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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貓膩】 間客 【完本】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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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5 21:06: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九章 鐲不如舊


    許樂沉默站在窗前。看著叢生的野草。,草色青青。但雜亂。所以並沒有太多柔媚的春意。傾城軍事監獄的范圍不知道有多廣。也不知道看似甯靜荒涼的田野山林里隱藏著什麼危險。但在被審訊之前。他本來准備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嘗試越獄。然而這個計劃。卻不的不暫時終止。

    當天一腳踹昏聯邦調查局總四科主任。許樂本以為迎接自己的將是監獄方面嚴厲到極致的懲處措施。而且在當時緊張的局勢下。負責審訊自己的聯邦官員們。會自己付出極為慘重的代價。但沒有料到的是。審訊室里的調查局官員還沒有來及做出激烈的應。監獄方面便派出了一隊士兵控制住了室內的局面。將他押了出來。

    似乎有人在保護。但不知道是誰。許樂望著窗外暮色中如火燒一般的荒原草海。低頭緩緩的吸了一口氣。覺的自己的情況就像是一團迷霧一般。就連自己都法理清楚下一會發生什麼。

    他皺了皺眉頭。佝僂的身體吃力的搬動著雙腿。緩慢而困難的移動回了床邊。短短的幾步距離。竟是走的此辛苦。以至于他坐在床沿上時。竟發出了一聲極為滿足的歎息。

    耳中依然殘留著那些雜噪聲的回音。被聯邦調查局高端酷刑折磨了數天的身體。清晰的感受著每一處傷痛。尤其是兩只腿正面的肌肉群。因為當天強行破開磁性的面的吸附力量而拉傷-一對長肌肉纖維就像生一般。只要他想動作。便會彼此粗糙的磨擦。產生強烈的疼痛。

    坐在床沿許樂頭看著自己的踝處。合金做的沉重腳鐐後端多了一根合金鏈。將死的系在了牆壁上。當天他一踹飛了那名主任。監獄方面震驚于有人能夠憑籍肉體的力量便掙脫磁性束縛。對他的看守變的更加森嚴。

    再也沒有人審問他。每天的進食也是自動送入囚房之中。許樂似乎回到了那幾個月的黑暗囚房時期。但對于這種孤獨寂寞。他卻是再適不過。在狐狸堡壘的黑暗日子他最大的收獲。大概便是與“老東西”之間的交流。可惜他依然沒有辦法通過東西與聯邦社會里的人們進行雙向的邦。而他最大的疑問。便是聯邦的憲章光輝為什麼要幫助自己。

    他曾經向夢的那頭進行誠懇的詢問。到的卻是機械化的回答。交流的次數多了。他已經習慣了這種方式。不再畏懼反而多出了幾分親近的感覺只可明知道那邊是一個豐富若星辰浩瀚的宇宙。並不是真的生命。所以感覺有些怪異。

    再偉大的程序再如何似生命。終究還只是程。只會機械的按照某種規程進行。只可能是聯邦憲章及許樂擁有的相關權限。不可能與感情這種東西有關。

    憑借著工程師的直與推斷能。許樂漸漸能夠推算明白。聯邦電腦偶爾幫助自己偶爾助自己但並不像自己手中的槍械一般予取予求。大抵是因為自己曾經有過的離奇經曆頸後的偽裝芯片。曾經的昏迷。黑夢中的主動聯系。

    這種奇妙的事情發生。也許是聯電腦的程序邏輯錯誤。也可能是某種內載的即定程序。樂只是不明白真相。

    用聯邦某句諺語說的是:如你無法理解。無法觸摸到事實的真相。那麼便去享受事實的表面吧。

    許樂如今也正是這麼做的。他輕摩娑著手腕上的手鐲。臉上多出了一絲苦笑。

    手鐲淡淡的金屬光澤毫不起眼。式樣也極為簡單。如果不借助儀器。一般的人很難分辯出手鐲上那些|似細微的花紋。實際上是兩行詩一般的語言。在被聯邦關押的過程中。樂手腕上的手鐲。經曆了很多次檢查。但始終沒有被查出問題。因手鐲無法取下。以軍事監獄方面便只好任由他載著。

    整個宇宙里。大概也只有許樂才知道這個樣式普的手鐲里。蘊藏著怎樣的秘密。怎樣的智慧。

    手鐲還有一個讓許樂經常後背流冷汗的功能。早在虎山道的刀光之後。他便已經發現。大留下來的這手鐲里。居然藏著聯邦無數著名或非著名陰森監獄的機密建築構圖。認真分析一下。他便不的不由衷感歎封余大叔彪悍的人生。大叔這一生不知道被聯邦抓了多少次。關在各式戒備森嚴的監獄中。又越了多少次獄啊。

    可惜手頭沒有趁手的工具。無法將腳鐐打開。許樂低著眯著眼睛。腦海里快速的閃過著回憶以及計劃。心情卻是越來越寒冷。聯邦里有些人一定要自己死。尤其是那位夫人。他該怎麼辦?

  


    在審訊室里。將聯調查局的高階官員踹飛噴血。生死不知。以許樂如今聯邦重囚的身份。本來只能吃無數顆壞果子。被強大的國家機器修理的生不如死。然而軍事監獄只是加強了對他的看守。卻又借口安控措施阻止了聯邦調查局的後續審查。從某種意義上講。實際上是在保護他。

    傾城監獄發生的一件事。不過聯邦上層風向轉移的具體體現。

    憲曆六十八年五月。總統官邸主任布林。深刻領會了帕布總統閣下沉默的含義。在電話向相關方表達了不能讓聯邦英雄流血又流淚的看法。

    于是一直沉默的聯邦軍方打破了寂靜。由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邁爾斯上將。親自向總統面許樂對于聯邦曾經立下的功績。比如MX機甲。比如誤打誤撞的拿回了致命的空間通道數據。比如不知原因的搶在了憲章局的前面揭穿了麥德林的真面目殺死了那位帝國最成功的間諜。

    基于這些原因。邁爾斯上將堅定的請求帕布爾總統閣下對許樂進行特赦。幾乎同時。那位與聯邦政府若若離了數十年的西林軍區鍾司令。也向總統官邸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希望盡快的將許樂釋放出來。

    民眾不知道這些事情。聯邦上層卻已經逐漸清楚。而聯邦軍人比那些政客更加清楚。如果麥德林當時逃走。會對聯邦造成怎樣的危害。

    聯邦軍隊講究有過必罰有功必賞。加上許樂與國防部長千金之間隱晦的關系。西林鍾家與他無人知曉的那一絲關聯。最關鍵的是軍隊欣賞許樂這樣的超絕人才這樣的性情稟性——整個軍隊上層的總體態度理所當然的偏向于特赦許樂。

    有了聯邦軍方的支持。帕布爾總統對此事的看法有了最可靠的力量保障。官邸內特赦許樂的程序開始啟動起來。只不過總統先生算也需要軍事法庭先期進行宣判。所以還需要一段時間。

    就在一切事態向著吹云散見青天的美好方向發展時。卻遇到了突如其來的阻礙。

    連續有政府重要閣員。議會山的幾個委主席。甚至還有剛剛知曉事情真相的最高法院兩位大法官。通過各種途徑向總統官邸謹小慎微而又堅定的表達了自的意見。他們對總統特赦許樂的意願表示了解,但認為一個雙手沾了鮮血的恐怖分子。無論他所做的事情帶來了怎樣美好的結果。他本身的舉動卻已經是違背了聯邦的法律了維護聯邦憲章精神。聯邦必須要給予許樂公平而不受干擾的審判。

    帕布爾總統知道這些都是托辭。只不過是聯邦政府里很多人不願意看到一位視法律如無物的危險人物被放出來。這代表了很大一部分勢力的意見。

    總統先生不用考慮這些人的意見。但他必須考慮那位夫人的意見。

   


    沒有標志的黑汽車從總統官邸前平整的草坪前離開。向著莫愁後山的方向駛去。今天晚上。為了麥德之死的余波為了許樂的結局帕布爾總統與夫人行了一場非常坦誠的交談。很明顯總統先生並不願意因為這件事情影響到聯邦上層的團結。更不願意影響到他與夫人之間的友誼。加上他相信夫人會被自己說明。所以才有了這樣一場談話。

    在交談中。那人靜的講述了自己的意見。禮貌但執著。然而帕布爾總統與他的前不同。含笑平靜聽著。卻仍然堅持自己特赦許樂的動作。

    不能說是不歡而散。但至少氣氛有些壓抑。這種壓抑的氣氛一直維系到車廂之中。沈離安靜的坐在副駕駛位上。說道:“特赦的程序還要走一個月。關于許樂相關宗卷。我已經整理完畢。隨時可以送到憲章局。”

    沈大秘書此時忽然沉了起來。沒有回頭。誠懇的說道:“夫人。總統閣下並不知道這一點。為什麼不告訴他?如果他知道許樂存在可能危及到憲章安全。他一定不會堅持特赦。”

    坐在後排的夫人穿著一件深色的風衣。雙手自然的攤在身邊。表情冷漠而平靜。並沒有因為總統拒了自己的怒火。聽到沈離的這句話。她細細的眉毛在保養極好的臉上微微一顫。緩聲說道:“以後不要再討論這個話題。”

    沈大秘書聽到語氣平靜的這句。忽然間覺的身體有點兒冷。下意識往車窗看去。卻發現窗子閉的極緊。沒有風吹進來。當然此時已是深春。即便有夜風吹入。只會暖暖的。他此刻的忽然寒冷只是被心情影響了感官。

    許樂的秘密。如今的聯邦中有這個車內的三個人知道。沈離知道這代表了夫人對自己絕對信任。先前那番話是非常不合適的。

    夫人轉過頭。望窗外熟悉的首都街景。在這座聯邦權力核心的城市里。她已經生活了很多年。她從沒有真正的靠攏過這個權力核心。而這個權力核心卻要不斷的受她的影響。只不過今天她才忽然發現。如今的聯邦總統。然是一個心志堅毅不容易不影響的人物。

    許樂的秘密是封余的秘密。在夫人看來。也是她的秘密。她本不想把這個秘密與任何人分享。這一點說起來很有意思。大概便像是小女孩珍藏自己的假珠寶盒一般。只不過眼尖的她清楚。如果把這個秘密拋出來。似乎便無法殺死許樂。

    在五個月前的總統就職儀式上。她與憲章局幾乎同時知道了許樂進入S2山四州基金會大樓的消息。經過了短暫的思考與權衡她在第一時間寫下了一道淡淡的伏筆。

    在山頂找到機會回情報的白秘書悄然離開。許樂制定的詳細計劃露出了最致命的一個缺口。

    然而就在這樣的情況下。那個叫許樂的小子居然能把麥德林殺死。這個事實讓夫人警惕。憤怒。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失望。所以她必須讓許樂死。

    車廂內的沉默一直持續到進入莫愁後山。沈大秘書替夫人開啟車門的一瞬。看到了夫人眉角上那抹堅毅的神情。想到先前總統官邸內的交談。忽然間明白了夫人想做什麼。

    許樂是必須死的。如果總統先行特赦。夫人再通過憲章局扔出那枚炸彈。一定會將政府與軍方炸啞口無言。夫人肯定不會奢望去控制一位聯邦總統。但至少要讓總統先生對她有足夠的尊重。這種安排。毫無疑問是最輕描淡寫。卻又威力十足的手法。

    沈秘書打著雨傘。陪著夫人從細微的春雨內向山莊走去。心中的敬意如這雨般油然而生。

   


    山雨將要落到的面。風襲來灌入樓中。聯層關于此事的爭執。被嚴格控制極小的情范圍內。但那夜帕布爾總統與夫人之間沒有成果的交談。除了西鍾家之外的六大家集體發力。他們在政府內部的伙伴與利益相關方都開始做出了自己的動作。

    特赦的程序雖然沒有被終止。但行走的異常困難。面對著聯邦千世家壓力。就連邁爾斯上將似乎也感覺到了困難。在某次與鄒應星的電話交談中。有些怒的表達了己對此事的悲觀看法與憂慮。

    總統閣下與軍方雖足夠的底氣。但誰也不知道那位夫人究竟是怎樣想的。手中是不是握著外人不可知的秘密。不然以那位夫人的政治智慧。不可能會反對總統赦許樂。要知道眾所周知。許樂與家的關系向來親厚。

    眾人皆欲殺。聯邦盡沉默。

    這種壓抑的氛圍之中。一輛黑色的汽車緩緩停在了傾城軍事監獄門口。從車上走下來了一位身形瘦弱的少校軍官。他的身邊陪著一位容顏秀麗的白裙女子。

    軍事監獄的軍人看門口處的這對男女。就像看著兩個傻瓜。居然要探視聯邦重犯?難道他們不知道傾城監獄里關的是些什麼人?這里從來不會有探視之類溫馨的故事發生?

    然而負責警衛的軍人們卻忘了。如果真是兩個傻瓜。又怎麼可能找到傾城軍事監獄的真的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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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5 21:18: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十章 兩人白衣


    傾城軍事監獄已經很多年沒有來訪客.安的軍人們神情怪異的看著門口的這對男女。目光中的那絲玩味諷刺還沒有來及化開。便因為那名年輕少校軍官遞上來的文件夾。而變成了吃驚與濃濃的懷疑。

    聞訊而來的軍官。有些頭疼的認真查閱了一遍文件。發現這些厚厚的文件確實是由國防部。一軍區及司法部三方面聯合下發的書面權限核准。

    只是他也不敢做主。畢竟這座監獄完全不同于聯邦里別的監獄。很多年來都沒有探視的規矩。森嚴的安控措施中。也沒有針對探視所定下的條例。

    面前這個瘦弱的年輕少校雖然依足聯邦相關法律的規定。可是軍事監獄方面很多年沒有遇過這種事情。這名官員無法確認這些程序是合法合理的。更沒有膽氣就靠這些文件。便迎進傾城軍事監獄很多年來的第一批訪客。

    監獄來了訪客的消息。被層層上報。一直報到了典獄長的級別。沒有過多長時間。軍事監獄大門處的軍人們。便吃驚的看到。肥胖的典獄長先生。穿著軍服。一路跑了過來。

    傾城軍事監獄的特殊。獄長高配少將待遇。獄長穿著的軍裝上面。明確的標識著自己的勳表及級別。這位胖獄長沖了那名年輕瘦弱軍官面前。想到先前接到的那個電話。下意識里想要立正行禮。但緊接著卻想到對方畢竟只過是一個少校。將要舉起的右手有些不自然的垂了下來。

    獄長取出帕小心翼擦拭著額角的汗珠。向那名年輕少校低聲說道:“袁。少校。剛接到您要來的電話。沒有來的及做准備。還請多多擔待。”

    雖然獄長高配少將待遇但年年月枯守在荒原事監獄之中。實際上在軍方中只是位邊緣人物。今天忽然間迎來了一位貴客有可能改變自己人生的貴客。不免心情略顯激動與慌張。

    縱使激動與慌張但該履行的手必須履行。聯邦軍方在紀律方面向來嚴明。那名身份特殊的年輕少校也清楚這一點。笑了笑後將先前已經檢查了一遍的文件。送到了獄長手中。

    幾分鍾後傾城軍監獄正門的軍人與官員們。眼睜睜看著獄長先生親自將這一對年輕男女迎了進去。心中的震驚難以言表。不禁紛紛猜測來的究竟是什麼人。竟然會這種待遇。這種權力。

    邰之源所在的特戰小隊。結束了憲章局交賦的秘密任務之後。便調回S1進行休整。前些天整個小隊代表第二軍區參了聯邦的反恐演習。憑籍在演習中的優異表現。參謀本部綜合的分第一的成績。他被國防部晉升為少校軍官。

    跟著那位獄長幽長的通道里行走他低頭看著腳下那些清晰的磁性材料通道線。微顯蒼的臉上泛出一絲莫名緒。那個家伙被關在這里。也不知道日子過的怎麼樣。

    邰家在聯邦中擁有誰都未曾真正碰觸到的恐怖影響力。無論是政府還是七大家里其它的家。對于這個人丁並不興旺的前皇朝家族都保持著足夠的尊敬與警惕。身為家的太子爺他有足夠的力量破壞聯邦的某些規矩。但他一直謹守著一名聯邦公民的本份保持著對聯邦憲章法律的尊敬。所以這次前來傾城軍事監獄。他花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才申請通過那些複雜的審核文件。

    聯邦法律並沒有禁軍事監獄的探視。之源就是利用了這一點。問題在于。他自己也很清楚。這是沒有前例的事情。無論是國防部還是司法部。那些官員有些無奈的通過自己的申請。都因為文件最後申請人一欄填的姓名當中有個邰ˊ字。

    包括身前帶路的獄先生也是如。如果沒有那電話。就算自己帶著幾個聯邦大律師前來。又怎麼可能進入傾城監獄?一念及此。之源臉上的表情便平靜了些許。

    房間里只有一張長桌.幾把固定在的面的椅子。牆壁由合金鑄成。地面還混合著磁性材料通道。邰之源身旁那位美麗的女士先坐下。然後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沉默的等待著那個家伙的出現。在等待的過程中。他想著先前一路所見的森嚴安控措施。心中不禁有些默然。身之嬌子的他。雖然在環山四州經曆過了血與火的洗禮。但這是他第一次進行這種陰森的摧毀自由之所在。心情難免有些異樣。

    沒有過多長時間。隨著沉悶的金屬碰撞聲。腳鐐拖的聲。被用各種安控設備扼殺了行動自由的許樂。跟獄長先生的後面。緩慢而艱難的走房間。

    許樂看著桌子對面的那一對男女。腳步頓時僵在了原的。

    剛才接到監獄方面知的時候。他以為是聯邦調查局的後續審訊。又或者是徐松子再次前來通報某些信息。卻怎麼也想不到。今天來的真是一位純粹的訪客。來是這個很久不見的家伙。

    許樂看著對面的邰之源。笑著搖了搖頭。坐了下來。

    在這個過程中。他|上的笑容一直盛開著。無比|悅而實在。配上那雙笑眯眯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可愛與憨傻。

    邰之源盯著面前笑呵呵的許樂。臉上冷漠。片刻後。他對那位獄長認真說道:“將軍。我能不能和他單獨談談?”

    這似乎不大符合規程。

    傾城監獄好像一直沒有針對探視定下過什麼規程。但是典獄長先生非常清楚許樂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人。實在不放心這位太子爺和那個嬌滴滴的美女。和此人單獨呆在一個空間里。

    萬一出些什麼事。他怎麼向邰家交待。怎麼向軍隊交待。怎麼向總統交待?所以哪怕這位獄長先生極為愉悅的聽到這位太子爺用將軍稱呼自己。依然在猶豫沒馬上同意。

    “我和他關系不錯。來他不會瘋狂到連我都殺。”之源語氣平靜說道。

    獄長沉思片刻後說道:“可以。但獄方會做全程監控和錄像這點請您理解。”

    “謝謝。

    ”邰之源微微欠身。表示自感謝。

    房間里便剩下了三個人。那位嫵媚動人的美女第一次來到這種地方。清柔的眼眸中帶著好奇與緊張。她有些畏怯的看著桌對面那個戴著手銬腳鐐的年輕囚犯。的似乎在哪里見過但想的更多的是。對面這個人是怎樣窮凶極惡的人物居然會被聯邦關在這個暗無天日的的方。而身旁這位貴人為什麼要來探視他。而且。一定要帶著自己。

    這位女孩兒的想法。房間里這兩個輕男人不會在意他們只看著彼此。許樂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最後竟是呵呵笑出聲來。不停的搖著頭。的開心至極。

    看著這一幕。邰之源的臉上卻是'氣越來越重不知從哪里來的憤怒讓他猛的一拍桌子。看著許樂的臉。從牙齒縫里逼出寒冷的低吼:“不要傻笑了。”

    許樂有些無辜的看著他努力斂去自己發自內心的笑意。唇角依然倔犟的翹著。笑容可以壓住。開心卻是無法壓住的情緒。

    “笑笑笑。你這一子難道就只知道眯著眼睛傻笑?”之源盯著他的眼睛。冷聲說道:“就要死了你還笑的出來?真笑成了一個傻子倒也真的不怕生死這種東西。”

    “你知不知道道件事情的後果?聯邦有多少人想你死?七大家。政府議會。那些大人物。其實都只是一群蠢貨。也會扮一個風輕云淡。彈指殺人的高深作派。實際上都是一群蠢貨。被麥德林玩弄于鼓掌之間。”

    他抬起頭來看著許樂的雙眼。認真說道:“他們被麥德林玩死了。結果你卻把麥德林玩死了。而且所用的理由是這般的簡單直接。你的存在。就是在對他們扇耳光。而且他們一向都怕你這樣的人。”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一個人就單槍匹馬殺到S2你以為是你是誰?李匹夫?”

    之源越想這件離的事情。越是生氣。他憤怒的一拍桌子。厲聲說道:“你腦子里面竟裝了些什麼東西?梨花大學的梨花和雪都塞進了你的大腦里。你就只知道風花雪月?”

    許樂著想表示反對。這件事似乎和那件事沒有什麼關系。

    “不是風花雪月。是白衣勝雪。你手執一把古劍就要維護宇宙和平。世界正義?”之揮了揮手。無比憤怒說道:“張小萌又沒有死。麥德林和你有個屁的干系?”

    他身邊的美麗女孩兒吃驚的看著之源的神情。她與他見面的次數極少。這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發這麼大的脾氣。不免更加猜測不透之源與對面那個囚犯之間的真正關系。

    “今天我來。其實最想問你一點:去殺麥德林。竟有幾分是因為他所犯下的罪行?還是說你潛意識里面。仍然想向張小萌證明一點兒什麼?你想證明你比反政府軍更加暴力。更加革命。更加光明?”

    “不要說什麼麥德林殺了人。聯邦法律對他卻沒用。所以你就要替天行道。他該死。那你呢?在基金會大樓里你又殺了多少人?這幾個月聯邦的騷亂又死了多'人?”

    之源面色微白。盯著他的眼睛道:“這個宇宙中不需要這種英雄。你應該做孤家寡人。”

    “你不是英雄。你甚至不是好人。你或許只是喜歡殺人的感覺。”邰之源舉起雙手。嘲笑道:“知道作訓基地現在看過基金會大樓監控錄像的軍人怎麼說你'天生冷血的殺手。”

    下意識。張小萌。冷血?

    許樂唇角的笑意漸漸真正的消失不見。他安靜的看著桌對面的邰之源。眯著眼睛。認真的回了一下自己當時的心路曆程。確認自己的出發點非常簡單。並不需要進行心理學方面的討論這才輕輕松了口氣。

    從許樂進入這間房之後。邰之源話語便沒有停止過。沒有給他反駁辯解的機會許樂會識趣的保持了沉默。因為他清楚邰之源的憤怒來自何處。

    當然他更清楚。這位許久不見的友能夠進入戒備森嚴的軍事監獄。自然不僅僅是為了里迢迢來罵自己一頓渲泄怒意。事實上。看見之源身邊那個穿著白裙的美麗女孩兒時。許樂便感受到了一些什麼。

    那個女孩兒是白琪臨海州星辰會所曾經的頭牌。之源的第一個女人這些代表著樂與之源間並不久遠。但感覺卻已經遙遠的共同回憶。

    之源帶著白琪來。然就向許樂表明。他是一個多麼戀舊的人。

    沉默很久之後許的臉上再次浮現出真誠的笑容。望著之源認:“罵完了嗎?心情有好點兒?”

    之源看著他臉上爛的笑容。沒好氣的揮手說道:“差不多了。”

    “那我說幾句。”許樂微笑著說:“我是個孤兒。我小時候過的日子大概是你難以想像。所以不要看著我總在笑。但有時候一沖動。也會變成原來那個獰狠的少年。我殺人的時候真的可以不眨眼睛。我被關在狐狸堡那幾個月。沒有人陪說話我經常自己說話。細細想來。我肯定不是一個我曾經想要當的好人。是啊。我現在就是一個殺人犯。實際上我十來歲的時候就已經是殺人犯了。”

    “但殺人犯也能擁有自己的道德標准。雖然道德標准這個詞兒聽上去太玄乎了一些。”

    許樂看著之源的臉認真的說著如果不是邰之源親身前來看他。這些話他或許根本的和任何人說他做事情真的不需解釋。只是想要解釋給自己值的信任的朋友聽。

    “殺死麥德林。和小萌無關。和演唱會的恐怖襲擊無關。甚至和那些無辜死者都沒有太多關系。我只是要做一些符合我自己標准的事情。”許樂認真的說道:“我每每想要呼吸麥德林曾經呼吸過的空氣。我便一肚子不合時宜的郁悶。我要滿足我自己的標准。我要爽一把。”

    邰之源低認真的聽著他說的話。終于忍不住淡淡的笑了起來。說道:“你倒是爽了。其他的人怎麼辦?”

    許樂正准備笑著說幾句什麼的時。邰之源卻使了個眼色。讓白琪走出了辦公室。他微微一愣。挑著如飛刀般的雙眉。好奇問道:“這位姑娘。難道從那天之後。一直都被你養著?到底不愧是家的太子爺如果人人都像你這麼去過夜生活。這聯邦不的亂成啥樣。供需完全不平衡嘛。”

    這是並不好笑的笑話。邰之源當沒有笑。許樂之所以說這句話。是因為他看出了邰之源眉宇間的那抹凝重之色。知道馬上將要展開一個極為嚴肅認真的話題。下意識里。他想沖淡一下這種氣氛。

    邰之源站起身來。走到他的身壓低聲音說了幾句什麼。

    許樂的臉色頓變了。

    “被之後。你在獄里肯定受很多苦。自己多養一下吧。就不用脫了衣服誇耀你身上傷疤了。”邰之源輕輕的按了按他的肩膀。感覺他瘦了很多。心間禁有些黯然。

    此時的許樂依然沉浸在震驚之中。到此時。他才從之源的嘴里。知道了這件事情的全部真相——麥德林議員居然是帝國人。是帝國的間諜。這個聽上去無荒謬的事實。讓他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也沒有聽進去之源的這句。

    “我先走了。你放心。”之源說完這句話。便室外走去。

    許樂有些困難的站了起來。對他,頭致意。兩個人之間不需要太多的話語。便了解了彼此的意思。看房間的合金門緊閉。許樂的唇角泛起一絲。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中。能夠擁有幾個朋友。真的是很幸福的事情。

    緊接著。他的唇角的笑意全面綻放。帶著一絲不可思議的神情。帶著一絲荒唐的感覺。在安靜的房間里大聲笑了起來。聲回蕩在室內。來回碰撞。

    麥德林是帝國的間諜。

    知道這個震驚的消後。許樂完全沒有挽救聯邦命運的自豪感。更不會想到自己是什麼英雄。因為他的思維邏輯一向懶的碰觸這些方面。他只是有些快意的想到:殺的好。

    莫愁後山。莫愁湖畔。露台上的夫人緩緩轉過身來。那張甯靜溫和的面容沒有波動。問道:“他在電話里說了些什麼?”

    沈大秘書猶豫片刻。旋即真實複道:“少爺已經離開傾城監獄。他在電話里說。要我們搞清楚。被關在里面的那個人救過他幾條命。他能拿什麼還他?”

    聽到這句話。夫人的臉上閃過極複雜的神情。有些安慰。有些憤怒。有些冷漠。片刻後她輕聲說道:“明天把材料送到憲章局。”

    沈離心頭一寒。不知道夫人與少母子二人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反目。卻不敢提出任何意見。點了點頭便離開了露台。

    便在此時。管家情凝重的過來。將手中的電話遞到了夫人的身前。這是夫人的私人電話。整個聯邦只有不到十個人知道這個號碼。

    夫人沒有接過電話。回過頭看著莫愁湖上的大好風光。淡淡說道:“我說過。阿源的電話不接。”

    “不是少爺的電話”管家的聲音略有些緊張。他跟在夫人身邊數十年。不知道見過多少聯邦的大事與大人物。然而想到這個電話。依然有些不安。他壓低音說道:

    “是,老爺子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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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十一章 離開費城的老頭子


    無論是費城雪山湖釣魚的老爺子。還是首都郊莫湖邊喝下茶的夫人。對于這個聯邦來說。都不是一般人這里所說的一般。不是一般的一般。

    這些年來。那位老爺子枯坐湖畔不出。自然不是因為他想刻意擺出這副風輕云淡的模樣。向整個聯邦表現自己的淡泊名利。事實上。聯邦的光輝之名都集于他之一身。他是受萬民敬仰的軍神大人。當年他手下那些師長團長營長小兵們。如今都已經是聯邦軍方手握實權的將領…名利對于費城這位老人來說。真的就像天上的浮云那般。他曾經彈指采擷過。知道那並不虛妄。但也確實沒有太大的意思。

    莫愁後山那位夫人也是如此。就像數千年來七大家所呈現出來的姿態那般。她一直微笑平靜沉默的站在幕後。看著台前的風起云湧。她比任何人知道的事情都多。她的纖纖手指可以輕而易舉的拈起一段陳年往事。那便有可能是聯邦里不可查知的秘密。她所掌控的家族一直低調而沉默。哪怕是很多年前政府與七大家勢如水火之時。家依然冷靜的將隱在暗中的力量全部壓抑著。誰知道一旦爆發。那個上承皇朝的千世之家。會噴湧出怎樣的力量?

    蝴蝶揮動翅膀。海那邊可能會生一場颶風。費城那位軍神。莫愁後山的夫人。並不是生而孱弱的蝴蝶。卻是翱于九天之上。穿行于恒星光芒之中的大鵬。他們這樣的人若真的動作起來。風便很難停了。

    像這樣兩位大人物此間聯系的容。往往並不是那麼重要。他們聯系的時間能夠露某些很要命的信號。

    夫人拿著純金的精致電話。向露台邊緣走去。平靜祥和的臉上帶著一絲禮貌的微笑就像她能看到話那頭的老人一般。

    年前的知位李將軍有意撮合那位小姐與利家長公子。夫人專程去了一趟費城。與那位老爺子吃了一頓飯。自那以後二人便再也沒有見過面。偏在此時。老爺子居然親自給她打來了電話其中的深意並不需要夫人琢磨太久。便能品出其中的味道。

    夫人微笑著對電話說了幾句什然後便掛斷了電話。雙手扶著露台的青方石面。望著微暗的湖光山色發怔。有些情她能想明白。有些事情卻無法想明白她相信自己在電話里微笑的話語。已經透露了足夠多的信息。然而有些話。似乎總要見面。才能夠說的透徹。



    軍神是聯邦政府的非正式封號。而是人們口口相傳的神奇描述。雖然這位老爺子已經沉默了很久。但沒有任何人敢低估他對聯邦的影響力。所以當有些人知道軍神大人離開了費城。前往首都特區時震驚之余。自然也生出了無窮的疑惑。

    林園門口往日清的分行道。春日密樹之後。隱隱綽綽的能夠看到一些特勤局特工的身影。聯邦調查的黑色公務用車。也在不遠的路口顯示著自己的存在更多的卻是軍漆成迷彩身墨綠的沉重軍車。沿著林園門口的路畔停了十幾輛空氣里充滿了軍營特有的肅殺味道。

    老爺子從來不麻煩聯邦政府。但政府既然知道他來了。當然要表現出自己足夠的誠意與關注。至于國防部和第一軍區的軍官們。則是領著自己頂頭上司最嚴厲的命令。將這片林園包圍了起來。務必要保證老爺子不被閑雜人等打擾。

    不過似乎用不他們來做這些事情。今日林園謝客。

    往日里如影子一般穿行于聯邦各。極少出現在人面前的林園主人今日穿著一身深青色的正裝。滿臉微笑的站在林園的門口。禮貌卻又冷淡的將隔絕了一窺視的目光。甚至拒絕了總官邸那位布林主任進內的請求。

    林半山。七大家最出名的破門子。邦里最頂尖的人物。今天就像個門童一樣。斂著如山般的雙肩。微著像個門童般在門口。這個聯邦里。能夠讓林半山看門的人。大概也只有那麼一個。

    他小的時候。曾經過那位老爺子一面。但怎麼也沒有想到。老爺子這些年第一次回到首都特區。居然會住在自己這里。當年橫掃百慕大的下世界時的成就感。竟有些比不上今天。他微笑著將布林主任送出門口。然後與第一軍區表情苦惱的後勤主任低聲說了幾句。才將林園的大門緊緊關上。

   


    除了大廳畔的竹居。林園里一個客人也沒有。夫人夾了一片淡紅色的同羅魚生切。沾了一點兒迷迭醬。穩穩的送到對面的古納瓷盤之中。微笑著說道:“林半山這家伙膽子倒是真夠大的。居把您來首都的消息放出去。如此一來。本就畏他若虎的那些老家伙們。只怕要更懼他三分。”

    “我喜歡膽子大的年輕人”

    老爺子微笑著說道。自從不再擔任大元帥一職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穿過軍裝。今天他穿一身極簡單的便服。頭發花白。蒼老而瘦削的身軀因為此時的坐姿。而顯的愈發矮小。與他身後那個年輕魁梧的孫子比起來。生命的熾烈與哀切一覽無遺。讓人怎樣也無法聯想到他當年的赫赫功與刺殺帝國皇帝的驚天之舉。

    一身中校制服的李封極為老實的負手站在老人的身後。平日里的瘋暴戾之意一絲不見。有的只是平靜老實。真正有些像一個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而不是那個恐怖的李瘋子。在這個世界上。他唯一懼怕尊敬。不敢有絲毫逆反心意的人。不是他的父親。而是他的祖父。他身前這個蒼老瘦削的老人。

    夫人靜靜的看著前老人邊緣的老人斑。想著這幾十年來。看著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軍神漸漸老去。心情也不禁有些說不出來的複雜感覺。

    老爺子隨意的揮了揮手。李封啪一聲立正敬禮走出了竹居。走出了林園的大門。離開了祖父的身邊。那抹沖天而的凜冽暴戾之意又回到了他的身上。冷漠的盯著林園外圍那些汽車。心情有些煩燥。

    一直站在林園門口的林半山笑著點燃了一根煙。遞了一根過去。卻被李封拒絕了。

    “軍神大人這次前來。應該是為了那個家伙吧?”林半山不以為意負手于後悠悠說道:“瘋子。煩燥是沒有用的如果連軍神大人都瞧上了那小子。你這輩子就只好繼續煩燥下去。”

   


    竹居里只剩下兩個。兩個有資格站在云端看星辰毀滅再生的人物。事實上很多年前。他們便經常像現在這樣對面而坐。討論著很多事情。決定著很多事情。

    只不過那時候他們的身邊還有一位總統先生。一位憲章局長。只是那兩位伙伴都已經死去。人世間只剩下了他們兩人。難免。孤獨。

    “事情是小封告訴我的。不然我雖然也看電視新聞卻不知道這件事情和我家還有些關系。”老爺子望著夫人。緩緩道:“既然那個叫許樂的小家伙。和我家有些關系。我總要關注一二。”

    聽到這句話。夫人輕易的分析出了前因後果。低頭微笑說道:“郁子這丫頭我帶她麼多年結果還是沒有帶熟”

    這句感歎里究有少低溫冷漠的成分。不的而知這位夫人也不會愚蠢到在這位老爺子面前擺出什麼姿態。她只是感歎著:“許樂不是和您家有關系。只是和他有關系。”

    “雖然我並想承認。但我那個弟弟。好像在這片宇宙中。也就只剩下許樂這麼一個後人。”

    “後人?難道木子不是他的女兒?”夫說道。

    “木子是我帶大的。如今雖然繼承他的叛逆勁兒。但終究是個女孩兒。而且連她親生父的面也沒有見過。也沒有繼他什麼。但許樂這個小家伙不一樣…”

    老爺子的聲音有些清淡。緩聲道:“我老了。他死了。結果發現他還有個繼承了他大部分能力的學生。似乎活著的我。與死了的他。又能找到某種途徑互相看一眼。”

    兄弟二人。一老一不能再見。老爺子的這句話很淺顯簡單明確。也有些悲涼之感。夫人靜靜聽著。眼角輕輕抽搐了一下。她輕輕拿著絲巾壓了上去。沉默片刻後。緩聲說道:“當年因為他攻破憲章光輝之事。我們與總統局長一起商定的事情。您可忘了?他是您的親弟弟。您也未曾有過絲毫猶疑。為什麼今天您又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她微微嘲諷說:“是不是人老了。心腸也變軟了?當年你的心怎麼這麼硬?”

    老爺子靜靜的看著夫人。想著那一年總統官邸的秘密會議。想到當年面前這位夫人還只是個少女的時候。想到家上任家主。自己弟弟與她之間複雜的關系。想到當時她雙眼微紅代表家下了名字。不禁在心中輕輕歎息了一。沒有在意她先前話語里難的流露出來的尖刻之意。

    大抵也只有在這位老爺子面前。夫人才會稍微流露一些自己的真實情緒。

    “他與這個小家伙是不同的。”老爺子用蒼老的聲音緩緩說道:“性格決定命運。我那弟弟天生涼薄無情。如果不是憲章局幾十年間一直在追蹤他。壓制他。知道有多少人會因為他死去?而這個小家伙不一樣。他替聯邦立了大功。我調過他這兩年的檔案。我很欣賞這個小家伙的性格。”

    “他當年也替聯邦立下過大功。”夫人冷冷的看著面前的老人。說道:“憑性格決定聯邦的安危。我想這不符合您的性格。”

    “他能影響聯邦的安危。是因為他有破除憲章光輝的能力。那家伙有這麼大的危險嗎?”

    夫人低首為老爺子斟了一杯淡茶。緩聲說道:“聯邦電話早已經判定了東林那個許樂死。但他卻活生生的出現在我的面前。您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老爺子咳嗽了兩聲。臉上的皺紋漸漸舒展。說道:“許樂和他的關系。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李封和他交過手。只不過一直沒有告訴我。在我看來。這個小家伙只不過是運氣太差。遇見我兄弟那樣一個人物。被稀里糊塗的帶進了的溝里。關于芯片事情。也許是前兩年憲章局追殺他時。他替這小家伙換。”

    “您終究是老了。”夫人靜靜的端詳著老爺子|上的皺紋。就像一個妹妹般微嘲說道:“當年殺伐決斷。甯可大義滅親。也不讓聯邦承受一絲風險的軍神大人。究竟去了哪里?居然會用這種自我安慰的推論。來替一個危險的小家伙洗脫罪名?”

    “當然。”老爺子淡淡說道:“果我那弟弟會東西。許樂都會。我不會反對你把他交給憲章局。”

    “您怎麼確認一,?”

    “我會親自去看”





    也許正如夫人微嘲說的那樣。聯邦軍神李匹夫終究是老了。當他從李封的嘴里知道。刺殺麥德林的那人。竟是他的學生。並且似乎繼承了他所有的能力之後。古井無波的心中便泛起了幾絲波瀾。若他還活著。或許這位老爺子便能一直強硬若冰冷的鐵。然而他已死了。老爺子對他的後人便自然多出了幾分照拂之意。

    軍神心中偶爾蕩起波瀾。對于聯邦來說。卻是隱在碧玉般海面下的急洋流。老爺子要去傾城軍事監獄探望重犯。國部連忙派出了軍用專機和先遣人員。忙碌的開始安排一切。

    老爺子入獄見許樂。比家那位太子爺探訪意味更加深遠。所造成的轟動更加驚人。從某意義上來說。此見許樂。一見便要定了他的終生。或生或死。便在這一眼之間。

    許樂並不知道這一切。他被獄長先生極為有禮的單人囚室。就像一位貴賓般洗澡用餐。然後被帶進了審訊室。本有些摸不著頭腦的他。看到了長桌對面那位瘦削的老人。還有老人身後規矩站著的李瘋子時。頓時判斷出了位老人的真身份。

    東林孤兒是塊油鹽不進的石頭。但在毫無心理准備的情況下。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大人物。他依然被震驚的面色微白。嘴唇微抖。半晌說不出話來。

    強烈的精神沖擊。讓許樂感覺有些神思恍惚。隱間他想起很多年前在礦坑處不屑的話語。這兩年對大叔身世的猜測。不可置信的望著桌子對面的聯邦軍神李匹夫。下意識里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老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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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十二章 回憶中的舊時日


    十年前,李匹夫是聯邦第一軍區十七裝甲師師長,參邦對帝國的遠征之中,狙殺帝國皇帝,挽狂瀾于即倒,又在隨後連綿大戰中,指揮聯邦軍隊作戰如神,建立不世功勳,成為毫無疑問的軍方第一人,甚至是聯邦第一人。

    從那輛黑色的M37機甲如狂龍一般卷過沙場,于二百輛帝國皇家機甲營的包圍中,突殺帝國皇帝陛下開始,這個宇宙中,再也沒有人敢直呼他的大名。

    無論他在哪里出現,迎接他的必將是激動而仰慕的熾烈目光,因為了他這樣一個人,費城李家這個普通的公民家庭,竟然有了幾分千世之家的味道,傳承萬年的七大家竟也不敢稍有怠慢。

    帝國人痛恨地稱呼其為野獸,聯邦民眾尊敬地稱其為軍神,連續幾任聯邦總統禮貌地稱他為大元帥。

    如今聯邦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第一軍區司令邁爾斯上將,第三軍區司令,國防部及艦隊里諸多高級將領,都是這位軍神大人一手培養提攜出來的下屬。

    對于這些高級將領來說,他們不習慣稱呼李匹夫為軍神、元帥,因為那樣顯得太生疏,太怪異,他們擁有自己獨特的稱呼方法,比如邁爾斯上將習慣恭敬地稱呼他為師長,洪予良上將習慣稱呼他為老師,國防部前任部長習慣稱呼他為頭兒……

    這些舊屬對于李匹夫還有一個共同地稱呼,這個稱呼顯得親熱之中帶著無比的尊敬,那就是:老爺子。

    然而今天在傾城軍事監獄里,這名年輕的囚犯一見李匹夫的面,卻喚了對方一聲:老頭子。




    老爺子和老頭子看上去只不過是一字之差。但所代表地意味卻是天差地別。陪同軍神爺孫進入監獄地國防部少將主任與那名像孫子一樣典獄長。聽到這三個字後。臉部表情頓時變得極為精彩。盯著門口地許樂。似乎隨時可能將他拖出去槍斃了。

    然而坐在桌子對面地李匹夫卻沒有什麼反應。老人只是靜靜地看著門口地年輕人。漸漸地。有一絲感慨從他蒼老地容顏上發散開來。最後變成一種了然于心。略帶悵然地笑容。

    已經有多少年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軍神李匹夫看著這個年輕人。思緒卻飄到了無數年前。他自幼便顯得老相。謹守規。無論是在費城地初級軍校中。還是後來和弟弟去宇宙地那頭曆險。在那位老師地門下學習。他一直是那樣地規矩。每一步都走地謹慎小心。絕不肯犯錯。

    李匹夫一生唯謹慎。大事也不糊塗。唯一一次無把握地冒險。便是當年刺殺帝國皇帝。

    這種性情用他弟弟嘲諷地話語來說。年僅十八。心態已至八十。

    “十八歲生日那年。你便開始喊我老頭子。”老爺子安靜地在心中回憶著。不盡感慨。也從老頭子這三個字里。最終確認了面前地年輕人和那個家伙之間地關系。

    “坐吧。”老爺子示意房間里的人們都退了出去,然後請許樂坐下。

   



    腳鐐丁當響著,許樂坐了下來,卻仍然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有些不敢相信,他眯著眼睛看著桌子對面的軍神大人,感覺有點兒像一年前在醫院里醒來後瞧見陽光中的簡水兒,一場夢罷了,卻仍然見著按道理只能在夢里出現地人物。

    在莫愁後山第一次看見邰夫人時,許樂便已經無比緊張。聯邦七大家對于他來說,畢竟是一個遙遠的模糊的概念,而桌子對面這位老人,卻是無數聯邦公民敬仰崇拜的對象,聯邦電子基礎教材里有好幾篇關于他的文章,這些年來聯邦的宣傳,電影,紀錄片,已經讓這個人的形象深入人心,再也難以抹去。

    許樂也不例外,他雖說有些自由散漫的味道,但對于面前這位拯救了聯邦的大英雄,依然從骨子里生出敬與畏這兩種相輔相生的情緒。

    “他在東林過地那些年怎麼樣?”李匹夫看著有些緊張的許樂,忽然開口問了一個很突兀的問題。

    此時審訊室里所有地監控設備全部已經關閉,無論軍事監獄的規章制度再如何嚴肅,在李匹夫地面前,都不是問題,也沒有人敢去窺探這一場奇異的談話。

    這個問題確實很突兀,別地人就算聽著了,可能一時半會兒也弄不明白。但關于這個問題,許樂已經想了很久很久,從林園里與李瘋子交手之後,他便一直在思考這個,今天忽然間快要得到答案,他不由嘴唇微干,片刻後沙啞著聲音說道:“還成,天天也就是喝酒吃肉……開了一間電器修理鋪,每周去療養中心玩玩。”

    “嗯,他很喜歡吃肉,不過我一直不明白,他究竟是喜歡吃肉的感覺,還是喜歡這種破壞聯邦制度地快感。”老爺子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說道:“你是他的學生?”

    許樂有些緊張地用右手撓了撓頭,雖然面前的老人穿著一身便服,顯得蒼老而瘦弱,但或許是因為對方的名字,對方的曆史,他總覺得房間里有一股異常肅然的情緒,在擠壓著空氣,擠壓著自己的大腦。

    “我……我是店里的修理工,不知道算不算學生。”他抬起頭來,有些無奈地說道。

    “他把我老李家最寶貝的東西都傳給了你,而且你還學會了,你自然就是他的學生。”老爺子的那雙眼睛平靜無波,卻又攝人心魄,緩緩說道:“你怎麼稱呼他?”

    費城李家的寶貝?許樂心頭微緊,暗自想著這究竟指的是自己體內的力量還是左手腕上的手鐲?軍神大人會不會把他家的東西拿回去?從進入審訊室之後,他便刻意將左手上的手鐲藏著,此時更是下意識里往桌下放了放。

    “我叫他封余大叔。”

    老爺子沉默了很久,緩聲說道:“我想你跟了他這麼久,總要讓你知道一些什麼。他不叫封余,也不叫余逢。”

    “他姓李,是我的親弟弟。”




    縱使心里早有准備與推測,但此時聽到軍神大人親口證實,確認了那個教了自己很多年的大叔,真的與費城李家之間有如此親厚的關系,許樂的心情依然止不住地震驚,彷徨起來,藏在桌子底下的左手開始控制不住的顫抖,這不是准備攻擊,而是實在有些難以言喻的感受。

    十個壯烈精悍的近身戰姿式,因這姿式而生成的體內古怪力量,這些讓許樂強悍地闖入首都星圈,破開一片天空,卻怎樣也尋思不明白的東西,在這一刻,忽然間就找到了答案。

    在這一刻,他想到大叔提到人人敬仰的軍神時的不屑,想到了很多很多,也想到了在港都酒店下與林斗海的高手保鏢交手時,那個叫孔武的厲害人物受傷倒地時,無比驚恐的呼喊。

    “你姓李!你不姓許!”

    “你是李家的人!”

    許樂坐在桌旁,將顫抖的左手放在腿上,低著頭回想著當天孔武驚懼的神情,那是多麼的歌劇腔啊……然而大叔的過去,波及到自己身上的現在,這本身又多麼像席勒荒誕的初期歌劇啊!

    “在東林的那些年,他過的怎麼樣?可曾開心?”

    就在許樂震驚難以自己的時刻,老爺子淡然而充滿追思的話語,再次在安靜的房間里響起,將他從那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中拉了出來。他抬起頭來,第一次認真地看著這位軍神大人蒼老的容顏,想要將這張聯邦最出名的臉與封余大叔的臉聯系起來。

    “還好,就是經常牙疼……呃,他的牙基本上全壞了。”許樂輕聲回答道。

    李匹夫聽到這句話後,蒼老的容顏微一黯然,略一停頓,稍做懷念,他便回複了平靜,淡淡問道:“能不能麻煩你講一下,他在東林那邊具體的生活?我對這個比較感興趣。”

    用封余的話來講,許樂天生擁有一種識破人心的能力,那是因為他的本性太過簡單直接乾淨,所以旁人的容顏對于他來說極難是障礙。縱使今日桌子對面是聯邦最值得敬仰的大人物,但在稍一冷靜之後,許樂便明白了這位老人此時最需要什麼,略一沉默,他便開始安靜地敘述大叔在鍾樓街,在礦坑里的生活。

    比如大叔的懶散,比如大叔的好吃懶做,比如大叔愛喝什麼牌子的紅酒,牛肉最喜歡煎幾分熟,最喜歡看二十三叔道的那部電視劇,最喜歡那個滿頭紫發的小女生。

    審訊室里一片安靜,只有許樂微啞的聲音在講述一個聯邦一級逃犯的尋常人生。

    老爺子以及他身後的李封中校,一直沉默安靜的聽著。直到最後老爺子才感慨地說了一句:“星辰易亂,本性難移,這麼多年了,他喜歡的東西果然還是那些,只是沒想到,以他的性情居然能夠耐得住這麼多年的寂寞。”

    聽到封余最喜歡那個紫發小女生時,老爺子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倒是他身後的李封眉頭微微一皺。

    再平淡繁複的故事總有結束的時候,房間里安靜了許久,李匹夫望著許樂,忽然間直接簡單問道:“星圖在你手上?”

    這個問題來的很陡,在溫暖感慨的漫長回憶敘述之後,便這樣如天外一筆塗了下來,頓生凜冽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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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十三章 聯邦最大的一座山


    神畢竟不是真的神,做為一位老人,對于那個數十年義絕的兄弟,恨意漸褪,懷念漸生,從而有這一番對話與回憶。在講述封余大叔東林生活的同時,許樂也難以自抑地浸入到少年時期的回憶之中,或悲或喜,大部分是平淡的學習修理鍛煉看書,卻是他最珍惜的一段時光。

    逃離東林大區後,做為一名逃犯,許樂沒有什麼機會可以與人談及自己的過去,今天在這位老爺子面前,才第一次沒有任何心理障礙的緩緩敘述,難免沉浸。正處于沉浸溫馨狀態之中,卻被陡然一問驚破了心境,下意識抬起頭來,對上了老爺子那雙眼睛。

    老爺子的雙眼在這一刻再也沒有什麼感慨、懷念,更談不上什麼溫暖慈祥,只是平靜如鏡,堅冷如冰,鋒利如刀,破開了審訊室的空間,深深地紮進了許樂的眼眸里!

    過往只在文學作品中見過目光鋒利如刀的說法,許樂今天才知道,原來這種形容是真的,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的目光能夠銳利到宛若實質,因為這個人叫李匹夫,這個人曾經站在萬人之上,看行星上黑云朵朵盛開,看星辰間戰艦殘骸四散,看過沙場上殘肢血尸,機甲如花,他曾經在最近的距離里,看過一位帝國皇帝陛下臨死前錯愕與灰暗的雙眸。

    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的一雙目光,凝結了無數年地生生死死,謀略智慧,凜冽沖天的殺意,哪里能是一般人所能承受?許樂只覺得自己忽然間身處臨海州最寒冷的冬雪日,全身發冷,又被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潑了一遍,最後一把寒冷的刀,從雙眉間直插而入,冰冷了自己的腦漿,痛楚了自己的椎骨,直至麻木了自己的神經,產生不了任何抵抗地念頭與說謊的勇氣……

    “什麼星圖?”身處冰窖之中的他,下意識里恍惚回答道,然後憑籍自己強悍的神經與身處威壓之下更不想低頭的本能,緩緩地回複了正常,感覺到了一絲暖意開始在心窩蘊積。

    費城李匹夫,何許人也,起始溫暖憶舊日,于無聲中響了一道驚雷,凜冽一問,在談話之中細膩而完美地展現了他在戰場上曾經用過的指揮智慧,為地便是要得到許樂一個最真實的答案。

    老爺子靜靜地看著許樂的雙眸,注意到這個年輕人微眯著地眼睛里有畏怯,迅疾卻轉為平靜,有惘然,迅即卻轉為惑,卻沒有一絲異色與遮掩,便知道對方確實如那句下意識里的話語般,並不知道星圖是什麼。

    得到這個答案,老爺子的表情微黯,似乎有些失望,但眼眸里卻又閃過欣慰的神采,種種矛盾居然會出現在這樣聯邦軍神不動如山地身軀中,實在令人有些不解,所謂星圖,指的究竟是什麼。

    如天外而來的忽然質問並沒有結束,就在許樂還沒有完全擺脫這種惘然情緒之前,老爺子眼簾微抬,眸中銳利光芒乍現則斂,舌尖一挑,于枯干的唇中,逼出蒼老沙啞的問話聲,有若兩道驚雷。

    “你會換芯片嗎?”

    軍神李匹夫已經老了。瘦削蒼老地身軀坐在椅上時。感覺就像是一個很普通地老頭。但此刻當他忽然發問之時。一股驚天地氣勢便從他地身上噴湧而出。讓人覺得他地身軀瞬間高大威猛了起來。最可怕地是。他枯干雙唇里說出來地沙啞聲音。竟忽然間變得如此洪亮。在安靜地審訊室里反複碰撞。轟隆隆有若春雷一般。似永無止歇之意。

    你會換芯片嗎?這個問題聽上去簡單而直白。就像是問許樂你會修理電器嗎?你會做飯嗎?甚至有些好笑。然而從這位老爺子地嘴中說出來。就非常地不好笑。

    許樂覺得自己地耳膜被震地有些疼痛。腦子也有些糊塗。下意識里想到當初在林園里第一次見到李瘋子時。這個家伙說話也是嗡嗡作響。就像胸里有幾百個小人在整齊地打鼓一般。

    能夠有多余地心思去想這些問題。證明許樂並沒有被軍神大人突如其來地發問所震住心神。如果最開始地時候。桌對面氣勢沖天而起地老爺子。問地便是這個問題。許樂心神失守之下。就算能夠敢于隱瞞真相。只怕眼眸里地情緒和身體地某些小動作。也會讓對方瞧出某些漏洞。

    然而李匹夫問地是星圖。許樂卻是真不知道星圖是什麼東西。所以並沒有作偽。便安全地度過了第一個問題。

    他擁有比一般人更粗壯的神經,更堅強的意志,所以他醒過來的更快,在第一個問題之後的電光火石間,他心中便生出了強烈的警惕,雙眼依然惘然,桌下的左手卻已經握緊,強行控制著自己身體的每一對肌肉纖維,不要讓自己的眼角眉梢唇緣有絲毫顫抖……

    “呃,得看是哪種核准芯片,如果是機甲和自行裝甲車方面,我比較精通,戰艦系統我不是很熟悉。”

    許樂揉了揉額頭,開始回答老爺子的問題,開始還有些受到震蕩之後的惘然情緒,漸漸的便顯得自然了許多,最後他皺著眉頭望著桌對面,疑惑問道:“您到底想問些什麼?”

    當李匹夫蒼老的聲音若春雷般綻開時,一直負手站在他身後的李封便皺起了眉頭,低頭微垂眼簾,強自保持著自己的鎮定。他知道祖父能夠傲視宇宙

    ,因為這本來就是費城李家的秘密,只是他也是第一個知道原來祖父可以將體內那種力量,運用的如此神奇,可以不憑借自己的身體,而是通過別的媒介放出去。

    李封低垂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惘然,父親沒有進入修身地道路,自己大概是距離祖父最近的人,然而什麼時候才能到達這種境界?宇宙里還有別的人能夠如此強大嗎?那位沒有見過面,卻被父親敬畏無比的叔爺……能不能做到這一點?

    各有各的惘然,許樂並不知道李瘋子此時心里在想些什麼,不然一定會告訴他,當年封余大叔在河西州郊區的山林中,曾經徒手霸王卸甲,那種境界,便如今日房間中這位老爺子一般,非正常人類所能為。

    許樂只是在想,自己的反應應答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大叔被序章局列為一級逃犯地真實原因,那個能夠破開憲章光輝的大秘密,應該,或許,可能,僥幸能被自己繼續保留下去。

    然而李匹夫卻只是看著他,淡淡說了句:“你在撒謊。”

    ……

    ……

    審訊室里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李匹夫安靜地看著許樂,說道:“能夠換一個全新的身份,除了你老師之外,便只有你能做到,我只是想知道,是他幫助的你,還是你自己完成的這一切,如果是前者,你對聯邦軍方便沒有任何意義,如果是後者,我想軍隊需要你這樣地人才。”

    這是很低級的威脅與利誘,然而從聯邦軍神的嘴里說出來,卻頓時變得一樣了,因為這位老爺子才有足夠地資格說出這樣的話,並且做出自己的承諾。

    許樂沉默了很久,才艱難地說道:“大叔幫我換了身份,我不明白他是怎樣做到的。”

    他是一個誠懇地人,在生活中很少撒謊。他是一名東林孤兒,在童年時為了生存下去,經常需要撒謊。扭曲無縫拼接的人生,荷花與汙泥的共舞,讓他擁有了最誠懇可親可信的外表甚至是性情,然而外表與性情的核心部分,骨子里他依然保留著聯邦社會最底層的小狡黠與手段。

    為了活下去,借著陽光憨厚地遮掩,撒一個彌天大謊,瞞過芸芸眾生,又算什麼難事?

    軍神李匹夫不是眾生之一,只可惜數十年來,他和那位夫人以及憲章局,只知道那個以不同面目流浪在聯邦里的叛徒,擁有這種能力,卻不知道他實現這種能力地手法,所以此時看上去,老爺子似乎相信了許樂的解釋。

    審訊室里再次回複了死寂般地甯靜,許久之後,站在老爺子身後的李封才輕輕籲了口氣,將帽子取下來,擦了擦額頭地汗。

    廖廖數語間,許樂便已經在生與死之間走了一遭,他的人生也完全進入了另一個不同的軌道。

    李瘋子肯定不會在乎許樂的死活,不過也不想這個值得作自己對手的家伙,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在軍事監獄里。更令李封感到緊張的是先前祖父問話的內容,與其間隱夾著的那些驚天秘密。

    他只知道自己有位驚才絕豔的叔爺,卻不知道那個叔爺卻是一個能夠破除憲章光輝的奇人,原來這個宇宙里真有如此生猛的人物,一念及此,李封望著許樂的眼神便不禁變得有些怪異起來,心想這個家伙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些,居然能夠被叔爺收為學生。

    許樂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甚至有些憨意,但冰冷的汗水早已經打濕了囚服後背,粘粘的有些不舒服。

    問完這兩個問題之後,軍神李匹夫便閉著眼睛開始養神,就像先前室內的春雷並不是發諸于他的口中,整個人又變成了剛開始那個普通瘦削蒼老的老頭兒,沒有一絲奇異之處。

  



    傾城軍事監獄送來了三杯茶,杯中茶水去半之後,沉默已久的審訊室內,再次響起老爺子蒼老的聲音。

    “李封來找我,我才知道原來你是他的後人。”老爺子放下茶杯,看著許樂緩聲說道。

    許樂有些意外地看了李封一眼,沒有想到在這種時候,居然是他請動了軍神大人出面。

    “但我這次來見你,並不是因為你是他的後人,我便對你另眼相看。我雖然為這個聯邦做過一些什麼,但我對聯邦憲章的尊敬始終就像剛剛踏進軍營那天一般,從未有絲毫減弱。當年他背叛聯邦,觸犯憲章,就算他是我的親弟弟,我也不會放過他,更何況是你?”

    明明知道李匹夫話後肯定要接但是,可聽到這句對大叔地評價,許樂的眼睛依然忍不住眯了起來,反駁道:“來首都星圈兩年多,我便見過太多政治的黑暗,大叔叛國?在我看來,這只是一個笑話。


    “有時候笑話並不好笑,你做為他的學生,當然會站在他的立場上去解釋往事。”

    老爺子並沒有因為這句反駁,而展開更久遠的回憶,平靜說道:“他是一個涼薄無情之人,但你不一樣。如果你也是個冷血無情之徒,我今天當然不會來看你。”

    “這兩天我看了所有關于你的卷宗,包括那盤監控錄像。我很想知道一個問題,當濃煙籠罩東三區地時候,你是在靠什麼瞄准?”

    許樂沉默片刻後,抬起頭回答道:“能不說嗎?”

    “當然可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我一樣,你那位大叔也一樣。”李匹夫微笑著望著許樂,說道:“就算有那個小秘密,殺進基金會大樓,除了那位優秀的狙擊手之外,你沒有任何後援,對于殺死麥德林,你當時有幾分把握?”

    “我想,邰家小朋友既然已經來看過你,你應該已經知道麥德林的真實身份了。”老爺子淡淡加了一句。

    許樂沉默了片刻,認真說道:“最開始的時候,我有一個伙伴在山頂,那時候我對殺死麥德林有四成的把握。後來他……跑了,雖然又多了施公子幫忙,但實際上局勢很差勁,我一成把握也沒有。”

    老爺子望著他,緩緩說道:“一成把握也沒有地事,你當時為什麼不離開?為什麼還要堅持殺麥德林?”

    “如果不殺怎麼辦?事情已經逼到那個份兒上了。”許樂低著頭很老實地回答道。

    已經逼到了那個份兒上。聽到這句話,老爺子已然全無厲色,微顯渾濁的和祥雙眸里,油然生出一絲淡淡的傲意與笑意。

    數十年前,在帝國地領土上,十七裝甲師負責阻擊,眼看著帝國皇家精銳天蓋地而至,當時的自己又哪里來的膽子,越千山萬水去殺皇旗下那人?

    雖說當時的李師長有超乎世人想像地恐怖隱藏實力,但當時做出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冒險,又哪里能有什麼狗屎把握,又何嘗是自己願意?不過是山窮水盡,胸中忽生一股不平不甘之氣,被逼到了那個份兒上,便將生死拋去,圖一快字罷了……

    老爺子靜靜看著桌子對面微低著頭的年輕人,想到那盤監控錄像,總覺得錄像中這年輕人不像今日這般沉默,倒頗有自己當年幾分神采,細細想來,這年輕人也算是費城李家出來的人物,一念及此,心頭的那抹欣賞,終于不加猶地浮現在了臉上。

    便如高山看著崖前碧湖若有滄海之勢,便心生愉悅之意。老爺子臉上淡淡的欣賞沒有維持多久,便化作了一片平靜,望著許樂說道:“你那位老師曾經犯下很危險地過錯,你自然是不會信的,但你既然相信他不會背叛聯邦,那我對你地將來,也只有這一個要求。”

    “不要背叛聯邦,能做到嗎?”老爺子靜靜地看著許樂,蒼老渾濁的眼眸里亮起一顆星,神光凝然而威嚴。

    許樂今日進入審訊室後,因為見著這位大人物,心情便一直有些迷惘,此時聽到這句問話,隱約抓住了一些什麼,未曾預期地歡喜湧上心頭,又有些不可置信,怔怔地回望著李匹夫蒼老的容顏,半晌後才用沙啞地聲音回答道:“當然。”

    這個當然的回答說的理所當然,理直氣壯,許樂從來未曾相信過大叔真是一個與帝國勾結的叛徒,他自己更是從來沒有想過背叛聯邦,再一個當然,當然,在他的心中,聯邦與政府完全是兩碼事。

    聽到這個回答,老爺子沉默了片刻,唇畔的紋路愈發深刻,幽幽說道:“若將來出了什麼問題,我親自殺你。”

    很平淡無奇的一句話,卻帶著股根本生不出抵抗之心的威勢與肯定,說殺便要殺,這是無數年來血火蓄養成而的自信與淡然。許樂聽到這句話,只覺發絲下麻冷一片,後背的肌肉完全僵硬了起來,聯邦軍神如此認真地說要殺一個人,誰不驚懼?

    驚懼之後是悵然,許樂知道自己終將活下來,心情幽然之下驟而放松,身體也隨之松懈了不少。一念及此,他不由抬頭看了一直沉默地李瘋子一眼,認真點頭說道:“謝謝。”

    如果不是李封將林園里交手的細節,告訴了費城老爺子,這位在湖畔看山看山看魚許多年的大人物,又怎麼可能親自前來傾城軍事監獄,面見許樂這個恐怖分子。

    “不用謝我,郁子來找過我,你要謝就謝她。再說你既然是叔爺的學生,我當然不會讓你這樣莫名其妙的死了。”

    李封站在老爺子的身後,臉上表情之中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冷冽,全無平日地瘋癲暴戾之感,只有沉穩,寒聲說道:“我不是看在流火的份上,在我看來,他沒你這樣一個父親,只怕要更好一些。讓你活著,只是希望將來有機會能在戰場上相見,將那個稱呼還給你。

    ”

    那個稱呼,自然是卡琪峰頂一戰的賭約,天才的李封中校從那日之後,見著許樂便要喊他一聲小叔,這實在是一種莫大的屈辱。




    老爺子此時忽然開口喚道:“李封。”

    “到。”

    正冷冷盯著許樂的李瘋子忽然聽到祖父地聲音,下意識里啪的一聲立正,昂首挺胸。

    老爺子望著許樂,沒有轉頭,淡淡說道:“若許樂將來叛了聯邦,我又老死了,你就負責殺他。”

    李封雙眼里凜色一現即隱,沉聲說道:“是,元帥!”

    許樂心頭悚然一驚。

    “不過如果他沒有背叛,以後你見著許樂了,記得要叫一聲小叔。”

    “啊?”李封雙眼瞪的極圓,盯著祖父花白地後腦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老爺子沒有理會他的反應,緩緩站起身來,沒有再和許樂說些什麼,便負起了雙手,微佝著身體,向室外走去。

    看著走過自己身邊的老爺子身影,許樂感覺就像有一陣罡風吹拂而過,風速極慢,卻蘊著無窮的威勢。他知道自己此時應該站起來,但心中那些震驚與慶幸地複雜情緒,讓他的腿有些發軟。

    關于芯片置換的事情,他撒了一個彌天大謊,結果居然能夠騙過聯邦軍神,許樂臉色微白坐在椅上,有些後怕,有些僥幸。

    便在此時,佝著身體的老爺子忽然回過頭來,看了許樂一眼,那雙目光如雷如電,落在了無比堅硬的桌面上,就像是直接洞穿,看到了下面。

    許樂的左手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在桌子下方,此時忽然間覺得手腕處一片灼燙,雖然明知是心境所致,也不禁心生極大驚懼,總覺得這位軍神大人對任何事情早已了然于心。

    好在老爺子並沒有什麼其余地動作,只是微笑著說道:“我先前沒有詐你,若你真連他的那些東西也會了,聯邦軍隊真地很需要你,能把芯片換了,自然也能把芯片取了,能把芯片取了……你就可以去帝國冒充皇族了。”

    談不上一語驚醒夢中人,因為許樂雖然也痛恨帝國的侵略者,但畢竟大戰已然十年未起,他連一個活著地帝國人都沒有見過,也沒有想過自己能為這場波瀾壯闊的戰爭做些什麼。但是聽到這句話,他地腦中依然嗡的一聲,看到了遠處的一抹光亮。

    帝國為什麼要有種子計劃?因為在憲章光輝的照拂下,任何沒有芯片的人,都無法進入聯邦。為什麼聯邦始終無法得到帝國的第一手情報?因為所有的聯邦公民後頸處都有一塊芯片,嬰兒時種植,一生無法撥除,對于帝國來說,這就是聯邦人最大的特征……

    只有封余大叔,只有自己,似乎能夠在聯邦與帝國之間來回暢游無礙,如果自己進入帝國,豈不是能替聯邦做很多事情?這個念頭一閃即過,許樂陷入沉默。

   



    腳步聲遠去,許樂有些艱難地站起身來,回頭目送一老一少兩個背影。審訊室外的幽深長廊上方,是透明的穹頂,有陽光直射而入,落在那老少二人的身上。

    李封今年十七歲,虎背熊腰不能形容,魁梧的身軀里蘊藏著無比恐怖的力量,隨著他的走動,軍裝下的每一塊肌肉都像岩石一般極有韻律的收緊舒展,就像是迎著晨風呼吸的大山一般。

    李封身旁那位老爺子看上去只是一個普通老頭兒,因為蒼老的緣故,生命倒數的折磨而身體微佝,與李封一比顯得有些矮小,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老人在安靜的長廊里緩緩走著,穹頂落下的那些光,卻似乎只願意照在他的身上。

    長廊兩旁的軍人持槍敬禮,目光就像穹頂的光線一樣,隨著這位老人的移動而移動,軍事監獄的軍人們大概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能夠親眼看到聯邦軍神的容顏,他們激動的難以自持,面容微紅,持槍敬禮的手微微顫抖。

    老爺子才是一座真正的山,一座沐浴在陽光下的山。




    許樂有些木訥地站在審訊室內,目送那如山般的背影遠去,只覺恍然若夢,殺死麥德林自忖必死,麥德林卻是帝國間諜,邰夫人知曉自己最大的秘密,憲章局絕對不會放過自己,這位老爺子卻出面來見自己。

    因為老爺子的出面,他知道自己必將活下去,而且會靠上聯邦里最奇崛壯闊的一座高山,從今往後,只怕再也沒有人能夠用私下里的動作來對付自己,就算是邰夫人,或許也只有強行壓抑下對自己的敵意。

    局勢的變化太快,誰能夠琢磨清楚其中滋味?




    從這一天起,許樂在傾城軍事監獄里的生活,變得與以前完全不一樣了。雖然他依然被嚴格的安控措施囚禁著,但監獄的軍人們對他的態度卻變得面目可親起來,他被允許看電視,看報紙,每天想吃什麼,也有專用的廚師替他安排。

    每日出行之時,雖然還需要戴著電磁腳鐐,但封在固件里的電子遙控炸彈,已經被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就連監獄那位獄長,每天都必到他的囚室外面,與他進行一番溫暖如春天的家常談話。

    聯邦調查局的審訊戛然而止,軍事法庭卻是寄過來了相關的法律文件,該處理的法律問題,許樂都交給了徐松子,自己沒有在意,知道這些都是在走過場。

    監獄生活忽然發生了如此大的改變,自然是因為連續兩次的探訪,尤其是那天李匹夫的到來與密室談話,軍神老爺子表了態,整個聯邦都必須洗淨耳朵,聽一聽風在往哪邊吹。

    就在六月里悶熱的一天,許樂躺在床上,享受著通風口里清涼的新鮮空氣,左手拿著串青葡萄在吃,右手拿著一本紙書在隨便翻看,心里在想著施清海那邊究竟應該如何處理,便在此時,聽到了通話器里傳來獄長先生極為溫和的聲音。

    細細聽完,許樂拿著青葡萄的左手僵在了空中,帕布爾總統特赦的命令下來的這麼快?可是自己不是還沒有上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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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十四章 雪後乍晴


    這是許樂在傾城軍事監獄的最後一夜。他站在窗邊,荒草,想著這一段波瀾起伏的歲月,不禁心生慨然,心境不同,眼中景色自然也有些不同。

    逃離東林之後最大的隱憂,就這樣解決了?自己馬上就要重獲自由?

    費城李家是一座巍峨之山,許樂清楚,自己能夠站在這座山腰上往下平靜看風情,這兩年多來的生活,全部是因為那位不知生死的大叔一手造成。

    就算是一塊真的石頭,經曆了這麼多事情,如果還不能將這幾年的逃亡生涯做出一個合理的分析結論,那只能說這是一塊蠢石,而許樂並不愚蠢。

    頸後的身份芯片被換了,被安排進梨花大學,芯片的權限可以進入H11從而認識邰家的太子爺,由此為發端,小逃犯一頭霧水地撞進了聯邦最上層的特殊圈。

    若不是許樂看著路上不平坦處,總有去踹兩腳的強烈渴望,若不是他看見巷子裡黑暗角落,便覺有些鬱悶,想點一把火,就按著封余安排的道路走下去,只怕他如今早就已經成為聯邦最年輕的中校軍官之一,果殼公司的一級技術主管,與邰家關係親密,與費城李家勾勾搭搭,真可謂是前程似錦……

    不過封余又怎麼會不知道許樂的性格?說不定這故事後面的發展,也全部在他的推斷之中。許樂有些默然地想到這一點,不禁心生微惘之意,費城李家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這一對處於光明黑暗中的兄弟二人,怎麼都厲害到了如此程度,他們的智慧,他們的氣度,他們那恐怖到了極點地實力,究竟是從哪裡學來的?除了李瘋子和自己,好像沒有發現聯邦裡有別的人會在夏日裡渾身發抖,變身成為某種怪物……

    便在紛亂思緒,淺淺睡眠之中,一夜無話而盡。迎著凌晨時分天邊的魚肚白,在傾城軍事監獄軍官們的押解,與獄長先生的親自相送下,許樂走出了囚室,走過了幽長的通道。

    隔著透明材料,看著在食堂裡吃早餐地那些重犯,許樂習慣性地向以往那般微微點頭示意,他知道這座監獄關的都是罪大惡極之輩,並不像文學作品裡說的那般,有著無窮地冤屈與黑暗,但畢竟隔欄相望了二十多天,再聯想到自身並不無辜卻又有些冷的遭遇,他想最後打個招呼。

    沉重的金屬大門悄無聲息地緩緩滑過,經過了四道嚴格的掃瞄檢驗程序之後,許樂走出了傾城軍事監獄。

    他仰著頭。眯著眼。望了一眼陰沉灰暗地天空。然後回頭向著獄長諸人致謝。便在兩名軍官地陪伴下坐上了軍車。

    軍事監獄獄長負著雙手。看著那輛軍車在灰色地公路上變成一個小黑點。忍不住輕輕嘆了一聲。作為獄長地他。很清楚傾城軍事監獄地傳統與故事。進來這座監獄地人。基本上都很難再出去。但只要從這座監獄裡出去地囚犯。將來必將成為聯邦裡萬眾矚目地大人物。今天離開地這個小眼睛男人。大概也不會例外吧。

   


    經過了三個小時地長途飛行。軍機降落在首都郊區地軍用機場。從飛機上下來。許樂坐上了又一輛墨綠色地半裝甲軍車。一路上負責押送地軍官們沒有閒聊地興趣。而許樂此時地腳鐐已去。卻也沒有逃亡地衝動。他只是眯著眼睛貪婪地望著窗外那些熟悉地首都街景。與遠方一排高聳入雲地大廈。

    軍車沒有任何預兆地停了下來。就在議會山前地那片平池草地之旁。

    「請稍候,馬上有人來接送。」說完這句話,軍車上的軍人向許樂敬了一個禮,便駛離了街邊。

    許樂下意識裡回了一個軍禮,然後發現自己已經身處聯邦首都地核心地帶。寬廣街道的對面,便是莊嚴地議會大廈和那些眼熟的層層石階,天上六月的陽光正在熾烈的播灑著,身旁深綠色的草地上面,坐著三三兩兩的人們,一切都顯得那般安祥和平。

    他今天穿了一身沒有肩章的軍裝,沒有任何行李,此時忽然孤身一人,站在人群之中,竟覺得有些茫然無助。時不時有人從他身邊走過,有很多人在他身旁不遠處藉著議會大廈為背景照像留念,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更沒有人會想到,這個似乎在等人的年輕軍人,就是讓聯邦鬧騰了半年之久的那名恐怖分子。

    半年了。

    半年前許樂立意去殺麥德林的時候,首都還在下雪,從那之後,他便也沒有自由過。從狐狸堡壘轉移到傾城軍事監獄之時,久在黑暗之中的他,曾經被久不見的陽光刺傷了眼,然而今天沒有,只是這種時空的轉換,這種自由的驟然

    讓他有些無措。

    走的時候這裡在下雪,回來的時候,卻已經是濃到化不開的深春,雪後乍晴,真是乍晴,一百多個日子,其實只是瞬間。

    睜眼閉眼間,這天便晴了。

    一輛黑色的公務車滑行到了他的身前,車中走下來幾名穿著黑色開襟正裝的特勤局特工,其中一人冷冷地望著許樂說道:「我們給你安排了地方洗澡用餐,時間不多,下午總統先生還有行程安排,中午的時候,他會在官邸等你。」

    許樂下意識裡點了點頭。

   



    首都南區,喬治卡林基金會文化藝術中心。

    喬治卡林中心最大的一間禮堂中,正在進行星雲獎的頒獎儀式。本應該在一月份就舉行的頒獎儀式,因為和平獎候選人麥德林議員的不幸身亡而被迫延遲到今日。不得不說,在憲章廣場和議會山前廣場佔據了四個月的遊行示威隊伍,也是讓這場頒獎儀式被迫延遲的重要原因之一。

    星雲獎是聯邦官方大獎,權威性與榮譽感不容置。在先行頒發基礎物理獎,空間技術獎與生物科技獎的過程中,大堂裡的掌聲一直沒有停歇過,所有參與頒獎儀式的嘉賓們,毫不吝嗇地向獲獎的學者們表達自己真心實意的祝賀。

    在羅斯州長代替麥德林議員領取和平獎獎項時,喬治卡林中心內的掌聲達到了最頂峰,所有人集體起立,向那位為了聯邦和解奮鬥終生,勇於抵抗帝國侵略的民族鬥士,後半生恪守非暴力主張,最終卻死於青龍山狂熱民族主義恐怖分子手中的老人,表達自己最衷習的敬仰與哀悼。

    這種情緒一直持續到星雲獎委員會主席提高音調,請帕布爾總統上台致詞時,才稍微發生了一些變化。剛剛坐下來的賓客們,再次全體起立,歡迎聯邦總統閣下的到來。

    在這些年的聯邦上層社會中,能夠有資格出現在喬治卡林中心的賓客們,對於這位臉色黝黑,出身社會最底層礦工家庭的政治家,總會有些不屑或冷淡。但是帕布爾先生如今成了聯邦的總統,他們必須把這種情緒掩蓋的極好,尤其是最近這半年,帕布爾總統率領著政府內閣,強硬而極富手段地處置了麥德林之死在社會中所造成的混亂,保證了聯邦的平穩運行,展現了自己極為厲害的政治智慧與手腕,聯邦上層社會的人們,已經開始從內心接受並且敬畏這位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

    賓客們看著講台上侃侃而談的帕布爾總統,不禁聯想到這幾個月裡,聯邦政府針對麥德林議員之死所引發的的騷動,改採取的一系列各種手段,不禁微感凜意。

    聯邦政府在最短的時間內公佈了調查結果,安拂了一部分人,而帕布爾總統閣下,則是親自前往臨海州大學城,與那些激動的學生們進行對話,據說當時對話現場,帕布爾總統語氣沉穩,態度強硬,但人人都知道,帕布爾總統從來沒有停止過對喬治卡林學說的讚揚,甚至星雲獎的頒獎儀式,也是在他的安排下,才在喬治卡林基金會文化藝術中心舉行……

    兩手齊下,一者安撫,一者強硬。當聯邦社會中那些狂熱的麥德林青年軍們,佔據廣場,衝擊議會大廈,在S2號進入工廠召大罷工時,帕布爾總統做出了誰也沒有想到的應對。

    已經沉默了近兩年的三大工會出面了,聯邦三大工會會員無數,代表著普通工人與資本方做了無數年的爭鬥,與青龍山反政府軍遙相呼應,在底層民眾與產業工人中間的影響力無比深遠巨大。

    誰也沒有想到,三大工會聯合了起來,這一次居然站在了政府一邊!

    直到此時,很多人才想到,帕布爾總統出身礦工家庭,前些年來一直兼任三大工會的首席律師,一直到正式踏足政壇。在那些年中,還是律師的帕布爾先生和他的下屬們,為三大工會打了無數場公益官司,替被損害、被侮辱的下層民眾,爭取了無數的利益。

    現如今,三大工會開始幫助帕布爾先生了。

    在三大工會的支持下,在以邰夫人為首的家族們支持下,S2並沒有出現去年的那種大罷工事件,S1的局勢也快速地平複了下來,民眾傾向發生了一些極為微妙的變化,如今的憲章廣場上雖然依然有不少駐營抗議的民眾,卻已經無法影響到聯邦的根本。

    心思各異的賓客們,看著台上面色黝黑的總統先生,想到這半年來的風雲變化,不禁心生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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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十五章 總統贈我以紫辰


    帕布爾總統與前任們大不一樣,對於這位出身底層的說,聯邦固有傳統絕對不是不可觸碰的鐵幕,當然,作為如今的聯邦領袖,他也不會愚蠢到全然不講妥協平衡,便要在宇宙間吹起一股烈風。

    他所做的改變是緩慢而小心翼翼的,比如星雲獎得主在總統官邸的例行舞會被取消,取而代之的是總統親自出席頒獎儀式,發表一篇熱情洋溢的講話。

    敬畏是因為總統所代表的權威與力量,敬畏的是聯邦的政治傳統與聯邦意志體現,賓客們看著台上的帕布爾總統,並不妨礙他們心中的小疑惑越來越濃,為什麼總統先生要對星雲獎頒獎程序做這樣一個突然而暫時的變更。

    帕布爾總統演講的內容昭示了真實的原因:

    演講前半部分非常常見,熱情讚揚了為了聯邦進步而做出卓越貢獻的科學家與藝術家們,然而演講的後半段,卻開始變得沉重起來與意有所指起來。

    賓客們不敢置信地聽著演講,能夠明白總統對帝國的批判,對西林局勢的擔憂,對恐怖活動的深惡痛絕。

    但他們怎麼也無法明白,為什麼總統為什麼字裡行間不是針對青龍山反政府軍,而是隱約指向那位死去的議員和曾經有過的專案調查。

    即便曾經是選舉的對手,即便可能政見不同,但麥德林議員已經死了,而且還受到聯邦很多民眾地追憶愛戴,帕布爾總統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最基本的政治智商跑到了哪裡?

    演講後中完全沒有提到麥德林的名字,但那些隱晦卻又直接的意思,誰都能夠聽明白。台下拿著和平獎座的京州州長羅斯先生臉上的表情變得極為沉重與憤怒。

    逝者已逝,帕布爾總統難道不知道這樣犯了大忌?

    「人死並不如燈滅。燈有光明。照不見地地方是黑暗。做錯了事情。就必須付出代價。」

    帕布爾總統望著台下面面相覷地賓客們。沉聲冷道:「或許我不是一個成熟地政治家。但我是一個執著地聯邦法律敬奉者……若我死了。你們可以把我地墳墓挖開。看一看裡面究竟是什麼顏色。對於某些死了地人。我同樣是這種態度。」

    星雲獎頒獎儀式就在這種怪異地氣氛之中結束。辦公廳幕僚們目瞪口呆。馬上開始運作起來。保證總統先生地演講不會被登載在報紙上。

    但場間有這麼多賓客。演講地內容肯定會流傳出去。至於會不會讓剛剛安靜地聯邦。再發生什麼動盪。這是現在地人們無法預判地。

    表情凝重地賓客與官員們走出了喬治卡林中心。第一件事情便是收集了最近一個星期地首都特區日報。聯邦似乎要對死去地麥德林做些什麼。帕布爾總統提到了首都特區日報地調查。人們這時候才想起來。鮑勃總編和剛剛出院不久地伍德記者。好像已經回到了這家以揭露真相著名地報社……

   



    警車開道,黑色的總統車隊緩緩地駛入了官邸,帕布爾總統一出車門,便開始不停地向跟在自己身邊的幾位機要秘書進行口頭指示,他地話語低沉,但格外清晰有力,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充滿了一種沉穩的活力與可信地魅力。

    就職半年時間,總統官邸的換血基本上已經結束,如今總統官邸地幕僚官員,一部分是當年帕布爾先生做律師時的夥伴與下屬,當年地理想燃燒到今日變成了現實,忠誠度與執行力不容置。

    還有一部分則是各方推薦的事務性官員,尤其是邰夫人所推薦的官員,這些官員常年從事事務性工作,能力出眾,而且與議會、媒體、各團體打交道的經驗十分豐富。

    但夫人推薦的官員基本上都被安排在重要部門與幾大委員會中,總統官邸內只留下了一個人。

    官邸辦公室主任布林迎了上來,在總統先生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麼。帕布爾總統微厚的雙唇微張,笑了笑。

    他快步走進了官邸西側的橢圓形辦公廳,坐到椅子上,仔細地審閱了一遍桌上準備好的文件,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做了數據保存和權限確認,這才抬起頭來,看著站在桌前的年輕人微微一笑,說道:「很高興見到你,許樂。」

   



    「這是我的榮幸。」許樂嗓子有些發乾,筆直地站立著,望著面前的聯邦總統回答道。

    為了MX機甲新標準之事,他曾經來過總統官邸,但那時只是在休息室裡枯等了一夜,此時此刻卻是站在聯邦最有權力的男人面前,相距不過三步。

    先前的嚴苛檢查與唯一知道內情的特勤局局長冷峻的眼神,讓許樂更深切地體會到與總統先生見面,有什麼樣的意義。逃犯,罪犯,再到總統親自接見,縱使他性情平穩堅毅,也不免心生惴然。

    他望著面色黝黑的帕布爾總統,想到總統先生值得尊敬的過往經曆,再聯想到這兩年來自己與總統大選之間的諸多微妙關係,而且正是這位總統先生一力堅持特赦自己,不由對對方生出極誠懇的好感與敬意。

    帕布爾總統半笑,極有興趣地看著面前的年輕人,寬厚的手掌合

    關於許樂的檔案他已經看了太多,一方面震驚於這個年輕人的能力與做出的事蹟,另一方面也不禁有些疑惑,明明已然前途無限,此人為什麼卻甘於觸犯聯邦法律,也要去殺麥德林。

    但當他看到許樂的時候,便知道自己不再需要問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年輕人的眸子平靜中正,尋常地臉上自然流露著堅毅誠懇之色,看上去就像是很多年前的自己……有多少聯邦大人物看到許樂,會想起自己的當年?會想到自己心思乾淨,不染塵埃的當年?

    辦公廳的門被推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邁爾斯上將在布林主任的帶領下走了進來,手上拿著個被天藍色絨布包住的小盒子。邁爾斯上將沒有看許樂,直接走到帕布爾總統地身邊,將盒子遞了過去。

    帕布爾總統站起身來,打開盒子,取出裡面的一枚勛章,走到許樂的身前,替他夾在左胸處的位置,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輕鬆說道:「出去之前,記得把勛章藏起來,你這個英雄人物估計很多年都不能見光。」

    見到總統本人,許樂自嘲地發現原來自己還是會緊張,此刻發現自己被授予了紫辰勛章,更是不禁眼瞳微縮,垂在袖口外的雙手下意識裡緊緊握了起來。

    殺死麥德林這名隱藏最深地帝國間諜,自然是替聯邦立下了大功,但他自認自己是誤打誤撞,怎麼也沒有想到,除了特赦,聯邦還向自己頒發了一枚無比珍貴的勛章。

    「你對聯邦研製MX機甲立下大功,我記得你也有一枚勛章,那枚可以戴著。」帕布爾總統注意到許樂的反應,不禁感到有些有趣,用渾厚地聲音說道:「今後在軍隊裡好好幹,反抗帝國侵略,聯邦就是需要像你這樣的人材。」

    許樂用餘光掃了一眼胸上的勛章,想到那天在監獄裡與李匹夫的談話,隱約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不過似乎面前地總統先生,並不清楚自己與費城李家之間那些複雜的關係。

    他立正,向總統先生敬禮。

    帕布爾總統是第一任出自東林的總統,他不知道面前的年輕人是自己的小同鄉,只知道許樂曾經在東林當過礦道維護兵,自然難免有些親近,微笑問道:「軍事法庭判了你七百一十三年有期徒刑,但我從來沒有認為你做的事情是錯地。聯邦無法在陽光下給予你榮譽,我想你也不會要求聯邦為這一百多天的牢獄生活對你做出賠償……你有什麼想法,這時候可以說一說。」

    邁爾斯上將站在旁邊望著許樂,不知道年輕人會向總統提出怎樣地要求。

    「刺殺麥德林不是我一個人做的。」許樂毫不猶豫,脫口而出,「我還有一個夥伴,他叫施清海,能夠殺死麥德林,他在中間起了很關鍵地作用,他現在應該還被關押在狐狸堡壘,我懇請總統先生對他進行特赦。」

    這句話一出,橢圓辦公室內本來輕鬆的氣氛頓時為之一變,邁爾斯上將皺著眉頭看了許樂一眼,帕布爾總統則是走回了自己地辦公桌前,沉默片刻後說道:「如果我沒有記錯,這個叫施清海的人是青龍山反政府軍的情報人員。」

    「我知道,但昨天看新聞,聽說總統先生準備與青龍山重啟談判。」許樂低著頭回答道。

    「帝國侵略迫在眉睫,聯邦內部需要團結,我確實有意邀請南水領袖前來首都進行談判。」

    前年還是議員的帕布爾先生與青龍山反政府軍搭成大和解協議,如今他已經成為聯邦總統,自然要將這份協議貫徹下去,雖然聯邦方面將麥德林的死因歸結於青龍山的狂熱恐怖分子,但對於這種大勢卻沒有任何影響。

    帕布爾總統沒有必要向許樂解釋什麼,但不知道為什麼,看著許樂堅定的眼神,他承認了這一點。

    「前年冬天,您前往S2以及先期的信息轉遞談判工作,都是施清海促成的。」

    許樂為了把施清海救出來,只得拋出了這個小秘密,雖然施公子曾經大喊,這是他們的……總統,但身為聯邦總統,誰會真的在意這些過往的小細節?

    「你堅持?」帕布爾總統表情沉重地望著他問道。

    「我堅持。」許樂抬起頭來,很認真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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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十六章 自由與磨刀


    布爾總統並沒有答應許樂什麼,雖然他親口宣告許樂不得光的聯邦英雄,但總不能讓許樂獅子大開口。特赦不是一件小事,更何況特赦對象是反政府軍的情報人員,總統先生必須要考慮這件事情可能帶來的政治風險。

    在總統官邸另一間辦公室裡,許樂低頭不停地簽著法律文書,聯邦法律允許總統進行特赦,但相關的法律程序異常繁複,雖然有國防部內務處全權替他代理這些法律程序,可是最後的簽字認證,也是不小的工作。

    厚達十幾釐米的法律文書籤署完畢,他又被帶到了另一間辦公室內,光滑無物的黑色桌面上,擺放著薄薄的兩份文件。

    邁爾斯上將坐在一旁叼著根粗煙草在吸,幾名國防部的軍官正等待著他。

    許樂知道只有將這兩份文件簽完,自己才能真正獲得自由。他走上前去,將兩份薄薄的文件認真地閱讀了一遍,眼眸裡不禁閃過了一絲疑惑。

    監獄談話之後,他本以為軍神李匹夫早已看穿自己所有的底細,軍方之所以支持總統特赦自己,因為軍隊需要自己的特殊能力,進入帝國去當間諜,充當這場波瀾壯闊宇宙戰爭的敢死隊。

    然而他沒有想到,這兩份文件裡並沒有包涵這方面的內容,只是要求自己放棄某些相關的權利,隨時接受聯邦軍方的任何命令調遣。

    或許這個條款已經隱藏了那個意思?他眯著眼睛看著文件想道,簽下這份文件,便要成為一名終生地聯邦軍人,不止像軍人那樣要誓死服從軍令,更有可能要被安排去做些很奇怪的事情。

    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公平,七百一十三年的有期徒刑,被總統先生一筆抹去,自己為聯邦做些事情,非常理所應當。相反,他反而覺得這樣的條件實在是太過優厚。

    「你有一個月地假期,然後到國防部報到,至於找誰報到,你自己清楚。」邁爾斯上將放下了手中的煙草,說道:「我不知道師長為什麼會這麼欣賞你,不過我本來也就不願意看著你這小子死掉,把文件簽了,然後趕緊走人。」

    「施清海地事情?」許樂依然抓著這個問題不放。認真說道:「就算簽了文件。我也可能不履行職責。」

    「不履行職責。特赦令便自動取消。你就要被關在狐狸堡壘七百一十三年。」邁爾斯上將像只老鷹般盯著他地眼睛。

    「我不怕關。」許樂苦澀一笑。然後開始落筆。

    簽完了類似賣身契地薄薄文書之後。很明顯無論是邁爾斯上將。還是那幾名國防部地軍官。都同時鬆了一口氣。

    作為聯邦軍方頭號人物。無論是給許樂授勳。還是特赦。還是此時簽署文書。邁爾斯上將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只是這是他老師長在電話裡親自交待地任務。由不得他不謹慎。

    「小子。你自由了。也再也沒自由了。」

    國防部軍官們表情凝重地拿著文件走出了辦公室,邁爾斯上將門外走去,沉聲說道。

    在總統官邸的門口,邁爾斯上將先行離開,他竟是專程為了許樂的事情,從第一軍區駐地來到首都特區。

    許樂一個人站在總統官邸門口地草地旁,抬頭望著天上的陽光,嗅著新剪草枝的淡淡青香,有些不明所以。

    片刻後,他摘下自己胸口處的勛章放進口袋,向官邸外面走去,四周穿著黑色正裝地特勤局特工,並不知道這個年輕的軍人,便是半年前在S2基金會大樓,傷害了很多同事的那名恐怖分子,警惕地看了兩眼後,便目送他離開。

    噢,他的後背沒有行李,他的身上沒有鑰匙,沒有錢包,沒有銀行卡,他什麼都沒有,只有一枚勛章。他站在總統官邸的門口,來往地人們都不認識他,他不知道自己將要到哪裡去,因為連坐地鐵的錢都沒有。

    許樂抬頭看天,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是想辦法先聯繫邰之源還是鄒郁,問題是難道自己還要走進官邸,去向總統先生借個電話?

    便在這個時候,一輛沒有標誌地黑色汽車緩緩駛了過來,車窗上面貼著的通行證,讓官邸四周地安控人員沒有任何情緒反應。

    車窗緩緩搖下,露出邰之源那張微白瘦削的臉,他笑著說道:「迷路了?」

    「嗯,有點兒。」許樂開心地笑了起來,拉開了車門。

    邰之源卻擺了擺手,說道:「你開車。」

    許樂微微一怔,上了熟悉地駕駛位,輕輕撫摩著觸覺完美的方向盤,看著車載電腦上微型雷達的顯示窗口,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的那輛車。

    「去哪兒?」今天邰之源穿著軍裝

    車窗問道。

    「我想回家看看。」許樂啟動了汽車,同時將手伸了過去,「不過我想先打個電話。」

    邰之源遞過電話,許樂撥通了一個熟悉的電話號碼,停頓片刻後,對著電話說道:「郁子,我出來了。」

    望著窗外的邰之源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似乎被首都上空的熾烈陽光刺了下。

    許樂沒有在乎他的反應,對著電話那邊的鄒郁輕聲說道:「很抱歉,那個流氓還被關著,不過那邊答應我盡力,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放出來。」

    最後他很認真地說道:「謝謝。」

    黑色的汽車穿行在二號高速公路上,伴隨著輕微的電機嘶鳴聲,天窗開啟,陽光與深春的暖風透了進來,灑在許樂和邰之源的上半身,斑斑點點,風動髮鬢。

    「風吹多了,容易生病。」邰之源說道。

    「你在部隊呆了這麼久,身體難道沒比以前強點?」

    從邰之源的軍裝和稍有改變的氣質及面部膚色中,許樂早就猜到這一年多的時間,這傢伙藏在了哪裡。許樂從來沒有在意過邰之源的身份,被聯邦裡絕大多數人奉若玉石的太子爺,只是他的朋友,還是朋友關係中比較弱勢的那一個,因為這位太子爺的身體不怎麼好,以往曾經昏倒在他的懷中。

    「居然這麼快就升了少校,要知道我搞了這麼多事兒,現在還只不過是個上尉。」

    「我是在軍營裡打熬出來的。流風坡會所裡,中校的肩章都為你預備好了,結果你卻跑去了S2孤膽英雄。」

    淡淡的嘲諷,從邰之源上唇那些茸茸的鬍鬚裡滲了出來。他比許樂的年齡小些,只是那抹孱弱的青澀感,早已經被青龍山的風煙吹拂的一乾二淨,剩下的只有平靜與自信。

    許樂挑了挑眉頭,說道:「我從來不想扮英雄,誰知道麥德林居然是帝國間諜,我承認,我只是運氣太好的一個傢伙。」

    他從上衣品袋裡掏出勛章扔了過去。

    邰之源著看手中閃閃發光的紫辰勛章,嘆息著說道:「李匹夫當年像你這麼大的時候,胸口也只掛了兩枚紫星。」

    許樂笑了笑,沒有繼續討論自己的事情,開始詢問邰之源這一年多時間在軍營裡的生活,沒有見過血,可曾開過槍,反恐演習怎麼就拿了第一,除了白琪你可曾還有別的姑娘……

    黑色汽車裡,愉悅的笑聲漸漸響起,在自由的風與陽光中穿行,一個年輕人忘卻了那些血火黑暗,一個年輕人忘卻了身份地位,就像很久以前在H1裡一樣,隔著通話器,講述著很好玩的事情。




    在樓道拐角處,許樂摸出了一把鑰匙,打開瞭望都公寓的門。這是邰之源第一次來到這間公寓,他就像個主人一樣徑直走到沙發上坐下,認真地打量著房間的大小和佈置。

    公寓的空氣流通系統一直運轉良好,雖然半年多沒有住人,依然沒有什麼灰塵和汙垢。許樂給邰之源倒了一杯茶,然後走到露台前,看著那些重新生長起來的青藤枝葉,微微一笑。

    「郁子懷孕之後,就住在這裡?」邰之源放下茶杯,忽然開口問道。

    「嗯,六月份的時候,鄒家才把她接了回去。」許樂沒有回頭,說道:「剛才我拿的那把鑰匙就是為她準備的,她總喜歡忘記帶鑰匙出門。」

    「鄒流火,我去看過,小傢伙長的不錯。」邰之源的聲音在此刻就像被水沖過的河床,有些粗糙,「你說過不是你的,那是施清海的?」

    許樂轉過頭來,認真說道:「你和鄒郁沒有什麼關係,對不對?」

    邰之源沉默片刻後笑了笑,說道:「確實……不過你對我說話能不能客氣一些?雖然這次我沒有幫到你什麼,李匹夫莫名其妙看中了你,但……我畢竟是想過要做些什麼。」

    「你和夫人之間還好吧?」

    「吵了一架,沒有什麼大問題,我沒有回莫愁後山,母子二人先暫時冷靜一下。」

    邰之源說的風輕雲淡,輕描淡寫,許樂卻是感動無比,終究是沒好意思說出來與感謝有關的話。

    笑意漸漸斂去,重獲自由之後要做什麼,聯邦軍方會給自己安排什麼任務,他可以不用考慮,但他一直深深記得某件事情,某個人。

    「能幫我查個人嗎?」

    「誰?」

    「白玉蘭。」

    片刻後,邰之源放下電話,看著他緩緩說道:「你的秘書就在首都,白水第七小組一名成員,今晚舉行結婚儀式。」

    許樂沉默了片刻,走進了廚房,開始仔細地研磨一把三尖細棱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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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十七章 婚禮現場故事


    邰之源走到門口,看著許樂在水池旁邊磨刀,不由眉頭,冷聲說道:「準備親自給我做晚餐?我是不是應該感到榮幸?」

    他明白許樂想做什麼,刻意說了這麼一句,想打消對方的念頭。許樂也清楚他的明白,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低著頭任由細細的水流在刀尖輕綻,輕聲說道:「晚上我有事,不陪你吃飯。」

    「做事不要太幼稚,你這時候應該想一下李匹夫,帕布爾總統,為什麼願意為你這樣一個傢伙出面,而不是想著去大鬧婚禮現場,替自己和施清海那個傢伙出氣。」邰之源皺著眉尖,極不讚同說道。

    「我沒想過要鬧什麼,只是想當面問個明白,然後……該他還給我的東西,總要還給我。」

    許樂停頓了片刻後,認真地說道。邰之源看著他側臉的堅毅線條,輕輕嘆了口氣,心想這個傢伙臭石頭的性格果然沒有改變,哪怕經曆了這麼多大事風波,在黑暗的監獄裡關了這麼久,竟是一點兒都沒有被磨圓,認定了什麼事情便要去做,哪裡像是一個剛剛獲得自由,理應歡欣讚歎後怕自持的人。




    傍晚時分的首都特區,沐浴在西方的晚霞之中,柔和的春風與怒放的花樹在街道兩展盡情招搖。力行大道盡頭隱隱可以看到遠處市中心的高層建築與右側天域時不時滑過的飛行器,一家看上去並不顯眼的酒店外停滿了各式各樣的汽車,門口的三維射線彩圖不停地變幻著文字和圖形。

    黑色汽車停在力行大道的對面,車窗玻璃搖了下來,隱隱能夠聽到婚禮現場的司儀說話與輕柔的樂曲。許樂眯著眼睛望著那邊,注意到酒店外面的車輛大部分是掛著各州特殊牌照的軍車,車上蒙著灰塵,想必是剛剛經曆了長途旅行才趕到了這裡。

    酒店門口光線彙成地小型光幕上,除了那些變幻的圖像與文字之外,有一排字一直沒有變過:恭祝甯和先生與包曉莉小姐新婚幸福,白頭偕老。

    「甯和是白玉蘭地生死兄弟。他們都出自十七裝甲師。當年在百慕大地礦星上。不知道救了彼此多少條性命。所以甯和結婚。你那位秘書總是要到場地。也許他還不知道你已經出了獄。不然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回來。」

    邰之源放下電話。向許樂轉述剛剛打聽到地消息。身為邰家地太子爺。雖然這些天與莫愁後山那邊發生了極大地衝突。但要知道聯邦裡大部分人地檔案與過往。是一件極容易地事兒。

    「生死兄弟……」許樂聽到這四個字。想起去年自己和白玉蘭每週從首都往港都地火車之旅。想起研製MX機甲時兩個人地無間配合。想到舊月基地上地衝動。又想到S2環山四州和平基金會大樓外地悄無聲息。不禁有些心情低沉。

    邰之源地目光淡淡地掃過酒店門口蒙著灰塵地軍車車牌。以他地身份地位。陪許樂來這個地方。已經是給足了面子。但想到許樂這個傢伙地性格。依然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白玉蘭是被軍事法庭開除出伍。才進地白水。但甯和不一樣。他一直在軍隊裡面。混地很好。今天十七裝甲師應該也來了不少軍官。這些人和白玉蘭地關係都很好……」

    「還有第七小組那些人。白玉蘭不是現役。可上次第七小組出事後。白玉蘭一個人把責任擔了起來。其他地人反而沒什麼事。這些人都唯白玉蘭馬首是瞻。想必都是願意為他賣命地。」

    他指著那些線條方硬地軍車說道:「大部分是一軍區的人,雖然他們現在回到了各自的部隊,成了部隊的王牌。但我想如果白玉蘭出什麼事,他們拔槍的速度不會變慢一絲。」

    許樂知道邰之源是在警告自己,在聯邦這個社會中,無論你再有多深地背景靠山,但如果碰著一群紅了眼的現役軍官,也只有倒霉的份兒。這也是為什麼當年鄒敢在臨海州命令警衛開槍,而七大家地二代子弟們卻反而要顯得謹慎很多,從古至今,槍桿子都有其獨特的威力與魔力。

    「我只是想問他幾句什麼。」許樂再次解釋道。

    邰之源心想那你把刀磨地那般恨做什麼?他輕聲說道:「青年軍官是很多人想要拉攏的對象,白玉蘭不是現役軍人,卻在這個圈子裡有足夠地影響力,當然,這是他應得的,因為他替這幫軍爺背了很多鍋,扛了罪,還保過對方的命……聽說沈離送了禮物過來,看來白玉蘭的出現,是我那位母親默許了的事情,這件事情我就不參合了,你自己小心點兒。」

    許樂點點頭,推開車門走了下去,避開力行大道上呼嘯而過的車輛,走過那些蒙著灰塵的軍車旁邊,卻在酒店的側門處停下了腳步。他抬頭望著三維光幕上旋轉著的祝福話語,透過玻璃看著台上那一對充溢著幸福笑容的新人,心頭微微一暖,決定就在外面等著,免得打擾了一些不相干的人。

   


    舉行儀式的酒店不起眼,但婚宴的酒菜相當不錯,黑市買來的野牛肉被當成複合蛋白肉送了上來,賓客們滿意地品嚐著,心照不宣地沉默著。聯邦HTD局依然看似嚴苛地執行著野生動物保護法,但事實上在很多場合,尤其是在首都的很多場合,這條法律已然變成了一個幌子。

    甯和少校今年三十一歲,兩年前從838隊,也就是十七裝甲師調入第一軍區總參辦公室,如今已經是二級作戰參謀,雖然算不上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但前景極為被看好,他的婚宴之上,也請了許多位軍區重要人物,在這種場合,HTD局想必不會不長眼睛來執行公務。

    按照聯邦的傳統,甯和與新娘子喝了交杯酒,又互相喂了一塊綿軟的深海貝肉,代表著情意綿綿,儀式便進行的差不多了,首長代表參謀辦公室做了講話之後,賓客們便開始愉悅的用餐,等著新人前來敬酒。

    忙碌了一天,甯和覺得有些疲憊,但做為新郎,卻不能讓這種疲憊顯現出來,他低聲對著新娘說了些什麼,然後扭頭望去,在偏廳裡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浮現出了真誠的笑容。

    他和白玉蘭是很多年的戰友,是那種擠過一台機甲,彼此生死互托的戰友,雖然這幾年兩個人見面變得少了很多,而且因為白水公司地那椿案子,白玉蘭刻意地拉遠了與他們的關係,但是甯和自認,他仍然將白玉蘭看成最可信任的夥伴,今天是自己結婚的大喜日子,如果白玉蘭不在,那真是難以彌補的遺憾。

    好在他趕回來了,甯和向偏廳那邊舉了舉手中的空杯子,笑了笑,卻注意到白玉蘭的笑容一如以往那般閨秀甯靜,但眉宇間卻多了幾絲不常見的沉重。

    甯和的眉尖微微一皺,他知道白玉蘭好像出了個什麼秘密任務,惹了一些很麻煩的麻煩,然而以他在軍區裡地能力,卻一點線索都沒有查到。便在他回過頭來的那一瞬間,目光在酒店的落地窗上一掃,看到了窗外站著地一個人,不由微微一凝。

    酒店外那個年輕男人面容尋常,衣著樸素,隱約可見微眯的眼睛,透著股可親的味道,就像是一個路人在等人。但不知道為什麼,甯和卻覺得這個人很危險,極度危險,而且他等的肯定是婚禮現場裡地某個人。

    在百慕大與帝國人交戰活下來的甯和,並不會因為這樣一個人出現便有絲毫警懼之意,他只是不想被人打擾自己的婚禮。他揮手招來了偏廳裡的一名軍官,低聲說了幾句什麼,那名軍官眉頭微微一跳,眼眸裡散開一股不屑與狠意,點了點頭。

    許樂並不想打擾新人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所以他老老實實地在酒店外面等著,還刻意離酒店大門拉遠了一些距離,他卻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已經打擾到了對方。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酒店裡地賓客們基本上都已經散了,只有偏廳裡幾桌子軍官,那些曾經與新郎共過生死的軍人還在鬧酒。好不容易折騰完了這一切,甯和苦笑著拱手告擾,在一群人的圍拱下走到了酒店正門口,準備登上禮車遠去。

    甯和眼角餘光一瞥,發現那個紮眼的年輕男人還在遠處等著,低頭對身邊那名軍官說道:「我不想讓曉莉心裡不愉快,我先陪她走了,你讓小白從側門走。」

    「老白喝的有點兒多,不肯走。」那名軍官不屑說道:「走正門又怕什麼?今天是你地大日子,誰敢鬧事我就把他給斃了,你放心,這事兒我來處理。」

    甯和笑著說道:「就是怕你把事情鬧大。」

    他身邊的軍官叫熊臨泉,當年第七小組的機炮手,跟著白玉蘭在那些偏遠礦星上不知道殺了多少海盜和帝國潛入的特種兵。此人性格剽悍猛烈,處理麻煩地手段異常幹脆利落,甯和絕對相信他的能力,只是日子特殊,才多交待了幾句。

    從內心深處想,這幾名軍人根本不認為遠處地男人是什麼真正的麻煩,並不如何擔心。閒敘幾句,新郎倌在女方姐妹們的呼喊與起鬨聲中,坐上了自己的婚車遠去。

    看著新人的車隊駛離酒店,已經站了很久的許樂輕輕噓了一口氣,沒有生出太多光棍的感慨,只是有些淡淡羨慕,兩年前,他也曾經做過很多溫暖的人生規劃,和張小萌結婚生子買房工作,誰能想到自己的人生竟已變成這種怪模怪樣的形狀,和那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美麗女孩兒已成陌路,最近竟都很少會想起她了……

    先前酒店裡賓客出來的太多,他退讓到了街角的位置,這時候準備往大門處走幾步,不料卻看到前面幾句穿著深青色軍裝的軍官,直接向著自己走了過來。

    「你是做什麼的?」熊臨泉一臉漠問道,骨子裡的冷戾與驕橫一覽無遺,未做絲毫修剪。

    「我在等人。」許樂回答道。

    「等誰?」

    許樂微笑著說道:「白玉蘭。」

    那幾名軍官沉默片刻後同時皺起了眉頭,再如何不講理的軍人也不可能在首都的大街上直接揮拳打人,所以熊臨泉才壓著性子問了幾句,沒有料到此人竟是回答的如此簡單直接。

    原來這個傢伙真是來找老白麻煩的。確認了這一點,熊臨泉和身旁的幾句軍官沒有絲毫警惕,反而覺得有些快活,可以替老白解決麻煩的機會並不太多,如果從本性出發,他們願意這時候就把這個年輕男人打倒在地,踩上幾句,吐兩口唾沫,再像死狗一樣拖到酒店裡,讓他躺在老白地腳底下……

    不過甯和離開前已經有交待,所以熊臨泉並沒有做什麼,只是冷冷地抬起下頜,右手的食指輕輕地揮了揮:「今天這裡辦喜事,你不要等了……如果想找老白送死,換一天再來。」

    這些軍人能夠感受到許樂平靜所代表的危險,但他們不會在意什麼,因為他們的生活就是與危險相伴,更何況今天酒店裡聚集了十七裝甲師和第七小組裡的生猛人物。如果是甯和親自處理這件事情,或許不會加最後挑釁的話,但熊臨泉不是這種性格。

    許樂聽到這句話卻沒有什麼反應,只是笑了笑,身為第七小組的技術主管,雖然第七小組早就處於半解散狀態,雖然他一個組員都沒有見過,但他看過檔案,知道面前這名軍官的性格與能力。

    他的平靜落在熊臨泉的眼前,便是挑釁。熊臨泉偏著腦袋,湊到他地身前極近處,伸出右手食指,指著對方的眼睛,輕聲微笑說道:「如果我有槍,我就把你給斃了,問題是我來參加婚禮,按條例不能帶槍,所以我不能斃了你。如果你動手,我就把你給砸碎了,問題是你肯定要扮人,又有聯邦法律,所以我不好動手揍你……」

    熊臨泉直起了身體,微諷望著許樂說道:「接下來的事情,肯定有點兒意思。」

    說完這句話,他整理了一下軍裝,返身便走,理都沒有再理許樂。許樂眉尖微皺,看著此人背影,心裡卻生出了一絲警兆。

    只聽得油門巨烈地轟鳴聲,一輛墨綠色的軍車,突然地發動起來,震動著

    面沖上了人行道,擦著熊臨泉的身邊,向著許樂撞

    軍車啟動太猛,墨綠車身上的灰塵都抖了起來,就像離弦之箭般撞向許樂地身體,線條方硬的車身瞬間距離許樂只有幾米遠的距離。

    不能開槍,不方便搶先動拳,那便出個交通事故。許樂在這一瞬間明白了對方想做什麼,他眼瞳微縮地看著撲面而來的軍車,雙腳卻像是鐵的一樣穩絲不動。

    伴隨著焦糊的味道,尖銳而短促地剎車聲,墨綠色的軍車猛地停了下來,最前端的底層金屬突進板距離許樂的雙膝只有不到半米的距離。

    許樂沒有動,不是因為他沒有反應過來,聯邦裡比他神經反應速度更快地人大概還沒有出現。也不是他想裝冷漠平靜,無視先前軍車若瘋虎般的氣勢及危險,而是經曆了這麼多的大事,他地心境足夠強大,知道對方只是想嚇倒自己,最關鍵的是,他清楚自己地身體,這具身體已經越來越像大叔曾經提過的第一機器,就算軍車先前沒有剎車,他也有足夠地時間躲避……甚至反擊。

    熊臨泉和那幾名軍官面帶不屑的笑容轉過身來,準備看許樂被嚇倒在地,甚至是癱軟不堪的畫面,卻沒有想到入眼處,許樂依然站在軍車前方,紋絲不動,除了眼睛比先前眯的更厲害之外,沒有一絲反應。

    熊臨泉幾個人的神情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先前他們不擔心會有什麼誤傷,因為此時開動軍車的是劉佼,劉佼當年負責第七小組所有轉送程序,小型太空戰鬥艦,飛機,戰車,就沒有他不會開的,也沒有他開不好的。他們只是沒有想到,在劉佼親自駕駛的軍車威逼下,許樂竟是沒有絲毫反應。

    先前在街道那邊,邰之源就給許樂提到這些軍車。許樂眯著眼睛,隔著車窗玻璃,看著駕駛位上瘦削軍官肅然的面容,試圖將對方與第七小組檔案對照起來。

    墨綠色的軍車上貼著很多專用通行證,代表這輛軍車可以囂張,可以無所忌憚。此時車與人幾乎要貼在一起,軍車依然在不停地轟鳴著,囂張地向前一沖一停,就像是準備從草從間躍起的猛虎,似乎下一刻準備就要將許樂撞倒在地,碾壓成泥。

    巨大的轟鳴聲在身前響起,許樂眯著眼睛看著身前的軍車,馬上分辯出這輛軍車的發動機是V25款,並且經過了改造,並沒有採用混合動力輸出,而是用的純濃縮燃油裝置,加速極猛,車身框架三級加固,甚至在某些特殊情況下,可以臨時當成裝甲衝撞車一樣使用,這樣的一款軍車如果撞到人地身體上,會是什麼後果?

    轟鳴油門聲中,許樂的目光瞥了一眼前方已經回頭的熊臨泉,注意到此人的眼眸裡閃過了一絲厲色,而同時間,軍車裡的劉佼的神情也冷了下來。

    他們確認了許樂的危險程序,確認了此人是要來找老白麻煩,所以他們的心中忽然間冰冷了起來,想要提前替老白將這個麻煩抹掉。

    似乎也只需要油門一踩便可以了。

   



    許樂不得不承認身前軍車裡那人的駕駛水平已經到了極致,也不得不承認第七小組原來的這些成員,都很有本事,很有囂張地資格。聽著轟鳴油門,感受著對方的囂張與冷漠,感受著危險,許樂的後背處隱隱有些麻癢,就像五萬六千根汗毛同時豎了起來一般。

    這種感受瞬間變成灼熱地感覺,充斥著許樂的全身,他不假思索地退了一步,然後在身前這些軍官鬆了一口氣的注視中,抬起了右腿,就這麼踹了下去。

    軍靴蹬在了軍車上,靴底裂開了一道口子,隨著這道口子的緩慢延展,轟地一聲巨響,也從這裡傳了出來。

    墨綠色的軍車被一腳踹的微微一震,前方堅硬的擋板微微變形,車載中控電腦發出了尖銳的警報聲,車前蓋猛然翹起,啪的一聲打向天空,前置發動機艙白煙直冒,頓時熄火!

   



    下一刻,劉佼從軍車上跑了下來,用力地摔上車門,跑到了前方,根本沒有在意剛剛收回腿地許樂,只是目瞪口呆地看著白煙處處的地方,渾然沒有想到自己先前想把那個傢伙撞死,只覺得腦子裡有些糊塗,覺得看到的這一切都是假的。

    熊臨泉和那幾名軍官的表情也極為精彩,瞬間變白之色,馬上變得一般黑,他們與劉佼不同,他們都是戰鬥人員,雖然被許樂這恐怖地一腳震駭住了心神,但緊接著想到的卻是馬上要開始準備作戰!

    「這他媽的究竟是什麼人?這是一條什麼樣地腿?」

    熊臨泉在心裡這樣惘然的想著,從軍這麼多年,也見過很多厲害地特種兵,但除了西林前線被傳的神乎其神地廖廖數人外,哪曾在現實裡見過如此生猛的人物?心中略感惘然,手上的動作都不慢,已經伸向了腰間準備掏槍。聯邦軍隊條例,在私下外出時嚴謹攜帶槍械,但他愛槍如痴,依然帶著,只是帶了一把手槍,此刻他有些懷,單靠手槍能不能擊倒面前這人,自己好像應該搬一把卡宴過來才對……

    發現對面幾名軍人準備掏槍,許樂眼睛一眯,小腿後方的肌肉絲絲成束,正準備撲過去將對方擊倒時,卻聽到了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響起:「把槍收起來,如果不想死的話……這是長官。」

    半年沒聽到這個聲音了,依然如此輕聲細語,閨秀柔順,就像去年裡的每一天那般,守在許樂的身邊,問他需要喝哪種茶,衣服應該收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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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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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16 00:13: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卷西林的征途 第十八章 背後一刀

    無論是心有歉疚還是恐慌,抑或還是想用杯中水酒祭奠為已經死去的許樂,白玉蘭今天在兄弟的婚禮上喝了很多酒,悶酒。喝悶酒的人容易出汗,汗水打濕了他額頭的幾絡黑,就像露珠順著柳條欲將滑落至湖中。

    白玉蘭不是施清海、利大少爺那種漂亮英俊的令人眼花的男人,他只是一味以柔弱掩殺意,黑散落於光滑額前,將他眼眸裡無比複雜震驚的神思劃出了幾片。

    從基金會大樓後面那座山悄然離開後,他便以為許樂死定了,畢竟往後那些黑獄與特赦的事情屬於聯邦機密,他只是大人物們放在許樂身邊的一枚棋子,根本不知道後面生了什麼。直到此時在酒店外面,看著緩緩收回右腿的許樂,他才知道許樂還活著。

    這樣挺好,白玉蘭在心裡這般想道,走過熊臨泉的身邊,站到許樂的身前,輕言細語說道:「老闆你好。」

    聽到老闆這兩個字,許樂的唇角泛起一絲微澀的笑意,目光沒有落在白玉蘭的臉上,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再多看幾眼之後會生什麼。他看著白玉蘭身後那些如臨大敵的軍官,眼睛微眯說道:「現在看來,我剛進白水的時候你說的那句話一點兒都不假,第七小組果然是你的。」

    白玉蘭沒有回答什麼,只是安靜地站在他的身前。那些正準備拔槍的軍官現場間地氣氛有些怪異,一時間沒有什麼動作,只是警惕地瞪著許樂。

    又一個許樂認識的人從酒店裡面跑了出來,正是曾經負責保護許樂的蘭曉龍少校,蘭曉龍是白玉蘭在十七裝甲師裡的戰友,曾經參與過MX機甲的研製過程,雖然不清楚後面到底生了什麼事,但很清楚許樂和白玉蘭之間的問題,輪不到自己插手。

    他神情凝重地對著那些軍官說了幾句什麼,將眾人趕到了遠處,只是如果呆會兒真有血光乍現,想必這些人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要不要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白玉蘭沒有詢問許樂怎麼會活著出了軍事監獄,也沒有試圖逃走,只是淡淡地請示,就像以前很多個日子裡那樣。

    「這裡就挺好。」許樂低下目光,望著他問道:「我來只是想問你幾句話而已。」

    「你問吧。都到了這個份兒上。想必你也清楚。我沒有再騙你地必要。

    」白玉蘭用手指輕輕撥開面前地濕漉絲。將手揣進褲子口袋。仰起臉來平靜說道。

    許樂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問道:「躺在醫院裡地是你父母吧?」

    白玉蘭神情微微一僵。緩聲回答道:「是。」

    「你確實是因為做私活兒。被送上了軍事法庭?」

    「是。」

    「你真地那麼愛錢?」

    「是。」

    「我是不是給了你兩千萬?」

    「是。」

    「你對我曾經講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許樂盯著他的眼睛問道:「我後來一直在問自己,你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我對你講過地事情都是真的,只是有些事情沒有對你講。」

    「包括那天我們上山後,我最後一次讓你離開,你說想跟著我一把瘋?」

    白玉蘭沉默了很久後,說道:「是,當時確實就是這麼想的。」

    許樂沉默地看著他,沒有問他為什麼離開,將自己雙手送給死亡,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嘆了一口氣,說道:

    「你說過自己是最愛錢也最尊敬錢的人,那次卻想跟我瘋,我以為這是真的。以往周周去港都,你幫我掃除麻煩,你替我試機,你已經幫了我很多,兩千萬也差不多了……那次在流風坡外面,我定下心去做那件事情,本就沒有計算你的份量,但你堅持要跟我去,說句實話,當時我是很感動的,覺得你總算不把我當成個出錢的老闆,而是朋友。」

    刺殺麥德林是何等機密何等壯闊的大手筆,許樂一直堅持不讓白玉蘭跟著,就是不想把他拖進這灘爛泥潭中,但最後許樂帶上了他,這代表著何等樣地倚重與信任,只可惜臨到最後,紅葉槍聲響起,此人卻消失無蹤,破壞了全盤計劃,斷了許樂的後路,將他的後背袒露在惡意目光之下……

    「不說什麼情義之類的屁話。」許樂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時候,說明他的心情已經低沉到了極點,但他卻依然低著頭,看著腳尖,說道:「在醫院裡,在公司裡,你都對我重複過,你是個很有職業道德的人,認錢不認人,你喊我老闆,說要把這條命賣給我,有沒有可以解釋的地方?」

    白玉蘭自嘲地笑了笑,笑容竟有些清冷,沉默片刻後回答道:「還記不記得在曾經有一次我和你說過,如果都出了錢,我只好講究一個先來後到……我本以為那邊不會對我有任何指示,我把習慣當成了真實,所以跟著你爬了那座山,但在山上我卻收到了對方的指令。」

    「原來邰夫人搶在了我的前面。」許樂看著腳尖,有些難受地笑了笑。

    在狐狸堡壘地黑囚裡關押了一百多天,除了和那個老東西聊天,很多多餘的無聊時間,他都用在回憶這次行動的細節以及更遠一些的日子。白玉蘭的離開,給刺殺麥德林地計劃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如果不是最絕望地關頭,聯邦的憲章光輝照耀進許樂黑色地眼珠,他和施清海只怕早就已經死了。事後細細回思,許樂總是找不到白玉蘭出賣自己的理由,因為相處了這麼長地時間,他自認很瞭解這個秀氣男人。

    一直到他將視線往前面推進了很久很久,才想清楚了其中地道理。

    能夠認識白玉蘭,並且把這個擅於暗殺保安的生猛秀氣男人收為助手,是許樂進入白水公司第七戰鬥小組之後的事情。

    而他進入白水公司,卻是實驗室數據之爭後,邰家為了讓他遠離風波中心而做出的調動,換句話來說,他與白玉蘭的相識,本來就是那位沈大秘書所做的安排。

    視線落在源處,一切問便迎刃而解白玉蘭本來就是、一直都是邰家安插在他身邊的人。

    在莫愁後山,許樂說與邰家合作,千世邰家又怎麼可能放心與他合作,從那一刻開始,許樂研製MX機甲,上舊月基地,整整在其間所有行蹤與細節,全部在邰夫人的注視之下。只得利益一致,所以這種合作並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直到流風坡會所之後,許樂立意要殺麥德林,白玉蘭卻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把這種模糊的判斷反饋回莫愁後山,一直到局面進入了最後一刻,邰夫人畫下這道伏筆,白玉蘭飄然遠去,許樂陷入死地。





    墨綠色地軍車前蓋翹起,慘不忍睹,警報長鳴,掩蓋了兩個人的對話。參加婚禮的軍官們警惕地圍在外圍,惑而緊張地注視著白玉蘭和許樂的身影,只是此時白煙陣陣,這兩個身影竟是有些模糊。

    「各有各的處世原則,這個我接受。」許樂抬起頭來,沉聲說道:「你先拿的邰夫人地錢,講究先來後到,我接受。甚至你拿錢不賣命,我也接受,但你加入了進來,卻反手把我賣了,這個……我不能接受。」

    聽到這些話,白玉蘭只是沉默不語,微濕的黑在他的眼前晃啊晃,就像是催眠師的好手段,讓他陷入某種怪異的情緒之中。

    「在大樓裡,我中了十四槍,那件你替我找的硬陶防彈衣很好,破了四個口子,卻沒有出大問題。」許樂盯著他黑絲下的眼睛,聲音很淡很遠,「但那是十四槍啊……我流了很多血,骨頭斷了很多根,差一點兒我就死了,事實上,我本以為自己那次就死定了。」

    在基金會大樓裡受了如此重的傷,如果不是具有甲殼類生物般強悍的生命力,就算第二軍區的醫療兵救護再及時,許樂只怕早已死了,就算活著,此刻也應該是躺在雪白地病床上,而無法像此刻般,站在白玉蘭的身前,用清淡遼遠落寞的聲音,敘述著自己曾經的遭遇。

    「我還有個兄弟,現在還被聯邦政府關押著,我不知道他能挺多久。」許樂很認真地說道:「我們沒有死,按道理來講,我應該慶幸然後將你的事情全部忘掉,因為我們畢竟沒有死,如果他死了,我肯定會殺了你,如果我死了,想必他也會殺了你。」

    「但你捅了我一刀。」許樂的眼睛眯了起來,說道:「狠狠地捅到了我的後背上,很痛,所以我不爽,所以我今天要來找你。」

    這痛究竟是身體上的痛還是信任被背叛的痛?許樂沒有說,眯著的眼眸裡全是凝重認真之色。

    但白玉蘭聽地很真切,他在心裡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正如以往他曾經對許樂說過的那樣,自幼的生活經曆,從軍後的殘酷人生,讓他對人世間沒有太多的溫暖感情,除了那些生死與共地戰友和無言無語卻格外可親的鈔票。然而按照沈秘書地吩咐,跟在許樂身邊這麼長的時間,白玉蘭心中謹持地理念,也在潛移默化地生著變化。

    他從來沒有見過像許樂這樣簡單直接純淨的傢伙,他本以為自己跟著許樂,似乎也能簡單直接純淨一點,結果沒有料到世事終是不盡如人意,他終究還是一個監視,一枚鋒利地棋子。

    白玉蘭沉默了片刻,將右手從褲兜裡掏了出來,三根手指夾著一把秀氣的小刀,他用銳利的刀鋒輕輕撥開眼上的濕漉黑,望著許樂很認真地說道:「你捅回來。」

    在十七裝甲師和白水第七戰鬥小組這兩個圈子中,曾經擔任過特種尖刀小隊隊長的白玉蘭,毫無疑問是個極其厲害的人物。比他年資更長的軍官稱呼他為小白,大部分的軍人尊敬地稱呼他為老白,無論他是不是現役軍人。但所有人都知道白玉蘭還有一個外號,那就是玉蘭油,因為他是一個在戰場上最可怕的老兵油子,就算沒有任何槍械在手,只憑從不離身的那把秀氣小刀,便足以殺盡三千,流盡敵雪。

    隔著白煙,人行道四周散開的軍官們,注意到白玉蘭取出了隨身的軍刀,神情頓時為之一緊,向著二人的方位緩緩逼近,隨時準備出手。

    許樂卻像是沒有注意到外圍的緊張氣氛,看著白玉蘭手中的秀氣小刀,想到第一次與此人在白水公司裡的危險交手,又想到在地下基地裡白玉蘭傾囊相授機甲操控技巧,心頭未軟,只是微感惘然,他只是很簡單地想信任某些人,他自幼都是這樣做的,然而這種信任,總是容易被聯邦裡的罡風吹的飄零散落,不留痕跡。

    沉默片刻,他從腰後撥出那把磨了半個小時的三棱鋒刀,對白玉蘭說道:「你那把刀太小,捅人不夠痛。」

    白玉蘭笑了起來,明亮的雙眼似乎要將眼前的黑都耀的燃燒起來一般。

  


    噗哧一聲,鋒利的三棱刀深深地刺進了白玉蘭的後背,許樂緩緩地鬆開手,退了一步,看著虎口上的些許血花,沉默不語。

    白玉蘭轉過身來,面部肌肉痛楚地抽搐了幾下,望著他臉色蒼白,搖頭說道:「跟了你這麼久,知道你有一個最大的弱點。你看上去挺狠,有時候也能殺人不眨眼,但只要遇到你認識的人,你基本上就很難下手了。」

    許樂沒有說什麼,只是伸出了手,攤在他的面前,說道:「把那張銀行卡還我,兩清。」

    白玉蘭有些困難地搖了搖頭,輕聲細語說道:「我花錢很快的,還是再讓我欠你一條命吧。」

    許樂沉默片刻,自嘲一笑,說道:「讓你欠我命,我害怕將來又是我欠你的命。」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離開,走過大街,上了那輛黑色的汽車。

   



    四周的軍官圍了過來,雖然他們已經看出這件事情大有蹊蹺,最後白玉蘭完全沒有做任何抵抗,任由那個年輕人捅了一刀,可是此刻看著老白後背流下的鮮血,和那道淒厲的傷口,他們依然是血氣向上一湧,準備做些什麼。

    「收了。」白玉蘭憤怒地吼道。

    他望著街那邊的男人背影,忍著劇痛,顫聲低沉說道:「他是許樂,我欠他的。」

    說完這句話,他就倒了下去,血沫子從雙唇間噴了出來,刺進後背的那一刀,已經傷了他的肺葉,傷勢極重。

    「快送醫院。」熊臨泉大聲吼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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