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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yusu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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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蕭鼎 ]【誅仙】[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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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21: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殺意~
走出了精舍之外,文敏便看到陸雪琪站在一旁,便走了過去,道:「師妹,妳這便回去麼?」

陸雪琪微微搖首,道:「既然出來了,我便想在左右走走,老是在屋中坐著,也覺得煩悶。」

文敏點了點頭,道:「說的也是,那妳自己小心些,我先回去了。」

陸雪琪微微點頭,道:「是,師姐慢走。」

文敏笑了笑,轉身走了。看著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竹林之中後,陸雪琪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卻一時也不知自己該往哪裡去,便信步走去。

竹林深深,到處都是青翠一片,高處有山風吹過,竹枝梢頭隨風搖蕩,發出沙沙的聲音。

微微濕潤的土地上,新芽破土,不時可以看到竹筍尖尖的腦袋從地底探了出來,生機勃勃。

遠處,竹枝茂密的地方,傳來清脆的鳥鳴聲音,就連周圍的空氣裡,都飄蕩著一股竹子特有的清香。陸雪琪深深吸氣,這裡不帶有凡間俗氣的氣息,向來是她們這些修道中人的最愛,也是每每修道之人遠離塵世的緣故。

只是,身子是離俗世遠了,可是那塵心情緣,卻似乎從來也不曾離開半分。

就這般輕踩蓮步,信步走去,不知不覺中,陸雪琪忽然驚覺,自己竟又走到了後山來了。她微微苦笑一聲,雖然自己今日並未想到來此,但許是平日來得多了,這一雙腳竟是自行走了來。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陸雪琪也不回頭,繼續緩步向著山上走去,石階層層而上,不遠地方,便是小竹峰上的僻靜之處望月台了。

此時正是白日,加上近日水月大師心情不好,更無人來到這偏僻所在,周圍更顯寂靜,好在陸雪琪向來也習慣了這份寧靜,便自行走了上去,這裡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巖,對她來說是再熟悉不過了。

不料她才踏上望月台,卻是怔了一下,在望月台上前方,竟然站立著一個身影,孤獨佇立,一身衣袍被山風獵獵吹舞,看那背影十分熟悉,赫然是她與文敏遍尋不著的師父水月大師。

陸雪琪心中愕然,走上前去,向著水月大師行了一禮,道:「師父。」

水月大師身子一震,似乎這才發覺身後有人前來,轉過身來,看著陸雪琪,點了點頭,道:「是雪琪啊!」

陸雪琪向水月大師望去,只見恩師面容微顯蒼白,仍有傷心之容,但此刻更多的,卻都是落寞之色。

她心中擔憂,道:「師父,這裡風大,妳要保重身體。」

水月大師笑了笑,道:「平日裡妳整天都站在此處,也未見妳有什麼事,我這把老骨頭雖然不比妳們年輕人,但還不至於弱不禁風。」

陸雪琪吃了一驚,連忙道:「師父,弟子不是那個意思,我是……」

水月大師略帶疲倦之色地揮了揮手,嘴角邊露出淡淡一絲苦澀笑意,道:「我知道的,妳不必解釋了。」

陸雪琪默然,站到了水月大師的身旁,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而水月大師似乎也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師徒二人一時都沉默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之後,水月大師眺望遠方,忽然開口道:「妳覺得這望月台景色美麼?」

陸雪琪怔了一下,不知水月大師為何突然如此相問,不過她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師父道:「常言說風光常在險峰,這裡危巖突兀,孤崖懸空,從上望去,雲海如濤,青山作伴,正是風光絕美之處。」

水月大師微微點頭,目光微現迷離,緩緩道:「其實多年之前,妳蘇茹師叔仍然還在小竹峰上修行之時,也和妳一樣,最愛這裡的風光景色,時常偷偷一人溜到此處玩耍的。」

陸雪琪一怔,抬眼向水月大師看去。

只見水月大師輕輕歎息,道:「我與蘇師妹兩人從小便是一起長大,算來我不過比她早一年投在恩師真雩大師座下,年少時候,我們食同桌,寢同床,當真是情同姐妹。她平日裡性子比我活潑,卻最愛一人偷偷跑到這裡,即便是什麼時候受了委屈了,她也是來到這望月台上,一個人生悶氣的。」

水月大師說到這裡,嘴角動了一下,似乎想起了當年的一些往事,有些笑意,只是這笑容還未出來,便被臉上更深的茫然滄桑之色取代了。

「可是……自從她出嫁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裡了。」

陸雪琪默默聽著水月大師的話,低聲道:「師父,蘇師叔當初嫁給大竹峰的田師叔,妳心裡可是並不歡喜麼?」

水月大師怔了一下,隨即微微搖頭,歎了口氣,道:「田不易雖然脾氣不佳,性子頗有幾分乖戾,但決然是一個佳偶,妳蘇師叔嫁於他,是她的福氣,也是她有眼光。」

陸雪琪聽到這裡,倒真是有幾分訝異了,往日裡任誰都知道水月大師對田不易看不順眼,卻不料她心裡倒是這般看的,當下忍不住問道:「那您過去還對田師叔那樣……」話說了一半,她忽然住口不言。

水月大師微微一笑,道:「還對他橫眉豎眼、冷言冷語的是罷?」

陸雪琪面上一紅,道:「弟子不敢這麼想。」

水月大師淡淡道:「我平日就是這麼對他的,又不是什麼好忌諱的事,有什麼好顧忌的。不過雖然我與田不易合不來,但實話實說,他這人還是不錯的,在我們青雲門中,也並沒有幾個人可以比得上他。」

說到這裡,水月大師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道:「田不易座下的大弟子,是叫做宋大仁的吧?」

陸雪琪點了點頭,卻不知水月大師怎麼會突然問到宋大仁去了,道:「正是,如今宋師兄已經接任了大竹峰一脈的首座之位了。師父,妳怎麼會突然想到了宋師兄?」

水月大師默然半晌,道:「妳那個文敏師姐,是不是和這個宋大仁有些眉來眼去的?」

陸雪琪這才是嚇了一跳,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文敏與宋大仁之間互有情意,多數人都知曉了,小竹峰上的姐妹們平日裡還多有拿此事開文敏玩笑的,只是當初田不易曾經為了宋大仁上山求親,卻被水月大師一口回絕,搞得文敏私下裡黯然神傷,好些日子悶悶不樂。眼下突然被水月大師這麼一問,陸雪琪心中念頭轉動,卻不知該直說的好呢,還是多為文敏師姐隱瞞一些才是。

只是水月大師乃是何等的閱歷,只看陸雪琪這幾番遲疑不決,便大半都看來出來,搖了搖頭,深深歎了口氣。

陸雪琪心中不禁有些著急起來,她與文敏關係那是極好的,雖然她自己情路不順,卻是更希望這個從小一直照顧自己的師姐可以有個好歸宿,當下猶豫幾番,還是鼓起勇氣道:「師父,其實文師姐她……」

話未說幾字,卻只聽水月大師淡淡道:「罷了,罷了,找個日子,將文敏嫁過去算了。」

陸雪琪一時愕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上神情也隨之表現了出來。

水月大師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怎麼,是不是妳們這些弟子都一直覺得我是一個老頑固,食古不化,不肯玉成弟子們的好事麼?」

陸雪琪心中為文敏歡喜之極,連忙笑道:「師父,妳看妳說的是什麼話,弟子們哪裡敢這麼想啊!我在這裡先替文敏師姐謝謝您了!」

水月大師看著陸雪琪難得一見的真心笑容,嘴角動了動,卻又是輕歎一聲,轉過了身子,負手而立,向著遠方雲海,默默眺望。

陸雪琪高興之下,卻見水月大師神情有異,當下小心翼翼地道:「師父,您怎麼突然想到了這件事?」

水月大師沉默了片刻,卻不答反問道:「雪琪,妳也隨我去了大竹峰,妳覺得妳蘇師叔之死是怎樣的?」

陸雪琪神情肅然下來,沉吟了一下,肅容道:「弟子以為,蘇師叔與田師叔伉儷情深,追隨而去,並未有見何痛楚之色。」

「是啊!」水月大師輕輕歎息,怔怔出神,半晌後才道:「我本意不欲妳們為情所擾,耽誤修行,可是這修行一世,到頭來卻又如何呢?」

陸雪琪不知水月大師是何意思,一時不敢接口,只聽水月大師緩緩道:「長生一說,仍是縹緲虛無,一世苦修,不過多換了數百年光陰虛度,妳蘇師叔將百年道行與人生視若無物,這份決心眼光,卻當真不知強過我多少了。」

陸雪琪心中不知怎麼,忽地一酸,叫了一聲:「師父……」

「一世修行,修行一世,修得了道,卻修沒了人性,這又是何苦?」水月大師長歎一聲,淡淡道:「其實什麼是道,什麼叫做得道,我修了一世,時至今日,卻當真有些模糊了。」

陸雪琪站在一旁,不敢說話,水月大師默然佇立,呆了半晌,忽地搖了搖頭,似乎不願再想下去,轉身向山下走去。

陸雪琪看著她的背影,叫道:「師父,妳去哪裡?」

水月大師身子頓了一下,道:「文敏之事,我意已決,妳過去和她說吧!不過……」她聲音一個停頓,卻又轉過身來,臉上多了幾分憐惜之色,望著陸雪琪道:「倒是妳自己,雪琪,可曾為自己想過麼?」

陸雪琪一怔,道:「什麼?」隨即會意過來,臉色白了一下,緩緩露出一個無奈笑容,低聲道:「師父,弟子命不好,不敢妄想了。」

水月大師注視著自己這個清麗無雙的弟子,只見她白衣飄飄,更有出塵之意,但面容中傷心之色,卻不知堆積了多少。

水月大師心中忽地沒來由的一陣心疼,喚道:「雪琪。」

陸雪琪抬頭,看著水月大師,只聽水月大師淡淡道:「雪琪,妳情路艱辛,卻又不願回頭,師父也沒法子對妳說什麼。只是妳我師徒一場,我也是不願看妳如此的,將來若有轉機,青雲門這裡的條條規矩,自有我替妳擔著,妳不必擔心就是了。」

陸雪琪身子大震,忍不住叫了一聲:「師父……」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了。

水月大師對著她笑了笑,卻又歎息一聲,轉身離去,不多時身影便消失在山岩石階之下,只有山風中,隱隱傳來她低低的輕語:「問世間,情為何物……」

陸雪琪站在原地,一時心亂如麻,幾番愁苦,柔腸百轉,卻仍是想不出什麼結果來,只有在那恍惚之際,她心頭忽然怔怔想到:不久之前,就在那河陽城外廢棄義莊之中,田不易似也對她說過相似的話語。


狐岐山,鬼王宗。

一個俏麗的身影出現在鬼王宗總堂所在的山腹甬道之中,與周圍一切灰色沉悶的東西不同的是,這個身影動彈之際,彷彿是閃爍著耀眼的光亮,給這裡壓抑的氣氛帶來了一抹色彩。

通道中不時有鬼王宗的弟子走過,幾乎沒有一個人不被她所吸引,但那女子眼波掃過處,卻都紛紛一個個快步的走開了,似乎都不敢與她有更多的接觸。就算是在這鬼王宗裡,看來她也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而她也真的很特別,眉目如畫,嬌媚無限,雖然比那九尾天狐小白少了一分媚意,卻似乎又更多了一分柔和,不過縱然如此,以她曾經是合歡派妙公子的身份,金瓶兒如今大大方方地站在這鬼王宗的地界,仍然顯得有些刺眼。

不過金瓶兒顯然不在乎周圍人的目光,對她來說,被眾人矚目似乎早已習慣了,在那場獸妖浩劫的最後,南疆十萬大山裡的鎮魔古洞中,她好不容易脫困而出,回到中土,這其中的曲折沒人知道,她也沒對任何人談起。

此刻,她的方向只有一個,鬼王要召見她。

又經過了一個路口,面前甬道分作了左右兩條,金瓶兒停住了腳步,向著左手邊那條通道望了一眼,眼中似掠過幾分異彩,隨即消失,邁步向著右邊的通道走去。

不久之前那場突如其來的古怪地震,給鬼王宗造成的傷害仍然隨處可見,主要便是山岩石壁之上,多了許多不時可見、或大或小的裂痕,而在這四通八達、通風良好的甬道之中,卻依然還飄散著幾分淡淡的血腥氣息,揮之不去。

這股淡淡血腥味道,金瓶兒自然也感覺到了,只是她心中雖詫異,面上卻並未顯露出來,她此刻在鬼王宗裡地位不比往日合歡派,自然也不會多管閒事。只是她仍是對此暗暗吃驚,以她的見識閱歷,自然可以感覺到這血腥之氣大有古怪。

這思緒之間,她已順著通道走到了鬼王所在的屋子之外。

她站住了腳步,正待開口叫人通報,忽然面前石門隆隆打開,從屋內傳出鬼王笑聲,道:「是瓶兒麼,快些進來吧!」

金瓶兒暗吃了一驚,但面上卻堆起笑意,微笑道:「是。」說著走了進去。

只見石室之中寬敞明亮,擺設雖不奢華,卻也端莊大氣,鬼王正坐在一張桌子之後,面前擺放著一大張白紙,旁邊放著文房四寶,看來正在練字。

金瓶兒向鬼王那裡看了一眼,嫣然笑道:「宗主今日好興致啊,怎麼會想起寫字了?」

鬼王抬頭向金瓶兒看來,微微一笑,金瓶兒突然面上笑容一僵,竟是感覺鬼王的目光隱隱如兩道利刃刺來一般,與之對望,雙目竟隱有刺痛之感。

不過好在鬼王很快就將目光收了回來,仍看著自己手下之白紙,同時招手道:「妳過來看看,我這一字寫的如何?」

金瓶兒心下暗暗吃驚,往日裡她與鬼王相處時,從來都未有如此感覺,怎麼不過短短時日,鬼王的道行功力,竟似乎一日千里般精進了?

不過她畢竟不是那種粗淺之人,心中暗自思索,臉上卻堆起了笑容,走了過去,帶起了一陣香風,笑道:「我可是個對寫字一竅不通的俗人,宗主要我來看,當真是難為了我啊!」

鬼王嘿嘿一笑,也不答話,讓開了身子,金瓶兒站在桌旁,向桌上白紙看去,只見映入眼簾的,偌大一張白紙之上,赫然只寫了一個大字──

殺!

這一字每一筆皆如鐵畫銀鉤,用力極重,似要透紙而出,凶意儼然,絕無楷書之端正氣象,又不似草書輕重自若、意態自由,全是一股殺伐之意,滾滾而來。

金瓶兒心中一震,隨即不知怎麼感覺到身邊有道冰冷目光看來,但耳邊卻傳來鬼王和藹的笑聲,道:「瓶兒,妳看這字寫的如何?」

金瓶兒滿面笑容,如春風拂過,滿室皆春,微笑道:「宗主這個字寫的真好看啊,我便是練上十年,也寫不出這般的字來。」

鬼王淡淡地看著金瓶兒,金瓶兒在他目光之下,心中竟是隱隱有股寒意滲了出來,但臉上笑意仍是不減,直到她自己都覺得臉上肌肉因為保持笑容而有些酸疼的時候,鬼王忽地移開了目光。

金瓶兒這才偷偷鬆了口氣,同時心中暗自驚駭。此番回來,鬼王與往日氣度截然不同,一身殺伐之氣直如巨濤狂潮一般,生生逼迫過來,而且看著鬼王模樣,他自己似乎根本沒有絲毫遮掩的意思。

這與他平日裡的作風大相迥異,難道這些日子來,又發生了什麼事麼?

金瓶兒心下正暗自回想,那邊鬼王已經開口說道:「道長,不如你也來看看,老夫寫的這一字如何?」

金瓶兒心頭又是一震,愕然轉身看去,原來這石室角落之中,竟然還站著一人,做道家衣袍打扮,面目肅然。金瓶兒心中念頭急轉,更有幾分驚疑,自己進入這石室之後,雖然一時被鬼王的詭異殺氣所震,神為之奪,但此人收斂全身氣息站在一旁而不為自己發現,看來也是不可小覷。

那道人應聲緩步走了上來,向那桌上白紙上的字看了一會,半晌之後,道:「好字!」

鬼王目光中寒意依舊,但面上仍笑道:「好在何處?」

那道人道:「此字好在其字筆畫走勢與字意相輔相成,字有殺意,透字而出,難得,難得!」

鬼王盯著那道人,道人神色不變,慢慢退後,站在金瓶兒身旁三尺之處。

鬼王面上神色放鬆,忽然大笑了出來,道:「說的好,說的好,道長所言深得我心。」

那道人微微垂首,算是謝過了。

金瓶兒不禁向那道人多看了一眼,只聽鬼王道:「瓶兒,我來為妳介紹一下,這位乃是我宗的供奉強助,蒼松道長。」

金瓶兒雙眉一挑,眼神中銳利之色一閃而過,隨即微笑地看著蒼松,笑道:「久仰,久仰了……」

蒼松道人對著金瓶兒點了點頭,這時鬼王又道:「瓶兒,這次喚妳回來,是因為我們聖教將有一件千年難見的大事,要妳來相助一臂之力。」

金瓶兒微笑道:「宗主只管吩咐就是,瓶兒定然全力以赴。」

鬼王笑道:「具體事宜,大致我都與蒼松道長交代過了,妳稍後向他詢問便知,此事雖然並不急在一時,但仍需抓緊,你們先下去好好商量吧!」

金瓶兒點了點頭,與蒼松道人同時向鬼王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石門緩緩關上,二人在通道中並肩而行,一時都沒有說話,只有路經剛才那個三岔路口的時候,金瓶兒情不自禁又向左邊那條道路看了一眼。

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忽然傳來蒼松道人的聲音:「鬼厲副宗主已經離開狐岐山多日了,仍未回來。」

金瓶兒眉頭一皺,目光也寒了下來,轉頭向蒼松道人看去,但蒼松道人視若無睹,說完這句話後,自顧自向前走了去。

片刻之後,金瓶兒面上緩緩又浮現出幾分神秘的笑意,冷笑了一聲,跟著他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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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22: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悲哀~
與中土各大門閥暗流湧動不同,千里之外的南疆,在那場獸妖浩劫過後,南疆的各族百姓無言地重建著家園,儘管這裡是受害最為慘重的地方,但天下之大,似乎也無人記得此處,反正南疆荒地,本也不入中土富庶之人的眼界。

在苗族聚居的七里峒,獸妖帶來的傷痕仍是處處可見,不過在一片片的廢墟之上,已經有許多嶄新的屋子被搭建了起來。在七里峒的後山山腰處,那個神秘的祭壇入口,仍然有不少祭司出入著,在這個百廢待興的時刻,祖先的佑護對於苗人來說,是格外的重要。

苗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就這般一日一日的過去,眼看著這一日日頭西下,夜幕降臨,眾多的苗人們紛紛回到了自己的家裡,放鬆了疲倦的身子,在用過晚飯之後,在夜空中眾多繁星灑下的星光中,漸漸沉眠而去。

只是在夜深人靜之時,這七里峒中卻突然出現一條白色身影,在黑暗中如一道淡淡幽光,在靜謐的山谷中幾個起伏,已然悄悄接近了後山祭壇的山腳之下。

通往山上的入口上,雖然夜深卻仍有兩個苗人兵卒守護著,只是這夜風習習,忽地一陣刮了過來,他們只覺得眼前一道快如閃電般的白光掠過,淡淡幽香似夜晚花兒輕放,竟是不由自主都一陣恍惚起來。

片刻之後,他們便恢復了清醒,只是那短短的失神太過短暫,以至於他們二人自己都以為不過是疲累之後偶爾的瞌睡而已,在心中罵了自己幾句之後,兩位苗人便振作精神,再度小心翼翼地看護著自己族人的聖地。

只是在他們的身後,一條如鬼魅般的白色窈窕身影,如從黑暗之中緩緩滲出,在那個祭壇入口的平台上現身出來,一身白衣,嬌媚無限,漫天星光似乎都被她所吸引的女子,這不是小白又是何人?

小白向著周圍看了幾眼,又向著那黑漆漆的洞穴之中看了看,雖然那裡仍然是漆黑一片,但小白的目光緩緩流動,嘴角露出淡淡一絲微笑,隨即卻似乎有所感觸,默默搖了搖頭,輕歎了一聲。

這裡的防衛比她料想的還要差的多了,全無當日她與鬼厲來此求見大巫師時候的氣象,山下那些粗壯的兵丁且不去說,這處祭壇中本該有許多身負巫術的祭司,並不會像眼前這般幾如毫不設防,看來獸妖一劫對苗族來說,實在是損失慘重。

其實又何止是面前的苗族,放眼天下,為了那獸神一人,全不知有多少無辜之人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這其中是非,也當真是難說的很。

小白微微搖頭,不再多想,身子掠起,如化身一道白色微光,徑直向山洞之中掠去。這洞穴之中大部分倒還和過去一樣,路徑不曾變化,即便是隔上一段距離石壁上便有一支火把,也仍如往日,只是小白感知之下,卻發現這遠近洞穴之中,人卻是極少,有那麼少數幾人,也是呼吸緩慢平穩,想來是睡著了。

小白也懶得理會,按照記憶中的道路在洞穴中悄無聲息地飛掠著,以她千年道行之深,莫說是這些本領低微的苗族祭司,即便是修行深厚的有道之士,也未必能發覺到她。不一會,她便已經來到那個曾經是大巫師起居的寬敞洞穴之外。

到了此處,小白停下了身子,眉頭微皺,向洞內看去,雖然隔了老遠,但她已然感覺到這裡面還有一人,而此人似乎與剛才自己感覺到的其他人並不一樣,至少他沒有在睡覺。

洞穴之中,那堆熊熊燃燒的火焰依舊散發著明亮的光芒,在光亮的陰影處,那座石雕的狗神雕像在光影明滅中若隱若現。小白的目光向那座雕像上的狗頭處凝視了片刻,隨即收了回來,落在了火堆前面。

一個年輕的身影端坐在火堆之前,背對著洞口,小白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只能大致看出那是個年輕的男子。只見他面對著熾熱的火焰端坐在地上,但身體上的動作卻一刻都沒有停止,不時在身前虛劃出一個個神秘詭異的圖案,同時低聲虔誠地用苗語頌讀著什麼。

小白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那個男子的身後,火光漸漸照在她的身上,並在她身後拉出了長長的影子。她默默側耳聆聽著那個年輕男子低沉的似歌似吟的聲音,迴盪在這個古老的洞穴中,似乎在訴說著什麼。

那低沉的回音似乎永無止境,從側面看去,那年輕的苗族祭司滿面虔誠,多半已經完全融入了那虛幻的世界。

小白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惘然,然後輕輕歎了口氣。

這異樣的聲音立刻驚動了那個年輕的苗族祭司,他身子一震,便要急轉過身子查看究竟,只是他身子還未動彈之際,那一隻秀氣白皙的手掌卻在他眼前一閃而過,隨後落在了他腦門之上,輕輕拍了一下。

年輕的苗族祭司忽地雙眼一翻,身子顫抖了幾下,片刻之間便失去了意識傾倒在一旁的地上。

洞穴之中那神秘的吟唱之聲,連同那回音都悄悄平靜了下來。

小白看著那張年輕的臉龐,忽地微笑了一下,輕聲道:「到底有沒有狗神,還有那狗神會不會護佑你們族人,我是不知道的,不過有你這麼虔誠堅定的人在,想必大巫師也可以放心了吧!」

說完,小白微微搖了搖頭,繞開了年輕祭司的身子和火堆,從旁邊走過,卻是徑直向著那座狗神雕像走了過去。

一直以來,苗人們信奉狗神,認為狗神賜予了他們新生,護佑著一族繁衍下去,是以就算是這洞中的祭司,也是不敢輕易接近這座神像的。

而此刻,小白便站在了這座黑石雕刻而成的狗神神像面前。

神像通體用南疆特產的黑石雕刻而成,色澤黑中發亮,隱隱還有銀色淡淡的光芒從身軀之中散發出來。小白對南疆瞭解頗深,自然知道這並非許多苗人深信的狗神神跡,而不過是黑石之中極罕見的一隻異種,其中含著微亮銀屑而成此神秘美麗的微光。

不過她此行的目的自然並非觀賞這座苗族狗神神像,片刻之後,她的注意力便集中到了狗頭之上。這座神像不知是多麼古老時代傳下的,但始做者顯然乃是大匠,雕刻之功力純熟那是不用說的,栩栩如生,更厲害的是這狗頭之上纖毫畢現,沒有絲毫含糊之處,若非眼前這石材明顯,幾乎要讓人以為是一隻微張著嘴巴的黑狗。

而在狗神雕像的頭上,最顯眼之處,便是一雙眼眸,看那材質,似乎也是黑石,但眼眶中所鑲嵌的兩枚黑石卻與周圍大不一樣,更顯純淨深邃。遠處火光熊熊,只倒映在這神像一雙眼眸之中,恍惚中竟似有神,也默默地凝視著小白一般。

小白忽地心頭一震,退後了一步,登時周身壓力一鬆,神志立刻清醒過來。她微微皺眉,重新向那神像看了一眼,哼了一聲,道:「居然還有這樣惑人心志的禁制,」隨即她若有所思,沉吟了片刻,卻有一絲迷惑,輕輕道:「可是這分明乃是中土的道法,怎的會出現在此處?」

她默然想了片刻,便輕甩了甩頭,拋開這無聊的念頭,此刻對她來到此地的目的來說,這自然並非她所欲探究的。她重新端詳這座神像,最後目光還是落在了神像上那栩栩如生的一雙眼眸上,她似遲疑了一下,但隨即便伸出手去,在那雙黑得純淨深邃的眼睛上輕輕一按。

古老的洞穴之中,忽地想起了一陣沉悶的轟鳴,那聲音不大,但似乎卻令這座寬敞的洞穴都在顫抖,古老的狗神神像就在小白的面前,在那陣低鳴聲中,緩緩降了下去,沉入了地底,直到大半個身子都被遮蓋,只有神像的狗頭還留在地面之上。

在神像的背後,出現了一片光滑的石壁,與周圍的石壁不同,那上邊似乎籠罩著一層淡淡黑氣,讓人看不真切。不過這已難不倒小白了,她嘴角露出淡淡一絲笑意,走上前去,伸手袖袍一揮,一陣輕風隨即從她手底席捲而至,從那石壁之上掃過,登時將那股黑氣吹開了去。

隨後,石壁上深沉的黑暗中,突然浮現出一點金色的光芒,片刻之後,只見又是一點,點點金光如突然降臨這俗世的神跡,紛紛在石壁之上如泉湧一般湧現了出來,組成了一幕幕神奇的圖畫與文字,甚至連站在不遠之外的小白,她的臉龐上也被金光折射的微微發亮。

小白凝視著面前這依次呈現、光環流轉的神秘圖文,眼波流轉,一行一行看了過去,在她面前的,便是傳承了無數歲月古老巫族最後的秘密所在。她的目光跳躍著,時而凝固,時而歡喜,最後,她看到了那狂嘯向天、桀驁不馴的巨大火龍圖案。

小白深深出了口氣,嘴角邊露出了笑意,隨後,她又再次確認了一遍,然後微合上雙眼,似在默默記憶,將這些圖文記在心間。

等到她再次張開眼眸的時候,那盈盈如水眼波掃過石壁之上,自言自語道:「想不到那些傢伙居然還留了這一手,莫非他們早知道巫族要毀了麼?」

說著,她淡淡一笑,似乎也懶得去理會那不知多少年前古人的麻煩,正待轉身時,忽地她眉頭皺起,目光猛然一凝,卻是落在那片金光閃閃的圖文最後,在那隻猖狂桀驁的巨大火龍圖案之下,似乎還有一小片黑氣與周圍不同,依舊黏附在石壁之上。

小白微感訝異,沉吟片刻,終究還是不願輕易放過,正待查看,忽然間她心底一動,霍地猛轉過身子,目光瞬間冰冷,冷冷望去。

偌大的洞穴之中,空空蕩蕩,只有燃燒的火堆不時發出木柴迸裂的劈啪聲,其他的除了倒在地上仍舊昏迷不醒那個年輕祭司,一個人影都沒有。

小白目光在那個年輕祭司身上飄過,又仔細看了看周圍洞穴,確定的確沒有異樣之後,她微微皺了皺眉,緩緩轉過了身子。

難道是身在這異族詭秘的地方太久了,自己也變得有些疑神疑鬼起來?

小白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定了定神,隨後手一抬,輕風吹出,但力道卻比剛才大了些,片刻之後,那殘餘的一片黑氣終於散了開去。

石壁之上,赫然還有數行文字。

小白精神一振,仔細看去,片刻之後,她臉上突然浮現出驚喜交集之色,脫口而出道:「原來、原來招魂之術在此……」

只是隨著她目光移動,那喜色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卻是漸顯沉重和迷惑的神情,末了,看完了全部文字,她緩緩退後了一步,如有靈性一般,那片小小黑氣突然圍了過來,將那神秘的數行字跡再度遮蓋住。

小白微微垂首,半晌無言,許久才輕輕歎息一聲,輕聲道:「原來如此,古巫一族竟是如此毀滅的,這……這又該如何是好,我該不該把這些告訴他呢?」

她心中似乎突然遇到了極大的困惑,一時躊躇不定。

被風吹散的黑氣緩緩再度凝聚過來,原本發散出燦爛金光的文字圖案,也再一次緩緩被掩蓋。小白緩緩轉身,在她身後低沉的轟鳴聲再度響起,狗神神像升回了原位,遮蓋住了那個秘密。

古老的洞穴裡,似乎一切都恢復了原來的平靜,小白的身影緩緩踱步而出,她走的很慢,看去心思重重,不過在明亮的火焰照耀之下,她的身影終究還是消失在這個洞穴裡。


寂靜,又重新降臨了這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座古老的狗神神像默默凝視著這洞穴中的一切,眼眸中折射著光芒,顯得那麼深邃。

忽地,一直倒在地上的那個身軀動了一下,年輕的苗族祭司小心翼翼地爬起,向著那洞穴入口張望,那裡一片靜謐,毫無動靜,顯然剛才那個神秘的白衣女子已經離開。

他這才鬆了口氣,一直緊繃著的身體緩緩放鬆下來,苦笑了一聲,低聲道:「好險啊,若非有我族自閉神術,六識俱滅,還當真瞞不過她……」

隨後,他的目光忽地變得熾熱起來,猛然轉身,向著那座狗神雕像望去。

苗族之中,向來敬畏神靈,尤其是對這座自古供奉的神像,更是敬畏之極。這年輕人從小到大莫說接觸這座神像,便是正眼相看也是極少的,因為在族裡規矩,那也是大不敬的行徑。

只是此刻他眼中倒映著那火焰熊熊燃燒,似乎身體也開始發燙起來,他凝視著那座神像,神像的一雙眼眸似也凝視著他。

緊接著,似乎一股巨大的無形力量猛然在身後暗暗驅動,年輕的祭司咬緊了牙關,一步一步向著那座神像走了過去。古老的神像眼眸中倒映著那個越來越接近的身影,彷彿也帶上了一絲憂傷。

終於,他走到了神像面前,顫抖的雙手緩緩抬起,在半空中停頓又停頓,但終究還是伸了出去,他臉上的神情似乎又是痛苦,又是掙扎,然而更像是被一股火焰所炙烤、所煎熬!

只是那雙手,終究還是沒有收回來,點在了神像的眼眸之上。

瞬間,低沉的轟鳴之聲再度響起,整座洞穴又開始微微顫抖,神像再一次緩緩下沉降入地底,神秘的石壁就在眼前。

年輕的祭司眼中散發出狂熱的火焰,他再也忍耐不住,衝上前去,雙手一陣揮舞,頓時那片黑氣四處飛散。金色的光芒再次緩緩浮現,將他的臉龐映的發亮。

古老的文字圖案,似乎帶有蠱惑人心的意味,在他的眼前一一浮現,他面上的表情如飲醇酒,露出無法形容的狂喜與滿意之色,甚至連他的雙手都在顫抖。

他用發抖的手輕輕觸摸著神秘石壁上的圖文,低低頌讀著什麼,帶著莫大的歡喜,那一個個文字圖案,他似乎都要將之看穿,他是如此的全神貫注,欣喜的忘乎所以,甚至於他根本忘記了也沒有注意到,在這篇圖文的最下方,幾乎與周圍黑暗連為一體的,還有一片小小的黑氣凝聚不散。

金色的文字、燦爛的圖案,似乎已經完全佔據了他的神志,在他的身旁,那僅有腦袋還留在地面之上的狗神神像,一雙眼眸中仍舊顯得那麼深邃,只是此時此刻,在火焰與石壁上那片燦爛金光之下,那個年輕祭司的身影倒映在它的眼眶之中,除了最初的一絲深邃憂傷之外,那歷經滄桑的目光,似乎還多了深深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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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22:4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別離~
青雲山下,河陽城外,荒野古道。

周一仙依舊手持著那幅迎風招搖的仙人指路竹竿布幔,大搖大擺地走在古道之上,和他並肩而行的是鬼厲,在他們身後的是小環與野狗道人。

四人緩緩走去,離身後的河陽城越來越遠了。小環看著鬼厲的背影,面上的神情有些古怪,幾番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了,快走幾步來到鬼厲身邊,拉了拉他的袖子。

趴在鬼厲肩頭的猴子小灰吱吱一聲先轉了過來,咧嘴對著小環笑了起來,不知怎麼小環在猴子目光注視之下,臉色微微紅了。片刻之後鬼厲看了過來,看他的神情,依然很是落寞,但比起當日他們在河陽城中相遇時的情景,可要好上許多了。

看著小環,鬼厲的面上也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道:「什麼事?」

小環剛剛鼓起的勇氣,在面前這個男子的淡淡笑容中突然消失不見,一時口吃起來。在旁邊的周一仙看在眼裡,連連搖頭,至於站在身後的野狗道人,似乎面色也不大好看。

「吱吱、吱吱吱……」這微顯尷尬的時候,卻是猴子小灰笑的最是大聲。

小環臉色更紅,狠狠瞪了牠一眼,不過小灰自然不把這小女孩的目光放在眼裡,相反,牠有樣學樣,三隻眼睛一起睜大起來,反向小環瞪去。

小環一聲輕呼,向後退了一步,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看來眼睛也是一樣的道理,就算你對著的是一隻猴子,但只要猴子比你多一隻眼睛,你多半也是瞪不過牠的。

小灰大樂,跳了起來,在鬼厲肩頭就差打滾了,翻轉之間,還衝著小環吐舌頭做鬼臉。

小環向著那灰毛猴子啐了一口,不過雖然如此,卻也將剛才那無形的尷尬化解開去,她咳嗽一聲,卻沒有正視鬼厲,目光飄來移去,輕聲道:「你、你打算以後去哪裡啊?」

站在後頭的野狗道人臉色更是難看了。

鬼厲倒是微微一怔,沒有立刻回答,片刻之後卻回頭向周一仙看了一眼,周一仙點了點頭,道:「是啊,老夫也正想問你,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鬼厲默然片刻,道:「老實說,我自己也不知道,這幾日承蒙前輩開導,我雖然仍對師父、師娘過世有些傷懷,但也看得開了,只恨自己未能早日向他們二位盡盡孝心……」

周一仙歎了口氣,道:「你這般說,便是心裡還未當真看得開,不過人非草木,有些時候縱然明知著道理,但心境總是由不得自己的,這也不能怪你。不過逝者已矣,你也不必太過悲傷,否則你師父、師娘在天有靈,也不會高興的,還是多想想將來吧!」

鬼厲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面上卻是茫然之色一閃而過,略帶苦澀之意道:「我這十年以來,奔波流離,也不過只是為了救一個人而已,可是偏偏幾次機會,卻都是功虧一簣,眼下天大地大,我卻當真是束手無策了。」

周一仙臉色微變,目光微轉向小環處看了一眼,似有幾分猶豫,隨後淡淡道:「你的遭遇,我也有幾分耳聞,關於那位碧瑤姑娘……」

鬼厲身子一震,急轉過身子,道:「前輩,莫非你有什麼法子……」激動之下,他聲音似乎都有些顫抖起來。

站在一旁的小環有些詫異,向周一仙看去,卻只見周一仙輕輕咳嗽了兩聲,道:「老夫也是無能為力啊!」

小環忍不住向鬼厲問道:「你……你那位碧瑤姑娘怎麼了?」

鬼厲默然,還不等他說話,周一仙卻瞪了小環一眼,厲聲道:「妳小孩子家懂得什麼,別插嘴。」

小環吃了一驚,周一仙平日為老不尊,雖然時常與她玩笑,爭吵也是有的,但如此正容疾聲卻是少見,令她一時怔住了。

鬼厲長歎一聲,滿是蕭索之意。

周一仙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情,忽地向鬼厲招了招手,道:「你到旁邊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說著,他離開了小環與野狗道人,走向了古道遠處的一側。

鬼厲面色落寞,緩緩也跟了過去。

小環這時回過神來,卻看著他們二人已站在遠處,只見周一仙眉頭緊皺,低聲向鬼厲說著什麼,而鬼厲隨著周一仙的話語,面上神情也逐漸發生變化,先是驚訝,隨後茫然中帶著一份希望,但顯然這份希望並不是很大,他的神情逐漸又轉為黯然,倒是周一仙口中一直說個不停,看那樣子,倒像是長輩語重心長地教導著後輩。

小環嘴角嘟了起來,忽地心中一股無名火起,狠狠一腳將腳下一塊石子踢飛了,那石子頓時飛了起來,在半空中掠過一道弧線,砸在了野狗道人的腳上。野狗道人不知怎麼也正怔怔出神,竟然沒注意這顆石子,頓時被砸得整個人一個激靈,眉頭皺了起來。

小環看了過去,惱火中卻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走過去輕聲道:「道長,你沒事罷?」

野狗道人在她目光注視之下,立刻搖了搖頭,低聲道:「沒事,我沒事。」

小環點了點頭,隨即目光又落到了遠處鬼厲的身上,眼波流轉,幾番心思、諸多神情,都在她臉上一一浮現過。

野狗道人在一旁注視著小環,默然垂首。

忽地,只聽小環的聲音道:「對了,道長,我問你一件事。」

野狗道人抬頭道:「什麼?」

小環眉頭微皺,道:「他的、他……那位碧瑤姑娘是怎麼回事?為何看起來讓鬼厲大哥如此棘手的樣子?」

野狗道人遲疑了一下,老實說他並非鬼王宗內核心人物,對碧瑤的情況也不過是平日裡聽到的一些流傳,不過事情的緣由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此事說來卻是話長,讓他一時也不知從何說起,正在他思索之間,口中道:「這事說來話長,聽說是十年之前……」

話正說到此處,他忽然若有所覺,停了下來,小環的反應也是和他一樣,有些驚訝地轉身看去,只見在他們身後古道之上,忽地從天上落下一道淡紫色微光,輕輕落下,如浮萍徐落,幾個轉身,赫然是金瓶兒那張嬌媚無限的臉兒。

小環先是一驚,隨即大是歡喜,一聲輕呼:「瓶兒姐姐。」說著便跑了過去。

金瓶兒看到小環,也是滿臉帶笑,拉著小環的手向她仔細端詳了幾眼,笑道:「好妹妹,每次看到妳,便覺得妳又越發的漂亮了幾分,真是一天一個模樣啊,不知迷死了多少男人了吧!」

小環不料金瓶兒見面便是這句話,雖然她早知這位姐姐絕非什麼三從四德的端莊淑女,但聞言卻也粉臉緋紅,嗔道:「什麼迷死了男人,真是的,好不容易見一次面,妳就笑話人家。」

金瓶兒眼中盡是盈盈笑意,伸出手在小環吹彈可破的臉上輕輕擰了一下,微笑道:「小妮子,即便是我也快被妳迷倒了,妳還不老實?」

小環的臉越發紅了起來,不過她與金瓶兒的感情是極好的,難得見上一次,實在是捨不得放開,便拉著金瓶兒的手問長問短起來,只是間中不時偷偷向鬼厲那邊瞄上一眼。

鬼厲與周一仙自然也早就看到了金瓶兒突然到來,兩人都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突然與之相遇,以鬼厲的道行,自然比小環與野狗道人更早發現金瓶兒的行蹤,他甚至知道金瓶兒乃是從他們身後河陽城方向落下的,而在遠處河陽城方向,似乎還另有一絲靈氣,不過隔得太遠了,他也看不真切。

不過能和金瓶兒在一起的,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名門大派的人物,自然便是魔教中人了。一念及此,鬼厲也沒了去探究的念頭,倒是金瓶兒與小環笑著說了一會,便拉著小環的手一起向他們走了過來。

「公子別來無恙啊?」

金瓶兒聲音中似乎也帶著幾分柔媚之意,聽起來讓人骨頭都酥了幾分。

站在她身旁的小環偷偷抬眼向鬼厲看去,卻只見鬼厲面色漠然,似乎那狐媚之聲對他根本毫無作用,不知怎麼,小環嘴角偷偷露出幾分笑意。

既然金瓶兒主動過來打招呼,鬼厲微微點頭道:「真是巧啊!」

金瓶兒微微一笑,道:「南疆一別,我們還真是許久不見了……」她話說到一半,忽地眼角餘光看到趴在鬼厲肩頭的三眼靈猴小灰正衝著她做著鬼臉,當日在南疆時候,她可是被這隻猴子捉弄過的,登時面色一沉。

小灰卻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害怕,看著金瓶兒的神情,牠反是越發高興,衝著金瓶兒齜牙咧嘴,大有挑釁之意。

金瓶兒心神一亂,隨即驚醒,暗罵了自己一句,怎的對一隻猴子如此沒有定力,當下恨恨瞪了小灰一眼,移開了目光不再理會,臉上重現笑容,對著鬼厲道:「說起來,當日公子你拋下小女子我一個人,自己不知所蹤,還真是狠心啊!」

鬼厲淡淡道:「我若是不拋下妳,只怕擔心我自己走不出那十萬大山了。」

金瓶兒「啊」了一聲,掩口而笑,顯然對鬼厲話中有刺絲毫不在意,道:「公子真會開玩笑啊!」

鬼厲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不過妳能夠從那鎮魔古洞裡出來,倒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金瓶兒眼中精光一閃而過,笑道:「怎麼,公子莫非不想我出來麼?」

鬼厲淡淡一笑,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只轉身對周一仙道:「前輩,你我也算有緣,天地之大,這十幾年來我們卻也相見了好幾次。至於剛才你對我說的,不管究竟有無可能,我總是要去試試的,」他輕歎一聲,道:「總比沒有希望來的好。」

周一仙點了點頭,道:「你知道這點就好,那法子並非常理,也無人試過,只是老夫當年雲遊四海時偶然聽到的,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鬼厲向周一仙行了一禮,道:「既然如此,晚輩這就去了,將來有緣再見吧!」說著身形一動,眼看便要離開。

忽地身邊傳來一聲呼喊,道:「等等……你等等!」

鬼厲一怔,轉過身來看著小環,只見小環站在金瓶兒身邊,遲疑不定,欲言又止。

周一仙看在眼裡,忽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轉身走開了。

「怎麼了,小環?」鬼厲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麼,面上神情緩和了下來,柔聲問道。

小環嘴唇輕輕顫動,似乎想說些什麼,但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金瓶兒站在一旁拉著她的手,此刻微微皺起了眉頭,那隻白皙秀氣的小手在她的手心中傳來輕輕的顫抖。她轉頭向小環看去,只見那小女孩叫住了鬼厲,但過了半晌,氣氛都有些尷尬起來,可是她仍然沒有說出話來。

金瓶兒微微歎息一聲,將小環拉在自己身後,對著鬼厲微笑道:「公子這是要去哪裡啊?」

鬼厲默然片刻,目光飄向被金瓶兒身子擋住的那個苗條身影,眼神中似有幾分溫暖,但他的聲音卻轉冷,淡淡道:「我四海為家,哪裡有個定處!」

金瓶兒又道:「好一個四海為家,真是有男兒志氣啊,不過請問公子,心中可還有什麼牽掛麼?」

小環的身子似乎突然僵了一下,但並沒有動彈,還是躲在金瓶兒身後沒動,只是金瓶兒手中卻感覺到了那股緊張。

前方鬼厲的聲音,似乎又冷了幾分,道:「沒有。」

說完,他深深看了一眼那個突然變得僵硬的身子,嘴角動了動,但片刻之後便將異樣的神情掩蓋了過去,轉身走開了幾步,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但終究沒有回頭,片刻之後化身做一道灰色光芒,直沖上青天而去。

西風古道,荒野寂寂。

這裡的氣氛一時很是沉悶,小環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從金瓶兒的身子後邊出來,但握著金瓶兒的那隻手,卻緊緊的似乎要陷入了肉裡。

野狗道人面色難看,踏上了一步想說些什麼,卻也沒說出來。

最後還是周一仙咳嗽了一聲,走上前來,乾笑道:「小環,這個……那個……那個緣分本是天定,我們要看開些……」

話未說完,只見金瓶兒忽地秀眉豎起,瞪了周一仙與野狗道人一眼,二人一時都覺得眼睛被火燙了一眼,情不自禁向後退了一步。

金瓶兒哼了一聲,寒著臉道:「你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快走開。」

周一仙與野狗道人對望一眼,面面相覷。

金瓶兒轉身將小環抱在懷裡,小環終於忍耐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金瓶兒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道:「傻孩子,有什麼好哭的嘛,我告訴妳,天下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忽然小環帶著哭腔道:「不……他不是,他是好人。」

金瓶兒又好氣又好笑,道:「是是是,他是好人,妳看看妳,才一會工夫,把眼睛都哭紅了。」說著小心地幫小環擦拭著眼淚。

旁邊周一仙搖頭喃喃道:「好傢伙,老夫養了她十幾年,到頭來被罵不是好東西都沒人替我說話,倒說別人是好人,真是……」

話沒說完,金瓶兒似要殺人的眼光掃了過來,周一仙下面的話登時嚥回肚子裡去了。


入夜,因為小環的心情不好,他們一行人也並未行了多遠,本來金瓶兒也是路經此地,偶然發現小環等人在此才下來相見的,本想著見上一面說說話便要趕路,但此刻擔心小環心情不好,也就耽擱了下來。

不過在傍晚時分,在金瓶兒幾番開導取笑下,小環的臉上終於又露出了笑容。

金瓶兒又偷偷與她耳語了一番,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反正在周一仙與野狗道人眼中,那個一身驚人妖媚的金瓶兒靠在小環身邊對她偷偷說著些什麼,讓情緒剛剛有些恢復的小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時嬌羞的話語,只怕未必是什麼好事。

這麼說了半晌之後,金瓶兒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道:「好了,我也該走了。」

似乎早就料到了金瓶兒要走,小環面上並沒有吃驚之意,但是依依不捨卻是明顯的,拉著金瓶兒的手,她低聲道:「姐姐,我們什麼時候能再見啊?」

金瓶兒微微一笑,道:「放心吧,天大地大,我們姐妹兩個總歸是有緣相見的。」

小環「嗯」了一聲,點了點頭,道:「那我送妳一程吧!」

金瓶兒道:「好啊!」說著拉著她的手向外面走去。

周一仙與野狗道人巴不得這個女人快些離開,當下也不攔阻。

走了一段距離,兩個小女子又絮絮叨叨說了些話,金瓶兒笑道:「好了,就送到這裡吧,不然妳爺爺又該罵我了。」

小環點了點頭,忽然像是又記起了什麼,遲疑了一下,道:「姐姐,我記得妳好像是和……他在同一個門派裡吧?」

金瓶兒一怔,道:「是,怎麼了?」

小環低聲道:「那位……那位碧瑤姑娘是怎麼回事,妳能告訴我麼?」

金瓶兒歎了口氣,道:「妹妹,不是我故意說妳,那個男子雖然有些與眾不同,便是姐姐我也是對他另眼相看,與其他男子不一樣,但我還是勸妳一句,算了吧,他一生坎坷,妳再湊上去,只是苦了自己。」

小環搖了搖頭,道:「我、我沒怎麼想過要怎樣,我只是想知道多一些他的事情。」

金瓶兒微微搖頭,歎息一聲,沉吟了片刻,便將往事簡單向小環述說了一遍。小環聽著聽著,面上神情卻漸漸難看起來,尤其是聽到最後,那碧瑤魂魄被禁錮在合歡鈴中,鬼厲浪跡天涯就是為了找出法子解出魂魄時,她的面色幾乎已經變得黑了。

金瓶兒自然也注意到了小環臉色的變化,也只當她是少女情懷,柔聲道:「好了,大概就是這樣了,妹妹,聽姐姐一句話,別把這些事放在心上了,妳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小環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面色難看,衝著金瓶兒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說著便快步離開走了回去。

金瓶兒有些訝異,過不多時,忽地遠處傳來了一陣爭吵之聲,似乎小環又和周一仙吵了起來。

金瓶兒忍不住笑了起來,既然能夠吵架,想必小丫頭精神也好些了吧,畢竟是年輕啊!她輕輕搖了搖頭,似乎感覺自己有些老了的感覺,不過很快的,這個顯然是該死的念頭就被她踢出了腦海。

化身做紫色光環,她縱身而起,馭風而行,小半個時辰之後,她已落在了寂靜的河陽城城頭之上,只是這裡早已站著一個人,身形高大,負手而立,身著道裝,正是蒼松道人。

金瓶兒對著他嬌笑道:「道長,麻煩你久等了,真是對不住啊!」

蒼松道人緩緩轉過身子,淡淡道:「妳可是耽擱了許久了。」

金瓶兒面色不變,微笑道:「反正宗主也吩咐我們小心行事,不必急於求成,不是麼?」她笑容嬌媚,其中更隱隱有些說不出、道不明的深意,柔聲笑道:「還是說,道長你對近在眼前的青雲山,有一種急不可待要重回故地的心境麼?」

蒼松道人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只轉身向著遠方眺望而去,金瓶兒微微一笑,走到他身邊順著他的目光也一同望去。

遠方處,那巍峨屹立的青雲山,正在雲霧繚繞中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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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發表於 2010-1-24 12:23:0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陰謀~
狐岐山,鬼王宗深處血池。

眼下血池裡四靈血陣的情形,又與前數日有了不同,四隻巨大的靈獸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靈性,只是苟延殘喘地傾伏在血池血水之中。而籠罩在牠們身上的暗紅光幕也變得微弱起來,若不仔細觀看,幾乎都難以看見,只能看到殘存的幾絲靈氣仍舊不斷地被天空中的伏龍鼎吸噬而去。

而與這四隻靈獸的頹然無力相對照的是,整座血池似乎受到了一股無形巨力的影響,偌大的水面之上,處處都似沸騰一般,不斷有水泡冒上迸裂,發出沉悶的聲音。同時原本是大體不動的血池血水,居然開始自行旋轉起來,從半空之中射下了幾道異光,照在血水之上,所過之處,血水紛紛作洶湧之狀。

空氣之中,瀰漫著濃濃的血腥氣息。

伏龍鼎上,最後殘餘的那個猙獰神像的圖案處,此刻終於也與古鼎周身化為同色,整只伏龍鼎現在看去,已然面目全非,再無曾經的古樸之意,相反在吸噬了巨大靈力之後,這只古鼎內裡的詭異法力,似乎正被緩緩引發了出來。

孤懸於虛空之中,伏龍鼎俯視一切,似乎所有的東西都在它的腳下,向它匍匐。而巨大的空間裡,圍繞著伏龍鼎的周圍,赫然竟隱隱有風雷之聲與之相呼應,那風雷之聲若隱若現,仔細看去,便可以看到伏龍鼎周身異光同時明滅不定,竟似乎如人的喘息一般,時有時無,極其詭異。

一股無形的力量,似乎正在這巨大的空間裡悄悄蘊育著,又像是沉眠了千年萬年的神明,即將甦醒。

那洶湧而詭異的力量,正如波濤一般在這血池上空縱橫馳騁,肆無忌憚地撞擊著周圍石壁。

看著這一切詭異的景象,鬼王與鬼先生並肩站立著,都沒有說話。但是顯然從他們兩個人的身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畏懼退縮之意。

良久之後,鬼王卻是沉沉笑了出來,道:「果然厲害,七七四十九日還未到,四靈血陣亦未成形,竟也有了這般威勢!」

鬼先生沒有立刻接口,沉默了片刻,道:「宗主,數日之前那場異動,的確是這四靈血陣所致,我護陣不力,還請宗主責罰。」

鬼王一擺手,也沒有看鬼先生,踏上一步,目光仍停留在伏龍鼎上,口中道:「區區小事,不必說了,這陣法威力太強,別說是你,連我也意想不到,你一時失誤那也是難免的。」

鬼先生遲疑了一下,道:「多謝宗主寬宏大量,只是……」

鬼王轉過身子,道:「只是什麼?」

鬼先生迎著鬼王的目光,忽地心中一震,只覺得鬼王眼神竟是異樣的刺眼,以自己的道行,似也有無法逼視的感覺。他心中電般閃過幾個念頭,但好在面上有黑紗遮蓋,旁人也看不出他的表情,至少聽他的口音,還是平淡的。

「正如宗主所言,這四靈血陣威力極強,而且隨著陣成之日日益臨近,這股靈力只會越來越強,雖然我已在這血池周圍布下了十八道禁制,但老實說,我心下實也沒有完全把握,特別是到了那最後一日,血陣初成,必定是驚天動地的光景。我布下的這些禁制是否有用還真不好說,只怕到時若無防備,外面山腹之中一些本宗弟子,多半會受到牽連的。」

鬼王冷冷一笑,道:「那便怎樣?」

鬼先生窒了一下,看著鬼王,沉默了片刻,道:「我只是提醒宗主,如有必要,或可提前讓一些本領低微的弟子撤出山腹。」

鬼王雙目厲芒一閃,哼了一聲,道:「不用。」

鬼先生沒有說話。

鬼王冷然道:「這天地奇陣,聚四靈精華而以血氣養之,乃有血厲戾氣,方可開修羅之門,便是有些人陪葬,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鬼先生緩緩點了點頭,道:「是,我明白了。」

鬼王哈哈一笑,神態驕狂,轉過身去,深深吸了口氣,目光重又落在了伏龍鼎身上,看著那變幻不休的鼎身,他的眼神似也開始迷醉起來。

而在他的身後,鬼先生的一雙眼眸裡若有所思,但那一雙眼睛裡,更多的卻絕非狂熱,而是冰冷的冷靜與清醒。


青雲山,龍首峰。

龍首峰在青雲七脈之中,乃是僅次於通天峰的高山,挺拔險峻,巍峨聳立。這一夜月黑風高,龍首峰後山某個隱秘的山林之中,一條小徑蜿蜒前行,在山林中繞著。

冷冷夜風吹來,兩個身影一高一矮從天而降,落在了這條小徑上,正是蒼松道人與金瓶兒。

此處遠離前山龍首峰一眾弟子聚居的殿宇樓閣,平時就少有人來,這夜深人靜的時候,更是悄無人聲。蒼松道人目光冷峻,向著周圍略看了看,又抬頭望了望天色,忽地哼了一聲。

金瓶兒饒有興趣地看了看他,道:「怎麼了,道長,看你的模樣似乎十分惱怒的樣子啊?」

蒼松道人冷然道:「這班弟子越來越不成器了,枉費老夫當年一番心血。」

金瓶兒倒有些好奇起來,道:「怎麼了?」

蒼松道人哼了一聲,順著小徑向前走去,同時口中冷冷道:「這後山天機鎖要地,雖然看則與其他地方無異,但前輩祖師代代留下訓令,各脈弟子需得嚴加看守。眼下這只不過才二更時分,竟然已經看不到人影了,真是一群廢物!」

金瓶兒微微一笑,道:「如此豈非方便了我們行事,你該當高興才是。」

蒼松道人又是一聲冷哼,但面上很明顯看不到什麼高興愉悅之色,反而是臉色難看之極,大步向前走去。

金瓶兒跟在他的身後,笑道:「其實你也不能怪那些青雲門的弟子,據我所知,千年之下,青雲門也未開過幾次七脈山峰天機鎖,也只是最近一次獸妖之劫,那獸神實在太強,這才不得已開了一次。換做是誰,這麼長時日不用,再加上你們這些長輩又對這些東西保密的緊,尋常弟子只以為是個什麼都沒有的普通禁地而已,偷懶幾次也是正常的吧!」

她笑容嬌媚,對著蒼松道人道:「更何況,這一路上由你帶路,聽說這數十年來青雲山大小事務,尤其是這些防備之事都是由你主持的,那些巡山弟子發現不了我們,也怪不得他們吧,你說是不是呢?」

蒼松大人面色依然難看,對他來說,似乎這青雲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和其他地方不同,曾幾何時,他正是這座山峰的主人。

過往的路,真的走的沒有錯麼?

蒼松道人忽地一甩頭,似乎要甩掉什麼念頭,大步向前走去。

金瓶兒看著他的背影,似乎多少瞭解那個道人的心境,只是她顯然並非什麼善心橫溢的好人,眼中卻露出幾分幸災樂禍的意思來,嘴角微翹,更顯得她容貌美麗柔媚,腳步似也輕飄飄的,悠悠跟在了蒼松道人身後,順著小徑向著龍首峰後山深處走去。

這條小徑竟是極深,曲曲折折行了好久,仍舊看不到盡頭,倒是隨著道路的深入,路邊的雜草越來越多,漸漸覆蓋了小徑,顯然這裡許久沒有人行走,以至草木茂盛。

看著這些路邊野草漸漸長到了小徑之上,蒼松道人的臉色愈發的難看了,看去頗有幾分鐵青之色,金瓶兒此刻也不去與他說話了,只是跟在背後,看著蒼松道人高大的背影,她忽然有種感覺,這個男子只怕未必就完全只是一個叛離正道的叛徒而已。

可是就算是這樣,又有誰在乎呢?如今的蒼松道人,若是被曾經是他的同門發現,只怕便是生死相爭的局面,而不過是在十年之前,他還是這個天下第一門派最有實權的人物,這個又有誰會想得到呢?

人生際遇,每多波折,卻不知冥冥之中,到底是凡人自己掌握著,還是由天意定奪,所以才有所謂天意弄人之說麼?

金瓶兒這麼一路走著,心中不期然又想起了不久前剛剛遇到的小環,那個與她有宿緣的年輕姑娘,看起來小小年紀,似乎也為情所困呢!想到小環,她的神情間便緩和了下來,有了幾分溫暖,或許也只有那個小姑娘,才是她唯一可以放開心扉對待的人吧!

也許將來有了機會,與小環在一起浪跡天涯也不錯呢!

金瓶兒嘴角慢慢浮現出淡淡一絲微笑,但這笑容一閃即過,她站住了身子,因為在她身前的蒼松道人也停住了腳步,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聽他的口氣,似乎夾雜著很奇怪的感覺,緩緩道:「這便是了,青雲門龍首峰的天機鎖所在。」

腳下的小徑終於到了終點,金瓶兒走上前去,卻是怔了一下,面上露出一絲迷惑之色,轉頭向蒼松道人看去,道:「什麼,這就是天機鎖?」

蒼松道人面無表情,只淡淡點了點頭。

呈現在他們二人眼前的,並非什麼霞光耀耀的仙家神器,也不是莊嚴雄奇的殿宇樓閣,來到此處之前,金瓶兒曾經想過無數次,但無論如何也沒有猜到,傳說中的天機鎖所在,居然會是這麼一個模樣。

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土坑……

若要說有所區別的話,那便是這個土坑比較大、比較深,是一個大土坑,但看這坑中雜草叢生,山土傾頹,怎麼看都似一個普通的大土坑而已,哪裡會是與名動天下的誅仙劍陣有所關聯的東西?

金瓶兒一時還是難以接受,但一旁的蒼松道人已經跳了下去,站在坑下,向金瓶兒招了招手,金瓶兒歎了口氣,也躍了下去。


躍入土坑之中,腳踏上了坑底實土之後,因為周圍便是泥土,金瓶兒隨即聞到了一股泥土特有的濃郁氣息,她抬頭向上看了一眼,發覺這個土坑居然頗深,剛才從上向下看來沒覺得什麼,等到了下面,才發現這土坑邊緣居然也有一人半之高。

土坑裡的泥土沒有小徑上那般堅硬好走,稍顯柔軟,不過幸好這幾日並無風雨,泥土還算乾硬,不至於深一腳淺一腳的,但是坑坑窪窪是在所難免。

金瓶兒跟在蒼松道人身後,向著土坑深處走去,這裡的地勢是向內傾斜的,越往下走,抬頭看周圍的樹木和遠處的山峰,便越發覺得那些東西都變得高大起來,而自己也漸漸有種渺小的感覺浮上了心頭。

這有些怪異的情緒在金瓶兒心頭迴盪著,讓她著實有些不舒服,不過幸好這土坑雖大,也不至漫無邊際,很快蒼松道人便停住身形,金瓶兒也順勢停下來。

他們此刻置身的乃是這個大土坑的正中,四周泥土紛亂,在中間有幾堆土堆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小土丘,上面有一根三尺長、一尺寬的柱形圓木,斜斜插在小土丘的土中。

蒼松道人默然注視著一看便知是年深月久的圓木,沒有說話,只是眼神中掠過一絲異樣的光芒,過了片刻,一言不發的就要上前。

但就在此刻,金瓶兒忽地在他身後叫了一聲:「道長,且慢。」

蒼松道人轉過身來看著金瓶兒,道:「什麼事?」

金瓶兒道:「請容我看看四周景色。」

蒼松道人一怔,沒有說話,金瓶兒卻是舉目向上望去,緩緩轉動身子。此處雖然已在龍首峰高處,但龍首峰險拔危聳之處,卻仍是突兀刺天,高出此處甚多,且不止一處。

金瓶兒站在土坑中央,只見東、北、西三面赫然都有高峰在側,從這坑底望去,那險峻惡峰似乎帶著幾分傾斜,如三隻手指欲將併攏,而自己這土坑正在最中心處,此刻夜幕低垂,蒼穹如墨,金瓶兒看的時間一久,竟有種天空欲墜、頭昏眼花之感。

只是她畢竟不是凡人,收回眼神鎮定心神之後,神色隨即如常,但面上已多了幾分釋然,隨後目光向著這土坑中疾掃過一遍,忽地身子如被輕風托起,飄了起來,卻是落在了那根三尺圓木之上,隨後又向四周看去。

站在一旁的蒼松道人眉頭微皺,但眼光中已隱隱有幾分讚賞之色。

片刻之後,金瓶兒長出了一口氣,撫掌道:「好心思,好眼光,這是你們青雲門哪一代祖師看中的靈穴,當真是神眼獨到,山峰靈氣盡聚於此,更有三峰齊聚,不使外瀉;不過更厲害的,卻是這一根千年玄木,看似鈍而無鋒,卻恰好刺入靈穴氣脈最弱之處,如打蛇七寸,生生以玄木枯澀之氣,將這滿山靈氣都壓下了,了不起,了不起!」她鼓掌讚歎,卻是由衷而言。

蒼松道人看著她,臉色不知不覺緩和了下來,片刻之後,他淡淡道:「觀察山脈氣象,發掘此穴的乃是我青雲門開派祖師青雲子,至於布下玄木禁制的前輩並無記載,有人說就是青雲子祖師自己,也有的說其實是創下誅仙劍陣的青葉祖師。」

金瓶兒點了點頭,道:「其實我過往對青雲門上下並無什麼好感,但今日一見,卻覺得你們這些祖師中實在是多有驚才絕艷的人物,我是遠遠不及的,看來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蒼松道人哼了一聲,面露自得傲然之色,道:「青雲門數千年以下,豈是其他小門小派可比的,至於我青雲歷代祖師,那自然更是……」話說到一半,他的聲音突然小了下去,到了最後,一句話竟是變得沙啞而不可聞。

金瓶兒悄無聲息地從千年玄木上躍了下來,不知怎麼心中突然也覺得有些傷感起來,不願去看蒼松道人此刻的臉色。

這個深深以青雲為傲的人,卻是叛出了青雲的首凶麼?

一個人,又豈是簡簡單單一句「正邪」可以劃分形容的?

土坑之中,一時沉寂了下來,蒼松道人的身軀從背後看去,挺的筆直,依然顯得高大,只是他的神情,卻似乎隱藏在沉默與陰影之中,讓人看不真切。

許久之後,蒼松道人的聲音低沉,緩緩道:「我們耽擱許久了,開始吧!」

金瓶兒點了點頭,道:「要怎麼做,你說吧!」

山風習習吹過,周圍茂密的樹木隨風搖擺,夜幕低垂,只聽見那深深的土坑之中動靜響個不停,持續了好一會兒,忽地靜止了一下,片刻之後,只聽一個悶響,卻是一件事物被拋出了土坑,重重地掉在土坑邊上的小徑之上。

微弱的星光下,赫然正是那根千年玄木!

又過了一會,衣襟聲動,金瓶兒與蒼松道人一起躍上土坑,以他們二人的道行,看去竟似乎也有些疲憊,顯然要改變這靈穴氣脈,甚至是天機鎖的做法,並非輕而易舉。

金瓶兒喘息稍定,皺眉向蒼松道人問道:「既然我們是來毀壞這天機鎖,意圖將來若有事,青雲門再不能以七脈山峰靈氣相助誅仙劍陣,那麼將這千年玄木拔開不就行了,何必還要強改氣脈匯聚之地,豈非是多此一舉?」

蒼松道人搖了搖頭,道:「這青雲山乃是世間福地,靈氣極盛,正因如此,當年青雲子祖師才會看中此地。只拔開千年玄木,不過是令靈氣外洩,但一來此處地脈靈氣原就極盛,二來妳看這外邊尚有三峰聚攏,靈氣外瀉更是難上加難。只有改變氣脈匯聚之地,雖然不過是稍移,但只要令靈氣匯聚之點離開這天造地設、幾如鐵桶一般的三峰聚攏之勢,便可借高山風勢,徐徐散去。將來再有人祭出誅仙劍陣,此處龍首峰雖然靈氣依舊旺盛,卻已是散的滿山遍野,不可凝聚,他也是無計可施了。」

金瓶兒這才醒悟過來,點頭稱是,隨即又問道:「那眼下龍首峰天機鎖已經毀去,其餘六脈的呢?」

蒼松道人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道:「我們最多只能毀去剩下的落霞峰、風回峰、朝陽峰三脈天機鎖,至於通天峰、大竹峰、小竹峰三脈,只怕是無計可施了。」

金瓶兒好奇心起,道:「這又是為何?」

蒼松道人淡淡道:「通天峰乃是青雲主脈,防守最嚴且不去說他,那處靈氣亦非同小可,誅仙劍陣發動之時,向來以通天峰靈氣為主,六脈靈氣為輔,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只要稍有異動,我那位道行通玄的道玄師兄只怕便知道了,所以是不能動的。」

他頓了一下,又道:「落霞峰、風回峰、朝陽峰三脈天機鎖所在我都知曉,想來並無太大困難,但那大竹峰、小竹峰二脈,我並不知曉天機鎖的位置。」

金瓶兒奇道:「這又是為何?」

蒼松道人默然片刻,道:「小竹峰上向來只收女弟子,門禁森嚴,首座水月也是脾氣剛戾,等閒人都不放進山去,更不用說天機鎖這等大事了;至於大竹峰,我向來和田不易、蘇茹夫婦不大合的來,田不易是個傲氣性子,門下弟子不多又不成器,卻偏偏也藏著掖著,全不讓人知道。」

金瓶兒聽了不覺有些好笑,但隨即皺眉道:「那我們只壞了四脈天機鎖,會不會少了些?」

蒼松道人搖了搖頭,道:「不然,據我所知,只要青雲七脈中有超過半數的靈氣出事,則天機鎖禁制便全無效用了,因為主峰通天峰靈氣實在太盛,甚至有殺伐之意,非得要其餘六脈靈氣相互制衡方能行法,少了一兩脈靈氣還好說,若是同時少了四脈靈氣,只怕那誅仙劍陣是否能夠祭出都有問題。」

金瓶兒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下蒼松道人,忽地笑道:「道長你果然深謀遠慮,這些事兒,只怕在你心裡不是一日兩日了吧!」

蒼松道人臉色一沉,向金瓶兒看來,金瓶兒仍是笑盈盈的模樣,絲毫沒有躲避他眼光之意。片刻之後,卻是蒼松道人首先移開了目光,一言不發,轉身離開了這處土坑。

金瓶兒收回目光,落在了腳下,只見那千年玄木正平靜地斜躺在小徑一旁,她微微一笑,伸腳將玄木踢入了雜草叢中,隨後向著蒼松道人離去的方向也走了過去。

在她身後,那座神秘玄奇的大土坑,似乎仍舊與往常一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土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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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23:2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普德~
須彌山,天音寺。

陡峭的山道在山間蜿蜒伸展,和往日一樣,在和煦陽光照耀下的這一日,依然是人頭湧動,無數虔誠的信徒向著那座寺廟走去,去瞻仰和參拜心中的神靈。天音寺的僧人們分佈在四處,接引著上來的百姓,在一些山崖峭壁危險處,一般都站著幾位僧人以防萬一,同時知客僧人在山門處面帶微笑地迎送著來來往往的人們,一片祥和景象。

天音寺主持普泓大師的弟子法相,此刻也站在山門之後,注視著人來人往。以他的身份修行,早已經不用做這些功課了,不過他心地仁和,往往看到同門僧人因為人多而有些忙碌的時候,便會過來幫手,這一日也是這樣。

只是這一日他心中似有些恍惚,心神不寧,卻又說不出到底哪兒不對,看著面前閃過一張張虔誠的面孔,他在接引之餘,合十低頭默念著「阿彌陀佛」,直到一個身影突然從人群之中走了出來,站在他的面前。

法相抬眼看去,頓時一怔,顯然根本沒想到會看見面前此人,隨即面上露出笑容,微笑道:「我們又見面了,施主。」

來人正是鬼厲,只見他一身灰布長袍,站在周圍那些前來參拜的百姓之中,顯得一點也不起眼,唯一有些顯眼的,大概還是在他身邊好動的那隻灰毛猴子。

鬼厲的面色看來顯得有幾分憔悴,整個人雖然說不上意氣消沉,卻也並不見得多少精神,只是對法相笑了笑,道:「法相師兄,麻煩你通報一聲,我有點事,想拜見普泓大師。」

法相微笑道:「張施主放心,當日恩師就已經吩咐過了,只要是你前來,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會與你相見,請隨我來吧!」說罷,法相當先走去。

鬼厲默默跟在他身後,這一路走去,只見天音寺內殿宇重重,香火飄散,更不用說滿目人影,摩肩接踵了。

二人走了一小會,鬼厲忽然對法相道:「法相師兄,你說青天之上,當真有神明所在麼?」

法相沉默了片刻,道:「施主,以我佛家看來,世間處處有神明,但最重要的,當還是在各人的心頭。」

鬼厲面色漠然,看了看周圍那些人們,低聲道:「我不懂。」

法相靜靜道:「施主身世坎坷,磨礪艱深,以小僧看來,若欲尋解脫,最要緊處便在自己心中『看開』二字。」

鬼厲默然良久,始終沒有言語,法相也不多說,領著他一路走去。二人穿廊過道,一路上了後山小天音寺。

來到禪室之外,法相向鬼厲點了點頭,鬼厲會意停下腳步。

法相輕輕叩了幾下房門,道:「師父,是弟子法相,今日鬼厲施主上山,前來拜訪了。」

禪室內隨即響起了普泓大師渾厚慈和的聲音,道:「請鬼厲施主進來吧!」

法相輕輕推開房門,退後了一步,向鬼厲伸出手臂,低聲道:「施主請。」

鬼厲點了點頭,走進禪室,法相跟在他身後也走了進去,隨手將房門合上。

普泓大師仍如往日一般坐在榻上打坐,望見鬼厲,他面上浮現出慈和的笑容,合十道:「你來了,施主。」

鬼厲對這位普泓大師心下是頗為尊敬的,當下不敢怠慢,深深一躬,道:「弟子叨擾了。」

普泓大師搖頭笑道:「我早就說過了,天音寺之山門對你門戶大開,你隨時皆可前來,何況你來這裡,我只有高興的很,卻不知你可有什麼事麼?」

鬼厲微微遲疑了一下,抬頭看著普泓大師,道:「不瞞大師說,弟子此番前來,的確是有一件事想請教大師的。」

普泓大師道:「施主但說無妨。」

鬼厲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終究還是道:「請問大師,貴寺之中,可有一件名喚作『乾坤輪迴盤』的異寶麼?」

普泓大師一怔,站在他身邊的法相面上也是露出了詫異之色,二人對望了一眼,隨後普泓大師點了點頭,道:「不錯,敝寺確有此物。」

鬼厲精神登時一振,普泓大師將他的神情看在眼中,眉頭又是輕輕皺了一下,道:「請問鬼厲施主,為何突然問起此物?」

鬼厲遲疑了一下,道:「說起來弟子的情況二位也是知道的,十年之前在青雲山上,弟子有一位朋友曾為了弟子而身負重傷,至今仍昏迷不醒。」

普泓大師合十道:「碧瑤姑娘重情重義,老衲也是十分敬佩的。」

鬼厲道:「十年來,我走遍天涯海角都只想能將碧瑤救治過來,可是天不從人願,至今仍未有進展,」說到此處,他面色雖未有明顯改變,但眼神之中那一股黯然之色,卻是再也掩蓋不住。

鬼厲沉默了一會,抬頭望向普泓大師,道:「不瞞大師,弟子此番前來,乃是前段時日偶然聽了一位前輩之言,說是天音寺中有件神妙莫測的異寶乾坤輪迴盤,有轉陰陽、定魂魄之異能,或許有些微希望可以救治碧瑤,所以這才厚顏前來,望大師慈悲心腸,將這寶物借與弟子,一旦使用完畢,定然親自歸還。」

說到最後,鬼厲嘴唇微微顫抖,顯然心情激盪,看他面色幾番變幻,似乎有些遲疑,但隨後身子踏前兩步,雙手握緊,緩緩在普泓大師面前跪了下去。

普泓大師吃了一驚,連忙伸手,急道:「施主千萬不可如此,快快起來。」

旁邊法相早已上前扶住鬼厲,將他攙了起來。

普泓大師注視鬼厲良久,面色仍是一片慈和,不過眼光卻似乎有些飄忽,顯然這件寶物對他來說也是非同小可,一時間難下決斷。

又過了片刻,普泓大師緩緩合十道:「施主,老衲有一句話想請問一下。」

鬼厲立刻道:「大師請說。」

普泓大師面色微顯得凝重,道:「乾坤輪迴盤在天音寺一事,除了敝寺老衲幾位師兄弟之外,便只有老衲弟子法相一人知道,此事頗為秘密,卻不知施主口中那位告知你此事的前輩,是哪位高人指點呢?」

鬼厲一怔,一時竟說不出話來,默然良久,他低聲道:「大師恕罪,非是弟子有心隱瞞,實是那位前輩在告知弟子此事之時,特意吩咐弟子不可洩漏他的身份,所以……」說到最後,他聲音也漸漸小了下去,面上失望、焦灼之情隱隱浮現,顯然心中也是爭鬥十分厲害,但終究還是沒有再多說什麼。

普泓大師眉頭一皺,沒有言語,低頭沉吟。

鬼厲將普泓大師面色神情看在眼中,心中更是焦急,他來天音寺之前也的確想過這件聞所未聞的法寶如果果然有這等異能,那自然是非同小可的絕世奇珍,天音寺珍而重之那是再自然不過的,只是如今看普泓大師等人的反應,似乎並未有拒絕之意,但意外的卻似乎對鬼厲這個消息的來源十分在意。

鬼厲這個消息自然是當日在河陽城外古道之上聽周一仙說的,他與周一仙相識越久,便越發感覺這看似滿口胡言的江湖算命先生實是莫測高深之人,只是周一仙當日告知他這個消息之後,卻又再三叮囑,令他絕不可將他本人洩漏出來。

此刻鬼厲心頭委實如有幾股熱血互相沖蕩一般,一邊是對周一仙的承諾,另一邊卻是更重要的漫漫十年的宿願。為了碧瑤,哪怕只有一絲半點的希望,他當真都是什麼都願意付出去追求,眼下此刻進退不得,他心中天人交戰,一時間是痛苦不已。

幸好就在這時,普泓大師忽然長歎一聲,道:「罷了,不管告訴你的人是誰,可你終究是和普智師弟他有宿世之緣,而且說起來這件寶物也是普智師弟他……」普泓大師忽地苦笑了一聲,住口不言,從佛榻上站了起來,看著鬼厲合十道:「施主,你請跟我來吧,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鬼厲一怔,但聽普泓大師的意思竟是不再追究消息來源,且有將寶物相借之意,不由大喜過望,一拜到地,連聲音也微微有些顫抖,道:「多謝大師。」

普泓大師上前扶起了他,微笑道:「施主不必多禮,我們走吧!」說著僧袍一揮,向屋外走去。

鬼厲與法相跟在他的身後,鬼厲忍不住問道:「大師,我們要去見誰?」

普泓大師淡淡道:「施主應該知道世人常將敝寺老衲幾位師兄弟並列稱呼吧?」

鬼厲點了點頭,道:「是,天音寺四大神僧『泓、德、智、空』,萬民無不敬仰。」他口中說到那一個「智」字時,臉上閃過了一絲複雜之色,連聲音也低沉了一些。

普泓大師與法相都感覺到了這一點,心中暗歎之餘,自然也不多說什麼。

普泓大師合十道:「老衲的三師弟普智就不說了,四師弟普空當日你也曾經見過,現下老衲要帶你去見的,便是老衲的二師弟普德。」


三人一行從後山小天音寺下來,又走進了熱鬧喧嘩、香火鼎盛的天音寺中,一路之上天音寺僧眾自然是看到方丈時無不恭敬合十行禮,即便是尋常百姓信徒,也俱是大喜過望紛紛拜倒,甚至有些老人家更是將普泓大師看作神仙一般,跪下磕頭起來。

普泓大師和顏悅色,面容慈和,一路行去,繞過人數最多的正殿,拐向了天音寺較為偏僻的西北角。隨著三人腳步行進,信徒們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身後,周圍也漸漸變得冷清起來,到了最後,普泓大師等在一條小徑盡頭的一個僻靜小院門口停住腳步的時候,周圍已然不見有一個人影了。

鬼厲抬眼看去,只見眼前這座小院極為簡陋,旁邊一人高的牆上早已斑駁剝落,牆角到處生滿了青苔,小院的院門是半掩著的,眾人可以清楚地看見小小的院落中庭中,落滿了遍地的枯葉,不時吹來了微風,將地上的落葉輕輕吹動飄舞,更增添了幾分蒼涼古舊之意。

小院門扉之上,掛著一塊十分殘破的匾額,上寫著三字:靜心堂。

鬼厲默默望著匾額,似乎有些出神,普泓大師走進小院,法相跟在他後頭。

走了幾步發現身後的鬼厲似乎沒有跟上,有些詫異,回頭卻見鬼厲還在看著那塊匾額,法相不由得有些奇怪地道:「張施主,怎麼了?」

鬼厲身子一動,似乎回過神來,默然片刻,走了過來,淡淡道:「沒什麼,只是匾額上的名稱,與我少年時所住的地方有些相似,一時失態,失禮了。」

法相多看了他一眼,搖頭道:「哪裡,施主請進吧!」

鬼厲點了點頭,向著小院深處走去,前頭普泓大師也已在這個小院中一間木屋前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他們二人。

鬼厲走上前低聲道:「弟子失禮了。」

普泓大師微微一笑,道:「無妨。」說著回過身子,在那間木屋門上輕輕伸手「咚咚咚」敲了三下,道:「阿彌陀佛,普德師弟,今日我帶了一位施主前來見你,打擾師弟清修了,罪過,罪過。」

一陣輕風,從鬼厲等人身後吹了過來,吹起了漫天落葉,吹得他們衣襟輕輕飄動。在他們面前,那扇木門似乎也被風輕輕推動,發出「吱呀」一聲輕響,竟是無人自動,緩緩向內打開來。

同時,屋中傳來一個蒼老而低沉沙啞的聲音,彷彿放置太久而銹蝕的鐵器,悠悠地道:「是……誰?能勞……動師兄你的大……駕……啊……」

普泓大師微微一笑,走了進去,法相跟在他的身後,鬼厲不知怎麼,心中突然有些緊張起來,深深吸了口氣,這才邁步走進了木屋。

儘管鬼厲早知天音寺僧眾都並非是看重俗世奢華的人,而且想來天音寺中擺設都十分簡樸,但走進這木屋,其中的簡陋卻仍令他吃了一驚。這屋中擺設哪裡是簡樸,而是根本就沒有擺設,空蕩蕩的一片地板只有其中一個角落鋪著乾燥的茅草,一位面色黝黑、形容枯瘦的老僧盤膝坐在那裡,正緩緩抬眼向他們看來。

普泓大師走上前去,來到那位老僧身前,鬼厲默默站在身後,從旁邊看去,只見那老僧與普泓大師神色當真是天差地別,普泓大師神采奕奕、慈眉善目,看起來莊嚴而自有氣度,難怪剛才無數虔誠信眾俯身下拜,對比起來,那位坐在角落的老僧則當真可以用佛家那句常用的「臭皮囊」來形容了。

普泓大師站在那位老僧面前注視他許久,方緩緩歎了口氣,就在那位老僧面前的骯髒地上直接坐了下去,淡淡道:「師弟,我們有十年不見了罷?」

那老僧緩緩合十,聲音仍是那般沙啞低沉而緩慢,道:「是……啊,師……兄一向可……好?」

鬼厲聞言心中一驚,他們師兄弟二人都同在這天音寺中,而看這位老僧所處院落雖然偏僻,但一路行來卻也並不見天音寺特意看守,顯然並非是閉關,漫漫十年之中,他們二人居然從未見面,當真是匪夷所思。

似乎是猜到了鬼厲心中所想,普泓大師轉過頭來對著鬼厲笑了笑,道:「這位便是老衲的二師弟普德。」

鬼厲雖然直到現在仍不知曉普泓大師為何要帶他前來見這位普德大師,但以天音寺四大神僧之尊,加上此番自己乃是有求於人,自是不敢怠慢,連忙施禮道:「弟子鬼厲,拜見普德大師。」

普德大師緩緩把目光移了過來,落在鬼厲臉上,他的動作十分僵硬緩慢,甚至讓人覺得連他的目光移動也是吃力的。鬼厲心中十分不解這名動天下的四大神僧之一怎麼會是這般模樣,但面上卻是絲毫不敢失了禮數。

旁邊的普泓大師淡淡道:「普德師弟他所參修的乃是我佛門一脈分支,名曰『苦禪』,非大智大勇之人不能修行,你莫看他現在容貌枯槁,但若論修行道行,普德師弟已是遠勝於我。」

普德大師枯槁的臉上嘴角微微一動,不知是不是笑了一下,反正從外表上是完全看不出來表情的變化,慢慢道:「師兄……你說笑了……」

普泓大師合十低聲念了一句「阿彌陀佛」,隨後道:「師弟,今日前來打擾清修,罪過不小,在這裡先行賠罪,只是此事不比其他,」說到此處,他向鬼厲看了一眼,道:「師弟,你可知道他是何人?」

普德大師自從剛才看向鬼厲,目光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只是他的眼神似乎永遠是那般古井無波,誰也看不出他心中想著什麼。

此刻聽了普泓大師的話,普德大師緩緩道:「是……誰?」

普泓大師輕輕歎息了一聲,道:「他便是十年之前,普智師弟所種下的那場冤孽之錯,那位青雲山下草廟村中的少年張小凡。」

「什麼!」第一次的,普德大師發出的話語沒有停頓,甚至連面色也微微改變,半晌之後,他的眼光仍深深注視著鬼厲,道:「他就是……那個孩子?」

不知是不是話語說的漸漸多了,普德大師的話裡停頓也漸漸少了,逐漸變得流暢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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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23:5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異寶~
鬼厲默然無語,屋中一片靜默。

片刻後,普泓大師緩緩道:「師弟,此事的前因後果你都是知道的,我也不必多說。今日這位鬼厲施主前來,乃是為了向我們天音寺借一件寶物去救人。」

普德大師仍是注視著鬼厲,目光從最初的震驚、愕然,已經慢慢變得柔和起來,顯然對於鬼厲,普德大師也和普泓大師等人一樣有著非同一般的感覺,在聽到普泓大師的話以後,普德大師面上神情不變,沙啞地道:「是什麼寶物?」

說到此刻,普德大師的話裡雖然還略有些停頓,但已經可以大致連貫起來了。

普泓大師看了鬼厲一眼,歎了口氣,道:「他想要借的乃是乾坤輪迴盤。」

普德大師一怔,古井無波的臉上又是微微變色,顯然對此也是吃驚不小。

鬼厲走上前一步,懇切地道:「兩位大師,弟子那位朋友十年來魂魄始終被扣於異物之中,與活死人無異,弟子無一日不心如刀割,雖有萬一之希望亦不敢棄,懇求兩位大師慈悲,若宿願得嘗救得弟子那位朋友,弟子願做牛做馬回報兩位大師恩德!」

普泓大師與普德大師兩位都是合十念佛,普泓大師道:「施主切莫如此,折殺我等了。」

只是普德大師在最初的驚詫過後,此刻已經恢復了平靜,眉頭微皺著,道:「請問施主,乾坤輪迴盤在敝寺中的消息,施主是從哪裡聽聞來的?」

鬼厲面露為難之色,看向普泓大師。

普泓大師苦笑一聲,道:「師弟,此事我剛才已經追問過鬼厲施主了,可是據鬼厲施主所說,那位告知他這個秘密的前輩高人,執意不肯讓他透露其身份來歷。做師兄的一時決斷不下,再想到那乾坤輪迴盤是由師弟你一直保管的,這才來打擾師弟清修,請問你的意思。」

鬼厲這才明白為何普泓大師和法相要帶他來見這位普德大師,看來這神秘奇寶乾坤輪迴盤果然非同小可,居然是要四大神僧之一的普德大師數十年親自保管,不知是否真有奇效,可以救治碧瑤呢?一念及此,鬼厲忍不住全身發熱,雙手緊握成拳。

屋中此刻一片寂靜,眾人的目光都望向沉默的普德大師,只見普德大師雙目低垂,似乎在考慮著什麼,看著那張沒有表情的面容,鬼厲忍不住手心出汗。

也不知過了多久,普德大師才緩緩抬眼,看向鬼厲輕輕合十道:「施主。」

鬼厲連忙回禮,口中道:「求大師慈悲。」

普德大師聲音依舊沙啞,語調緩慢,道:「十數年前,三師弟普智對你鑄下大錯,我天音寺上下實是虧欠你良多……」

旁邊的普泓大師與法相聞言都是雙掌合十,口中輕輕念頌了一句「阿彌陀佛」。

普德大師接著道:「而且這乾坤輪迴盤當年乃是普智師弟本人遊歷西北蠻荒帶回本寺的,說起來你也算是普智師弟的弟子,交給你本是理所應當。只是……」

鬼厲心中正為普德大師話語漸有希望而歡喜,不料末了普德大師臉上忽現出為難之色,似乎頗有遲疑之態,猛然間心頭閃過碧瑤那安靜躺在狐岐山寒冰石室中的綠色身影,身子微微顫抖,熱血上湧,一咬牙向前大步走了兩步,來到普德大師面前。

普泓大師與法相都是一驚,普德大師也有些意外,抬眼向鬼厲望去,卻只見鬼厲非但沒有一絲不敬之意,反而是雙膝一軟,在普德大師面前跪了下去。

「噗咚!」

低沉的悶響聲,從地上石板間迴響起來,鬼厲的額頭在普德大師面前地上叩了下去,從旁邊看去,他的雙手緊緊握拳,骨節都已隱隱發白,身子也在微微顫抖,只聽他的聲音已然帶著幾分哽咽,低聲不停地說道:「大師,我罪孽深重,負人良多,若不能救她,我、我、我……求大師慈悲,求大師慈悲……」說到後面,他似乎已經難以自制,只是一疊聲地懇求著。

站在一旁的法相不由得為之動容,面上閃過不忍之色。

普德大師也不禁怔了一下,默然片刻,轉頭向普泓大師看去,只見普泓大師雙掌合十,什麼也沒說,良久之後,輕輕點了點頭。

普德大師慢慢的轉過頭來,看著仍然匍匐在自己身前的那個年輕人,半晌之後,輕輕道:「你起來吧!」

鬼厲仍是跪拜在地,一動不動。

普德大師的嘴角牽動了一下,似乎露出淡淡的一絲笑容,不知想起了什麼,只聽他低沉的聲音緩緩道:「你這個脾性,真是和當年的普智師弟完全兩樣啊……」他臉上的神情,有那麼一瞬間,彷彿閃過淡淡的傷懷,隨後低聲道:「起來吧,我答應你就是了。」

鬼厲身子一顫,內心狂喜難以抑制,猛然抬頭。

普德大師伸手緩緩從懷中拿出了一物,他的動作十分緩慢,不時有停頓的感覺。

鬼厲看去,只見普德大師拿出的是一塊黑布包裹的半尺見方的圓物,但其中是什麼模樣卻是看不清楚,這件寶物竟然是普德大師貼身收藏,當真不可小覷。

包裹其上的黑布綁的並非死結,普德大師將它放在面前地上,手輕輕一提便解開了結頭,但是要掀開黑布的時候,他卻似乎猶豫遲疑了片刻,隨後輕歎一聲,搖了搖頭,掀開了黑布。

一道柔和的白色光華,從黑色布幔移動之際慢慢散發了出來,越來越是明亮,卻沒有給人一絲一毫的刺眼感覺。柔光之中,只見淡淡飛塵輕輕飄舞,在這間偏僻寂靜的小屋中,竟不知從哪裡彷彿傳來了悠揚低沉的悅耳歌聲,隱隱迴盪在無形的空間裡。

黑布完全掀開來,鬼厲終於看清了面前的事物,這個他寄予萬一希望救治碧瑤的法寶。

只是下一刻,他臉上忽然現出驚愕之色,似乎有些不能置信,愕然抬頭向著普德大師看去。普德大師面無表情,片刻之後鬼厲又下意識地向普泓大師望去,普泓大師卻也只是輕輕歎息一聲,雙手合十輕聲道:「阿彌陀佛!」


狐岐山,鬼王宗總堂。

說不上從什麼時候開始,鬼王宗裡的許多弟子都開始感覺自己周圍的環境有些隱隱的不對勁起來,莫名其妙的,古怪的事情,一些以前根本不會出現也沒有出現過的事,居然都在這些日子裡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了。

比如說,幾百年來都堅固異常的這座山腹洞窟,鬼王宗弟子們所居住的各個石室,四周都是堅硬之極的巖壁,不要說碎裂了,即便是眾人想拿把刀在牆壁上戳個小洞都要累個半死,還未必能夠成功。但是這些日子以來,鬼王宗的總堂裡許多石壁上已經紛紛出現了詭異的裂痕,而且這些裂痕居然還在不斷地擴大著。

又比如,生活在山腹洞窟之中的鬼王宗眾人,以前早就已經習慣了寂靜的生活,然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每當他們回到房間躺上床鋪將睡欲睡的恍惚間,居然有許多的人會聽到彷彿是自己石室的下方深處竟然隱隱傳來可怕之極的怪響。那怪異的聲音彷彿是巨獸怒吼,又似乎是傳說中的惡魔咆哮,更有甚者,有人甚至感覺那像是巨大的岩漿洪流在身下轟然流動,隨時可能爆發沖了上來將眾人淹沒……那怪聲如尖針般刺入耳朵,生生將人驚醒,但偏偏醒了之後,卻彷彿什麼也聽不到。

這些怪事都是以前不曾有過的,但最令鬼王宗門下弟子們感到恐懼的,卻是發生在人群之中的一些詭異事情。有那麼少數的一些鬼王宗弟子,明明看著與往常無異,卻會在突然之間狂性大發,完全喪失了理智,如最喪心病狂的野獸般攻擊身邊的任何人,就算站在他身旁的是他本人的親人或是最好的朋友,這些發狂的鬼王宗弟子依然會用最殘酷的方法殺掉自己所能看見的任何人,直到自己被聞訊趕來的其他人合力殺死為止。

短短時日之內,這種可怖的事情已經接連不斷地在鬼王宗之內發生了多次,一時之間人人自危,甚至連親人好友之間都不敢彼此再相信了。誰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人心惶惶,整座狐岐山彷彿都陷入到一種危險而詭異的氣氛之中。

殘陽如血,黃昏時分,鬼王宗門口站立的幾個弟子心神不寧地站著,有的人默默眺望遠處快要下山的太陽,有的人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忽地,有人「咦」了一聲,開口道:「有人來了。」

眾人都是一怔,抬眼看去,果然望見狐岐山下,在落日餘暉之中遠遠有一條白影飄了過來,方向正是向著鬼王宗這裡,眾人不知來人是敵是友,一時不禁都有些緊張起來。

那條白影速度頗快,轉眼間已上了半山,接近鬼王宗總堂入口,眾鬼王宗弟子迎了上去,看了真切,「呼」的一聲都發出了輕歎,鬆了口氣,來人原來是鬼王宗宗主鬼王和副宗主鬼厲的上賓——小白。

小白停下了腳步,心中微微感覺有些奇怪,這些鬼王宗的弟子面上如釋重負的神情,看起來頗有幾分不同往日,或許那些人自己也沒感覺到,但小白乃是修煉千年的九尾天狐,什麼事情沒見過,幾乎是直覺的反應,她覺得面前這些鬼王宗弟子似乎像是背上壓了什麼巨大石頭一般,如繃緊的弦難以自控。

不過此刻要她一見面便說些什麼,自然是並無可能,何況眾弟子紛紛讓開道路,陪著笑臉。小白對著他們微微點頭,心裡想著,或許是那位鬼王宗主御下太過嚴厲了吧!

小白向著山腹之中走了兩步,忽然又停下腳步回頭向其中一個鬼王宗弟子叫了一聲:「喂!」

這不叫還好,她不過這麼突然在他們背後叫了一聲,幾乎是在同一時刻,所有的鬼王宗弟子幾乎都是像被電擊了一般,全身一個激靈,齊齊跳了開去,更有甚者,有人竟然已經拔出了佩刃法寶,都是如臨大敵、生死決戰的陣勢。

小白愕然怔住,失聲道:「你們怎麼了?」

那幾個鬼王宗弟子互相看了一眼,過了片刻才漸漸放下了手中兵刃,放鬆了下來,其中那個被小白叫喚的鬼王宗弟子苦笑了一聲,道:「什麼事?」

小白向著他們仔細打量,只見這些鬼王宗弟子個個眼圈發黑,眉頭緊鎖,臉上頗有疲倦之色,倒像是長時間沒有好好休息過一般,她心中疑惑更深,問道:「你們到底怎麼了,怎麼我隨口叫一聲就緊張成這樣?」

那鬼王宗弟子又是一聲苦笑,搖頭道:「姑娘,妳就別問了,剛才妳叫我有什麼事麼?」

小白遲疑了片刻,道:「你們副宗主鬼厲可在山中?」

那鬼王宗弟子搖頭道:「副宗主出去多日了,並不在山中。」

小白眉頭一皺,道:「他去哪裡了,可曾說過何時回來?」

那鬼王宗弟子道:「副宗主向來行蹤神秘,我們哪裡會知道他老人家去向,至於何時回來,那自然也是不知的。」

小白默然佇立片刻,點了點頭,暗想也的確如此,鬼厲若是要去哪裡,這些普通的鬼王宗弟子想來也的確不會知道。當下轉過身子,向山腹之中走去。

只是當她腳步踏動,身子漸漸隱入山腹陰影中的時候,以她遠勝於常人的耳力,遠遠地聽到在洞口那幾個鬼王宗弟子低低的交談聲:「老李,你剛才怎麼了,居然連刀也拔出來了?還好小白姑娘不計較,否則看你怎麼收場?」

旁邊另一人苦笑了一聲,看來就是那位被稱作「老李」的人,只聽他道:「你說我幹嘛這麼緊張,你要沒事怎麼也像兔子似的蹦得那麼高,這段時日裡真他媽的不是人過的日子,稍有風吹草動我就、就嚇得魂都沒了。」

旁邊眾人聞言都是紛紛歎息,居然無人反駁老李的話,倒像是都認可一般,再接下去,眾人似乎心事重重,竟都不願再說話了。

小白隱身在山腹甬道之中的陰影裡,面上疑惑之色越來越重,但幾番思索之下,卻還是想不出有什麼地方不對,只得先漫步向前走去。她此番回歸狐岐山,自然首要的乃是為了找尋鬼厲,前段日子她再入南疆苗族聖壇,根據巫妖的提示,終於發現了鏤刻在苗族犬神神像之後的古巫族秘密,其中正有她一直為鬼厲所尋找的東西,但此行她也同時發現了另一些詭異的事,直到此刻,她也仍未下定決心是否要將這些東西完全告訴給鬼厲。

不過此刻鬼厲不在狐岐山中,小白自然也無從說起。說來不久以前,她與鬼厲在河陽城外廢棄義莊中是擦身而過,否則的話,若是她在場,以她千年道行,鬼厲所遇之事或有轉機也說不定,只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這是誰也說不清楚的了。

小白心下盤算,天下之大茫茫無邊,要尋找鬼厲一人真如大海撈針般難上加難,不過狐岐山此地卻有碧瑤在此,想來鬼厲再怎麼也遲早要回到此地的,反正自己這一路上也在猶豫不決到底對鬼厲要說些什麼,不如就趁著在這裡等待鬼厲的時間再好好想想吧!

一念及此,小白便下了決心,當下下意識的邁步轉向走向鬼厲的居所。她的腳步聲迴盪在甬道中,走了一段路之後,小白突然眉頭皺起,停了下來。

長長的甬道中,往日時常都會有鬼王宗弟子走來走去、說說笑笑的地方,此時此刻,竟然是空空蕩蕩,只有她一個孤單的身影,站在甬道中。

所有的人,都不知什麼原因躲了起來,不見蹤影!

小白回頭看向來路,那甬道的盡頭,彷彿籠罩著深深的黑暗,濃的再也化不開了。

她默默看了片刻,轉身繼續向前走去,輕輕的腳步聲迴盪在空蕩蕩的甬道中,彷彿比平日裡更響亮了數倍。

在這片詭異的靜謐之中,小白慢慢走到了鬼厲的居處,不知怎麼,雖然鬼厲不在,但她還是下意識地走到了這裡,就在她將要伸手去推開鬼厲房門的時候,忽地她的身子一僵,像是發現了什麼,然後緩緩抬頭向上看去。

在鬼厲居住的石室外牆堅硬的石壁之上,赫然有七、八條深深的裂痕,那裸露出來的岩石粗糙而坑窪不平,就像是被什麼巨力硬生生撕扯開一般,痛苦地扭曲著,如刻在石壁上巨大的傷口,只不知會不會從裂痕之中流出血來!

小白的身子忽地微微顫抖了一下,凝視著那些裂痕的眼睛裡,瞳孔微微收縮,以她千年修行的道行,她甚至敏銳地隱約感覺到,在自己身旁和那些刺眼扭曲的裂痕上,若隱若現地飄浮著一股詭異的氣息。

這股氣息令她下意識地厭惡!

但在她想清楚這些事情之前,異變陡生,從她身後甬道遠處,突然間傳來了一聲猶如撕心裂肺般的巨大吼聲,緊接著瞬間尖聲叫喊到處響起,有人狂怒、有人恐懼,怒喝責罵哭泣之聲,如風一般都吹送了過來。

小白的身影一晃,向著叫喊聲傳來的地方掠了過去,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確認了,狐岐山這裡的確已然發生了什麼她所不知道的詭異變化,而且多半是可怖的異變!

她白色的身影在甬道中急速飛前,剛才還空蕩蕩的甬道中,此刻忽然不知從哪裡跑出了許多人,只是有人向遠處奔逃,更多的人卻是殺氣騰騰拿著刀刃向著某個嘶吼的地方衝去,遠處,有人帶著哭聲喊道:「又來了,又來了,這次是老李瘋了……」

小白心中咯登了一下,不知怎麼忽然間心向下一沉,隨後,她的身影已然掠近,停在了一個被許多人圍住的空地旁。

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殺意,但小白分明可以看出來,他們殺氣騰騰的背後,更多的卻是恐懼。人群之中,一個全身是血的人手持利刃,如困獸一般惡狠狠地吼叫著,不時揮舞著利刃,在他的腳下躺著幾個人,每個人的身上都可以看到有好幾道深深的傷口,看來多半是難以救治了。

小白怔怔地注視著那個看去彷彿已經完全陷入瘋狂的兇手,就在片刻之前,在山洞的洞口她還聽到他像一個正常人一般的說話,還看到了他憂心忡忡地擔憂,可是轉眼之間,他的幾個夥伴赫然已經躺在他的腳下,被他殺死了,而他本人,就如一隻喪心病狂的瘋獸,不停地嘶吼咆哮著。

周圍的人怒吼著,片刻之後,人群轟然湧上,老李揮舞著手中的利刃想要殺人,但是瞬間更多更鋒利的刀刃已經將他劈倒在地,好一會之後,人群緩緩散開,小白默然看去,只見他的身體在地上兀自輕輕顫動,佈滿傷口的頭慢慢轉了過來,有那麼一剎那間,小白的目光與他視線相接。

「轟!」

猶如腦海之中一記無形驚雷,小白竟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半步,面上血色盡失,那個男人的眼睛竟是完全轉為血紅之色,其中除了殺戮,根本沒有了一絲一毫的人性,那殘酷的絕望,即使是她的千年道行似乎也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瘋狂!

人群竊竊私語,在恐懼之中緩緩散去,小白慢慢地邁步,緩緩走近了那具已經失去生命的軀體。

殷紅的鮮血無聲流淌著,在地上緩緩滲進了泥土岩石之中。那瘋狂的血紅色眼眸,大概因為失去生命的緣故,已經變得黯淡而轉為慘紅。小白深深注視著,突然,猛轉過身子,面色寒冷如冰,看向那條重新變得空空蕩蕩的甬道深處。

那前方的黑暗裡,一股濃烈之極的血腥氣息,不停地散發出來,就像一頭貪婪的嗜血巨獸,狠狠注視著外面的一切,渴求著無盡的鮮血。

一個身影,悄然站在黑暗深處,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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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24:2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恐懼~
須彌山,天音寺。

偏僻的木屋之中一片沉默,普泓大師與普德大師二人都默不作聲,法相站在一旁,臉上也現出錯愕之色,但也保持了沉默,鬼厲則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打開的那件寶物,柔和的白色光輝,照得他的臉色忽明忽暗。

黑色的布幔包裹其中的,是一面玉盤狀的法寶,材質呈現出溫潤之極的青白色,邊緣處每隔不遠便有向內凹進幾分的鋸齒褶皺,每一條褶皺上都會分出一條細細凹槽,向玉盤中央由深變淺劃去。

玉盤中央的白色光輝最為柔和明亮,幾乎如水一般在虛無的半空中輕輕地流淌著,在光輝的下方,赫然只見有無數塊極為細小的玉質小方塊,密密麻麻但卻顯然是有條不紊地排列在玉盤中央,而以鬼厲此刻的道行修行看去,更是看出了那些小玉塊竟然每一面之上都鏤刻著一個古拙字體,而他卻看不懂這些字的含義。

在玉盤的邊緣,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都刻著神秘古拙的圖案,有的似天空星斗,有的如深海孤島,還有的圖案,甚至古怪到根本看不出是什麼含義。

但此刻鬼厲並沒有太多的關心這些小字和圖案的含義,他所驚訝的是這無數的小小玉塊居然不停地流動著,沒有一面玉塊是靜止的,所有都在動,它們就像是流水一般緩緩流淌,卻又並非只流向一個方向,四面八方都是它們的方向,可是就在這樣令人炫目的運動之下,卻似乎又隱約有至理蘊涵其中,所有的玉塊都沒有發生衝撞的現象。

鬼厲注視良久,猛然間覺得這面玉盤上彷彿有股神秘的力量,那無數流動的玉塊在他眼中竟化作了河流山川,滔滔不絕;一會又幻化作漫天星斗,斗轉星移,蒼穹永無窮盡;片刻之後,星光瞬間消亡,他愕然處身在虛無黑暗之中,那寂寥的黑暗深處,一幕幕畫面流淌而過,有前生,似來世,而腳下不知何時,現出了一個虛無漆黑而深不可測的巨大黑洞,不可阻擋的強大吸力從黑洞之中一沖而上,將他的整個身軀向下拉扯而去,彷彿永無休止一般地向著黑暗之中沉淪……

「呔!」

忽地,一聲斷喝,如驚雷一般在耳邊響起,鬼厲身子一晃,如從夢中驚醒,滿頭汗水淋漓,整個人如經歷過一場大戰般疲倦不堪,大口喘息不止。

發出獅子吼喚醒鬼厲的普泓大師眼中露出慈悲之色,輕輕合十道:「施主,你身世坎坷,俗世牽絆太多,更有無數傷心往事,心魔極重。這乾坤輪迴盤乃是世間獨一無二之物,有牽魂奪魄之能,可斷生死、算輪迴、定氣數,實有逆轉乾坤之力,亦可令人喪神失志、心魔噬體,請一定小心了。」

鬼厲低聲急速喘息,半晌過後,才慢慢平靜了下來,面前那乾坤輪迴玉盤依然散發出柔和的白色光輝,在眾人身前無聲地流淌著。

雖然心中震駭於這從未聽說過的異寶奇能,但想到這寶物若果然這般神妙,那麼救治碧瑤的希望豈非更多了幾分,想到這裡,鬼厲心中不驚反喜,當下對著普泓大師與普德大師拜了下去,道:「弟子懇請二位大師本慈悲之心,造七級浮屠,助弟子一臂之力,將這寶物暫時借予弟子救人,事後弟子定然親自回山奉還,日後更將日夜供奉,祈福二位大師修得正果!」說罷,重重磕頭。

普德大師微微抬手,但他說話雖然已經漸漸流利,身軀動作卻仍是十分麻木,手臂只是動了動,便又停了下來。

幸好旁邊的普泓大師已然走了過去,扶起了鬼厲,柔聲道:「施主不必如此,起來說話吧!」

法相在一旁也走了過來,鬼厲這才慢慢站起。

普泓大師微笑道:「普德師弟既然已將此寶物拿了出來,便是同意借給你了,你且放心。」

鬼厲大喜,正要拜謝,卻聽那普德大師的聲音在此時響起,道:「施主,老衲有幾句話想對你說。」

鬼厲連忙肅容道:「大師請說,弟子洗耳恭聽。」

普德大師緩緩道:「這件寶物亦正亦邪,最能惑人心志。人心如明鏡者,堂堂而行,大有助益;反之則如方才勾動心魔,反噬己身。我與施主你相識不深,卻也看出施主道行奇深,且博識多門,諸法皆通,將來修真之潛力非同小可,成就當遠勝我等。只是施主外強內弱,氣盛而情虛,心魔已成大患,如利劍懸頭,施主可知?」

鬼厲默然良久,道:「不瞞二位大師,弟子本不在意通達造化,修得長生。至於生死,諸多變故之後,弟子幾有生無可戀之感,俗世於我,亦如空幻,又何必在意區區心魔。弟子今日仍在世間奔波,只是心頭所繫者,仍有不可捨棄之區區數人在,捨棄不得,自當苟活以報知己。」他緩緩抬頭,淡淡一笑,道:「至於其他的,大師就不必為我操心了。」

普德大師目視鬼厲良久,歎息一聲,閉目不再言語。

鬼厲向著普德大師行了一禮,走上前小心翼翼將乾坤輪迴盤用黑布重新包好,珍而重之地放入懷中。

普泓大師合十道:「施主一切小心了。」

鬼厲點頭,忽地眉頭一皺,伸手一拍自己的額頭,笑了起來,道:「看我這記性,太過高興便什麼也記不得了,這寶物如何用法,還未請教呢!」

普德大師緩緩睜開眼睛,與旁邊看過來的普泓大師對望一眼,普泓大師眼中有詢問之意,普德大師卻是輕歎一聲,緩緩搖了搖頭。

普泓大師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沒有言語,普德大師遲疑了一下,看向鬼厲。

鬼厲深深一躬,道:「請大師指點,弟子感激不盡。」

普德大師默默搖了搖頭,鬼厲怔了一下,不明所以,片刻之後,只聽普德大師沙啞而低沉的聲音道:「我將這寶物留在身邊數十年,日夜參詳,到如今也只看出其能通玄變化,定魂轉生,但卻始終參不透究竟該如何催持使用這件異寶。」

鬼厲如當頭被澆了一盆涼水,從頭涼到了腳,不能置信地看向普德大師,隨後又慢慢望向普泓大師。

普泓大師歎息一聲,道:「施主,這就是我與普德師弟一直猶豫的緣由了,乾坤輪迴盤的確有扭轉乾坤、倒轉因果之奇能,但想必也是因為這法力太過逆天,是以常人無法參破其中奧妙。」

鬼厲怔怔不能言語,心中一片混亂,千言萬語湧上心頭,最後卻只剩下無言的苦澀之味。

許久之後,他忽然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道:「不管怎樣,請二位大師還是將這寶物借予弟子一用,不管怎樣,總是一份希望所在。」

普泓大師與普德大師同聲道:「阿彌陀佛。」

旁邊法相有些不忍,踏上一步,低聲道:「張施主,真是對不住……」

鬼厲默默搖頭,忽地對著法相笑了笑,只是在法相眼中,那笑容竟是苦澀之極,只聽他緩緩道:「法相師兄,你不必對我好言安慰了,其實這樣的事情,我也不是第一次了,曾幾何時,也曾有極大的希望就在眼前,卻偏偏就那麼功虧一簣……」

他聲音忽轉低沉,面上極傷痛之色一閃而過,更不多言,向著普泓、普德兩位大師一拱手,深深謝過,隨後霍然轉身,再不回頭,大步走了出去。

看著鬼厲的背影,普泓大師眼中神色複雜,合十輕輕念道:「阿彌陀佛,佛祖慈悲,他業障纏身,當真是一生愁苦了。」

普德大師默然片刻,也跟著輕輕念了一句。

「阿彌陀佛!」


狐岐山,鬼王宗總堂。

小白回到狐岐山已經三日了,在這三日之中,她的眉目之間似乎就沒有鬆弛開過,三日之內,慘劇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幾度上演,看著那些瘋狂而死的鬼王宗弟子以及周圍日益沉浸在恐懼之中,眼看著就算自己不瘋也大有被這種可怖氣氛逼瘋的其他人,小白已經完全肯定,這座狐岐山中,肯定是發生了什麼詭異可怕的事情。

然而,最令她疑惑惱怒的,恰恰就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她居然見不到鬼王宗的宗主鬼王。

從那些鬼王宗弟子口中得知,鬼王很早以前突然下令說要閉關,不再會見外客,連一般的鬼王宗弟子也見不到他。小白幾番讓鬼王宗弟子前去通報,但傳回來的消息卻總差不多,要不是前去通報的鬼王宗弟子說見不到鬼王宗主,就是鬼王傳話請小白姑娘再等待幾日,他馬上就可以出關,總而言之就是不出來見她。

小白雖然道行高深,但置身於如今鬼王宗這般詭異的氣氛之下,心情無論如何是好不了的,而且每日時不時就看到有人在身邊發瘋而死,這等瘋狂之地之可怖,絕非言語所能形容。

事實上,小白以她千年道行,已經隱約感覺到了蘊藏在這座看似廣大宏偉的山腹洞窟之後,有一股極詭異嗜血的力量,正在不斷膨脹,尤其是每次當她看到有人發瘋而死的場面時,那股特殊的血腥氣息就變得愈發濃烈起來。

三日之前,她剛到狐岐山遇見第一個鬼王宗弟子老李發瘋而死的時候,曾意外地發現某個角落裡隱藏著神秘人物,其身上散發出來的這種血腥氣息最為旺盛,但當她追蹤過去的時候,卻發現那神秘人物已然消失,並從那日起再也沒有出現過。

而此時此刻,小白已經覺得自己的耐心就要消磨殆盡了!

石室裡,小白單獨一人坐著,周圍厚重的石壁雖然同樣佈滿了以前沒有的裂痕,令人觸目驚心,但仍然可以阻擋大多數的雜音,將一份此刻看來彌足珍貴的寧靜圍在這個石室之中。只是,小白的臉色卻一點也沒有寧靜的意思,相反,她臉上的憤怒之色越來越是強烈,這數日來發生在她眼前的事情已經完全打破了她之前對鬼王的印象,門下弟子深陷於恐怖之中,而宗主竟然完全消失了蹤影,甚至連出來說句話安撫人心都沒有,更不用說採取什麼法子解決事態了。

這簡直是聞所未聞之事,小白甚至曾經懷疑過這鬼王宗是不是在她不在的這段日子裡發生了什麼大事,有什麼厲害人物暗中害死了鬼王,這才有這等亂象。否則以往日鬼王的雄才大略,哪裡會出現這般情景?只是小白想來想去,卻總覺得鬼王那般厲害的人物,斷無被手下謀反的道理,而小白始終還顧念著當年姐妹小癡與鬼王乃是結髮夫妻的情分,不想搞得太僵,只得耐心等候,誰知這一等便等了三日三夜。

「啪!」

小白面色陰沉如水,一拍身側床鋪,隨後站起身子,徑直向石室中門戶走去。

三天了,她終於已經是忍耐不住,決心這就要去見鬼王問個清楚,否則的話,她也乾脆離開此地好了,這等詭異之地,她實在是一天也不想多待。

就在她快要走近石門的時候,小白忽地秀眉一皺,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停下了腳步。

果然片刻之後,石門之外一陣動靜傳來,接著一個恭敬的聲音傳了進來:「小白姑娘在麼?」

小白走上前打開了石門,只見石室之外站著一個鬼王宗弟子,二十上下,看來還十分年輕,但臉上眼圈有些發黑,亦有掩蓋不去的疲倦之色,可想而知,此人也是被周圍那些詭異的事情困擾著。

見到小白站在那裡,這個鬼王宗弟子面上神情更顯得恭謹了,小白與鬼王宗宗主鬼王和副宗主鬼厲俱是非同一般的交情,鬼王宗上下無人不知,自然對她恭恭敬敬。

小白看了他一眼,道:「什麼事?」

只聽這鬼王宗年輕弟子道:「弟子是奉宗主之令,前來請小白姑娘前去相見的。」

小白倒是一怔,隨即冷笑一聲,道:「他終於有時間了麼,終於肯見我了?」

她口氣中對鬼王大有不敬惱怒之意,那鬼王宗弟子聽在耳中,面上掠過一絲害怕之色,頭更低了幾分。

小白哼了一聲,也不想再難為他,淡淡道:「正好我也要去見他,既然如此,你就帶路吧!」

那鬼王宗弟子像是鬆了口氣,點頭道:「是,姑娘請隨我來。」說著也不敢多看小白一眼,轉身向著甬道深處走去。

小白跟在那鬼王宗弟子身後向前走去,只見行路的方向正是鬼王的居所,看來鬼王果然是從所謂的「閉關」中出來,回到了他自己的屋子了。小白嘴角牽動一下,面上閃過一絲冷笑。

二人一路走去,在離鬼王石室還有十丈遠的地方,那鬼王宗弟子停下了腳步,低聲道:「小白姑娘,宗主是吩咐要與妳單獨見面,我就不進去了。」

小白眉頭一皺,縱然鬼王曾有此吩咐,但還有十丈之遠這弟子就停步走人,無論如何這也是極為失禮之舉。但她轉頭看了那鬼王宗年輕弟子一眼之後,心頭卻是一怔,只見那弟子面上神情有幾分僵硬,雙手放在身旁,卻似乎不由自主地不住往腿側衣物上擦著,像是手心中不斷湧出汗水,竟是極為緊張畏懼之態。

小白默然片刻,神情緩和了下來,輕歎了一聲,道:「好的,你去吧!」

那年輕弟子抬頭看了小白一眼又馬上低下頭去,但明顯可看出他整個人都鬆弛了下來,像是背上曾壓著的千斤巨石瞬間移開了,嘴角也露出一絲笑容。只聽他低聲道:「多謝姑娘。」說著,轉身就疾步走去。

小白的目光轉了過來,看向鬼王的石室,沉吟片刻,定了定神,向前邁出了一步,忽地,就在此刻,從她身後遠方猛然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狂吼,那聲音尖銳如利刃,剎那間刺破了這座洞窟裡脆弱的平靜。

小白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聲音了,但胸口仍是猛然一沉,呼的一聲轉過身子,卻只見面前甬道裡仍是空空蕩蕩,只有一個身影像僵硬的石頭般佇立在那裡。

遠處,狂吼聲與聞聲趕來的人聲,漸漸混合在一起,隨後是一片混亂的喝罵搏鬥聲,淡淡的血腥氣味,彷彿看不見的流水,又在小白的身體周圍流淌著。

只是此刻,小白暫時沒有再顧及這些,她眉頭緊鎖,卻是盯住了剛才那個鬼王宗的年輕弟子。鬼王的居所石室自然是處在比較安靜的角落,這條甬道頗長,此刻除了小白和那個年輕弟子也沒有其他人,遠處那令人心中發麻恐懼的叫喊聲仍然在不斷傳來,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可憐的人又發瘋了。

忽地,那個年輕弟子僵住的身體開始發抖,顫抖越來越是厲害,緊接著他發出了一聲近乎絕望的嚎叫:「啊!……我受不了了……」

他一把拔出護身的刀刃,彷彿他身旁虛無的地方盡是要害他的惡鬼敵人,狀若瘋狂地胡亂揮刀劈砍,利刃在空氣中發出尖銳的嘯聲,不時砍在堅硬的石壁之上,留下了淡淡的傷痕。

遠處的嘶吼聲漸漸低落了下去,但人群似乎聽到了什麼,開始有往這裡移動的模樣。小白冷哼一聲,忽地白影一閃,人已掠到了那個年輕弟子身旁,那年輕弟子似乎也喪失了理智,下一刀就向小白劈了過來,小白左手凌空一抓,疾若閃電已抓住那年輕弟子的手腕,微一用力,登時只聽一聲脆響,那弟子手中的利刃掉落了下來,落在地上,而他本人也全身無力般靠在石壁之上。

小白定眼看去,直視那人的雙眼,只見他呼呼直喘粗氣,眼光散亂而有些瘋狂,但除了眼底幾道紅絲之外,卻並無那種嗜血的赤紅血色。

小白鬆了口氣,耳中聽見遠處嘈雜的聲音向這裡接近,沉吟片刻,右手一揮在那年輕弟子頭上拂過,隨著白色衣袖閃過,那年輕弟子身軀一震,雙眼緩緩合上,人也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小白面容緊繃,霍然轉身,身子向鬼王居住的石室飄去,而在他身後,許多的人影正隱約出現,向著這裡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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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
發表於 2010-1-24 12:24: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希望~
「轟……」

沉重的石門發出低沉的聲音在小白身後關上,也同時把遠處那些嘈雜的聲音隔絕開去,小白明亮的眼神在這個屋中掃了一眼,隨即落到了坐在前方書案之後的男人身上。

那人身材高大,面容威嚴,氣度雄偉,正是鬼王。

此刻,鬼王也抬眼向小白看來,卻沒有說話,小白來到這裡之前,原本是在心中集聚了頗多怨氣,但此刻居然覺得不知該從何說起。哼了一聲,目光不期然向這間石室又多看了一眼,隨即微微皺起了眉頭,心中浮現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這屋子哪裡不對勁一般,可是周圍諸般擺設,卻都與她以前來到這裡時一模一樣,沒有絲毫的變動,連小白自己也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裡不對了。

這時,鬼王緩緩站起身子,道:「妳怎麼突然又回來了?」

他的聲音顯得十分低沉,與他過往的言語聲調似乎有些異樣,但小白此刻心中正有諸多事情,也沒去多加注意,趁著鬼王問了這句話,她冷笑了一聲,道:「原來你還知道我回來了啊?反正我回來不是找你。」

鬼王淡淡道:「哦,那妳所為何事?」

小白有些不耐煩道:「我回來是找鬼厲的,不過現下沒空說這些,我有好些話要問你……」

「且慢!」鬼王沉穩的面色忽然一變,打斷了小白道:「妳是說要找鬼厲?」

小白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動,道:「是又怎樣?」

鬼王面色一沉,眼中異光閃過,向著小白身上注視了片刻,一股莫名寒意似乎從他眼神中緩緩散發出來,但小白卻彷彿什麼也沒感覺到,面色不變,反而直視鬼王眼睛,隱隱有幾分挑釁之意。

二人對視片刻後,鬼王忽地歎息一聲,首先移開了目光,道:「沒什麼。」

小白冷哼一聲,道:「我來問你,這段日子以來狐岐山中都亂成一團了,天天有人莫名其妙的發瘋傷人,天天有人慘死,鬼王宗上下人心惶惶,人人自危,你到底知不知道?」

鬼王負手而立,在聽到這個驚人消息之後,面上神情卻似乎如岩石一般僵硬而沒有變化,過了片刻,他淡淡道:「哦,竟有這等事?」

小白這一氣非同小可,踏上一步,怒道:「你身為鬼王宗宗主,怎可對這等大事麻木不仁,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鬼王轉過身來,目光越發冷漠,看了小白一眼,口氣轉冷道:「妳也知道我才是鬼王宗宗主麼,卻不知小白姑娘妳又是鬼王宗的什麼人,憑什麼來管我鬼王宗內的閒事?」

小白一怔,顯然想不到鬼王竟會說出這等話來,面上怒氣更盛,二人目光在石室中猶如利刃,無聲碰撞!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小白一字一字道:「這份基業,有當年我妹妹小癡心血在裡面,我不管你究竟發什麼瘋,但我可不能眼看你毀了它!」

「毀了它?哈哈哈哈……」鬼王像是突然聽到什麼最可笑的言語,放聲大笑,神情更是為之一變,從陰沉瞬間變為狂妄,仰首向天一聲長嘯,道:「妳懂什麼,就是因為這份基業裡有小癡心血在,我才用心經營,日後看我一統宇內、稱霸天下,方知道我的手段,哈哈哈哈……」他笑聲猖狂,神情飛揚,神態大異往日,全然沒有平日沉穩之態。

小白不禁為之愕然,她身為九尾天狐,雖然平日裡待人還算和善,但也未必對人命就看得多重了,只是此刻看到鬼王這番神情,竟是全然罔顧門下鬼王宗無數弟子的性命,即使在她這個人族眼中的妖類看來也覺過分。小白只覺得自己此番回來真是來錯了,周圍人人都像是將要變作瘋子,沒瘋的也和瘋了差不多,而面前這個鬼王也是一反常態,委實令人氣憤疑惑。

氣極之下,小白怒喝道:「你是不是瘋了,那些人都是你門下弟子,你怎可無視他們性命?」

鬼王原本還是仰天狂笑的模樣,但小白話中一句「瘋了」一入耳中,他神情頓時變化,面上肌肉微微扭曲起來,笑聲頓止,目光凌厲如刀,直向小白看去。

小白看到鬼王神態突變,隱隱然竟透出幾分殺氣來,心中微震,而幾乎是在同時,以她千年狐妖修行道行之敏銳,又發現了一事,令她身子微微一顫,愕然抬頭,望向鬼王。

石室內,無聲無息之中,竟然慢慢泛起了一股淡淡的詭異的血腥,而這股詭異的力量,儘管小白心中不願相信,卻分明竟是從鬼王身上緩緩散發出來的……

「妳、說、什、麼?」

鬼王站在那裡,盯著小白,聲音又變得低沉下去,從牙縫之中慢慢吐出了這一句問話。

小白沒有回答,她只是也看著鬼王,然後面上神情從最初的驚愕慢慢平靜下來,轉為面無表情,到了最後她眼神中甚至還隱約帶著幾分詭異的諷刺譏笑,只見她沉默了許久,卻抬頭淡淡道:「我剛才性子急了,說話不對,你莫要在意。」

這一番話顯然大出鬼王意料之外,以他的沉穩也不禁臉上掠過幾分驚訝之色,但不管怎樣,小白說了這一句,石室之中原本意外緊繃的氣氛,卻是頓時鬆了下來,那股神秘詭異的血腥氣息,也似乎緩緩淡了下去。

小白深深看了鬼王一眼,道:「我剛才說了,我是來找鬼厲的,既然他不在,我也懶得在這裡等下去,我這就走了。」

鬼王看得出遲疑了一下,眉頭微皺,似乎一時仍未想通小白態度突然大變的緣故,連說話都猶豫了一下。

而小白卻沒有再多給鬼王時間考慮,徑直道:「若你沒其他事,我這就告辭了。」說著身子一轉,就向著石門走去。

鬼王所居住的石室自然乃是寬敞之處,但畢竟是山腹之中所建,再寬敞也寬不到哪去。小白距離那石門也不過十步之內的遠近,看著她窈窕的身影向著石門走去,站在她身後的鬼王面上神情突然發生了變化,種種複雜神色交織在一起,忽而殺氣騰騰,忽而又猶豫不決。

只是小白行走的速度卻沒有絲毫放慢,十步之遠,縱然速度不快也是轉眼即到。沉重的石門在她面前緩緩向旁邊打開,發出低沉的轟鳴聲,她沒有回頭。

白色的衣襟圍裹著她修長而豐潤的身姿,輕輕飄蕩著。

這山腹石窟之中,又不知哪裡來的風兒?

身後,悄無聲息,直到沉重的石門再度關上,將她與那間石室相隔開去。

小白默然佇立,深深呼吸了一下,順著空蕩蕩的甬道緩緩走去,在行路之中,她的身體從剛才暗中的緊繃慢慢的一點點放鬆下來。

她的眼光中仍有著幾分神秘的譏笑之色,卻不知她心底到底在想著什麼,只是她目光掠過周圍空曠的甬道,忽地目光落在周圍石壁上那一條條粗糙深刻的裂痕上,隨後,她面上神情再度掠過一絲確認的冷笑。

她已經知道了剛才自己在鬼王石室中最初感覺到的那一種不對勁的原因了,狐岐山鬼王宗洞窟之內處處都有這些詭異出現的神秘裂痕,只有剛才在鬼王石室之中,那裡面的石壁卻是不一樣的。

完好無損!


鬼厲從高高的天空中落了下來,猴子小灰依舊趴在他的肩頭,四處張望著,對於好動的小灰來說,似乎永遠沒有安靜的時候,而猴子的身體內,也永遠看不到疲倦二字。

不過猴子不會疲倦,但牠主人的臉色卻有些沉重,鬼厲落到了地上,在遠處就是高高聳立的荒涼的狐岐山,但不知怎麼,他卻沒有像往日一般直接降落在狐岐山鬼王宗洞窟門口,而是落在狐岐山下山腳處,然後緩緩向著山上步行而去。

可以看出鬼厲的神態頗為凝重,他眉頭緊緊鎖著,或許連他自己也忘了到底有多久時間沒有真正開顏笑過了。

胸口微微有沉甸甸的感覺,鬼厲不用伸手去摸,也知道那是什麼——神秘的法寶乾坤輪迴盤!

之前鬼厲從未聽說過這世間居然還有這樣神奇的寶物,更想不到一個浪跡天涯的江湖相士周一仙,會知道這個就算在天音寺中也極其隱秘的秘密,只是在他一點點希望之後,更多的卻是擔憂、焦慮與困惑。直到此刻,他仍然無法參透這件法寶,想來也是,普德大師以天音寺四大神僧之尊數十年也參詳不透,這短短數日之間,他又怎能破解這個謎團?

可是,碧瑤怎麼辦?

鬼厲停住了腳步,深深呼吸了一下,他的神情就像是被千鈞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良久之後,他忽地苦笑一聲,再度邁步向山上走去。

多少人總說人生如夢,卻不知這人世間,無論怎樣的夢,也總是要去面對的!

不知不覺中,他已走到了鬼王宗總堂洞窟的入口處。

在門口值巡的數位弟子一看見他的身影,先是一驚,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臉上竟然都流露出大喜之色,全部奔跑了過來。

「副宗主,您可回來了。」

「您回來遲了一步,小白姑娘回來找您,剛剛才離開啊!」

「您再不回來,我們、我們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見到您了……」

一疊聲七嘴八舌雜亂無章的言語訴說,倒是讓鬼厲吃了一驚,愕然道:「你們說什麼?」

眾鬼王宗弟子這段日子以來當真是如身陷刀山火海,痛苦不堪,偏偏在這種情形之下,往日裡管事的竟然全數消失,四大聖使本來頗有威望,但青龍去南疆之後便杳無音信,失蹤日久,朱雀也早就離開狐岐山。而身為鬼王宗一脈重心所在的鬼王,卻完全是出人意料之外不聞不問的詭異態度,鬼王宗內當真是已經亂作一團,若非魔教規矩森嚴,眾人委實畏懼刑罰不敢私逃,不然這狐岐山就當真變作一座空山也不無可能。

鬼厲往日在鬼王宗裡地位崇高,雖然平日冷面對人,但對待普通的鬼王宗弟子,卻也從來沒有欺凌的事,一眾鬼王宗弟子暗中對這位沉默寡言的副宗主還是十分敬重的。此時此刻危難之際,突然看到鬼厲,幾如雪中送炭的救命稻草,如何不令他們這些沉浸於恐懼之中不能自拔的人狂喜不已。

聽著周圍這些弟子你一句我一句的爭相說個不停,鬼厲漠然地低下了頭,伸手輕輕在胸口摸了一下,乾坤輪迴盤透過黑布,隱約散發出淡淡的溫暖氣息。

「夠了!」忽地,他冷冷這麼說了一句。

周圍一眾鬼王宗弟子都怔住了。

鬼厲默默用手推開那些鬼王宗弟子,向著山腹之中走去。

身後有人大聲喊道:「副、副宗主,難道連你、連你也不管我們了嗎?」

鬼厲的身子停住了片刻,隨後只聽他低沉而壓抑的聲音緩緩道:「十年了,我竭盡全力也無法救治碧瑤,我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又有什麼能力能救別人……」

他邁步繼續向前走去,從背後看去他竟然帶著幾分蒼涼,全然沒有他此刻應有的年輕朝氣。在他身後的鬼王宗弟子們面面相覷,每個人都面如死灰,絕望如潮水一般,從未知的四面八方湧來,將他們掩蓋而過。

鬼厲走進了山腹甬道,沒走兩步,忽地一直趴在他肩頭的猴子小灰突然猴軀一震,「吱!」的一聲尖叫,卻是人立起來,同時面上三隻眼中隱隱泛出金光,竟是一副如臨大敵之色。

鬼厲眉頭一皺,伸手將小灰抱了下來,低聲問道:「小灰,怎麼了?」

小灰「吱吱、吱吱」叫了幾聲,神態竟然略顯緊張,同時手臂向兩側揮舞,鬼厲目光一凝,隨即順著小灰手指的方向望去,面上神色也漸漸轉為冰冷。

小灰手指的地方,赫然是原本堅硬石壁之上,出現的眾多詭異深刻的神秘裂痕。

鬼厲慢慢將小灰放回在自己肩頭,同時重新邁開腳步,緩緩向前走去。小灰趴在鬼厲肩頭,三眼圓睜,一臉警惕的模樣,仔細觀察著周圍。這條原本人來人往的甬道,此刻只有鬼厲和小灰的身影,平日裡的那些鬼王宗弟子竟然全都不見了。

空空蕩蕩的甬道,一條接一條的分岔路口,隨著鬼厲的身形慢慢行進,甬道兩側石壁上的神秘裂痕也越來越是密集與粗大。一股詭異的氣息,開始瀰漫在鬼厲的四周通道裡,像是無形之中,有什麼怪物在暗中睜開眼睛,注視著他們。

若有若無、若隱若現的血腥氣息,幽幽飄蕩在空曠的甬道中。

鬼厲行走的腳步越來越慢,他的目光在從一條裂痕看向另一條裂痕之中,也變得越發深邃與銳利,這裡,的確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忽然停住腳步,像是想起了什麼,剎那間面色蒼白,這詭異未知的力量籠罩著狐岐山,而碧瑤,卻還是躺在甬道深處的寒冰石室中的……

片刻之間,鬼厲的身影如閃電一般彈了出去,甚至在靜謐的甬道中發出了尖銳的破空之聲,瞬間消失在甬道盡頭。


「轟隆!」

沉重的石門聲再一次在甬道中迴響起來,鬼厲一臉焦急地站在寒冰石室門口,幾乎是在石門剛開了能夠容納一人通過的空隙,他已蹂身搶了進去。

輕輕如夢幻般的白色煙氣,仍然從那台寒冰石台上散發出來,飄蕩在石室半空之中,一個綠色的身影,帶著淡淡恬靜的笑容,依然安靜地躺在那兒。

鬼厲默默站在門口,半晌過後,方才長長出了口氣,面上的緊張神色慢慢平靜了下來。

他看著碧瑤好一會兒,慢慢走了上去,來到寒冰石台一側,注視這個美麗女子那仍如當年一般的美麗容顏許久,輕聲道:「我回來了,碧瑤。」

沒有回答,回答他的是一片冰冷的靜默,鬼厲的嘴角輕輕動了動,眼光深處閃過了一絲哀傷之色。

他在寒冰石台旁坐了下來,向周圍看了一眼,發現這座寒冰石室不知怎麼,居然和外面那些甬道裡的裂痕遍佈不同,周圍的石壁居然完好無損,一條裂縫都沒有。

鬼厲微微皺眉,眼中隱有不解之色,但此刻他似乎並沒有心情去深究什麼,很快的,他的注意力和目光都集中到了躺在寒冰石台上的碧瑤身上。伸手從懷裡慢慢拿出了一件黑布包裹的事物,他緩緩解開了黑布,露出了色澤溫潤的乾坤輪迴盤,白色柔和的光輝發散出來,掠過碧瑤略顯蒼白的臉龐。

「碧瑤……」鬼厲輕輕呼喚了一聲。

只是還不等他繼續說些什麼,忽地他身後石室入口石門處,傳來一個冰冷而威嚴的聲音。

「慢著!」

鬼厲眉頭一皺,轉過身向門口處望去。

只見鬼王負手而立站在石門處,目光尖銳如刀,盯著鬼厲手中的乾坤輪迴盤,冷然道:「你手中所拿的,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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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27:0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乾坤鎖~
狐岐山鬼王宗洞窟深處,血池。

巨大的空間中仍然被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息所籠罩,蒸騰的血氣甚至把堅硬的石壁都已經染成了鮮艷的血紅顏色。在不停從血水深處翻騰出氣泡的血池中,四隻遠古靈獸都顯露出疲累無力的模樣,浸泡在血池中,從天上那只神秘虛空的伏龍鼎上射下的暗紅光影,此刻看去已經比之前黯淡了許多。但與之相反的,虛懸於半空中的伏龍鼎卻是靈光四溢,神完氣足,甚至連鼎身上的那些神秘銘文都已經閃閃發亮,而鏤刻在伏龍鼎正面的奇異惡魔頭像,也已經完全變作了血紅之色,隱隱有股詭異之力盤旋其上。

整個血池所處的巨大洞窟內,明明除了腳下血池中偶爾響起氣泡迸裂的聲音外便再無一點聲響,但人置身其內,卻彷彿有身處激流漩渦之感,一股無形但巨大無匹的力量,已然從冥冥中甦醒過來,一點點地成長壯大,窺視著這個世界。

沒有風,衣襟卻在飄動。

一身黑衣的鬼先生此刻分明感覺到了盤旋在自己身體周圍那股冰冷血腥的力量,只是他眼神中除了異樣的熾熱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畏懼。他的目光從半空中那只伏龍鼎上移開,慢慢地向這座巨大洞窟四周看去,這裡顯然就是鬼王宗內那股神秘血腥力量的根源,在那股越來越強大的力量不斷膨脹之下,連鬼王宗山腹洞窟中的各條通道都傷痕纍纍,這裡的石壁自然更加禁受不住了。

觸目驚心的巨大裂痕,從洞窟頂部的石壁上霍然迸裂,從上到下深深裂開,最大的裂縫寬竟達一丈之巨,小的也在三尺之上,堅硬的石壁在這裡就像薄薄的紙張,被任意撕扯開去,看去就如某個上古神祇以破天狂暴之力,開山劈海一般。

今天鬼王少見的沒有來到血池這裡,不過鬼先生是知道緣由的,鬼王去見了數日前意外回來的那千年九尾天狐,想來以九尾天狐千年的道行,只怕不會發現不了鬼王宗裡種種奇異之狀。不過鬼先生想到這裡,在蒙面黑紗之下卻是冷冷一笑,顯然絲毫不放在心上,片刻之後,他的目光再度回到了伏龍鼎上。

赤紅的光芒閃耀著,彷彿有特殊的頻率,就像是一種怪異的喘息,伏龍鼎上那張惡魔面龐血紅的雙目異光閃動,似乎也炯炯有神的盯著鬼先生。

「修羅……」鬼先生口中輕輕喊著這一句奇怪的話語,慢慢的跪了下去,攤開了雙手匍匐在地上。

半空中的異光,似乎更是濃烈了。

只是就在這看似靜謐的時刻,突然,伏龍鼎上血紅異光竟然一陣搖曳,似乎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隨即還不等鬼先生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雙耳邊猛然一震,一股無形音波猶如怒濤一般呼嘯衝過,以他的道行仍是隱隱生疼,而整座巨大洞窟之內原本安靜盤旋的那神秘巨大力量,赫然也似突然凝固了一般,隨後怪異的呼嘯聲漸漸響起,竟是大有怒吼咆哮之意。

此番異狀,就連鬼先生也大出意料之外,全然不明所以,他一躍而起,緊緊盯著半空中虛懸的伏龍鼎,仔細端詳查看之後,他眼神突然凝固,只見伏龍鼎上原本已經完全變作血紅之色的惡魔面龐,此刻在額間正中不知怎麼竟然突現出一個發著微弱白色柔和光輝的小點,這一點白光與整座洞窟都被籠罩其中的血腥氣自然完全不成比例,相差太多,但不知怎麼,非但那股源自伏龍鼎上的神秘力量無法消除它,就是在漫天咆哮威勢驚人的血光籠罩之下,那一點白色微光,竟然仍是閃閃發光,不見減弱。

鬼先生身軀大震,面上血色盡失,失聲道:「『乾坤鎖』……怎麼可能?」

彷彿是突如其來的打擊太大,向來表現冷靜的鬼先生竟是愕然失態,在伏龍鼎下方的平台上一面焦慮萬分地走來走去,一面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伏龍鼎上怎麼會有這種上古神法禁制,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忽地,他身子又是一僵,幾乎是在他敏銳感覺的同時,那伏龍鼎上惡魔面龐中的神秘白色光點突然明亮起來,一道柔和白光噴射而出,猶如一把鋒銳匕首,在漫天血色紅芒中顯得特別刺眼。

遠遠看去,那把白色的光匕,就像是生生插在那張惡魔面龐的額頭正中,緊緊釘住了那張面孔。

整座洞窟之中,突然響起了尖銳的嘯聲,漫天紅芒急速旋轉起來,強大的力量充斥了整個空間,洞窟周圍石壁之上甚至開始紛紛顫抖,不住有巨石紛紛掉落,而在血池之中,血水上也出現了無數個巨大的漩渦,四隻靈獸在血水中有氣無力地抬頭向著天空張望著,不知所措。尖銳的嘯聲越來越尖利,如狂怒的咆哮,從洞窟四面八方湧向虛懸在半空中的伏龍鼎,那風暴的中心,惡魔的面容上血紅光芒劇烈顫抖閃動,看去扭曲的厲害,猙獰之極。

然而,在威勢無匹的可怕力量之下,在周圍如怒濤般洶湧澎湃的血芒之中,那淡淡白色光輝傲然而立,那些可怖之力看去幾能毀天滅地,卻生生拿這束白色光芒無計可施。任憑血芒從四面八方衝擊,到了最後,在鬼先生泛著血絲的目光死死注視下,那把白色的光匕依然插在惡魔面龐之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股可怕的力量終於弱了下去,急速旋轉的血芒漸漸平息下來,血池洞窟之中的異響也緩緩沉靜,在鬼先生有些絕望的眼神中,原本已然接近大功告成的血紅色惡魔面龐,竟是被那一支看去柔和的白色光匕給逼退了大半血色,而整座伏龍鼎上的血色光影,竟也黯淡了不少。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帶著幾分蒼涼,鬼先生呆呆地站在平台之上,看上去就像死了一般,了無生氣。面前的這些伏龍鼎上的神秘力量,實是耗費了他一生精力去追求,說是命之所托也不為過,怎料眼看就要成功的當口,竟出現了這驚人的變化!

「不對,不對,事情還未一敗塗地,不能急,不能急……」鬼先生畢竟不是常人,深深呼吸了一下,強自鎮定下來,腦中開始急速思索,面前伏龍鼎上的神秘力量雖然被那突然出現的上古神法禁制乾坤鎖所壓制,但顯然並未一敗塗地,只不過要害處被緊緊封死,無法突破,只要破解了這乾坤鎖,自然可以大功告成。

只是鬼先生雖然自視甚高,卻也沒有狂傲到以為自己可以解開上古神法的地步,傳說中這等至高無上的上古神法,乃是遠古神祇鎮封天地凶煞所用,除了幾件上古神器,絕非人力可解。

可是,那所謂的上古神器,不要說流傳人間,便是以他這等近乎無所不知、淵博之極的人,也從來不曾聽說過,只是知道有這種古老相傳的說法而已,這當口,卻又能去哪裡找尋什麼上古神器了?

一念及此,鬼先生身軀搖搖欲墜,忽地大叫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來,血色殷紅,落在了平台之上,分外刺目。


寒冰石室之內,鬼厲與鬼王二人默然相望,鬼王神色肅然,目光凌厲,鬼厲臉上則更多的是一種淡漠。

「你手中所持的玉盤,是什麼東西,為何要拿到碧瑤這裡?」鬼王冷冷問道。

鬼厲沒有回答,收回了目光回到碧瑤身上,半晌之後才緩緩道:「我要救她。」

鬼王眉頭一皺,眼中亮光一閃,快步走了上來,道:「這法寶能救瑤兒?」

鬼厲看著手中那閃爍著柔和白光的「乾坤輪迴盤」,忽地苦笑了一聲,道:「我不知道。」

鬼王一怔,道:「你此話是何意思?」

鬼厲默然片刻,道:「我只是聽人說這件法寶頗有奇效,或有希望能救治碧瑤,所以才去求了借來,但究竟如何,我也說不清楚。」

鬼王向著乾坤輪迴盤看了一眼,目光一凝,顯然對這面玉盤奇異的外形也有幾分詫異,但以他的見識,也從未聽聞過這件法寶,皺眉道:「這法寶名為何物?」

鬼厲道:「此盤喚乾坤輪迴盤,據說能定魂魄、斷生死,但究竟如何,卻……」他腦海中閃過普德大師枯槁的模樣,苦笑了一聲,道:「究竟怎樣,卻也是沒人知道的。」

鬼王面上怒容一閃而過,雙眼中紅絲隱現,暗含一分殺意,但片刻之後他看向碧瑤,那張微笑恬靜的笑容倒映在他眼中,像是觸動了什麼心思,他目光終於又緩緩柔和了下來。

或許,此時此刻,也只有碧瑤能讓他心頭暫時寧靜了吧!

「那寶物並非凡品!」鬼王忽然道:「我看得出來,雖然從來沒聽說過這件法寶,但此物玉質非凡,光華純而不散,絕非尋常之物,你快試試吧,或許……或許有奇效也說不定……」

說到後面,他聲音卻漸漸低沉了下去,顯然這整整十年之中,他也與鬼厲一樣經受了無數次挫折失敗,雖然心中仍殘留著一份希望,只是兩個男人心中都明白,那終究只是小小的一絲希望而已。

鬼厲默默點頭,將乾坤輪迴盤捧在手中,靠近碧瑤,只見白色柔光流轉,卻並無絲毫異動。鬼厲懷著僥倖之心,將體內真元向玉盤之中輸入,但那乾坤輪迴盤猶如一個深邃大海,真元輸入便如泥牛入海,再無聲息,而玉盤之上也沒有發生任何的變化。

鬼厲心中頹喪卻並未有多少意外,事實上他回到狐岐山之前一路上,早不知用過多少法子測試這面玉盤了,包括這種真元輸入之法,但無不以失敗告終,想那天音寺普德大師數十年參詳這面異寶卻一無所得,要說鬼厲在這數日中能想到的法子,只怕普德大師早就試過不下百次了。

其實鬼厲心中未嘗不明白這些,只是無論如何終究是放不下救治碧瑤的一點點希望的,只好拚命嘗試,期望天可憐見,能有奇跡出現,無奈到了最後,還是以失敗告終。

鬼厲木然垂首,呆坐原地,鬼王面上也閃過失望之色,但並未出言責罵,也沒有親自出手將那面奇怪的玉盤拿過來看看,雖然二人近來關係不和,但鬼厲對碧瑤如何,鬼王心中自然還是有數的,只要有一絲半點的希望,鬼厲便決然不會捨棄,此番自然是什麼法子都試過了。

他長歎了一聲,看去容貌彷彿又蒼老了幾分,默然搖了搖頭,正要走開,忽地身子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轉過身對鬼厲急道:「你試試將『合歡鈴』與那玉盤放在一起看看?」

鬼厲一怔,隨即醒悟,面上閃過一絲緊張之色,靠近碧瑤,伸手輕輕掰開碧瑤交叉放在胸口的手掌,觸手處,只覺得那肌膚雖然仍光滑豐潤,卻是冰涼之極。鬼厲心中一酸,不敢再多想,小心翼翼地將碧瑤手中所握的合歡鈴取了出來。

金色的合歡鈴隨著輕輕搖晃,發出了清脆的聲音,淡淡光輝閃過,如美麗情人的眼眸,注視著他。

鬼厲一手托著乾坤輪迴盤,一手拿著合歡鈴,輕輕向著玉盤之上放了下去。乾坤輪迴盤內那些奇異的小小玉塊仍是無聲地自行滑動著,山川河流,漫天星斗,隱約都在其中。

在鬼厲與鬼王兩人的目光注視下,漸漸的,合歡鈴進入了乾坤輪迴盤的上方,在還有一尺距離的時候,鬼厲突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之色。

鬼王立刻就感覺到了,盯著他道:「怎麼了?」

鬼厲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在合歡鈴距離玉盤上方還有一尺高的地方,突然鬆開了手指。

鬼王一驚。

只見在乾坤輪迴盤散發出的白色柔和光輝中,合歡鈴赫然竟沒有落下,它竟像是被什麼無形之力隱隱托浮起來,在白色光輝中緩緩起伏著,片刻之後,悠揚的鈴鐺聲響了起來。

鬼厲與鬼王面上同時現出了驚喜之色!

但是就在這關鍵時刻,還不等他們二人面上驚喜神情多留片刻,整座寒冰石室,不,是整座狐岐山竟是突然劇烈震動了一下,一股巨大而可怖,帶著濃烈血腥味的無形力量,從他們腳底深處的地方猛然爆裂開去,就像是某隻巨獸突然受到了什麼刺激,狂怒地咆哮想要掙脫束縛。

鬼厲與鬼王面上同時變色,不同的是鬼厲是愕然,鬼王眼中卻是驚怒!

「啪啪啪啪……」

刺耳的轟鳴聲從四面八方同時傳來,鬼厲與鬼王轉身看去,只見原本還保持完好的寒冰石室的石壁,終於在這股突如其來失去控制的力量大爆發中堅持不住,四面牆壁同時裂了開去,那裂痕幾乎是以看得見的速度伸展著,而同時,他們腳下的土地也開始劇烈顫動起來,真有種天崩地裂、人間末日的錯覺。

石室之外,到處開始傳來驚恐的呼喊聲,伴隨著的是更多更響的轟鳴,不用看鬼厲、鬼王二人也知道,外頭的情況只會比寒冰石室中更加糟糕,但此時此刻,他們二人哪裡還有心思去管。

鬼厲一咬牙,將乾坤輪迴盤托起,靠近碧瑤,與此同時,合歡鈴輕輕顫抖,清脆的鈴鐺聲在周圍劇烈的轟鳴聲中顯得那麼的與眾不同,雖然微弱,但在鬼厲與鬼王二人耳中,這聲音直比真正的天崩地裂更加響亮。

只見乾坤輪迴盤白色而柔和的光輝中,合歡鈴在半空裡浮沉不定,顫抖的越發厲害,發出的鈴鐺聲也時緊時慢,隱約有幾分痛楚之意,鬼厲與鬼王二人都是額頭見汗,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盯住那顫抖的合歡鈴。

突然,他們周圍的那股巨大詭異的力量瞬間消失了,四處迴盪的轟鳴聲也頓時停止了下來,只有迴盪在遠處的回音還殘留著剛才那股劇變的痕跡,如長鯨吸水,那股可怕的力量迅速收了回去。

這個時刻,正是鬼先生在狐岐山洞窟深處血池中,看見上古神法禁制乾坤鎖大展神威,生生鎮封住了伏龍鼎的時候。

而在鬼厲與鬼王的面前,事情也起了意外的變化。

原本是合歡鈴在乾坤輪迴盤的光輝中發生了奇怪的變化,隱隱有脫困之狀,而乾坤輪迴盤本身卻並未有絲毫變化,但就在那股力量突然消逝之際,乾坤輪迴盤卻突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一樣,冥冥中有無形之力遙相呼喚,原本柔和的白光突然暴漲。

鬼厲與鬼王身軀都是大震,失聲道:「什麼?」

玉盤之上的白色光輝瞬間變得耀眼,幾乎令人難以直視,而玉盤中央那無數小小玉塊自行滑動的速度,赫然加快了十倍不止,只見無數玉塊滑行奔馳,紛繁難辨,而每一塊之上原本刻著的古怪字體,竟也一一亮了起來。

而隨著乾坤輪迴盤的異變發生,剛才還在顫抖的合歡鈴迅速地安靜了下來,連鈴聲也變得緩慢,很快的竟是悄無聲息了。

鬼王大急,怒道:「怎麼回事?」

鬼厲也是焦急萬分,咬牙道:「我也不懂。」

二人眼睜睜看著乾坤輪迴盤光華越來越盛,到了最後連玉盤邊緣刻的那些星斗、河流圖案都似乎活了過來,整面乾坤輪迴盤像是得到了生命一般,呼嘯不止,像是呼喚著什麼,又似呼應遠方的什麼吶喊一般。

而在燦爛的光華中,合歡鈴卻彷彿受到了重重一擊,在半空中最後輕輕顫抖了一下,便像是完全失去了力量支撐,從半空中頹然掉落下來,「啪」的一聲,落在了玉盤之上,滾了幾滾,再也沒有動靜了。

鬼厲與鬼王二人呆呆地望著乾坤輪迴盤中的合歡鈴,面如死灰。


地底的異動已經平息許久了,而突然發生異變的乾坤輪迴盤也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再沒有耀眼奪目的光環,但在白色柔和的微光照耀下,合歡鈴卻似乎已經失去了生氣般,不論鬼厲怎麼嘗試,都再也沒有反應了。

鬼王的臉色陰沉難看,但最初的憤怒表情已經在他的臉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冷冷的淡漠,他默默地看著鬼厲一次又一次抱著萬一的希望嘗試著,然後一次又一次目睹他的失敗。終於,他慢慢站直了身子,合眼,站了一會,隨後一言不發,悄然轉身離開了這間寒冰石室。

石門緩緩地關上了,厚重堅硬的石頭上橫亙著一條巨大的裂痕,像是被扯裂開去的一般。安靜的石室中,鬼厲終於也慢慢停下了手中徒勞無功的嘗試,木然坐在石台旁邊,一動不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鬼厲慢慢拿起掉在乾坤輪迴盤中的合歡鈴,輕輕放回了碧瑤的手中,再小心翼翼地將碧瑤的雙手按原來的樣子交叉放在胸口。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十分小心輕柔,似乎生怕稍微用力一點,便會傷害面前這個沉睡的女子。

他凝視著碧瑤的面容,彷彿癡了一般,過了半晌,才聽到他低沉沙啞的聲音,道:「對不起,碧瑤,我又沒能救妳……」


離開寒冰石室之後,鬼王面上神情大變,漠然表情瞬間被一股暴戾之氣取代,雙目中也透出一股殺氣騰騰,令人望而生畏。

他冷眼向周圍看去,只見四面通道中傷痕纍纍,顯然都是拜適才突然爆發的那股神秘力量所賜,原本就到處龜裂的石壁此刻看去更是脆弱不堪,生出了更多的新裂痕不說,原先就有的許多裂痕更是擴大了許多,令人看著觸目驚心,幾乎有這個洞窟即將坍塌的錯覺。而在通道遠處,隱約可以看到許多鬼王宗弟子不住奔走,呼喊聲此起彼伏,顯然眾人受到驚嚇不小。

鬼王面色更加陰沉惱怒,一轉身大步行去,身影轉眼間就已經消失在了通道深處,小半會工夫之後,鬼王已然來到了洞窟深處的血池。

偌大的血池空間裡,濃烈的血腥氣仍然一樣撲鼻而來,但曾經聲勢驚人的漫天紅芒卻已經奇怪的消弱了不少。鬼王眉頭一皺,隨即看到了鬼先生那黑色的身影正孤獨佇立在平台之上。

他想也不想,大步走了過去,來到鬼先生身後,冷冷道:「怎麼回事,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為何伏龍鼎之神力突然失控的如此厲害?」

鬼先生的身子輕輕動了一下,卻沒有轉身也沒有說話,鬼王越發惱怒,冷哼一聲,面上殺氣一閃而過,道:「我告訴你,剛才多半便是因為這神力失控,或令我瑤兒救治受損,你一直都在這裡看著,若不給我一個理由,可別怪我翻臉無情了!」

說到最後,鬼王已是聲色俱厲,鬼先生甚至不必回頭都可以感覺到一股殺意如利刃般衝向自己的背部,但他卻沒有絲毫驚惶之色,反而用一種充滿疲憊的口氣,輕輕一指漂浮虛懸在半空中的伏龍鼎,有氣無力地低聲道:「宗主,你先看看伏龍鼎吧?」

鬼王抬頭看去,卻一時沒看出什麼,伏龍鼎已然懸浮在半空,周圍也仍然是一片赤紅血色,當下道:「你叫我看什麼,這不什麼都是好好……」話說了一半,他突然聲音窒了一下,便再也說不下去了,隨即雙眼目光似凝固一般,緊緊盯著天上的伏龍鼎。

一片血芒之中,懸浮在半空中的伏龍鼎正面那張惡魔般的面孔上,額頭正中不知何時竟然有一束奇異的白色光華,猶如一柄光匕,生生插在了惡魔頭頂,而原本已經完全變成血紅色的惡魔面龐,在光匕周圍的紅色盡皆消退,整個雙眼上方重新又變作了原本伏龍鼎古拙蒼青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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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27:45 |只看該作者
鬼王面色大變,疾轉過身子對鬼先生道:「怎麼回事?」

鬼先生歎了口氣,聲音低沉地道:「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眼看這伏龍鼎四靈血陣即將大功告成,誰知今日突然在陣法運行到血氣圓滿、修羅匯聚那一刻,突然從伏龍鼎內生出了這個禁制,扣住古鼎命脈生門,硬生生將原本匯聚融通的血氣逼散開去。其間血陣修羅神力不甘束縛起而反擊,連我也難以操控,誰知還是奈何不了這個神法禁制,反而是修羅之力被逼得宣洩無門,四處衝撞迴盪,這才失控了。」

鬼王倒吸了一口涼氣,轉身盯著那看起來似乎極其微弱的光束,看了好一會,這才低聲道:「這是什麼禁制,怎會有如此威力,竟可將伏龍鼎這能毀天滅地的神力鎮封?」

鬼先生遲疑了一下,道:「我也沒有十足把握,但應該十有八九乃是一種自古相傳的上古神法禁制乾坤鎖!」

「乾坤鎖?」鬼王皺眉低聲重複了一句,「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鬼先生搖頭道:「這種神法禁制從未在人世出現過,自古以來便是在一些殘卷古本上語焉不詳地提了幾句,誰也沒當真相信過居然真的有這種東西存世。」說到這裡,鬼先生頓了一下,向鬼王看去,只見鬼王仍是死死盯著半空中那束細細的光匕,但臉色已然極為難看。

鬼先生在心中暗歎了一句,又接著道:「據說這種神法禁制乃是遠古神祇專門鎮封惡魔所用,非人力可以解除,除非可以找到另外的上古神器,才有幾分希望。」

鬼王身子微微一震,轉過身來,道:「什麼上古神器?」

鬼先生苦笑一聲,道:「這個連我也不知道了。」

鬼王怒道:「那這麼說我們之前為了這四靈血陣所做的一切豈非前功盡棄?」

鬼先生默然片刻,緩緩道:「以我看來,這血池周圍血陣靈氣未散,血氣依舊充沛,就算是伏龍鼎中修羅之力也是聚而不散,不過乃是暫時蟄伏,可見這四靈血陣元氣仍在,且距離大功告成怕只有半步之遙了。問題就是如今這突然出現的乾坤鎖,正好封死了伏龍鼎本身氣脈,將四靈血陣與伏龍鼎原先相通的靈氣截斷,血氣進不去伏龍鼎內,修羅神力亦難以突出,這才有眼下這等困境。」

鬼王面上神情瞬息萬變,種種神色變幻不停,但那股噴薄欲出的暴戾之氣,卻幾乎就像是成形一般,一波一波向鬼先生處沖刷而來。

鬼先生黑色的面紗無風自動,但他身子仍是站在遠處,默默望著鬼王。

過了好半晌,鬼王忽地長長吸了口氣,面上神色緩緩平靜了下來,就連說話的口氣也平靜了下來,冷冷道:「那你覺得現在該怎麼辦?」

鬼先生暗中鬆了口氣,口中道:「如今最要緊處自然就是這道乾坤鎖禁制,只要解決了它,便可一舉成功。」

鬼王道:「你打算怎麼做?」

鬼先生遲疑了片刻,道:「若是有那傳說中的上古神器,那自然是最好,但看來希望不大。不過我看這乾坤鎖雖然厲害,卻與自古流傳下來的那些傳說相差頗大。伏龍鼎乃是極古之物,怕沒有萬年之歲,乾坤鎖縱然乃是上古神法,威力無匹,但千百年這般歲月蹉跎,再怎樣也要消磨大半,只要詳觀細察,未必就不能破解了。」

鬼王默然片刻,緩緩點頭,面上神情也逐漸緩和了下來,沉吟了一會,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臉色轉為黯淡,長歎一聲,道:「難道都是命麼?」

鬼先生一怔,不解其意,道:「什麼?」

鬼王苦笑一聲,面上沒了戾氣,多了幾分無奈苦澀,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如今就勞煩你再辛苦一下了。」

說著,也不等鬼先生答應,鬼王就轉身離開了血池。鬼先生從背後看去,只見鬼王高大的背影不知怎麼看去卻顯得有些疲憊而微彎,像是他肩頭心上,始終有什麼千鈞重擔重重壓著。

而他,似乎也越來越是吃力了……


鬼厲推開了石門,回到了自己的居所,石門在身後緩緩關上,發出低沉的聲音,但鬼厲似乎什麼也感覺不到,他的眼光茫然無神,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回到這裡的。

在他的腦海裡,空白一片,或許連他自己,也都不願再想起什麼了。

他所居住的這個石室裡四面石壁上同樣是裂痕遍佈,有粗有細,有深有淺,粗糙的裂縫處還偶爾有細小的石粒掉落下來,顯然這裡也沒有躲過狐岐山洞窟深處血池中那股神秘力量的侵蝕。但這一切鬼厲似乎都視而不見,他一頭栽倒在床上,一動不動地躺著,手上也似完全失去了力量般鬆弛開去,被黑布包裹的一件圓盤事物,輕輕從手中滑落,無聲無息地落在他手邊床上。

灰影一閃,猴子小灰從旁邊跳了過來,跳到鬼厲身上,卻只見鬼厲仍是一動不動地趴著,一點反應也沒有。小灰有些奇怪,張頭探腦到鬼厲頭前看了看,只見鬼厲雙眼緊閉,面色蒼白,小灰三隻眼睛眨了眨,似乎也知道了什麼,「吱吱」叫了兩聲也就安靜了下來,沒有再去打擾鬼厲,也從鬼厲身上跳了下來,背靠著主人的身子坐在床上,一言不發。

石室之中,陷入了一片靜默,也不知過了多久,鬼厲還是那般一動不動,小灰有些擔心地看著主人,但似乎又猶豫著不願去打擾,猴頭轉來轉去,忽地看到不遠處床上有一件黑布包裹著的東西靜靜躺在那裡。

小灰三隻眼睛眨了眨,看了好一會兒,又轉頭看了看鬼厲,見他仍然是無聲無息地躺著,小灰尾巴輕輕晃動,抓了抓自己腦袋,隨後身子微微向前探出,手迅速一伸,將那東西抓在手上拿了過來。

小灰把這黑布包裹著的圓盤東西翻過來倒過去看了幾遍,也沒看出什麼來,反是最後猴爪一個不小心沒有抓穩,加上鬼厲前頭心緒不寧也只是胡亂用黑布包住,鬆弛得很,一下子黑布脫落,從中滑落出一個白色玉盤,「啪」的一聲輕響,輕輕掉在了小灰面前的床上。

小灰倒是嚇了一大跳,整個身子向後縮了一下,只見面前那個玉盤頗為古怪,散發出白色柔和的光華不說,玉盤中央還有無數細小玉塊自行滑動,永無休止,更是神奇之極。小灰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去,三隻猴眼連眨都不眨了,一直盯著乾坤輪迴盤看著,隨後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手,輕輕碰了玉盤邊緣一下。

乾坤輪迴盤悄無聲息向旁邊滑了一下,小灰的手也飛快就收了回來,看去倒像是猴子在試探著這件奇怪的盤子,不過看來似乎沒有什麼危險,小灰把碰觸玉盤的手放到自己眼前,仔細看了看,不紅不癢還不痛。咧嘴笑了一下,又看了看那邊床上躺著的玉盤,腦袋向周圍兩邊轉了轉看了一下,隨後一伸手將乾坤輪迴盤抓了起來。

柔和的白光從玉盤上灑了出來,照在灰毛猴子的臉上,小灰瞪大了三隻眼睛,向乾坤輪迴盤中看著,玉盤中無數的小玉塊依舊悄無聲息地滑動著,就像光陰流逝,永無止歇。

慢慢的,小灰像是看得入迷了,三隻眼睛離那玉盤越來越近,眼睛也一直盯著那滑動不息的無數奇異玉塊,那一個個小小的東西倒映在牠三個瞳孔之中,隱約變作了像蒼穹中無數的星斗倒影。

突然,小灰身子一歪,竟是不知為什麼牠居然離開了鬼厲身子,莫名其妙來到了床鋪的邊沿而不自知,這一下一腳踏空,小灰登時從床上跌了下來,落在地上。

「吱!」小灰頓時發出一聲低喊,隨即像是彈簧般跳了起來,幸好牠手上抓得緊,乾坤輪迴盤居然被牠牢牢抓在手中,不曾掉落到地上。小灰跳起來之後左看右看,三隻眼睛一起翻白眼,一手隨隨便便抓著那玉盤垂在身側,另一隻手摸著腦袋,顯然也是莫名其妙,明明剛才還好好的坐在主人身旁,怎麼突然就從床上掉下來了?

小灰歪著腦袋想了半晌,最後看來還是沒想通,不覺得有些垂頭喪氣起來,不過猴性活潑,倒也沒有頹廢太久。牠抬頭看了看床上,只見鬼厲仍是那副模樣沒有動靜,便乾脆在地上又坐了下來,將乾坤輪迴盤放到面前。

白色光輝中,玉盤裡面神奇的小小玉塊仍然在移動著。

不過這一次,小灰並沒有像剛才那般被吸引沉迷進去,牠眼珠子轉了一圈,忽地咧嘴一笑,卻是抬起了另一隻手掌,伸出一根手指,向著玉盤中央那些小小玉塊探去。

柔和的白光中,小灰的手指悄悄伸了進去,忽地,牠點在了其中一面小玉塊上,但這些玉塊似乎各有其暗含潛力,居然不受小灰手指壓力的影響,仍是向前滑行而去,沒有絲毫停頓。

小灰怔了一下,看去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有些高興起來,似乎找到了什麼好玩的東西,第二次又伸手去壓另一面小玉塊,果然也是同樣沒有壓住。牠越發高興起來了,口中「吱吱」叫了幾聲,便頻頻伸出手指向這玉盤中的小玉塊點著壓著,玩的不亦樂乎。

淡淡白光照耀之下,小灰顯得那麼高興……

只是按了好一會之後,老是這麼按著,小灰似乎也覺得有些無聊,忽地猛然伸出手指,用力向著其中一面小玉塊上狠狠壓了上去。這一次力道不比之前那般輕描淡寫,頗為沉重,小灰本乃異種,又跟隨鬼厲多年,一身道行其實也是非同小可,這一按之下,登時情況與剛才也不一樣。只見那一面小玉塊竟是生生被牠按住,眼看著玉塊在手指下仍是有幾分掙扎的跡象,想要掙脫束縛繼續向前滑行,但小灰一臉興奮,手指力道更重,幾番掙扎無力之後,這一面小玉塊終於靜止了下來。

「噗!」

一聲低沉的悶響,頓時在玉盤中響了起來,倒是把小灰嚇了一跳,轉眼看去,只見這面小玉塊停滯不動了,但其他的玉塊卻沒有靜止,片刻之間就有另一面小玉塊滑行了過來,撞上了這面玉塊。

兩面玉塊相撞,看似沒事,但瞬間異變便生,乾坤輪迴盤上原本柔和的白光剎那間亮了起來,而事情還未結束,幾乎是在同時,「噗噗噗噗……」之聲連綿不絕,一面接一面、一塊接一塊的玉塊紛紛撞了上來,越來越多的玉塊停止了滑動,而玉盤之上的白色光華也赫然越發明亮,到後來甚至比之前鬼厲在寒冰石室中看到的更加明亮十倍,完全不能目視,猶如天上烈日落入這個小小石室一般光華四射。

小灰目瞪口呆,看著手中這件玉盤,就算是牠天賦異稟,此刻似乎也難以承受這刺目的光輝,退後了一步,手頭一鬆,乾坤輪迴盤「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

然而異狀並沒有隨著小灰的手指鬆開而消失,玉盤上仍然繼續放射出刺目卻悄無聲息的光輝,而在無數道燦爛光輝裡,慢慢開始浮現出了一幕幕神秘的圖案。

小灰像是被火燒了一般,跳了起來,躲進了石室房間的角落,但似乎又忍不住好奇之心,不住地回頭張望著,而在床上,鬼厲似乎根本感覺不到身後石室裡發生的奇異變化,仍舊一動不動地躺著。

而最令人驚異和料想不到的事情,其實卻不是發生在這間石室裡的,在距離鬼厲石室遙遠的地底,血池洞窟之中,鬼先生正盤膝坐在平台之上,閉目苦苦思索。在他頭頂之上,懸浮在半空中的伏龍鼎,那一支上古神法禁制的光匕仍然緊緊釘在了鼎身上惡魔面孔額間,雖然看去微弱,卻始終存在而不息。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甚至鬼先生也沒有發覺,伏龍鼎上那白色光束,突然發生了變化。

它慢慢變得明亮了起來,隨著光束的明亮,原本惡魔面孔雙眼之下仍然充斥的血紅之氣,竟又被逼退了幾分,落到了鼻梁左右。惡魔面孔上血氣轉動,遠遠看去,似乎更是扭曲了幾分,也更顯得多了幾分猙獰與憤怒。

隨著時間流逝,那束光華似乎像是被喚醒一般,越發明亮起來,像是呼應著什麼。

平台之上,鬼先生的身子動了一下,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卻又不能肯定,遲疑了片刻之後,他緩緩睜開了眼睛,抬頭向上方的伏龍鼎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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