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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yusu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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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蕭鼎 ]【誅仙】[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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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02:0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足跡~
黑色山峰。

踏上那座山峰之後,一股濃烈的異味就始終在空氣中飄蕩著,有點嗆人,帶著些硫磺的味道。鬼厲和金瓶兒都是修行深厚的人,對這等異味還能忍受,但隨著他們逐漸深入這座山峰,漸漸強烈起來的陰風,卻漸漸有些讓他們皺眉了。

那是帶著透骨冰涼的風,不知怎麼,吹拂過臉上的時候,雖然風力並不是如何之大,但陰慘慘卻著實令人從心底發寒。加上從前方山峰深處不知哪裡發出的幽幽尖嘯聲,此起彼伏,忽高忽低,似猿猴夜啼,又是猛鬼慘笑,聽在耳中也是磣的慌。

猴子小灰趴在鬼厲肩頭,啃完了最後一個野果,隨手將果核一扔,三隻眼睛張開,四下張望,似乎對牠而言,倒是一點不受這些異象的影響。

金瓶兒眉頭越皺越緊,忽然道:「好像有點不對。」

鬼厲一怔,停下了腳步,道:「怎麼了?」

金瓶兒遲疑了一下,道:「我前次跟蹤過來此處,並未有這些滿山遍野的鬼哭狼嚎和陰風陣陣,只是後來到了鎮魔古洞那裡,似乎才有一些。怎的過了一些時日,這裡卻和幽冥鬼獄一般了?」

鬼厲向遠處看了看,淡淡道:「也許這裡乃是獸妖巢穴,戾氣太重,本該如此。當日妳過來時他才剛剛復生,當然沒有近日氣象了。」

金瓶兒想了想,也只有這麼解釋了。當日在青雲山頭,獸神與誅仙劍陣血戰一場,重創於誅仙古劍之下,任誰都看得出那一劍之威乃是何等之大。不過就算是在誅仙劍陣之下,獸神仍然可以遁逃而走,他這份修行,卻已經是足以震駭天下了。

金瓶兒眼波流動,忽然道:「你說,萬一我們果然在鎮魔古洞中找到獸神,雖然他已經負傷了,但我們二人,真的對付得了他麼?」

鬼厲搖了搖頭,道:「我怎知道?」

金瓶兒看著他,忽然笑道:「看你的樣子,只怕是沒幾分把握吧!既然如此,你還跟我來這裡做什麼?」

她望著鬼厲,似笑非笑道:「你可別忘了,狐岐山中,可還有個碧瑤等著你去救她呢!若你死在這裡,豈不是太對不起她了麼?」

鬼厲哼了一聲,向前走去,道:「此事是她父親令我所做的,我負碧瑤太多,多少總是要做一些事情的。倒是妳,」他冷冷一笑,道:「如果妳萬一不幸死在此處,只怕才是死不瞑目吧?」

金瓶兒嬌媚一笑,對著他的背影笑道:「哎呀!你這個人可真是好生見外,只要我們一起死了,莫說是這獸妖巢穴,便是豬圈牛欄,那也是好的。」

鬼厲在前頭嘿嘿冷笑兩聲,顯然對金瓶兒這等話語半分也不相信,更不用說有絲毫感動的表現了,只是徑直走去。倒是他肩頭的猴子轉過頭來,對著金瓶兒,居然難得之極的裂開嘴笑了笑,看去似乎心情不錯。

與鬼厲以前交往的幾個女子不同,小灰對金瓶兒並不像當日和小白、小環兩個女子一般的親熱,數日下來,這般咧嘴開心的笑,倒還是第一次。

金瓶兒多少有些意外,但總不是壞事,倒也有些高興,笑意盎然正要走上前去逗逗猴子,不料猴子裂著嘴剛笑了片刻,忽地嘴巴一張,卻是吐了個黑乎乎的東西出來,速度極快,直向金瓶兒站立處飛來。

金瓶兒嚇了一跳,不過她畢竟不是常人,並不慌亂,腳下微旋用力,身子硬生生向旁邊讓開了幾分,將那個怪異東西讓了過去。

只聽噗的一聲低響,那東西掉在了地上,居然沒有彈起來,而是直接砸進了地上。金瓶兒回頭一看,卻是一個野果果核,不知小灰什麼時候嘴巴裡還剩下一個的,嘖嘖嘗著滋味,此刻卻拿來戲耍她。

金瓶兒被一隻猴子戲弄,心頭微怒,俏臉也白了幾分,橫眼看去,卻只見那灰毛猴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轉過身子反坐在鬼厲肩頭,面對著金瓶兒,雙手抱在胸口交叉,兩隻腳蕩來蕩去,三眼望天,滿臉儘是一副驕橫之色,大有傳說中的流氓氣概,就連長長的尾巴也在身後晃來晃去,一副我就是欺負你了,我是流氓我怕誰的模樣。

金瓶兒不看還好,一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緊走幾步追上鬼厲,怒道:「你這隻猴子怎麼這麼沒教養,隨便拿果核吐人你知道麼?」

鬼厲慢慢轉過頭來,看著金瓶兒,面上神色有些奇怪,半晌道:「妳是在罵牠麼?」說著指了指小灰。

金瓶兒點頭。

小灰登時怒了,一下子從鬼厲肩頭跳了起來,吱吱亂叫,三眼圓睜,雙手緊握成拳,不住比劃,看樣子是怒火中燒,要和告狀的金瓶兒打一場,氣勢逼人。

金瓶兒倒沒想到這隻灰毛猴子居然通人性到了這種地步,怔了一下,退後了一步,隨後不去理牠,向鬼厲大聲道:「我便是在罵牠,這畜生也實在太可惡了,你養了牠就要把牠教好……」

「你啊!」突然,鬼厲少有的大聲開口,衝著小灰喝了一句,同時也把金瓶兒的話給打斷了。

小灰嚇了一跳,停頓了下來,金瓶兒也是吃了一驚,看著鬼厲。

只見鬼厲皺著雙眉,面色嚴肅,對著小灰喝道:「我早跟你說了,要多多讀書,知書才能達理,你就是不聽。上次教你的那本《神魔誌異》,你為什麼不學?回頭給我抄它三百篇再來見我!」

小灰三隻眼睛一起瞪大,眨呀眨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又抓了抓,再摸了摸,顯然有些發呆。

不過另一邊金瓶兒也沒好到哪去,吃了一驚之後,忍不住冷笑道:「你在說什麼鬼話,這猴子就算再通人性,也從來沒聽說過會讀書寫字的!」

鬼厲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哦」了一聲,似這才醒悟,淡淡道:「既然如此,連妳也這麼說的話,這猴子沒有教養就不是我的錯了。天生萬物,奈何猴子不能讀書,奈何,奈何?」

他望著金瓶兒,毫無誠意地嘆息了一聲,更不多話,回頭又向前走去了。

金瓶兒為之氣結,臉色都白了。

前頭猴子小灰撲通一聲,從鬼厲肩頭掉了下來,摔在了地上,卻不見牠有什麼疼痛樣子,反而大聲尖叫,手舞足蹈,狂笑不已,時而捧腹,時而捶地,更有四肢朝天,尾巴揮舞的,總之笑的要多猖狂就有多猖狂。

金瓶兒越看越怒,正要發作,小灰卻突然跳了起來,「吱吱吱」衝著金瓶兒怪叫,做了個大大的鬼臉,隨即四肢著地,嗖嗖兩下竄了回去,幾下跳上了鬼厲肩頭,這才重新趴了下來,在那裡得意洋洋的回頭看著金瓶兒,又是一個鬼臉。

金瓶兒怒上加怒,連身子都似乎有些發抖起來,貝齒一咬,就抬起手欲向前揮去,暖暖陽光之下,她手掌邊緣泛起了淡紫色的光芒,詭異之極。

只是那手掌抬到一半,卻是停頓在了半空,前方那個男人的身影下,似乎手邊也散發出淡淡的青色光輝。

金瓶兒瞳孔收縮。

半晌,她忽然一頓足,隨即放下手,閉上眼睛,深深呼吸。胸膛起伏了幾次之後,她的臉色已回復了平時模樣。而前方鬼厲手邊的青輝,也緩緩消失,至於他的身影,也已經在灰毛三眼猴子刺耳的怪笑聲中,慢慢走的遠了。

金瓶兒定了定神,心下仍有幾分微怒,但同時不知怎麼,面上卻有幾分微熱。她向來顛倒眾生,以玩弄人心為長事,怎知今日竟被一隻猴子給戲耍如此了……

她哼了一聲,將這些事撇開不想,正欲前行,忽地她眉頭一皺,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轉過身子慢慢走了回來。不多時,她已經走到了小灰剛才挑釁吐出的那只果核落地之處。

果核乃是這裡普通的山間野果果核,並無奇怪之處,但此時的那個果核,竟然是整個陷入了地上,只露出幾分硬殼在外面。而這座焦黑怪異的山峰上,並不像十萬大山其他處,有鬆軟的泥土,到處都是堅硬的岩石。

小灰一吐之力,竟是將果核擊入了硬石之中。

金瓶兒眉頭緩緩皺起,慢慢站起身子,向著鬼厲身影消失的方向看去,從那個方向吹來的陰風陣陣,風中似乎依然還有猴子小灰刺耳的怪笑聲音。

低低的,彷彿是她輕聲自語:「怎麼連這隻猴子,竟也有這等道行,精進的如此之快,這個人究竟是……」


廣袤的黑色森林,又迎來了新的拜訪者。只不過這一次的客人,人數上遠比以前來的多。多達十數人的隊伍,穿行在叢林之中,在枝葉繁茂的巨樹和籐蔓叢生的荊棘中前行著。

只是,這一段路程,除了竟沒有預料中的猛獸襲擊外,走得有些出乎意料的順暢。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幾個人,都不是尋常人物,陸雪琪眉頭微微皺起,沒有說話,但曾書書卻已經忍不住對李洵說道:「李師兄,這、這裡似乎有些不對勁啊!」

李洵停下了腳步,向著周圍看了一眼,隨即看向了曾書書,沉吟片刻,回頭對焚香谷眾弟子大聲道:「大家先在這裡休息一會,待會我們繼續趕路。」

眾人轟然答應,顯然走這麼一段路,對誰也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安頓好其他人,李洵、曾書書走到稍前一點的地方,同時靠近陸雪琪,陸雪琪眉頭皺了皺,卻是退了一步。

李洵面色一沉,曾書書何等機靈,立刻開口打岔了過去,道:「李師兄,你也發現了吧?」

李洵點了點頭,目光落到三人所站的腳下,茂密的荊棘叢中,雖然模糊,但依稀可見荊棘被折斷後,有人踩踏過的模糊印子。

「有人在我們之前,而且肯定不是很久以前,也從這片森林裡走過。」他肯定地道,同時面上浮現出掩飾不住的一絲憂色。

曾書書沉吟道:「會不會是李師兄你的同門……」

李洵搖頭道:「不可能的,焚香谷只有我們這一隊深入十萬大山,谷中年輕一代的精英,大都在此了,不會再有其他人進來的。」

曾書書皺了皺眉頭,道:「那就奇怪了,按照當日雲谷主說的,這個消息本來不該外洩才是啊!難道是其他門派也知道了這個消息,進入了十萬大山?」

李洵遲疑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道:「我覺得應該不是,首先此事的確還在保密,只有我們兩派知曉,」他輕輕咳嗽一聲,壓低了聲音,道:「獸神才是浩劫罪魁,若是其他人落井下石,揀了便宜,我們兩派在青雲山頭血戰的,豈非是……」

曾書書一伸手,滿面笑容,拍了拍李洵肩膀,笑道:「李師兄所言正合我意,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啊!呵呵,呵呵呵……」

他這裡二人相視而笑,旁邊卻忽然傳來一聲冷哼,乃是出自陸雪琪之口,兩人都是一怔,轉眼看去。

曾書書低聲問道:「陸師姐,妳怎麼了,莫非我們說錯話了麼?」

陸雪琪冷冷看了他一眼,轉過了頭去,口中冷笑道:「面目可憎!」

曾書書一呆,一時弄不清楚陸雪琪這句話的意思,不知她是罵自己還是李洵,亦或乾脆是兩個都罵。他轉頭看向李洵,二人面面相覷,一時都覺尷尬,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片刻之後,畢竟曾書書臉皮更厚,打了個哈哈,裝作什麼都沒聽過一般,對李洵道:「李師兄,既然消息並未外洩,又不是你們焚香谷其他弟子,那這裡竟有這樣的痕跡,只怕是其中大有古怪了啊!」

李洵皺眉,顯然也是苦於思索不得,正欲開口說話,忽然前邊剛轉過身子去的陸雪琪,冷冷的又說了一句:「獸神!」

曾書書與李洵身子都是一震,面上露出愕然神色。

過了一會,曾書書慢慢點頭,雖然有些遲疑,但還是道:「這個……陸師姐說的雖然比較……異想天開,但細想下來,還真是大有可能啊!」

李洵面上神情卻與曾書書不大一樣,欲言又止,猶豫了一會,搖了搖頭道:「算了,我們繼續走下去再看看吧,在這裡胡亂猜測也沒用。」

說著,他向二人又道:「你們也歇息一下,我回去看看那些師弟們。」

曾書書點了點頭,道:「李師兄請便吧!」

李洵又囑咐了兩句小心一類的話,轉身向後走去。

待李洵走的遠了,曾書書這才轉過頭,向著陸雪琪的背影,忽地微笑道:「陸師姐,剛才妳莫非是在罵我麼?」

陸雪琪冷哼一聲,既不承認卻也不否認,看那意思,倒是默認的意思多一些。

曾書書苦笑一聲,沉吟片刻,緩緩走到陸雪琪身旁,卻是壓低了聲音,道:「陸師姐,我有件事要問妳一下。」

陸雪琪看了他一眼,微怔了一下,只見曾書書此刻面色居然十分嚴肅正經,與平常大為不同,當下道:「什麼?」

曾書書深吸了一口氣,看了看四周,隨後低聲道:「陸師姐,妳老實跟我說,本門的誅仙古劍,當真是損毀了麼?」

陸雪琪面色刷的一白,眼中精光一閃,盯著曾書書,就連她手中的天琊神劍,那秋水般的淡藍光輝,也似發出無形的嗡嗡之聲,瞬間伸展,然後緩緩又收了回去。

曾書書面色微變,只感覺面前這個白衣女子前一刻似冰,這一刻卻似乎瞬間成了尖銳之極可怖的針,情不自禁退了一步,低聲苦笑道:「陸師姐,不用這樣吧!」

陸雪琪冷冷盯著他,道:「你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曾書書微微一笑,道:「怎麼說我也是青雲弟子,這種事怎麼可能不關心呢?文敏師姐她臨時回山,只怕就是為了向諸位師長回報此事吧?」

陸雪琪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看著他。

曾書書點了點頭,道:「好了好了,陸師姐,妳看,我並非惡意,只是此間有些事大是可疑,一路上少有機會,正好現在與妳說一說。」

陸雪琪看了他一眼,道:「什麼事?」

曾書書咳嗽一聲,低聲道:「妳覺得焚香谷谷主雲易嵐是個什麼樣的人?」

陸雪琪眉頭一皺,道:「你什麼意思?」

曾書書微微一笑,道:「這麼說吧,妳覺得雲谷主他是不是一個頭腦簡單的人呢?要不或者是一個疾惡如仇,以天下正道為己任,對同為正道的青雲弟子就一點沒有防備的人呢?」

陸雪琪哼了一聲,沒有說話,但臉上不屑之意溢於言表,顯然對曾書書這些問題完全是否定的意思。

曾書書也不生氣,看來早就知道了陸雪琪會有這種反應,接著又道:「既然我們都知道雲谷主他不是這種古道熱腸或者頭腦簡單的人,那他當日在山河殿上貿然向我們三人問出了誅仙損毀這句話,不是很奇怪麼?」

陸雪琪深吸了一口氣,一言不發看著曾書書。

曾書書有些尷尬,道:「好吧!我知道背後這麼說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的確有些不妥,不過妳看,這些事細想起來,真的有些奇怪……」

「沒有什麼不妥的。」陸雪琪清冷聲音截然道,似乎根本懶得管曾書書微微張大的嘴巴,冷冷道:「說便說了,有什麼好顧忌的,從青雲山到現在,我看他也不是什麼好人!」

「呃……」曾書書又是吃驚又是好笑,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了。他做夢也沒想到,一向循規蹈矩的陸雪琪居然比自己更出格,徑直就將蔑視某位德高望重的前輩的話說了出來。不過回頭想想,這位清麗無雙的絕色女子,與那位德高望重的前輩還有他的門下弟子之間,似乎還真是有不少的過節啊!

看著陸雪琪的臉色,曾書書不知怎麼脖子後面有些發涼,直覺上暗想,難道無意中捅了馬蜂窩?當下咳嗽一聲,連忙岔開話題,道:「這個,呃,唔,我們先不管他的人品了,我是說,這件事上,雲谷主至少有幾個大異平常的地方……」

「他是如何知道誅仙古劍損毀的消息的,這是其一。」陸雪琪截話道,面上神情不變,但眼神之中卻透出一絲亮光,如耀眼的水晶一般,「其二,他知道之後,為什麼要告訴我們。他明明知道這個消息從他口中說出來,我們必然要回報給青雲門諸位師長,那麼焚香谷與青雲門之間,豈非立刻就要生變?」

曾書書連連點頭,道:「我就知道以陸師姐之聰慧,絕不能發現不了這其中緊要干係。」頓了一下,他繼續道:「照此細想,則雲谷主不外乎兩種情況,第一,青雲門有給他通風報信的奸細,這個連我這樣的青雲弟子都瞞得嚴嚴實實的消息,他竟然知道了,可見這奸細身分地位不可小覷。但他這麼一說,豈非是有可能反而暴露了那奸細身分?」

陸雪琪哼了一聲,道:「第二,他告訴我們這些話的目的又是什麼?是提醒青雲門,他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還是警告諸位師長,焚香谷已經不再懼怕青雲門了?」

曾書書深深看了陸雪琪一眼,嘆了口氣,道:「我心中所想,原來妳也早想到了,枉我還想提醒妳的。不過想想也對,當日妳讓文敏師姐臨時轉回青雲,就是將這些事稟告諸位長輩吧!」

陸雪琪默然,點了點頭。

曾書書嘴角動了動,忽的一聲長嘆,聲音中竟是十分感慨。

陸雪琪微怔,道:「你怎麼了?」

曾書書苦笑了一聲,道:「我、我是為本門那柄誅仙古劍而嘆的,老實說,這幾日我雖然想到這裡,但心中卻還是萬分不情願是真的,寧可自己猜錯了。」

陸雪琪沒有說話,只默默轉過了頭,望著前方。密林深處,幽幽暗暗,前途竟是沒有半分光亮。

曾書書長出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算了,反正再想也沒有什麼法子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倒要看看,那位雲谷主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陸雪琪沒有回答,目光不經意間轉到剛才發現的那個模糊痕跡上。

曾書書在一旁低聲說道:「其實妳說的獸神雖然也有可能,但我總覺得應該不是他。」

陸雪琪道:「那你以為是什麼人?」

曾書書沉吟片刻,低聲道:「如果那個李洵說的都是真的,果然不是他們焚香谷其他弟子的話,我只怕這些痕跡,多半乃是魔教那邊的餘孽留下的。」

陸雪琪身子一震,轉過頭來,一向清冷的美麗容顏上第一次動容,道:「你為何如此說?」

曾書書指著那個痕跡,道:「妳看,這個痕跡雖然模糊,但顯然乃是人類經過此地留下的痕跡。焚香谷既然沒來過,那麼天下正道之中更沒有其他門派比他們更熟悉十萬大山了,也很難想像會追查到此處。但是魔教就不同了,當年正邪大戰之後,魔教被正道逐出中土,似這等窮山惡水的地方,只怕他們也會來過。所以說是他們,我覺得大有可能。」

「妳說呢!陸師姐?」曾書書轉頭問道,但看著陸雪琪的面色,卻是不由自主的一怔。

那美麗女子,怔怔看著那個腳印痕跡,面色微微顯得有些蒼白,卻意外的有隱隱腮紅,從肌膚深處幽幽透出著。在這荒僻幽冷的古老森林中,她幽幽而立,竟彷彿是陷入了一場異樣的夢境之中,再也聽不到旁邊人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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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舊地~
青雲山,通天峰,祖師祠堂。

青翠的樹林還是和從前一樣,茂密而生機勃勃的生長著,淡淡的晨霧正飄蕩在樹林之中,到處都可以看到樹葉枝頭,草叢野花葉瓣之上,有晶瑩的露珠在微風中輕輕顫動。遠處,密林深處裡還有清脆悅耳的鳥鳴聲傳來,聽在耳中,更是令人身心為之一清,如臨仙境一般。

在這個人間勝地,道家仙境,林中的小徑上緩緩出現了一個矮胖的身影,正是田不易。

與周圍的美景似乎有些不協調的,田不易面上神色有些凝重,雙眼直視前方,臉上表情顯得心事重重。而此刻在他的身邊空無一人,也顯得有些怪異,田不易雖然身為大竹峰首座,乃是青雲門最重要的數人之一,但以他的身分私自來到長門通天峰後山重地祖師祠堂,顯然也有些奇怪。

山路之上,並無青雲門弟子看守,一路走來,悄無人聲。在微風鳥鳴聲中,田不易轉過那道著名的三岔口,逐漸看到了密林深處那氣勢雄偉的飛簷。

「噹……」

不知是哪裡傳來的鐘鼓輕聲,從前山方向傳來,迴盪在青雲山頭。

那一片空空蕩蕩、飄飄揚揚的回音,讓田不易默然停下了腳步,回首,眺望。

天地蒼穹,天正是蔚藍無限!

千萬年間,彷彿都不曾改變。

田不易面色漸漸沉靜下來,默然佇立了一會,隨即再度回身,向著祖師祠堂裡走去。

那片空闊的石階展現在他的面前,祖師祠堂還是沒有改變,如一座沉眠的巨獸,輕輕沉睡,躺在森林的懷抱。祠堂的大門依舊開著,裡面昏暗依然,甚至是那黑暗深處的點點香燭,彷彿也在沉眠一般,一切,都這麼安靜。

只是,在這座祖師祠堂之外,石階之下,此刻竟然還站著一個年輕男子,背向田不易站著。田不易皺了皺眉,走了過去。

聽到了腳步聲,那年輕男子似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時候竟還有人會來到這個地方,連忙轉過身來。

田不易與那男子一對面,二人都是怔了一下,那年輕男子正是林驚羽。

田不易隨即想起,過往也曾聽門下弟子說過林驚羽一直守在這祖師祠堂裡,聽說是為了某人守靈,不過那「某人」是誰,卻似乎並沒有人知道。不過,田不易此刻自然也是沒有心情去想這個。他與林驚羽二人關係也不是甚好,兩人對望一眼,都沒有立刻說話,氣氛顯得有些尷尬。

最後還是林驚羽咳嗽了一聲,低聲道:「田師叔,你怎麼這麼早來到這裡了?」

田不易看了他一眼,隨後目光卻又移到了祖師祠堂裡面那層昏暗中,道:「我來找人。你一大清早的,站在祠堂外面做什麼?」

林驚羽面色微微一變,臉上似乎掠過一絲苦笑,向著祖師祠堂裡看了一眼,卻沒有回答。

田不易淡淡道:「有人在裡面麼,是不是掌門師兄?」

林驚羽點了點頭,道:「是,掌門師伯正在大殿之上……他命我在外面守候,沒有他的傳喚,通天峰上弟子一個也不許進去。」

田不易哼了一聲,冷冷道:「我記得你乃是龍首峰門下弟子,怎的卻跑到長門通天峰這裡,替道玄師兄看管起門戶來了?」

林驚羽臉色一白,微微低頭,沒有說話。

田不易不再理他,抬腿邁步,踏上了石階。

旁邊林驚羽一怔,走上一步,道:「田師叔,你做什麼?」

田不易淡淡道:「我來到這裡,自然是要進去的,我要找掌門師兄說些事情。」

林驚羽眉頭皺起,道:「田師叔,掌門師伯說過了,誰都不想見,沒有他的允許傳喚,通天峰門下所有……」

「我不是通天峰門下弟子!」田不易冷冷打斷了林驚羽的話。

林驚羽一窒,一時被田不易噎得說不出話來了。

田不易更不多言,走上了石階,向著祠堂裡走去。

林驚羽身形一動,似乎還想阻止,但隨即又停了下來,看著田不易那矮胖的身軀,他眼中精光閃爍。

邁步跨進了高高的門檻,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頓時迎面而來,巨大的陰影從殿堂深處輕輕湧出,將剛才還存在的光亮,輕輕攔在了祖師祠堂的外頭。

田不易在原地站了片刻,這才緩緩向裡面深處走了進去。隨著腳步聲緩緩起落,他臉上的神情,似乎也在慢慢變化。

一根根巨大的、漆著紅漆的柱子,錯落有致的立在大殿之中,支撐著雄偉的殿堂。從天花板穹頂上垂下的黃色布幔,安靜地掛垂在柱子身旁,其中的許多看去已經有些破舊了,看在眼中,彷彿正是一股滄桑,從那漸漸老去的黃色中透露出來。

過往的光陰,彷彿在這裡凝固了。

祠堂裡非常安靜,幾乎聽不到一點聲音,只有田不易踏出的腳步,迴盪在周圍寂靜的陰影中。

遠處巨大的供桌後,無數的香火點點明亮,悄悄燃燒,恰如一隻隻神秘而怪異的眼眸,注視著穿梭在殿堂陰影中的那個身影。

轉過了殿堂上最粗大的那根柱子,從低垂的黃幔後走過,田不易終於停下了腳步。

眼前是一塊空地,地上擺著三排蒲團,每排七個,在第一排最中間的那個蒲團上,赫然有一個熟悉的人影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而在蒲團的前面,放著一張極大的供桌,供奉的水果祭品擺滿了桌子,正中的是一個大香爐,裡面卻很奇怪的,只插了三根細香,裊裊輕煙,緩緩飄起。

透過煙霧裊繞的供桌,在桌子後面的那沉沉黑暗裡,隱約可以看到無數的靈牌,每一個上面似乎都有字跡,端端正正地放在陰影之中的靈位之上。

田不易的臉色,慢慢變得沉重而帶著一絲恭敬,面對著青雲門歷代祖師的靈位,他的目光先是在那個曾經熟悉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然後默默走了上去。

道玄真人的身子,微微動了動,但沒有回頭。

田不易緩步走到了供桌之前,看了看籠罩在陰影中的那無數個靈位,深深吸氣,隨後從香爐旁邊的香袋之中,抽了三根細香出來,小心地在旁邊燭火上點了,退後一步,站在供桌前三尺處,恭恭敬敬捧香拜了三拜。

道玄真人所坐蒲團之處,離供桌不過六尺,但前方那點微光,似乎已經不能照及他的所在了。在昏暗的陰影中,他緩緩抬頭,田不易的身影,赫然背對著站在他的身前。

那黑暗深處,突然,如幽冥深處的鬼火,「忽」的一聲騰起,兩道精光瞬間閃亮。也幾乎就是同時,如一聲無形鬼嘯聲波掠過大殿,所有的香燭燈火,除了田不易手中所握三根細香之外,全部亮了起來。

田不易此刻參拜已畢,踏上一步正要將細香插進香爐,但身子卻陡然間停頓了下來,就連拿著香的手,也停頓在半空之中。

大殿之中,瞬間陷入一片死寂,兩個身影,一站一坐,都彷彿僵住了一般,一動不動。遠處的黃色布幔,不知怎麼,彷彿大殿上有微風吹過,輕輕飄動了幾下,又緩緩靜止下來。

祖師祠堂之外,林驚羽正緊皺著眉頭沉思著,但突然間若有所覺,猛然抬頭,向著那座沉靜而昏暗的祠堂深處看了過去,面上隱隱出現訝色。

恍惚中,曾經是安靜沉眠的這座殿堂,卻如同一隻甦醒的怪獸,冷冷地,睜開了眼睛。


也不知過了多久,道玄真人眼中神秘的鬼火忽然又消失了下去,來得突然,去的竟也是快速。隨著那詭異的眼眸緩緩合上,原本肅殺的大殿頓時也緩和了下來,周圍的燭火,也漸漸失去了亮度,回復了原先的點點微光。

田不易手中的細香,依舊裊裊地點燃著,三點微細的香火,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只是細香顫動間,卻是有白絮一般的香灰輕輕掉了下來,落在了田不易的手上。

田不易臉色漠然,冷冷看了一眼手背上的香灰,默然佇立片刻,將手輕輕抖了抖,抖掉了那些香灰,隨即踏上一步,恭恭敬敬地將三根細香插入了香爐之中。

六根細香,同時在香爐裡點著,輕煙飄蕩,裊裊升起。

田不易一言不發,又對著靈位拜了三拜,然後緩緩轉過了身子,面對了端坐於地面蒲團之上的那個人影。

「道玄師兄,」他深深望著那個人,眼中不知怎麼,又是驚訝,又是悲憤,更隱隱有些痛楚,慢慢地道:「我們又見面了!」

道玄真人大半個臉都籠罩在陰影之中,看不真切。對著田不易的說話聲,他卻似乎充耳不聞,一點反應也沒有,還是那般安靜地坐著。

田不易站著看了他片刻,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面上神情,卻是越發沉重了。他嘴角輕輕動了一下,邁開腳步,卻是走到了道玄真人的身旁,在距離他身邊不到三尺之遠的另一個蒲團上,也坐了下去。

大殿之上,一片寂靜。


南疆,十萬大山,焦黑山峰。

一路之上,陰森的鬼嚎越來越盛,不知從哪裡刮來的陰風也是嗚嗚叫個不停,吹在人身上如刀子一般,若不是鬼厲與金瓶兒都是道行深厚,光是這鬼哭狼嚎與寒冷的陰風,只怕就足以令人發狂了。

周圍陰森之氣愈來愈是濃烈,他們二人也越發小心戒備,但直到他們走到山谷之下,已經到了遠遠可以望見那個鎮魔古洞幽深漆黑的洞口的地方,竟然也沒有遭到任何的危險與伏擊。這滿山遍野幾如鬼域一般的地方,竟然安靜的不可思議,別說沒有兇猛的獸妖,便是自從進入十萬大山之後處處可見的毒蟲猛獸,竟然也蹤影全無。

這陰森的地方,竟彷彿倒是十萬大山這窮山惡水之地中,最安全的所在了……

鬼厲與金瓶兒站在一個小丘之上,遠遠眺望那個古老幽深的洞穴,隱約還可以看見,那洞口佇立的石像。

二人的眉頭都是微微皺著的,到了此時此地,意外的平靜,帶給他們的卻是更大的擔憂。

金瓶兒向那洞穴口指了一下,道:「那裡便是鎮魔古洞了,我當初追蹤那個黑衣人來到此處的時候,便是親眼看見獸神從這個洞穴之中復生而出的。」

鬼厲微微點頭,隨即又向那洞穴四周看去,只見除了那個深不見底的黑暗洞口外,洞穴四周便都是垂直的懸崖絕壁,怪石猙獰,而洞穴上方十數丈之高處,緊靠著石壁有一層厚厚黑雲,緩緩在半空中流動,如水雲一般。看那濃黑之色,不問可知,必定是劇毒之物。一眼看去,尋常人決然是無處可走的,乃是一處死地。

收回目光,鬼厲沉吟了片刻,道:「我們進去?」

金瓶兒卻是微顯遲疑,沉默了好一會,終究還是點了點頭,道:「罷了,都來到這裡了,又怎能退縮不前,我們走吧!」

鬼厲看了她一眼,只見金瓶兒臉上神情有些異樣,臉色也顯得有些微白,顯然對那神秘洞穴多少仍有幾分顧忌。其實又何止是她,便是連鬼厲肩頭的猴子小灰,此刻似乎也改了脾氣,顯得特別安靜。

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金瓶兒轉頭過來,看向鬼厲,忽地微笑起來,露出一口秀麗皓齒,微笑道:「我不妨事的,過去吧!」

鬼厲點了點頭,當先走去。金瓶兒跟在他的身後,向著那個鎮魔古洞緩緩走去。

腳步踩在堅硬的焦黑岩塊上的聲音,在呼嘯不停的陰風中迅速被淹沒了,越是走近那個古洞洞口,凜冽的陰風就越是強勁,風中所蘊含的陰森寒氣,就越是冰冷。

此刻兩人都已經發現,這滿山遍野凜冽的陰風源頭,赫然就是從那個古洞之中吹出的。

離那個洞口越來越近了,周圍的光亮竟似乎也逐漸黯淡了下來,越來越多的光輝,都被接近鎮魔古洞洞口上方的黑雲所遮擋住了,彷彿這樣一個地方,是不容許光亮進去的。

而佇立在幽深洞口,面對洞穴深處的那個石像,也終於漸漸清晰的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這一段路,並不算很漫長,但對於他們二人而言,卻彷彿走了很久很久,當他們終於站在了鎮魔古洞洞口的時候,天空,已經完全黯淡了下來,不久之前還暖洋洋照在他們身上的陽光,已經完全消失在黑雲上方了。

鬼厲慢慢轉到了洞口,站到了那個女子石像的面前。

昏暗的光,照在她的身上……

千萬年的風霜,將最初柔和美麗的光滑,緩緩雕刻成了粗糙,滄海桑田變幻的光陰中,又有多少眼眸,曾這般淡淡安靜的凝視妳的容顏。

時光如長河中的水滔滔向前,從不曾停留半分,最初的感動,最初的記憶,那無數曾深深鏤刻心間的絲絲縷縷,原來,終究還是要被人遺忘。

只留下那傳說中殘存的一絲半點,在悠遠的光陰後,被後人不經意的說起。

妳曾經的美麗,曾經的壯烈,在光陰面前,灰飛煙散。

冰冷的風,掠過了衣襟吹在了身上,千萬年間的凝眸,或許,竟終究比不上,

一念間的追悔!

柔軟的手,輕輕拍在肩頭,猴子小灰吱吱的叫聲,在耳邊響了起來,鬼厲的身軀微微一震,猛然退後了一步,隨即驚醒,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覺之中,在凝視這尊年輕女子石像時,沉迷了過去。

一念及此,鬼厲背上如被針刺了一般,心頭微微震駭。以他此時的修行道行,心志之堅,在面對這尊玲瓏巫女石像的時候,竟然還會在不覺之中著道,這石像所蘊含之異力,當真是非同小可。

鬼厲定了定神,隨即轉頭向金瓶兒看去,剛才若不是金瓶兒從旁提醒了他,真不知面對這尊石像,自己還要沉迷多久。但金瓶兒又怎麼會對這神不知鬼不覺的石像有提防呢?莫非這個女子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還有隱藏實力不成麼?

鬼厲轉頭看去,卻是不禁一怔,只見金瓶兒雖然站在他的身邊,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整個身軀,卻是與鬼厲所站方向相反,面對鎮魔古洞的洞口,背對石像,根本不去看石像的面容。

鬼厲皺了皺眉,道:「妳做什麼?」

金瓶兒微微一笑,道:「這個石像很厲害的,我沒跟你說過麼?」

鬼厲眉頭又是一皺,哼了一聲,深深吸氣。這時一直趴在他肩頭的小灰似乎有些不耐煩起來,猴子尾巴晃了晃,忽地一下從鬼厲的肩膀跳了出去,一下子跳到了那尊石像之上,攀爬了幾下之後,最後卻是坐在了石像的頭頂上。

鬼厲面色一變,忽地沉聲道:「小灰,過來。」

猴子看了看鬼厲,伸手抓了一下腦袋,吱吱叫了兩聲,但終究還是從石像上又跳回了鬼厲肩頭。

金瓶兒在旁邊輕笑道:「你嚇唬猴子做什麼,牠不過是好玩……」

一句話還未說完,金瓶兒卻是微露訝色,眼看著鬼厲端正面色,整理衣衫,竟是頗為恭敬地向著這尊石像,行了一禮。

金瓶兒訝道:「你這又是幹什麼?」

鬼厲臉色漠然,卻沒有回答,只是向著那尊石像深深凝視一眼,一拱手,隨即轉身,淡淡道:「沒什麼,我們進去吧!」

古洞幽深,陰風陣陣,正是在他們面前。

金瓶兒跟在鬼厲身後,看了看正顯得有些無聊的猴子小灰,隨後目光落在鬼厲身上,道:「你剛才為什麼對石像行禮?」

鬼厲的腳步頓了一下,又繼續向前走去,口中淡然道:「前人風範,縱然早已湮滅,但人心之中,總是有值得尊敬之處。」

金瓶兒眉頭大皺,顯然對鬼厲這如同打啞謎似的話語大為不解,正想追問,鬼厲卻已經走近了那個洞口。

金瓶兒連忙追了過去,皺眉道:「喂,我正跟你說話呢!走那麼快幹什麼?我還沒告訴你,上次我來這裡的時候,這裡可是有一個凶靈的,雖然後來多半被那個獸神除掉了,但是這個洞口多半……」

話說到這裡,金瓶兒的聲音突然小了下去,幾乎是在同時,鬼厲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兩個人站在離那個鎮魔古洞洞口數尺之外的地方,看著那陰森黑暗的洞穴中,緩緩騰起了一股白色的冷氣,在凜冽陰風的勁吹下,卻沒有絲毫消散的樣子。

眼看著那股白氣越聚越多,體積越來越大,最後更逐漸凝聚成形,隱隱約約在白氣中現出一個巨大的身影,吼聲沉沉,咆哮陣陣,混合在陰風呼嘯之中,更增威勢,直如猛鬼天神一般。

金瓶兒看著那股白氣,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好吧,現在你看到了,這裡是有一個厲害而脾氣很壞的凶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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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發表於 2010-1-24 12:02:4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功德~
陰風吹的越發猛烈了,刮的鬼厲與金瓶兒兩人的衣服獵獵作響。他們站在鎮魔古洞的洞穴入口,看著前方漸漸現出巨大而身形詭異的凶靈。

銅鈴一般大小的眼珠,在白氣中猛然睜開,隱隱有血紅色光芒透出,凶靈巨大的身影籠罩了過來,目光落在了站在身下的那兩個凡人。

「什麼人,膽敢來到此地?」

凶靈的聲音猛然響了起來,雄渾震耳,彷彿周圍的山壁都為之震動。

然而片刻之後,凶靈似乎發現了什麼,怔了一下,目光卻是轉到了站在鬼厲身旁稍微靠後的金瓶兒身上:「又是妳?」

金瓶兒微微一笑,嬌媚無限,道:「是啊!就是我,我們又見面了。」

凶靈怒嘯一聲,聲音遠遠迴盪了出去,彷彿在他身後那個幽深古洞裡也遠遠的迴盪著他的嘯聲:「妳為何又來此地,還嫌上次驚擾娘娘神像不夠麼?」

金瓶兒心下正自盤算該如何對付這個凶靈,從當日情況看來,這個守護鎮魔古洞的凶靈決然是不好對付的。只是她心下思忖,但臉上神色依然還是微笑著。

金瓶兒正要說話,忽然間聽見身旁鬼厲道:「你可是當年追隨玲瓏巫女,深入十萬大山之南疆七英雄中的黑虎?」

金瓶兒愕然,轉身向鬼厲看去,卻只見鬼厲面色漠然,看著那個凶靈巨大的身影。

也幾乎是在鬼厲問出此話的同時,那個凶靈竟也是不由自主的呆了一下,彷彿「黑虎」這個名字,如一記重拳狠狠擊中了他深心某處。

就算是化身厲鬼凶靈,就算為世間所棄,千萬年孤苦守候,卻終究還是有那麼一些回憶,深藏於心中吧……

「你……是誰?」那個凶靈雄渾的聲音,似突然嘶啞了一般,與適才出現的情景,完全變了個樣子。

鬼厲望著那個被陰森鬼氣環繞的聲音,眼中閃爍過複雜難明的光芒,緩緩道:「當年追隨玲瓏巫女七人之中,最後回去五人,隨後建立今日之南疆五族。還剩下二人,則是當年追隨玲瓏巫女時間最長的兩位親兄弟,黑虎與黑木,卻沒有回來。古老巫族傳說,長兄黑虎忠心勇猛,二弟黑木堅忍執著,我看你對這神像恭謹異常,千萬年來堅韌如此,化身凶靈而不悔,便猜你是黑虎了,可對?」

那凶靈默然許久,目光凝視鬼厲,鬼厲在那凶厲目光之下,卻是絲毫沒有畏懼之色,正眼與之相望。

慢慢的,那凶靈周圍的陰白鬼氣緩緩湧動,凶靈眼眸之中的血紅之色,更是越來越濃,就連本來就陰寒刺骨的這個鎮魔古洞入口處,氣溫彷彿也越發的冷了。

趴在鬼厲肩頭的猴子小灰,似也有些不安,低低叫喚了兩聲。

「你究竟是什麼人,竟然能知道巫族往事?」那凶靈原本憤怒的聲音似乎突然變了樣子,聲調中有說不出的冰冷。

鬼厲卻似乎什麼也感覺不到,只是看著那個巨大的陰影,道:「世間人多半都是記不得太久之前的事的,只是終究還是會有傳說,一點一滴流傳下來。」

他望著那個凶靈,一字一句地道:「今日之南疆,巫族之後裔,還依然有人記得你們的!」

那凶靈的眼睛閉上了,許久也不曾睜開。

金瓶兒站在後邊,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看了看那個凶靈,又看了看身旁的鬼厲,這些所謂古老巫族玲瓏神像一類的傳說,她一點也不知曉,但看那凶靈的反應,顯然鬼厲說的竟然都是實情。一直以來,她都以為魔教之中更無人能比她對這十萬大山中種種異事知曉的更多了,不料這鬼厲竟彷彿還有隱藏而不為人知的事。

她望著那個男人的身影,心中微微凜然,目光卻似更冷了。

良久,陰風還在冷冷地吹著。頭頂之上,黑雲無聲翻湧,冷風蕭瑟,一片淒涼景色。

在這一片靜默之中,忽地,那凶靈黑虎猛然抬頭,仰天長嘯,聲音淒厲,彷彿有數不清的滄桑往事,盡在這一嘯之中。當那嘯聲還在遠山隱隱迴盪之時,他已回過頭來,隆隆之聲,彷彿正是情懷激盪,卻又終究是壓抑了下去。

「多謝!」

那凶靈凝視鬼厲許久,忽地微微低頭,這般說道。

鬼厲面無表情,慢慢向後退了半步,合眼微欠身,算是還了禮。

凶靈點了點頭,聲調已經漸漸平靜下來,道:「想不到這世間竟然還有人記得娘娘與我們,嘿,不過我們當初追隨巫女娘娘深入這十萬大山的時候,又哪裡想到過什麼千古流芳?」

凶靈的眼神,慢慢轉到了鎮魔古洞洞口處,那尊佇立的玲瓏巫女神像之上,他的眼神,也瞬間變得溫和起來,就連說話的聲音,似乎也輕了許多:「不過你們來到這裡,想必不是特意前來對我這個人不是人、鬼不似鬼的東西說這幾句話的吧?」

鬼厲默然片刻,道:「是,我來此之前,雖然也曾聽聞過玲瓏巫女與你們七人的傳說,但並不知曉你現下的情形,也不知曉你會在這裡……」

他抬頭,望向凶靈,緩緩地道:「我來這裡,是為了這個洞穴之中的那個獸神。」

凶靈巨大的身影震了一震,那個名字竟彷彿連他也為之感到畏懼。

只是,凶靈的目光並沒有傳過來,還是停留在那尊神像之上,道:「你們找他做什麼?」

鬼厲淡淡道:「我們要找到他,然後殺了他。」

那凶靈猛然回頭,盯著鬼厲,慢慢道:「就憑你們二人?」

鬼厲緩緩點頭,道:「是。」

凶靈周身的白色鬼氣轉動的速度似乎突然快了起來,看上去他的身影也有些模糊了,半晌,只聽他冷冷說道:「不錯,獸神的確就在這鎮魔古洞之中。」

金瓶兒身子一震,臉上忍不住掠過一絲喜色。鬼厲卻沒有多少欣喜的表情,還是望著那個凶靈。

那凶靈也正看著他,忽然道:「我看你的衣著服飾,應該不是南疆土人,當是由中土來的吧?」

鬼厲點了點頭,道:「正是。」

凶靈沉吟片刻,陰森鬼氣之中,彷彿見他神情變化不定,道:「你可知道,我為何守護此洞口之前?」

鬼厲道:「不知。」

凶靈道:「我自然是為了守護娘娘神像,但除此之外,我在此守衛,一來是不容外力復活此妖孽,二來也不欲無知之人進入送死,你可明白?」

鬼厲點了點頭。

那凶靈慘然一笑,道:「可是我終究還是辜負了當年娘娘重託,被……被那個畜生所騙,鑄成大錯,妖孽復生,天下生靈塗炭……」話說到後邊,他的聲音也漸漸低了下去,隨後,凶靈似定了定神,又道:「我本已絕望,想來世間更無人可以阻擋這妖孽禍害蒼生,不料前一段日子,他竟然是重傷而回,中土人傑地靈,竟然還有高人可以重創於他,實在大出我意料之外。」

鬼厲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忽地冷笑了一聲,道:「你也不必太在意,獸神雖然敗了,但擊敗他的人,也未必便好的到哪裡去!」

凶靈微微一怔,不知鬼厲此言是何含義,但此刻也懶得深究,道:「能除去此妖孽,自然最好,我有此心不下數千年了,只恨縱然他當日尚未甦醒之際,我也一樣奈何不得他。你們來自中土,或許能做到也未可知。若當真成功……」

那凶靈周身鬼氣霍然一收,瞪大了巨眼,大聲道:「我當替娘娘在此謝過你們!」

說罷,他緩緩移動身子,讓開了一條道路,露出了他身後那幽深而不見底的古洞。

鬼厲向那洞穴深處凝視一眼,轉過眼去,向那凶靈深深看了一眼,那凶靈也正凝視著他。

鬼厲緩緩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麼,慢慢走了進去。路過凶靈身邊的時候,趴在他肩頭的猴子小灰忽然抬起頭,有些好奇的向著凶靈那個巨大的身軀看去,三隻眼睛一眨不眨。

那個凶靈忽然對著鬼厲的背影大聲道:「還有一件事,你要當心。當日獸神並非單獨一人回來,除了他身旁惡獸饕餮之外,還有一隻妖孽,道行極高,你千萬小心。」

鬼厲腳步停頓了一下,道:「據我所知,他手下十三妖獸,都已經全軍覆沒了。」

那凶靈搖頭道:「不是那十三妖獸之一,在此之前,連我也從未見過那隻妖孽,你一定要小心。」

鬼厲緩緩點頭,向著古洞深處繼續走了下去。

隨後,金瓶兒也慢慢跟了上來,兩人一猴的身影,慢慢的溶入黑暗之中,在陰影深處搖晃著前行,緩緩的,卻終於是再也看不見了。

那個凶靈的身軀鬼氣,也漸漸模糊起來,但他的巨大眼睛,卻一直盯著那個洞穴深處的黑暗。忽地,他向著那最深黑暗之地,發出了一聲如驚雷般的巨吼,那狂呼如洪濤排山倒海一般轟然而出,甚至連那凜冽陰風竟也為之倒流而回,堅硬之極的巖壁轟然作響,如天崩地裂!

那一片狂嘯聲中,凶靈巨大的身軀,緩緩隱沒於黑暗裡……

只是,在凶靈消失的同時,他卻並沒有注意到,在鎮魔古洞之外,那尊神像的背後,隱隱閃現出一個黑色的人影,正是當日策動南疆五族內亂,搶回了五族聖器,將獸神復生的黑木。

黑色而寬大的長袍如往日一樣,籠罩住了黑木的全身,散發著陰冷之氣,只是他的眼眸之中,卻是閃爍著極其複雜的目光,望著那鎮魔古洞的深處。當那個凶靈也是他曾經的大哥消失之後,他才慢慢收回了眼神,重新的,卻是落在他身旁那尊玲瓏巫女的神像之上。

瑟瑟陰風裡,他似也在低語:「娘娘……」

與此同時,鎮魔古洞所在的焦黑山峰遠處,那片廣袤的黑森林下,慢慢走出了一隊十幾人的隊伍。當先一人,卻是身著白衣若雪,容顏絕美的女子,手中一柄藍色天琊仙劍,面若清霜,眼中卻似有幾分說不出的哀愁與滄桑,默默的,向這遠處焦黑色的山峰眺望……


中土,河陽城外三十里。

大道之上,過了這麼久,逃難的難民們大都已經回到了南方家鄉,此處位於青雲山腳下不遠的地方,卻還是不時能夠看到衣衫襤褸的百姓艱難跋涉。不過其間已經多了些來往的小商小販,比起數月之前那場浩劫發生的時候,已經好了不知道多少了。

「仙人指點,看你半生命數啊……」忽地,一聲響亮吆喝在大路上響了起來,打破了這裡的沉默,顯得十分刺耳。

「財運、官運,姻緣、行蹤;風水、面相,測字、摸骨,無所不精,無所不通,來來來,一位只需五兩銀子啊!便宜了啊……」

周一仙手持「仙人指路」之招牌竹竿,邁著大步走了過來,一路吆喝,路人無不側目。

跟在他後面的野狗道人沒有說話,和往常一樣拎著全部的行李。

倒是在他背後的小環似乎是怔了一下,從一路過來一直細細觀看的手中一本黑皮無字封面的書上抬起頭來,有些愕然道:「爺爺,你剛才說什麼,幾兩銀子一位?」

周一仙回過頭,呵呵一笑,道骨仙風的如天降仙人一般,伸出了五個手指頭,鄭重其事道:「五兩銀子。」

小環眉頭皺起,道:「可是昨天你才叫的是三兩銀子啊!還有,這幾天你到底怎麼了,三日前我們還是好好的和往日一樣,每位看相的客人收五錢銀子,可是你倒好,這幾日你蹦著跳著往上漲,五錢漲到了一兩,過了一日變成了二兩,前一天就成了三兩,今天倒好,你乾脆直接叫了五兩了……」

小環走到周一仙身邊,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周一仙一番,周一仙被她看的有些發毛,退後了一步乾咳一聲,道:「妳個小丫頭又看什麼?」

小環不去理會他,伸手卻是探向周一仙的額頭,周一仙嚇了一跳,又退了一步讓了過去,道:「妳神神道道的做什麼?」

小環「呸」了一聲,道:「你才是神神道道的呢!我是看你有沒有發熱,腦子燒糊塗了!」

說著,她轉頭向跟在身後的野狗道人問道:「道長,你說我爺爺他最近是不是有些糊塗了啊?」

因為此時正是白日,野狗道人同往常一樣臉上圍著布條,但兩隻眼睛閃閃發光,十分明亮,此刻被小環一問,呵呵笑了兩聲,然後立刻點頭道:「他,呃,我是說前輩年紀大了,難免有些……」

「放屁!」

周一仙在前邊跳了起來,大怒。

小環白了他一眼,道:「爺爺,你那麼激動做什麼,我就覺得道長說的很有道理,看你這幾天那個樣子,只怕還真的有些老糊塗了。」

周一仙似乎特別聽不得「老糊塗」三字,更是惱怒,怒道:「你們兩個傢伙知道什麼,你們才多少年紀,知道多少人情世故,我這還不是……」

小環搶道:「是麼,那你倒說說看,你為什麼拚命漲價?」

周一仙哼了一聲,手中仙人指路竹竿一揮,向著周圍稀稀拉拉那些行人指了一下,道:「你們看看這些人,還有我們一路過來遇到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是逃難的人?」

小環點了點頭,道:「不錯,大家都是啊!包括我們也是。」

周一仙窒了一下,老臉微微一紅,隨即當作沒聽到的樣子。

小環又道:「既然他們都是逃難的人,離鄉背井的,我看根本就沒有幾個人想著看相這回事,我本來還想著是不是該減價才對,可是爺爺你倒好,拚命的抬價。」

周一仙雙手一背,將竹竿置於身後,冷笑道:「照你們這麼說,我倒是錯了,可是你看這幾日,找我們看相的人是少了還是多了?」

小環怔了一下,皺了皺眉,野狗道人卻在旁邊插了口,道:「說起來,似乎這幾日看相的人的確多了一些啊!」

周一仙又是哼了一聲,面上有得意之色,對小環道:「妳小小年紀,能知道什麼?我告訴妳吧,本來說大難之下,人人背井離鄉,是未必有看相之意的。但此番則大為不同,浩劫之大,萬年罕見,天下蒼生塗炭,人人自危,誰也不知明日是否還能活著?在此異象之下,有我這仙人般為他們指點迷津,豈非是人人趨之若鶩?」

小環低頭沉思,良久之後,緩緩搖頭嘆息,面上卻有一絲惘然。

野狗道人卻是還有些迷惑,忍不住就道:「那你為什麼一直提高看相價碼呢?」

周一仙怪眼一翻,道:「這等高深學問,我豈能教你!」

野狗道人碰了個釘子,吶吶縮了回來,卻只聽身旁小環嘆了口氣,道:「這個我現在多少明白一點了。」

野狗道人與周一仙都是吃了一驚,周一仙道:「哦,妳倒說說看?」

小環聳了聳肩膀,淡淡道:「不外乎是你料到天下人人心惶惶,對自身性命都顧之不及,又有多少人憐惜身外財物?相反,你銀兩提的越高,尋常百姓反以為此人道行高深,不同凡響吧……這些我本來都是不信的,本想此等小伎倆,便是白癡也看的出來了,不料、不料竟還有這許多人看不出的。」

周一仙搖了搖頭,道:「妳錯了,小環。」

小環愕然,道:「什麼?」

周一仙道:「妳前面說得都對,只是最後一句,卻並非他們這些人看不出,只是他們自己看不開罷了。」

野狗道人在一旁聽得糊塗,道:「什麼看不開?」

周一仙向著周圍那些蹣跚行走的人們看了一眼,道:「天下蒼生,又豈能盡是愚鈍之輩,只是生死關頭,卻不知有多少人不肯相信自己,寧願聽聽旁人安慰也好。我為他們指點迷津,所言所語,多半都是談及日後半生,將比今日之處境好上許多。有此言在,他們付出銀兩,便也安心了。」

小環忽然道:「爺爺,你是真的從相術上說的,還是對他們胡亂說的?」

周一仙微微一笑,道:「我是胡亂說的。」

小環與野狗道人對望一眼,一時都說不出話來。

周一仙仰首望天,看著那悠悠蒼穹,注視許久,悠然道:「如此浩劫,可一卻不可二,否則天道亦不容之。」

說到這裡,他回頭笑道:「既然如此,這將來日子自然是要比現在不知生死的日子要好上太多了,我也不算說謊騙人的吧!相反,老夫一路過來,安慰勸告了無數顛沛流離的百姓,更不知有多少人在老夫一番話下,重誕生機,死灰復燃,此番功德,又豈是那些和尚道士整日縮在寺廟之中頌經念佛可以做到的?」

他伸手拍了拍小環的頭,一臉仙氣,正義凜然,大有老夫悲天憫人救世之情懷,獨下地獄挽救蒼生之悲壯,便是收了這許多白花花的銀子,也是大義之所在,不收不足以救人、收了更是大慈大悲之所為的正氣滄桑。

他接著嘆息道:「人生,真是寂寞啊……」

……

一時悄無人聲,四下竟是一片靜默。

周一仙皺了皺眉,將眼光從高高在上的天際蒼穹收了回來,低頭向四周看了看。

……

「喂,你們兩個,走那麼快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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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03: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真怒~
青雲山,通天峰。

玉清殿上,往昔莊嚴肅穆的情景,在這一日卻似乎發生了變化,紛亂的腳步在玉清殿內外響個不停,壓抑卻帶著慌亂的竊竊私語彷彿如水波般在這裡蔓延開去。遠處,似乎還有吵鬧的聲音,這在過往是不能想像竟然會公開發生在通天峰上的,而此刻聽去,那吵鬧之聲似乎還越來越大,而且正不住的往玉清殿這裡接近。

玉清殿地勢極高,聳立於雲海之上,就算是過了虹橋,從碧水潭邊的石階向上,也得走上一會,但聽這聲音大小,多半卻是已過了石階一半。

聞訊趕來的通天峰長門大弟子蕭逸才,在幾個師弟的簇擁下疾步走進了玉清殿,英俊的臉龐上不知為何,竟然流露出幾分疲倦之色,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可以讓這位道行高深的青雲門年輕一代的翹楚如此費神費心。

不過雖然面有倦意,但蕭逸才走進大殿之上,仍然是面色肅然,眉頭皺起,微怒道:「怎麼回事?還嫌麻煩不夠多麼,是哪個膽子這麼大,竟然在此喧嘩!」

旁邊,守在大殿門口的幾個年輕弟子連忙走了過來。道玄真人自從與獸神大戰之後閉關已久,而且脾氣不可思議的變得古怪,通天峰長門大小事務,多已由這位深孚眾望的大師兄打理,眾年輕弟子眼中,對蕭逸才也多有敬畏。

只是此刻嘈雜之聲仍然越來越大,但眾年輕弟子臉上卻大都有古怪之色,其中一人湊到蕭逸才跟前,壓低聲音道:「蕭師兄,是大竹峰的蘇師叔來了。」

蕭逸才一怔,愕然道:「蘇茹蘇師叔?」

旁邊眾人紛紛點頭。

蕭逸才訝道:「她來這裡做什麼,既然來了,怎的又沒有通報,還搞出這般喧嘩出來……」

話未說完,只聽玉清殿外那陣喧嘩聲突然提高,似乎是某人終於失去了耐心,遠遠傳過來一聲清嘯,如鳳鳴一般,悠然而起。

蕭逸才臉色一變,急忙向玉清殿大門快步走去,口中道:「糟了,快走……等等,曹師弟、徐師弟,你們立刻去後院,請幾位師叔過來勸阻蘇師叔,我們都是後輩,不好說話,快去!」

旁邊兩個年輕弟子連忙點頭,轉身就向玉清殿後殿跑去。

蕭逸才大步向玉清殿門口走去,眼看就要走到大門,那陣清嘯之聲忽地傳為急促,發出尖銳之聲。

蕭逸才臉色白了一白,身形一閃已向門口飄去,同時提氣沉聲喊道:「蘇師叔,有事我們好說,切莫……」

一句話還未說完,只聽得「哎呀、哎喲……」之聲陡然傳來,蕭逸才身形一窒,硬生生頓住了身子。

只見玉清殿巨大的殿門口處,在遠方溫和澈藍的青天背影下,撲通撲通從殿外摔了十幾個人影進來,無一人可以站穩立足,個個身子轉個不停,片刻之後嘩啦啦倒在地上一片。

玉清殿上一片嘩然。

「嘿!」

一聲冷哼,只見一個苗條纖細身影,俏生生出現在玉清殿大殿門上,正是蘇茹。

這一聲,瞬間震懾全場,偌大的玉清殿上,更無一點聲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個突然發威的女子身上。

烏黑發亮的秀髮盤著髻,斜插著一支紅玉點睛黃金鳳凰展翅釵,鳳口叼垂三分琉璃翡翠鈴,輕輕搖晃。兩道柳葉眉,冷中帶著艷,清裡更有媚;紅唇緊閉,雙頰若雪,一雙眼眸清亮無比,更帶著三分怒氣。平日裡一直穿著的寬鬆衣服不見了,此刻的蘇茹一身素服,緊裹身子,少了一份嫵媚,多了幾分熱烈;同時手邊更抓著一把帶鞘墨綠仙劍,劍光耀耀,雖有劍鞘在外,但層層劍氣,無形而瀰漫開來,竟讓人有種這柄仙劍有靈,似欲自己躍出大肆揮舞的感覺。

蕭逸才眼角連著跳了幾跳,下意識的感覺背後有些發涼。

蘇茹面色如霜,目光冰冷,向著玉清殿上諸人掃了過去,那一瞥之下,雖容顏美麗,竟無人敢與之對視。

蕭逸才眼角餘光向此刻那些口中呻吟、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的年輕弟子看去,只見他們雖然有些鼻青臉腫,但所受的都不過是些皮外輕傷,別說傷筋動骨,便是見血的都少見。

這一看,登時他心中安定了不少,看來這位蘇茹蘇師叔雖然不知怎麼,突然發這雷霆之威,但終究還是顧念同門之情,沒有下狠手,否則以過往那些長老口中閒談時說到的「那個女人當真厲害」的說法,這些同門師弟只怕還有更大的苦頭吃了。

只是饒是如此,蕭逸才忽地眼前一涼,卻是蘇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他的身上。

蕭逸才乾笑一聲,走上了一步,拱手行了個禮,同時偷偷瞄了一眼蘇茹手中那柄墨綠仙劍,道:「這個……蘇師叔怎麼今日這麼有空,來了我們通天峰了。」

蘇茹冷冷看著蕭逸才,冷哼一聲,根本不理會蕭逸才的問話,對蕭逸才的行禮也一點沒有回禮的意思,仍是倨傲之極的站在那裡,俏臉生霜,寒聲道:「少廢話,你給我把道玄叫出來!」

此言一出,玉清殿上近百個通天峰弟子登時一陣騷動。

蕭逸才臉色也為之一變,愕然半晌,道:「蘇師叔,莫非出了什麼事了麼?恩師他老人家一直都在閉關啊!對了,田師叔呢!他怎麼沒有和妳一起來?」

他不提田不易還好,這話一出口,蘇茹臉色登時就變了,臉上神情變幻,其中三分傷心、三分焦慮,更有那三分怒氣與一絲冷冰冰的殺意。

「吼!」

忽地,一聲如野獸嘶吼一般的低吼,竟是從這玉清殿上傳了出來。眾人都是吃了一驚,隨後發現,這怪聲竟是從蘇茹手中那柄有些怪異的墨綠仙劍上傳出來的,只見蘇茹握劍五指蒼白,纖細的指節更是因為用力而無血色,彷彿也是感應到了什麼,那柄仙劍之上耀耀劍芒本來就亮,此刻更是大盛,竟發出了如野獸咆哮一般的聲音。

這樣一柄氣勢雄渾、剛烈之極的仙劍,拿在蘇茹這平日裡看來溫柔和順的女子手中,竟沒有絲毫格格不入的感覺,反而有如虎添翼、更增殺伐之意的景象。

蕭逸才下意識退後了一步,頭皮發麻,卻不知自己到底哪裡說錯了話,偏偏這位還是自己長輩師叔,而且她丈夫田不易更是青雲門裡位高權重的大竹峰首座,無論如何也不是輕易可以得罪的。

按理說,蘇茹此番擅闖玉清殿,已然是犯了大錯,但看蘇茹的模樣,卻哪裡有絲毫畏懼之色,分明就是一副非但要鬧事,而且鬧的還要是大事的樣子。

在墨綠仙劍怪異而低沉的低吼聲中,蘇茹對著蕭逸才,一字一句寒聲道:「叫道玄出來,我要好好問問他,他到底將不易怎麼樣了?」

蕭逸才身子大震,猛然抬頭,玉清殿上眾人瞬間鴉雀無聲。

便在這時,忽地後堂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音,一個蒼老聲音遠遠傳來道:「蘇師妹,是不易師弟出了什麼事嗎?有話我們好好說,大家都是青雲門下,妳千萬不可亂來啊!」

隨著話聲,只見後堂裡魚貫而出了數位老者,當先二人一人髮黑,一人髮白,同時生著白色鬍子。只是那蒼老聲音,卻是那位頭髮更黑些的老者所發的,至於那位白鬍子長老,卻是當年張小凡還在青雲山上七脈會武之時,當過比武仲裁的范長老。

青雲門這十數年間,經歷了兩場大戰浩劫,上一代的長老死的死,傷的傷,人數也不多了。

蘇茹看著那幾位老者走了過來,眉頭一皺,冷哼了一聲,卻還是沒有半分收斂的意思。那位白鬍子老頭范長老看了蘇茹一眼,咳嗽了一聲,嘴裡卻是低聲咕噥了兩句。

旁邊那位黑髮老者向周圍看了一眼,只見十幾個年輕弟子鼻青臉腫,他皺了皺眉,剛想向蘇茹說話,蘇茹卻向著那范長老冷冷道:「范師兄,你口中可是罵我?」

范長老被她眼睛一瞪,臉上一紅,但卻是立刻搖頭,道:「哪裡哪裡,蘇師妹,我和妳還有不易師弟那可是多少年的交情了,我敬佩妳還來不及,怎麼會罵妳?」

那黑髮老者回頭看了范長老一眼,皺起了眉頭。

范長老乾笑一聲,打了個手勢,道:「陽師兄,你說,你說……」

被稱呼為陽師兄的黑髮老者,轉過頭來,對著蘇茹道:「蘇師妹,好了,妳先消消氣,到底怎麼回事,妳跟我說一說。妳平日裡也是謹慎溫和的人,怎麼今日卻做了……這連不易師弟也未必敢做的事了?」

蘇茹面色依然冰冷,但手邊那柄仙劍光芒卻緩緩弱了幾分,也不再發出那低沉怪異的吼聲,旁邊眾人都悄悄鬆了口氣,剛才蘇茹手持仙劍站在那兒,威勢之大,一般的青雲弟子還當真是心驚膽戰。

蘇茹看了看陽長老,嘴角動了動,冷笑道:「不易不敢做的,未必我就不敢做了。我要見道玄,你們叫他出來。」

幾位長老面面相覷,對望了片刻,陽長老咳嗽一聲,道:「蘇師妹,掌門師兄他閉關多日,實在是不方便出來,妳還是先說說有什麼事讓妳如此生氣吧!還有,田師弟他到底怎麼了,為何沒有和妳在一起?」

蘇茹柳眉一凝,清麗中更增三分剛烈怒意,大聲道:「他還不是叫你們通天峰給扣下了!」

此言一出,陽長老、范長老和通天峰上上下下所有人臉色都是大變,陽長老疾道:「蘇師妹,此事妳可萬萬不能亂說,田師弟乃是青雲七脈之首座,在我青雲門中除了道玄掌門師兄,便是以他和曾叔常曾師兄最得人望,更何況大家都是同門弟子,怎麼會有扣押一事,絕不可能!」

蘇茹冷笑一聲,凜然道:「你們別以為我們不知道道玄師兄他出了什麼事,便是因為知道其中干係,不易他才甘冒大險,上山勸告於他。但這一去,竟然到現在也無消息,我不來向你們要人,又找誰去?」

陽長老愕然,站在一旁的范長老忽地轉身向蕭逸才道:「蕭師侄,大竹峰的田不易首座,近日可有來過通天峰麼?」

蕭逸才茫然搖了搖頭,道:「沒有了,弟子向來負責打理通天峰事務,但這幾個月內,田師叔的確沒有通報過要上通天峰來啊!」

蘇茹看了一眼范長老,冷冷道:「你以為他來是要做什麼,還會投帖子拜山,慢慢等著喝茶麼?」

范長老老臉一紅,沒有說話,陽長老已然對蕭逸才道:「蕭師侄,既然如此,你立刻去後山祖師祠堂那裡請問掌門師兄,如有可能,最好能將他老人家請到這裡,大家當面一說,便都明白了。」

蕭逸才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道:「好,我這就去。」說罷,轉身快步走向後堂,疾步去了。

陽長老看著蕭逸才身影消失之後,轉過身來,微笑道:「蘇師妹,老夫也知道你們夫妻情深,關心之下難免心亂,不過妳此番如此莽撞闖上玉清殿,實在是有些過分了吧!」

蘇茹沉默片刻,淡淡道:「陽師兄,你說的很是,待會若是果然不易並無大事,只是我疑心生暗鬼,蘇茹自當領受青雲門門法處置……」

陽長老擺手,微笑道:「妳看妳,我不是那個意……」

蘇茹話鋒一轉,卻是斬釘截鐵一般截話道:「但若是果然不易在這通天峰上出了什麼事,陽師兄,」她那清透明亮的眼眸閃閃發亮,精光閃過,說出的話如同她激盪情懷與決心,沒有絲毫動搖與回頭的餘地,「那青雲門二千年下,便將有一位不肖弟子蘇茹,要為自己一生所念所繫之人,在這青雲山通天峰上,向歷代祖師,向那位響噹噹的掌門師兄,要上一個說法!」

一聲輕喝,她揮手如刀,破風而來,墨綠劍光瞬間大盛,破空銳嘯之聲拔地而起,隨後是一聲悶響,飛塵搖曳,眾人但只覺得腳下微微晃動,竟如地震一般。待塵土稍止,只見蘇茹手中那柄墨綠仙劍,卻已經是連著鞘插在了玉清殿大殿中央堅硬之極的石板之中,而插入的土地周圍,並無一絲一毫的裂紋縫隙。

冥冥中,那柄插在地面之上的墨綠仙劍,雖然離開了蘇茹手心,但劍芒之勢竟似更烈,如猛獸舔血般,又是低低吼了一聲。

那位陽師兄看了看插在自己和蘇茹面前的那柄墨綠仙劍,苦笑一聲,道:「蘇師妹,這、這不是還沒到那個地步麼,妳怎麼還拿出了封印百多年的『墨雪』?」

蘇茹冷笑道:「陽師兄,你是知道的,當年這柄墨雪是不易要我封起來的,因為有他在,封便封了,我也不在乎。但若是他出了事,我便要以這墨雪,向掌門師兄他老人家請教一下了。」

陽長老搖頭苦笑,道:「你……我以為妳和田師弟成親多年,早就改了這脾氣了……罷了,罷了,反正我也勸不了妳,我們還是過去坐著,一起等蕭逸才將掌門師兄請過來吧!」

蘇茹面無表情,卻是哼了一聲,慢慢與陽長老走到一旁坐了下來。

玉清殿上,氣氛慢慢有些緩和了下來,陽長老在那邊壓低了聲音,與蘇茹低聲說著些什麼,想來還是在安慰蘇茹不要太過著急。其他幾位長老要麼站在陽長老身後,要麼也坐了下來,只有那位范長老慢吞吞走到玉清殿大門一邊,離的那蘇茹遠遠的。至於其他年輕弟子,身分不夠,加上蘇茹一怒之威,一個站的比一個遠。

通天峰眾長老中,要以這位范長老平日為人最是隨和,人也頗為滑稽幽默,雖然道行在這些前輩長老中不免落在後面,但在年輕弟子當中,卻是最得人緣,不管是不是他自己教的弟子,還有其他的師侄,都與他十分親近。

這時眾人看到范長老單獨站在一旁,年輕一代的弟子許多人都悄悄靠了過去,其中不乏有幾個剛才被蘇茹摔進來同時又是范長老門下弟子的。

范長老看了看那幾個徒弟,搖了搖頭,旁邊有一個小徒弟忍不住小聲問道:「師父,那、那位蘇師叔怎麼那麼凶啊!平日裡看她十分溫柔的,怎麼凶起來竟如此厲害?」

白鬍子范長老白了那徒弟一眼,口中「嘿」了一聲,吹了吹下面的鬍子,道:「你們這些傢伙才進青雲門多久,知道什麼?那婆娘當年潑辣的時候,什麼事她幹不出來!」

周圍慢慢圍過來的年輕弟子,一個個留神聽講,有人輕聲道:「啊!看不出來啊!蘇師叔如此……容貌,當年一定是天姿國色吧?」

范長老嘿嘿一笑,偷偷向蘇茹與陽長老那裡瞄了一眼,只見他們正在談話,顯然都沒注意到年輕弟子這邊,當下膽子大了起來,道:「說起來,她當初也算是我們青雲門這一代女弟子中名聲最大的了,就像是……呃,」他點了點頭,臉上忽然露出神秘笑容,壓低聲音道:「就像是現在小竹峰那個陸雪琪一樣。」

周圍眾弟子齊齊發出一聲「啊」的聲音,個個恍然大悟的模樣,紛紛點頭,表示自己已經領悟了范長老的意思。

范長老一呼百應,不免有些得意起來,道:「其實當初說起來,她雖然道行不錯,但比她強的卻還有,像道玄師兄和萬師兄,那可都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才,自然是比她強了。只是大家看她年輕,又生的美麗,加上她還有個師父真雩大師做靠山,誰也不敢惹她,所以她才敢到處惹事。我還記得,當年她一個人就把青雲門搞的雞飛狗跳,再加上和她差不多一樣凶的母老虎水月……呃,臭小子,你幹嘛打我,老實點,我還沒說完呢!」

范長老興致勃勃,又繼續道:「當初那個水月,唔,你們怎麼這個表情,哦,我知道了,你們不明白我說的是誰啊?呵呵,其實就是現在小竹峰那個水月大師,她是蘇茹的師姐,當年那個凶悍的性子,可是和蘇茹一樣,在我們青雲門中是有名的。喂,臭小子,你幹嘛老是拉我,我告訴你,怎麼說老夫也是你師父,你別這麼沒規矩……咦,我剛才說到哪裡了?」

「……唔,我想起來了,說到水月了。那個蘇茹當年雖然潑辣,什麼事都敢幹,但自從嫁了大竹峰的田不易之後,卻好似換了個人一樣,也就是你們往日見到的那個樣子了,我們幾個老傢伙其實也覺得奇怪的很,不過總算還是好事吧!但是說到那個水月,那可是一點都沒變,當年有多凶,現在還是那麼凶,就連她教出來的徒弟,就拿你們最喜歡的那個陸雪琪來說吧,幾乎和她當年一模一樣……見鬼了!」

范長老猛轉過身子,怒道:「臭小子,你幹嘛老是拉我,很久沒挨揍,皮癢了是不……」

他的話猛然斷了聲音,微微張大了嘴巴,只見一圈年輕弟子紛紛低頭站在一旁,一聲不吭、一動不動。玉清殿大門口外,水月大師一臉漠然,冷冰冰站在那裡看著范長老,在她身邊,文敏也是望著范長老,卻是一臉怒氣。

范長老額頭上瞬間滿是汗水,老臉漲的通紅,向後退了幾步,尷尬之極,苦笑不已。

水月大師緩緩走了進來,卻是再也不看范長老一眼,倒是文敏頗不甘願,狠狠盯了他幾眼。

范長老在這些青雲長老之中,向來便是話多聞名,此番被人當場捉住,場面尷尬之極。

不過蘇茹與陽長老那邊顯然還不知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蘇茹看到水月大師竟然意外到此,臉上掠過一絲訝色,站了起來,道:「師姐,妳怎麼來了?」

水月大師微微皺眉,向周圍看了一眼,道:「我還要先問妳呢!妳不在大竹峰,怎的一個人跑到這通天峰上來了,有事也是田不易他去跑,妳怎麼來了?」

蘇茹嘴角動了動,看著師姐,忽地心中一酸,眼眶竟是紅了幾分。

水月大師一怔,心中閃過一絲不安情緒,又看了看旁邊的陽長老,陽長老搖頭苦笑,卻是一時不知如何說起。水月大師心中微感焦急,她與蘇茹自小一起長大,兩人情誼之深,絕非尋常,當真便如親姐妹一般,此番看蘇茹竟彷彿是當真發生了什麼大事一樣,更是擔心,眼角餘光一閃,赫然又看到了蘇茹插在地下的那柄墨綠仙劍——墨雪,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

正在她要出口追問蘇茹的時候,忽地後堂那裡一陣慌亂腳步,蕭逸才旋風般掠了進來,臉上卻滿是在他身上罕見的驚惶之意。

「出事了,出事了!……」

玉清殿上人人大吃一驚,蘇茹更如五雷轟頂一般,只覺得腦海中「轟」的一聲作響,直震的她天旋地轉,一直以來都旋在心口的那份擔心,幾乎就要碎裂開去,但覺得眼前一黑,險些便昏了過去。

水月大師一把扶住臉色蒼白之極的蘇茹,轉頭向蕭逸才喝道:「什麼事,你給我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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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03:2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迷局~
青雲山祖師祠堂,還是一樣籠罩在蒼松翠柏之間,龐大的身影若隱若現,只是這一片靜默,很快就被紛亂的腳步打破了,青雲門下一大群人,紛紛快步趕到了這個祭祀歷代青雲祖師前輩的聖地。

外觀看去,似乎一切仍如往日般的寧靜,但是走到祖師祠堂大殿之前,無論是疑惑的通天峰眾弟子還是心急如焚的蘇茹,都為之愕然的停下了腳步。

蒼松翠柏圍繞下的祠堂,莊嚴肅穆的祖師聖地,此刻到處散落的都是碎木殘屑,混亂不堪。

偌大的祠堂大門處,原先的紅漆大門竟然被整個打爛,連門的樣子也很難看的出來了,在眾人面前的,只是一個更加巨大而刺眼的猙獰窟窿。

祖師祠堂的外壁之上,幾乎所有的窗戶都被震的掉落下來,無數個或大或小的空洞出現在牆壁上,莊嚴的祠堂竟已是千瘡百孔,慘不忍睹,只有那祠堂深處的昏暗,似乎依然無視於從掉落的窗戶和無數孔洞裡透進的微光,輕輕瀰漫在祠堂裡。

「不易!」

蘇茹最先反應過來,也顧不得去管為什麼祖師祠堂遭此巨變,一閃身衝了進去,希望能夠看到自己想看的人。水月大師與陽長老、范長老等人也隨後追了進去。

祖師祠堂裡,似乎也和外面一樣,遭到了巨大的衝擊,所有曾經氣象森嚴的一切都被毀壞,平整的石板碎裂了,碩大的琉璃油瓶也破了。甚至當眾人走到那最神聖的地方時,被劈成兩半的巨大供桌之後,那被供奉著的無數青雲門歷代祖師靈位,竟然都散落了滿地,一眼看去,不知道有多少靈牌被某種神秘大力硬生生打成了兩半甚至更多。

只是,除了這滿地狼藉一片,眾人竟是看不到一個人影。

蘇茹面色蒼白,身子搖搖欲墜,水月大師眉頭緊皺,踏上一步,將她摟在懷裡,低聲安慰了幾句,隨即轉頭對跟在眾人身後的蕭逸才道:「這裡是怎麼回事,還有,道玄師兄呢?」

蕭逸才苦著臉,直到現在驚訝的神色也未曾退去,道:「回稟師叔,弟子剛才一來到這裡,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了。至於恩師,這一個月來,他幾乎天天都是在祖師祠堂這裡靜修的,弟子實在想不到,除了這裡,他老人家還會去了哪裡?」

水月大師眼中擔憂之色越來越重,欲言又止,便在此刻,忽地從旁邊傳來一聲輕響,在場眾人都是道行高深的人,幾乎立刻都聽見了這個聲音。

「有人。」陽長老迅速判斷出了這個聲音竟是來自那個被打斷的巨大供桌背後。

全身無力的蘇茹猛然一驚,眼中閃過一絲喜色,站直了身體,叫道:「不易,是你麼?」

早有弟子跑了過去,合力將供桌翻開,那供桌也不知道是哪一代的祖師傳下來的,巨大厚實,沉重無比,那幾個弟子雖然也有些道行,但居然也要幾個合力,方才吃力的將桌子翻開。

翻開之後,果然在瓦礫碎屑之下,現出一個身影,同時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呻吟。

眾人大喜,圍了上去,但片刻之後卻又是一怔,只見此人卻並非田不易,也不是青雲門掌教道玄真人,而是那個一直在祖師祠堂中守靈的龍首峰弟子林驚羽。

只見他半邊身子衣衫都被血染的紅了,顯然也受了傷,且傷勢不輕,看他臉色也是蒼白無比,似乎仍在昏迷當中,對此刻跪在他身邊呼喚他的人一點反應也沒有。

蘇茹面上喜悅之色慢慢消失,隨即被更大的擔心與焦慮所代替,水月大師站在她的身邊,柔聲安慰著。陽長老臉色鐵青,環顧四下,青雲門祖師祠堂乃是青雲門中首屈一指的重地之一,幾可與幻月洞府相提並論。此番竟淪為這等景象,實在是千年來從未有之事,而更重要的,還是青雲門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似乎隨之而失蹤了。

「蕭師侄,」陽長老轉頭望向蕭逸才,道:「你確定掌門師兄是在這裡嗎?」

蕭逸才望著那昏迷不醒的林驚羽,臉上神情慢慢鎮定了下來,沉吟了片刻,道:「是,這一段日子以來,恩師的確是只在這祖師祠堂裡,平日弟子有什麼事情請教回稟於他老人家,也都是在這裡的。」

陽長老顯然有些心煩意亂,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蕭逸才咳嗽了兩聲,慢慢走近陽長老,壓低了聲音,輕聲道:「陽師叔,此事不宜拖下去,這麼多師弟聚集此處看到聖地祠堂受損,有害無益。而且聽蘇茹蘇師叔所言,恩師與大竹峰的田不易田師叔似乎還有隱情,只怕也與這裡發生的事有些干係,不如先讓他們退出去,我們再一一決斷,如何?」

陽長老醒悟,連連點頭,隨即道:「這些事我也不大做的來,掌門師兄一向相信你,平日裡也是你打理一切,如今你就臨機決斷吧!」說罷,搖頭嘆息,走到了一邊,與站在一旁的白鬍子范長老低聲商量起來。

蕭逸才對著陽長老點了點頭,算是領命,隨後轉過身子,朗聲道:「諸位師叔,諸位師弟,近日祖師祠堂這裡突遭大難,只怕是有外敵入侵,方才至此。所謂亡羊補牢,我等不可坐以待斃,」說到這裡,他眉宇一揚,向旁邊眾通天峰弟子中一人道:「秦師弟,你帶著十人,立刻去祖師祠堂外圍守著,任何人也不許進來,萬一這其中竟然還有敵人隱藏,發現之後也要速速通報前山於我。」

通天峰弟子中走出一個高個子,拱手肅容道:「是。」說罷,回頭向左右招呼了一聲,連指數人,立刻快步走了出去。

此刻祖師祠堂裡都安靜了下來,只有蕭逸才居中站著,旁邊雖然還有幾位長老輩分高過於他,但此時此刻,看去似乎他才是青雲門的主心骨一般。

蕭逸才又道:「常師弟!」

「在。」隨聲走出一人,面容堅毅,卻是當年曾帶著張小凡等人上山會武,與大竹峰大弟子宋大仁曾有一戰的常箭。

蕭逸才點了點頭,道:「常師弟,眼下最要緊之事,莫過於找到恩師,有他老人家主持大局,便什麼也不怕了。雖然這裡似有大事發生,但恩師他道法通神、天下無敵,尋常妖孽絕不能侵害於他了。你帶上八十人……不,人越多越好,你帶上一百五十人,從通天峰上從上往下找,前山後山都要找過,萬萬不可錯過了絲毫線索。」

常箭面上深有憂色,顯然也知道蕭逸才雖然前面說的好聽,但最要緊的卻都是後面一句,當下更不遲疑,沉聲答過,便迅速招呼眾人,走了出去。看那人數顯然還不夠蕭逸才所說之數,多半還是要到前山去調兵遣將的。

這一大群人一走,祖師祠堂登時顯然空闊起來,大致上只有幾位長老輩的人物和蕭逸才,還有跟在水月大師身後的文敏,最後就是仍然昏迷的林驚羽了。

蕭逸才嘆息一聲,轉身向諸長老行了一禮,低聲道:「諸位師叔,今日青雲門又有大變,弟子臨機擅斷,有不當之處,請各位師叔責罰。」

蘇茹和水月大師都沒有說話,陽長老點了點頭,道:「蕭師侄,你不必自謙,剛才你做的很好,現在我們幾個老頭子還需要做什麼,你只管吩咐,不用客氣。」

蕭逸才沉吟了一下,道:「如今事態不明,我們還需小心謹慎,幾位師叔還請就回各自山頭,若有萬一,也好對各自門脈有個照應。只可惜這位龍首峰的林師弟尚昏迷不醒,否則我們問問他,只怕便能知道一切了,畢竟當時只有他一人在場的。」

眾人一起皺眉,俱都是心事重重,蘇茹此刻在水月大師安慰之下,也慢慢平靜了下來,畢竟田不易人影不在,雖然擔心,但終究還是有希望的,也便不那麼緊張了。聽著蕭逸才一路調遣,她心亂如麻,只盼望著田不易不要出事。

便在此時,她目光掃過躺在地上的林驚羽,忽地眉頭一皺,低聲輕呼了一聲:「咦!」

水月大師站在她的身邊,微愕道:「怎麼了?」

蘇茹一指林驚羽,道:「他手上好像有什麼東西?」

眾人都是一驚,蕭逸才快步走到林驚羽身邊,將他身子輕輕翻轉過來,果然只見他壓在身下的右手裡,赫然緊緊抓著一塊長方形的黑色木板。蕭逸才伸手去拿,不料一拔之下,木板竟然動也不動,林驚羽雖然昏迷,但不知怎麼,竟然將這塊木板抓的嚴嚴實實,絲毫也不曾放鬆了。

眾人看在眼裡,都是疑惑不解。

范長老走到一旁,轉了一圈,忽然道:「這木板好像是供奉的祖師靈牌啊!」

水月大師定睛看了看,點頭道:「不錯,便是靈牌。」

蕭逸才費了老半天勁,這才慢慢掰開林驚羽抓得緊緊的手指,將這塊對他來說似乎重要之極的靈牌拿了出來。眾人都圍了上來,身為這場變故的目擊之人,林驚羽如此在意這塊靈牌,顯然大有干係。不料一看之下,眾人盡皆愕然,隨即面面相覷。

這一塊靈牌雖然與其他靈牌一樣大小,也同樣是漆成黑色,但尚算完整的靈牌牌面之上,赫然竟是空無一字。

這竟是一塊無字的靈牌!

那它擺在這莊嚴肅穆的祖師祠堂裡,所供奉的靈位又是誰的?

又是誰將它放在了和歷代祖師一起享受香火的,既然放了上去,卻又為何不寫上名字?

林驚羽死死抓著這塊木牌,重傷昏迷也不肯放手,又意味著什麼呢?

種種疑惑,千頭萬緒,似乎都縈繞在了諸人心頭。


南疆,十萬大山,鎮魔古洞。

傳說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首先,傳說本身似乎就並非是可靠的意思,只是因為某些事物似乎有流傳下去的理由,人們便口耳相傳,又或者有文人以筆記之,流傳下來。其次,傳說流傳的時間越久遠,往往這個傳說的本身,便會漸漸發生了變化,當年的人和事,漸漸變得面目全非,在無數人的添油加醋和時光歲月的磨礪下,又有誰還記得當年的真相呢?

又有誰還在乎?

於是傳說終於便成了傳說,就像那傾城般美麗溫柔的女子,慢慢在光陰中換了容顏。

千萬年後,你可還能相認麼?

黑暗中,陰風似乎靜止了,猖狂放肆,似乎只是屬於這個古洞外面的世界,而在這個黑暗的世界裡,一切都是安靜的。

這裡是鎮魔古洞的最深處,當初黑木取來南疆五族聖器,復活獸神身軀的地方,便是在這裡。只是今時今日,這裡曾經沸騰澎湃的妖氣卻已經消逝的無影無蹤,留下的只有安靜,還有那偶爾低低的喘息。

那是喘息,從最深的黑暗處傳來,一點妖異的暗紅之光,隨之在這黑暗而顯得有些虛無的空間裡發亮。

低低的咆哮聲,忽然在黑暗深處,就在那喘息發出的地方響了起來,如猛獸凶狠中帶著濃濃的不安,甚至還有些許可以聽出的畏懼,齜牙咧嘴,憤怒地對著那點紅光。

低低的喘息聲停頓下來了,似乎有什麼安撫了那隻黑暗中的異獸,咆哮聲漸漸低了下去,終於消失,山洞裡又回復了寂靜,只有那點詭異的暗紅火光,還在一閃一閃,不停的閃爍著。

忽地,一個女性的聲音,悅耳卻似乎不帶著什麼感情,淡淡地在這洞穴之中迴響起來:「你那隻饕餮,似乎一直都對我沒什麼好感啊!」

這片黑暗所在的空間,似乎真的很大,那個女子的聲音聽起來,也彷彿傳的很遠,飄來蕩去,空空蕩蕩,只是聽那聲音出處,正是在那點暗紅火光背後。

回應這個聲音的,是一陣平靜的笑聲,「妳不用在意,牠從來都不相信人類。」

那女子哼了一聲,道:「怎麼,原來牠已經將我當作人類了麼?」

「吼」,一聲低嘯,在半空中瞬間掠過,那點暗紅火光的前方,猛然亮起了一團火焰,原來是一個形式古拙的火盆,三腳支架,鐵銹斑斑,也不知道是多少久遠年月之前的東西了,只是那火燃燒在這火盆裡,火光依然還是那麼鮮艷,一如火焰之後的衣裳。

鮮艷的,絲綢衣裳。

獸神!

他在火焰與黑暗的陰影之間坐在地面,斜靠在一處平台的石壁上,火焰閃動,照得他的臉忽明忽暗,看去依舊帶著一絲說不出怪異的妖艷感覺,只是與原先剛剛復生時不一樣的是,他的臉色極其慘白,說是面如死灰也不為過。

火光之下,與他緊緊靠在一起、偎依在他身旁的,便是那隻形容古怪猙獰的惡獸饕餮。此刻饕餮巨目圓睜,微微咧嘴,露出可怕的獠牙,口中似不斷喘氣,惡狠狠地透過面前那個火盆的火光,盯著遠處那一點已經變得不再起眼的暗紅之光所在。

獸神面色雖然不好看,但神情卻十分平靜,甚至嘴角邊還掛著淡淡的笑容,道:「妳千年修道,不就是想當人麼,我這麼說妳,妳應當高興才是。」

那女子聲音沉默了下去,暫時沒有說話,倒是那點暗紅色火光,忽然亮了一亮。

饕餮似乎立刻警覺起來,口中發出低吼,盯著那點暗紅之光。

那點火光慢慢動了起來,所去的方向正是獸神所在的地方,饕餮面目更加猙獰,慢慢站了起來。忽地,旁邊伸過來一隻手,輕輕拍了拍饕餮的腦袋,饕餮這才慢慢安靜了下去。

獸神收回手掌,回頭看去,那點火光已經慢悠悠飛到了他的面前,像是一隻眼睛一般,在他身前不遠處定住了,盯著他。

獸神看著那暗紅火光半晌,忽然笑道:「妳我交情不下千年了,雖然說不上什麼生死之交,也算老友了吧!再說我此刻重傷在身,妳怎的對我還如此戒備?」

那暗紅火光閃爍了幾下,忽地發出一聲銳嘯,快速無比地向後退了回去,掠過那個火盆上空的時候,甚至將火盆中的火焰頓時壓了下去,周圍頓時為之一暗,過了片刻才又回復了正常,而這個時候,那點暗紅之火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那個女子冷淡的聲音同時響了起來,道:「我不相信你,就像你的饕餮不相信我。」

獸神看著前方那片黑暗,忽然大聲笑了出來,「好,好,好,說的好。只是我卻想不明白,妳我既然如此沒有互信,妳此番卻又為何要助我?」

那女子聲音淡淡道:「因為我要的東西,如今只有你可以給我了。」

獸神微笑道:「只是因為這個,這些刻在石壁和地上的難看圖像?」

他揮了揮手,雖然笑容還在,只是臉上的疲倦似乎又更深了一層。

火盆中的火焰,忽地高漲,發出劈啪的聲音,竟是憑空比原來的大上了數倍之多,一時間光芒大盛,而周圍溫度,也是迅速變得難以忍受的熾熱。不過無論是獸神還是饕餮,還有那個依然隱身於黑暗陰影中的神秘人物,對這些都沒有絲毫的反應。

火焰燃燒著,在黑暗中緩緩伸展,如同漸漸有了生命,就連那火光中的形狀,也開始慢慢伸縮變化,從團狀漸漸變長,慢慢凝成了一隻隱約的龍的形狀。

黑暗中,凝視著這隻漸漸成形的火龍的模樣,那個女子聲音緩緩道:「我記得就是這些難看的圖像,才把你困了無數歲月的吧?」

獸神微微一笑,火光中,卻已分不出他是苦笑、譏笑,又或是冷笑了……

因為就在他笑的那個瞬間,火盆上空的那隻火龍已然成形,在火焰裡張牙舞爪,猛然抬頭對著黑暗,發出了一聲無聲的咆哮。

熾烈的熱浪幾乎是在同時如洪濤一般湧起,瞬間向四周撲去,滾滾而來,將一切攔在它面前的東西摧毀。火海過後,熾炎之中,那個火盆周圍地下,逐一亮起了四幅圖案,線條粗曠,血紅顏色,畫中乃是四尊各不相同的凶厲猙獰的神像。片刻之後,在火盆上方和左右石壁,也依次亮起了四幅圖案石刻,同樣也是大致相同的內容。

這八幅石刻圖案,赫然與當日鬼厲在焚香谷玄火壇中所看到的一模一樣。

八凶玄火法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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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03:4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情傷~
詭異的氣息,伴隨著熱浪,一波一波在這個空闊的空間中迴盪著。那隻火龍張牙舞爪,容貌猙獰,但並沒有繼續膨脹,似乎目前這個樣子已經是牠的極限。饒是如此,在那熾炎之下,連堅硬的地表都開始有了龜裂的痕跡,反倒是那個看似破舊古拙的火盆,反而安然無恙。

火光熊熊,倒映在獸神眼眸之中,彷彿他的雙眼裡也在燃燒。

火焰的那一頭,那個女子的聲音卻淡淡笑了一聲,道:「你的法力是真的不行了,還是故意騙我的?雖然說這法陣並無玄火鑒催動,當初在你復生之時又受到毀壞,但威力也絕不止就這一點。」

獸神那英俊的臉龐上沒有什麼波動,平靜地道:「妳既然如此提防我,我就有些搞不清楚了,為什麼妳偏偏又要來救我?」

那女子哼了一聲,道:「我不是早就和你說過了麼,一來我是為了這古巫族傳下的奇陣,另一個便是我看焚香谷那裝模做樣的雲老頭不順眼。」

獸神微微一笑,似乎並不把那女子的話放在心上,道:「雲易嵐雖然背約,但說來我也並未曾當真相信過他,當日若是我勝了青雲山那一戰,他必定不敢若此。落井下石,豈非正是多數人之所為?」

那女子道:「只可惜他還是不知道,你與我是不一樣的,是殺不死的。」

獸神的目光深邃,慢慢凝視著火光背後的那片黑暗,熊熊火焰,卻似乎還是照不進那處地方。

「妳又怎麼知道,我是殺不死的呢?若是我現在告訴妳,我已經是可以被殺的了,妳又會怎麼想?」

他盯著黑暗處,嘴角卻似還有淡淡笑容,彷彿帶著幾分挑釁,又似有幾分誘惑一般,緩緩地道。

那女子突然不說話了,整個山洞裡,似乎只剩下火焰燃燒時的聲音,但不知怎麼,卻似乎比原來什麼都沒有的時候,更加的死寂一片。

也不知過了多久,獸神忽然道:「我們相識到今日,已有多少年了?」

過了許久,那女子淡淡道:「記不得了,當年我得道之日不久,便誤闖誤撞來到了這裡,說起來,你當初倒是為何對我另眼相看?」

獸神笑了笑,慢慢低下了頭,臉上疲倦之色彷彿更加濃了,道:「我那時雖然不是人,卻也是受不了寂寞的。」

那女子又是一陣沉默,彷彿也有些吃驚,過了半晌道:「你今日怎麼看起來的確有些不一樣了?以前你從來不會說這種話的。」

獸神肩膀顫抖了一下,發出了兩聲劇烈的咳嗽聲,但臉上依然還是帶著淡淡的微笑,似乎在他的眼中,什麼都是不在乎的:「妳見過快死的人,能和平常一樣嗎?」

那女子幾乎是立刻接著道:「但你不是人!」

「妳怎知我不是人?」

……

火盆中的火焰,忽地拔高,似火龍無聲的一記咆哮,然後緩緩落下,周圍八幅神秘的凶神圖案也緩緩落了下去,光芒黯淡,漸漸消失在黑暗中。火龍逐漸融入了火焰中,化作了普通的火光,周圍一一暗了下來,只有火盆周圍還有些光亮。

「你對自己做了什麼?」許久之後,那女子輕聲問道。

獸神沒有回答,也沒有說話,他看去彷彿越來越是疲倦,慢慢舉起了手。火光中,他的右手手腕上,皮膚彷彿都失去了光澤般灰暗,隱隱的,還有一條暗紅色的氣脈隱藏在手腕肌肉裡面。

獸神看了那條氣脈片刻,搖了搖頭,輕輕用手在手腕上劃了一下,片刻之後,手腕上緩緩現出了一道口子,然後慢慢溢出了一滴血。

鮮血!

紅色的鮮血!

「怎麼可能……」黑暗中的那個女子似乎太過驚訝,竟連話都說不下去了,半晌之後,她才似回過神來,愕然道:「你……你竟然變成人了!」

獸神沒有說話,只是微笑,那樣沉默的笑容,沒有人知道,究竟是苦笑,還是欣慰的笑。

「難怪,我心裡一直都在奇怪著,你本是稟天地戾氣所生,本當是不死不滅之所在,怎的會在青雲山頭誅仙劍下,受此大創。原來你竟是不知什麼時候,變作了你向來討厭的人了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女子不知道是覺得太過荒誕,又或是難以自制,竟是笑了出來。

獸神的目光,凝視著自己手腕上那滴紅色的鮮血,眼中閃爍的卻是難以言語的複雜情感,似歡喜,似悲傷。

「我從來都沒有,討厭過人啊……」他疲倦的微笑著,「我能到這世間,有我神志明識,不也是人之所為麼?」

那女子一怔,道:「你說什麼?」

獸神緩緩抬頭,望向那火盆中燃燒的火焰,他的聲音,在這黑暗與光明交替閃爍的地方,彷彿又回到了過往悠悠的歲月裡。

「我第一次有意識的時候,見到的就是她了,那個時候我甚至還未有身體,只是在恍惚之間,那個女子彷彿注視著我。只是隨著時間流逝,我漸漸成形,終於也知道了原來她是一個人類,是巫族那一代的巫女,名字叫做玲瓏。」

饕餮在獸神的身旁,低低吼叫了一聲。

獸神伸過手去,在牠的頭上撫摸了兩下,饕餮安靜了下來。那個女子一點聲音都沒有,似乎知道某個塵封在過往歲月中無數時光的秘密,就要為之揭開。

獸神的眼光中,溫柔慢慢佔據了全部位置,他的眼光,也望向那遙遠的黑暗深處,洞穴的遠方,那裡,或許也有個曾經的靈魂,在靜靜聆聽。

「是玲瓏以巫法秘術,收化南疆這裡的天地戾氣,並從中提煉精華,造出我來的。」

獸神淡淡的說著,這個曾經迷惑千萬年的秘密,從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那些巫族所謂的英雄,跟隨著玲瓏一定要將我置於死地,如果知道了我竟是他們所尊敬的娘娘親手創造出來的話,真不知道他們會是什麼心情啊!」

他微微的笑著,過往的那些殺戮與戾氣,似乎從來也不曾存在過他的身上,此刻他所有的,不過是一份回憶而已了。

「我曾經問過玲瓏很多次,為何要造我出來,可是她從來都不肯說。但是我後來終於明白了,其實她不過也是為了兩個字而已。」

那女子忍不住追問道:「什麼?」

獸神淡淡道:「長生!」

那女子聲音微訝道:「長生?」

獸神點了點頭,道:「不錯,妳也覺得可笑吧?可是當日,她就是為了這個目的的。當時的玲瓏,巫法造詣已經是遠遠超過古人,放眼天下,幾乎更無敵手,而巫族之中,所有人更是對她敬畏如神。她無聊之餘,所為之事,便是給自己找另一個目標了。這聽起來倒和如今中土那些修道中人差不多,可是長生之謎,本是天道,她雖然乃是絕世聰慧的女子,卻始終參不破。終於有一天,她想到了非人的法子。」

「非人……」

「人之所壽,皆有所限,縱然修道有成,也不過多活個幾百年罷了。但非人之物,卻往往性命更加悠久,而天地造化、陰陽戾氣等等,更是天地開闢以來,恆久不滅者。她既然想到這裡,便悉心鑽研,終於是被她於那本無生機之中,生生造出了一個我來。」

「她當真是了不起……」那個女子幽幽地道。

「嘿嘿。」獸神淡淡笑了笑,道:「是啊!她當真是個了不起的女子。從我來到這世上,第一眼醒來,便看到的是她了。然後不知過了多少的歲月裡,我的世界裡都只有她一個人而已。慢慢的,我開始成形,而因為我本體乃是稟天地戾氣所生的,既然有了神識,自然便開始吸收周圍戾氣,漸漸強大起來。」

「只是,她卻似乎有些不安了,看著我的眼神,漸漸不再那般親切,當我的力量終於開始可以和她勉強相抗衡的時候,從那一天開始之後,她便再也沒有對我笑過。」

「我那時很疑惑,不知道到底為了什麼,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力量增長的如此之快,可是對我來說,力量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只是想和她……想和她在一起而已。」

「你可以告訴她,她不就知道了麼?」那女子忍不住道。

「我說了,說了很多次,現在想起來,大概和孩子向著母親撒嬌差不多吧!」獸神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可是又消失了,「但是,她從來也沒有相信過!」

那個女子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獸神也沉默了,彷彿沉浸在回憶中。


火焰,還在火盆中燃燒著,在半空中輕輕抖動,似乎也在喘息。

時光在這黑暗的地方彷彿停下了腳步,側耳,傾聽!

過往的歲月是凝固了記憶的冰,一點一滴的融化,然後慢慢的消失。

誰能挽回呢?

是你還是我?還是我們其實都是,光陰中喘息奔跑的人兒,卻終究追不過時光,漸漸老去,消失在那片陰影之中……


「終於,有那麼一天,我不再想一直待在只有她的那個屋子裡,我想出去看看。那天,她離開了許久也不曾回來,我破解了她下的禁制,打開了她的屋子的門,走了出來。」

「有很多、很多、很多的人……可是每一個人看到我,都是驚恐大叫,畏懼逃命。不知怎麼,我那個時候開始十分驚慌,隨即惱怒,最後,我覺得心中有股戾氣直衝上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十幾個聞風而來的戰士開始向我撲殺,我一邊招架一邊後退,我不想和他們動手,我很後悔,我只想和我的玲瓏在一起,我只是想出來看一眼而已的……」

「我拚命的說,拚命的解釋,可是沒有人聽,直到我錯手殺了第一個人……」

良久的沉默。

「那個年輕的戰士倒垂在我的手中,慢慢垂下了頭,身體裡流出了鮮紅的血。我呆住了,其他人也呆住了,然後他們更加兇猛的衝來,在他們的喝罵聲中,我分明聽到遠處還有哭喊聲,是那個戰士的親人在哭泣吧!我不知道,但是從我第一眼看到鮮血的時候開始,我的身體已經發生了變化了,那種殺戮一般的慾望就像瘋了一樣纏繞著我,我不想殺人,可是我控制不了,於是我動手了,我殺人了。」

「我殺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獸神低下了頭,但是他的聲音還在繼續。

「我站在血泊中,不知道站了多久,慢慢清醒過來,然後,我看到遠處,在無數人的簇擁下,玲瓏回來了。她看著我,眼也不眨的死死的看著我,臉色蒼白的無以復加。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很害怕,我覺得我好像真的錯了,可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錯什麼了……」

「然後,玲瓏動手了,她親自向我動手了。我不肯還手,我希望向她解釋,我想對她說,以後我再也不敢出來了,我只要待在那個屋子裡,從此以後只要陪伴著她一個人就好了,我就心滿意足了。這樣的話,我說了無數遍,可是,她一次都沒聽進去。」

「她的巫法不是那些普通戰士可以比的上的,很快我的身體就被打的千瘡百孔,可是,這些傷口每受傷一次,它就會自己吸食周圍的戾氣康復,甚至連我自己都感覺的到,玲瓏每打我一次,我的力量反而增長的更快一分。最後,玲瓏她也發現了這一點,她的臉色好似死灰,彷彿絕望了一般。」

獸神還是在微笑著,回憶著,只是臉上,終究是多了幾分痛楚:「我慢慢開始感覺到,玲瓏她是真的恨我,她發狂一般的用各種巫法對付我,我的身體雖然不死不滅,但是我的心真的很難受,所以到了後來,我自己跑走了。而在逃跑的途中,所有遇上的人都被我嚇壞了,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當時的樣子,在那些普通人眼中,真的是很嚇人。」

他輕輕拍了拍趴在他身邊的惡獸饕餮,道:「我當時的樣子,可是比牠還要難看多了。」

「離開了玲瓏,我逃進了十萬大山,不久之後,我發現這個洞穴,便在這裡暫時住了下來。可是我想回去的,我全心全意,其實只是想和玲瓏在一起。於是我終於還是回去了,可是迎接我的,便是這個法陣。」

火盆中的火焰,發出劈啪的聲音,似乎在回應著獸神的話。

「我從來沒有想到,這世上竟然能有如此可怖的力量,玲瓏用玄火鑒之力,布下八凶玄火法陣,召出了八荒火龍,在那焚盡天地萬物的熾焰之下,縱然我是不死不滅之體,竟也被燒的元氣大傷,形體盡毀。」

「我拚命告訴玲瓏,我不想做什麼其他事,我只想和她在一起,可是她好像一點都聽不進去,就想將我燒死。最後,我落荒而逃,逃回了這個山洞。我不知道為什麼,玲瓏她要這麼對我,可是我不甘心,我真的是想和她在一起的。」

「回到這裡之後,借助十萬大山這裡獨有的天地凶戾之氣,我回復的很快,就在我打算再悄悄去找她的時候,她竟然已經追了過來。她帶著七個所謂的勇士,追到了這個古洞,親自進來,找到了我。」

「我不意外,因為我本來就是她創造出來的,若說天下有人能對付我,瞭解我,除了她還有誰呢?可是我真的不懂,她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對她說了那麼多的話,為什麼她一點都不聽呢!但是這一次,玲瓏她竟然回答我了,她說,其實一切都是她的錯,造出我這樣一個怪物,更是她大錯特錯。因為我乃是天地戾氣所生,天生有殺戮之機,若容我活在這世上,只怕世間蒼生都會慘遭劫難。」

「我拚命對她解釋,說我不會的,我只要和她在一起,其他的我什麼都不想。可是她只是淒涼的苦笑了一下,說她是相信我的,其實她何嘗不是願意和我在一起,可是,可是……若是她死了之後呢?」

古洞之中,幽幽遠方,彷彿有人在黑暗中嘆息著,為了千萬年前的那一幕,卻不知當年落下的淚珠,可還有人記得麼?

「我呆住了,心裡一片空白,我知道自己是不死不滅的,可是我從來沒想過,玲瓏她是會死的。我到現在還記得那麼清楚,玲瓏她蒼白的笑容裡,卻有淚珠掉了下來。然後,她再一次發動了八凶玄火法陣,將我困在其中,將我本體再一次焚燬,可是我化作的那股戾氣精華,她終究是滅不了的。」

「法陣過後,她也已經元氣大傷了,但是我是她造出來的,在火焰之中,我還是問她,妳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這一次,她什麼都沒說。」

「她將法陣布在這古洞之中,禁制著我,日夜焚燒,只要我戾氣稍微回復,這熾炎便會將那點戾氣焚燬。末了,她怔怔望著我,突然問我還有什麼心願?」

獸神低低笑了一聲,道:「心願,我能有什麼心願呢?我全部的心願只不過是想和她在一起。於是我問她,我為什麼不能和她在一起?玲瓏她低著頭,慢慢的說,因為我不是人,甚至不是生靈,注定了我們不能在一起。」

「我便在那熊熊火焰中,對著她,大聲說:那妳,就讓我做人吧!」

他的聲調忽然高亢,猛抬頭,向著洞穴的穹頂,大聲呼喊。

「讓我做人吧!……」

「轟隆」,四壁齊震,亂石紛紛落下,聲若擂鼓,震耳欲聾。

飛塵之中,獸神慢慢低下了頭。

「後來,怎麼樣了?」那黑暗中的女子道。

「……她好像呆住了,良久過去,一動也不動。我忍受著烈焰焚身之苦,萬念俱灰。可是,她卻突然站了起來,停下了法陣,走到我的身邊。我木然看著她,不知道她想做什麼。」

「她低低的,對我說,是她對不起我。然後,她……」說到這裡,獸神的聲音不知為什麼,突然開始微微顫抖起來,「她開始念頌一個冗長的巫法秘咒,慢慢拔出了刀子,然後開始……一刀一刀向自己割去……」

「什麼?」黑暗中的女子驚呼了一聲。

「我也呆住了,不,是嚇傻了,真的是傻了,不知道她究竟在幹什麼。慢慢的,玲瓏她用自己的血肉,甚至還有自己的白骨,在地上搭建了一副身軀骨架出來,然後,她將我放在這骨架之上,隨著她的咒語越來越急,我漸漸融入了這副身軀,就連意識,也開始慢慢模糊了。」

「我聽見她聲音越來越低,可是還是在對我說著,這是她最後能為我做的事了,日後只要有人找到五枚聖器,放置在這骨架之中,我便能死而復生,但是復生之後,雖然妖力還在,身軀卻已是個人,既然是人,便不再是不死不滅之體。」

「她說她一心追求長生,冒犯天道,造出了我這樣一個怪物,卻發生了不倫之情,更是錯上加錯;又因為我,她害死了無數性命,更加令天下蒼生浩劫重重。而她親手害我,卻又是……說到這裡,她什麼都沒有再說了,我的意識也漸漸要消失了,恍惚中,只聽到她最後說了一句:我會一直陪你的……」


這句話,我一直都不明白的。

直到我,千萬年後,死而復生,重新站在了古洞洞口。

那一尊,被風霜雨雪吹打、日曬月寒磨礪,卻依舊深深凝望著這古洞深處的人像。


我抱著她。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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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04:1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黑蝠~
黑暗的洞穴裡,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一點幽幽的青色光亮,從前方閃爍而出。光芒之後,出現的是鬼厲和金瓶兒的身影。

兩個人,已經進入鎮魔古洞很深的地方了,然而這個詭異的洞穴卻似乎永遠也沒有盡頭,陰暗潮濕的道路彎彎曲曲,彷彿永無止境的向前延伸著。噬魂棒上的光亮,只能照見身前最多六尺遠的地方,而周圍更遠處,都是那片寂靜的深沉黑暗。

那其中,彷彿還有神秘的眼眸,正凝視著這兩個闖入者。

金瓶兒走在鬼厲身後不遠處,不知怎麼,她慢慢感覺到自己竟然開始有些緊張。這條路的盡頭,誰也不知道到底在什麼地方,又會有什麼東西,在那裡等待著他們。

就算是此刻讓她看見了兇惡的妖獸,只怕也不能動搖她的心志,然而,這片虛無的黑暗,卻反而讓她開始煩躁。

鬼厲的腳步,忽然停下了。

金瓶兒心頭一跳,險些撞到他的後背,連忙止住了身子,同時全身戒備,暗中向四下查探,壓低了聲音道:「怎麼,你發現什麼了麼?」

鬼厲轉過頭來看著她,幽幽青光之下,金瓶兒的肌膚看去顯得有些妖異之美,他沉默了片刻,道:「妳的呼吸聲有些亂了。」

金瓶兒怔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隨即慢慢挺直了身子,冷哼了一聲。

鬼厲看了看她,沒有多說什麼,又轉過身子繼續緩步前行。走了幾步之後,他聽到背後的那個女子深深呼吸了一下,片刻之後,她再度跟了上來,而身子、呼吸,卻都已經是回復平靜。

從背後看去,那個男人的背影倒映在金瓶兒的眼中,厚實,穩重,不知怎麼,金瓶兒竟發現了自己有些安心的感覺。只是在他的肩頭之上,那隻猴子此刻縮著腦袋,顯得不大有精神,只有那長長的尾巴垂了下來,隨著鬼厲前進的步伐來回搖晃著。

從鬼厲手中噬魂上散發出來的青光,在黑暗中,顯得特別的柔和,噬血珠曾經擁有的殺意妖力,此刻竟彷彿都消失了一樣。

光線在石壁上掃射而過,照亮了過去,然後慢慢重歸於黑暗,金瓶兒默默看著周圍,進入鎮魔古洞之後,這裡特有的陰風寒冷刺骨,幾乎可以將人的血都吹得結成冰塊。但在他們越來越深入這個古洞之後,陰風非但沒有更大,反而漸漸弱了下去。

而此刻他們處身的所在,幾乎已經感覺不到風力的存在了,只是沒有了這風聲,周圍便是一片死寂,看著周圍被光亮照射到的地方,金瓶兒眉頭越皺越緊。

剛進這個古洞的時候,金瓶兒並沒有注意到周圍的石壁,但是在深入之後,金瓶兒卻反而發現,這個傳說中的鎮魔古洞深處,竟然有著越來越多人為砌造的痕跡。周圍的石壁上,雖然年月深久,但平整的樣子並非是天然可以形成的,甚至於他們的腳下道路,雖然曲折多彎,卻也是少有起伏,一路前行,竟是全無意料之中的艱難。

而這個洞穴之中,也絲毫沒有那種妖魔所在的腥臭之氣,地上更不見有恐怖的人獸骷髏,這個鎮魔古洞,竟似乎只是一個乾淨而寂靜的地方,哪裡似一個天下第一魔頭的居所了。

就這樣,他們轉過了又一個彎。


那黑暗突然濃郁,如無形之牆,瞬間橫在眼前,噬魂所發出的光亮,竟是在他們二人轉身的那個瞬間,被前方無形的牆反彈了回來。幾乎是在同時,鬼厲與金瓶兒身子頓住,隨即向後快捷無比的飄了出去。

「轟隆!」

一聲悶響,適才他們所立身之地,炸開了兩個大洞,破碎的石塊胡亂飛射,打在周圍石壁上崩崩作響。

那黑暗似怒吼一聲,如排山倒海一般衝過拐角,迎面撲來。鬼厲與金瓶兒直到此刻仍然看不出其中是什麼怪物妖孽,金瓶兒臉色微微發白,身形微動,已是閃在了一丈地之遠的後方。

在那勁風之中,忽然間青光大盛,鬼厲整個身影被青色光環籠罩,站在那看似無邊無際的黑暗下方,冷冷注視著那幕黑牆。就連他肩頭的猴子小灰,三隻眼睛也同時亮了起來,閃現出淡淡的金色。

那黑幕當頭罩下,風聲強勁,連地上剛剛散落的石塊竟然也再度被激射而飛,但就在這片黑暗之中,鬼厲身影竟是巍然不動,青光不黯反強,從他右手邊處強光爆起,瞬息之間,他的手掌已伸了出去,插進了黑暗之中。

原本縈繞在鬼厲右手邊緣的強烈青光,在他手掌插入黑暗的那一刻,突然不見了,似乎被什麼物體所遮擋,但片刻之後,但聽得轟然一聲巨響,那片黑幕之中竟是發出「咄咄」之聲,片刻後被硬生生扯開了七個口子,從中透出耀眼的青色光芒來。

「吼……」一聲痛苦的咆哮,頓時從前方爆發而出,如山的黑幕忽而散開,依然還是漆黑的一片,但是在黑暗深處,露出了兩隻碩大的紅色眼睛。

噬魂魔棒在鬼厲手中散發出越來越強的光芒,借助著這光影,鬼厲與站在後面的金瓶兒都看的清楚了,原來守衛在此處的,竟是一隻極大的黑色蝙蝠,通體漆黑,只有兩隻眼睛呈現血紅顏色。剛才想必是巨大的身軀和蝠翼擋住了眼睛,才一時無法看清這妖物的真身,不過只怕這等妖物平時的攻擊便是如此,在黑暗中突然襲擊,的確令人容易驚惶失措,不知如何對付。

此刻那隻黑色妖蝠的蝠翼之上,被鬼厲破開了七個傷口,詭異的淡藍色血液灑在身軀之上,顯然受創不輕。但此等妖物從來不是膽怯之物,反而似乎陷入了狂怒之中,張開巨口怒吼一聲,蝠翼張開,雖然有些不穩,但黑暗再度興盛,飛掠了過來。

鬼厲眼中寒光閃動,噬魂魔棒頂端的噬血珠妖光同時亮起,眼看那妖蝠就要撲到,忽然間只聽得鬼厲肩頭「吱吱」一聲呼嘯,灰影閃過,竟是小灰從他肩膀上跳了出去,向那隻比猴子身軀大上無數倍的妖物衝去。

鬼厲眉頭一皺,連站在後面的金瓶兒也怔了一下,一眼看去,那兩隻橫掠在半空中的動物外形差別實在太大了。

不料,就在金瓶兒如此想,甚至還微微有些替那隻猴子擔心的時候,只見青色光芒之中,小灰的身形竟然在不斷變大,不過是短短時間,牠已經由一隻不到三尺的灰色小猴,變成了一隻幾乎塞滿整個洞穴空間,狂怒尖嘯,三眼血紅的三眼靈猴。

兩隻巨獸在半空中,轟然對撞。

周圍石壁似乎承受不了這樣巨大的撞擊,開始劇烈的晃動起來,金瓶兒甚至覺得腳下的地面都開始搖晃。倒是站在前方兩隻巨獸不遠處的鬼厲,臉色慢慢回復了平靜,嘴角還似有一絲淡淡的笑意,全然不把周圍落石如雨、殺氣騰騰放在眼中。

巨大黑色妖蝠顯然也被這突然出現的巨猿嚇了一跳,但仍然凶悍地撲了過來,只是灰色巨影掠過,小灰敏捷之極的從妖蝠雙爪間閃了進去,兩隻巨大的手掌向前一抓,抓住了妖蝠靠近身子的兩翼根部。

妖蝠發出一聲淒厲之極的尖嘯,彷彿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但是牠面前那三隻紅色的眼睛卻比牠更是恐怖,尖利的獠牙在黑暗中閃現而過,隨後仰天長嘯。

那嘯聲如洪濤,在這個洞穴之中轟然而去,勢不可擋,彷彿在對著這世間萬物,桀驁不遜一般的挑釁!

那黑色與青光的閃爍下,凶殘與憤怒的交替間,巨猿狂嘯之中,巨大的手臂揮舞著,如妖魔狂笑而舞!

「嘶!」

藍色的血液瞬間飛濺,巨大的黑色妖蝠,被三眼靈猴硬生生扯成兩半,扔出老遠。

遠方,那長嘯回聲,依然層層迴盪,源源不絕。

一怒之威,乃至於斯!

巨猿慢慢轉過身來,低頭看去,那個男子還站在原地,看著牠。

牠眼中的血紅光芒慢慢消失,忽然間,牠伸出手抓了抓腦袋,咧嘴一笑,身子迅速的縮小,很快回復到了原來的大小,變成了小灰的模樣。

牠蹲在地上,轉過頭,看著主人,右手不時摸著腦袋,身後長長的尾巴輕輕搖晃著。

鬼厲看著小灰,眼中慢慢有了溫和的笑容,只有對著這隻猴子,他才能這般全心全意的微笑吧!

他微笑著,伸出手。

小灰「吱吱吱吱」叫了幾聲,雙腳一彈,兩三下又竄上了鬼厲的肩頭,趴了下來,咧著嘴笑個不停,很是高興的樣子。

鬼厲想了想,又伸手將猴子小灰提了起來,雙手抱住,將牠提到自己身前,仔仔細細、上上下下看了看,灰毛猴子三隻眼睛一起眨動,不知道鬼厲要幹什麼。

金瓶兒此時也慢慢走上前來,站在一旁,看著鬼厲,臉上若有所思,也不知心裡想著什麼。

鬼厲看了小灰片刻,點了點頭,將牠放回自己肩頭,然後摸了摸牠的腦袋,忽然微笑道:「出去以後,我給你買酒喝!」

金瓶兒正自出神沉思,冷不丁這句話入耳,一時竟沒反應過來,愕然張口,腦海中有那麼片刻空白。相反的,那猴子怔了一下,隨即大喜雀躍,「吱吱吱吱」笑個不停,在鬼厲肩頭張牙舞爪跳來跳去,片刻之後,似忽然醒悟,一把將身上背了許久但早已空癟的那個大酒袋摘了下來,看也不看,使勁向地下一扔,發出「啪」的一聲響,塵土飛了老高。

鬼厲微微一笑,向前走去,漸漸溶入黑暗之中,但是青色光芒之下,他的身影在黑暗中顯得那麼鮮明,還有那隻灰毛猴子歡喜的身影,也和他是那般的融洽,彷彿就是一體模樣,不能分開。

金瓶兒慢慢走上幾步,看著那一人一猴的身影,不禁有種為之一寒的感覺。只是不知不覺之間,周圍失去了鬼厲噬魂青光的照耀,漸漸黑了下來,金瓶兒反應過來,右手一伸,紫芒亮起,重新照亮了周圍。

她定了定神,剛想著加快腳步,追上鬼厲,忽然間只見前頭黑暗中一個黑影晃動了一下,竟是向她竄了過來。

金瓶兒一驚,急忙凝神戒備,不料那身影竄到近處,紫芒照耀之下,竟然是猴子小灰。

金瓶兒皺了皺眉,但心裡還是鬆了口氣,只不知道這隻和牠主人一樣古怪之極卻也厲害之極的猴子,突然跑回來有什麼事情。

小灰幾下跳到金瓶兒身前,向周圍看了看,忽然面上出現惱怒神色,對著金瓶兒大聲咆哮起來。

金瓶兒一怔,攤開雙手,訝道:「你做什麼?」

小灰三隻眼睛一起瞪著金瓶兒,金瓶兒本是絕色美人,但顯然這美色對猴子毫無效果,小灰一臉沒好氣的樣子,憤憤然一指腳下。金瓶兒看了下去,「啊」了一聲,退了一步,卻是自己正好踩在剛才小灰丟掉的那個大酒袋上。

小灰忿忿不平,將那個酒袋又揀了起來,用手拍了拍塵土,居然又將這大酒袋重新掛在了身上。

金瓶兒心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嗔道:「喂,死猴子,那可是你自己扔掉的,你對我這麼凶做什麼?」

小灰對著金瓶兒「吱吱」怪叫兩聲,齜牙咧嘴做了個鬼臉,隨後「嗖」的一下倒竄了回去,轉眼消失在了前方黑暗中,顯然是追鬼厲去了。

金瓶兒怔了片刻,終究是苦笑搖頭,跟了上去。


鎮魔古洞深處,火盆中的火焰仍然在寂寞的燃燒著。塵封的往事彷彿還在這寂靜的洞穴裡輕輕迴盪,獸神與那個黑暗中的神秘女子都沒有說話,他們都沉默著,似乎都還沉浸在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就連一旁的饕餮,也有些倦意般趴在地上,似乎是睡著了。

但就是在這片寂靜之中,突然,饕餮似被什麼驚動,猛然從自己雙爪之間抬起頭來,巨大的銅鈴巨眼瞪向遠方出口方向,口中發出刺耳的咆哮聲,帶著一絲不安。

獸神慢慢睜開了眼睛,微微皺眉,而黑暗裡,似乎那個女子也「咦」了一聲。

那一聲隱約的長嘯,雖然已經變得有些微弱,但仍然從遠方如桀驁狂野的野獸衝來,肆無忌憚的打破了這片沉默,轟然而至。

「有人來了。」獸神淡淡的道。

那黑暗中的女子沉默了片刻,忽然冷笑道:「竟然有人能夠找到這裡,只怕多半是雲易嵐那個老頭叫人過來送死,順便摸摸你的底吧!」

獸神臉上看去似乎還是那般的疲倦,還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道:「隨便了,我也懶得去管,不過這些人竟然能夠進入洞穴這麼深了嗎?聽那聲音,似乎已經過了黑蝠所在之地。不過能進這洞穴,多半也能對付黑蝠了,只是洞口還有一個黑虎凶靈,他們居然能夠不聲不響的進來,黑虎也沒有什麼動靜,卻是不簡單了。」

那黑暗中的女子忽然道:「你既然已不再是不死不滅之軀,那以你現在所受重傷,可以對付這些實力未明的敵手麼?」

獸神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不過我不擔心。」

那女子道:「為什麼?」

獸神微笑道:「有妳在,我還怕什麼?」

那女子沉默了一會,冷笑道:「你死不死關我什麼事,你可不要以為我幫了你一次,這一次就一定還會幫你。以你這等妖法道行,雖然和我有些交情,但日後說不定什麼時候翻臉我也難說,還不如你早死早好了!」

獸神咳嗽了兩聲,面上似乎還有些痛楚,但嘴角的笑意倒絲毫不減,只是看著暗處,道:「我遲早會死的,妳放心就是。不過在那之前,妳不是還要參悟這巫族傳下的八凶玄火法陣麼?我若死了,妳豈非全盤落空?」

那女子哼了一聲,道:「法陣就在此處,我還怕你做甚?」

獸神笑道:「世間流傳至今的八凶玄火法陣陣圖,只有此處和焚香谷玄火壇。焚香谷陣圖已經損毀,便只剩這裡了。妳仍未參悟其中陣法奧秘,便只有我能夠發動法陣供妳參悟,若妳有玄火鑒在手,自然也能啟動法陣,可惜妳沒有啊!」

他說到此處,頓了頓,面上閃過一絲淡淡惆悵,道:「妳現在也是知道的了,這法陣乃是玲瓏當年為了禁制於我才設下的,萬一我若死了,這法陣也將灰飛煙滅,如此一來,妳豈非什麼也得不到?」

那女子沉默了下去,半晌才道:「算你狠!這些人我來對付好了。」

獸神慢慢搖了搖頭,道:「不是我狠,是妳自己有了牽掛,才如此受制於人。不過……」他緩緩抬眼,看向那黑暗深處,道:「妳能不能告訴我,妳究竟是為了誰,一定要冒險和我在一起,參悟這個法陣的呢?」

沒有回答,周圍一片寂靜,似乎就在剛才那個瞬間,黑暗中那個神秘的女子已經走的遠了。

火盆裡的火焰還在燃燒著,倒映在獸神眼中。

饕餮慢慢站了起來,不斷發出低吼,顯得十分不安。

獸神默默看著前方虛無的黑暗,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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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04: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異人~
中土,河陽城外二十里地。

天色漸漸黑了,古道之上的行人也漸漸不見了,時逢亂世,妖魔盛行,雖然說在正道巨擘青雲門山腳之下,但誰也說不準會不會突然遇到什麼妖魔鬼怪。

誰的命都只有一條,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是愛惜自己性命的,更何況是在那場獸妖浩劫剛剛過去的時候,劫後餘生的人們,自然更加珍惜自己。

只是,終究還是有幾個身影,很是顯眼的走在路上,排頭一個老者,道骨仙風,手持著一桿竹竿,上面掛著一塊舊布,上寫著「仙人指路」四個字。後面還跟著一男一女,男的頭巾蒙面,女的清秀可愛,雖然天色暗了,但似乎還是專心看著手上一本黑色無字封面的書。

這自然是周一仙、小環和野狗道人一行了。

一路之上,他們拖拖拉拉,周一仙不時就找路人拉到一旁,眉飛色舞、胡天胡地亂說上一通,小環和野狗道人自然也是看不過眼,只是那些被他拉去算命的人,卻當真如周一仙先前所說的,被他算過命之後,個個精神為之大振,付錢之後似乎重燃生機,開開心心的離去了。

到了後來,周一仙銀子賺的飽了,小環卻已經根本懶得管了,只管自己看書。這一段日子以來,小環對鬼先生那日留下的這本記載詭異鬼道秘術的書,竟然越來越是著迷,非但是休息的時候常看,便是平常走路的時候,也手不釋卷。此刻天色已暗,她卻似乎一點也沒有發覺的樣子,仍然是全心投入在書本之中。

旁邊野狗道人招呼了周一仙一句,道:「前輩,今天看來我們又是走不到河陽城,如果找不到人家的話,只怕還是要在野外露宿了。」

周一仙看了看天色,點了點頭,隨即環顧周圍,但只見四周昏暗,不要說有什麼人家住在這荒野之外,便是年久失修的破廟、破屋也無一處。

周一仙咳嗽一聲,卻只見野狗道人看著他,孫女小環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還是跟在野狗道人背後,一門心思的讀那本黑色鬼書。周一仙從來就覺得孫女看這本鬼道之書大大不妥,但哪裡不妥卻又不好說,每次他說鬼道如何如何殘忍無道,乃惡毒妖邪之術,小環都用一句話就將他打發了。

「這門妖邪之術救人的法子多的很,比你的相術強!」

周一仙每每聽到此話,都為之汗然說不出話來,只是他臉皮夠厚,不肯認輸,但再要小環丟掉鬼道一類的話便說不下去了。

不管怎樣,周大仙人反正是看著小環看著這書是大不順眼的,此刻更是微怒喝道:「小環,都什麼時候了,妳怎麼還在看那鬼書?」

小環這才把頭從那書上抬了起來,看了看周一仙,不耐煩地道:「爺爺,我們走的這麼慢,不是我看書看的,是你給人看相算命騙錢所以搞得這麼慢的。」

周一仙窒了一下,老臉微紅,咳嗽了兩聲,轉過頭去,乾笑道:「算了,算了,我們不說這個,我是說,我們現在沒地方住了,總得想個法子吧!」

野狗道人搖了搖頭,道:「在這裡真的找不到人家借宿的,前輩你對這裡比我們熟悉,想想附近有沒有什麼破廟一類的所在,我們也好對付一宿。」

周一仙哼了一聲,冷笑道:「你怎麼又知道我對這裡比較熟悉了,老夫雖然從小生在河陽城,但從來都是浪跡天涯,什麼時候對這裡熟悉……呃!」

他突然若有所思,話說了一半也停了下來。

小環和野狗道人都有些奇怪,小環道:「爺爺,你想說什麼?」

周一仙皺著眉頭,似乎想起了什麼卻又不能確定,慢慢轉過身去看著前方,似乎正在努力回想著什麼。

「那個……好像我還真記得,前面不遠有條岔路,從那個小路上進去,雖然有點遠,不過倒的確是有間屋子在那裡的。」

小環和野狗道人都高興了起來,小環笑道:「真的啊!那我們還等什麼,快去啊!」

周一仙不知怎麼,卻顯得有些遲疑,眉頭一直皺著,努力在回想著什麼,道:「可是我心裡老是覺得有些不對,時間太久了,我只隱隱約約記得河陽城外這個方向的確有個屋子,可是那屋子似乎不是什麼好地方。但是它究竟是什麼,我又想不起來了……」

小環白了他一眼,當先走去不管他,口裡道:「好啦,我們快走吧,至少有個屋子,再破也無所謂了,最少比露宿好吧!」

小環先走了,野狗道人自然也跟了上去。

周一仙走在最後,身不由己的跟著,但不斷用手輕拍腦袋,緊皺眉頭,嘴裡唸唸有詞,道:「究竟是什麼屋子呢?我怎麼就是記不起來啊!」

向前走了一段路,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但借助著天上幾點微弱的星光,三人果然在大路邊發現了一條幾乎隱沒的小路,通向荒野深處。

小環和野狗道人都點了點頭,向著那小道上走了上去,野狗道人還加快了腳步,一邊走在了小環前面,一邊警惕的向四周注意著。只有周一仙還是跟在最後,口中不時還有些抱怨樣子的咕噥著,似乎還是想不起來,到底記憶中的那個屋子是什麼來歷和做什麼用的。

這條小路居然十分的長,三人走了小半個時辰,還沒有看見有屋子的跡象,小環有些懷疑起來,回頭對周一仙道:「爺爺,你當真沒記錯?」

周一仙被小環看了一眼,不覺有些心虛,乾笑道:「這個……這個……妳知道人年紀大了,有時候難免會記錯一點事情,不過我真的記得這條路上有座房子的,只不過那房子到底是做什麼的,我一時是想不起來了。再說了,這多少年了,那房子被人拆了也不無可能,就算沒人拆,風霜雨雪的,只怕塌了也說不定啊!」

小環一時說不出話來,搖了搖頭,轉過了身子。

忽然前方野狗道人站住了身子,隨即回頭高聲叫道:「你們快來,房子在這裡。」

小環與周一仙都是一怔,周一仙隨即大喜,大聲笑道:「啊哈,老夫就說嘛!以本仙人之聰慧,怎麼可能不記得這裡有房子,怎麼可能記錯嘛!」

小環不去理他,快步走到野狗道人身邊,向前看去,果然看見小路盡頭,有一座房子,佔地居然不小,只是遠遠看去,庭院荒蕪,牆壁破損,一點人氣都沒有,顯然早就被廢棄多年了。

周一仙慢慢走來,搖頭晃腦,嘴裡嘖嘖有聲,似乎還在自誇。

小環白了他一眼,嗔道:「快走了啦!爺爺。」

小環說罷,三人向那房子走了過去,夜風吹來,荒野之上有些寒冷,三人都縮了縮脖子。

走到近處,看的更清楚了些,這實在是一座破敗不堪的屋子,原先圍牆的地方塌的塌、碎的碎,就連庭院大門也只剩了個破舊之極的門框,連門板都沒了。至於庭院之中,也只有一個屋子,上方的屋頂從外面看去似乎也少了一半,連橫樑也露了出來。屋子似乎還有個門,虛掩著,整個屋子看去像是用木板蓋成的,久經風雨侵蝕,一股霉味隨風飄來。

小環皺起了眉頭,但周一仙倒是頗為高興,慢慢走進了院子,四處張望了一下,只見雖然雜草叢生,倒也沒有其他怪異的地方,看來雖然還是記不得這裡是什麼屋子,但起碼應該不會有危險的。

他回身招呼小環和野狗道人進來。

小環走到周一仙身邊,猶豫了一下,忽然轉身對野狗道人道:「道長,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屋子的佈局,我們似乎在哪裡曾經見過?」

野狗道人一怔,向四周看去,看了半天不明所以,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周一仙不耐煩道:「妳又記得什麼了,這屋子年月深久,連妳爺爺我都記不得了,妳難道還看見過?」

小環聳了聳肩膀,道:「也是,算了,我們進去看看吧!」

周一仙呵呵一笑,揮了揮手,道:「走。」說罷,帶著兩人走上了屋子前的石階,「吱呀」一聲推開了門。

就在周一仙站在門口,向著黑暗的屋子裡探頭探腦張望的時候,小環突然覺得腳下一動,碰到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卻是一塊破舊不堪的黑牌,上面好像還有字跡。一時好奇心起,蹲了下來,將黑色木牌從廢墟中拉出,撥開碎屑,仔細看去。

片刻之後,小環身子忽地一抖,連退了幾步,連臉色都白了幾分,又有幾分惱怒,大聲道:「爺爺,你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周一仙愕然回頭,顯然雖然張望了半天,但裡屋太黑,一時還沒看清楚,道:「什麼啊!小環?」

小環一指他的腳下,怒道:「你自己看。」

周一仙低頭看去,在那木牌上仔細看了看,忽地怔住了,搖了搖頭,用手擦了擦眼睛,又看了一遍,忽地「啊」的一聲大叫,從石階上跳了下來,身手矯健,一點也不似年紀大了的人。

那塊黑牌之上,雖然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仍然可以辨認出正是「義莊」二字。

小環又氣又怕,對著周一仙怒道:「你……你帶的什麼路,竟然又把我們帶到這種鬼地方來了。上次在河陽城裡,你就幹過一次這種事了。」

周一仙老臉又紅又白,尷尬之極,道:「這個、這個老夫不是也說了麼,真的是只記得這裡有個房子,但實在記不起是做什麼用的,原來,原來是……」

小環「呸」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道:「就你話多,還多說什麼,快走啊!」

周一仙忙不迭道:「是,是,我們快走,每次遇到……這種地方,我們都會倒霉……呃!」

他正急急轉身,口中說話時,卻忽然愕然停下腳步,跟在他身後的小環和野狗道人都差點撞到他的身上。

小環從背後探出腦袋,怒道:「爺爺,你又做什麼……」

她的聲音,忽然也停頓下來了。

此刻,月黑風高之夜,寥寥星光之下,荒野鬼屋之前,周一仙三人愕然站在原地,只見他們身前,剛剛進來的那個庭院大門的地方,赫然竟站著一個人影。

那人身材頗高,衣衫布料看去似乎也頗為不錯,只是全身上下極為骯髒,連衣衫也破了好幾處,只能勉強看出本來似乎是墨綠色,看那款式,竟似乎還是件出家人穿的道袍。

不知怎麼,那個人的臉似乎一直處在陰影之中,周一仙等三人都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只是此人竟是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身後,幾如鬼魅一般,一股涼氣從他們背後騰騰冒起。

許久,那人彷彿石頭一般,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卻令周一仙等人更是驚懼,他們竟是從這個人影身上,感覺不到一絲活人的氣息。

「你……你究竟是誰?」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但終於還是小環慢慢開口,問了一句。

那人沒有反應,更不用說回答了,但片刻之後,那片籠罩在他面容之上的陰影裡,忽然如鬼火一般,點燃了兩點幽幽暗紅之光,彷彿是一雙詭異眼眸,正深深注視著面前之人。

「啊!」

突然,周一仙發出了一聲輕呼,小環和野狗道人都是嚇了一大跳,轉眼看去,只見周一仙卻沒有看那人的臉,相反,他的目光看向那人的手臂,道:「那、那是青雲門的標記啊……」


十萬大山,鎮魔古洞。

黑暗彷彿永無止境,擋在鬼厲和金瓶兒的身前。他們走了很久,但這條路似乎永遠也走不完。不過奇怪的是,這個古洞之中,似乎只有一條路,並無其他岔路,倒免了迷失方向的擔憂。

自從過了黑蝠之後,鎮魔古洞中每隔一段距離,都會有一隻或幾隻強橫的妖物把守,其中一些甚至令金瓶兒也為之動容。但鬼厲在此時此刻,赫然展現出過往從未有過的實力,一路竟是勢如破竹,徑直殺了進去,幾乎更無妖物可以擋的住他的出手攻擊。甚至連那頭三眼靈猴小灰,牠的強悍也令人震駭,那隻黑蝠的下場,也同樣發生在了其他幾隻強橫的怪物身上。

金瓶兒一路上都沒有動手,但一路看下來,她的臉色卻越來越是難看。鬼厲道行之高,精進之快,遠遠超出了她的想像,甚至到了最後,她心中暗自思忖,魔教之中,難道還有人可以比得上此人麼?

那個雄才大略的鬼王?還是那個深藏不露的鬼先生?

此刻,鬼厲剛剛當著金瓶兒的面,將一隻凶厲之極的雙頭魔豹擊飛,那巨大的獸軀重重撞在了堅硬的石壁上,眼看著也是凶多吉少了。

鬼厲也不多看那豹子一眼,神色不變,繼續向前走去,趴在他肩頭的小灰卻彷彿精神抖擻,四下張望。金瓶兒跟在他們身後,路過那雙頭魔豹身旁,轉頭看去,只見那豹身之上,原本厚實的軀體竟然整個乾癟了下去,彷彿體內精華都被吸噬走了,這自然便是那噬血珠妖力所致。

只是這等魔物,本身就是強橫之極的生物,鬼厲縱有噬魂魔棒利器在手,但須臾之間就將偌大妖獸置於死地,這份修行,幾乎不是高強,而是可怖了。

這個男子,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道行竟如此突飛猛進了!

金瓶兒心中越來越驚,看著鬼厲背影的眼神也越來越是複雜,正在此刻,突然,鬼厲的身子卻停了下來,面上慢慢浮現出有些警惕的神色。

金瓶兒怔了一下,一路上雖然眾多妖獸把守,但從未見過鬼厲有此慎重神情,當下連忙凝神戒備,果然發現周圍有些不對勁了。

雙頭魔豹死後,周圍又恢復了這裡一貫的寂靜,但此刻在那片無形的黑暗中,卻傳來了一陣低沉又幽深的歌聲:

小松崗,月如霜,人如飄絮花亦傷。十數載,三千年,但願相別不相忘……

那歌聲淒淒切切,雖然聽來聲音不大,但不知怎麼竟鑽入耳中,一個字一個字聽得是清晰無比。初聽那歌聲,似乎十分淒涼,然後心境竟隨之哀傷,彷彿冥冥之中,竟跟著那歌者穿過了三千年光陰,重溫那未知卻淒美的溫柔。

光陰如刀般無情,溫暖你心的,是不是只有一雙淡淡微笑的眼眸?

你忘了麼?

多年之後,又或者另一個輪迴滄桑?

你記得的,又是什麼?

那空白的空虛就像回憶一樣,怔怔的看著黑暗、遠方。

曾經的,我曾經擁抱過麼?

和你。


猴子小灰突然「吱吱」叫了一聲,似乎十分歡喜的樣子,竟然從鬼厲的肩頭跳了下來,嗖的竄進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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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05: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天狐~
小灰的身影轉眼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似乎鬼厲也沒有想到小灰會突然有這個異樣的舉動,吃了一驚,但隨後他卻並沒有起身追去,反而是慢慢抬起了頭,聆聽著那黑暗中傳出的幽幽歌聲。

這歌聲竟有幾分熟悉,彷彿曾幾何時,在哪裡聽過?

多少年的光陰,便如這歌聲一般,匆匆而過了。

金瓶兒走到鬼厲身邊,小心注視著四周,低聲道:「怎麼了?」

鬼厲沒有回答,臉上卻現出了複雜的神情。小灰的聲音從遠處依稀傳來,似乎在那「吱吱」叫聲之後,還有個微帶訝異的「咦」聲。不過很快的,小灰就再無聲息,而那陣纏綿幽怨的歌聲,也慢慢停了下來。

黑暗的洞穴之中,周圍是一片出奇的沉默,似乎黑暗中有什麼注視著他們的身影,鬼厲的眼神慢慢變得清亮起來,凝視著前方那片黑暗。金瓶兒卻彷彿有些心神不寧,剛才那陣歌聲,她聽了很不舒服,而此刻陰森森未知的黑暗,本能的令她感覺到了反感。

她下意識的向鬼厲走近了一步,剛想說話,忽然,黑暗深處精光一閃,幾乎是與此同時,鬼厲與金瓶兒臉色都是一變,不同的是,鬼厲是有些錯愕,金瓶兒卻似乎是長出了一口氣。

幽幽一道白光,在黑暗深處閃亮,迅疾無比的飛出,向著兩人所處的光亮處射來,鬼厲站著沒有動彈,果然那白光穿過他的身旁,卻是直打向金瓶兒。

金瓶兒微微冷笑,對她來說,似乎敵人陡然的襲擊反而不放在心上,她更在意的,反而是剛才未知的沉默。

那白光轉眼就到了眼前,金瓶兒俏臉一寒,口中一聲輕吒,右手一翻,頓時只見紫芒亮起,在鬼厲噬魂青色的光環中,掠過一道帶著些夢幻味道的青紫微光,凌空劈下,準確無比地斬在了那道白光之上。

「啪!」

那道白光竟被金瓶兒這紫芒刃法寶一刀兩半,分作了兩份,向兩邊飛散了出去,只是不曾飛出六尺地方,那兩道白光竟是又亮了一亮,原先縮小的一半形體,霍然又回復了原來大小,等於是同時出現了兩道詭異的白色光環,呼嘯盤旋著又飛了回來,同時半空中尖銳嘯聲陡然響起,那來勢竟是急了一倍有餘。

金瓶兒原本輕鬆平靜的臉色為之一變,哼了一聲,紫芒刃再度泛起,但只見兩道紫芒幾乎同時亮起,重新飛來的白色物體又被她同樣的斬成兩半,變作了四個,無力地倒飛了出去。

只是,那詭異的白光如妖魅一般,又一次在飛出不遠之後,重新發亮,迅速回復了原狀,變成了四個與原來大小一樣的白色物體,再一次向金瓶兒急速射來,來勢更急。

金瓶兒臉色終於是沉了下來,露出凝重神情,向後退去,但這幽深洞穴之中,又豈有多大的空間,很快金瓶兒就被這些詭異的白色光環包圍住了。只聽金瓶兒清聲呵斥,紫芒閃閃,那些白光迅速被金瓶兒擊落或是打飛,但這些小東西著實詭異,幾乎都是片刻之後又回復了元氣,重新冷酷無情的向金瓶兒襲來,被金瓶兒切斷分生的白色光體越來越多,慢慢的,已經將金瓶兒的身影掩蓋過去了。

遠遠看去,白色的光環飛舞縈繞,像是慢慢織成了一個光繭,將金瓶兒就要困在其中。

站在一旁的鬼厲看著金瓶兒對這些神秘的白色光體應付的越來越是吃力,卻並沒有出手,但可想而知,那黑暗中的神秘人物還未現身,只憑借這一個道法竟然就將金瓶兒纏的如此吃力,可見此人妖法之強,委實非同小可,多半便是那個凶靈黑虎口中提起的神秘妖孽了。

眼看著金瓶兒形勢漸漸危急,但不知怎麼,雖然白色光體越來越多越來越盛,金瓶兒卻依舊能夠堅持下去。白光越攻越急,聲勢越來越大,偌大的山洞之中,此刻白色的光亮已經壓過了原來噬魂的青光,而半空之中的呼嘯之聲也越來越尖利。眼看著金瓶兒漸漸左支右絀,但偏偏能夠堅持下來,只是誰也不知道她還能應付多久。

鬼厲忽然身子一晃,卻並非向金瓶兒飛去,而是欺身衝入了黑暗之中。幾乎是在他身形啟動的同時,一直籠罩在他身上的噬魂青色光亮瞬間熄滅,下一刻,他便融入了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遠處,彷彿有一聲冷哼。

熟悉的黑暗裡,冰冷的氣息四處遊蕩,遠遠的地方,還傳來圍攻金瓶兒那些詭異光體呼嘯的聲音,但近處四周,卻是一片異樣的平靜。

突然,平靜的地面開始劇烈顫抖起來,連帶著周圍洞穴的石壁也開始震動,洞頂之上在發出巨響之後,開始慢慢掉落下無數小塊石頭和沙石塵土,一片迷濛景象。

轟隆聲中,亂象四現,黑暗似越發濃郁,便在此刻,那些落下的石塊突然在半空之中硬生生停了下來,有那麼一刻,幾乎似時光停頓,萬物靜止。片刻之後,尖嘯驟起,所有的石塊塵沙匯聚成一條規模巨大的洪流,隆隆向前方黑暗某處衝去。

那洪流聲勢驚人,一路之上氣勢如排山倒海,更無一物能阻擋,眼看便衝到了黑暗盡頭,忽地,那黑暗中,竟伸出了一隻白皙而纖細的手掌。

那手掌食指、尾指豎立,無名指半屈,拇指、中指輕輕相扣,結的赫然是一個類似佛門的法印,卻並無半分佛門莊嚴氣象,更多的反而乃是說不出的誘惑妖魅之像與森森妖力。

無形之氣,從那手結之印上瞬間凝結,剎那間,似乎那個手掌竟放大了無數倍,如一隻巨掌,硬生生擋在了洪流之前,而下一刻,仔細看時,卻發現手掌還是那隻纖細的手掌,什麼都沒有改變。只是那曾經不可阻擋的洪濤,竟被擋在了半空之中,發出了震天巨響,無數的巨石失去了動力,轟然墜落,瞬間沙土飛揚。

鬼厲消失的身影,突然從沙石飛揚的塵土中閃現而出,如電般向那隻手掌撲去。

那隻白皙的手結印一變,四指並立半屈,拇指從中橫扣而出,向下一沉,幾乎是在同時,遠處金瓶兒一聲呼嘯,原本被那些白色光體壓制下去的紫芒突然暴漲,如紫色光環迸裂開去,一時光芒大盛。

但看去並非是金瓶兒突破了那些白光壓制,相反,她面色非常難看。已經分散作無數點的詭異白光飛散開又匯聚到一起,竟是結成了一面巨大的白色光牆,說時遲那時快,如一面熾烈光牆,從背後以怒濤一般的速度向鬼厲身影更快衝來。

光濤尚未及身,鬼厲的呼吸已為之一窒,在半空中飛掠而來的身體亦為之晃動,可見那光濤威力之強,若是被它撞上,當真是有粉身碎骨的可能。

只是鬼厲面色不變,似乎根本不把身後那危險之極的白色巨濤放在眼中,身形越發急速向那隻白皙手掌之處衝來。只是他身形雖快,那光濤卻當真如疾光雷電一般,竟是從遠及近,怒濤一般已沖在了身後,眼看著就要將他的身影吞沒。

金瓶兒在遠處,忍不住輕呼出口。

而黑暗中,那隻白皙的手,似也微微顫抖了一下。

便在此時,鬼厲的左手忽地向後伸了出去,拇指內扣緊貼掌心,中指半屈,三指筆直豎立如山,赫然結成了一個佛家正宗金剛法印。看他手掌緩緩推出之勢,法相氣度莊嚴肅穆,幾給人以凝重如山之感。這一推之力,便是佛祖當年發大慈悲用大神通移山之威力!

於無聲處竟有驚雷!

於黑暗中大放光明!

瞬間,掌心中莊嚴金光大盛,佛門真言一閃而過,那怒濤一般的光牆轟然而至,硬生生撞在了這隻結成法印的手掌之上。

「轟!」

聲若流星墜地,隆隆遠去,綿綿不絕,這洞穴之中異光大起,彩光耀耀,竟似瞬間有無數彩色眼眸同時睜開,閃閃發光,動人心魄。

那白色光牆轟然而散,流星若雨。

只有身前黑暗,一如往昔!

鬼厲已到了那隻手掌跟前。

他伸出手,右手,向那手掌抓去。

白皙之手翻起,竟不退縮,五指忽成爪,凌空迎上,鬼厲右手瞬間閃過,卻是避開瞬間尖銳似刀的指尖,抓向白皙之手的手腕。

那神秘人物的手掌一翻,竟是在間不容隙之間閃了過去,反而是並指如刀,切向鬼厲右手手掌根部。須臾之間,兩個人在半空中的兩隻手掌竟是疾如電快如光般急速閃動,招招皆是對敵凌厲之極的殺手,卻都被對手閃避過去,反擊回來的是更加凶狠的回擊。

只是這電光石火之間,竟沒有了一絲聲響,兩個人鬥法鬥到這等地步,生死似已在呼吸之間,但兩人的手掌,卻始終沒有接觸過。

直到,背後的流星光雨終於完全墜落,黑暗突然重新降臨,將所有的光亮全部掩蓋。

黑暗深處,才忽然響起了一聲輕輕的微響。

「啪……」

那聲音清脆而低沉,幽幽傳來,沒有半分的殺氣,卻彷彿兒時我們在一起,兩隻手輕輕拍打著的聲音。

然後,一切都歸於沉默。


抓住了,那隻手。

握住了,那隻手。

感覺到的,沒有殺氣,沒有妖力,卻只有,柔軟與溫柔。


像是突然間,天旋地轉,飛越了萬重山水,碧海青天,竟是都擁入懷中。那一個個溫柔身影,竟都在身旁,不曾離去。

就那樣,一生歡樂,歡笑一生,逍遙度過了……

這豈非是仙境,這難道是人生?

從此醉了吧,不醒了,莫非更好?

幽幽黑暗,彷彿也在誘惑著誰?

只是,他在黑暗中猛然睜開雙眼,雙眼如血,仰天長嘯!

那隻手掌猛然一抖,向後縮了回去,鬼厲全身青光大盛,噬魂瞬間出現在手上,頂端的噬血珠珠體之上的暗紅血色全部亮起,妖氣騰騰,向著那黑暗最深處,刺了進去。

無聲無息!

那一個空間卻突然凝固了,整個的黑暗如凝成堅硬岩石,堅不可摧,但噬魂鈍而無鋒,不知怎麼,那以至強妖力凝結的結界,竟對其毫無作用,被噬魂勢如破竹一般刺了下去。

終於,有人微怒地輕哼了一聲,那個黑暗結界瞬間散去,一個人影向後飛出了一丈,讓開了噬魂這妖氣騰騰、勢不可擋的一刺。

只是轉眼之間,鬼厲的身影竟是如影子一般貼了過來,那個神秘人影周身黑影不散,也並無慌亂模樣,又伸出了一隻手來,此番卻是五指合攏,握成了一個看去十分秀氣的拳頭,向鬼厲打了過來。

鬼厲卻是臉色微微一變,身形頓時一窒,眉頭微皺之下,雙眼中血紅之光突然間盡數消散,連噬魂也瞬間消失在他手裡。

只見他胸懷大開,雙手揚起,迎著那個看似平淡無奇的秀氣拳頭,緩緩凌空虛劃而下,凝重如山,輕飄卻如流水,片刻之後,柔和清光泛起,他雙臂之間,半空之際,緩緩現出了一個太極圖案。

太極玄清道。

那拳頭打了上去,一拳正擊在太極圖案正中,竟是緩緩陷了進去,將這個太極圖案打的向內凹了下去。

鬼厲的面色微微白了一下,似乎那個瞬間,他的呼吸也停頓了下來。但是片刻之後,半空之中的那個太極圖案慢慢開始旋轉起來,而被拳頭打陷進去的地方雖緊繃卻不斷,相反,隨著旋轉緩緩變快,那無聲之中蘊含的巨大妖力,被這道家無上真法的柔韌之力,一點一點都化了去。

太極圖案越旋越快,連帶著那隻手掌也開始慢慢顫抖起來,前方那神秘人物又是哼了一聲,但此番聲音卻是微微有些痛楚,顯然太極玄清道反挫之力,亦是非同小可。

「吼!……」

一聲低嘯,太極圖案散了開去,而那隻白皙的手也縮回到了黑暗之中,彷彿是有那麼一陣的平靜。

突然,鬼厲蹂身飛上,前方深沉的黑暗似乎根本不能阻擋他,似乎縱然在黑暗之中,他也有一雙眼眸藏在心中,慢慢看清了前路。

那個黑暗中的神秘人影正在向後退卻,身形飛快,鬼厲卻追的緊緊不放。兩個人在這個古老洞穴之中,在那最深沉的黑暗裡,竟是越飛越快,化身為兩道黑暗中的疾電,向洞穴的最深處閃過。

這一飛,彷彿又是永無止境,前方的黑暗如猙獰的惡獸張牙舞爪撲來,然後瞬息落在身後,而更遠的地方還有無數的未知黑暗等待著。疾風撲面如刀,那電光石火的瞬間,你可會想起了誰?

那追逐就像人生,永不停歇,只是到了後來,卻不知迷了路,還是忘卻了初衷!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也不知追逐了多少路途,只知道一路而來地勢緩緩向下,似乎已經深入到了極深的地底,而身後一片寂靜,金瓶兒早已被他們二人甩開了,不知去向。

那個神秘的人影忽然停了下來,在黑暗中一個轉身,面對著來時方向,鬼厲立刻發現了這個動靜,身形一頓,也慢慢停了下來。

黑暗中,兩個人對峙著,一時都沒有說話。片刻之後,鬼厲身上青色的光環又一次亮了起來,照亮了周圍地方,只是前方那片黑暗,光亮卻似乎還是照不進去。

那個神秘的人影忽然道:「好神通!」

這聲音聽來柔和悅耳,雖只是淡淡而言,但不知怎麼,聽在耳中,卻有種令人心動的異樣感覺。

鬼厲在淡淡青光之下,注視著那片黑暗,臉色平靜,語氣也平和,根本不似剛剛與面前此人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鬥法模樣,道:「過獎了。」

那女子聲音冷笑了一聲,道:「適才鬥法,你在須臾片刻之際,將魔教道法、天音寺大梵般若佛法與青雲門太極玄清道道家真法,三門方今一等一的真法修行見機而用,轉換之際更無絲毫遲窒,可見已是完全融會貫通。且三門道法修行俱是非同小可,單是那太極玄清道的修行,如此厲害,只怕除了那個道玄老頭子,便是青雲門中,也無人及的上你了。」

她慢慢停頓了一下,然後一字一字道:「你的道行,為什麼精進的如此之快?」

鬼厲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那團黑暗,忽地笑了笑,慢慢地道:「怎麼,我修行順利,妳難道很奇怪麼?」

黑暗陰影之中,忽然響起了幾聲熟悉的「吱吱」叫聲,片刻之後,一個身影竄了出來,仔細看去,灰色毛髮,尾巴長長,卻是猴子小灰。只見牠咧嘴笑著,抓了抓腦袋,在地上蹦跳了兩下,回到了鬼厲身邊,又竄上了他的肩頭,這才坐了下來,尾巴在身後還一直晃呀晃的。

黑暗中的那個女子沒有說話,沉默了下來。

鬼厲看著那片黑暗,眼睛中慢慢有了感情,聲音似乎也柔和了一些,微笑道:「是妳吧?我真是沒想到的,會在這裡遇見妳。」

那個隱身在黑暗中的女子忽地「呸」了一聲,道:「你還記得我麼,你不是身邊有那麼一個千嬌百媚的女人麼?」

鬼厲一怔,不禁有些尷尬,苦笑道:「妳胡說些什麼啊?」

那女子顯然有些惱怒,寒聲道:「你這麼做,不怕對不起還躺在寒冰床上的那個人嗎?」

鬼厲搖頭道:「妳誤會了,我不知道這個地方,是鬼王宗主令她帶路的。」他停頓了一下,淡淡道:「我是什麼人,妳又不是不知道。」

那個黑暗中的女子哼了一聲,但顯然聽來已經不那麼生氣了,道:「我怎麼知道你是什麼人,我只知道男人從來都沒好人的!」

鬼厲皺了皺眉,微微搖頭,苦笑不答。

前方的那片黑暗緩緩散了開去,在鬼厲噬魂青光的照耀下,慢慢現出了一個人影。趴在鬼厲肩頭的小灰對著那個窈窕身影「吱吱吱吱」咧嘴叫了幾聲,很是親切。

幽光中,那女子動人艷色、柔媚入骨,不是那失蹤已久的九尾天狐小白,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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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05: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神秘人~
中土,河陽城外,廢棄義莊。

荒野之上,一眼看去,地勢大致是比較平坦的,除了向北眺望,遠處有那麼一座巍峨聳立的青雲山脈之外,其餘的方向連起伏的丘陵都比較少見。遠近雜亂的生長著許多樹林,或大或小分佈在這片原野之上,義莊周圍,也有那幾棵稀稀疏疏的樹木佇立著。

天色正是最黑的時候,加上天際雲層很厚,遮擋了月亮,只有邊緣幾顆小星散發著微弱的光芒,照耀在這片荒涼的土地上。這一晚起了風,不是特別的大,但吹過樹梢枝頭,樹枝搖曳,黑影閃動,發出「沙沙」的低沉聲音,聽在耳中,吹在身上,覺得特別的冷。

周一仙和小環、野狗道人三人緊緊站在一起,注視著前方那個神秘人物。從周一仙發現那人開始,過了好一會了,可是那人卻似乎如殭屍一樣,一動也不動的還是站在那裡,只是他堵住了門口,周一仙三人卻是出不去了。

小環定了定神,壓低了聲音,輕聲對周一仙道:「爺爺,你當真看清楚了,他穿的乃是青雲門的道袍?」

野狗道人也轉過頭來,留意聽著。

周一仙目光向那個木然而立的身影看了一眼,然後確定地點頭道:「不會錯了,你們看他袖口那個劍形標誌,確是青雲門的。」

小環嘀咕道:「青雲門不都是名門正派麼,哪裡會半夜三更跑到這種鬼地方來嚇人的?」

野狗道人也點了點頭,顯然縱是一向對正道沒有好感的他,也不大相信青雲門下弟子會幹這種事情。

周一仙白了他們二人一眼,咳嗽了一聲,不管怎樣,雖然剛發現那個人影時有些震駭,但時間稍久,那個詭異人影雖然依舊神秘,但並未做出傷害他們或是敵對模樣的事來,周一仙膽子也不由得大了一些。

他慢慢走上一步,乾笑了兩聲,道:「這位……這個……先生,請恕我們冒犯了,我們並不知曉此處乃是你的居所……」

「爺爺!」小環在背後叫了一聲,打斷了周一仙的話,口氣中微帶惱火。而前頭那個人影突然間身子居然動了一下,似乎對周一仙的話有所反應。

周一仙眉頭一皺,但立刻便反應了過來,此處乃是一座義莊,自己說此處是此人的居所,豈非就是當面罵人是死人活鬼麼……

周一仙背後忍不住涼了一下,連忙陪笑道:「這個,這個……老朽是說,我等三人乃是深夜散步,誤入此地,並無他意,先生不要在意。我們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看見,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說罷,他扭頭向小環和野狗道人使了個眼色,三人硬著頭皮,慢慢向旁邊靠去,想從這如鬼魅一般的人影身邊走過。不料才走幾步,三人只覺得眼前一花,那個黑色的人影赫然又擋在了他們的面前,而且距離更近,小環甚至隱隱聞到了那人身上一股血腥氣息。

眼看著頭頂上月黑風高,眼前黑壓壓一片陰影就這般掠了過來,周一仙、野狗道人為之變色,小環更是面色發白,「啊」的一聲叫了出來,向後跳出了幾步,巴不得離那黑影越遠越好。

小環一聲叫喚,雖然是自己害怕下意識叫出來的,本來嘛!少女兒家,總對這些事物有些厭惡的,但聽在旁邊人耳中,卻是另一回事了。周一仙與野狗道人都是嚇了一跳,周一仙連忙回頭看去,野狗道人卻是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一聲虎吼……嗯,更像是一聲犬吠,跳將出來,擋在了小環與周一仙的面前,同時手中光環閃過,已是將自己的獸牙法寶祭了出來。

黑暗夜色之中,那淡黃色的光環雖然微弱,但看來居然還有幾分暖意。

小環看了野狗道人如此,自己反倒也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就在這剎那之間,那個面目一直籠罩在陰影之中的人影忽然晃動了。

那人的手徑直向前伸了過來,一股詭異的氣息隨之而起,卻是斷非當今青雲門光明正大的道法。野狗道人心中知道此人高深莫測,但身後卻是有一個女子站著,無論如何竟是都不能退後,當下一聲怒喝,獸牙法寶登時光芒大盛,迎著那人打去。

義莊庭院之中,黑暗竟似乎在瞬間被野狗道人逼退了開去,在他臉上,有那麼一瞬間,眼看著那個人影似乎沒有抵擋的模樣,竟也有些錯愕,更帶了幾分欣喜。

下一刻,野狗道人的獸牙法寶赫然結結實實打在了那個人影的胸口,那個看起來神秘之極、厲害之極的人物,竟然沒有躲閃過野狗道人這一記重擊。

野狗道人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旁邊周一仙和小環也是怔了一下,只見前方獸牙法寶黃光耀耀,大有勝者的氣概,只是片刻之後,三人隨即發現了不對。

被野狗道人全力一擊且正中胸口的那個人,竟似乎連身影也沒有晃動幾下,野狗道人雖然道行上遠遠不能與鬼厲等人物相提並論,但好歹也是修行了多年的魔教人物,這一擊之力也是非同小可,尋常人只怕都被打的氣血翻滾,不死也去了半條命了。

而這個詭異人物,竟似乎毫無感覺,緊接著,片刻之後,那人低低哼了一聲,野狗道人忽的一聲驚呼,也不見那人如何動作的,那隻伸出來的手瞬間便回到了身前,將野狗道人的獸牙法寶抓在了手中。

自己的法寶被人掌握,這對修道中人乃是極危險的事,野狗道人如何不又急又怒,呼喝一聲,全力催發法力,欲將法寶召了回來。不料那獸牙躺在那人手中,也不見他如何用力,竟是對主人的法力毫無反應了。

那人的頭顱低下,看了看手中之物,然後第一次開口,聲音沙啞,幾乎難以聽清,但卻是帶著明顯不屑的口氣,冷然道:「妖魔小道,也敢在此放肆!」

野狗道人驚怒交集,正欲再度催持法寶,忽然間聽到身後周一仙急道:「退後,快退後……」

野狗道人一驚,本能退了幾步,剛想向周一仙問話,只見那人手掌突然一緊,那只獸牙法寶幾乎是應聲發出了「卡卡」如碎骨一般的刺耳聲響,野狗道人悚然而驚,但只見黃光暴漲卻又立刻消散,「卡卡」聲中,如一隻猛獸最後呻吟,痛苦掙扎不過。

「轟」的一聲,野狗道人的法寶獸牙,被那人硬生生以赤手空拳壓的粉碎,碎片如刀,向外激射而出,「咄咄」之聲,瞬間不絕於耳,盡數打在了野狗道人適才站立之處。

野狗道人又是心痛又是驚懼,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那詭異人物的臉直到現在仍然被一團神秘陰影所籠罩著,三人看不清楚他的臉龐,只聽他聲音低沉沙啞,慢慢仰頭看天,但臉上黑氣陰影依舊不退,說不出的詭異。在摧毀獸牙之後,他彷彿有種宣洩感覺一般,緩緩冷笑了起來,聽在耳中,襯著這詭異義莊,漫天呼嘯的陰風,周一仙等三人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覺。

周一仙心中正自忐忑不安,忽地目光一凝,向那個古怪之人手臂看去,只見原來捏碎獸牙的那隻手上,不知何時已經泛起了一層淡淡青色,而那青光卻與此人周身氣息截然不同,純正溫和,竟是至精至純的道家真法境界。

周一仙愕然抬頭,踏上一步,一時竟忘了顧慮,也不理會小環與野狗道人有些驚訝的拉阻,道:「閣下究竟是誰?身著青雲門道袍,又修煉有不低於在上清境界的太極玄清道,究竟是哪位青雲門大師,竟是在這種時候做這等荒謬之事?」

青色光芒一閃而收,那人緩緩向周一仙看來,透過他面上那層迷離詭異的黑氣,周一仙感覺到全身一陣冰涼。

只聽那人沙啞著聲音,冷冷道:「你知道的可不少啊!」

周一仙哼了一聲,面色凝重,不住向那人身上打量,面上的迷惑之色越來越重,沉聲道:「閣下的確乃是青雲門下,也決然不會是普通弟子,但你究竟是何人,是何緣故,在此作怪?」

那人冷笑一聲,卻不回答,周一仙忽有所覺,回頭一看,卻是小環輕輕拉他袖子,低聲道:「爺爺,他這個人一身鬼氣,我感覺的到,這義莊四下竟無一個遊蕩陰靈,只怕都是被此人嚇的跑了。若非如此,我也早能知曉此處不對勁了。像這樣的人,怎會是青雲門的人?」

周一仙臉上陰晴不定,面色複雜,顯然心裡思緒也是有些混亂,面對這個神秘人物卻又和青雲門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看起來竟沒有通常那樣害怕的表現,而且有些想的出神。

那個詭異人物此刻的注意力慢慢都集中在了周一仙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眼,忽地冷笑一聲,寒聲道:「管你是什麼人,膽敢違逆於我,都要死!」

一言才落,他的手已是抬了起來,周一仙眼看那手心中青光瞬間亮起,老臉失色,連話也來不及說,忽地雙手齊揮,舉到胸口。只見他左右手食指、中指雙指間赫然各出現了一張黃色符紙,上面彎彎曲曲、扭扭歪歪畫著奇異的符咒,迎風微微飛揚。

只見那神秘人物手心中青光逐漸明亮,並對準了周一仙等人,周一仙更不遲疑,忽地口中喃喃唸咒,不退反進,踏上一步,邁步之間,隨著他口中咒語聲聲,那兩張黃色符紙竟是自行燃燒了起來,兩團小小火焰,在這黑夜之中霍然出現,顯得特別明亮。

這奇怪的舉動似乎令對面的那個神秘人也有些許遲疑,又或是觸動了他什麼記憶,竟然讓他的動作微微停頓了一下,依稀聽見他發出有些驚訝的「咦」了一聲。

符紙焚燒,周一仙白鬚飄揚,忽地他大喝一聲,雙手一甩,兩團火焰飄出手指,竟是凝在半空之中。緊接著,「轟」的一聲大響,兩團小小火焰竟是迎風大漲,變作一團數尺之巨的熊熊烈火,擋在了周一仙與那神秘人的中間。

「吼啊!」半空中一聲吼叫,熊熊火焰之中,跳出了一隻白額巨虎,虎虎生威,張開血盆大口發出一聲威震四野的虎嘯,轟然躍起,向那黑影人撲了過去。

神秘人冷哼一聲,竟也不稍做退讓,右手青光一閃,直劈而下,任那巨虎來勢如何兇惡,這一掌竟是直劈在了巨虎額頭之上。青光瞬間侵襲而去,那白虎似還要掙扎,張牙舞爪,但片刻之後,在發出了最後一記不甘怒吼之後,巨虎全身通體突然到處透出了青色光芒,隨即一陣搖晃,這巨大的身軀竟然化為烏有,變作了幾朵殘焰,在半空中閃爍兩下,消失在無形之中。

幾乎是在巨虎消失的同時,那團巨大的烈焰之中,竟又幻生出了一隻赤鬃雄獅,獅吼聲中,再度向神秘人撲來。不過那神秘人顯然道行高強之極,幾乎是連正眼也不看一眼,又是同樣一掌劈下,那雄獅的下場便與白額巨虎一般了。

只是周一仙此番施展的異術卻當真詭異的很,雖然幻化而出的巨獸擋不了敵人一擊,但那團熊熊火焰之中,竟不知能有多少法力幻化的奇異猛獸。在巨虎雄獅之後,那團火焰幻化的猛獸竟然越來越多,而且速度也越來越快,種種猛獸如:野豬、豹子、河馬、巨象、靈鹿、山貓等等,層出不窮,且身軀雄偉,大異平常,兇猛之極。

不過此番面對的那個神秘人,卻似乎當真有神鬼不測之神功道行,面對著這接踵而至、目不暇接的無數怪物,他大氣也不喘一口,只是看似隨意的揮舞手臂,掌鋒過處,再厲害兇猛的猛獸也化於無形。

激鬥之中,那神秘人忽地冷哼一聲,似有所覺,猛然間將掌劈改為橫掃,頓時青光大盛,一股亮色如輪,直碾壓了過去,氣勢雄渾,一路披靡。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遇到這股青色光柱,抵擋了兩下,終究被徑直刺穿,透了過去。

半空之中,似乎頓時有萬獸齊聲憤怒吼叫,但隨即絕耳,火焰消失,火光搖曳中,只有兩團將要燃燒殆盡的黃色符紙,慢慢從半空中飄落下來。

義莊庭院之中,暫時回復了平靜,而在庭院另一面,剛剛溜到牆角意欲偷跑的周一仙三人愕然回身,顯然也沒有想到敵人竟然能如此迅速的破了周一仙這個法術。

沒有幻術阻擋,再背身逃跑顯然是可笑愚蠢的想法,周一仙等三人身形窒了一下,都慢慢回過身來。而那個神秘人緩緩欺身靠近,慢慢走了過來,黑色的身影帶著濃濃的殺氣,義莊之內,一片肅殺。

周一仙臉上眉頭緊鎖,顯然在顧慮著什麼,但看到那黑色人影越走越近,卻只覺得生死隱隱便在呼吸之間了。

小環臉色變幻,欲上前應對,但沒等她走出去,已經被周一仙拉了回來,低聲喝道:「胡鬧,此人非同小可,不是妳這種小孩能應付的了的。」

小環微感驚訝,愕然向周一仙看去,似乎從來也未曾見爺爺如此緊張慎重。

這時,只聽那個靠近的黑影停頓了一下,沙啞的聲音冷冷道:「你剛才所用的幻術,可是……」

神秘人話說到一半,周一仙卻突然不顧一切,雙臂猛然揮起,此番陡然出現在他手掌上的,竟是多達八張的黃色符紙。

夜風吹過,八張符紙同時自燃,點點火焰,如在周一仙掌上狂舞,照的他眼神閃閃發亮。

「呔!五丁眾鬼,黃泉速回;虛影形遁,乃命吾召!」

在周一仙呼喝聲中,這義莊之內,突然狂風大作,沙石奔走,從四面八方吹了進來。那神秘人身形頓住,似也有所意外,留神向四周觀看,周一仙咒聲出口,凌空中,「轟轟轟轟轟」五聲悶響起於身旁,周一仙三人身影隱隱搖晃了一下,卻又靜止了下來。

狂風呼嘯,倒捲黃沙,紛紛向那個神秘人身上刮去,吹的他的衣服獵獵飛揚。但狂風之中,他面上黑氣渾然不動,卻是有一聲冷笑,又是發了出來。

那人放棄了正在施法的周一仙三人,忽地倒退連走六步,一聲輕喝,左手卻是向著地下插去,但只見青色光環瞬間刺下,堅硬土地登時炸開,不知怎麼,在青光搖曳耀耀閃爍之中,遠處周一仙三人的身影突然開始劇烈顫抖,而地底之下,也猛然發出一聲帶著痛楚的叫喚之聲。

「哎呀!」

青芒一閃而收,義莊之內,狂風風勢大減,沙石也漸漸平靜了下來。片刻之後,周一仙等三人站立地方,地面上忽然一聲爆裂之聲,隨即只聽轟然作響,生生炸開了一個大洞,原來那三個站立的人影頓時消失,竟是不知何時這三人已成了虛影。

而地面大洞之中,帶著幾聲驚叫和痛楚,撲通撲通、踉踉蹌蹌摔出了三個人影,不是周一仙三人又是誰。只見三人面上多有塵土之色,周一仙面上更是青一塊紫一塊,顯然吃了暗虧,但似乎他還沒來得及顧及這些,只抬頭向那神秘人看去,一臉愕然。

那詭異的神秘人物冷冷站在遠處,注視著他們,哼了一聲,沙啞著聲音道:「想不到你居然連『五丁金甲』、『小鬼搬運』這些失傳已久的法術都會,而且居然還能將這兩大異術與『地遁』同時施展,我還差點小看了你,單論這等異術,只怕天下更無人超過你了。」

周一仙面色肅然,雖然看起來有些滑稽,但此刻卻沉聲道:「你怎麼看破的?」

那人淡淡道:「你不是說我是青雲門的人麼,這些江湖小術,當年正是青雲門祖師的看家工夫,我就算不會,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周一仙慢慢站了起來,心中卻是心念閃動,此番面對這個神秘人物,委實令他感覺有些應付不了,道行高深莫測不說,只怕放眼天下,也難以找到可以和此人對抗之人。更令人不解的是,此人竟似乎是青雲門下,且在太極玄清道上修行之高,生平僅見,但偏偏此人身上戾氣之重,亦是前所未見,怎的會有這麼一個人物,卻又會在深夜於這廢棄義莊之內出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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