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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山君夫人
江玉郎吐了吐舌頭,笑道:「你真是會多心,有了你這麼漂亮的老婆,我還會打別人的主
意麼﹖」他摟起絨萍姑的脖子,在她面頰上親了親。
她垂下頭,眼睛似已有些濕濕的,輕輕接著道:「你知道,你不但是我平生第一個男人,
也是我平生第一個對我如此親切的人,無論你這麼做是真是假,只要你永遠這樣對我,我
就已心滿意足了,你就算做別的壞事,我……我……」她咬著嘴唇,再也說不出話來。
鐵心蘭瞧著她,聽到她的話,心裡不禁暗暗嘆道;「這是個多麼寂寞的女人,又是個多麼
可憐的女人,她甚至已明知江玉郎對她是假的,假的她竟也接受,她難道已再也不能忍受
孤獨﹖」
鐵心蘭心裡又是難受,又是同情。
大殿的神座下竟有條秘道。
這條秘道可以通向幾間地室,鐵心蘭就被鐵萍姑送入了一間很舒服的地室裡來了。
她立刻發現,那「黑衣人」早已在這屋子裡了 他整個人軟癱在一張椅子上,顯然也已被
人點了穴道。
令鐵心蘭吃驚的是坐在這「黑衣人」對面的少女。
這少女有一雙十分美麗的大眠睛,只可惜這雙本該十分清澈的大眼睛裡,此刻竟充滿迷惘
之色。
她呆呆地望著那「黑衣人」,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那「黑衣人」也在望著她卻似瞧得癡了
。
慕容九怎會也在這裡﹖鐵心蘭忍不住驚呼出聲來。
江玉郎瞧著他們哈哈大笑道:「這裡也有個你的老朋友,是麼﹖」
鐵心蘭咬緊牙,總算忍住沒有再罵出來。
江玉郎走到黑蜘蛛身旁大笑道:「蜘蛛兄,又有位朋友來看你了,你為什麼不理人家﹖」
黑蜘蛛這才像是自夢中醒來,瞧見了鐵心蘭,吃驚道;「你﹖……你怎地也來了﹖」
鐵心蘭苦笑道:「我們本來……本來是想來助你一臂之力的。」
江玉郎仰頭狂笑道:「只可惜普天之下,只怕誰也救不了你們!」
鐵心蘭咬牙道:「你莫忘了,還有花公子……」
江玉郎似乎笑得喘不過氣來,大笑著道:「花無缺此刻還等著別人去救他哩。」
花無缺終於解開了白夫人頸上的鎖鍊。
他長長鬆了口氣,道:「夫人現在可以起來了麼﹖」
白夫人身子卻已軟軟的倒在稻草上,喘著氣道:「我現在怎麼站得起來﹖」
花無缺怔了怔,道:「怎會站不起來﹖」
白夫人嘆了 氣,道;「呆子,你難道看不出來,我現在簡直連一絲力氣都沒有。」
她稱呼竟已從「公子」變為「呆子」了。花無缺只有伸手去扶她的膀子。
但白夫人卻像已癱在地上,他那裡扶得起,若不是他兩條腿站得穩,只怕早已被白夫人拉
倒在稻草堆上了。
他只好去扶白夫人的腰肢。
白夫人卻又渾身扭曲起來,吃吃笑道:「癢……癢死我了,原來你也不是好人,故意來逗
我。」
花無缺臉又紅了,道:「在下絕非有意。」
白夫人咬著嘴唇,道:「誰知道你是不是有意的!」
花無缺簡直不敢看她的眼睛,扭過頭去道:「夫人再不起來,在下就要……」
白夫人膩聲道;「呆子,你這麼大一個男人,遇見這麼點小事就沒主意了麼﹖」
花無缺嘆道:「夫人的意思要在下怎樣﹖」
「你扶不起我來?難道還抱不起我來麼﹖」她面泛紅霞,豐滿的胸膛不住起伏……
若是換了江玉郎,此刻不撲上去抱住她才怪,若是換了小魚兒,此刻卻只怕要一個耳光摑
過去,再問她是什麼意思了。
但花無缺,天下的女人簡直都是他的剋星。他既不會對任何女人無禮,更不會對她們發脾
氣。
他甚至直到此刻,還末覺出這嬌慵無力的女人,實在此旁邊那吊睛白額猛虎還要危險十倍
。
花無缺默然半晌,嘆了口氣,柔聲道;「夫人此刻若真的站不起來,在下就在這裡等等好
了。」
白夫人眼波流轉,笑道:「我若是一個時辰都站不起來呢﹖」
花無缺道:「在下素來很沉得住氣。」
白夫人「噗哧」一笑,道:「我若是三天三夜都站不起來,你難道等三天三夜﹖」
花無缺居然還是不動氣,微笑道;「在下知道夫人絕不會讓在下等三天三夜的。」
她忽然輕呼一聲,跳起來撲入花無缺懷裡。
花無缺這才吃了一驚,道:「夫人,你……」
「不好,我……我丈夫回來了。」
花無缺也不禁變了顏色失聲,道:「在那裡﹖」
白夫人全身發抖,道:「在……就在……」
只聽外面一人大吼道;「就在這裡!」
「砰」的一聲,左邊一扇窗戶,被震得四分五裂,一條大漢從粉碎的窗框間直飛了起來。
他身上穿著件五色斑斕的錦衣,面色黝黑,滿臉虹鬚如鐵,一雙眼睛更是神光炯炯,令人
不敢逼視。
花無缺早就想推開白夫人了,但白夫人卻緊緊摟住他的脖子,死也不肯放鬆,像是已經怕
得要命。
那大漢自然已瞧得目眥盡裂,怒喝道:「臭裱子,看你做的什麼事﹖」
他一躍入大廳,那猛虎就搖著尾巴走過去,就好像隻馴服的家犬。但這大漢卻一拳將這重
逾
數百斤的猛虎打得幾乎飛了起來,樸出去一丈多遠,跳起腳怒罵道:「好個不中用的東西
,我要你看著這臭女人,你卻只知道睡懶覺。」
這猛虎竟連半分虎威也沒有了,翻了個身站起來,乖乖的蹲在那裡,瞧那垂頭喪氣的模樣
,
簡直連隻病貓都不如。
花無缺簡直瞧呆了,忍不住道:「閣下暫且息怒,聽我一言……」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那大漢更是暴跳如雷狂,吼道:「我聽你什麼?我聽你個屁,老子
前腳一走,你們這雙狗男女就不幹好事,老子早就知道這臭裱子是天生的賤貨,竟會看上
你這種小兔崽子!」
白夫人卻大聲道;「老實告訴你,我們在一起已經有兩三年了,只要你一出去,我們就親
親熱熱的在一起,你又能怎麼樣﹖」
那大漢仰面狂吼,拚命腿著自己的胸膛,吼道:「氣死我了!」
但花無缺卻比他還要憤怒十倍,嗄聲道:「白……白夫人,我和你無冤無仇,你……你為
何要如此……」
白夫人柔聲道:「好人,你怕什麼,事情反正已到這種地步了,咱們不如索性跟他講個清
楚反而好,是麼﹖」
花無缺氣得手都發起抖來,道:「你……你……」
那大漢厲喝道;「講清楚也沒用,你們這對狗男女若想要老子做睜眼王八,那是在做夢!
」
他狂吼著撲過來,一拳擊出!
拳風虎虎,竟將滿廳燈火都震得飄搖不定,花無缺的衣袂,也被他拳風激得飄然飛舞!
他實在不想打這場冤枉架,身形一斜,輕輕避了開去!
那大漢更是狂怒,喝道:「好小子,難怪敢偷人家的老婆,原來有兩下子!」
喝聲中又是三拳擊出。花無缺展開身形,連連閃避,能不還手,他實在不想還手。
但這大漢非但拳重力猛,而且招式也十分險峻毒辣,武功之高,竟遠出花無缺意料之外。
花無缺也實在被逼得不能不回手了。他左拳拍出,右手巧妙地劃了半個圓弧。
這正是妙絕天下的「移花接玉」神功。無論是誰,被這種奇異的力量一引,發出的招式,
都會反擊到自己身上。
誰知那大漢一聲虎吼,身子硬生生向後一挫,竟將發出去的拳勢,硬生生在半途頓住!
他出拳力道那般猛烈,後防必已大空,此時發出的力道驟然回擊,本是任何人也禁受不住
的﹖
花無缺更末想到這人竟能破得了「移花接玉」神功,除了「燕南天」之外,這只不過是他
所遇見的第二個人!
他委實不能不吃鶩!這大漢功力之深厚,竟不可思議!
那大漢瞧著他獰笑道:「原來是移花宮出來的,難怪這麼怪了……但你這麼點功力,又怎
能奈何我白山君,叫你師娘來還差不多﹖」
他拳式再度展出,力道更強.更猛,竟像是真的末將威震天下的「移花接玉」放在眼裡。
現在他更不能不還手了。
這白山君的武功,實已激起了他的敵愾之心,他驟然遇見了這麼強的對手,也不免想分個
強弱高低!
白夫人在一旁拍手嬌呼道:「對,不要怕他,為了我,你也該和他拚了!」
這呼聲聽在花無缺耳裡,雖然越想越不是滋味,但現在他已好像騎上了虎背下都下不來了
。
他簡直猜不透這白夫人打的究竟是什麼主意!白山君拳勢越來越兇猛。
他每一招.每一拳擊出,彷彿都已拚盡了全力,再也沒有餘力可使了,但他第二拳發出,
力道卻又和頭一拳同樣兇猛。
但花無缺身形如驚鴻、如遊龍,滿廳瓢舞,白山君拳勢雖猛,空自激得他衣袂飛舞,卻還
是將他無可奈何。
白夫人嬌笑道:「好人,我真還末看出你有這麼好的功夫,有你這樣的情郎,我還怕什麼
?
你趕緊宰了這老傢伙,我們就可以安安穩穩地做一對永遠夫妻了。」
她越說越不像話,花無缺既不能封住她的嘴,又沒法子不聽,縱然定力不錯,卻也難免為
之分心。那白山君的拳式,卻又根本容不得他稍有分心。
白夫人忽然失聲驚呼道:「哎約,小心他下一著虎爪抓心!」呼聲中,白山君果然虎吼一
聲一爪抓來。
這一招也末見得特別厲害,花無缺向後微一錯步,就避開了,心裡倒不覺有些奇怪,不知
道白夫人為何要突然驚呼起來。
他知道這其中必定有花樣的。
但這時卻已沒有時間來讓他想了,他腳步剛往後一退,左右雙膝的腿彎裡,已各中了一點
暗器。
他直到身子倒下,還不知道這暗器竟是白夫人發出來的,白夫人卻已樸過來,抱住了白山
君的脖子,嬌喘著道:「我本來以為已愛上了別人,但你們一打起來,我才知道真正愛的
遠是你,
我寧可將天下的男人都殺光,也不能看別人動你一根手指。」
花無缺嘆了 氣,閉上眼睛,心裡直發苦:「唉,女人……」
他現在才懂得小魚兒為什麼會對女人那麼頭疼了。
只聽白山君狂笑起來,笑聲越來越近,終於到了他身旁,他眼睛閉得更緊,既不想說,也
不想聽,更不想看。
白山君卻狂笑道:「你現在總該知道咱老婆的厲害了吧,誰若沾上她,不倒楣才怪,你年
紀輕輕,不像個呆子,怎地偏偏做出這種事來﹖」
花無缺咬緊牙關,也不想辯駁。白山君卻一把拎起他衣領,拖起就走。
只覺白山君竟將他放到一張短榻上,又對他翻了個身,面朝下,接著,竟將他的褲子脫了
下來。
花無缺駭極大呼,道:「你……你想幹什麼?」他拚命仰起頭,張開眼睛!
只見白山君笑嘻嘻地站在短榻旁,面上絕沒有絲毫惡意,手裡拿著一塊黑黝黝的馬蹄鐵,
緩緩道:「我那老婆暗器之歹毒,昔年連燕南天聽了都有些頭疼,你兩條腿各中一枚,我
若不用這吸鐵星將它吸出來,你這輩子就休想走路了。」
花無缺又驚又疑,道;「你……你為何要救我﹖」
白山君忽又大笑起來,道:「你以為我真相信我老婆的話麼﹖」
這時他已自花無缺腿穹裡吸出了兩根細如牛毛的小針,針雖小,但釘在花無缺腿裡時,他
全身竟連一絲力氣都沒有,連手指都動彈不得。
此刻針被吸去,花無缺立刻就奇蹟般恢復了力氣,翻身一掠而起,眼睛睜睜望著白山君,
道:「你既不信她的話,方才為何……為何要那般惱怒﹖」
他簡直好像墜入五里霧中,再也摸不著頭緒。
白山君拍了拍他肩頭,笑道;「小伙子,我知道你也被弄糊塗了,好生坐下來聽我說吧。
」
花無缺苦笑道:「在下倒的確想請教請教。」
白山君竟也嘆了口氣,竟也苦笑道;「你可知道,世上有一種奇怪的人,別人若是愛她敬
她她就覺得痛苦,若是百般凌辱虐待於她,她反而會覺得舒服快樂。」
花無缺既覺驚奇,又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道:「世上真有這樣的人﹖」
白山君苦笑道;「自然是有的,我老婆就是其中的一個。」
「她……她怎會這樣子的﹖」
白山君嘆道:「據說她從小就是如此,非但從小就喜歡別人虐待她,而且她自己還要虐待
自己,到了老年時,這脾氣更是變本加厲,竟連普通居室都待不下去,非要將住處佈置成
馬廄一般,而且還要我用鐵鍊鎖住她。」
花無缺嘆道:「原來這竟是她自願如此的,在下本還以為是……」
白山君道:「我雖然知道她這毛病,但有時還是不忍下手,也不願意動手,所以她就時常
會故意激怒我,為的就是想我揍她。」
花無缺嘆道:「今日之事,想來也必定就是為了這原故了。」
白山君道:「她年華逐漸老去,總以為我會對她日久生厭,移情別戀,所以時常又會故意
令我嫉妒﹖……,」
「其實白夫人那些做作全都是多餘的,閣下愛妻之心,自始至終,從來也未曾改變過,是
麼﹖」
白山君仰首大笑道;「不錯,我只顧了她的歡喜,卻令朋友你吃了個大虧,只事實是在我
夫妻之錯,是打,是罰,但憑朋友你吩咐如何!」
花無缺整了整衣裳,微笑道:「實不相瞞,在下本來對此事也委實有些惱怒,但聽了閣下
這番話,卻非但對閣下的處境甚是同情,對閣下如此深摯的伉儷之情,更是十分相敬,何
況,在下本已作了賢伉儷的階下囚,本只有任憑閣下處置的。」
他語聲忽然頓住,只因他剛走了兩步,忽又發現自己雖然已可行動無疑,但一口氣到了腰
上便再也無法提起。
花無缺緩緩道;「閣下又何苦要在我腰畔暗施手腳﹖」
白山君像是吃了一驚,失聲道;「真的麼﹖那想必是我方才為你拔針時,一不小心,又將
那
「遊絲針」插入你腰畔什麼穴道裡去了。」
花無缺悠悠道:「就在「笑腰穴」下。」
白山君像是著急得很,搓著手道:「若在「笑腰穴」附近,那就麻煩了,我實在不敢胡亂
替你拔針,否則若是又一不小心,令那遊絲針竄入你「笑腰穴」裡,便是神仙也救不了的
,只有眼看著你狂笑三日,笑死為止。」
花無缺默然半晌,道:「既是如此,在下只有告辭,去另外設法了。」
白山君嘆道:「你現在若是隨意走動,那遊絲針也會跟著你氣血而動,竄入你笑腰穴裡,
你縱然十分小心,也走不出七十步的。」
花無缺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靜靜地凝注著他,良久良久,才長長嘆了 氣,苦笑著搖
頭道:「賢夫婦的行徑,的確令人難解得很,尊夫人不願為人,卻願做馬,這且不去說她
,而閣下……」
白山君凝注著他,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你真的直到此刻還不知道我是誰﹖」
花無缺道:「在下見識一向不廣。」
白山君笑道:「不錯,移花宮門下,自然不會留意江湖俠豵……但「十二星象」這名字,
你難道也從末聽人說過﹖」
花無缺恍然失聲道:「不錯,虎為「山君」,難怪閣下不但以虎自命,還蓄虎為奴,馬為
「虎妻」,難怪尊夫人不願為人願做馬了。」
白山君大笑道:「你此刻既然已知道我是誰,便該知道「十二星象」中人,與「移花宮」
乃是死敵,你既已落人我手中,難道不害怕麼﹖」
花無缺神色不動,淡淡道:「閣下若要動手,方才便不必救我,閣下方才既然救了我,想
必是有求於我,閣下既然有求於我,我難道還會害怕麼?」
白山君又自大笑起來,他笑著笑著忽又沉下臉,汎聲道:「不錯,我的確有求於你,只要
你說出「移花接玉」這功夫的秘密,我不但立刻放了你,而且你若有所求,我必也件件應
允。」
花無缺忽也笑了起來,道:「閣下若以為「移花接玉」的秘密,如此容易便可得到,閣下
就未免會大大失望了。」
白山君變色道:「你難道敢不說﹖」
花無缺悠然道:「世上令人開口的法子有很多,有的以生死相脅,有的以酷刑逼供,有的
以財色相誘,閣下不妨都試試看,看是否能令在下開 。」
白山君默然半晌,忽又一笑,道:「我既然無法可想,也不願白費氣力,看來只有一走了
之。你願意留下,就留下,願意走就走,我也管不了你了。不過你萬一要找我時,只要大
叫一聲,我就會來的。」他竟然真的說走就走,話末說完,已揚長而去。
這一著又出了花無缺意料之外,一時間竟有些示知所措,只見白山君剛走出門,又回過頭
來,笑道:「但你也莫要忘記,千萬莫要走出七十步,否則大笑而死的滋味,可實在比什
麼死法都要難受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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