滿著敵意,你如何能夠做得到。」

  張斐道:「這不用員外操心,我自有辦法,且會得到當今聖上的批准。」

  這麼厲害嗎?馬天豪不大相信,皺眉思索一番,搖搖頭道:「你說得很動聽,但是在我看來,這風險還是太大了,朝廷政策,朝令夕改,就算你能夠做到,誰又能保證,我將錢借出去後,朝廷不會反悔?」

  張斐沉默少許,道:「敢問員外,可否保證朝廷明日不會找個理由沒收員外的財產?」

  馬天豪皺眉不語。

  張斐又道:「如今唯一能夠保護員外的,就是法律,如果員外連自己都不相信法律,試問又有誰能夠保護員外財產不被侵佔?

  其次,我認為以員外現在的財富,若還一味的去追求財富,那就是本末倒置,自取滅亡。沒有權力加持的財富,統統都是別人的。

  員外應該想辦法提升自己的地位,增強自己的影響力,甚至於染指權力,再加上律法,方可保員外無後顧之憂。」

  馬天豪眉頭緊鎖,突然抬手往桌面上一撈,卻是撈了個空,不禁罵道:「那小子怎麼還沒將酒買來。」

  張斐真想為他點上一根香煙,緩解他緊張的情緒,可惜有火無煙,笑道:「員外莫要緊張,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不是要唆使員外做違法之事。」

  馬天豪瞧他一眼,笑道:「早就聽聞你小子不怕死,今日一見,果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

  張斐笑道:「我做得每一件事,都是光明正大,我甚至敢坐在開封府門前,與員外談論這一切。」

  馬天豪笑著點點頭道:「那你就說說你的光明正大吧。」

  「低息。」

  「低息?」

  「對!」

  張斐笑道:「員外應該也知道,在近三十年來,朝廷對於民間放貸已經是有諸多不滿,甚至這不滿已經到了井噴的時刻,不少樞要大臣都認為這麼下去,將會危害到國家安定,可見這已經是非常嚴重。

  倘若員外在這時候,給出一個令人無比驚訝的低息,雖然只是涉及到房貸,但可想而知,這將會對整個行業造成多大的衝擊。

  屆時員外將會成為一面旗幟,得到朝中許多賢臣的支持,這就是他們想要的商人典範。那麼今後誰要搬到這面旗幟,那就等於說朝廷更渴望民間抬高利息。

  而這種顧忌,也會令員外無憂矣。」

  馬天豪目光閃爍,沉吟半晌,突然道:「官員都欠我的錢,未必是好事啊!」

  張斐笑道:「官員都欠員外的錢,證明官員都認可員外的利息,年年都有官員要買房,員外若有什麼閃失,試問誰借錢給他們,權衡利弊,他們不會做傻事的。而我也會從律法上面,給員外提供支持。」

  馬天豪直視張斐半晌,突然笑著點點頭道:「不愧是珥筆之人,果真是口才了得,但是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張斐笑道:「上哪弄錢。」

  馬天豪哈哈一笑:「看來你的確做足了準備。不錯!我雖有些錢,但若是都拿去買房,那可就顯得杯水車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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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8章 一抱還一抱

  「相信與員外一樣,那錢庫裡面堆滿錢的富商並不在少數。」

  張斐道:「如果員外能夠說服他們加入其中,不但可以解決錢幣的問題,同時也可以增加員外的影響力,到時員外再去做其它的買賣,也是事半功倍啊!」

  其實馬天豪也隱隱猜到這一點,道:「可是要說服他們拿錢出來不是易事啊!」

  張斐苦笑道:「如果我什麼都能搞定,那我為何還要找員外合作,我想此事再難應該也不及去遊說朝廷難吧。」

  如果他又能搞定錢,又能搞定朝廷,那他找誰合作都行啊!

  馬天豪微微有些尷尬,道:「我想知道,到時朝廷能夠給我怎樣的保障。」

  張斐立刻將準備好的一份文案放在桌上,「這只是一份初稿,但其中一些關鍵條例是不會變的,目前最不確定的就是利息該定多少,以及到底是直接判房子的歸屬,還是拿去關撲。

  這是由於我目前拿不到具體的賬目,如果員外能夠提供給我,我馬上就能夠做出一份具體的方案來。」

  馬天豪拿過那份初稿看了看,又向張斐道:「這是你寫得嗎?」

  張斐點點頭。

  馬天豪道:「肯定沒有你的狀紙寫得好。」

  張斐愣了愣,「員外為何這般說?」

  馬天豪道:「如果狀紙寫成這樣,官府怎麼可能理會。」

  「……由於時辰較短,這都是趕出來的,員外將就著看吧。」張斐沒有半點脾氣,他文筆確實不咋地,用詞非常淺白,其實狀紙也就那樣,語句通順,無錯別字,僅此而已。

  馬天豪又覺行文有些囉嗦,可仔細一想,又覺此條例必不可少,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

  整份初稿的核心內容,就是朝廷將此契約立為法律條文。

  這可不簡單啊!

  馬天豪偏頭問道:「你真的能夠做到嗎?」

  張斐道:「我倒是擔心員外能否說服那些富商加入。」

  「好!」

  馬天豪將手中文案往桌上一拍,「一言為定。」

  張斐道:「先別忙著一言為定,還未談及我的酬勞?」

  馬天豪道:「你打算要多少?」

  張斐五指一張,「五百貫。」

  馬天豪點點頭道:「非常合理。」

  張斐笑道:「這五百貫就只是買這一張契約,而不是長期僱傭我,這就是一錘子買賣,若員外另有要求,那得另算價錢。」

  馬天豪濃眉一挺:「這可就多了。」

  張斐道:「多是肯定不多,而且我覺得這樣對員外也好,如果到時有官員想藉機找事,員外也可以表示已與我再無關係。」

  馬天豪沉吟少許,道:「好,若你能夠辦到,錢不是問題。」

  張斐笑道:「錢不是問題,那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正當這時,忽聽屋外一陣馬蹄聲,又聽得馬小義喊道:「爹爹!酒來了!酒來了!」

  話音未落,就見馬小義,提著兩罈子酒闖入屋來。

  馬天豪哈哈笑道:「這酒來得正好,我正要與三郎痛飲一番。」

  馬小義愣了愣,又看向張斐。

  張斐笑道:「我可沒有辜負你的信任。」

  馬小義大喜,跳上前來:「俺就說了,三哥的手段,定能讓爹爹信服。」

  馬天豪略顯尷尬道:「這回算老子看走眼了。」

  馬小義見老子都低頭了,開心的要命,將兩罈子酒往桌上一放,「三哥,今晚咱兄弟必須將俺爹給放倒,讓俺去那麼遠買酒。」

  馬天豪不屑一笑:「你們兩個後生放馬過來便是,要能將我放倒,酬勞給你翻一倍。」

  張斐立刻道:「那還等什麼。」

  ……

  三更時分。

  「呼……」

  張斐甩甩腦袋,又努力地睜了睜眼,向一旁攙扶自己的李四道:「我說李四,你也真是沒點出息,本來我叫你上桌,是讓你幫忙灌倒那青面判官,結果我還幫你擋了幾杯,以三敵一,還讓對方給謙虛了一把,可真是氣死我了。」

  方才那場酒還未喝之前,馬小義就給定了調,弄他爹,結果完全不是對手,逼得張三又將李四拉上桌。

  然並卵。

  李四喝兩碗就給吐了。

  不堪一擊。

  最後,那馬天豪還是騎馬回去的,穩得一逼。

  真是丟了年輕人的臉啊!

  李四一臉內疚道:「三哥,真是對不住,俺家以前很窮,就沒喝過啥酒。」

  「行了!行了!」

  張斐擺擺手,道:「你得多練練,今後少不了這種場合。嗝……」

  他以前就是當小弟的,經常在酒桌上幫老闆擋酒,擋完酒,大清早還得繼續上班,老闆可不會記得你昨日幫他擋酒,他只會記得你今天是否有遲到早退,你要沒有背景,就只能靠拼啊。

  「哦!」

  李四木訥地點點頭,突然道:「三哥,咱們到了。」

  張斐抬頭一看,發現他們已經來到許府的正門前,他眨了眨眼,道:「走後門吧。」

  李四愣了下,道:「可這時辰後門那邊沒人看著。」

  「翻牆!」

  「啊?」

  「啊什麼啊!」張斐道:「我還沒醉,要是讓那女人見到我喝得這麼晚回來,那不得念叨我一晚上。走走走!」

  二人又晃悠悠去到後門。

  「你先馱著我上去,我再拉你上去。」

  這一聽就是專業的,以前張斐讀大學的時候,晚上出門鬼混,經常是翻牆進宿舍,是駕輕就熟。

  「不用,不用,俺馱三哥你上去就行,我自個上得去,喝酒俺不行,但還是有把子力氣。」

  在酒桌上憋屈了一晚上的李四,可算是找到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了。

  背靠著牆,扎下馬步,雙手往腹前一疊。

  架勢十足!

  張斐也不客氣,一腳踏在李四手掌上,由於喝了酒,平衡感欠缺不少,身子還晃了晃,好在李四下盤夠穩,愣住撐住了張斐。

  張斐又小心翼翼地一手扶著牆,一腳慢慢踩在李四地肩膀上。

  正當二人全神貫注翻牆時,忽覺一道微弱的火光射來,張斐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還覺得是自己的眼睛亮了,爬得是更起勁了,又聽旁邊有人問道:「你們在幹什麼?」

  李四偏頭一看,只見許芷倩微微仰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兩個,她身旁青梅提著一個小燈籠。

  「許娘子!」

  李四驚呼一聲,下意識地就站直身體。

  「操!」

  登時聽的一聲悲呼。

  李四猛然想起,張斐還站在自己身上,想去護住,但為時已晚。

  張斐本就丟失了些許平衡感,李四這一起身,他哪裡穩得住,雙手拚命的向後甩動,眼看就要往後摔落下來,他餘光突然瞥向許芷倩,腦子裡面閃過一絲報復的念頭,再加上酒精的作用,身子一扭,直接就撲向許芷倩。

  許芷倩鳳目睜圓,眼睜睜地看著一道黑影向自己撲來,是紋絲不動。

  撲通!

  「哎幼!」

  「三哥!」

  「倩兒姐!」

  只見張斐硬生生將許芷倩給仆倒在地。

  好香!好軟!

  張斐趴在許芷倩身上,是一點痛感都沒有,心中暗笑:你個小妞,那日明明是你撲向我,可弄到後面,好似我的錯,今兒也讓你嘗嘗這被人撲的感覺。

  許芷倩卻疼得是慘叫一聲,這一時半會都回不過神來。

  「三哥!許娘子!」

  愣得片刻的李四趕忙走過來,正準備攙扶張斐,張斐手一揮,擋開他的手,「大哥,你傻呀,叫非禮先,你跟青梅玩了這麼久,怎麼連一點手段也沒有學到。」

  他一說話,許芷倩登時清醒過來,立刻奮力推著張斐,「你這淫賊,竟敢……快些給我起來。」

  可哪裡推得開!

  你這都叫我淫賊了,那你就慢慢推吧!張斐雙目一閉,頭一歪。

  「呼……呼……」

  「好像是鼾聲?三哥,你咋在許娘子的身上睡著了,這可是不行的呀。」李四呆呆地說道。

  許芷倩聽得是滿面通紅,羞怒不已,立刻奮力地掙扎起來,「你……你這淫賊快起來……你等著……我……我饒不了你。」

  那青梅見許芷倩怎麼推不開張斐,立刻上去幫忙,可也是力不從心,頓時也著急了,衝著李四喊道:「你這呆子還站著作甚,快些來幫忙啊!」

  「哦哦哦!」

  李四還是有把子力氣,上去就將張斐給拉了起來,嘴裡還在犯滴咕,「咦?怎麼三哥比方才還要沉得多啊!」

  那邊青梅也將許芷倩給攙扶了起來。

  許芷倩摔得是七葷八素,站起來時,頭都是昏昏沉沉地,也不知是被摔的,還是被氣的,突然,她猛地抬起頭來,憤怒地看著張斐,「你這淫賊,我與你拼了。」

  如瘋了一般揮拳撲向張斐。

  「許娘子,你消消氣,三哥他不是故意的,他喝醉了。」

  李四趕緊背向著許芷倩,將張斐護在身前。

  許芷倩揮拳打了幾下,見全打在李四身上,狠狠一跺腳,「李四,你快些讓開。」

  李四回過頭來,委屈巴巴道:「許娘子,三哥他真的喝醉了,不是故意的,你看,他都睡著了,唉……這都怪俺不能喝酒,三哥才喝得這麼醉,都是俺的錯。」

  「你……」

  許芷倩指著李四,嬌軀如篩糠,「好好好!睡著了是吧。你先將他抬進去,我讓他清醒清醒。」

  說完,她便轉身入得院內。

  李四猶豫半晌後,還是老老實實將張斐攙扶著走了進去。

  這一進門,就見許芷倩與青梅冷冷看著他們兩個,邊上還放著一個水桶。

  這個水桶李四識的,就是放在旁邊屋簷下接雨水的。

  「放下!」

  「許娘子,三……」

  「放下!」

  許芷倩音量陡然提高。

  李四嚇得哆嗦了一下,他還從未見許芷倩生這麼大的脾氣,只能老老實實將張斐放在旁邊廊道上。

  「叫你裝睡!」

  許芷倩提起木桶,便是要潑!

  「靠!」

  只見張斐原地彈起,動若狡兔般地往旁邊就是一個蹦躂,就見一桶水潑在他方才躺過的地方。

  真潑呀!幸虧我有閃。張斐拍拍胸脯,又指著李四道:「李四,你丫真不講義氣啊!就這樣把我給扔了。」

  李四呆呆道:「三哥,你不是睡著了嗎?」

  張斐尷尬地咳一聲,「被噩夢驚醒了。」

  許芷倩瞅著他們兩個耍把戲,這怒火再度湧上頭來,也許就沒有下去過,直接衝上去去,揮起空桶,「你這淫賊,我……」

  「你想幹什麼?打人是犯法的。」

  「你站住。」

  「不站。」

  張斐繞著樑柱,邊躲邊提出抗議:「我是被冤枉的,我要抗辯。」

  許芷倩差點沒有氣暈過去:「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被冤枉的。」

  「我怎麼就不好意思。」

  張斐躲著柱子後面,偏過頭來道:「倒是你,你這雙標玩得可真是溜啊!上回你喝酒喝醉了,往我懷裡撲,我是淫賊,我輕薄了你,好吧,這我認了。今日我喝酒喝醉了,往你懷裡撲,同樣也是被你給嚇的,這又成我淫賊,又成我輕薄於你,你講不講道理啊!」

  「我不講道理?那我問你,那日是誰抱著我不放手。」許芷倩都已經氣糊塗了,什麼也顧不得了。

  張斐立刻反駁道:「那又是誰在我懷裡睡著了,我若不抱著你,你不得溜下去麼,我才那麼狠心,拿水去潑你。就是在公堂之上,主審官也一定是判我見義勇為啊!」

  心裡滴咕起來,真的會這麼判嗎?

  「你……」關於那日一撲,許芷倩也知道自己有理虧的地方,又道:「好好好!那日之事先不提,方才你們兩個鬼鬼祟祟翻我家牆,你作何解釋?」

  張斐道:「你以為我想翻牆,我只是見這麼晚,不想打擾你們休息而已。」

  許芷倩怒斥道:「你身為客人,喝酒喝到三更半夜,又放著大門不走,偏偏選擇翻牆,你這是做客之道嗎?」

  「我……」

  「你無話可說了吧!」

  「唉……」

  張斐突然仰面長嘆:「是,我承認我有錯,我不應該這麼晚回來,但是如今我已經被逼入絕境,我得想辦法反擊,難道坐在家裡就能夠擺平一切嗎?我也不容易啊!」

  說到後面,他語氣夾帶一絲委屈地哽咽。

  許芷倩神情一愣,問道:「你幹什麼去了?」

  她方才為何會第一時間出來,就是因為她擔心張斐選擇鋌而走險,但是她心裡清楚,完全沒有必要。

  張斐道:「我去見馬天豪了。」

  「馬天豪?」

  許芷倩驚詫道:「你去見他作甚?」

  張斐道:「談合作。」

  「合作?」

  許芷倩激動道:「他可是專門放貸的,你這分明是為虎作倀。」

  張斐忙道:「哎……這你可就說錯了,我可不是為虎作倀,我是去勸他善良。」

  「勸他善良?」

  「對啊!」

  張斐點點頭,道:「我要求他將他們典當行的利息降到至多一分。」

  「你要求……」許芷倩都被這廝給都樂了,「你當我是三歲小娃麼,這話你騙得了誰。」

  「此事千真萬確!」

  張斐一本正經道:「其實之前我就打算這麼做,可結果全讓你給破壞了,這就是為什麼我當初為何那般生氣,你身為恩公的女兒,遇事完全就不看證據,凡事全憑一己好惡去猜,恩公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

  許芷倩反駁道:「你做事總是遮遮掩掩,偷偷摸摸,又怎能不讓人懷疑?你若光明正大,我為何要懷疑你?」

  張斐哼道:「我也就瞞你而已,因為我知道你對我存有偏見,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信,事實也證明我是對的,在你眼裡我就是一個罪犯,不是狼狽為奸,就是為虎作倀,若是你王師兄這麼幹,你會這麼認為嗎?」

  許芷倩頓時心中一凜,「你少提王師兄。」

  就這麼愛嘛,提都不讓提?張斐嘴角一撇:「不提就不提,那就說恩公吧,如果是恩公問我,那我絕對會說的,其實那天我就打算跟恩公解釋,只是恩公信任我,沒解釋成罷了,但不代表我不光明正大。」

  許芷倩稍稍心虛地瞧了眼張斐。

  其實那天她見張斐對許遵如此坦誠,就隱隱覺得,這其中可能沒那麼簡單,內心是有點點內疚的。

  「好!」

  許芷倩突然道:「如果真是如你方才所言,那我就承認是我錯怪你了。」

  張斐語氣堅定地說道:「必須要向我的人格和名譽道歉,否則的話,這事就過不去。」

  你還過不去了?

  許芷倩冷冷一笑:「但如果你是騙我的……」

  張斐直接道:「我不得好死。」

  許芷倩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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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9章 主動出擊

  許芷倩隱隱有一種上當的感覺!

  自己本是毋庸置疑的受害者,可現在她反而面臨著道歉的風險。

  這……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摔昏了頭嘛。

  可惜,為時已晚。

  二人來到廳堂後,張斐便好似生怕她反悔一樣,快速地將整個房貸計劃都告訴了她。

  許芷倩聽完之後,不禁感到非常驚詫,連揉著肩膀的手也停了下來。

  「你一個珥筆之人,怎懂得這些?」

  這是她完全沒有想到的,因為這計劃在她看來,純屬就是做買賣,張斐他不是一個珥筆之人嗎?

  這甚至都顛覆了珥筆之人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真是膚淺。張斐一邊喝著茶水來醒酒,一邊說道:「這個計劃的關鍵,是在於律法的支持,而不是在於這個計劃有多麼巧妙,若沒有律法保證,試問誰敢這麼做。」

  許芷倩點點頭:「不錯!這麼大的數目,若無律法保障,誰又敢往外面借。」

  張斐道:「好了!道歉吧!」

  許芷倩一怔,道:「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

  「這種一面之詞,你說幾個來聽聽。」

  「……」

  張斐見她無話可說,哼了一聲:「其實之前我就是這麼打算的,因為珥筆之人的最高造詣,不是打官司,恰恰相反,是要將官司扼殺在那搖籃之中,因為只要上了公堂,就一切皆有可能,已經非常被動局面。

  我希望接觸那些富商,就是打算以規避官司為由,與他們達成合作,幫助他們以合法的手段賺錢,這不是為虎作倀,也不是狼狽為奸,而是各取所需。

  你想想看,我一無身份,二無地位,如果我與他們狼狽為奸,幹一些違法的勾當,那麼結果就是我將成為他們的僕人,我怎麼可能會做這種傻事,我比任何人都要捍衛律法,因為這是我的謀生之道。

  道歉。」

  這事實擺在眼前,關鍵這廝還說得那麼正義凜然,許芷倩也不得不認,「道歉就道歉。」

  張斐道:「請從第一次相遇開始道歉。」

  「憑什麼?」

  「是誰主動撲過來的?是誰的丫鬟不分青紅皂白罵我淫賊?又是誰喊了我百八十遍登徒子?還有,是誰踩了我的腳。而我,在恩公面前證明我的清白之後,是第一時間放開了你。」

  「抱歉!」許芷倩霞飛雙頰,聲若蚊吟道。

  張斐呵呵一笑:「那陳裕騰的道歉可都比你有誠意呀。」

  許芷倩直接抬起頭來,「我承認從一開始就對你存有偏見,對此我感到非常抱歉。」

  張斐神情嚴肅道:「我張斐正式接受你許芷倩的道歉。」

  許芷倩突然問道:「那今晚的事呢?」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張斐輕咳一聲,腰板挺直,直視許芷倩道:「今晚的事,我承認是我蓄意報復而為之,對此我感到非常抱歉,也願意對此做出補償,幫你揉一揉那受傷的三角肌……」

  許芷倩狐疑道:「什麼三角肌?」

  「呃……就是肩膀。」

  「我才不要你揉。」

  「由於受害方出於好心,婉拒了我的補償,故此此番補償不再作數。咳咳。」

  張斐又繼續道:「其實我已經感到十分後悔,這也許是我人生中一個不可抹去的污點。因為身為男人,理應大度,而不應該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睚眥必報,此舉真乃小人也,真豬狗不如也……」

  「夠了!」

  許芷倩打斷了他的話,「你這哪是道歉,分明就是在指桑罵槐?」

  張斐詫異道:「許娘子為何會這麼想?」

  「我……」

  許芷倩頓了一會兒,差點就不打自招了,哼道:「我正式接受你的道歉。」

  「行!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張斐又道:「今後在公事上面,我都會第一時間與你商量。」

  「真的?」

  許芷倩不太相信啊!

  「當然是真的。」張斐笑道:「如今誤會已經消除了,我還瞞你作甚,我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其實就算沒這一齣,他也會告訴許芷倩的,原因很簡單,他身邊真的沒有其他人,就只有許芷倩可以信任和依賴的。

  畢竟這種事也不可能去求許遵幫忙。

  如果許芷倩不答應他的話,那他也會想辦法讓許芷倩答應的。

  他沒得選啊!

  「姑且信你!」許芷倩對此是一無所知,又問道:「你是打算讓我爹爹幫忙?」

  這個計劃的關鍵,就是要說服朝廷,那張斐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許遵。

  張斐笑著搖搖頭道:「的確,我留在汴京,就是希望能夠得到恩公的保護,但也僅此而已,這屬於我個人的私事,怎麼可能去麻煩恩公。」

  許芷倩好奇道:「那你打算找誰幫忙?」

  張斐遲疑少許,道:「王安石。」

  「王大學士?」

  許芷倩一驚,又問道:「他會幫你?」

  你難道不知道,他已經幫了我很多忙嗎?張斐充滿自信道:「我會說服他的。」

  「你能說服王大學士?」許芷倩驚訝道。

  拗相公絕非浪得虛名。

  張斐道:「如果司馬大學士看到你這般神態,定會感到非常受傷。」

  「為何?」

  話一出口,許芷倩登時反應過來,立刻回到正題:「你是想借此來掙脫束縛?」

  再說下去,這廝又要吹噓自己在審刑院幹翻司馬光的事跡。

  「不!」張斐搖搖頭道:「這是反擊,我必須要讓他們付出相等的代價,同時我還要爭取本就屬於我的權力。」

  許芷倩越聽越迷糊了,說到底這也就是房價而已,即便大獲成功,也傷害不到王司農他們,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張斐道:「到時馬家那邊先會送來一些賬目,而我們將根據那些賬目,擬定出一份非常詳細的方案,畢竟王大學士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我們必須得拿出一點真本事來,到時我們再慢慢商議。」

  ……

  翌日清晨。

  「聽聞昨夜你又與倩兒吵了起來?」許遵隨口問道。

  張斐訕訕道:「不是吵,只是有些爭執。」

  許遵問道:「爭執什麼?」

  清官難斷家務事,他還就怕許芷倩跟張斐吵起來,幫哪邊都不是。

  張斐也不打算瞞著許遵,於是簡單的將他的打算告知許遵。

  許遵的驚訝度比許芷倩稍低,因為他見識過張斐在時政上面的一些見解,捋了捋鬍鬚,這一時半會也理不清楚,問道:「你是想借此另謀出路?」

  「也算是吧。」

  在許遵面前,張斐就收斂許多。

  許遵問道:「這會不會有些大費周章?」

  雖然朝廷約束爭訟,等於是給張斐來了一個釜底抽薪,但是僅僅是約束他不能隨便上堂辯護,你這好了,直接來了一個政策,並且還打算去說服王安石。

  許遵就認為,到底有沒有這個必要?

  張斐道:「謀生對於我而言,十分重要。」

  「那倒也是。」許遵笑著點點頭,又沉吟少許,遂言道:「這樣吧,你準備好之後,告訴我一聲,我邀王介甫來府上,到時你自己跟他說。」

  「啊?」

  張斐頓時覺得有些受寵若驚,「恩公你……」

  許遵笑道:「我這人是有些固執,但也不至於到迂腐的地步,只要你不作奸犯科,不做違背道德之事,那我當然願意支持你,再說,我就是請王介甫來家中吃個便飯,至於能不能說服他,還得看你自己,其實啊……以王介甫的性子,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原來他心裡一直認為,在約束爭訟一事上,對張斐非常不公平,但是他又未能給予張斐太多支持,在不違背原則的情況下,他很願意給予張斐提供一些幫助。

  張斐拱手道:「多謝恩公。」

  ……

  而那邊馬天豪很快就將張斐所要的資料陸續送到許府。

  足足十車。

  「這麼多?」

  許芷倩看著堆滿屋子的資料,都傻眼了。

  張斐苦笑道:「我們要忽悠……咳咳,要說服的對象可是王安石,就是再多十車,也不足為奇,他值得我們這番努力。」

  許芷倩可是非常尊敬王安石的,頓時覺得這非常合理,於是幫著張斐整理了起來。

  「咦?這可是店宅務的賬本啊!」許芷倩拿著一本賬目,略顯詫異道。

  這算什麼,沒見過世面,在咱那個年代,每個賣房子的銷售員都知道老子的電話號碼,沒有打電話給我,那也只因老子卡裡面沒錢罷了。張斐笑道:「只要有錢……」

  許芷倩側目看向他。

  張斐眨了眨眼,咳的一聲:「我只知道這是馬家送來的,跟我可沒有關係,我是合法的。」

  「狡辯!」

  許芷倩翻了個白眼,又拿起一本,翻了翻,乃是汴京最大牙行的房屋交易記錄,但不是那種非常詳細的,而是每年的成交量,以及價格,非常籠統的數據,不禁滴咕道:「這馬家還真是手眼通天啊!」

  張斐知這小妞喜歡較真,索性也不理會,埋頭工作起來。

  許芷倩瞥了眼張斐,問道:「你要這些有何用?」

  張斐道:「我得算出利息該定多少,讓馬家有得賺,同時讓朝廷願意接受,以及還得證明朝廷能夠獲得多少稅收。」

  許芷倩聽著都覺頭暈,「這得算多久?」

  「不用多久。」

  張斐道:「你只需要用筆寫出我的計劃,其餘方面我來做就行。」

  許芷倩不太相信,這裡可是有足足十車資料啊!

  但張斐很好的用實力證明了他沒有說謊,只是花了五日時間,就全部統計出來了。

  這古代賬目看著是多,但其實並不多,而且數據也非常簡單。

  十車?

  看有沒有十張A4。

  張斐之前就是幹這活的呀!

  對於張斐而言,最難的地方,就是文案,許芷倩可以完美的補充。

  ……

  此時天氣已經漸漸轉涼,絢爛壯觀的晚霞,漸漸隱去,取而代之是蕭條,是陰霾,是萬物凋零。

  皇城門前。

  「真是稀罕,你許仲途竟然要請客吃飯。」王安石故作震驚地向許遵說道。

  許遵這人,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很少應酬什麼,也很少請客吃飯,事事秉公處理,朝中君子,對他都非常尊敬,比如王安石、司馬光,可討厭他的人也不少。

  這傢伙不近人情。

  要是落在他手裡,可就慘了。

  許遵如實道:「其實我不過是受人所托。」

  王安石更覺稀奇,「不知何人能夠請得動我仲途兄。」

  許遵道:「張三。」

  王安石愣了下,「張三?」

  許遵點點頭,又道:「張三說要向你獻策,他本想自己上你府上拜訪,可我又怕唐突,故此尋思著請你到我府上。」

  王安石好奇道:「你與他關係匪淺,他為何不直接向你獻策。」

  許遵道:「因為這事關財政,不在我的職權範圍內。」

  王安石愈發好奇道:「他還懂財政?」

  許遵笑道:「這小子深不可測啊!」

  「你許仲途都這麼說了,那我倒要去見識見識。」說著,王安石道:「對了,他不會無緣無故向我獻策吧?」

  許遵道:「他當然是有所求的。」

  王安石抖了抖大袖:「我這袖子裡面的東西可是不好拿啊。」

  許遵呵呵道:「他那張嘴也不是好惹的啊。」

  「哈哈……請。」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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