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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yusu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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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蕭鼎 ]【誅仙】[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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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06: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重逢~
青雲山,大竹峰。

守靜堂外,大竹峰眾弟子從宋大仁開始到杜必書,一字排開站在了門外,臉上都有著急擔憂神色,不時向著守靜堂中觀望著。

過了一會,守靜堂裡響起了腳步聲音,走出了一個女子,卻是小竹峰的文敏。

宋大仁等大竹峰弟子一下子圍了上去,宋大仁與文敏相熟,看了看文敏身後空無一人,低聲問道:「我師娘她怎樣了?」

文敏點了點頭,輕聲道:「蘇師叔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剛才回山時候那陣突然昏暈,聽我師父說乃是擔憂太甚的緣故,現在我師父在裡面陪著她,已經醒來了。」

宋大仁等眾人不約而同都鬆了口氣,但面上神情卻沒有一個人能高興起來。

杜必書苦著臉道:「這可真是晴天霹靂啊!師父沒了消息,這下子連師娘也差點出事了……」

「閉嘴!」宋大仁皺著眉頭喝了一句,杜必書苦笑一下,搖頭不語。

宋大仁轉向文敏,道:「我師娘她有沒有讓妳向我們囑咐什麼?」

文敏搖了搖頭,道:「沒有,蘇師叔只是和我師父低聲說著話,說了幾句師父就讓我也出來了,似乎有什麼事也不想讓我知道的。」

宋大仁愁眉苦臉,道:「這個……這個……」

文敏見他著急,心中微有不忍,勸道:「宋師兄,你也別太著急了,反正多大的事,不是還有蘇師叔和我師父他們在麼!現在發生變故,蘇師叔看著心力交瘁,這裡的擔子你可要多多擔待才是。」

宋大仁嘆了口氣,點頭道:「妳說的是。」

他沉吟了片刻,轉過頭對其他師弟道:「好了,好了,既然知道了師娘平安,我說大家也不用一直站在這裡了,不然若是被師娘知道,反倒給她添亂。大家先回自己房間去,該做的功課還是要做,我就先在這裡守著好了。」

吳大義、何大智與杜必書等人相互看了一眼,沉默了片刻之後,老二吳大義點了點頭,道:「這樣也好,我們聽大師兄的話好了。」說完,他又轉向宋大仁,道:「大師兄,遲一些我過來替你吧!」

宋大仁剛想搖頭推辭,何大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大師兄,你囑咐我們好好休息,自己可不要胡亂不當回事,師娘也不會喜歡你這樣的。」

宋大仁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當下眾人都漸漸散了去,只有宋大仁和文敏站在守靜堂外,一時無語。

兩人之間對望了一眼,文敏忽然臉上一紅,慢慢低下了頭去,宋大仁咳嗽一聲,卻也感覺自己有些心跳加快,連忙定了定心神,乾笑兩聲,道:「文……師妹,妳不是前不久剛剛和妳們小竹峰的陸雪琪一起去了南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文敏搖頭道:「我是去了南疆了,本也沒打算這麼早就趕回來,但臨時那裡出了些怪事,我與陸師妹商議之後,感覺此事非同小可,便由我先趕回來稟告師父和諸位長老,陸師妹仍留在南疆見機行事。」

宋大仁一怔,道:「什麼事,竟然如此重要?」

文敏遲疑了一下,向四周看了一眼,隨即靠近宋大仁,湊在他耳旁低聲說了幾句,不等她說完,宋大仁聽了臉色已然有些變了。

待文敏一一道來,然後離開了他的身邊,站在他面前看著他,低低嘆了口氣,道:「這下你知道我為何要趕回來了吧!」

宋大仁臉上陰晴不定,半晌,才怔怔說了一句,道:「這……真是多事之秋啊!」

文敏默然許久,低聲道:「誰說不是呢!我也覺得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加上我回來之後,本門裡居然又出了這樣的事情……唉!」

她一聲嘆息,沒有再說下去了,宋大仁陪她站在一起,忽然覺得身旁這個女子身膀消瘦,看去竟多了幾分柔弱之感,忍不住慢慢站的近了些。

文敏正低頭沉思著,似乎沒有感覺,但嘴角卻輕輕動了一下,不過也沒有說話,只是那麼安靜的站著了。

兩個身影,就這般安靜的站立在大竹峰守靜堂外。

遠處,大竹峰竹濤陣陣,和煦的陽光正照耀下來,蔚藍青天裡,卻正是天高氣爽、萬里無雲的美麗景象,溫和的注視著這人世間。


守靜堂後院,僻靜臥室之中,兩個女人相對坐著。

水月大師沉默了許久,道:「師妹,妳要不還是去床上躺一會吧!」

蘇茹慢慢搖了搖頭,雖然看去她是一臉的倦意,但仍然口氣堅決而低沉地道:「我不去,就算去躺了也是睡不著的。」

水月大師嘆了口氣,道:「師妹,妳不要太過擔憂了,就像我剛才對妳說的,不管怎麼說,田不易是和掌門師兄同時不見的,妳沒有見到他真的遭遇……什麼意外,便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再說了,雖然說道玄師兄近日有些不妥,但他修行神通之高,遠在我等之上,定力也是如此,田不易乃是他多年師弟,他斷然不會亂來的。」

蘇茹默然,眼眶卻又有些微微發紅了。

水月大師搖了搖頭,站了起來,在房間中來回走了幾步,顯然也是有些心煩意亂。目前青雲門這個亂局,連普通弟子都看的出來,更何況他們這些多少知道一些內幕的長老人物了。

蘇茹強笑了一下,岔開了話題,道:「師姐,妳怎麼今日會突然也到了通天峰上去了?」

水月大師沒好氣地道:「還不都是為了焚香谷雲易嵐那裡的破事,本來是要去找掌門師兄商議的,沒想到卻又出了這麼大的事,到最後連堂堂一門之主居然都失蹤不見了。」

蘇茹皺了皺眉,道:「焚香谷谷主雲易嵐?他又有什麼事關係到我們青雲了?」

水月大師冷笑一聲,道:「我門下弟子陸雪琪和文敏到南疆追查獸妖下落,妳是知道的吧?」

蘇茹點頭道:「知道啊!我剛才正奇怪呢!怎麼看著文敏居然這麼快就回來了,跟在妳身旁,那個陸雪琪也回來了嗎?」

水月大師搖了搖頭,道:「雪琪尚未回來,這次是她們兩個商議之後,由文敏先回山向我稟告的。」

蘇茹道:「出了什麼事?」

水月大師道:「她們在南疆去拜會那個雲易嵐的時候,雲易嵐突然向他們詢問,我們青雲門的誅仙古劍是否已經損毀了!」

蘇茹臉色大變,愕然道:「什麼?」

水月大師冷笑道:「妳也吃驚了吧!我當時聽聞,當真也是為之震動,雲易嵐身在千里之外,怎會知曉這絕大的秘密?當日道玄師兄將我們幾個有弟子在場的門脈叮囑的如同防賊似的,就是生怕此事洩露,妳可還記得?」

蘇茹默然許久,眼中擔憂之色又重了一層,嘆道:「這真是壞事傳千里了。」

水月大師來回踱步,道:「而且妳有沒有想過,雲易嵐為何要對那幾個小輩說這種話?」

蘇茹緩緩點頭,道:「我也正在想此事,若說是看在同為正道份上,他便不該當眾提及,反而要替我們隱瞞才是;若並非如此,他乃是心懷叵測,卻也應該深藏不露,看準時機才是他這等人物該做的事。」

「不錯!」水月大師哼了一聲,道:「問題便在這裡了,雲易嵐這老兒看著像是做了一個傻瓜才會做的糊塗事,兩面俱不討好,但偏偏我等都知道此人並非傻瓜,而是個老奸巨猾之人,但他到底想做什麼,卻實在讓人想不通。」

蘇茹沉思許久,卻忽然伸手揉了揉額角,面露痛苦之色。

水月大師吃了一驚,連忙走了過來扶住了她,自責道:「妳看我,本來妳就夠心煩的了,我還跟妳說這些,好了,不說了,不說了……」

蘇茹淡淡苦笑,道:「唉……若是從前時候,有掌門師兄主持大局,我們本來也根本不怕這些事情的,可是如今青雲門自己先亂作一團,外面時局又紛亂無比,不知道有多少外敵虎視耽耽,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水月大師皺眉,隨即柔聲道:「師妹,別說了,妳看妳都累成什麼樣了。不是跟妳說了麼,掌門師兄雖然這些日子脾氣古怪了些,與往日不同,但他道行修行通神,心志堅定,我們本不用害怕什麼的。」

蘇茹搖了搖頭,隨口道:「師姐,妳不懂,掌門師兄他道行雖然高強,但誅仙古劍凶戾之氣反挫卻是遇強越強,他道行雖高,只怕入魔還更是深了……」

水月大師一怔,道:「妳說什麼?」

蘇茹一驚,這才發覺自己說漏了嘴,正欲掩飾過去,水月大師眉頭深鎖,走到她的面前,肅容道:「師妹,到底那誅仙古劍還有什麼秘密,妳竟然知道的,快說予我聽。」

蘇茹默然良久,嘆了口氣,道:「罷了,反正到了現在,遲早也是瞞不住的了,師姐,我這便告訴妳吧!其實,這都是百餘年前的事了……」


南疆十萬大山,鎮魔古洞深處。

久別重逢,在最初的話說完之後,小白和鬼厲都有種不知該說什麼的感覺,只有趴在鬼厲肩頭的猴子小灰,似乎十分高興看到小白,咧嘴笑個不停。

鬼厲忽然一怔,似乎想起了什麼,轉頭向來路看了看,卻只是一片黑暗,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對小白道:「和我一起來的那個女子,妳把她怎麼樣了?」

小白哼了一聲,淡淡道:「我能把她怎麼樣?你操心的事情還真是多啊!」

鬼厲默然片刻,搖了搖頭,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加糾纏,當下道:「對了,妳為什麼會在這裡?當日妳走了以後,我一直都沒妳的消息,這次我來了南疆,也暗中打探過,可是也都找不到妳。」

小白笑了笑,身影似乎在青色幽光中輕輕晃蕩,搖動之間,滿是動人風韻,道:「我走的時候不是對你說了麼,我要找那個『八凶玄火法陣』給你的。」

鬼厲道:「我記得,所以我也去過焚香谷的玄火壇,可是什麼都沒發現。對了,妳還沒說妳到這鎮魔古洞做什麼來了?」

小白聳了聳肩膀,道:「我來這裡,自然便是為了那個法陣了,還有順便看看一個老朋友。」

鬼厲看著她,沉吟了一下,道:「難道妳是說這裡……」

小白點頭道:「不錯,焚香谷玄火壇那裡的法陣損毀之後,世間便只有這個鎮魔古洞裡留著完好的八凶玄火法陣了。另外,我的那個老朋友也正好在這裡呢!」

鬼厲臉色變了變,慢慢地道:「妳說的那個老朋友,莫非是……」

小白微微一笑,道:「便是你們口中的那個獸妖之王,獸神了。」

鬼厲雖多少有些想到了,但聽得小白親口說出,仍是怔了一下,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半晌之後,鬼厲緩緩道:「妳怎會與他有交情了?」

小白看著他,臉上依舊帶著一絲柔媚笑容,但目光卻清澈如水,卻又似帶著幾分譏嘲,道:「你難道不知道麼,我就是一個老妖精了,年紀大了,自然知道的事情多,認識的怪物也多了啊!」

鬼厲默然,小白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呢!你來這裡做什麼?剛才你說是鬼王命那個女子帶你來到這裡的,他又想搞什麼鬼?」

鬼厲搖了搖頭,道:「鬼王宗主令我前來這裡,倒並非要追殺那個獸神的。」

小白一怔,道:「不是殺他,那要你千里萬里的來這裡做什麼?」

鬼厲道:「他要我收服獸神身邊的一隻異獸饕餮,帶回去給他。」

「饕餮?」

小白又是怔了一下,皺眉思量了片刻,自言自語道:「怪了,他什麼時候居然對饕餮感興趣了?」

鬼厲淡淡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是這麼傳令的,我照辦就是。」

小白哼了一聲,道:「那饕餮可是獸神身邊須臾不曾離身的靈獸,你要收了牠,必然要過獸神那一關,難道你有把握能勝過獸神麼?還是你也以為,他受傷之後,想落井下石?」

鬼厲看著小白,沒有說話,片刻之後忽地微微笑了一下,卻是邁開腳步,從小白身旁走了過去,向著洞穴更深處的黑暗裡走去。

小白面色微微一變,跟在他的身旁,道:「你是什麼意思?」

趴在鬼厲肩頭的小灰看到小白就在身旁,「呼」的一聲從鬼厲肩頭跳了下來,落在了小白身上。小白將猴子接住,摟在胸前,摸了摸牠的腦袋,眼中也不由得有了幾分親切之色,隨即又轉頭看向鬼厲。

鬼厲緩緩道:「妳是知道的,宗主他吩咐我的事,只要不是太過分,我都會替他去做。」

小白哼了一聲,道:「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這般做了,心裡可能會舒服一些,但這些年來你做的事情,只怕也未必都是碧瑤她喜歡你做的吧!」

鬼厲的腳步忽然停了,整個人似乎停滯了一下。小白皺了皺眉,也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去看鬼厲,而是低頭慢慢看著猴子小灰,輕輕撫摸牠的毛髮。小灰三隻眼睛眨了眨,似有些不解,一會看看小白,一會又向主人看去。

鬼厲沉默了好一會,才低聲道:「妳既然知道這樣做會讓我稍微舒服一些,為什麼還要這樣說?」

小白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鬼厲的身影看上去似乎突然顯得有些孤單,只是他站在那幽幽青光裡,卻並沒有回頭,就像他早就習慣了,不曾回頭一樣,他沉默了許久,最後只說了一句:「傷天害理的事,我沒有做過!」

說罷,他再不多說一字,繼續的向前走去。

望著那個身影,小白也沉默下來,半晌之後,她望向懷中的小灰,卻只見猴子的三隻眼睛正看著自己。

小白苦笑了一下,道:「你那個主人啊!這十多年來居然沒有發瘋,當真也是奇怪!」


兩個身影,在鎮魔古洞的深處走了很久,鬼厲沒有著急趕路,小白卻似乎也是心思重重的樣子,既沒有阻攔鬼厲前去尋找獸神,也沒有開口指點道路方向,只是陪在他身後走著,若有所思。

忽然,鬼厲停下了腳步,在他的面前,前方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了一道幽幽的綠光,閃爍不停,在距離地面數丈之高的地方閃閃發光。

而四周,一片寂靜,別說呼吸,便是連那些兇惡魔獸的腥臭之味都一點沒有。

這時,走在鬼厲身後的小白嘆了口氣,道:「到了,前面綠光之下是一個門,過了那門是一間大石室,你要找的人和靈獸,便都在裡面了。」

鬼厲沒有說話,不過小灰卻是看了看小白的臉色,忽然跳了起來,幾下又跳回了鬼厲的肩頭,然後回頭向小白咧嘴笑了笑,摸了摸腦袋。

小白對著小灰也微微一笑,隨即又對鬼厲道:「你聽我說,我和獸神交情非淺,所以要我幫你對付他,只怕是不行的。他的道行神通,我想你雖然未曾交過手,但多多少少也該心裡有數吧!他雖然重創於誅仙劍下,但也不是尋常修真之人能夠對付的了的,所以……」她看著他,慢慢地道:「真的,你現在放手,還不遲!」

鬼厲沉默了一下,卻是對著小白,慢慢搖了搖頭,隨即深深吸氣,定了定神,便是向那個綠光處走去。望著他的身影,小白沒有繼續跟了上去,眼神之中,卻是閃爍著淡淡一絲幽怨溫柔之意。

忽地,她向著鬼厲的身影稍微提高了聲調,道:「你身上可還帶著那個玄火鑒麼?」

鬼厲怔了一下,停下了腳步,轉過頭來,道:「是,怎麼了?」

小白面上,似有幾分無奈,緩緩搖了搖頭,道:「你記住:第一,獸神他是可以打敗的;其二,危急關頭,你可以用玄火鑒試試看。」

鬼厲點了點頭,雖然心中還有幾分不解,但也不願多問,道:「多謝了。」說罷,繼續轉身,融入了黑暗。

遠遠的,傳來猴子小灰「吱吱」幾聲輕聲叫喚。

小白望著那片黑暗,站在原地,默默佇立,彷彿已是怔住了,又像是在默默等待著什麼。


綠色幽光之下,果然有一扇石門,不過門扉早就不見了,此刻看的清楚的那處綠光,原來是一枚碩大的綠色寶石,正鑲嵌在石門巖壁之上。

鬼厲沒有停頓,走了進去,頓時眼前一亮,一個燃燒的火盆,孤獨的擺在遠處地面之上,在火盆火光的周圍,又是一片黑暗,看不清楚這個石室到底有多大。但是火光背後,他卻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一個男子,一個身著鮮艷絲綢衣衫的男子,背靠在一個小石台坐在地上,正微笑著看著他。

那個人的容顏,他卻是曾經熟悉的,而在那個男子的身旁,惡獸饕餮慢慢站了起來,滿懷敵意的低聲咆哮。

那個看去有些妖艷之氣的男子,雖然是一臉的疲倦之色,但眼神之中,卻似乎還是帶著淡淡笑意,微笑著對站在門口的鬼厲,道:「我們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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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06: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斷劍~
中土,河陽城外,廢棄義莊。

這個神秘人物一舉擊破周一仙施展的法術,以絕對壓倒、深不可測的道行震懾全場,甚至連周一仙看家的逃命之術也被他所看穿。而在言談舉止之間,此人竟絲毫沒有否認和青雲門那神秘的聯繫,加上他高到不可思議的太極玄清道修行,這個神秘人物的來歷,簡直是無法想像。

然而,隨著這個人黑暗的身影逐漸靠近,身上那股詭異的凶戾之氣籠罩而來,周一仙、小環和野狗道人已經沒有多餘的念頭去考慮這些事了。破除周一仙術法之後,那人隱藏在陰影之後的身子似乎突然受到了什麼刺激,開始有些緩緩喘息起來,呼吸聲慢慢變得沉重。

周一仙眉頭緊緊皺著,盯著那個人影,眼中意外的沒有多少驚懼,反而疑惑之色更多些。以這神秘人剛才表現出來的道行之高,自然是絕不可能才動手幾下便氣喘吁吁,顯然,此人體內似有隱疾,又或是什麼怪異症狀,竟連他這等高深道行的人物也難以自控。

只是雖然如此,但外表看去,那神秘人物非但沒有任何衰弱下去的跡象,相反,隨著凶戾之氣不斷高漲,太極玄清道那股純正溫和的氣息消沉下去,籠罩而來的殺氣和威壓,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個時候,任誰面對著那一雙黑氣之後漸漸亮起,閃著凶狠暗紅眼神的眼睛,都會明白接下來這個神秘人物將要做什麼了!

周一仙一咬牙,似下了決心,猛然一拉,要將野狗道人和小環拉在自己身後,伸手處,野狗道人被拉了過來,但小環那裡,卻是拉了個空。

周一仙吃了一驚,還未等他回頭看去,卻只見人影閃過,小環竟是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前,面對著那個神秘人。

周一仙愕然,卻只聽小環急道:「爺爺,你們快走,我來擋住他。」

周一仙怒道:「妳懂得什麼,此人道行非同小可,快……」

他「回來」二字尚未出口,只見小環已然動手。

面對著那個神秘人,這看去秀麗清純的少女雙手猛然揚起,一本黑色無字封皮的書從她手間隱隱閃過,片刻之後,當初鬼先生贈送給她的那七枚神秘的「血玉骨片」,出現在了她的手上。

一股黑暗氣息,無形卻似有質,陡然間憑空散發出來,降臨在這個廢棄庭院之中。周一仙愕然止步,就連前面逼近的那個神秘人,也輕輕「咦」了一聲,停了下來。

與那神秘人身上凶戾氣息截然不同,但同樣蘊含著詭異黑暗氣息的森森鬼氣,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此處原本是一處義莊,陰氣本來就極重,此番小環施展了詭異的鬼道異術,登時是鬼嘯連連,陰風慘慘,直如萬鬼呼嘯,讓人心頭直磣的慌。

七枚血玉骨片,緩緩從小環手心中飄了起來,如無形之手操控,在小環身前半空中排列出一個三角形狀,每一片之上那些似血污一般的地方,都緩緩泛起了暗紅色的光芒,如七隻慢慢睜開的眼睛,盯著那個神秘人物。

滿院子的陰風之中,那個神秘人的衣衫也呼呼直響,但他似乎根本不受這些陰靈鬼魅之惑,那雙隱藏在黑氣陰影之後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突然寒聲說了一句:「鬼道之術!」

小環眉頭微微皺著,原本秀美的臉龐此刻顯得微微發白,不知道是因為第一次施展這等異術不熟練呢,還是女孩兒家天生就對鬼魅陰靈這些事物有些反感懼怕。但不管怎樣,這第一次被她施展而出的鬼道法術,經由鬼道異寶「血玉骨片」的催化,已然成形,在她身體附近逐漸凝聚了一層深邃黑氣,並且在她手臂翻轉之間,渾然成形,卻是一個與她形象格格不入的巨大黑色骷髏頭,看去詭異之極。

而七片血玉骨片此刻也隨之緩緩升空,鑲入了那個黑氣所化的骷髏兩隻眼眶之中。瞬間,那骷髏如獲新生,雙眼中紅光大盛,張口一呼,陰風大起處,如雷鳴一般遠遠激盪了出去,一道黑氣如利箭一般急速無比從它口中激射出來,向那神秘人射去。

破空之聲,如鳴鏑尖嘯,轉眼即到了那神秘人身前。神秘人身形一轉,看似緩慢,卻是在間不容髮之際將這道凶厲的鬼氣之箭躲了過去,那鬼箭破空而去,激盪之聲猶似尚在耳邊。

但還不容他喘息,前方那個黑色骷髏口中接二連三又噴出黑色凶厲鬼箭出來,破空尖嘯陣陣,直向那個神秘人物射來,且方向也微有不同,上下左右皆有,竟是絲毫不留餘地了。

站在小環身後的周一仙與野狗道人都變了臉色,所不同的是,野狗道人是又驚又喜,不曾想到小環道術竟然如此厲害;而周一仙臉色表情卻複雜的多,臉上也沒有幾分欣喜,更多的卻是擔心和疑慮。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周一仙忽地臉上神情一動,退後了一步,卻是向這個院子裡另一個方向看了過去。那裡並非小環與那個神秘人物鬥法的地方,相反,是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他們剛剛探查過的一個地方——義莊的那個廢屋。

那裡陰影深深,不過與此刻庭院之中的鬼氣森森相比,那裡似乎反而更顯得好些。剛才周一仙與野狗道人在門口向裡面張望,裡頭自然是早已荒廢了,什麼都沒有,只有殘留的破瓦碎礫,還有就是看的讓人不舒服的幾具破舊棺木。

但就是這些,卻突然將周一仙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甚至連激鬥中的小環他竟也一時沒有注意了。

那間廢屋之中,卻又是什麼事物出現了呢?

周一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那裡。


庭院之中,小環的鬼道異術聲勢逼人,竟然一時在場面上完全壓倒了那個神秘人物,眼看著她召喚出來的那個黑色骷髏不停發出凶厲之極的鬼箭,一枝一枝破空射去,雖然沒有一枝能夠射中那個神秘人,但也逼得那個神秘人不停閃躲,這陰森詭異的鬼道之力,連那個道行高深莫測的神秘人也不願直接其鋒。

只是這般過了半晌,雖然小環身外籠罩著的那個黑色骷髏凝而不散,並且雙目之中的紅光也一樣亮堂,但是那個神秘人卻有了變化,似乎已經看出了什麼,冷笑一聲,忽地在漫天鬼箭如雨中,欺身飛起,直向小環撲來。

所有的鬼箭似乎一時都失去了準頭,從他身邊滑了開去,咄咄之聲尖嘯不絕於耳,卻是都向旁邊飛去了。周圍野狗道人等臉上都是失色,小環也是臉色一白,眼看那黑色身影就要飛近身子,她雙手猛然一合,並於胸口,頓時,在她術法催持之下,黑色骷髏呼嘯一聲,突然變小了一半左右,但同時也擋在了小環身前。那七片閃爍紅光的血玉骨片急速旋轉著,黑色骷髏雙眼之中,瞬間灑出一片紅色光幕,截住了那神秘人物的來路。

神秘人哼了一聲,似乎以他的道行,也對這片紅色光幕有著幾分忌諱,硬生生頓住了身子,停了下來。

反觀小環,雖然暫時脫離危險,但緊接著不知為何,整個人身子一顫,似乎突然間元氣大傷,臉上竟也閃過一道黑色。片刻之後,她手間術法與身前那個黑色骷髏,全都開始微微顫抖了起來。

就連她操控射出的鬼箭,也立刻受到了影響,從剛才尖嘯激射、勢不可擋的氣勢,變成了軟弱無力的樣子,而先前小環作法灑下的那片紅色光幕,終於也是在小環吃力的神情中,漸漸抖動,終於消散了。

意外的,那個神秘人在小環突然現出頹勢之後,沒有再度攻擊,反而站住了身子,看著對面那個漸漸衰弱的少女,眼中閃爍過一絲寒光。

野狗道人大急,不知道小環前一刻看去還好好的大佔優勢,怎的突然就似乎元氣大傷的敗了下來,連忙上前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小環。入手處,他頓時大吃一驚,小環的身子冰涼之極不說,那寒意中更有一股詭異莫測的鬼力妖氣,絲絲散發出來,直欲擇人而噬。

幸好,這個感覺很快就隨著小環無力坐倒而消散,野狗道人也不敢怠慢,扶著小環慢慢坐下。周一仙默默走到小環身旁,仔細看了看她面容,搖頭嘆息了一聲,沒有說話。

小環此刻看去衰弱之極,似乎是連話也說不出了。半空之中的那個黑色骷髏漸漸變淡,終於也消散了去,只留下了變回平淡無奇的七個血玉骨片,從半空中微微凝了一下,隨即掉落了下來,落在小環身前石板之上,發出了幾聲清脆的聲響。

那神秘人看了看小環,突然道:「這『血魂』之術,她修行了多久?」

周一仙慢慢走到小環身前,擋住了神秘人看向小環的視線,神秘人向他看去,周一仙淡淡道:「不過一個月而已吧。」

那神秘人沉默了片刻,眼中那兩點紅光不知何時,緩緩又黯淡了許多,隨著那兩點紅光的弱化,他整個人似乎看起來又多了幾分人味,身上那股凶戾之氣也淡的多了。

周一仙眉頭一皺,他走南闖北見識閱歷,放眼天下都沒幾人能與他相提並論,自然也看了出來這神秘人身上的怪異之處,眼中漸漸露出思索之色,隨即似又想到了什麼,忽然又向那間廢棄屋子方向,看了一眼。

冷冷夜風之中,那棟荒廢多年的屋子孤零零聳立著,破敗淒涼,當真是一點異處都沒有,只是周一仙看著它的表情,卻大是古怪,隱隱中還有幾分期待。

那神秘人沉默了一會,聲音還是那般平淡,但看向周一仙身後的視線裡,已經多了幾分意外的讚賞,道:「好天資啊!只可惜卻用到了鬼道小術之上。」

周一仙轉過眼看著他,道:「這位尊駕,我們並無意冒犯於你,今晚誤入此地,也並無他意,更不想與你起什麼衝突。如果沒有其他事,請尊駕還是讓我們三人走吧!」

神秘人目光慢慢收了回來,看著周一仙,冷笑了一聲,道:「誤入此地,你們說的倒輕鬆,誰知道你們不是……」

話說了一半,突然,那人身子卻是微微一抖,竟是把話都中斷了。周一仙一震,隨即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張黑色籠罩之後的面龐上,眼眶中兩點紅色的光亮,又是緩緩亮了起來。

凶戾之氣重新泛起,無形地籠罩過來,威壓一切,比之剛才竟有過之而無不及。

周一仙臉色大變,猛然退後一步,一把將無力的小環拉了起來,對驚愕的野狗道人急道:「快,快分開跑,逃得一個是一個……」

野狗道人似乎也明白了什麼,但還不等他開口說話,前方黑暗猛然一凝,陰風大盛,一個巨大的陰影霍然從天空徑直籠罩而下,將他們三人完全籠罩其中,更無去路可走了。

野狗道人大吼一聲,整個人撲了上去,將小環壓在身下,用自己身體擋住那片黑影。周一仙怔了一下,老臉上複雜神情一變再變,但須臾之間,那片威勢無比的黑暗如天幕落入人間,沉重威勢不可阻擋,轟然罩了下來,如萬丈泰山壓頂一般,眼看就要將三人壓做齏粉。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生死關頭,那個廢屋之中忽地閃起一道赤色亮光,似有人在黑暗之中猛的怒吼一聲,這光亮瞬間暴漲,彷彿被壓抑許久的憤怒,轉眼間刺破黑暗,變作光芒無比耀眼的巨大光柱,硬生生從廢屋黑暗深處迸發出來。

隨即而來的,是如雷鳴一般的轟鳴之聲,整座廢屋瞬間被一股大力震的四分五裂,無數碎土瓦礫在巨大的轟鳴聲中被激射上天際,赤光耀耀,如火焰熊熊。一個人影化身巨龍,劃過黑暗虛空,以雷霆萬鈞之氣勢轟然而至,向那個神秘人射去。

眼看就要將周一仙、小環、野狗道人三人壓得粉身碎骨的詭異陰影,突然如長鯨吸水一般收了回去,巨大的壓力猛然間消失,周一仙等三人都不由自主地感覺到天旋地轉,腦海之中暈個不停。

而遠處,迎著那個激射而來的光亮人影,這個神秘人物似也十分惱怒,雙目之中血紅之色更重,猛然間雙手齊出,擋在身前,瞬間凝成一道黑影之牆,硬生生抵住了那道熊熊赤光。

雙方全力激鬥之下,赤光與黑影交界之處,如光影竟也白熱化,不斷發出「嘶嘶」怪異嘯聲,遠遠看去,那周圍景物都開始汽化,滾滾熱浪開始翻滾,一點一點向上空飄蕩上去。

而此刻,他們兩個神秘人物的身影已經看不清楚了。

這樣一個平靜夜晚,這樣一個荒廢義莊,竟然有如此高深道行的人物,在這裡做決死的鬥法!

忽地,那光亮的最深處,迸發出一聲巨響,如天際驚雷猛然炸響,瞬間,一股巨大的勁風撲面而來,四面沙塵滾滾,所有的物體都被激射而出,甚至周一仙等三人的身體也不由自主的向外翻騰飄了出去。

那驚雷之中,還有一個聲音大聲怒吼,如雷霆一般:「你還不回頭!」

回答那個聲音的,是一聲冷笑,包含著無窮無盡的不屑與狂傲。

光影搖曳,最終緩緩黯淡,消散而去,一個大坑,霍然在沙塵之間出現。坑中站立兩人對峙,一人是周一仙他們從未見過的,身形矮胖,滿面怒容,手持一柄赤色仙劍,凜然生威,只是不知是不是受了傷,此人的嘴角邊上,已經有血絲痕跡;而另一人看衣衫服飾,正是剛才他們對敵的那個神秘人物,但此刻籠罩在他身上面前的那層黑氣已經消散了開去,不知是不是因為和這個矮胖人物鬥法太過激烈,無法保持的緣故。

遠遠看去,這神秘人身著青雲門道袍,面目清臞,五綹長鬚,給人第一眼的印象,卻是得道高人、卓而不凡的樣子,只是此刻他雙目之中寒光閃閃,紅芒閃爍,卻是平添了幾分詭異。

那矮胖之人向周一仙等人處看了一眼,似乎看到他們三人暫時並無生命危險,這才露出放心一點的神色,隨即神情轉為嚴峻,盯著那個道人。

半晌之後,那胖子冷笑寒聲道:「你以為就憑這個『誅心鎖』道術,就可以將我困住麼?」

那道人雙目之中紅芒閃爍,身上凶戾之氣強盛之極,幾如有形之物,不斷伸縮吞吐,陰森森地道:「我倒忘了,這個道術原是你那一脈祖師所創的,不過用在你的身上,滋味不好受吧!」

「呸,」那胖子喝道:「你墮入魔道,還敢妄言。誅心鎖早已被歷代祖師明令禁修,如今你無視祖訓,眼裡還有青雲門歷代祖師麼?」

那道人冷笑一聲,道:「當日你與我大戰一場,祖師祠堂的毀壞,可不是我一人的功勞,你眼中可還有青雲門歷代祖師麼?」

那胖子一窒,但隨即更是惱怒,只是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只是狠狠瞪著道人。

那道人打量了胖子幾眼,忽地冷笑道:「我看你還是不要逞強了吧!雖然你道行比我想的還要深厚,竟可以強破誅心鎖禁制,但你為了救那三人,耗費修行強行打通,此刻氣血回湧,全身氣脈一起震盪,最多不過只剩了平日六成道行。嘿嘿……」

他陰惻惻寒聲冷笑,道:「當日你全盛時候,尚且不是我的對手,被我擒下禁錮在這廢棺之中,如今還敢與我為敵麼?」

胖子卻沒有絲毫畏懼退縮之意,凜然道:「當年你與萬師兄絕代風華,蕩魔除妖,我追隨你們之後,便是為你們死了,也沒有絲毫悔意;但今日你已非當年之人,而我所為,卻正是你與萬師兄當年九死不悔所做之事。」

他一聲長嘯,面容上帶著幾分剛毅,卻還有幾分深深哀傷,喝道:「接劍!」

一言未落,人影如電,瞬間融入赤光熊熊,如巨龍騰空,猛撲而來。那道人雙眼中紅芒大盛,瞳孔卻微微收縮,眼看那赤色光柱聲勢之盛,似劃破長空,割裂天地,幾不可阻擋,只剩下同歸於盡這一條路了。

他卻忽然冷笑,右手揮舞處,突然一道冷光泛起,並沒有多少耀眼光芒,但就是在身前擋住了那道赤色光柱的去向。

而那道冷光與赤色光柱甫一接觸,陡然間閃耀光輝,看似無鋒遲鈍,竟然是硬生生切了進去,一陣光芒耀眼閃爍搖動。

那胖子忽然間一聲怒吼,隨即一聲痛呼,頓時赤色光芒倒折而回,轟然而散,胖子踉踉蹌蹌被打飛了出去,落在地上更是站不住腳,接連向後退去,而一路倒退之中,他口中已然是鮮血噴了出來,顯然傷的極重,甚至連衣衫胸口都被血染紅了一大片。

而那個道人處,冷光一閃即收,定睛看去,他手上卻是握著一把平淡無奇的古劍,那古劍形式古拙,材質更是奇怪,似石非石,最奇怪的地方是,這柄古劍竟是一柄斷劍,前頭兩尺地方,竟是折斷了。

那胖子口中鮮血流出,狠狠盯著那道人,嘶聲道:「你……你竟敢將誅仙劍也帶下青雲山?」

那道人仰天狂笑,姿態猖狂已極。而遠處,周一仙三人越聽越驚,到了最後,更是驚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誅仙古劍!

那道人手中的斷劍,竟然就是名動天下的仙家第一名劍——誅仙古劍麼?

那麼這兩個道行高到恐怖的人,又會是什麼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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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07:1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心機~
南疆,十萬大山。

冰冷的陰風逐漸讓人感覺到了寒意,天空中低沉的黑雲與那個漸漸明顯的幽深洞穴,都顯示著那個傳說中惡魔的洞穴漸漸接近。陸雪琪等一行人站在了離鎮魔古洞十數丈遠之外的地方,向那個洞穴方向眺望。

遠遠的,一個面對洞穴深處背對他們的石像,孤獨地佇立在鎮魔古洞的洞口,除此之外,更無他物。

李洵看著那個洞穴,似乎也有些莫名的緊張,低聲道:「就是這裡了。」

陰風呼嘯,似乎突然間拔高了幾分聲調,讓人悚然一驚。陸雪琪、曾書書、李洵等人道行深厚,自然並不畏懼這陰風裡所蘊含之陰氣,而跟著他們前來的十幾個焚香谷弟子,也無不是百裡挑一的高手,看去也沒有太多的不適神情。

曾書書回過頭來,道:「此處妖氣果然是極重的,只是我們觀察許久,卻並無一隻妖獸出沒,這倒有些奇怪。」

陸雪琪點了點頭,但清冷神情絲毫不變,淡淡道:「既然來了這裡,我們就過去好了,有什麼魔獸妖孽,也好早早對付。」說罷,也不等李洵等人的回答,徑直就向前走了過去。

李洵與曾書書對望一眼,曾書書乾笑一聲,聳了聳肩膀,跟了上去。李洵從背後看著那個窈窕的背影,忽地暗自嘆息了一聲,對他來說,那個身影真不知在他夢裡出現過多少回了,可是當真有機會在一起的時候,卻似乎反而離的更遠了。

他默然片刻,揮了揮手,招呼了一下身後的諸位師弟,也跟了上去。


遠處,鎮魔古洞洞口那尊神秘石像的附近,忽地黑影閃過,向洞穴之中閃了進去,正是黑木的身影。

幾乎是隨著黑木的身影閃到洞口,洞穴深處忽地憑空一聲低吼,正是那凶靈黑虎的聲音,隨即半空之中的虛幻煙霧開始凝聚,眼看凶靈就要再度出現。

便在此時,隱藏在黑衣之後的黑木忽地疾聲道:「大哥,你先不要出來,聽我說。」

凶靈黑虎的聲音冷笑了一聲,但白色煙霧仍然在凝聚著,顯然沒聽黑木的話,道:「畜生,你還敢回來麼?」

黑木站在洞穴一角的陰影裡,道:「你現身之後,難免驚動到這些過來的人,今日來這鎮魔古洞之人源源不絕,所為何事,難道你還不知道麼?」

虛幻的白色煙霧突然在半空中窒了一下,沒有繼續增加,卻也沒有散去的意思。

片刻之後,黑虎的聲音冷冷道:「你什麼意思?」

黑木冷然道:「他們前來這裡,自然是要對付這個洞穴裡面的人,不管怎樣,這豈非正是你所希望的?更何況早先你便已經讓人進去了,現在何妨再多放些人進去,有何不可?」

洞口之外,遠遠響起了腳步聲,那一行人,接近了這個古老幽深洞穴。

白色的煙霧忽地散開,在從洞穴深處吹出的強勁陰風之中,瞬間散於無形,而幾乎是在同時,黑木那黑色的身影也隱沒在黑暗之中。

陸雪琪、曾書書和李洵等人的身影,在下一刻,出現在鎮魔古洞的洞口之前。

曾書書小心翼翼地向洞穴深處那深沉的黑暗張望了一眼,眉頭皺了起來,顯然對這個妖氣如此之重卻又如此詭異莫測的地方,感覺有些不放心。

而站在他身邊的李洵,和他有幾分相似,也是微微皺起了眉頭,但神情之間,眼光中卻透露出幾分隱約的意外和驚訝,慢慢在洞穴口附近來回走了幾步,但一片平靜,除了強勁刺骨的陰風之外就再無其他聲息。

這似乎讓李洵感到了有些困惑,他凝視著這個鎮魔古洞,默然不語,似在沉思什麼。

與這兩個男子不同,在到達這個洞穴外之後,陸雪琪很快的就將注意力從鎮魔古洞裡那片幽深的黑暗上,轉到了旁邊那尊神秘而孤獨的女子石像,她緩緩走到石像面前,凝視著石像。

石像女子不知道已經經歷了多少歲月的風霜雨雪,從上到下到處可以看見侵蝕的痕跡,但彷彿是有什麼感應一般,陸雪琪卻分明看出,這石像女子的神情依然是那般栩栩如生,她的面容是微微哀愁的,帶著一份傷心,她的眼眸裡,似也都是迷惘的,默默注視著這個神秘的古洞深處,彷彿在期待什麼,又似在傾訴什麼?

只是這千萬年間,又有誰聽到過她的心語?

……

「陸師妹,陸師妹!」

忽然,幾聲有些驚訝的呼喊從旁邊傳來,陸雪琪全身一震,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從自己莫名其妙的沉思中驚醒過來,向旁看去。

曾書書臉上有幾分訝異,還有幾分擔心,道:「陸師妹,我叫了妳幾次了,怎麼妳都好似沒聽見一樣?」

陸雪琪臉色微微發白,緩緩將垂在身邊腰間的手握緊,卻發現不知何時開始,自己的手心裡居然都是冷汗。她深深呼吸了一下,鎮定了下來,淡淡道:「沒事,你們發現了什麼嗎?」

曾書書搖了搖頭,道:「沒有,這裡除了陰風陣陣有些詭異之外,連一隻妖獸的蹤跡都沒看到。」說著,他轉向李洵,道:「李師兄,你發現了什麼?」

李洵沉默了一下,同樣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可是這裡真的大有古怪……」

曾書書奇道:「古怪,什麼古怪?」

李洵一驚,連忙乾笑了一聲,道:「沒有,我是看此處本是獸妖巢穴,如何竟無獸妖出沒,所以感到奇怪。」

曾書書笑了笑,道:「說的也是,我心裡也正覺得奇怪呢!妳說呢!陸師妹?」

陸雪琪沒有立刻回答,明亮清澈的眼眸中緩緩閃動著光芒,又向李洵處看了一眼。

李洵不知怎麼,忽然咳嗽了一聲,轉過頭看著其他焚香谷弟子,道:「你們幾個過來,別離得太遠了。」

陸雪琪默然片刻,又回頭向那尊女子石像看了一眼,道:「不管怎樣,我們來到了這裡,就絕無半途而廢的道理,我們進去吧!」

曾書書點了點頭,道:「不錯。」說完,他轉頭對李洵道:「李師兄,你的意思怎樣?」

李洵依舊皺著眉頭,似乎此刻他有什麼難解心思一直掛在心頭,但片刻之後還是道:「陸師妹說的很是,我們還是進去吧!」

曾書書轉過身,道:「既然如此,我們就進去吧!不過這裡畢竟非同尋常,我們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這樣吧,我當先開路,陸師妹妳居中接應,李師兄你斷後,其他諸位焚香谷師兄走在中間,可好?」

李洵點了點頭,剛要答應,忽然陸雪琪在一旁淡淡道:「如此不妥,還是換一下吧!」

曾書書與李洵都是一怔,曾書書道:「陸師妹,那妳是什麼意思?」

陸雪琪沉吟片刻,道:「我走前面,曾師兄走在最後,其他的人和李師兄都在中間吧!李師兄與諸位都是焚香谷的弟子,萬一出事,也好有個指揮說話的人。」

李洵臉色微微變了變,似乎想說什麼,但曾書書已然笑道:「啊!說的也是,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上,陸師妹說的有理,那就這麼定了。」

李洵皺了皺眉,但終究還是閉上了嘴,沒有說話,算是默許了。

陸雪琪看了看他,又轉過頭來對曾書書道:「曾師兄,你走在最後,視線較好,宜通觀大局,運籌於心。」

曾書書微微一笑,忽地在李洵等焚香谷弟子都看不到的角度上,背對著他們,對陸雪琪眨了眨眼睛,隨即笑道:「陸師妹放心,有我斷後,什麼麻煩都不怕,哈哈哈……」

陸雪琪深深看了曾書書一眼,忽地嘴角似也露出淺淺一絲笑意,但隨即卻又消失。饒是如此,這片刻風華,卻已讓遠處不時向她偷偷張望的焚香谷年輕弟子為之心神動盪,有人禁不住嘆息了出來。

李洵哼了一聲,面色冷峻,頓時異樣聲響消失無蹤。

陸雪琪面色重新轉為漠然冰冷,向周圍看了一眼,道:「我們進去了。」說完,更不理會其他人,當先走去。

曾書書轉身對李洵笑道:「李師兄,我們也走吧!」

李洵點了點頭,向其他焚香谷弟子招呼了一下,跟了上去。

等李洵等一行人都隨著陸雪琪走入了那片幽深深沉的黑暗,曾書書卻似乎還不緊不慢,向著周圍風景又眺望了片刻,似乎尋思著什麼。片刻之後,他才神秘一笑,緩緩走進了這個古老洞穴。


低沉的腳步聲從黑暗之中迴盪著傳了出來,鎮魔古洞的洞口重新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隨著那腳步聲越來越低,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之後,黑暗裡忽然閃過一個身影,隨即黑木的身形緩緩從黑暗裡走了出來,慢慢走到了那尊女子石像的身前,默默看著石像。

在黑木身後,虛幻的白色煙霧緩緩飄起、凝聚,凶靈黑虎巨大的身影也再度出現。

但此刻凶靈黑虎沒有立刻對黑木惡言相向,而是返身向洞穴深處那片黑暗裡注視良久,忽地冷笑了一聲,道:「中土這些人,勾心鬥角從來不絕,便是到了這裡,居然還是在鬥個不停。」

黑木轉過身來,淡淡道:「人心從來如此,不要說是他們,便是你我,甚至當年的娘娘,難道不也是如此麼?」

「什麼?」凶靈黑虎巨大的身軀猛然轉了過來,因為速度太急太快,以至於在半空中發出類似野獸低吼般的悶響,再看他的臉龐時,已是滿臉怒容,猙獰之極,只聽他吼道:「你說什麼,竟然膽敢侮蔑娘娘,而且還是在娘娘神像面前?」

在這恐怖之極的凶靈巨軀之前,黑木的身子看去顯得渺小之極,但不知怎麼,雖然看不清澈他的臉,但從他平靜的口吻之中,便可以聽出他沒有絲毫的畏懼之意,更多的,彷彿卻是深深的疲倦。

「大哥,如果娘娘當初沒有心計的話,這麼多年以來,你以為是什麼能將那個不死不滅的妖孽封印在這個古洞之中?」

凶靈黑虎明顯為之一窒,但他顯然不想承認這一點,吼道:「你胡說什麼,那都是娘娘當年……」

「好了!」突然,黑木一反常態,竟然斷喝了一聲,打斷了凶靈黑虎的話,道:「你不要老是這樣把娘娘、娘娘掛在口邊,對娘娘尊崇之意,我一分都不比你少了。」

凶靈黑虎巨大的身軀僵了一下,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驚愕神情,半晌之後,他沒有發怒,臉上神情卻反而冷靜了下來,從上向下看著這個前世的親人。

他忽然笑了,然後淡淡道:「你怎麼了,從前你從來不會對我這麼說話的?」

黑木彷彿是自嘲一般冷笑了一下,慢慢的又將目光轉回到那尊巫女娘娘玲瓏的石像之上,緩緩道:「是啊!我從前是絕不會這般說話的,可是為什麼現在我會變成這樣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誰又能告訴我?」

凶靈黑虎冷冷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沒興趣也不想知道,你只管告訴我一件事就好。」

黑木怔怔看著玲瓏的石像,口中道:「什麼?」

凶靈黑虎道:「當初是你背叛娘娘留下的遺訓,大逆不道,私自幫助那個妖孽找回了南疆五族的五枚聖器,復活了他。但今日你為何又讓我放人進洞,意圖對他不利?」

黑木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玲瓏的石像,半晌之後,他聲音低沉而帶著痛楚,道:「娘娘當年封印獸神,是做錯了;我們追隨娘娘,要求那長生之術,所以造出了這等怪物出來,也是錯了;我以為獸神罪不當此,卻不料他竟遷怒天下蒼生,以至於出了這曠世浩劫,我也錯了。」

他慘然而笑,忽地回身,張開雙臂,聲音淒厲,仰天大喊。

「錯!……錯!……錯!……原來我們都錯了啊……」

那呼喊之聲遠遠迴盪,群山響應,只是天地冷漠,卻彷彿什麼也未曾改變一般,冷冷注視著這凡俗人間。

凶靈黑虎巨大的身軀站在一旁,看著黑木那突然痛苦萬狀的身影,也沉默了下去,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默默站在他的身後,眼眶之中,那複雜的眼神微微閃爍著,只是,卻沒有絲毫的淚光。

無論是他還是黑木,在這淒涼的世間,千萬年來,都早已失去了哭的權利吧!


行走在鎮魔古洞之中的陸雪琪,忽地似感覺到了什麼,站住腳步,回身向來時的路看了一眼,只是身後來路黑漆漆一片寂靜,竟是除了沉默,再沒一點聲息。

只是那一陣突然而來的悸動,在心間翻滾迴盪著,久久不曾平靜。

跟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李洵低聲道:「陸師妹,怎麼了,妳發現了什麼嗎?」

陸雪琪在黑暗之中,緩緩轉過身子,向著前方,那裡,也是一片黑沉沉的黑暗。

她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然後靜靜地道:「沒什麼,繼續走吧!」

她深深呼吸,振作精神,昂然走去,黑暗在她身前悄悄散開,因為從她的手間,天琊神劍漸漸亮了起來,溫柔的淡藍色光輝輕輕籠罩在她的身邊,看去如夢幻一般。

身後,不知有多少人瞬間屏住了呼吸。

只是,那個美麗的身影,決然向著黑暗前路而行,雖然看去有幾分孤單,但沒有絲毫的猶疑。

這一段路,這樣一個人生,卻應當怎樣走過?

她沒有回頭。


鎮魔古洞深處。

火焰在那個古老的火盆中靜靜燃燒著,若仔細看去,便會發現在那火光之下火盆之中,卻沒有柴火或者燈油一類的可燃之物,這不停燃燒的火焰,竟似乎乃是無根之火。

火焰在半空中閃動著,火舌晃動,照亮了獸神的臉,也映出了那個逐漸接近的男人的身影。

鬼厲走到了火光的另一頭,他的臉在光亮中,慢慢現了出來,同時看到了前方那個熟悉的面容。

依舊坐在地上靠著那個小石台的獸神微微笑著,上下打量了一下鬼厲,道:「我知道遲早會有人來,但是卻想不到會是你第一個到了這裡,」他頓了一下,微笑道:「看你剛才見到我的神情,似乎並不吃驚,是不是在此之前我們見面的時候,你已經知道我的身分了?」

鬼厲緩緩搖了搖頭,面對著這個看去年輕而溫和的男子,實在是很難把他聯想到之前給整個天下蒼生帶來曠世浩劫的那個獸妖,只是,這卻是事實。

「我是後來猜到的。」他淡淡地回答道。

獸神看著他,溫和地道:「哦,我倒很是有興趣,你是怎麼猜到的,是從傳言中我的相貌,或是我的衣著,還是我的種種舉動上猜到我的身分的呢?」

「都不是。」鬼厲道。

獸神似乎來了興趣,道:「哦,那是什麼?」

鬼厲向他身邊看了一眼,道:「是牠。」

獸神慢慢點了點頭,道:「不錯,這倒是最好的方法,錯不了的。」

在他身旁,惡獸饕餮低吼了一聲。

獸神伸出手去,從遠處看,鬼厲甚至也能看出那隻手是異樣的蒼白,似乎根本不似人的手了,那隻手枯槁的彷彿是當初他在七里峒見到大巫師時所看到的手。

只是,在那隻看似無力的手輕輕拍打幾下之後,似乎得到了一些安慰,饕餮平靜了下來,慢慢趴在地上。與此同時,一直待在鬼厲肩頭的猴子小灰卻慢慢溜了下來,在地上摸了摸腦袋,又看了看鬼厲和獸神,似乎感覺這兩個人之間並沒有預想之中強烈的敵意。

牠想了一會,然後慢慢的,慢慢的向饕餮靠近。饕餮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轉過頭來,注視著灰毛三眼猴子的靠近。很快的,小灰就接近了饕餮的身旁,牠咧嘴笑了笑,攤開了雙手,身後尾巴居然還翹起晃了一晃,隨後,牠慢慢伸出手,向饕餮的腦袋上摸去。

鬼厲與獸神的視線,暫時都被小灰吸引了過去,只是他們兩人卻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

看著小灰的動作,鬼厲忽然心中一動,曾幾何時,多年之前,當他還是那個普通的張小凡的時候,在大竹峰上,小灰也是這般和田不易養的那隻大黃狗套近乎的。

饕餮慢慢伸直了身體,但沒有立刻站起,對牠來說,似乎有幾分困惑。牠轉過頭看了看主人獸神,獸神似乎漫不經心的樣子,看不出有什麼不悅的表情,隨即牠又回過頭來,小灰的手眼看就伸到了牠的頭上。

饕餮口鼻之中,忽地低低噴了一個響鼻,似乎是在示威。小灰嚇了一跳,把手臂縮了回來,隨即發現饕餮並未有攻擊動作,只是眼中警惕地看著自己。

小灰呵呵一笑,在地上蹦跳了兩下,忽地向前猛的一跳,跳到了饕餮的身子旁邊。饕餮顯然嚇了一下,身子向後一縮,但猴子小灰已經慢慢摸了一下牠的腦袋。對小灰來說,饕餮那猙獰兇惡的頭顱似乎反而是很親切的所在。

饕餮血盆大口中發出低低一聲咕噥,似乎在抱怨了一句,但片刻之後,牠卻慢慢重新懶懶地躺到了地上,把頭枕在自己手臂上,似乎有些昏昏欲睡的樣子。而小灰也靠在牠的身上,不時發出「吱吱吱吱」的輕笑聲,慢慢摸著饕餮的腦袋。

兩隻靈獸之間,彷彿已經沒有了隔閡。

鬼厲與獸神的目光,緩緩自牠們身上收了回來,一時都沉默不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獸神忽然微笑道:「其實,牠們反而比我們快樂,不是麼?」

鬼厲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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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07:4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魔獸~
「好吧,」獸神淡淡一笑,轉過了身子,臉上的倦容似乎又深了一些,道:「你到這裡是所為何事,是為了殺我麼?」

鬼厲搖了搖頭。

獸神倒是微微怔了一下,隨即失笑道:「想不到竟還有人不想殺我的,我倒是沒有料到。這數月來,用你們這些人類的話來說,我荼毒天下,浩劫蒼生,本是罪該萬死的人,你卻怎會不想殺我?」

鬼厲默然,看著獸神,獸神也望著他,兩個男人之間,那團火焰正靜靜燃燒,同時倒映在他們的眼眸之中。

「我應該想殺你麼?」

「不應該麼?」

沉默了很久,很久……

「或許吧!」鬼厲的臉上,忽然現出很複雜的神情,有那麼幾分追憶,幾分痛楚,還有幾分隱約的迷惘。面對著這個世間最兇惡的魔頭妖孽,他卻似乎能完全放開了心懷,全然沒有在其他人面前的那種漠然自閉。

「換了是在十年之前,我定然全心全意要為了天下蒼生除害,縱然知道我力有不逮,但終究也不能後退半步。可是現在……」

獸神盯著他,追問道:「可是?」

鬼厲臉上的迷惘之色更重,緩緩道:「我只是突然覺得,這天下蒼生,與我又有何干係?我畢生心願,原只是想好好平凡過一輩子罷了,我不要學道,不要修仙,甚至連長生不老我也不想要的。」

獸神臉上的神情,突然也變了,他的眼神從隱隱的譏笑變成了莊重,甚至其中竟帶了幾分與鬼厲隱隱相似的迷惘,彷彿是什麼,觸動了他深心裡的某處。

他忽然道:「那你究竟想要什麼?」

鬼厲漠然一笑,慢慢抬頭仰望上空,只是那裡卻只是這古老洞穴裡深沉的黑暗,沒有一絲光亮,他道:「我不知道,有時候我也曾想過,或許能夠回到十年之前,我在大竹峰上的日子?又或許,我夢想乾脆回到兒時,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只是,」他低低苦笑一聲,道:「這中間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又怎能割捨忘卻?」

獸神沉默了片刻,道:「你後悔了麼?」

鬼厲沒有立刻回答,過了一會,他重新看向獸神,望著火焰光芒背後那雙眼睛,搖了搖頭。

獸神冷笑一聲,道:「以你說來,你半生坎坷,傷心往事頗多,但此番我問你,你卻又不後悔,這又怎麼說?」

鬼厲道:「我半生坎坷,卻多不由我。我欲平凡度日,卻捲入佛道之爭;我欲安心修行,卻成了妖魔邪道;我願真心對人,卻不料種錯情根,待我明白了真心待我是誰的時候……」

他的臉,慢慢現出淒涼之色,終究也沒有再說下去,半晌之後,他才低聲道:「後悔?我怎麼能後悔,我後悔又有什麼用……」

獸神默默看著站在那裡的那個男子,十年歲月,似乎並沒有在他容顏上刻畫出多少滄桑痕跡,只是他站在那裡的身影,卻顯得那般疲憊。獸神甚至忍不住開始想像,那個十年之前的少年,卻又是怎樣的一種生活。

兩個男人之間,陷入了沉默,彷彿他們都不知不覺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憶之中。

每個人的一生,過往的往事,又有多少值得我們追憶的呢?

十年?百年?千年……

還是終究要在時光中慢慢消磨,默默逝去?

獸神默然想著,臉上的疲倦之色更重了,他的眼神,慢慢的移到那個古老洞穴的洞口方向,隔著無盡的黑暗,在遙遠地方,還有個人影孤獨佇立在那裡吧?

這樣的一生,卻又是怎樣的一生?

他忽然向鬼厲問道:「你說,活著是為了什麼?」

「活著是為了什麼?……」鬼厲低低默誦了一遍,默然半晌,抬頭道:「我不知道,只是我這一生,彷彿都是為了別人活著的。」

獸神怔了一下,自言自語:「為了別人而活,那我呢!我又是為了誰而活?」

鬼厲略感意外,顯然沒有想到獸神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隨即,他卻又皺了皺眉,顯然回想起剛才自己的言辭,感覺有些意外,怎會這般說話出來。

定了定神之後,鬼厲的臉上重新回復了平靜,似乎剛才那一瞬間閃過的軟弱,已經消失不見,從來不曾在他身上存在過一樣。他深深看著獸神,道:「我今日來此,並非為了殺你。」

獸神似乎仍然有些心不在焉,想著些什麼,口中淡淡地應了一句,道:「哦,那你來這裡是為了何事?」

鬼厲一指他身邊趴在地上的饕餮,道:「我是為牠而來的。」

獸神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而地上的饕餮卻是立刻做出了反應,登時瞪大了銅鈴般巨目,張開血盆大口,向著鬼厲這裡咆哮了一聲,並慢慢站了起來,殺氣騰騰。而三眼靈猴小灰似乎有些困惑,慢慢離開了饕餮身邊,跑回到鬼厲腳下,抬頭看了看鬼厲,似乎對主人的話有些不解,不過片刻之後,牠還是爬上了鬼厲的肩頭,只是三隻眼睛卻不時的向饕餮那裡看去。

獸神哼了一聲,道:「這倒怪了,你來這裡不是為了殺我,卻是為了這隻饕餮?你要牠做什麼?」

鬼厲淡淡道:「不是我要牠,是另一個人想要牠,而那個人的話,只要不過分,我都要幫他。」

獸神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起來,道:「你是欠人的情,是吧?」

鬼厲默然片刻,道:「我的確欠了人情,很多很多,多到我一輩子都還不了,不過這與你無關了。」他抬眼,肅容,向前緩緩踏出了腳步。

看著他的身影慢慢接近,獸神的瞳孔似微微收縮了一下。

火盆中的火焰倒映在鬼厲臉上,舞動的光影在黑暗與光明交界中顫抖,他平靜地道:「我無意與你為敵,不過看來這也是難免的了。」

獸神仰首發出「哈」的一聲冷笑,道:「你以為以你的道行,你能勝過我?」

鬼厲沒有說話。

也沒有停下。

低沉的腳步在空曠的空間中迴盪,沒有風,可是不知為何,這個巨大石室中唯一的火焰突然開始擺動,光芒漸漸強烈起來。

黑暗處如幽冥,沉默而深不可測,不知道有多少惡魔妖靈,在那片黑暗中凝視著這片光亮中的人們。

鬼厲向著火光之中的獸神走去。

忽地,那團火焰陡然抬升,綻放出耀眼光芒,整個的火焰體積也足足比剛才平靜燃燒的時候大了數倍之多。熊熊烈焰之中,傳來了一聲如龍吟般的聲音,遠遠迴盪了出去。

隨著這聲龍吟,整座巨大的石室空間竟為之顫抖起來,那龍吟之聲從低到高,從黑暗深處迴盪傳來的回音竟也不曾有減弱的趨勢,反而越拔越高,幾成尖利嘯聲,到了最後,已是山呼海嘯一般震耳欲聾。

鬼厲停下腳步,因為面前的那團烈焰已從火盆中霍然騰起,擋在他的面前,而那片熾熱的烈焰之中,隱隱的,竟似有一雙猙獰的眼眸若隱若現,注視著他。

獸神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火光之後,但他平靜的聲音卻從火焰裡清晰的傳了出來,道:「這是南疆古老傳承的一座法陣,名喚『八凶玄火法陣』,你若能破了它而不死,要做什麼,我也隨你了。」

他的話聲方落,幾乎是在同時,一記怒吼從火焰最耀眼處迸發而出,那火焰劇烈顫抖變化,周圍五尺之內的土地盡數為之焦裂,可想而知這火盆附近的熾熱程度。

強烈的熱風從前方吹湧過來,鬼厲的衣服都為之向後飄揚,但他的臉色似乎卻不受任何影響,甚至連趴在他肩頭的猴子小灰,對著這熾炎也是三目注視,卻並無畏懼與痛苦之色。只是,他們的神情卻是嚴肅的,任誰也知道,這只是開始而已。

第一塊血紅色的凶神圖案,緩緩在烈焰上空現身出來,那猙獰的面目與怪異的姿勢,果然與當初在焚香谷玄火壇中看到的圖案一模一樣。鬼厲盯著那幅圖像,臉上慢慢現出了複雜的神情。

一幅接著一幅,依次亮起,血紅色的光芒在烈焰的周邊漸漸連成一塊,成為了一個圓環形狀,環繞著中心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最後的血紅光芒,在火焰的下方合攏的時候,突然,整個紅色光環瞬間大放光芒,紅光暴漲,就連其中的火焰似乎也被壓制了下去,緊接著,一股凶戾之極的戾氣,憑空降臨至這個空間。那團火焰深處,那一雙若有若無的眼眸,也在瞬間放大。

「吼!」

震天一聲怒吼,剎那間整座石室一起晃動,熾熱的光焰如妖魔狂舞不休,瘋狂擺動。那火焰深處,兇惡的巨獸披著一身烈火,咆哮著睥睨世間,現身出來。

赤焰魔獸!

曾經在焚香谷玄火壇中守護這座古老巫族傳下的八凶玄火法陣的魔獸,再度現身,而第二次面對牠的鬼厲與小鬼,忍不住也微微變色。小灰齜牙咧嘴,趴在鬼厲肩頭,對著那隻魔獸,憤然怒吼了一聲。

赤焰魔獸巨大的身軀從八凶玄火法陣巨大的光環之中不斷出現,先是巨大的頭顱,然後是肩膀、前腳,慢慢的,身子與後肢也緩緩現身。隨著牠的到來,整座石室之中的溫度更是狂升不止,鬼厲的衣服甚至都開始出現了焦黃的現象。

終於,最後一部分燃燒著烈火的身軀都出現了,赤焰魔獸這個龐然大物渾身被烈火包圍著,站在鬼厲與小灰的面前,鬼厲甚至只有這隻兇惡魔獸的半隻腳高。而在這隻魔獸身後,那八面凶神圖像組成的詭異光環時而明亮時而閃爍,跟隨在赤焰魔獸的身後。

彷彿是惡魔,在前方獰笑!

凶戾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湧來,熟悉的感覺似乎又開始隱隱在血液之中沸騰,鬼厲甚至還依稀記得,上一次在焚香谷玄火壇那裡,那一場慘烈的劇鬥。

鬼厲沒有動,只是深深注視著眼前那不可一世的魔獸。

張牙舞爪的赤焰魔獸緩緩回過頭來,一股熾熱的熱浪湧過,那雙彷彿是在燃燒著的雙眸,看到了鬼厲,還有他肩頭的三眼靈猴小灰。

赤焰魔獸巨大的頭顱停住了一下,片刻之後,牠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大嘶吼之聲!

那吼聲之中,滿含著憤怒、怨毒與強烈的復仇之願!

熾熱的火焰,瞬間如爆裂開來一般,從赤色的光芒幾乎轉為純白,無數的火芒升上半空,形成熊熊燃燒的火球,不停的急速旋轉,恐怖的頭顱,霍然張開巨口,咆哮聲中,一口咬下。

頭未及地,這周圍地面已然盡數龜裂,無窮無盡的烈焰如烈日落入人間,狂嘯著撲下,將鬼厲的身影瞬間淹沒。

那瞬間轟然而起的火焰,如一場人生狂歡之後的高潮,燦爛盛放!

而火焰背後,那雙疲倦的眼眸裡,卻漠然而看不到人生的半分悲喜了。


周圍一片黑暗,四下寂靜,陸雪琪等人已經在這個古老的洞穴中行走了很久了,雖然他們一路提高警惕戒備,但走了這麼許久,卻沒有遇到任何的襲擊困擾。

黑暗之中,被柔和淡藍色光輝所籠罩的美麗身影,陸雪琪清冷的面容從黑暗中凝望過去,彷彿更似清麗的難以形容,在黑暗的襯托之下,似乎還多了一絲絲神秘幽冷的氣息。

便彷彿,那傳說中在黑暗裡悄悄綻放的黑百合,生長千年,綻放只有一刻。

身後不時注視又移開的視線目光,揮之不去,只是陸雪琪卻似乎對此已然是毫無感覺了。她明亮的眼眸裡,只是凝望著前方,雖然那裡只有不盡的黑暗,但在黑暗深處,卻彷彿有她希望看到的東西。

她向前走去,不曾回頭。

黑暗在她身前悄悄退避,然後又在她身後緩緩合攏,那樣一個柔和的身影,在黑暗中顯得這般顯眼奪目,甚至掩蓋了她身後那些人的光芒,看去,彷彿是在獨行。

忽地,她突然停下了腳步。

身後眾人隨即也停了下來,李洵警惕地向四周看了一眼,走了上來,正欲開口詢問,忽地怔了一下,只見陸雪琪臉上現出複雜的神情,其中似乎極為戒備。

便在此時,前方原本一直沉寂的黑暗,突然有了異變,一陣若有若無的輕輕悸動,彷彿在黑暗中陡然出現,然後慢慢開始翻滾、變大、強烈……

黑暗中,竟似乎有什麼緩緩凝聚,似呼嘯,似怒吼,但一切竟都無聲。

片刻之後,來了,來了……

從遠方不知名處,一陣強烈的震動,伴隨著低沉的呼嘯之聲,隆隆從遠方向這裡傳來,隨即迅速變大,似這座洞窟深處,竟有不可一世的巨大靈獸,仰天長嘯!

周圍原本沉寂的黑暗,此刻竟如被點燃一樣,開始逐漸沸騰,黑暗深處,不知有多少呼嘯之聲四面八方湧來,一時人人變色。

李洵退後幾步,疾喝道:「圍成一圈,小心戒備。」

焚香谷眾人都是久經戰陣的老手,雖驚不亂,紛紛靠在一起,警惕地望著前方。

周圍石壁開始慢慢顫抖起來,似乎有某種巨大的力量開始緩緩散發出來,甚至連腳下的土地也有微微顫抖的趨勢。前方黑暗之中,詭異的騷動更加強烈,彷彿相應著什麼,呼嘯著什麼。

就在這幾乎是山崩地裂一般的大變狀況之下,陸雪琪的身影不知為何,卻沒有後退半步,遠離身後那些結陣嚴陣以待的同伴,她獨自佇立在黑暗面前,淡藍色的光輝前頭,黑暗彷彿猙獰地面對著她,要將她隨時吞沒。

毫無預兆的,一股熱浪,從黑暗深處猛然衝出,如排山倒海的巨濤在這古老洞穴中轟然湧過,陸雪琪全身衣裳與秀髮瞬間同時飄起,只是她的身影,卻沒有半分動搖。

熱浪吹在臉上的感覺,隱隱帶著幾分瘋狂,更難以想像,這洞穴深處,那力量的源頭,此刻是怎樣的一副情景。陸雪琪沒有說話,只是在這狂暴風中,凝視著前方猖狂而舞的黑暗。

熱風正狂!

她卻忽然抬頭。

那風吹著她臉色如霜,只是那眼眸之中,竟彷彿有更加火熱的眼神正燃燒著深心。

那黑暗深處,那黑暗的遠方……

她霍然一聲長嘯,身形竟是在這地動山搖、熱風狂湧之中,逆風而上,欲向著黑暗深處射去。

身後李洵、曾書書等人駭然變色,不解其意。李洵剛欲呼喊,卻只見那淡藍色光輝身影,如利箭離弦,竟沒有絲毫的停頓猶豫,轉眼已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他啞然收聲,半晌說不出話來。

曾書書慢慢走到李洵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洵沒有回頭看他。

熱浪漸漸減弱了,周圍那陣劇烈的晃動也逐漸穩定了下來,一切都緩緩恢復了原狀,若不是周圍掉落的碎石瓦礫,幾乎讓人錯覺,這只是黑暗之中的一場夢幻而已。

只是,那個已然消失的美麗身影,卻明白無誤地說明,這詭異的洞穴裡,危機四伏。

李洵沉默片刻,鎮定了一下心神,剛欲說話,忽然身旁一個年輕焚香谷弟子叫了起來:「有人,是誰在那兒?」

其餘眾人都是一驚,連忙向前看去,果然見黑暗中人影一閃,竟是走出一個人來,看去身形苗條,走路時帶著一絲嫵媚,乃是一個美貌女子。

眾人都為之一怔,一瞬間都以為乃是陸雪琪去而復返。

李洵險些大喜之餘喚了出來,但話到嘴邊,忽然,他臉上笑容轉為僵硬,慢慢變得鐵青,眼中竟有仇恨之意,同時還有幾分不可思議的冷笑,道:「原來是妳……」

那女子聽到人聲,似也吃了一驚,抬頭看去,臉色又是一變。

這女子容貌秀美,嬌媚入骨,卻正是金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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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08:3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追逐~
此刻金瓶兒臉上神情十分的疲累,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精疲力盡的樣子,不過雖然如此,面對著這些正道弟子,金瓶兒卻仍然還是露出了動人心魄的笑容,黑暗之中,她看去竟是分外的楚楚可憐。

「自然是我了,這位焚香谷的公子,怎麼,我們不過見了幾次面,你便對我念念不忘麼?」

李洵面上一紅,退了一步,怒道:「誰與妳念念不捨,妳這個妖女,當初害了我燕虹師妹,如今正要向妳討還血債。」

說罷,李洵一揮手,身形如電,已是向金瓶兒掠去。曾書書在背後皺了皺眉,欲言又止,而在他身旁的眾焚香谷弟子遲疑了片刻之後,呼喝聲中,紛紛也擁了上去,一時聲勢頗為浩大。

金瓶兒哼了一聲,眼裡閃過譏嘲眼色,只是這許多仇人一起撲來,自己此刻又是疲憊之身,她自然不會是去逞強相鬥。只見她柔媚臉上,忽地閃過一絲剛強,似下了決心,同時一聲輕喝,右手邊緣紫光泛起,殺氣大盛。

李洵與金瓶兒交手數次,深知這魔教妖女的厲害,當下連忙留心戒備,同時發現身後風聲嗖嗖,竟是多位師弟都蜂擁而上,李洵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出聲喝止,眾人一怔,紛紛停下身形。但便在這微微混亂時刻,突然間前頭金瓶兒處紫芒暴漲,如一團紫色火焰席捲而來,李洵大喝一聲,擋在眾人面前,手中仙劍祭出,將這紫芒擋了下來。

只是這看似威力無比的法術,李洵擋下之後,卻突然皺了皺眉,怔了一下,原先預料到的威力竟然如一張薄紙般一碰即破,看似強大的術法瞬間消散,而紫芒背後,金瓶兒的身影不知何時居然已經重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李洵臉上鐵青一片,恨聲道:「狡猾的妖女,又著了她的道,我們快追!」說罷,當先追去,身後焚香谷眾人自然以他馬首是瞻,紛紛趕上。曾書書半張了口,想說什麼,但看著人影幢幢閃動,隨即無力搖頭,嘆了口氣,向四周小心地看了看,慢慢跟了上去。

李洵對金瓶兒似是極為憤恨,一路追蹤而來,須臾不肯放鬆。其實以金瓶兒的道行本領,若是在平日,隨便什麼時候、地方,算計李洵在先,要想這般神不知鬼不覺的溜走,對她來說也並非什麼多難的事情。無奈此刻她卻是極不走運,一來是在這似乎只有一條道的古老洞穴之中,避無可避;二來不久之前她剛剛與那個突然出現的神秘女子,也就是九尾天狐小白鬥法一場,雖然沒有受傷,並趁著小白與鬼厲糾纏之時好不容易脫了身,卻被小白那種古怪的法術給耗費了大量法力。

要知道小白乃是狐妖一族的老祖宗,一身道行修行了只怕早已過了千年,其道行之高,妖術之強,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人物。金瓶兒雖然也是聰慧之極的女子,但終究還是在小白手下吃了暗虧,本來這也不算什麼,一來不算丟臉,二來金瓶兒也並未受傷,小白也無心傷她,誰知卻在這等虛弱時候,竟遇上了李洵等人。

這一路李洵追來,片刻不得喘息,焚香谷名列正道三大派閥,李洵又是焚香谷谷主雲易嵐最得意的弟子,一身修行實不可小覷,金瓶兒幾番用巧或全力奔馳,都無法躲過追在後頭李洵的耳目。時間一久,金瓶兒感覺自己開始慢慢胸悶,連呼吸也有些慢慢不勻了。

金瓶兒心中越來越是著急,自從進入這鎮魔古洞之中,怪事是一件連著一件,先是遇到那個神秘女子小白,後來鬼厲又與那神秘女子同時失蹤,剛剛不久之前,這洞穴深處傳來的異嘯怒吼與熾熱之極的熱浪,彷彿都說明這洞穴深處似乎已經有人動手鬥法。然而金瓶兒幾番思忖,終究不願貿然深入,畢竟對她來說,她可不像鬼厲那般願意甘冒大險深入進去,鬼王宗和她關係雖然此刻非淺,但也不到她為之賣命的地步。

只是此刻背後有人苦苦追逐,金瓶兒一路閃掠,也不知又向鎮魔古洞深處飛進了多遠。這一個古老山洞當真深的可怕,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感覺上這洞穴地勢並沒有嚴重向下傾斜的模樣,卻不知它這麼到底通向何處。

黑暗中,耳邊風聲尖銳如刀聲,不知何時開始,那陣陣陰風已經消失了,但是李洵的聲音卻始終跟在身後,不曾消失過。

便在這時,前方黑暗之中,忽地竟有個模糊人影一閃,金瓶兒何等眼力,瞬間便看出正是那個剛才讓自己吃了大苦頭的女人,也就是九尾天狐小白。

而默默佇立在黑暗裡的小白,似也發覺了什麼,身上亮起了一道白色的柔光,緩緩轉過身來。

「又是妳!」小白皺了皺眉,向金瓶兒淡淡道。

金瓶兒去路被她擋住,不得已停了下來,剛才她已領教過小白的手段道行,委實不敢輕舉妄動,只是此刻前有堵截,後有追兵,一時她也為之變色。

小白臉上似乎心事重重,看了一眼金瓶兒,沒有讓開道路的意思,彷彿是不願讓她過去,正要開口說話,忽然間她又是一怔,轉身向來路看去,然後忽地冷笑一聲,道:「怪了,今日來這裡的人可真是多啊!」

說話聲中,李洵的身影伴隨著呼嘯從黑暗中掠了出來,待看清場中竟然又多了一個絕美的陌生女子之後,李洵顯然有些警惕之意,沒有立刻對站在前方的金瓶兒出手,而是站住了腳步。

小白向李洵看了一眼,忽地目光中一寒,似乎是認出了李洵。片刻之後,只聽呼呼風聲大作,李洵身後的黑暗中又不停閃動人影,卻是其他焚香谷弟子趕到了,這些人道行不如李洵,速度也比他慢了許多。

小白目光在這些焚香谷弟子臉上和衣衫飾物上轉了一圈,忽地冷笑道:「焚香谷的人?」

旁邊金瓶兒忍不住看了小白一眼,隱約聽出小白對這些焚香谷的人抱有不滿之意,不禁心中暗暗高興。

而前頭李洵一時摸不清小白虛實,而且他也不願在此刻節外生枝,當下朗聲道:「在下李洵,乃焚香谷雲易嵐谷主座下弟子,不知姑娘是哪位?我等並無意冒犯姑娘,只是這女子,」他一指金瓶兒,道:「她卻是作孽多端、惡貫滿盈的魔教妖女,我等正要將她除去,如姑娘沒有其他事情,麻煩站在一旁,我等感激不盡。」

小白哼了一聲,非但沒有走開,反而慢慢向前走了兩步,淡淡道:「我正是有些事情,所以不能走開。」

李洵臉色一變,他身後眾焚香谷弟子有幾個已然怒聲喝了出來。

李洵沉聲道:「這位姑娘,妳維護這個妖女,便是與焚香谷為敵,也是與天下正道為敵,妳可知道麼?」

小白「哈」的失笑,伸出白玉也似的手掌,輕輕撫弄鬢邊秀髮,冷笑道:「與焚香谷為敵?與天下正道為敵?無知小輩,這些早就是你家姑奶奶幾千年前玩剩下的了。」

焚香谷眾弟子一起大嘩,李洵臉上也是閃過怒容,只是他定力畢竟比這些師弟要好,而且一時搞不清楚這個神秘女子來歷身分,反而是攔住了要衝上的幾個師弟,寒聲道:「這位姑娘好大的口氣,請問閣下是誰?」

那裡的小白卻沒有回答他,反而看去有些發怔,半晌之後,她似自言自語了兩句,忽然卻又是「噗哧」一聲,竟是自己莫名其妙笑了出來,搖了搖頭,低聲笑道:「姑奶奶……唉,好久沒這麼說話了,居然連自己聽了都有些回不過意思來,真是……唉,難道真是老了麼?」

說著,她臉上笑容慢慢消失,怔怔出神,表情看去,竟彷彿有些出神起來。

金瓶兒在一旁為之啞然,一時不知這古怪的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

而前頭李洵脾氣再好,也被小白氣得幾乎要炸開了,怒道:「我好言勸妳,妳若再不讓開,可不要怪我們得罪了。」說罷,他冷笑兩聲,道:「單憑妳剛才那幾句挑戰天下正道的話,我就可以將妳擒下,妳可不要不知好歹。」

小白慢慢抬眼,向李洵看了過來,深深看了看他,忽然道:「那個小姑娘!」

金瓶兒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小白喊了第二遍,這才怔了一下,愕然道:「妳在叫我?」

小白哼了一聲,道:「不是妳我又是喊誰?」說著,她輕輕擺了擺手,走上一步,卻是擋在了李洵等人與金瓶兒的中間,道:「妳走吧!這些人我替妳擋著。」

李洵等人登時勃然變色,金瓶兒卻是大喜過望,一時竟有些不敢相信,連忙道:「多謝……多謝前輩。」

她說完,生怕這古怪女人反悔,連忙閃身向前頭黑暗中掠去。

李洵等如何能讓這殺人兇手再一次逃脫,剛要發力追去,卻只見白色光輝一閃,瞬間一片光幕已然亮起,擋在了小白身前,將去路擋了個嚴嚴實實,片刻之後,金瓶兒的身影已然不見了。

李洵直氣得咬牙切齒,回頭對著小白怒道:「妳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幫那個妖女?」

小白微微一笑,似乎李洵的惱怒在她看來,反而更加令她高興,悠然道:「我?我是誰你管的著麼你!至於說我為什麼要幫她,不為別的,就因為我看你們這些焚香谷的人不順眼。」

李洵和他身後所有焚香谷弟子都怔了一下,一時啞然,都說不出話來,李洵忍不住問道:「這位姑娘,難道我們之前曾經見過麼,又或者我們曾經得罪過妳?」

小白搖了搖頭,微微翻眼,眼波流蕩,如水一般,嘴角間更掛著淡淡勾人魂魄般的笑容,道:「我們沒見過,你們也沒得罪過我,可是我啊……」她微笑著,似乎很是高興的說道:「可是我就是看焚香谷不順眼,你能拿我怎麼辦呢?」

李洵等人當真是氣得牙根都癢了,也不等李洵下令,早有焚香谷弟子怒喝著撲了上去,李洵也不阻擋,這女子如此辱罵和挑釁,若還不教訓她一下,只怕焚香谷日後都無臉面做人了。

黑暗中,只見著十幾道人影,從黑暗中躍出,向著那片白色光幕,紛紛撲去,而光幕背後,小白的笑容依然,只是眼光之中,更多了幾分嘲諷之意。


風,伴隨著急速掠過的身影,化作尖銳的輕嘯聲在耳邊不停呼嘯,不知道有多少路途,在腳下紛紛消逝。陸雪琪飛馳在這古老黑暗的洞穴之中,向著前方那未知的神秘而去。

不知怎麼,她分明仍不知道,在前方等待著她的會是什麼,可是在她心中,竟有種狂熱一般的情緒,在她如冰霜一般的心裡熊熊燃燒,如最熱烈的火焰。

於是她飛馳,再也不顧其他。

身後的人影都早已消散,剛才掠過一個地方的時候,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感覺出,那裡的黑暗中彷彿有個身影隱藏其中,只是這感覺轉眼即逝,在那電光石火之間,那黑暗中的人影彷彿有些異動,隨後似發現了什麼,竟然又消失了下去。

遠遠的身後,那陣陣呼嘯而過的風中,不知是否有那麼一聲輕嘆呢?

陸雪琪不知道。

這感覺她絲毫也不曾放在心上。

這樣的一生,又會有多少的事,或人,值得你這般不顧一切呢?

如果沒有,或許是悲哀吧!

如果有,那就不顧一切吧!

天琊神劍握在手間,綻放出越來越強烈的光芒,如同最澎湃的心潮,轟然閃動。

那一片,藍色的身影,越飛越遠,卻又彷彿,越來越近!

風,還在刮著,

前方的路,依然還黑著,

只是,終究還會有個人,在這條路的盡頭吧!

她飛馳,飛馳,飛馳著……


那一束,綠色的光芒,在前方緩緩亮起,陸雪琪終於看到了黑暗中第一束的光亮,遠遠的,在黑暗中,如一個寂寞的幽靈輕輕徘徊。

她忽然停下了腳步,瞬間,天琊神劍上所有的光輝都收斂了起來,如悄悄隱藏的害怕的女子。黑沉沉的黑暗緩緩湧上,將她的身影吞沒,掩蓋過去。

她在黑暗中,默默凝視那綠色之光,在那綠光的背後,會是什麼等待著她?

是失望,還是他?

若是他,又怎樣?

她竟為之而猶豫,而躊躇,那充盈心間的狂熱如火焰,依然燃燒而不曾消失,只是那火焰深處,竟還有幾分幽幽的酸楚。

她凝視了很久,很久,慢慢的,移動腳步,向後退了一步。

是畏懼麼,是退縮麼?

這一生,還有你不能面對的人麼?

不能,還是不敢?

緩緩的,有窒息的感覺,黑暗在周圍獰笑著,誰在前方?命運從來不曾微笑,誰又能這般容易戰勝自己。不曾畏懼生死,不曾害怕時光,可是誰能夠,完全面對深心?

黑暗裡,一片寂靜。

她彷彿又要後退。

看不見的容顏,又是怎樣的痛楚?

忽地,那熾熱的熱浪陡然出現,在那綠色的幽光背後,傳來巨大的轟鳴。

赤色的火焰,彷彿猙獰的兇手,在這世間猖狂的獰笑,咆哮的聲音,震懾著世間萬物。腳下的大地與周圍的巖壁,再一次開始紛紛震動,大概是因為接近的緣故,顫抖的大地震動的更加厲害,直令人無法想像,在那火焰深處,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

火光遠遠倒映,雙眸在黑暗中霍然閃亮。

燃燒的,彷彿是眼眸吧!

淡藍色的光輝,突然再次閃爍,從黑暗中迸發出來,熱浪滾滾之中,那一個美麗身影迎風而立,秀髮飛舞。

「轟!」

巨大的咆哮與大地的震顫如雷神一般,讓凡人驚懼,整座洞穴都彷彿在發抖,無數的落石在身邊落如細雨,只是那個身影,卻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她飛馳,在那如末日一般的景象中,在越來越如瘋狂的落石之中,飛馳著,向著那火焰深處,最亮的地方,飛馳而去!

沒人知道,在前方會是什麼。

可是誰又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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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08: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恐怖~
堅硬的地面,在熾熱的火焰灼燒之下,甚至開始有了融化的跡象,熊熊烈焰,從赤焰魔獸的巨口中不斷噴射而出,直有毀滅一切的氣勢,將這個巨大的石室空間,變作了一個恐怖的火海。

鬼厲的身影,從一開始就消失在了火光之中,再也沒有出現過。

噴吐出一波如山火焰之後,赤焰魔獸那燃燒的雙眼向著那火海深處狠狠注視著,似乎在找尋什麼,暫時停頓了下來,熾熱的火焰依舊在地面上燃燒著,周圍的空氣似乎也在沸騰。

然而,鬼厲與他肩頭的那隻猴子小灰,卻同時消失不見了。

難道他已化為灰燼?

片刻之後,答案出現了。火海上空,凌空出現了鬼厲身影,剛才那瞬息之間,鬼厲幾如妖魅一般,竟閃身到了赤焰魔獸的上空,完全閃開了那可怕的烈焰。此刻,在他的手中,重新現出那閃爍著青色光芒的噬魂魔棒,在一片火光中,他的臉色漠然而從容。

猴子小灰在他的肩頭,對著下方那隻巨大的魔獸,忽地齜牙,咆哮了一聲,顯然對著這個老對手,牠也有些激動起來,縱然是猴子,但在鬼厲身邊如此之久,那血液之中,多多少少也有那麼一些噬血珠剛烈凶戾的氣息吧!

赤焰魔獸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叫,聲音遠遠迴盪了出去,彷彿雷鳴一般,隨即,那巨大的身軀霍然騰空而起,瞬間周圍的氣息幾乎都被灼熱的烈焰蒸發殆盡,只剩下了酷熱。那閃爍著凶戾火光的巨體,轟然而至。

這一次,鬼厲卻沒有閃避,看著那比自己身軀大了無數倍的上古魔獸,他的眼眶中似掠過奇異光芒。而在赤焰魔獸撲來的身軀背後,那詭異的八凶神像光圈,依然追隨在牠身後,緩緩轉動,明亮不定,如一隻神秘的眼睛,冷冷注視著這一場搏鬥。

噬魂魔棒頂端,噬血珠表面上暗紅色的血絲在片刻之間,一絲絲全數亮起,迎著那飛撲而來的火軀,鬼厲非但沒有後退,這一次竟當面迎上。

赤焰魔獸似乎也未曾想到,這渺小的人類竟然與自己當面對抗,反是身軀微微一窒,但隨即火焰更甚,咆哮巨吼聲中,一口咬下。

巨大的火花如天際落雨,紛紛而下,但落到鬼厲周身三尺時候,竟遇到無形屏障,盡數被彈了開去。與此同時,鬼厲依然掠至赤焰魔獸的身前,那一雙燃燒著熾熱火焰的巨目,幾乎就在他的身前。

鬼厲在重重烈焰包圍之中,身旁,小灰發出了一聲尖嘯,噬魂魔棒向前,對著赤焰魔獸的頭顱,刺了過去。

那青色的光芒,瞬間大盛,如火光中迸發的燦爛蓮花,隨即,那蓮花深處,竟似又開出如鮮血般艷麗無匹的紅……

鮮紅!

噬血珠在熱烈的空氣中,彷彿也在微微顫抖,灌注其中的力量,有多少年未曾如此強大,那青色的氣息,在珠體深處急速旋轉,彷彿咆哮著渴望殺戮。

那分明是一片火海,但周圍的溫度卻在瞬間冷卻,冰冷的氣息從天而降,籠罩了赤焰魔獸。第一次的,這隻古老的守護神獸在驚愕之中本能的感到畏懼,但更強大的本能,卻促使牠發出更兇惡的咆哮,再次向著鬼厲咬下。

那巨頭撲下之際,熊熊烈焰轟隆而落,便在這個時候,鬼厲將噬魂魔棒深深刺進了赤焰魔獸那嘶吼的口中。

巨大的身軀,在半空中停頓了下來,周圍的空氣依舊那般熾熱,但一股冰寒,卻彷彿是從人心深處,就那般散發出來。不知何時開始,小灰還是趴在鬼厲的肩頭,身軀也沒有變化,但那三隻眼睛之中,彷彿受到了什麼刺激,已經變作了紅色,看去刺眼之極。

而此刻看著赤焰魔獸在鬼厲噬魂一擊之下,頹勢瞬間閃現,小灰更是面露猙獰之象,向著那赤焰魔獸,露出獠牙,獰笑了一聲。

轉眼之間,周圍的溫度繼續下降,赤焰魔獸身上的高溫也隨之退卻,彷彿帶著一絲難以形容的畏懼眼神,赤焰魔獸那燃燒著火焰的雙眼中竟閃爍著恐懼。

凌空虛立的鬼厲,緩緩抬頭,從他手中的噬魂魔棒之上,紅色的火光充斥了整根法寶,似乎正一點一滴毫不留情地將赤焰魔獸的精華,盡數吸來。

鬼厲面上似微微有痛楚之色,臉上也呈現出一層赤黃之光,但在閃現三次之後,隨即被一層金色的光輝所掩蓋。

赤焰魔獸再也無法支撐巨軀,從半空中頹然摔下,剛剛在片刻之前還不可一世的怪物,此刻竟然已變成了這般軟弱景象,若不是親眼所見,幾乎難以置信。石室裡的火焰在迅速的消散著,溫度也下降的極快,取而代之那高溫的,是從鬼厲身上散發出來的極冷冰寒,且帶著一絲邪惡氣息的味道。

赤焰魔獸倒在了地上,身上原本熊熊的火焰此刻已然所剩不多,遠遠看去,這隻守護魔獸似乎已經失去了絕大部分的力量,在充滿恨意的注視著緩緩落下的鬼厲之後,赤焰魔獸終於發出了一聲怒吼,然後巨大的身軀緩緩消散在空氣之中。

只是,牠的身軀雖然消散,但半空之中那個神秘的八凶神像光圈,卻沒有消失,而且似乎根本沒有受到剛才那一場鬥法的影響,仍然明亮不定,緩緩自轉著,慢慢後退,最後,停留在了重新現出身影,依然坐在地上的獸神身前,那一只古老火盆之上。

火盆中,火焰靜靜燃燒著。

在一片被鬼厲那噬血珠妖力籠罩而來的冰寒氣息中,這是唯一的火焰與光明所在,它似乎完全不受鬼厲妖力的影響。

鬼厲重新落到了地上,但他的臉上,卻完全沒有勝利的喜悅,望著那片依舊燃燒的火焰,他的瞳孔似乎還在微微收縮。

那神秘的光圈,緩緩轉動著,八個兇惡猙獰的神像,依次亮起、黯淡又明亮,彷彿在神秘的訴說什麼。

光圈之下,是獸神那帶著深深疲倦卻依然微笑的臉龐。

「啪,啪,啪……」

獸神輕輕拍掌,溫和的笑了,道:「厲害,厲害,想不到你竟有如此道行,和這等厲害的法寶,我雖然早料到你道行不低,但卻也沒想到竟高到了這等地步。」

他低低嘆息了一聲,彷彿有些自嘲,又道:「我好像總是錯了,不是麼?」

鬼厲望著他,緩緩道:「這次出現的赤焰魔獸,雖然聲勢驚人,但威力卻比不上當日在焚香谷玄火壇裡的那一次。」

獸神看著鬼厲,沒有說話,但眼神之中,卻慢慢有了讚許之意,點了點頭。

鬼厲淡淡道:「這赤焰魔獸,分明正是這巫族傳下的八凶玄火法陣的護陣靈獸,所以只要這陣法所在,尚能啟動,便能召喚出這一等一的魔獸。只是赤焰魔獸乃是被拘禁在陣法之內的魂獸,陣法所含玄火之力越大,牠的威力便也越大。」

他看了一眼獸神身前的那只火盆,道:「這只火盆,可是傳說中能聚天地離火精華的『聚火盆』?」

獸神笑了一下,道:「不錯,正是聚火盆。」

鬼厲點了點頭,淡然道:「有這聚火盆在,你便能以其中離火之力驅動玄火,啟動法陣,召喚赤焰魔獸。但這法寶雖然神奇,卻未必比得上在焚香谷玄火壇中地下,那熾熱熔岩上千年的充實火力,持續不斷的供給法陣,所以你此番召出的赤焰魔獸,雖然看去威勢很大,但只不過是空有軀殼罷了。」

「哈哈,好,好,」獸神大笑,撫掌道:「好一句空有軀殼,說的好,可惜這世間能說這一句的,除了你,卻不知還有何人?」

鬼厲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至少,將你打成重傷的那個人,有資格這麼說話。」

獸神笑容忽地一斂,面色沉了下來,目光也變作陰冷,向鬼厲看去。鬼厲直視他的眼眸視線,坦然相對,卻也感覺到一陣懾人氣勢,從那個看去病弱的身體上散發出來。

獸神看著鬼厲,慢慢地開口,道:「我聽說,那個打傷我的人,似乎跟你也有幾分過節吧?」

鬼厲臉色登時也為之一變。

兩個男人對望著,都沒有再說話,但這個石室之間的氣息,卻彷彿已降到了冰點。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他們二人似乎同時若有所覺,獸神微微抬眼,鬼厲卻是轉過身子,向這個石室的入口處,望著。

那一眼,在黑暗中如驚鴻掠過,在心間劃下了痕跡……

赤焰魔獸已然消失,整座巨大的石室中,重新又是陷入了黑暗,只有獸神身前那個火盆裡,還有一團火焰靜靜燃燒,照亮著附近小小地方,發散著些許光亮和溫暖。就連在火盆上方緩緩轉動的八凶神像光圈,也並沒有多麼耀眼。

可是,就在那個瞬間,在那黑暗的深處,一個身影,被淡藍色溫柔的光輝輕輕籠罩著,靜靜佇立在那裡,熟悉的容顏,映入眼簾,一個怔然的片刻,就像已過了千年萬年。

怔怔的,看著她。

一步,一步,緩緩走近。

陸雪琪的手,在黑暗微光裡,顯得很是蒼白,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用力抓著天琊的緣故。但是她的容顏之上,卻彷彿沒有絲毫激動的情緒,一如當初初見面時,那個冷若冰霜的女子。

她慢慢的,走近。

走到他的身旁,站立。

沒有說話,沒有言語,她的眼眸之中,此刻只剩下了那團火焰倒映的光影。那一刻,又是過了多久的光陰?

獸神默默地看著這一男一女有些奇怪的舉動,卻什麼也沒有說,也什麼都沒有做,在他那深深永遠也看不清的眼睛中,閃爍的複雜神情,卻又有誰能夠明白呢?

和他,並肩站著。

陸雪琪的眼,從走過來之後,就再也沒有看向鬼厲。

半晌之後,在靜默已久微微有些怪異的氣氛中,只聽見她低低的,平靜的,卻彷彿那平靜之中更有著一份說不出的情懷,低聲道:「原來……當真是你……」

鬼厲沒有說話,他注視著面前這個女子那婉約而美麗秀氣的絕美容顏,良久之後,他所做的,卻只有一件事而已。

他向著她,慢慢——

微笑。

然後,他站到她的身旁,並肩站著,深深呼吸,那一股從胸膛深處迴盪的火焰,彷彿溫暖了整個深心。

陸雪琪似感覺到了什麼,徐徐的,她的臉竟有些蒼白中隱隱的紅,可是,她卻沒有任何的遮掩,她只是——在冰霜一樣的容顏上,向著前方,向著那團熱烈的火焰,倒映在她眼中的火焰,微微笑了。

那樣,溫暖的,笑容!

兩個身影,並肩站著,看著獸神,面對著這方今世上不可一世的魔頭。

獸神的眼中,卻有痛楚一般的神色掠過,慢慢低下了頭。


火焰靜靜的燃燒著,石室裡的景象,似乎在火光中顯得有些朦朦朧朧了,三個人的身影,佇立了許久。

直到,獸神重新抬起了頭,目光在陸雪琪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後,落在了鬼厲身上,忽然道:「你答應我一件事,行麼?」

鬼厲一怔,不曾想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道:「什麼?」

獸神的臉上有著很深很深的倦意,淡淡地道:「你們兩個無論是什麼目的,反正都要與我一戰,若是死於我手,自然沒什麼好說的,若是我敗了,也不怪你們,只希望你出了這個古洞之後,替我做一件事。」

鬼厲道:「你說。」

獸神默然了片刻,道:「你記得洞口有一尊石像吧!」

鬼厲臉上掠過一絲奇怪的神情,緩緩點頭,道:「是。」

獸神聲音變得低沉,幽幽道:「若是你有機會出去,便替我採一束她當年最喜歡的百合,放在她面前吧!」

「百合……我知道了。」鬼厲慢慢點頭,只是他的口氣之中,似乎多了幾分異樣的情緒。陸雪琪感覺到了,卻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看了他一眼。

獸神搖了搖頭,似乎自嘲般笑了一下,然後對著鬼厲,微笑道:「不過你們呢!若是你們留在了這裡,再也沒有機會出去的話,你又會有什麼心願呢?」

他目光從鬼厲身上又緩緩落在陸雪琪臉上,微微笑著,眼中彷彿還閃爍著異樣的光芒,道:「妳呢!妳也有什麼心願要講麼?」

鬼厲沉默,陸雪琪也沒有說話。過了片刻,陸雪琪悄悄向鬼厲看去,只見他的臉上,卻是隱約複雜的神情,帶著幾分痛苦。

她深深呼吸,忽然道:「我沒有更大的心願了!」

這一句話,她雖然口氣平淡,但說的卻是斬釘截鐵,更不給自己半分的迴旋餘地了。

或許,她也真的不想,再也不想,給自己什麼餘地了吧?

鬼厲的身子,震了一震。

然後,他看向身旁的那個女子。

深深凝望。

不曾言語。

獸神看著陸雪琪,眼中的異光卻是越來越亮。忽然間,他雙手一拍,雖然身子還有幾分搖晃,但他依舊還是站了起來。鮮艷的絲綢衣衫在他身邊席捲過去,惡獸饕餮也站了起來,在主人身邊低聲嘶吼。

「好,好,說的好!」

獸神對著陸雪琪,眼中慢慢散發出的,竟是一種莫名的狂熱,「就是這樣,就是這樣,這世間女子,果然還有如她一般的。」

他仰天長笑,狀若癲狂,在笑聲末了,卻猶如哀嚎,帶著一點嗚咽。隨著他的身軀晃動,一股莫名的氣息緩緩升騰,原本沉靜而緩緩自轉閃爍的八凶神像光圈,突然轉速開始迅速加快,八個神像同時亮了起來。

那彷彿來自遠古神魔的古老凶戾氣息,與前番赤焰魔獸截然不同的惡魔咆哮,瞬間瀰漫開去,那個古老火盆中的火焰,在妖力催持之下,再一次的,緩緩變大。

而這一次,那團燃燒的火焰,竟然緩緩離開了火盆,猶如鑲嵌在那個神秘的八凶神像光圈之中的軀體,與八凶神像一起升到了半空,熊熊燃燒。

「你說的對,我召喚出來的赤焰魔獸的確因為玄火之力不足而不如玄火壇的那座法陣,」在光圈之後,獸神蒼白的臉上湧現出紅色的光潤,似乎因為這絕世妖力的降臨,他也為之復甦,「但是這裡的法陣,卻是當年玲瓏親自布下,遠勝過玄火壇那處遺跡的法陣,這奧秘之處,就讓你們看看吧!」

他淒厲的長笑聲中,整個身軀漂浮到半空,緩緩融入了那團越來越盛的火焰之中,終於消失不見,地面之上,饕餮大聲咆哮著。

下一刻,那八面凶神的神像之上,陡然間,所有神像的眼睛如充血一般,突然都亮起了紅色的光芒,如惡魔重新醒來,剎那之間,漫天神魔如一起狂呼,尖銳嘯聲鋪天蓋地,震耳欲聾。

那團火焰越燒越烈,火焰深處開始不停發出隆隆如雷鳴般的聲響,焰心漸漸轉做純白之色,即使隔了老遠,以鬼厲與陸雪琪之道行,也感到難以忍受的酷熱。

而在漫天魔嘯之中,迴盪著神秘的咒語之聲,那咒語晦澀而悠長,古老而艱深,彷彿遠古的先民,膜拜著神明,用盡全身心的信仰靈力,召喚著那夢寐中的神明。

巨焰,焚燒!

那咒語突如疾風驟雨,撕裂人心。

在聲聲如敲打心靈的咒語聲中,突然,一股巨大而沛不可當的威勢,從那巨大的火焰深處猛然散發出來,那威力如此巨大,鬼厲與陸雪琪不能抗拒抵擋,被迫向後倒飛了出去。

是什麼可怕的咒文,又是召喚來了何等恐怖的靈物,竟有如此的威力?

一時之間,鬼厲與陸雪琪齊齊為之變色,這哪裡是人力可以抵擋的力量?

那火焰瘋狂的焚燒,烈焰在半空中如妖魔狂舞,迎接著這火焰深處的恐怖到來。最熾熱的地方,幾乎是純白的焰心,忽然,在劇烈的閃動之中,似某種生物,緩緩喘息,睜開了眼睛。

瞬間,周圍古老堅硬的巖壁紛紛碎裂,地面上現出無數條巨大的裂縫,並從裂縫深處,更透出了赤紅色的光芒,彷彿腳下,就是恐怖的火山熔岩,即將噴發。

而那喘息之聲,猶如一聲龍吟,在這個空間中……

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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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09:1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八荒火龍~
鎮魔古洞,洞口。

玲瓏巫女神像之前,黑木默然佇立,而凶靈黑虎也沉默著,站在他的身後。陸雪琪等人已經進去很久了,更不用說之前鬼厲等人,而這麼長的時間裡,誰也不知道那個古老洞穴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只是,他們兩個兄弟,似乎都沒有表現出關心的樣子,在他們的眼中,似乎只有那一尊玲瓏巫女的神像。

突然,在這一片靜默之中,腳下的大地竟然開始微微顫抖起來,隱隱的轟鳴雷聲,從那鎮魔古洞之中傳了出來。黑木身子一震,轉身與黑虎對視一眼,但還不等他們想個明白,更大的異變,已經發生。

原本黑沉沉的天空蒼穹,籠罩在焦黑山峰上空的黑雲層中,突然射出了一道金色的光芒,如利劍一般,從天而降,刺穿了沉沉黑暗。緊接著,厚厚黑色雲層的邊緣,都開始透射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如同替這黑雲鑲嵌上了一層金色的光邊。

隆隆雷聲,千萬年來,重新在這座被詛咒的山峰上空響起,雲層開始瘋狂的湧動,似乎有某種神秘莫測的力量,在不斷的甦醒,讓天地也為之動容。

黑木與黑虎怔怔望著這天地異變,忽然間,黑木一轉身,遲疑了片刻,聲音似乎有微微的顫抖,低聲道:「陰風……也消失了。」

黑虎巨大的身軀,凝視著那洞穴深處,深深黑暗裡,再也沒有了陰寒刺骨的陰風,取而代之的,是熾熱翻滾的熱浪。

「怎麼回事,裡面出了什麼事?」黑木的聲音隱隱有幾分激動,但是被黑布籠罩的面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是見他死死盯著那個鎮魔古洞。

與他相反,黑虎面對這些異變,表情卻十分的複雜奇怪,似乎有說不出的歡喜,可是那白色煙霧構成的臉上,竟然還流露著一絲哀傷。

「是火龍,八荒火龍!」他淡淡的,低聲的道。

「什麼?」

黑木不能置信地疾轉過身,盯著黑虎,道:「你說什麼,八荒火龍,這世上除了娘娘之外,如今怎麼可能還會有人能夠召喚八荒火龍?」

黑虎目光蒼茫,慢慢轉到那尊石像之上,半晌之後,道:「本來是沒有人的,因為那召喚的咒文與萬火之精玄火鑒,都早已失落了,可是,」他笑了笑,然後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黑木,道:「可是,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曾經領悟了巫女娘娘她全部的巫法咒文,而娘娘生前唯一布下尚存並能召喚八荒火龍的八凶玄火法陣,又恰好就在這裡。」

黑木怔了一下,沒有說話,半晌之後,頹然搖頭道:「原來他……竟然還有這一手。可是八荒火龍乃毀滅萬物之凶物,他召喚這隻神獸,難道忘了當年娘娘就是用這火龍將他生生焚滅的麼?」

黑虎淡淡冷笑一聲,道:「誰知道,我只記得娘娘當初走的時候,彌留之際親口對我說過的一句話。」

黑木一震,道:「什麼?」

黑虎臉上現出濃濃的恨意,霍然轉身,看著那異變越來越是明顯,震動越來越大的鎮魔古洞,冷笑道:「娘娘交代過,日後無論再過多少年,一旦火龍復生,在此降臨,便是這一場冤孽結束之時!」

黑木喃喃念了一遍:「冤孽結束之時……」忽地,他臉色一變,道:「難道,娘娘她早已預料到了?」

黑虎沒有理會他,對他來說,在這熾熱之風越來越烈,天際雲層翻滾,金芒亂閃,天地亂象紛呈的時刻,他的眼中,卻只有那尊石像。

他慢慢移到石像前,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低聲道:「娘娘,娘娘……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您別著急,再等一會兒,等一切都結束的時候,黑虎就來找您,從此永遠侍奉在您的身旁。」

黑木木然地望著這位前世的兄長,然後,他仰天眺望。

那天,還給他的,卻是一個當頭雷鳴!

轟隆!

風雲更急了,大地震顫的越發強烈。


鎮魔古洞甬道之中,曾書書後退半步,避開了一道閃爍衝來的白色光體,躲在一旁,但同時心中卻是暗暗叫苦。自從李洵等人不知怎麼就突然在這鎮魔古洞之中惹到了一個白衣女子,偏偏這個看去比金瓶兒還妖媚幾分入骨幾分的女子,道行卻是高的不可思議,李洵等焚香谷弟子一擁而上,卻被她用一個古怪之極的道術盡數給擋了回來,而此刻全部的人都被她施展一個法術給困住了。

那是與小白困住金瓶兒所施展的一模一樣的法術,神秘的白色光球向著人群衝去,焚香谷弟子們用各自法寶將之擊飛,不料這法寶竟然越打越多,剛開始還沒什麼,但過了一會之後,這洞窟之中已然到處都是白色光輝的籠罩範圍之內。焚香谷弟子眾多,見機應變之能又不如金瓶兒遠甚,那白色的光體幾乎是一轉眼間就衍生出了無數個出來,紛紛在半空之中橫衝直撞,將這些剛開始還想將小白捉住好好責罰的焚香谷弟子,打的是叫苦不迭。

眼看著焚香谷弟子陷入困境,曾書書總無法袖手旁觀,只得加入戰局。無奈那白衣女子道行奇高,曾書書也無法追到她,相反,很快也被許多白色的光球包圍住了。不過曾書書畢竟機靈過人,才幾個回合,登時便知道其中有異,連忙大聲提醒旁邊焚香谷弟子不可亂斬這些白色光球,眾人這才醒悟過來。

只是雖然如此,這白色光體已經是漫天都是,將這些正道弟子圍了個嚴嚴實實,東一個射來西一個撞,人人手忙腳亂。

小白慢慢從天而降,落到地上,看著前方白光閃爍,焚香谷眾人狼狽不堪的樣子,冷笑了一聲,出了一口長氣。她雖然得道千年,但決然不是什麼慈悲為懷、虛懷若谷的仙家人物了,被焚香谷在玄火壇中禁錮了數百年,這一口惡氣當日雖然輕輕放過,但不找焚香谷的人麻煩,已經是焚香谷弟子燒高香了,如今居然送上門來,偏巧她正與鬼厲一席談話之後,心情正壞,可謂撞到槍口之上。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忽然,春風得意的小白心中竟是一凜,一股從未有過的心悸感覺,竟是從內心深處猛然冒起,心口更是不由自主地猛跳了幾下。

一股古老而狂暴的力量,在前方,在這個鎮魔古洞的深處,緩緩升起,彷彿沉眠了千年萬年,終於第一次甦醒。只不過這甦醒的開始,竟已讓天地為之變色。

隆隆雷聲,從大地深處緩緩傳來,劇烈的震顫,隨即從遠方如波濤一般湧來,大地開始劇烈的顫抖。這一次,無數巨大的石塊都開始紛紛落下,似乎根本無法承受這巨大的力量重生一般。

所有的人,大驚失色,倉惶之中,曾書書用盡全力,大聲招呼李洵,喊道:「李師兄,這裡太過危險,我們還是先出去為妙!」

李洵臉色蒼白,一劍擊飛一枚衝來的白色光球,只是心亂之下用力稍大,那光球被他擊飛數尺遠後,卻又分做了兩個一模一樣的光球,重新在半空之中積蓄力量,眼看又要重新衝來。不過自從這異變陡生之後,小白似乎心有旁顧,催發道術也慢了許多,這些光球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一直被逼迫的緊的李洵臉上青白相間,忽然間一咬牙,大聲喝道:「都出去,我斷後。」

說罷,他飛身而起,登時劍芒大盛,一時將大部分白色光體都擋了下來。焚香谷眾人向來對他敬重,聞言之後,再看看周圍情況,的確也並非久留之地,當下眾人紛紛向洞口方向奔逐。

只是李洵卻似乎並沒有走的意思,曾書書飛掠過來,替他連著擋下了數枚白色光球的撞擊,大聲道:「李師兄,你怎麼不走?」

李洵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之色,道:「可是……陸師妹還在裡面。」

曾書書眉頭一皺,怒道:「陸師妹她道行深厚,未必有事,你這般堅持,只怕誤人誤己!」

李洵臉色變了幾變,卻只見周圍震動更加強烈,落石趨勢經過這麼許久,非但沒有減弱的樣子,反而更有加劇之勢,他長嘆一聲,終於還是向後飛掠而去。

曾書書向那洞穴深處看了一眼,也隨之而出去了。

那些人的對話,每一句都落在了小白耳中,只是對她來說,除了淡淡冷笑,什麼也沒有打動心弦。空洞中的白色光球運動速度越來越慢,在李洵和曾書書身影也迅速消失之後,失去了目標的白色光球逐漸在半空之中停頓了下來,隨後漸漸聚集,緩緩融合,逐漸重新結成了一個白色光球,向著小白飛來。

小白緩緩轉身,向著洞穴深處凝望著。

那股古老巨大的力量,仍然在不斷加強著,小白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一股蘊含著無比強大的毀滅之力。周邊的巖壁仍然在不斷顫抖中剝落下大大小小的石塊,在轟鳴聲中紛紛摔落在地上,只是在她身影三尺之內,並無一塊石頭能夠擊中她的身體。

白色光球飛回到了她的身旁,如一個小小的精靈,在她身邊飛舞旋轉著,似乎在揣摩主人的心意。

而主人茫然若失的臉上,有的卻只是擔憂與失落。

那深深黑暗之中,就在此刻,轟然迸發出一聲怒吼,如巨龍長嘯,龍吟對天。

那股神秘的古老力量,終於完全甦醒了!


巨大的石室,完全被強烈的火光所籠罩了,先前的黑暗被徹底驅逐出去,找不到一絲陰暗的地方。這光亮,遠遠超過了世間任何的光芒,甚至令人感覺,連天際烈日降臨,只怕也不過如此。

曾經不可一世的赤焰魔獸,如果與之相提並論,簡直如一點螢火而已。

在這恐怖的力量之中,最熾熱的地方,無疑就是那個仍然存在並且急速轉動,閃爍著詭異光環的八凶神像光圈了。那裡,獸神曾經融入的火焰越來越白熱化,漫天神秘的咒文,也越來越急。

不停擴張又微微收縮起伏的焰心,彷彿如一個孵化的赤焰之卵,蘊育著某種可怕之物,而隨著周圍溫度的持續急速升高,那古老而神秘的所在,正一點一滴的凝聚著失去千萬年的力量,重新降臨到這個世界。

陸雪琪和鬼厲兩個人,已經被完全擠壓到了石室邊緣的牆壁之上,太過強大的烈焰之力,正在烘烤著他們的身心,搾取著他們身體裡每一滴的水分。

沒有汗水,因為每一滴汗水還未流出便已汽化,熊熊烈焰之中,倒映著他們通紅的臉龐。

陸雪琪忽然若有所覺,向身旁的鬼厲望去,那個男子,不知何時,握住了她的手掌。她沒有任何的驚愕訝然,即使是在這絕望的火海面對那未知的神秘力量。

手心裡,指尖上,傳來了溫暖。

曾經熟悉過吧!十年前曾經這樣吧!

那一場黑暗中緊握的手的過往!

鬼厲身子移動,離開了兩人靠著的牆壁,擋在陸雪琪的身前,淡青色的光芒,中間閃爍的是隱隱的金色光輝,從他手邊閃起,形成了一道光壁,擋在了身前。

頓時,酷熱之意減輕了許多,只是鬼厲的背部卻是微微抖動了一下,然後,他深深吸氣。

忽然,那隻在他掌心的手,用力握住了他,從他的身後,淡藍色的光輝泛起,起初,與那青色的光芒似還有些衝突,格格不入,但很快的,兩道光芒融為一體,結成了更強大的光壁,抵擋著那恐怖赤焰的火芒。

男人的肩膀,男人的背,默默地站在身前,陸雪琪緊緊握著手,嘴角邊,在那漫天火光之下,有淡淡的笑容。

突然,那冗長的咒文停止了,有那麼一刻,彷彿一切都瞬間凝固住了,所有的火焰,漫天的火芒,鬼厲與陸雪琪奮力抵抗的身影,還有那半空中旋轉不休的八凶神像。

最熾熱的火焰深處,緩緩裂了開去,從一道細縫,慢慢變大,從一個人大小左右的縫隙,變作了數倍之巨的空洞。在這漫天耀眼火光之中,那條裂縫裡,竟彷彿是不可思議的最深沉的黑暗。

然後,似什麼東西,在那裂縫深處,冷冷的,向這外面的世界注視了一眼。

一股凶戾充斥著讓人發瘋一般的絕望,瞬間掠過了這石室裡的每一個角落。

下一刻,如受到最瘋狂的刺激,全部的火焰瞬間迸發出最熱烈的光芒,龍吟聲越拔越高,如一場狂歡不止不休,那火焰深處,龍吟聲轟然而起,帶著恐怖,帶著絕望,那古老的神明靈物,從另一個世界降臨其中。

巨大的頭顱,慢慢伸了出來,如烈日一般耀眼而無法直視,那分明是沐浴在烈火之中的巨大古老火龍,每一處地方,都是火焰。

巨大的龍頭,就已經佔據了所有的空間,鬼厲與陸雪琪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不可一世、幾乎超越這世間存在的生物,甚至忘了抵抗,只是憑借本能,兩人的法寶結壁勉力抵抗著那洶湧而來的火焰。只是,那令人窒息的威勢,卻彷彿已宣告了他們的命運。

八荒火龍!

南疆古老巫族傳說之中,毀滅世間萬物的可怕凶獸,八凶玄火法陣最終極的召喚靈物,終於在千萬年之後,重現於人世間。

巨大的龍首,在烈焰之中緩緩轉動著,並沒有立刻毀滅什麼的舉動,被烈焰包圍的牠,從巨大的犄角到口中的獠牙,都呈現出一種在極度高溫中才能閃現的神秘的紅潤透明之色。

巨龍每一次深深的呼吸,便帶動了整座石室的劇烈顫抖,彷彿這個空間,對牠這樣強大的生物來說,不過是一個狹小的地方,甚至牠連身子,到現在也仍未出來過。

在龍首的背後,那轉動的八凶神像光圈,似乎隱沒在八荒火龍耀眼的光芒之中了,若隱若現中,那巨大的光圈似乎也在微微顫抖著。

是因為這火龍那令人絕望的力量?

還是那附身其上悠久之前的回憶?

沒有人知道。

也沒有人會再去想那個了,因為此刻,似乎慢慢適應了剛剛甦醒之後,那異樣感覺的巨大火龍,龍首之上,紅潤透明的巨大眼眶裡,燃燒的烈焰緩緩升高,龍頭也隨之慢慢轉動過來。

片刻之後,這恐怖的龍頭,正對了這石室之中,那緊靠在角落裡奮力抵擋的兩個人影。

「吼!……」

瞬間,巨大的轟鳴聲響徹了整個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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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09:4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末日~
那一聲嘶吼,彷彿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因為在漫天呼嘯的熱浪火焰之中,恐怖的八荒火龍的龍吟之聲,聽起來竟似乎有些遙遠。而鬼厲與陸雪琪所直接面對的,是怒濤一般噴射而來的巨焰,還有腳下曾經堅硬的地面,此刻卻完全崩潰了一般變作熔岩地獄,巨大的裂縫龜裂無數,赤紅的岩漿在腳下奔騰咆哮,如浪花潮汐一般飛濺,打在殘留的焦黑岩塊之上,不停的灼燒著,發出絲絲的聲音。

滾滾火焰,鋪天蓋地,轉眼已到了面前。

在這絕望的氣息中,彷彿已經無法呼吸。

被映的通紅的臉龐,鬼厲額角似有青筋閃現,在那巨大的洪濤面前,他雙目圓睜,大喝一聲,噬魂魔棒離開了他的手掌,漂浮在他身前半空之中。與此同時,鬼厲雙手結成類似佛家法印之結印,但從掌心中泛起的卻並非天音寺佛門真法慣常所有的莊嚴肅穆金色光輝,而是略帶了一絲詭異的暗紅之光。

在他法力催持之下,噬魂猛然間直立起來,豎立於虛空之間,頂端噬血珠上,隨著鬼厲手中法印結成,飄起了佛門金色的真言。而在鬼厲胸前與噬魂之間的地方,緊貼著噬魂魔棒,在虛空中空氣似緩緩扭曲,慢慢凝結成了一個太極圖案。

而這個太極圖案之間,閃爍的竟也非青雲門道家真法的清光,而是混雜了魔教異術的種種異象。世間最強大的幾門修真法門,終於是第一次,同時在一個人身上融會貫通而施展出來了。

赤焰餘光之下,陸雪琪默默站在鬼厲身後,凝視著全力以赴的這個男子,和他一起面對了前方,那恐怖的火龍!天琊淡淡的藍色光輝,在鬼厲的身後散發出來。

她的秀髮,在滾滾怒濤餘風之中,飄揚!

下一刻,熾熱無比的烈焰撞了上來。

瞬間,彷彿整個世界都變作了火一般,如置身洪爐,身受煉獄之苦,無盡的赤焰在耳邊轟然狂嘯,彷彿無窮無盡的手從四面八方瘋狂的拉扯著身軀,要將他粉身碎骨!

全身震抖!

然而,在狂濤一般的烈焰火海之中,卻仍有一點異光,在被淹沒之後,頑強的,在火海裡掙扎閃現出來。

噬魂!

金、青、紅三色光芒,同時從噬魂上散發了出來,凝結做無形之壁,在這末日一般的瘋狂之海中,保衛著主人。

彷彿奇跡一般,這似乎應該毀滅一切的八荒火龍一擊,竟被鬼厲擋了下來,就連仍趴在鬼厲肩頭的猴子小灰,也閃動著三隻變得血紅兇惡的眼睛,向著那隻火龍,怒吼了一聲。

只是鬼厲顯然並不好受,曾經被火焰映的通紅的臉龐,瞬間變作了蒼白,看不到一點血色,站在他身後的陸雪琪第一時間感覺到鬼厲身子微微的顫抖,連忙扶住了他,只是伸手觸及的時候,她已然大吃一驚。

鬼厲的整個身體,完全是異樣的火燙,連陸雪琪這等修行的人物,竟也有種手心灼傷的痛覺,更不用說鬼厲自身了。更驚心的,是陸雪琪扶住鬼厲雙手的時候,立刻感覺到了,雖然鬼厲仍保持著結成法印防禦的姿勢,但雙手雙臂之上,竟然是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這一擊之力,可怖如此!

這一擊無功而返,前方的八荒火龍巨大龍首微微擺動,似乎也有些意外,在如山般燃燒的赤焰之中,巨大的龍首緩緩低下,並沒有立刻再度發動攻擊,而是向這兩個渺小的人類望去。

龍眼之中,是那特有的紅潤透明的火焰!

「錚!」

清脆鳳鳴,藍光泛起,天琊從陸雪琪的手間翻然躍出,倒映著那個身影,踏上一步,將鬼厲的身子擋在身後,深深呼吸著,決然面對著那恐怖的存在。

黑色的髮,還在風中飄舞。

有幾縷髮絲,在熱浪中輕輕拂動,落在鬼厲的臉上,縱然是在這末日一般煉獄似的所在,那曾經熟悉的淡淡幽香,卻依然傳來心田。

在你絕望的時候,有沒有人可以與你相伴?

即使無路可走,還有人不曾捨棄麼?

那眼光在瞬間彷彿穿過了光陰,忘卻了這周圍熊熊燃燒的火焰,看到了當初少年時,曾經的過往。

黑暗深淵裡的回憶,彷彿和今日一模一樣,像是重新回到了,那曾經天真的歲月。

原來,這一個身影,真的是,從來沒有改變過麼?

那變的人,卻又是誰?

八荒火龍龍首之後,那轉動的神秘八凶神像光圈,突然開始閃爍了起來,各種詭異的符號若隱若現,在光圈之下,不停閃動。

八荒火龍的龍首突然一頓,強大如牠,彷彿也受到了什麼催促一般,再度發出了一聲怒吼。

那龍吟,似山呼海嘯,奔騰而來,瞬間,地面上所有的殘存岩塊都在劇烈震顫中迅速融解變作了岩漿,只不過片刻時候,鬼厲與陸雪琪的腳下,已完全是一片灼熱的熔岩之海。而隨著八荒火龍的龍吟長嘯,那岩漿之海,從原來無序的湧動,轉眼間紛紛如受巨力拉扯,開始向著同一個方向迅速流淌。

岩漿洪流越湧越快,熾熱的氣體蒸騰而上,將這曾經的石室變作了真正的熔岩地獄。很快的,太過巨大的力量,在這個岩漿之海上扯出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毀滅一切的赤焰在岩漿上熊熊燃燒,如一場高潮的狂歡之舞。

漩渦越來越大,深深陷下,被狂奔激流扯動的那一股咆哮,從這漩渦深處,慢慢的散發出來,如雷鳴一般,逐漸響亮,到了最後,它已震耳欲聾,甚至蓋過了半空之上的八荒火龍的龍吟之聲。

當急速旋轉的岩漿已經急速旋轉到幾乎瘋狂的地步時候,那個巨大的漩渦寬達數丈之大,從深深漩渦裡,伴隨著那一聲震天雷鳴。

「轟!」

剎那之間,天搖地動,從巨大熔岩漩渦裡直射出一條熾熱之柱,完全由岩漿組成,足有十人合抱之粗,帶著無比的威勢,向著與之相比彷彿脆弱渺小到不成比例的陸雪琪和鬼厲衝去。

橫掃一切,睥睨世間!

彷彿這才是真正不可一世的力量!

火的力量,火之精華!

熔岩之柱未到,陸雪琪與鬼厲甚至便感覺到了身子一空,就在片刻之前他們還為之倚靠的最後一個角落石壁,在那瘋狂般的力量煎熬之下,化作了碎石紛紛散落,而展現在他們身後的,並非是更堅實的石壁,竟然也是逐漸龜裂而透出赤紅熔岩慢慢融化的碎岩。

在他們的上方,是虎視耽耽的八荒火龍;四周,是一片瘋狂燃燒的火海;腳下,是以不可抗拒之勢衝來的熔岩火柱!

火光裡,喘息中,是什麼在微微顫抖?

是什麼,讓手相握,不肯放開,緊緊相連!

那一劍,如悠遠天邊的吟唱,帶著幽幽藍光,從十年、百年、千年前一路傳頌,直到今日,為了所愛的人,向前刺去。

風火呼嘯!

她如投火的仙子,白色的身影在火光中霍然綻放,是那樣鮮艷不可一世的美麗,忘卻了世間所有,只有手的邊緣,那從來不曾忘卻的溫柔與堅實,陪伴在身旁。

有什麼好害怕,有什麼可畏懼?

那一劍!


她的身影,向前而去,迎風飛舞,有絕世的風姿。

在她身後,是低低的吟唱,曾經平凡無華的燒火棍,如今的噬魂,從後而至,閃爍著青色的光芒,追上了天琊,與藍色的劍刃同時飛馳。

那一個身影,就在身旁,在這絕望的火海之中,緊緊相依。

天琊神劍微微顫抖,那劍刃之上的光華,刺穿了無數熱浪風雲,彷彿是在應和一般,與牠同行的噬魂也發出了異樣的尖嘯,青光大盛!

青、藍二色,在周圍一片火海之中,從天而下,非但沒有絲毫的躲避,反而向著那沖天而起沛不可當的熔岩火柱,當頭刺去!

有什麼好害怕?

有什麼可畏懼?

半空之中的火龍,猛然咆哮,龍吟長嘯,隆隆不絕傳了出去。四周的火焰,瞬間一起高漲,彷彿也在狂舞之中,看著這一場末世狂歡。

那彷彿融為一體的兩個身影,融化在糾纏一起的青藍光輝,似一枚流星毅然而下,與熔岩火柱撞在了一起。

那是怎樣的一種燦爛,如巨大的赤焰之花轟然綻放,所有的熔岩之海瞬間沸騰濺起,高高衝上半空。巨大的火柱彷彿是在這看來已經狹窄不堪的地方瘋狂肆虐,燒燬了一切可以燒燬的東西,只是,那一道燦爛光華,卻直射至火柱之中。

片刻之後,卻又彷彿是過了很久,時光凝固,誰又知道呢?

高漲的熔岩緩緩落下,急速旋轉的岩漿慢慢變緩,巨大的漩渦開始縮小,只有那可怕的火柱,似還停留在熔岩之海上空,靜止了那麼一刻。

一道青藍相間的光輝,猛然從火柱一側刺穿一個口子,射了出來,片刻之後,彷彿伴隨著低沉的悶響,「咄咄」之聲,無數個細小口子不斷湧現,青藍色光輝不停歡快地噴射而出。片刻之後,一聲轟鳴,巨大的熔岩火柱頹然倒塌,重新化作熾熱的岩漿,落在了腳下的熔岩之海裡。

半空之中,重新現出鬼厲與陸雪琪的身影。

他們的衣裳,到處都有被燒焦燒破的痕跡,甚至有些地方的皮膚,還有受傷的模樣。他們的臉色,更是說不出的疲倦,鬼厲的胸口、嘴角邊,更是已經被鮮艷的血染紅。

只是,他們相擁在一起,雖然虛弱,雖然明知是絕望,但手邊的法寶,天琊與噬魂,卻散發出不可直視的,從未有過的燦爛光華。

他們的手,還握在一起。

他們的身子,慢慢的升起。

緩緩升上了半空,重新的,站立在八荒火龍巨大的龍首之前。

兩個渺小的人,面對著,默然佇立著。


八荒火龍燃燒的雙眸,注視著這一對男女,從那神秘莫測的火焰中,根本看不出火龍的內心想法,又或者,強橫如牠一般的存在,又哪裡會在乎人類的情感。

那神秘的八凶神像光圈,此刻似乎黯淡了許多,不知怎麼,在這隻巨龍龍首的背後,似乎連這八凶神像,也顯得吃力的多。

或許,要掌握越強大的力量,所付出的代價,也應該越多吧!

這個道理,從古老的巫族直到現在,卻又有幾人明白呢?

明滅不定的閃爍著光芒,八凶神像上還有不斷閃動的神秘符號,緩緩轉動著。八荒火龍並沒有立刻進攻,似乎對牠來說,也在等待著什麼。

鬼厲的身體,從強自忍耐的痛苦,終於開始無法自主的顫抖起來,胸口的那個血印,越來越大。

陸雪琪默默地伸過手去,摟住他的腰,將他拉過來幾分,靠在自己的身上。

那熟悉的喘息聲,在耳邊輕輕迴響,微微帶著熱氣,在她蒼白的臉龐邊緣迴盪。

有些癢吧!

她突然這麼想。

然後,輕輕轉頭,看著他。

看到的,是鬼厲望著她的目光。

她慢慢點頭,輕輕笑了。

鬼厲凝視著她許久,嘴角邊,終於也是露出了那一絲,帶著淡淡血的,微笑。


旋轉不休的八凶神像,突然再次明亮,而這一次,除了八面猙獰兇惡的神像大放光明之外,八凶神像光圈之中那團獸神融身其中的火焰,也第一次變得明亮無比,漸漸蓋過了周圍那些神像。

而整個轉動的光圈,更是第一次的,離開了八荒火龍的龍首背後,緩緩下沉,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隨著光圈的移動,赫然降臨到八荒火龍的頭頂,慢慢融合了進去。

龐然大物的八荒火龍,猛然發出一聲怒吼,瞬間整個火海都似乎微微顫抖起來,是什麼,竟能令如此強大的生物感覺到痛楚?

那團火焰緩慢的,但卻是不可阻擋的融入了八荒火龍的頭顱。

隨後,那八面閃爍著神秘符號的八凶神像,似乎頓時失去了光彩,再一次迅速的黯淡了下去。

八荒火龍停止了咆哮,微微低下了頭,過了片刻,那巨大的龍首慢慢的重新抬起,令人絕望的那股毀滅氣息,再度出現,籠罩了鬼厲與陸雪琪。

而這一次,不知為何,非但沒有前兩次攻擊那可怕可怖的景象,相反的,周圍的溫度反而下降了不少,腳下的熔岩之海雖然仍然熾熱,但岩漿的流動也變得緩慢,整座熔岩地獄之中,似乎突然之間,那熱火之精華都被迅速的提煉而去。

八荒火龍,終於再一次凝視著那兩個人影,這一次,牠的眼眸之中燃燒的已經不再是那神秘紅潤透明的火焰,而是一雙充斥了人類複雜瘋狂情感的眼睛。

龍首抬起,仰天張口。

牠彷彿是在,深深呼吸!

隨著那動作,所有在半空中燃燒的火焰都彷彿失去了光芒,但籠罩在鬼厲與陸雪琪身上的壓迫之力,卻更是讓人絕望的想要放棄。

從八荒火龍巨大的龍口之中,突然,閃過了一道光芒,不是熾熱的火光,而是真正的純粹的火焰。

沒有任何雜質,沒有任何喧嘩,這世間最可怕也最純粹,可以焚燬天地一切事物的「純質之火」!

緩緩噴出!

沒有一絲的熱力外洩,只是一道細如人身大小渾圓的火柱,純質如玉一般,向著鬼厲與陸雪琪飛來。

陸雪琪手中的天琊,慢慢垂下了,天琊旁邊的噬魂,也緩緩回到了鬼厲手中。青色、藍色的光華,慢慢消退。

沒有任何人力,可以在這無法抗拒的純質之火中抵擋。

那火焰,一點一滴逼近!

陸雪琪默默抬頭,卻已不再看著那邊,此刻她的眼眸裡,只有一個人影,只有那一張容顏。

她深深望著,嘴角邊掛著淡淡笑意,一絲一毫似都不肯放過,彷彿要刻在心中,刻入魂魄,直到千年萬世之後,再也不能忘卻。

那火焰,已逼近了!

鬼厲的袖袍,忽地沒有絲毫的預兆,瞬間化作灰色粉末,散了開去,然後是他整隻手臂的衣物。

而這隻手,這副軀體,又還有多少的時間?

就這樣了吧!他淡淡地想著,就這樣死了麼?

只是,心願卻是終究無法了卻了……

他低低的苦笑了一下,握緊了的,是那隻柔軟溫和的手掌。

突然,那火焰閃動的光芒,如一道流星迸裂開去,有一點火光,竟是猛然閃過他的腦海,瞬間一片混亂。

陸雪琪立刻感覺到了鬼厲的不安,下意識地拉住了他的手掌,而幾乎是在同時,那純質之火,已到了他們身旁,眼看就要,吞沒他們的身軀。

死?

或生!

鬼厲那片刻之間忽的一聲大叫,用力一扯,將陸雪琪的身子猛然拉到自己身後,陸雪琪一聲驚叫,卻絲毫沒有意思單獨逃生,反將鬼厲的手抓的更緊。

而在那電光石火之間,鬼厲的手掌之間,突然多了一塊似玉非玉的牌子,周圍一圈翠玉環繞,中間古老的火焰圖案,正是玄火鑒!

下一刻,純質之火,射在了玄火鑒上。

遠處的八凶神像,猛然一顫,而巨大強橫的八荒火龍,恐怖的龍頭突然也為之一窒,所有的事物,彷彿突然間都停頓了下來。

然後,像是有一個來自幽冥的聲音,溫柔而舒緩的吟唱,悠悠迴盪,彷彿是千萬年前,那個溫柔玲瓏的女子。

玄火鑒亮了起來,正中的那團古拙的火焰圖案,此刻彷彿如重生一般,在純質之火的焚燒之下,如注入了無窮生機,貪婪地吸取著這世間最純質的火焰精華。

「啊!」

忽地,鬼厲發出了一聲輕呼,那玄火鑒已然熾熱的令他再也無法握住。離開了他手心的玄火鑒,卻沒有向下落去,而是慢慢升到了半空之中,在八荒火龍的注視之下,緩緩閃動。

熾熱的氣息,緩緩從玄火鑒上散發出來,帶著些許夢幻的白色煙霧,似乎是汽化了的周圍空氣,在玄火鑒周圍凝聚,一股巨大的神秘力量,慢慢撕扯著這周圍的空間,白色虛幻的煙霧裡,慢慢凝結成一個美麗的女子身影。

那是一個衣著古樸的女子,手握著一根法杖,而面容,竟然和守在鎮魔古洞洞口之外的玲瓏巫女石像一模一樣。

「玲瓏……」

彷彿是一聲撕心裂肺絕望的呼喊,八荒火龍再一次露出痛苦神色,隨後,那一團火焰從龍首上方慢慢脫出,隨即火光消散,露出的正是獸神真身,只不過此刻看去,獸神全身枯槁,彷彿已是油盡燈枯。

只是,那樣一雙熱切的眼眸,千萬年來竟然從未變過,他忘卻了世間所有,眼中只有那個煙霧之中的女子。

他向著那個虛幻,飛撲而去,眼中帶著無比的滿足。

玄火鑒默默旋轉著,那個玲瓏的幻象彷彿也在微笑,張開了雙臂,向他擁抱。

眼看著,他們就要相擁在一起,但獸神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失去了禁制的八荒火龍,第一眼便認出了敵人,曾經牠所毀滅的軀體,令牠本能地施展攻擊。

深深呼吸,龍息綿長,遠處的鬼厲與陸雪琪同時變色,但獸神卻似乎早已忘了周圍的一切,或者,就算他知道,又怎麼還會在乎?

他撲了上去,那煙霧之中,竟非幻象,他竟然真的抱住了,那個軀體。

玲瓏……

玲瓏……

他低聲呼喚著,如一個孩子般,滿足的閉上眼睛。玲瓏微笑著,用手輕輕撫摸他的頭髮。

巨龍怒吼,憤怒的火焰瞬間而至,吞沒了所有!

那兩個身影,在火海之中,慢慢消失,只是,竟沒有絲毫的哀痛,反而慢慢浮現的,是那異樣的幸福。

火光之中,玄火鑒突然閃現,從半空中直落下來,正落在鬼厲手邊。鬼厲在震動之中,下意識地伸手接住。而就在同一時刻,強橫的八荒火龍所處之處,突然間似乎失去了某種力量的支撐,那道巨大的縫隙開始緩緩收縮。

八荒火龍再度發出憤怒的咆哮,充滿了不甘,但以牠之強橫,卻已無法阻擋自己巨大的頭顱再一次被那神秘的空間吞噬。只是,在最後的時刻裡,牠滿懷著毀滅一切的仇恨,向著這個空間,噴出了最後的一道可怖之火。

天崩地裂!

剎那間,所有的熔岩一起沸騰爆炸,石壁完全融解,巨大的空間如沙子一般紛紛倒塌,同時,無數道瘋狂的岩漿洪流,向四面八方沖射而出。

鬼厲與陸雪琪頹然看著這末日景象,卻再也無力逃生,但就在這個時候,玄火鑒上突然發出一道純正溫和的光環,籠罩了他們二人,將他們包裹在一個光罩之中,迅速向上方升去。

而在他們身下,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火焰。

整個廣袤無垠的十萬大山大地,無數的山脈峻嶺,彷彿都在那麼一刻,聽到了那一聲瘋狂的咆哮。聳立了千萬年的焦黑山峰,在狂暴的岩漿怒湧之中,漸漸塌陷下去,而沖天而起的熾熱岩漿,直插天際。


在這火一般的末日世界腳下,鎮魔古洞的入口,黑木愕然不知所措,而凶靈黑虎卻如發狂一般狂笑著,大聲呼喊著:「來了,來了,這一天終於來了啊!」

黑木瞪大了眼睛,怒喝道:「你瘋了嗎?」

黑虎哈哈狂笑,但突然一窒,兩個人身子同時大震,然後,就在他們的面前,那尊守護了這鎮魔古洞千萬年的玲瓏巫女石像,竟然瞬間碎裂,散做無數小塊,隨即被湧來的熱浪吞沒,消失無蹤。

黑虎仰天長嘯,狀如癲狂,「娘娘,娘娘,您等等我,我就來了啊……」

而在黑虎腳下,黑木隱藏在黑布之後的喘息聲濃重而極其激烈,忽地他大聲道:「不,不,我不能就這樣,我還有未了之事!」

說罷,黑木突然身形一轉,竟是如飛一般閃了出去,離開了這個即將毀滅的地方。

黑虎卻根本不曾在意黑木的離去,他巨大的身軀就這樣守護在鎮魔古洞的洞口,仰天狂笑。

很快的,無數坍塌的碎石和瘋狂四濺的岩漿洪流,將他的身影吞沒了。

大地彷彿也在顫抖,無數的猛獸飛禽驚惶失措,那一座高聳的山峰,在巨響轟鳴聲中,在遮天蔽日的黑塵裡,轟然倒塌!

天際蒼穹,慢慢下起了雨。

火雨!

在十萬大山之中,一直下了三天三夜。


千萬年後,誰還記得那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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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12: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擁抱~
焚香谷。

雄偉的山河殿上,此刻一片寂靜,除了李洵等一批精英弟子進入那神秘的十萬大山貴族公子外,這個時候大多數的焚香谷弟子,要麼在谷中值崗巡邏,要麼便待在自己房中修行功課,很少會到這焚香谷主殿處來。這也是除了深夜之外,一天中山河殿裡最是冷清的時候。

只是此刻,卻有兩個身影,站在山河殿大門裡,默然佇立,向著遙遠的南方天際眺望。

遠方蒼穹天際,神秘凶險的十萬大山山脈深處,正有一道巨大無比的火柱,衝上天際,帶著奔騰咆哮的赤紅岩漿和黑灰色的濃濃雲層,其中夾雜著無數岩石碎片,被巨大的力量送上高高天際,然後如迸發一樣,向著四面八方濺射而去。

儘管相隔遙遠,但彷彿依然能夠感覺到那響徹天地之間的巨大怒吼,甚至在他們的腳下,也隱隱感覺到了大地在微微顫抖。千里之外尚且如此,那十萬大山深處爆發的那裡,又會是怎樣一種難以想像的場面呢?

沒有人知道,至少,此刻站在山河殿裡的兩個人,都不知道。

雲易嵐的臉色看去很冷漠,許久了,他連一個字也沒有說,只是默默注視著那條雖然噴發許久,但一點也沒有減弱趨勢的巨大火柱。而站在他身後的人,是他的師弟上官策,此刻也正眺望著那條巨大火柱,但臉色卻顯得複雜的多,臉上的神情似乎也陰晴不定。

良久。

沉默中,黑暗悄悄到來,天色漸漸黯淡,其間有幾個弟子經過這裡,但很快就發現了這裡的氣氛有些不大對勁,迅速的便退了開去,到了後來,隨著黃昏的最後一絲光亮也漸漸消失的時候,即使舉目遠眺,那遠方天際的異象,也慢慢模糊不清了。

遠處,焚香谷的某個角落,響起了低低的蟲鳴聲,有一聲沒一聲的,或遠或近,不知道在呼喚著什麼,卻更加襯托出偌大的山河殿裡,那如冰雪一般的冷清。

雲易嵐在陰影裡的身子,動了一下,然後慢慢轉了過來。

上官策默默地向他看去,雲易嵐的目光與他在半空中接觸了片刻,隨即不知怎麼,卻轉開了,慢慢轉身,向著山河殿裡走去。上官策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最後再看了一眼南方天際的方向,也轉身向裡走去。

低沉的腳步聲,迴盪在寂靜的山河殿中,卻顯得那般的響亮!

沉沉腳步聲,不知是踏在誰的心間?

雲易嵐在大殿正中的座位上,慢慢坐了下來,天黑了,但這裡卻沒有點燈,並非焚香谷弟子偷懶,只是這樣一個夜晚,卻彷彿是與眾不同的,他們都知趣的沒有前來。

雲易嵐坐在黑暗之中,面容看去,竟也有些模糊了,半晌過後,他忽然道:「想不到,這世上竟然真的有人可以毀去鎮魔古洞,可以殺死那個妖孽麼?」

上官策在雲易嵐的下首坐了下來,雖然他是雲易嵐的師弟,但他的臉龐容顏,卻是比雲易嵐要蒼老了不知多少,只是此刻他的聲音,卻似乎比雲易嵐更加正常一些,淡淡的道:「當日青雲門道玄既然可以重創獸神,如今有人可以想出法子殺死獸妖,也不算什麼太過驚訝的事了。」

雲易嵐沉默了許久,沒有說話,但半晌過後,他忽然似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人算終究不如天算,百年心血,就這般前功盡棄了。」

上官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暗自斟酌此刻應該怎麼說話,徐徐道:「或許,『焚香玉冊』上還有什麼其他的法子……」

雲易嵐哼了一聲,上官策立刻住口不再說了,氣氛微微顯得有些尷尬,但雲易嵐顯然此刻心情大壞,絲毫也沒有想去緩和的意思,只是默然坐在那裡,一聲不吭。

上官策蒼老的臉上,皺紋在黑暗陰影中似乎更深了些,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卻不知道他究竟在想著什麼。

半晌過後,雲易嵐忽然喚了一聲,道:「上官師弟。」

上官策怔了一下,道:「什麼?」

雲易嵐淡淡道:「其他人不明白,但我焚香谷中的秘密,卻只有你我二人最是清楚。當年祖師為何要在南疆焚香谷此處荒僻之地開宗立派,你應該知道的吧?」

上官策歎了口氣,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滄桑,道:「是因為祖師在此地發現了上古南疆巫族的遺跡『玄火壇』,並從中發現了奇詭強大的巫法之秘。」

雲易嵐緩緩點頭,道:「不錯,便是因為如此,焚香谷一門這才在南疆荒僻之地生根發芽,開門立派,延續到如今的。古巫族種種神秘巫法,加上歷代祖師傳下的真法道術,這才有了我們焚香谷今時今日的地位聲望。」

說到這裡,雲易嵐的聲音忽然帶上了一絲蒼涼,道:「可是這數百年間,縱然是歷代祖師耗盡心血,但南疆古巫族巫法之中,最強大的力量『天火』,我們卻仍然只掌握了皮毛。」

他的神情漸漸變得憤怒,冷然道:「當日我繼承谷主之位時,曾在歷代祖師面前立下重誓,必定要發現巫族天火之秘,讓我們焚香谷一脈從此稱霸天下,領袖群倫。可是不曾想到,如今非但沒有如此,反而是連探索『天火』之力唯一的鑰匙,巫族傳下的八凶玄火法陣的陣圖,都被毀了,更有甚者,連那重中之重的玄火鑒,竟然也丟失了!」

黑暗中,上官策的身子忽地震了一下。

「啪!」一聲脆響,卻是從雲易嵐手邊傳來,他惱怒之下,手中用力,竟是生生將座椅扶手給拗了下來。

山河殿上,一時靜默無聲。

半晌過後,雲易嵐忽地一聲長歎,緩緩站起身來,語調蒼涼,道:「當日困局之下,偶然從南疆古籍之中,知道這世上除了玄火壇,還有那鎮魔古洞裡尚存有一處陣圖,所以才有了與虎謀皮、今日之事,可惜……唉。」

他發出一聲長歎,臉上有說不出的疲憊。

淒清的山河殿外,除了低低的蟲鳴聲,便沒有其他的聲音了,那些焚香谷的弟子,大都平靜的入睡了吧!誰又會知道,這樣的夜色裡,有兩個老人默然坐在山河殿中呢?

雲易嵐似乎今日心情極不平靜,往日的從容蕩然無存,心意外露,顯得心煩意亂,來回踱步了好些次,終於是仰天長歎之後,苦笑搖頭,也不說什麼了,默默向著後堂走去。

上官策坐在原地沒動,眼看著雲易嵐身影就要消失在山河殿那陰暗的後堂裡了,卻忽然眼中異芒一閃,似乎在遲疑猶豫之中,終究是做出了抉擇和決定,站了起來。

「師兄!」

雲易嵐的身子頓了一下,轉過身來,淡淡道:「什麼事?」

上官策慢慢的,似乎是每一個字都很小心地想過之後,道:「我仔細想過之後,此事或許還有希望。」

雲易嵐雙眉一挑,道:「你說什麼?」

上官策似乎覺得有些口乾,喉口動了動,緩緩道:「如今世間已知的兩處尚存八凶玄火法陣陣圖的地方,玄火壇與鎮魔古洞,都已經損毀了,要想再從這陣圖上鑽研『天火』之謎,只怕前途渺茫。」

雲易嵐哼了一聲,道:「不錯,那你怎麼說?」

上官策沉默了片刻,道:「我在想,陣圖乃是死物,此路不通之後,或許,可以從人這裡著手。」

雲易嵐有些不耐煩,道:「什麼人,還會知道……」

突然,他雙眼陡然一亮,神色轉為凝重,沉吟片刻,慢慢道:「你是說鎮魔古洞崩壞之後,南疆巫族竟然還會有人殘存下來?」

上官策深深吸氣,似乎有什麼重擔一直壓在他的心口,但片刻之後,他還是說道:「我現在沒有十分把握,但據我猜測,鎮魔古洞裡一切灰飛煙滅之後,那幾個非人非妖的巫族遺民,其中有一個人,只怕未必甘心就這般同歸於盡的。」

他慢慢抬起頭來,聲調不知怎麼有些苦澀,道:「如果我所料不錯,此人或許會倖存下來,若如此,此人便是方今世上,對古巫族巫法之謎知曉最多的人,我們從他身上,或許會有所得,也說不準的。」

雲易嵐默默沉吟,但臉上神情卻是緩緩變得開朗專注起來,半晌過後,他忽然一點頭,道:「不錯,師弟你果然有見地,雖然此事希望不大,但總好過絕望了。既然如此,就勞煩你去十萬大山裡走一趟了,主要探訪此事,順便也看看洵兒等一行人如何了,他此番前去,遭遇大變,非事前所能預料,也難為他了。」

上官策在心中默默歎了口氣,站了起來,點頭道:「是。」

雲易嵐向他看了一眼,忽地面上露出了微笑,道:「師弟,剛才為兄的心情不佳,或許說話口氣上有所不對,你不要放在心上。」

上官策搖了搖頭,道:「師兄你說哪裡話,不會的。」

雲易嵐微笑點了點頭,隨後轉過身子,走進了山河殿後堂,消失在了陰影之中。

偌大的山河殿上,只剩下了一個孤單影子,默默佇立著。

黑暗悄悄湧了過來,將他的身影吞沒了。


南疆,十萬大山。

響徹天地之間的巨大轟鳴,讓大地顫抖的火山咆哮,終於在三日三夜的瘋狂爆發之後,緩緩減弱了下去。

如末日景象一般的漫天火雨,也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只是無數山峰、河流、大地之上,到處都是被灼傷的痕跡,舉目遠眺,彷彿仍有無數個火頭,在這片苦難的土地上焚燒著。

只是,天際的黑雲卻終究是緩緩散了開去,重新投下了和煦溫暖的光輝,照耀著這片大地。

儘管站在遠處,空氣中也多少仍瀰漫著那一絲帶著暴躁的硫磺焦味,但這個時候,從遠方天際吹下的輕風裡,更多了的,卻已經是清新的味道。

一切,終究是要結束的。

一切,彷彿也將要重新開始……

日月旋轉,穿梭不停;斗轉星移,誰又看盡了人世滄桑?

繁星點點,明月初升。

夜風習習,樹濤陣陣。

平靜的夜,悄悄降臨到這裡。

低低的一聲輕吟,如睡夢中的嬰兒,她下意識的伸出手去,抓住了什麼?

那是溫暖的肌膚,安穩的所在,就在她的身旁,堅實而不曾離去。她的嘴角邊,彷彿在夢中得到了些許的欣慰,有淡淡的笑意。

夜色裡,星光下,輕風悄悄吹過。

秀髮有些亂了,有幾縷黑色的髮絲,輕輕在夜風中抖動著,落在她如玉般的臉頰上。她輕輕皺了皺眉,有孩子般天真的表情,那樣凌亂中的美麗,彷彿卻更是在平靜裡,慢慢滲進了魂魄深處。

鬼厲默默凝視著這張沉睡的臉龐,她就在他的身旁,彷彿從未這般的接近過。她安靜的睡著,呼吸著這南疆夜晚裡清新的空氣,風兒吹過,她的胸口緩緩起伏,她的嘴角微微笑著。

他忽然抬頭,那一輪明月,正移上了中天,發射出柔和而溫暖的光輝,照耀世間。

月光如水,灑在他們的身上。

衣似雪,人如玉!


這是一處十萬大山裡高峰上的斷崖,孤懸出山峰一丈左右,因為離鎮魔古洞所在的焦黑山峰較遠,所以鎮魔古洞崩塌之後所引發的巨大火山噴發,對此處波及不大,只有漫天火雨時落下的一些火焰和碎石中夾雜的少許熔岩,點燃了幾處火頭,但都很快平息了下去。

而在高高的斷崖之上,依稀還可以望見那一場瘋狂之後的所在,卻只剩下了無數灰燼。

當日絕境之中的兩人,被通靈神物玄火鑒以玄火靈罩救出之後,因為太過精疲力盡,很快二人都昏厥了過去,而當鬼厲再次醒來的時候,便已經發現自己和陸雪琪置身於這斷崖之上了。

喧囂過後,是這樣一個平靜清涼的夜晚。

忽地,身邊傳來一聲輕呼,他轉頭看去,那個睡夢中的美麗女子,在一個淡淡微笑之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清澈的、溫柔的、倒映著他身影的那一雙眼眸啊……

突然間,彷彿天地靜止了,他魂魄深處,有某個地方悄然迸裂!

然後,深深凝眸之後,她微微的,彷彿還帶著隱約的幾分羞澀之意,微笑了。

那笑容,恍如深夜裡、黑暗中,清麗的百合花!

許久,卻又彷彿是短短瞬間,那光陰變得失去了意義,誰又在乎?

鬼厲也笑了,溫和的笑了,那笑容,彷彿是當年的那個少年。

她伸出手去,想握住他的手不再放開,可是卻發現,原來兩個人的手早已握在一起,不曾分開。她臉上閃過淡淡一絲紅暈,慢慢的,坐了起來。

衣衫悄悄滑落,是鬼厲的外套蓋在她的身上,她向鬼厲看了一眼,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嘴角邊,那悄悄的笑意,又似濃了。

夜風輕輕吹著,彷彿溫柔的手掠過身畔,遠處,山峰上樹林裡樹濤陣陣,在夜色中悠悠迴盪。

陸雪琪向四下看了一眼,離他們不遠處,斷崖邊上,陸雪琪的天琊神劍倒插在岩石裡,半徑如秋水一般的劍刃,佇立在夜風之中,而在天琊旁邊,鬼厲的噬魂此刻也靜悄悄地橫躺在地上。

兩件法寶,此時此刻,彷彿都顯得那般安靜,誰又知道,它們有怎樣的過往?噬魂上隱隱的青色光輝閃爍著,和它身旁的天琊淡藍色的光芒交相輝映,這一對曾經糾纏千年恩怨的法寶,此刻看去,竟彷彿也有幾分融合映襯的模樣。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咆哮,二人轉頭看去,忽地一個巨大的身影從樹林深處閃過,赫然竟是當日跟隨在獸神身邊的惡獸饕餮,聽起來似乎牠有些煩躁不安,但是很快的,一個熟悉的「吱吱吱吱」聲響了起來,似乎在安慰著牠。片刻之後,饕餮變的安靜了下來,再沒有出聲了。

兩人轉過頭來,對望了一眼。

鬼厲微顯遲疑,道:「那是饕餮,我來就是為牠的。明天,我應該就要……」

突然,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這個時候,一隻白皙的柔軟手掌,輕輕摀住了他的口。

他瞬間沉默了,身子彷彿也微微顫抖了一下。

夜風幽幽吹過,掠起了她的髮絲。她的眼,在這樣的夜色裡,彷彿有些迷離。

可是,那嘴角的笑意,卻始終不曾失去。

陸雪琪只是微笑,深深凝視著他,這個她夢裡縈繞了無數次的男子,許久之後,輕輕的、低低的道:「別管明天了,好麼?」

月色如冰雪,落入人間。

鬼厲怔怔地望著她,望著她那絕世的容顏和溫柔的笑意,望著那笑容背後的執著與淡淡的哀傷,夜風還在吹著,她的髮披在肩頭,輕輕飄動,還有隱隱的幽香,在風中飄蕩。

她的身影,此刻竟是如此的單薄,可是,那樣一種美麗,卻彷彿人世間無數的滄桑也不曾抹去。

別管明天了,

好麼?


明月,繁星。

夜色正蒼茫。

他悄悄握住她的手,握在掌心。

無盡的蒼穹下,誰會在乎這世間微小的幸福?

單薄的身子,彷彿在夜風中輕輕顫抖,暗暗悸動的情懷,彷彿在歲月長河中徘徊了千百年的光陰。

天際之上,是否有人正微笑著遙望?

是歡樂麼?是痛楚麼?

不管了吧,明天是什麼,明日會怎樣,何必在乎呢?

擁抱入懷吧!

把妳,輕輕擁抱,在我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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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4 12:12: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回歸~
青雲山,小竹峰。

夜色深沉,蒼穹如深墨般凝固了,只能隱約望見濃重的烏雲在天上緩緩移動,從那無邊的黑色之中,落下悄無聲息的雨水。更遠處的天邊,隱約傳來隆隆的雷鳴,不知道是否將有更猛烈的風雨,即將而來。

青雲門諸赴南疆的弟子,已經回來數日了,其中的陸雪琪在見過師門長輩之後,便回到了小竹峰,再不曾出現過,甚至連青雲門中因為道玄真人與田不易神秘失蹤所引發的暗流,彷彿她也不曾留意過。

峻峭秀麗的小竹峰,仍如過往千百年來一般的平靜,滿山遍野的修竹,在這風雨之夜,依舊低吟著沙沙竹濤之聲,默默凝視著這山頭的人們。

小屋青燈,燭火如熒。

門扉輕合,窗子卻還有一半敞開著,山間風雨悄然而至,雨粉不時飛入屋子,打濕了修竹所製的窗台,慢慢凝結成水珠,悄悄滑落,留下一道道水痕。從遠處吹來的風,將窗子輕輕搖動,在這靜默的雨夜裡,發出輕輕的「吱呀」聲。

擺放在屋中桌子上的燭火一陣陣的搖晃,明滅不定,好幾次看似都要被吹得滅了,卻總在掙扎之中,堅持到了山風減弱,緩緩復明,重新明亮起來。

夜色中,再無其他的光亮,離著這一點燭火稍遠的地方,便被一片陰影籠罩。

陸雪琪坐在燈下,默默地望著這點燭火。

青燈,紅顏,在這樣的夜裡,彷彿凝結不去的憂鬱,默默銘刻在了光陰中,卻不知,又有多少時光,可以留住?

門外,遠遠響起了輕輕腳步,陸雪琪的頭微微動了一下。一陣山風從窗口間吹來,桌上燭火晃動消長,她鬢邊秀髮,也隨風輕輕飄動了。

門,發出低沉的一聲,被人推開了。屋外風雨,忽地大聲了起來,彷彿風勢瞬間變大,將要衝進屋中,所幸的是,在那片刻之後,來人已走進了屋子,返身將門關上,也隔斷了屋外風雨,重給了這屋中一片寧靜。

陸雪琪站起身來,微微低了低頭,道:「師姐,妳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文敏,她看了陸雪琪一眼,走到桌旁,微歎道:「妳自從回山之後,就難得見妳出這房門,我若再不來看妳,只怕都不知道妳現在到底怎樣了?」

陸雪琪抬頭向文敏看去,只見師姐嘴角掛著一絲微笑,眼神柔和,分明滿是關懷之意。

她低聲笑了笑,道:「我哪會有什麼事呢,多謝師姐關心了。」

文敏看了她半晌,只見陸雪琪除了臉色稍顯蒼白之外,神氣一如平常,這才慢慢放下心來,隨即又道:「師妹,妳沒事就好,不過做姐姐的,看妳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心中著實心疼的很。還有,妳回山之後,只在當日見了師父一面,之後便自閉於這小屋之中,再不曾去見她老人家,不管怎麼說,妳可不能在心中責怪師父,要知道,我們可都是她老人家撫養長大的。」

陸雪琪搖了搖頭,道:「師姐,妳這是怎麼說的,我決然是不敢存絲毫責怪師父的心意,我不敢前去拜見師父,只是自知不肖,害怕徒惹師父生氣傷神罷了。」

文敏怔了一下,看著陸雪琪,半晌之後,臉色複雜,欲言又止,只低聲歎息了一下,站了起來。

此刻天際遠處,忽地一道閃電劃過,隨之而來一聲驚雷,霍然而起,聲如裂帛,卻彷彿是迴盪在頭頂之上了,回音裊裊,許久不散。

屋外風聲,似乎又緊了幾分。

文敏皺了皺眉,走到窗前,向外邊看了一眼,道:「看這天色,好像這雨又要大了。」

陸雪琪站起身子,也慢慢走到窗口,站在文敏身旁,向外看去,夜色裡,兩個苗條的身影,並肩站著,凝視著那沉沉黑夜和無盡風雨。

遠處,沙沙竹濤,雨打竹葉之聲,正幽幽傳來。一時之中,不知是否沉靜在這片寧靜裡,兩人都無言。

許久之後,文敏才深深吸氣,微微一笑,道:「說起來,我們也好久沒這樣一起看雨了吧?」

陸雪琪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道:「是,其實我也記得,當年我兒時上山,最開始便是師姐妳照顧於我,那時候不懂事,每逢有風雨之夜,雷聲轟鳴的時候,我便特別害怕。」

她慢慢轉過頭來,眼光中盡是柔和,低聲道:「每次都是師姐妳帶著我,一起坐在窗子旁邊看雨,告訴我不用害怕的。」

文敏搖頭失笑,伸出手輕輕撫摸陸雪琪肩上柔順的長髮,忽地發出一聲感歎,道:「一轉眼,妳已經長大了。」

陸雪琪感覺到了文敏的手掌,輕輕拍在自己的肩頭,彷彿從那裡,傳來著幾分暖意。

沉默了片刻之後,陸雪琪看向師姐,道:「師姐,妳有什麼話,就對我說吧!」

文敏微怔了一下,末了微微苦笑,道:「我知道妳從來冰雪聰明,什麼都瞞不過妳……」

她頓了一下,道:「師妹,其實以妳的聰慧,遠遠勝過了我這做姐姐的,可如何妳就看不穿,悟不透呢,徒然白白心中自苦?」

陸雪琪嘴角的微笑慢慢消失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熟悉的淡然神情,只是,面對著文敏,她不再有那種冰冷的感覺。

「我不苦!」陸雪琪凝望窗外夜色,這般靜靜地道。

文敏愕然看去,陸雪琪的目光遠遠飄去,不知望向這深深夜色中的哪裡,只是她話中語氣,卻是再也明確不過了:「我從來都不苦的,師姐。從來師門傳道,便是要我們無牽無掛,心境自在,參悟造化,以求長生,不是麼?」

文敏點了點頭,道:「不錯,其實在修行之上,我們道家與佛門都有幾分相似之處。」

陸雪琪輕輕扶上了窗台竹把,一陣冷風吹來,她彷彿有些寒意,身子縮了一下,但還是站著,白皙的手掌上,很快凝結著晶瑩的水珠。

「可是,我要長生做什麼?」

文敏微微張大了嘴,眉間皺了起來。

「我知道,青雲門數千年以來,祖師傳下的這些教誨,決然是不會錯的,我等凡人欲要脫離輪迴,以此修行,或可達成長生。過往以前,我也是這般想的,所以一心修煉。只是如今……」陸雪琪低聲微笑,像是對著自己深心,道:「如果要我一生無情無愛,要我心若白紙而登仙,那這樣長生,如此神仙,卻又怎是我想要的啊!」

文敏吶吶道:「師妹,妳、妳究竟在說什麼?」

像是沒有聽見文敏的話,陸雪琪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知道妳心裡在想什麼,師姐,妳多半是罵我不知人事,不知這世道艱險,我心中所想所求,泰半都難有結果。其實我又何嘗不知?若說心苦,我也的確曾為此苦過。只是現在,我卻是想開了,人家說世難容,不可恕,而我終究不能如他一般,破門出家。但即便如此,我也只求心中有那麼一個人可以相思,而且我還知道,他心中也有我,只要這般,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文敏哼了一聲,道:「難道妳不知,你們終究是不會有結果的麼?難道這妳也不在乎?」

陸雪琪的臉上,第一次變了神情,彷彿那一陣深深黯然,悄然掠過,半晌之後,她才低聲道:「我當然在乎,若有可能,誰不願長相廝守,誰不想天長地久?只是明知道難以達成,便不去想了吧!反正將來怎樣,誰又知道,我卻是終究不肯忘懷的。」

文敏深深看著眼前這清麗女子,夜色之中,她如百合一般美麗幽雅,寂寞中盛放。

她輕輕歎了口氣,道:「反正我也早知道是勸不了妳的了,明日一早,妳去見師父吧!」

陸雪琪怔了一下,轉過頭來,道:「我雖然並非不願拜見師父,只是若是去了,多半又是惹她老人家生氣的。」

文敏搖頭道:「今日是師父私下讓我前來喚妳的,所為的乃是正事,妳放心好了。」

陸雪琪遲疑了一下,道:「南疆一行,獸神隕滅,正道的心腹大患已去,還有什麼事麼?」

文敏猶豫片刻,道:「是魔教死灰復燃了。」

陸雪琪身子一震,同時眼神裡閃過的卻是一道複雜難明的眼光,道:「什麼?」

將陸雪琪異樣的神情都看在眼中,文敏心中歎息,但口中仍然平靜地道:「近日傳言不斷,當日在獸妖浩劫之中潰滅於獸神手中的魔教賊子,竟然仍有餘孽,似有捲土重來之意。而且我們青雲門此刻內憂外患,師父她似乎也是憂心忡忡,妳知道她老人家一向最器重妳,多半也是為了此事才叫妳過去的。」

陸雪琪默然許久,點頭道:「是,那我明日一早就去拜見師父。」

文敏點了點頭,道:「那妳也早點歇息吧,我走了。」

陸雪琪也不多留,送到門口,文敏忽然頓住了身子,轉身看了看陸雪琪,道:「師妹,將來妳若有事,一定不要憋在心中,若信的過做姐姐的,便和我說說,總比悶在心裡要強的。」

陸雪琪緩緩點頭,低聲道:「是,師姐,我知道的。」

文敏看著她的神情,料到她雖然答應,但以陸雪琪的性子,多半便是有了什麼苦事,也是不會說的。當下只得苦笑了一聲,轉身走了。

陸雪琪倚著門扉,目送文敏走遠。

她緩緩收回目光,只見夜色如墨,風雨蕭蕭,這天地靜默,彷彿都透著一股蕭瑟之意。

她一時竟是望的癡了,許久許久,彷彿才從夢中醒來,默然轉身,輕輕關上了房門。

天地風雨,也一併關在了門外。


正如青雲門裡暗中得到的消息一樣,遠在千里之外的狐岐山,曾經冷清的山裡,突然之間在此熱鬧了起來。大批大批的魔教弟子,回到了鬼王宗的駐地,曾經封存的機關一一開啟,廢棄的哨卡也在有條不紊的指揮之下,逐一恢復。

在一個晴朗的白天裡,魔教最後一支,也是此刻最具實力的派閥鬼王宗,在鬼王的率領下,重新回到了中土。

大大小小的包裹,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長隊,彷彿是一群遠道回巢的螞蟻,而在這個隊伍之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每隔數十丈,便會有上百個魔教弟子護衛押送了某個龐然大物,外面全部用厚重灰布覆蓋,呈現巨大方形形狀,而在布幔之下,不時傳來的是令人驚心的低沉嘶吼,吼聲中滿含凶戾憤怒,但不知怎麼,聽起來,多為中氣不足,似乎是疲憊之極的某種怪獸。

這巨大神秘的事物,很快的被這些看起來已然輕車熟路的魔教弟子運送進了狐岐山鬼王宗那世代經營的巨大山洞,空氣中,只殘留下漸漸遠去,低低迴響的一聲聲未知怪物的哀鳴嘶吼,同時,風中不知怎麼,一股異樣的血腥氣息,漸漸從周圍泛起,在風中飄蕩。

鬼王負手,站在山洞裡的一側,目送著最後一個神秘巨物被運送進洞穴深處,面無表情。

一眼看去,他彷彿什麼都沒有改變,只除了髮間鬢邊,那曾經為了女兒而白的頭髮,又多了些。

在他的身後,站著兩個人影,一是幽姬,仍是那黑紗蒙面的模樣,沉默不語,另一位更是全身籠罩在黑色陰影之中,正是鬼先生。

當魔教弟子幾乎都進了這個洞穴之後,很快有數人跑上前來向鬼王低聲奏報,鬼王默然聽著,也未說什麼,只是緩緩點了點頭,那些魔教中人很快散開,在無聲的命令之下,洞穴入口的巨石機關,緩緩落了下來,將外界的光亮擋在了外面。

鬼王在黑暗中,輕輕呼出了一口氣。這熟悉的、洞穴的味道。

幽深的洞穴甬道中,緩緩亮起了光亮,那是魔教弟子逐一點燃了掛在通道上方的火炬,熟悉的昏黃火光下,影子也開始出現晃動。

身後,幽姬慢慢走上了一步,輕聲道:「宗主,你要不要去見一下鬼厲?」

鬼王的眼神中彷彿閃了閃光,道:「我回來後,還未見到他,他人在何處?」

幽姬低聲道:「他一直都在碧瑤那裡。」

鬼王正要邁步前行的身子,頓了一下,片刻之後,道:「我過去好了,你們不必跟來了。」

幽姬應了一聲,目送著鬼王走向遠處,直到那個背影消失。

她回頭過來,卻突然一驚,自己身旁那個神秘的幽影,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黑色面紗之下,幽姬兩道柳眉慢慢的皺起,目光中閃爍著複雜的表情。


山脈洞穴深處的寒冰石室之外,與外面那一片熱鬧情況截然不同,這裡沒有喧囂,仍如往昔一樣的寂靜,或許在有些人眼中,這裡更多的,應該是寂寞吧!

鬼王在寒冰石室門外站了很久,面對著那扇石門,不知怎麼,他始終沒有伸手打開,厚重的石門橫亙在他的身前,但他的目光,卻彷彿已穿透了這看去堅不可摧的石塊。

石門之後,寒氣森森的所在,女兒依舊平靜的躺著麼?

堅強如他這般的人物,會不會也會有軟弱的一刻,不願面對自己的女兒?

也不知過了多久,時光悄悄流逝,鬼王的身子動了一下,慢慢伸出手去,掀動機關,低沉的轟鳴聲傳來,石門在他面前,緩緩打開。

一股寒氣,從石門後頭撲面而來,隱隱還有絲絲裊裊的白氣,在石室中飄蕩。

鬼王邁步走了進去,石門在他身後,重新關上。

一切,都沒有改變。那平靜躺著的身影,甚至包括了記憶中一直坐在一旁的那個男子。

鬼厲沒有回頭哪怕看上一眼,他仍然只是望著碧瑤,而鬼王也沒有說什麼話,默默走到了寒冰石台的另一側,凝視著女兒。

碧瑤仍舊是那般平靜中帶著一絲滿足微笑的表情,靜靜地躺著,在她身前交叉的雙手間,那枚神奇的魔教寶物合歡鈴,正安靜地停在她的手心裡。

淡淡的、金色的光輝,彷彿從合歡鈴的鈴身上折射出來,散發出長短不一的光芒。寂靜無聲的石室裡,卻不知怎麼,總讓人有那麼一種錯覺,彷彿從哪裡有低低迴盪的、清脆的鈴聲,可是仔細聽去,卻總是找尋不到蹤跡,只有那始終閃爍的鈴身上的淡淡光輝,彷彿是溫柔的眼眸,注視著這兩個石室中的男人。

「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她還好麼?」鬼王淡淡地道,他的視線,從進入石室開始,就一直在女兒的身上。

鬼厲慢慢抬頭,向鬼王看去,鬼王也從碧瑤身上收回了目光,看向鬼厲。

兩個男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會,似有無聲的風雷。

在他們之間,碧瑤手中,合歡鈴上的光芒,輕輕流轉。

「她很好。」鬼厲站起了身子,淡淡地道。

鬼王點了點頭,道:「有你在,我很放心。」

他頓了一下,又道:「你此番前去南疆,可有尋獲些許還魂異術的消息?」

鬼厲臉上掠過一絲黯然,搖了搖頭。鬼王默然,低頭看了碧瑤一眼,輕聲歎息。其實此番鬼厲前往南疆,所為主要自然便是追蹤獸神以及受鬼王密令,抓捕獸神身邊的異獸饕餮,但此刻二人對話,似乎卻早已將這事忘卻了。

石室中,又是一陣沉默。

末了,鬼王面容一肅,淡淡道:「我還有些事要與你說,不過此處不宜,我們還是出去吧!」

鬼厲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麼,最後看了一眼碧瑤,不知怎麼,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之意,隨即轉身走了出去。鬼王跟在他的身後,走出了石門,厚重的石門緩緩落下,再一次將寂靜截留,偌大的寒冰石室中,只留下了空自流轉的合歡鈴的淡淡光芒。


兩個男人,並肩走在寬敞的甬道之中,一路之上,有遇上的魔教弟子,紛紛退讓到兩旁,低頭行禮,腳步聲聲,輕輕迴盪。

繞過幾道拐角,二人來到了鬼厲所住的居所,鬼王向鬼厲看了一眼,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鬼厲眉頭輕輕皺了一下,但是並沒有看向鬼王,只是在微一猶豫之後,伸手打開了房門。

兩個人走了進去。

「吱吱吱,吱吱……」

「吼……」

猴子小灰熟悉的叫聲中,還伴隨著幾聲異樣的吼叫,曾經是跟隨在獸神身邊的異獸饕餮,此刻正躺在鬼厲的房中地上,只是牠看去似乎精神很是萎靡不振,懶洋洋的樣子,閉著牠銅鈴般大的眼睛,一動不動地伏在地上。

倒是猴子小灰仍如往日一般的精神,在饕餮身邊跳來跳去,左摸一下,右打一下,一會拉拉饕餮的尾巴,一會拍拍饕餮的腦袋,更有甚者,偶爾還把手伸到饕餮血盆大口上,拉開饕餮嘴巴,有幾分好奇的樣子向裡面張望。

看小灰的樣子,似乎是想讓饕餮精神起來,一起玩耍,不過顯然對饕餮沒什麼效果。

鬼王和鬼厲走進來之後,饕餮視若無睹,依舊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躺在地上,猴子小灰發出一聲歡叫,兩三下跳上了鬼厲身上,趴在主人的肩頭。

鬼厲摸了摸小灰的腦袋,淡淡地對鬼王道:「就是牠了。」

鬼王沒有說話,只是注視著趴在地上的饕餮。在他的嘴角邊,慢慢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只是笑裡卻是多了那麼一絲高深莫測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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