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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貓膩】 間客 【完本】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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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5 13:08: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四十章 找到年輕人


    古鍾號商務飛船後部38區發出一聲巨響,過了一段時間,灰頭灰臉的許樂,才辛苦無比地從那些堆做一團的金屬構件和泛著電火花的電路板里爬了出來。少年傻乎乎地踩著一片機甲正面護甲,呆呆地站了半天,才想起來用雙手在自己的身上胡亂摸著,直到確認自己沒有被沉重的機甲碎片砸中,身上除了一些摩擦傷外,也並沒有真正可怕的傷口,這才後怕不止地噓了一口氣。

    在某種極為古老的紀年法中,六十年似乎是一個很重要的時間段,稱為半甲子,代表著一段極為久長的時間。這台破舊的M02機甲在這個廢棄物存貯艙內也呆了不知道多久,但出廠至少已經六十年了,當年曾經受到的損害和金屬構件的自然老化,讓它的散架變得格外干脆,頃刻之間解體,反而沒有變為倒塌的二層樓房廢礫,將許樂埋葬在其中。

    許樂的面色有些發白,手腳有些不協調地爬過了地上那些高高低低的金屬件,在第一時間內從牆壁的電流輸出口上拔掉了充電插頭。又沿著牆繞了一個圈,才走到了小西瓜的面前,看都有些不敢看地上一眼。

    小西瓜也被嚇傻了,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此時已經空無一物的空間,就像先前在她面前忽然坍塌的機甲依然存在,嘴巴也是張的大大的,表情可愛到了極點,那只髒兮兮的洋娃娃也從她的手中掉落到了地板上。

    許樂將小女生抱在懷里,哄了哄,才把她哄過神來。許樂回頭看了一眼地面上那些其實有不少銳利金屬切面的機甲殘片,心頭余悸再生,沙啞著聲音說道:“娘的咧,這也太不結實了。”

    一台主要構件全部由抗疲勞的合金組成的機甲,雖然已經熬過了六十年的歲月,又受到過致命的破壞,可是也不應該脆弱成這個樣子。

    許樂的埋怨明顯沒有埋怨對地方,直到此時,他也並不清楚,是他操作機甲的方法造成了這個危險的後果。那道從他腰部生出,傳至四肢的古怪顫抖,經由傳感器放大到機甲的傳動系統,依樣放大,讓老舊的機甲本體無法承受這樣強幅度的震動,而且少年這些天的修複工作,對機甲機體的聯結強度造成了二次破壞,這才有了先前一步散體的驚人畫面。

    且不提機甲散體的真正原因,小西瓜聽到許樂那句後怕之余說出的怪話,覺得好新鮮,很好玩,格格笑出聲來,在小女孩兒的臉上再也看不到一點兒害怕。許樂撓了撓頭,苦笑了一聲,抱著小西瓜往艙門外的空氣調節通道走去,雖然他不知道此時飛船上的人們已經決定搜尋下面這一層,但他知道先前那聲巨響,一定會驚動不少人前來查看。

    在氣悶黑暗的細長管道里爬行,許樂的手時不時推一推小西瓜的秀氣白鞋,心情異常輕松,沒有一絲遺憾。

    那台他親手修複的M02只邁出了曆史性的第一步便散體,他可能再也無法進入那個廢棄物品存貯艙,可他終于第一次親近了機甲,甚至親手修複了機甲,哪怕並不成功——少年並沒有成為機甲戰士的打算,對于他來說,這台破舊的機甲,只是一個異常難得的實驗材料,所以他只是歎息了一聲,承認自己在如此簡陋的環境,用那些東拼西湊的材料,便想異想天外地修好一台精密機甲,確實是很愚蠢的念頭。

    封余在這四年里的言傳身教一直在許樂不清楚的地方發揮著作用,機修師對于小男生們崇拜的機甲向來不屑一顧,認為在現代的戰爭中,機甲這種高耗低能的近戰武器,實在是沒有什麼用處,隨便來了集團火炮平射,便能將這些昂貴的鑽石燒成黑碳。除了那些大范圍跳躍的特種突進作戰,機甲……那就是個擺設。雖然這幾年里,許樂在封大叔的面前一直不承認這點,但下意識里卻已經接受了這個概念,只是……機甲確實很帥啊。

    ……

    ……

    當天花板上的管道密封板被重新蓋上的半分鍾後,一陣嘈雜而慌亂的腳步聲來到了飛船後方的38區,開啟艙門的聲音依次響起,最終存放著破舊機甲和更多廢棄金屬構件的存貯艙被打開,十幾名穿著淡褐色士官制服的年輕人匆忙地走了進來,一眼便發現了剛才那聲巨響便是出自此處,也發現了這個房間的蹊蹺。

    表情陰沉的船長先生和他的專屬秘書分開人群走了進來,船長走到了滿地的機甲殘片之中,背著雙手掃了幾眼,然後走到了人群的另一邊,有些困難地低下身來,揀起了地面上那個髒兮兮的洋娃娃。

    “小姐剛才就在這里。”船長的表情比剛才更加陰沉了一些。秘書看了他一眼,低下了頭,沒有在此時不合適宜地指責上司,沒有重視剛才央控電腦的電流輸出異常報警聲。

    胖子船長佝僂著肥胖的身軀在那些機甲的碎片里走了一遍,時不時揀起一個金屬板或者是仍然冒著青煙的電路板看了看,臉色越來越沉重,頭也不回吩咐道:“搜尋方向就在下一層,重點放在33區到42區,調出這些天所有的錄像,看看這里的管道通向哪些區域,找出疑點最大的。”

    船長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那些管道的入口,眉頭皺的極緊,說道:“分放電擊棍和槍械,用最快的時間,找到小姐。”

    那些穿著褐色軍服的士官都是西林軍校的交流訪問生,能夠代表一流的西林軍校前來東林大區訪問,自然都是學校中的佼佼者,也是第四軍區的重點培養對象,聽到這句話後,他們很敏感地察覺到怪異,只是尋找一個六歲的小姑娘,需要冒險在艦上配備槍械?但他們誰都不敢對船長的命令有絲毫懷疑,只是強抑著興奮與不安地互視一眼,便走出了艙門,開始准備搜尋工作。

    “為什麼要配槍?”秘書走到船長的身邊,壓低聲音問道。他清楚船長先生一定是發現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不然不會緊張成眼前這副模樣。

    船長的目光低垂,盯著地板上那些機甲的碎片和有些怪異的組件,開口說道:“這台破爛的機甲放了多少年,我都忘了。那個人竟然能夠嘗試修複它……礦星行走車,自行基炮,居然還有自動行走清掃機……”船長的語氣里飽含著憤怒與嘲諷,然而更多的則是荒謬的感覺,“居然想用這些東西修好一台機甲?這個人敢有這樣的念頭,那他不是個天才就是個瘋子。”

    “也許那個人的骨子里是個瘋子,但是這台機甲明顯移動然後散體,雖然他失敗了,可是你也必須承認他是個天才。”船長的眼睛像老鷹一樣盯著秘書,“一個瘋狂的天才這時候正綁架了我們的小姐,不要說配槍,就算要我這時候去請求聯網憲章局的中央電腦,我也願意。”

    “軍校的學弟雖然是吃屎長大的,但我還是信任他們的能力,想來不會愚蠢到不看環境就四處射擊。”船長的眼神漸漸變得焦慮,“我只是在想,那個能夠在我們眼皮子下面綁架小姐的人究竟是誰,難道是帝國的奸細,還是反政府軍的人?”

    “反政府軍已經解散很多年了,他們這些年一直稟承非暴力不合作,應該不是他們。”秘書憂心忡忡,卻依然在排除著目標。

    船長厲聲說道:“你被那些人洗腦了?帝國的人怎麼可能摸上我們西林的船?百慕大那些流民哪里敢進入聯邦的范圍?除了反政府一方,還有誰會念念不忘挑拔我們第四軍區和聯邦之間的關系?”

    事實證明,胖子船長無比憂心的判斷是個誤會或者是錯誤。

    一個人的視線總是有盲點,而一次搜尋的工作也會有盲區,所以古鍾號上的人們才會那麼多天都沒有找到小女孩兒,一旦他們重新調整了正確的方向,在強大的電腦幫助下,工作人員們只用了三分鍾便找尋到了錄像中的疑點。

    一張通過監控頭拍下來的圖片被放大後送到了船長的手中。圖片上一個穿著白色睡衣的小姑娘,正安靜地站在一個年輕人的身邊,安靜地看著大舷窗外的曼妙星幕美景。

    “這是離開東林大區前一天,也是小姐失蹤的那一天。”船長的表情稍微緩和了一些,因為在錄像上,工作人員並沒有找到小姐被脅持的跡像,“找到這個年輕人,找到小姐。”

    很快,各種信息便返饋了回來,一旦確認了目標,擁有濃厚西林軍方背景的古鍾號反應之迅速,實在是頗具野戰部隊鐵軍的風采。

    那個時候,許樂和小西瓜剛剛在房間里洗了澡,他正在用雪白的毛巾包住了小姑娘搖晃不停的腦袋,准備替她將頭發擦干,忽然發現房間門無聲無息地被人打開。

    十幾只黑洞洞、無比冰冷的槍口對准了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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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5 13:20: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四十一章 正義感為什麼不能氾濫?


    因為第四軍區特種機甲小組的全體受傷,此時古鍾號上負責搜尋工作的軍人,全部來自西林軍校。這些年紀在二十歲以下的年輕士官們,本身就是天子驕子,每個人都擁有極為優良的能力和成績考評,這才能夠被安排訪問東林大區。

    如今的他們,每個人都有足夠的實力進入第四軍區的精銳特種兵大隊,而他們的將來,則注定要在聯邦與帝國的邊境線上沐浴戰火,不斷晉陞,身周的環境以及成長曆程,讓他們的骨子裡都帶著一股驕傲。然而這些天裡,小姐的下落一直尋找不到,嚴重的挫敗感讓他們的情緒無比低沉,驕傲也變成了煩燥。

    在這些西林軍校士官中,周瑾是公認的領袖,因為他的個人實力最強,領導能力最強,包括此時此刻,突襲救人的計劃也是他一手安排。

    周瑾今年二十歲,長相俊朗,年輕的面容上帶著濃郁的軍人色彩,他看著自己槍口下的那個年輕人,眉頭微皺。對方應該不是什麼專業人士,不然不可能沒察覺到自己這些人突襲的動靜,但是為什麼這個人會在這麼多槍口下依然保持的如此冷靜?就是這個年輕人綁架了小姐,並且在自己的搜尋下,硬生生藏了這麼多天?周瑾的心裡閃過一絲疑慮,手底下的動作卻沒有絲毫遲疑,直接去搶對方懷裡的小姐。

    ……

    ……

    啪的一聲脆響,周瑾心頭一沉,發現手腕上一陣生痛,手也抓了一個空,眉頭再皺,暗想這個人的擒拿技好奇怪,竟是看不出來對方是怎麼伸的手。

    許樂坐在床邊,小臂一抬,直接擋住了這名軍人伸過來的手,右手一環將小西瓜擋在了背後,警惕地注視著對方,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許樂的平靜,讓周瑾感到了驚訝,因為不是誰在這麼多槍口的瞄準下依然可以保持鎮定。那是因為這名軍校士官生並不清楚,就在一個多月前,許樂已經經曆過這樣的場景,而且為了保護他身邊的小女孩兒,他必須保持鎮定。他的一隻手將小西瓜環在身後,護的嚴嚴實實的,手指夾著雪白毛巾的一角,讓毛巾依然搭在小西瓜的頭上,免得讓她看到這些冰冷的槍口而害怕。

    許樂提出了問題,卻沒有人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在這一群驕傲的士官生眼中,這個年輕人是綁架小姐的罪犯,是讓自己這些人無比痛恨的對象,有誰會跟一個罪犯聊天?更何況小姐還在他的手上。

    一個身材粗壯的士官猛地衝上前來,狠狠一肘打在了許樂的脖頸處,為了小姐的安全起見,他們當然不敢在這麼狹小的空間裡胡亂開槍,第一時間要將這個罪犯擊昏或者擊倒,才是最安全的選擇。看著這一記強勁有力的肘尖直接擊中了目標的脖子,西林軍校的士官們同時在心裡鬆了一口氣,就算是一向謹慎的周瑾表情也略放鬆了些,槍口微垂,往前踏了一步,準備在罪犯倒地之前,將小姐與他隔絕開來。

    在這些西林驕子的眼中,任何人的後腦生生挨了王猛一記肘擊,都只可能有昏厥倒地的下場。然而令他們所有人沒有想到的是,周瑾的手再次抓空,那個年輕的罪犯也沒有倒下,反而是身子一縮,護著依然蒙著白色毛巾的小女孩兒,退到了房間的最角落處,窗子的旁邊。

    周瑾眼瞳一縮。

    許樂警惕地放下了立在頸部側方的手掌,手掌的邊緣微微發紅,先前那一刻,面對著呼嘯而至的肘尖,他下意識裡按照大叔教的那套動作動了起來,身體自然地反應,讓他的手掌比對方更快地進入到了區域,穿過腋下的手掌很巧妙地卸下了那股巨力。

    可是此時場間的局勢沒有絲毫變化,在這麼多槍口的瞄準下,許樂根本不敢有任何異動,也不敢試著突圍,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將小西瓜護在身後,感覺這件事情有些蹊蹺,試圖解釋一些什麼。如果對方真的是小西瓜所說的那些壞人,那該怎麼辦,則是需要接下來再考慮的事情。

    只是已經陷入燥狂狀態的西林軍校士官生沒有給許樂任何辯解的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確認了許樂的身上沒有攜帶武器,伴隨著周瑾陰沉憤怒的聲音,四名軍校生同時撲了過去。

    在槍械的壓制下,許樂被擊倒在地,他先前那刻聽清楚了那名似乎是領頭的軍人的話語,不敢冒險。無數個拳頭同時落在了他的身體上,巨大的痛楚,讓他的身體縮了起來。蒙著白色毛巾的小西瓜,也在第一時間內,被那些軍校生搶了過來,與他拉遠了距離。

    就在這個時候,房間的外面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先打了再審,打到他媽媽都認不出來。」

    胖子船長一臉陰沉地走了進來,看到被軍校生們安全保護著的小女孩身影,才略微鬆了一口氣,緊張地來到了小女孩兒的身邊,確認對方有沒有受到什麼傷害。

    「不要打哥哥!」小西瓜的聲音透過白毛巾尖聲叫了起來,清脆的童音因為憤怒而顯得格外刺耳,她一下子掀起了頭上的雪白毛巾,憤怒地瞪著那些將許樂壓制在地板上的軍人。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了起來,雪白的布巾在空中翻起,露出那張小女生稚嫩的面容,還有那一甩一甩的黑色髮絲。

    「小姐……啊!」胖子船長將小女孩兒抱了起來,準備帶她離開這個地方,免得稍後的刑訊逼供汙染了小女生乾淨的眼眸。他哪裡料到,小西瓜被他抱進懷裡後,忽然間掙紮了起來,尖聲叫著,兩隻手到處亂抓,就像一頭小老虎一樣暴烈,刨的胖子臉上血痕絲絲,驚叫出聲。

    「放開哥哥!」

    ……

    ……

    「姓名。」

    微微遲疑之後,坐在床邊的許樂擦去了唇角的血漬,回答道:「許樂。」

    「籍貫?」

    「工作?」

    「居然還是個退伍的軍人。」胖子船長抬起手腕,等待著信息確認的內容,抬起頭來,陰厲地看著許樂說道:「依照聯邦太空器管理條例,在這艘太空飛船上,我有權力行使限度內執法權,我將以綁架幼童罪逮捕你。」

    綁架幼童罪是聯邦裡的重罪,可判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直至死刑。許樂舔了舔嘴唇上的裂口,抬起頭來盯著這名自稱船長的胖子,看著他臉上的血絲,嘲笑說道:「我要看你的工作證,我還要看小西瓜……鍾煙花父母的管理委託書。我是一名退伍軍人,我沒有任何執法權,但我有理由懷疑你試圖綁架一名女童,除非你殺了我,不然下船之後,我會向警察局舉報。」

    船長像看著怪物一樣地看著許樂,沉默半晌後,忽然笑了:「你在說笑話?」

    「我沒有說笑話。如果你拿不出來她家人的管理委託書,我就有懷疑你的權利。」許樂發現舌頭上有些甜,這才發現剛才那些軍人們下手多麼的黑。

    「可以,這些我都可以給你,但你怎麼解釋你這麼多天的行為?就算你是無意之中碰到了小姐,可是難道你不清楚,這種事情應該交給工作人員處理,而不是你自己把她藏起來?」

    胖子船長的十指交插,緩緩地說道。其實他的心裡在放鬆之餘,也覺得這件事情實在是太荒唐了。先前小西瓜的拚命反抗之後,場間的人們終於大致明白了小姐失蹤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西林方面的人自然也就明白了,那個被他們一開始視為反政府方面間諜,或者是綁架兒童罪犯的年輕人,其實只是一個受了無妄之災的可憐人。

    基於某種不可告人的原因,船長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許樂,他依然冷冰冰地看著年輕人,向他不停地施加著壓力。然而許樂似乎感覺不到這種壓力,平靜地說道:「小姑娘說家裡有壞人,要把她拐離家鄉,讓她再也見不到她的父母。」

    這個時候管理委託書終於從遙遠的西林傳真到了古鍾號上,同時飛船對於許樂頸後芯片的身份確認也已經結束。船長將兩張紙遞給了許樂,嘲諷說道:「你年紀不小了,怎麼還會幼稚到相信一個逃家小女生的話?」

    許樂翻了幾頁,聯想起來這段日子裡小西瓜所表現出來的疑點,知道胖子船長說的話並不假。小西瓜的家人確實是想送她去首都星圈上學,而小西瓜或許是誤會了什麼。只是聽到船長嘲諷的話語後,許樂頭也不抬,直接說道:「為什麼不能相信她的話?我從來都願意相信人,幫助他,哪怕她只有六歲。」

    「原來是一個正義感氾濫的愣頭青。」船長微微一愣,站起身來嘲笑說道。

    許頭抬起頭來,盯著他的臉,認真說道:「正義感這種東西,難道不是越多越好?就算氾濫,難道不是件好事?」

    船長語塞,認真地看著許樂那張誠懇老實的臉,似乎是想分辯出這樣的人,在這個世界上是不是還真的存在。

    船長離開後,房間裡再次安靜了起來,被軟禁在房間裡的許樂看著自己額頭上的槍管,對那幾名年輕的軍人說道:「能不能把槍收起來?我不是罪犯,而且我最討厭被人用槍指著頭。」

    士官們的臉上閃過一絲鄙夷,他們這些人本來就想給他吃些苦頭,這時候聽到許樂的話,更是用力地拿冰冷的槍管戳了戳他的太陽穴,戮的許樂一陣生痛,讓他忍不住抬起來看看了對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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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四十二章 三有青年的暴起


    太空飛船的飛行基本上由中控電腦自動負責,除非要進行危險的空間跳躍,一般情況下商務船長或是戰艦艦長都是整個飛船裡最空閒的人。胖子船長接過秘書遞過來的咖啡,斜靠在38區一扇艙門上美美地喝了一口,臉上露出了無盡滿足的神情,他最欣賞自己這個秘書的一點,便是無論何時何地,對方都能準確地遞過一杯咖啡,不拘冷熱。

    小姐終於找到了,安全健康……就是脾氣似乎變得更大了些,不過這又算什麼呢?胖子船上摸了摸臉上的血痕,苦笑了一聲。手中有咖啡在,心頭巨石落地,這麼多天的煎熬終於結束,哪裡還有不滿意的?只可惜38區是清潔區,空氣裡的味道不太乾淨,胖子船長嗅了嗅,低聲罵道:「國防部也太摳門了,雖說是個退伍的小兵,怎麼就給錢住這裡?」

    提到了那個年輕人,秘書在一旁溫和地笑了笑,輕聲提醒道:「那個年輕人的身份確認了,剛剛從東林大區退伍,根本沒機會接觸什麼反政府方。而且這個年輕人也沒有前科,檔案裡很乾淨,或許這件事情確實就是個誤會。」

    胖子船長喝了一口咖啡,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艙門,心想裡面那個年輕人不知道怎麼樣了,陰陰笑著說道:「我當然知道這是個誤會,小姐雖然年紀小,可也不會輕易被人騙的。如果不是相信那個小子真是個傻乎乎的正義青年,你以為這時候他還能活著?」

    「那為什麼還要把他關在房間裡?還讓那些軍校的士官看守。」秘書推了推眼鏡,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先前送小姐回房的路上,他小心翼翼地打聽了一下那個年輕人,對於這些天裡年青人的表現反而有些欣賞,「難道還真準備用綁架兒童罪的罪名把他送到警察局?」

    「你什麼時候開始戴金邊眼鏡了?」船長盯了他一眼,笑著說道:「放心吧,我可沒這種閒心。」

    肥胖的手指輕輕地敲著艙壁,船長的眼睛眯了起來,一字一句說道:「我還是覺得這個年輕人有些古怪,還記不記得在42區艙房裡看到的滿地零件?這可不是一個退伍小兵能掌握的技能。」

    秘書下意識裡替許樂說話:「不是失敗了嗎?而且……每個人也許都有他的秘密。」

    「我不想知道那個年輕人的秘密,但我……很欣賞他。」胖子船長舉了舉手中的咖啡杯,呵呵笑著說道:「品德優良,往往只是小朋友們才適合套用的形容詞,但我忽然發現這個小子也配得上這四個字。我來問你,如果是你處在他的位置上,忽然碰到一個向你求援的小姑娘,你會怎麼做?」

    秘書又推了推眼鏡,認真地思考了半天后說道:「應該會和太空船的工作人員聯繫。」

    「但他沒有,他相信小姐的話。這可以說是優點,因為他善良,但從另外一方面講,他不是很相信別的人,尤其是成年人。」船長加重了語氣,「除了他自己之外。所以他甯願冒著未知的危險,陪了小姐這麼多天,而且先前還一直將小姐護在身後。」

    「您究竟想說什麼?」秘書發現自己有些跟不上船長的思路。

    「我很看重這個年輕人,呃……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情,一個小時前,司令大人知道這個年輕人後,也非常感興趣,如果用看重這兩個字也可以。」船長笑著說道:「有能力,有品德,有擔當,這樣的三有年輕人已經不多了。」

    「您的意思是……軍區準備吸收他?」

    「談不到這一步,只是觀察一下,畢竟小姐很喜歡這個年輕人。」

    船長聳了聳肩,身上的肥肉讓制服都蕩了起來,「不過我真的很奇怪,國防部新兵辦和考核處的官員是不是眼睛都瞎了?這麼一個有潛質的阿兵哥,居然被派到東林大區地底下去修坑!而且修了兩年就要放他回家!他媽的,難怪現在補充前線的新兵素質越來越低,如果十幾年前那場大戰再來一次,你說要死多少人?」

    「那我更不明白了。」秘書很老實地繼續表達疑惑,「確認了身份,確認了無害,日後還要觀察,還要建立聯繫,那還把他關著做什麼?」

    「看什麼看?不要以為你是個正義青年,我就不敢打你!」

    軍校士官王猛對上了許樂沒有什麼情緒的目光,心頭不知怎的便生出強烈的憤怒,或許是因為先前自己那一肘沒有絲毫作用,讓他覺得在同學們的面前失了臉面,又或許是因為他們一直拿槍口對著這個年輕人,就希望他能夠表現出一些害怕來平衡自己的心理,結果卻完全失效。

    所以現在,他很想向許樂的臉上打一拳。

    許樂抬著頭盯著面前這個軍人,太陽穴一陣火辣辣的痛。先前這些軍人下手就特別黑,制伏他時下的拳腳,全部是向關節處用力,如果不是他的抗擊打能力莫名其妙變得強大許多,只怕這時候早就躺下了。疼痛和輕蔑的羞辱讓他聯想到一個月前在河西州被軍人們逮捕時的慘狀,尤其是聽到對方無比輕蔑的話語後,心裡有一團火開始升騰。

    周瑾走到許樂的面前,伸手將王猛的槍管緩緩撥開,看著床邊的年輕人冰冷說道:「聽說你是東林警備區的兵?怎麼一點兒規矩都不懂?從軍銜上算,我們都應該算是你的長官,說話老實點兒!」

    許樂沒有理會這個英俊的年輕士官,只是眯著眼睛想到,如果自己通過了國防部機修士官考試的第二輪,應該會在三大軍事學院或西林軍校選擇一處學習,或許就會和面前這些年輕而驕傲的人們成為同事。

    見許樂沒有理會自己,周瑾的眼睛微微一眯,說道:「被我們抓住,你不服?」

    許樂打破了沉默,說道:「我重申一遍,我不是罪犯,我也不想逃跑,我只是不習慣被人用槍指著腦袋。」

    「你覺得這很羞辱?」周勤微笑說道,聲音裡卻夾著一絲憤怒,「你綁架小姐,知不知道羞辱了我們多少天?我們就是要羞辱你,你又能怎麼樣?」

    他的頭低了下去,輕輕地拍著許樂的臉,發出響亮的啪啪聲。他所說的話,其實便是此時房間內西林軍校士官們的心聲。

    許樂低著頭說道:「我不能怎麼樣。一群爺們兒,只會炫耀手上的槍,也許你們都忘了自己的槍怎麼用。」

    這話有些惡毒,卻從許樂這個誠懇樸實的人嘴裡說出來,顯得格外刺激。房間內西林軍校的士官們臉色頓時一變,沉默地將槍支收入了槍袋之中。其實他們現在都清楚這個年輕人並不是綁架小姐的罪犯,剛才之所以一直拿著槍,還不是為了嚇嚇對方,此時既然要私下教訓對方一下,自然要把槍收起來。

    周瑾盯著許樂的眼睛說道:「剛才就看出來,你好像很能打,那我就來教教你,真正的軍中格鬥技應該是什麼樣子,記住,痛的時候不要哭著喊娘……啊!」

    毫無預兆,一記頭鎚直接中斷了周瑾的言語攻擊!

    許樂習慣了沉默地出發,尤其面對著西林的軍人,他有強烈的痛毆對方的意願,更何況對方還提到了喊娘。

    他狠狠一低頭,直接撞到了對方的鼻樑上!

    鮮血從英俊士官的鼻孔裡噴了出來,同一瞬間,許樂從床邊彈起,上半身往下一壓,從對方的腋下穿過,右臂卻如鋼鐵一般砸向後方,狠狠地擊中對方的脖子。

    一聲悶響,西林軍校最優秀的士官之一,就這樣被許樂重重地擊摔在地,再也無法坐起來。許樂動作未停,膝蓋一彈,一腳踹中右邊撲過來的士官腰部,動作簡單卻乾淨利落至極。

    這時候,身材粗壯的王猛反應最快,狂嚎一聲,撲了過來,身體卻是保持著緊繃,沒有一點兒漏洞,充分地展現了一名優秀軍校士官的素質。

    許樂卻是根本不懼,腳尖踩地,練習了四年的那套動作純熟無比地施展開來,輕而易舉地躲過了迎面而來的拳頭。反手摳住對方手腕軟骨,用力一拗,同時右肘疾如閃電般擦著對方的肩頭,擊中了對方的太陽穴!

    王猛魁梧的身體就這樣昏了過去,摔在地上,發出重重的一響。

    看似簡單的三連擊,實際上卻是迅速到了極點,消耗極大,許樂喘息了幾聲,雙手五指分開,上下保持著三十CM的距離,護在身前,進擊防守皆備,警惕地注視著室內依然站著的西林軍人,盯著他們的手,微啞著聲音說道:「我媽死了很多年,我很想知道……不用槍的話,到底是誰會喊娘。」

    看著地板上的血跡,聽著呻吟的聲音,許樂鬱悶已久的情緒終於散了少許,負責撲殺老闆的萊克上校,不就是西林的軍人嗎?自己不能替老闆報仇,也得把這幾個西林的小兔崽子狠狠揍一頓!

    是的,許樂是一個樸實誠懇的年輕人,他有時候自己都會忘了在很多年前的那個夜裡,曾經親手用半截鋒利的液壓管殺死一個幫派的頭目。

    但樸實不代表著沒有血性,誠懇不代表著願意被人羞辱。他更不是一個迂腐而愚純的人,面對著那些他痛恨的人或事,他自有靈活應對的手段;面對著蔑視自己的人,在這副憨厚的軀殼下,其實也隱藏著少年郎的好勝與強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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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四十三章 一腿之威


    房間內已經打做了一團,而房間外船長和秘書的談話還在繼續。

    「你沒發現?剛才也講過,這小子看上去老實憨厚,骨子裡卻是不怎麼相信人……不對,好像是不大相信官方。」胖子船長的眉頭皺了起來,「難道這小子新兵的時候被人走過後門?哈哈哈哈……」

    秘書沒有笑,船長也收了笑聲,咳了兩聲後說道:「大概在東林呆久了,這小子性格也像東林人一樣,就是塊石頭,性子太直太倔,必須磨磨他的性子,磨柔和一些。要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不是一個勁兒地往前頂,就能有光明未來的。」

    「你要讓他知道實力權力為先?這是在毒害有志青年。」秘書不讚同地搖了搖頭,「難怪你要那些軍校生看管他,只怕呆會兒那年輕人要被揍慘,就算要讓他知道現實的恐怖,也沒必要讓他頭破血流,小姐問起來怎麼辦?你說司令對他也感興趣,他如果記恨我們第四軍區怎麼辦?」

    「不過是個小屁孩兒,如果這點兒屈辱都忍不了,那有什麼用?再說咱們軍區什麼時候被記恨的少了?」船長嘲諷說道:「這小兔崽子,害老子擔了這麼久的心,被打一頓算是輕的了。」

    「對了,那小子叫許樂?為什麼這名字總聽著有些耳熟,像是在哪裡聽過一樣。」胖子船長打了個呵欠,回頭看了不遠處的房間一眼。

    這些天他將那些西林軍校的高材生罵的狗屎不如,那些驕傲的年輕軍官心裡早就窩了火,和許樂單獨呆在一起,這麼長的時間過去,房間裡想來已經乾柴烈火燒了許久 ——船長心想,那個小夥子大概已經被揍成了豬頭,該去結束這一切了,不然萬一軍校裡那些吃屎長大的學弟真的一旦沒收住手,打出個好歹來,明天怎麼向小姐交待?

    船長推開了艙門,帶著秘書走了進去,然後臉上的神情頓時僵住。

    ……

    ……

    房間裡拳腳破風之聲驟然而起,驟然而停,不過是轉瞬間的功夫,許樂的身邊便已經倒下了三人。啪啪啪啪,兩個進步,雙手一封一錯,乾淨利落地欺身而入,再次打倒兩人,許樂雙腿一錯,退回了床邊,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轉瞬間擊倒五人,本已受了傷的他已經感到了疲憊,因為用力過猛的關係,唇角被掙破,鮮血再次流了下來,他用衣袖抹去,狠狠地看著房間內還沒有來得及衝上來的那幾個人,看著他們的手慢慢放到了腰畔,心中暗罵了一聲,打不贏還是要拔槍嗎?

    一邊這樣想著,許樂一邊蹲了下來,雙手抱頭,這不是投降,只是想著呆會兒被打的時候能夠不要受太重的傷,反正自己不抵抗,這些西林軍校的學生總不可能拔槍把自己射成蜂窩——在蹲下去的過程中,他很認真地計算著,自己打昏了兩個人,好像還有兩個人的關節被自己的臂上肌肉震脫,看上去最驕傲的年輕領袖,則是被自己打的滿臉是血——這樣算來,就算自己再被下幾次黑手,被打昏過去,怎麼也都是賺了。

    就在許樂帶著一絲不甘,一絲倔犟,一絲不服,一絲認真地準備被打時,艙門打開了。胖子船長看著滿室的狼籍,滿地昏迷痛苦的士官,臉上閃過一絲震驚,而當他看到仍然站著的那幾名士官已經拔出了槍,面色卻陰沉的有些可怕,噔噔噔噔走了過去,一巴掌扇到一名士官的後腦勺上,厲聲罵道:「不要臉的敗家玩意兒!你們老師就是這麼教的?第四軍區什麼時候多了你們這些沒出息的傢伙?」

    一個面容娟秀的女學員被嚇了一跳,馬上解釋道:「嫌疑人出手傷人,我們……」

    沒有等她說完,船長冷漠地制止了她的話語,緩緩地走到許樂的身前,看著這個蹲在地上,像無辜白兔一樣蒙著頭的少年,心裡泛起無數的疑惑,這個少年究竟是什麼人?十八歲的退伍軍人並不少見,可是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擊倒五名軍校優秀士官,這就太不可思議了。

    要知道西林軍校雖然不是聯邦最頂尖的軍事學院,可是裡面的優秀士官隨便放到哪個部隊去,也都是尖刀的不二人選,居然能夠一挑五?

    略微看了一下那些士官的傷勢,船長的眉頭皺了起來,從手法上來看,確實是軍中格鬥技的風格,不過下手這麼狠,哪裡像是這小子表面上如此無害樸實?

    毫無預兆,胖子船長一腳踹向了地板上的許樂,肥胖的身軀在這一刻竟似乎變成了鋼鐵鑄成的一般,那隻粗腿攜帶著恐怖的氣勢,直接掃向了許樂的上半身!

    許樂已經在槍口下放棄,但沒有想到那些士官居然又收回了槍,更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連走路都困難的船長,居然會毫無預兆地向自己發起攻擊,而且攻擊還是如此迅猛恐怖!許樂想都沒有想,這四年裡生硬舞蹈和殺牛所養成的本能意識,讓他的眼睛眯了起來,不讓撲面勁風影響自己的視線,而護著頭部的兩隻手臂也在最短的時間內分離,一隻手臂伸向前方,一隻手臂略微拖後,擺了一個立體的八字,擋在了那條恐怖粗腿的前方。

    忽然從一名肥胖船長變身為冷面粗壯殺人機器,忽然而至的那條腿很輕鬆地震盪起恐怖的呼嘯聲,挾著令人震驚的力量,非常輕鬆地突破了許樂勉強擋在最前面那隻手臂,以肉眼也看不清楚的速度,掃到了許樂護在面門前的最後一隻手臂。

    一片殘影裡,除了船長和許樂兩個人之外,誰也不可能察覺到那隻可怕的粗腿,輕鬆突破許樂第一隻手臂後,速度依然降低了些許,只是力量依然恐怖至極。

    手指觸到了空中的風,觸到了褲腿布料的質感,低著頭的許樂指節發白,手腕一振抓了下去,意圖抓住對方的腳踝,用指頭掐進麻筋,讓對方失去力量。

    然而這終究只是種奢望,胖船長恐怖的一腿力量太大,剎那時光中,讓許樂的指腹便感到了麻痛,緊接著便散開,再也抓不住,只能悲哀地等待著被這粗腿掃中的結果。

    本能,依舊是熟悉成了本能的反應,在這最危險的關頭,讓那道神奇的顫抖,從許樂每一對纏繞成絲的肌肉纖維裡發出,彙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傳遞到他的手臂上,手指上……然而在同一瞬間,理智,機修師封余最欣賞他的冷靜起了作用,他放棄了體內的顫抖,釋放了力量,任由船長的粗腿掃了過來。

    擊倒這些軍校的學生,還可以說是自己能力驚人,如果憑藉格鬥的實力擋住這恐怖的一腿,也可以有說辭。

    可是許樂根本不敢讓外人發現自己體內那股神奇的力量,那種顫抖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並不清楚,但他知道,如果被有心人察覺到自己體內的顫抖力量和封大叔有任何關係,那麼迎接自己的,必將是聯邦不惜一切的調查,自己的偽裝一定會被揭破!

    電光火石間的交手,根本容不得任何猶豫和放棄,許樂一瞬間的搖擺,船長那記厲狠強橫的掃腿直擊接中了他的胸膛,那股巨大的力量,根本不是他單靠雙臂便能攔住。一聲悶響之後,許樂重重地摔倒在床上,痛哼了一聲,眼光裡卻閃過一絲疑惑。

    胖子船長的腿依舊保持著向下三十度的方向,紋絲不動,就像是鋼鐵鑄成一般,穩定的令人生懼。

    他這一腿並沒有掃實,不然那股強大的力量,足以將許樂踢的吐血昏迷。沉默片刻之後,胖子船長皺了皺眉頭,緩緩收回右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那小子水準不錯,不過……很可惜不是那種天才。」胖子船長懶洋洋地走在走廊中,語氣裡似乎有些遺憾。

    這個評語似乎很一般,一直跟在他身邊的秘書卻是心頭一驚。他很清楚自己服務的船長看上去只是個普通的胖子,但實際上,當年是第四軍區最強悍的特種尖兵,而且不是萊克他們那種特種機甲小隊成員,是真正的軍區暗中王牌,深得司令大人的信任倚重,不然軍區也不可能將古鍾號交給他管理,也不會放心讓船長送小姐去首都星上學。就說先前那一腿,秘書清楚,船長可以讓這一腿擊中許樂的胸膛,入力三分便退,若真的全力一擊,那少年肯定是個斷骨喪命的下場。就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船長,居然評判那小子水準不錯……看樣子小姐這次失蹤撞著的三有退伍青年,還真是個厲害角色。

    「軍中的天才都是練出來的,他已經退伍了,軍區如果要再次徵召並不是難事,過往例子很多。」秘書在一旁出著主意。

    船長沒有停止腳步,搖了搖頭說道:「一般的人才,雖然寶貴,但哪裡都有,真正的天才卻是難找,那小子既然不是司令想找的好材料,留他也沒有意義。」

    「哪種天才?」秘書不懂。

    「老李家那種。」船長苦澀地笑了聲,「咱聯邦修身的天才,似乎都在他家。」

    秘書笑著說道:「那可不是,誰讓他家老爺子是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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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四十四章 關於修身館和實習的事情


    許樂坐在餐廳包間長桌的一面,看著面前像地毯一樣伸展出去的雪白桌布,微微低頭,有些不明白為什麼聯邦裡的有錢人吃個飯也要這樣浪費。他的身前放著一杯白水,還沒有上菜,因為請他吃飯的主人還沒有到來。

    兩名侍者平靜地站在一旁等待,許樂找不到什麼人說話,也沒有興趣說話,低著頭,拿著銀製的刀叉,在雪白的桌布上比劃著。一夜過去,他身上的傷痛已經好了許多,開始回憶起胖子船長那呼嘯而來的一腿,想的越多,才越覺得那一腿的可怕。他躺在床上想了很久,發現在那一刻,就算自己能夠任由肌肉顫抖,釋放出體內的神奇力量,只怕也不能完全擋住那一腿。

    因為這一腿,許樂想到了兩個方面的問題。

    第一問題就是體內的奇妙力量到底應該怎樣處理?自己一旦全力發動,可以掙斷軍用的特製塑料手銬,想必這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只是那種顫抖的形體特徵太明顯,太容易被人聯想到機修師大叔……能不能找一個方法讓這種顫抖只在體內運行,而不會通過外表讓人看出來?

    第二個問題則是怎樣抵擋像胖子船長那麼狠的擺腿?那一腿明顯是軍中的超強格鬥技,以向下三十度的角度直接擺掃了過來,乾淨利落,挾著巨大的力量,看似簡單到了極點,無論是速度、角度還是預算中的回收,都精確計算到了極點,沒有絲毫漏洞。如果那一刻自己是站著的,或許可以欺身而入,貼身進肘擊陰,就算自己的腿被掃斷,也能讓對方吃些暗虧。可問題是自己是坐著的,坐著的時候怎麼應付呢?

    他拿著銀光閃閃的餐刀和叉子在雪白的桌布上架了起來,模擬著對方的出腿和自己可能的應對方式。老闆教了他十個姿式,這些姿式毫無疑問是很厲害的招術,不然也不可能一下擊倒五名西林軍校的高材生。可是這十個姿式都很固定,而且全部是進身技,沒一步後退,壯烈強悍固然是到了極點,可是也太過生硬……沒辦法,本來就是生硬的舞蹈啊。

    許樂有些苦惱地撓了撓頭,沉浸在對格鬥的思考之中無法自拔。對於打架的本事,他本來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在他看來,如今的聯邦早已不是個人英雄主義的戰場了 ——然而封大叔用第一機器的說法說服了他,此後這些天的驚險經曆,讓他知道個體力量的增長是何等重要的事情。最關鍵的是,他是一個喜歡較勁,喜歡鑽研的人,這些年跟隨封大叔學習機修知識時如此,如今琢磨打架也是如此,都極易陷入沉迷之中而不自知,這當然是一種極其難得的學習潛質……

    「只有痴迷於某些東西,才能把這些東西練好,我現在大概有些明白,你怎麼能夠把那些驕傲的狗屎打倒。我想這兩年在東林的礦坑裡服兵役時,你大概時時刻刻也都在擺著格鬥技的姿式。」胖子船長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了餐廳的包間,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幾聲清脆的響聲在空曠的房間裡蕩漾,搭在一起的銀刀叉摔落在桌面上,許樂正不停地比劃著姿式的手指,也僵立在了空中。他看著胖子船長尤有血痕的面容,撓了撓頭笑了笑,對方好像誤會了什麼,不過這樣也好,免得不知道怎麼解釋昨天那一幕。

    胖子船長走到他的身邊坐下,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似乎懶散的他極討厭走路。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發出那樣凌厲的一腳?許樂此時當然不會相信這個表像,不過他對這個胖子船長的印象不錯,保持著禮貌的沉默。

    「軍隊裡埋藏了很多人材,像你這種成天研究打架的人也不少。昨天的監控錄像我看了,你用的格鬥技很奇怪,大概是自己把軍體拳精簡之後的成果,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不過反正太剛烈了一些,沒留什麼退路。」胖子船長氣喘吁吁地拿過許樂面前的清水喝掉,說道:「這種自我開發的方式,留在軍隊裡也學不到更深的東西,如果你對這方面有興趣,等飛船到首都之後,我可以介紹你去幾個比較出名的修身館看看。」

    「修身館?」許樂並不清楚今天為什麼船長會忽然撤除了房間外的看守,還這樣正式地請自己前面來吃飯,本想保持謹慎沉默,可是聽到這個陌生的名詞,仍然忍不住好奇地問出聲來:「那是什麼地方?難道聯邦裡還有專門學習打架的地方?」

    胖子船長像看傻瓜一樣地看著他:「雖然你在東林當了兩年地老鼠,但畢竟是上林人,怎麼連修身館都不知道?」

    許樂知道自己露了些馬腳,笑著搖搖頭,沒有說話也沒有解釋。在胖子船長的述說之中,他才知道修身館是什麼意思——如今的社會,熱武器已經發展到了頂峰,個體的武力相對之下顯得無足輕重,遠古時期的武館發展到如今這個階段,目的已經不再是教授格鬥技,而是以技巧鍛鍊心志,平靜心情,修身修心。——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修身館裡鍛鍊的人,根本沒有太多的好勝爭強之心,也不大引人注意。

    「軍事學院裡的修身課早就改成了格鬥技課程,現在的年輕人啊,都太愚蠢,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好東西。」胖子船長鄙夷地搖了搖頭,說道:「如果修身館真的沒用處,老李家怎麼可能要求每一代的子孫從十二歲的時候,都必須在修身館裡學習兩年整才出來?」

    「老李家?」許樂知道自己這個出身東林區的孤兒在大部分人的眼中是個鄉巴佬,也不介意坦誠地訴說自己的疑問:「難道您說的是費城李家?」

    胖子船長點了點頭,許樂倒吸了一口冷氣,腦海裡頓時出現了一個金光閃閃的名字,一個崇高的存在,一個低調卻無比著名的家族,這個家族並不在聯邦傳統的七大家內,然而這幾十年間,卻因為那位老人而擁有了聯邦公民們的集體尊重。

    「只是讓你去學習一下,又在想什麼好事兒?難道你還指望也能刺殺一個帝國皇帝?」胖子船長看著少年的神情,諷刺說道。

    許樂呵呵笑了兩聲,忽然正色問道:「船長先生,這件事情是個誤會,想來您也清楚了。我不知道,您今天讓我過來是因為什麼。」

    胖子船長很正經地堆著笑容,柔聲說道:「當然是要和小爺您拉好關係,同時請您幫在下一個小忙。」

    忽然間,胖子船長變得如此諂媚,而且如此自然,真是嚇了許樂一大跳,他愣在當場,不知該說什麼好。

    便在這個時候,房間的艙門緩緩向兩邊拉開,在兩名穿著套裝的女性牽著的手中,在七八名服務人員的拱衛下,一個穿著粉色小花裙,頭上別著根天藍色髮夾,顯得無比可愛的小姑娘,就這樣走了進來。

    胖子船長壓低聲音,討好說道:「小兄弟,這就是我拜託您的事兒,如果您能讓小姐吃飯,以前的事兒好說,以後的事兒……也好說。」

    許樂語窒,完全沒有想到船長鄭重其事拜託的事情居然是這件事情,不過當他看著小西瓜從低沉到驚喜的小臉蛋兒,看著小女生額頭上擺動的黑髮時,也忍不住開心地笑了起來,對著那邊喊道:「小西瓜。」

    「許樂哥哥。」小西瓜掙脫了兩名女性工作人員的手,在那些人無奈的眼光中,小碎步跑到了許樂的身前,直接坐在了他的身邊,睜著好奇的黑眼睛問道:「哥哥,你怎麼來了?」

    「來陪你吃飯。」許樂笑著說道。

    ……

    ……

    在此後的幾天裡,許樂擺脫了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從38清潔區搬到了各項設施都更為高級的飛船上層,開始陪著小西瓜吃飯玩樂講故事。他很喜歡小西瓜這個乖巧的小女生,根本不覺得小女孩兒像船長先生說的那樣難搞,所以也並不覺得這項工作有什麼困難。

    只是……如果許樂知道,這是兩年之後將要承擔的沉重責任前奏,還會不會像此時一樣感到快樂?還是會說要把這段實習工作做的更好一些?

    這天中午,小西瓜開始乖乖地午睡。許樂打開艙門,準備回自己的房間去研究一下體內的顫抖究竟怎樣能夠藏到皮膚下面,一邊想著一邊行走,不料卻在轉角的走廊裡看到了幾個有些面熟的人。

    被他擊昏打傷的西林軍校士官生們經過船上醫療室的治療和這幾日的休養,基本上已經好了。萊克上校那一批特種機甲小組還處於重傷之中,飛船上層的護衛工作便依然交給了他們。說來也很奇妙,古鍾號飛船上最強大的兩批武力,全部是因為封余和許樂這一對老師學生而傷。

    許樂微微一怔,看著那個叫王猛的士官生依然紅腫的太陽穴,沉默片刻後,點了點頭,擦著他的身邊走了過去,沒有打招呼,也沒有任何劍拔弩張的情況發生。

    站在太空舷窗旁邊的周瑾看著那個普通的背影,下意識裡摸了摸自己的喉嚨,似乎還覺得有些隱隱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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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四十五章 上林雪的悲劇


    許樂的背影消失在了轉角處,一直盯著他的幾名西林軍校士官生收回了目光,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麼變化,但或許心裡都鬆了一口氣。此時他們已經知道,小姐似乎極為依賴那個少年,他們身為西林的軍人,自然不可能再去主動挑拔,而且看樣子那個叫許樂的年輕人也不是個記仇的角色,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的心裡總有些緊張,還有一些不忿。

    王猛士官揉了揉依然隱痛的額頭,低頭咒罵了幾句什麼,他們這一群人被許樂打倒了五個,真是旅程之中最難堪的一幕。周瑾嘆了口氣,在窗邊負著手,對著幾位同學說道:「沒什麼好抱怨的,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懷恨在心也沒有什麼意義。」

    「是啊,畢竟我們是職業軍人,並不是專門研究技擊的。」那名女士官輕聲寬解諸人,這話說的倒也不錯,如今的軍事學院雖然還是很看重軍中格鬥技的鍛鍊,但真正決定一名軍人素質優劣的,還是綜合素質的考量,比如各式交通工具甚至飛行器的操作技能,各種制式武器的操控,關於個人武力,就算強到極點又如何?

    「不要忘記,他也只是個退伍的小兵。」周瑾微微轉過身體,看著這些以自己為首領的同學們,忍不住嘆了口氣,搖頭說道:「不止你們,包括我在內,但凡西林出來的學員,眼睛一慣長在頭頂上,連上林的三大軍事學院也不怎麼瞧得起,然而誰能想到,我們這麼多人,居然被一個剛退伍的小兵打倒了……」

    「真是悲劇啊。」周瑾唇角一翹,自嘲十足地說道。

    走廊轉角處安靜了起來,那名女士官心頭生出無奈,下意識裡用軍靴踢著牆壁。忽然間王猛放下了揉太陽穴的手掌,悶著聲音說道:「那小子看著老實,其實下手挺黑,我可不相信他是真的對小姐好。」

    「別找理由。」周瑾瞪了他一眼,「自己想報複就是想報複。」

    「我就是想把這個場子找回來。」王猛惱怒地說道:「我還不信了,我居然會打不過一個小個子!不行,明天就要到上林了,今天晚上我要去找他,你放心,這次純粹是較量。」

    「不要胡鬧。」周瑾面色微沉,訓斥道:「上次在房間裡能動手,那是因為船長大人默許,現在這種情況你還較量什麼?不要在船上鬧事,出什麼事兒扣了學分,我可不管你。」

    「那這事兒就這麼完了?我的腦袋被砸了一個大包,你被打的滿臉流血,海林他現在還打著繃帶……我可不幹。」

    「不幹也得幹。」周瑾的聲音非常沙啞,他下意識又摸了一下喉嚨,想到那天像塊鐵條一樣砸中自己咽喉的手臂,心裡有些發寒,「把自己練練吧,不要去自取其辱,哪天你有信心了,再去找他好了。放心,我想將來你和他見面的機會還很多。」

    王猛問道:「聽說那小子是上林人,國防部安排他搭順風船,以後我到哪兒找他去?」

    「我可不這麼認為,軍區現在正需要人材,像他這樣不起眼卻有實力的人物,軍區可不會放過。」

    周瑾的判斷並沒有錯。雖然胖子船長對秘書說過,許樂並不是他所好奇的那種天才人物,可是許樂所表現出來的技擊能力,尤其是那滿地的機甲殘片,使得船長依然向他發出了邀請。在一個私下的場合中,秘書拿了三份文件給許樂看,一份是西林軍校特招入學的文書,一份是不經由國防部渠道的二次徵兵文書,還有一份則是首都星圈某個公司的應聘文件。

    許樂有些疑惑地將三個文件翻了一遍,才知道船長是什麼意思。不論是西林軍校還是二次徵兵,對於一名剛剛退伍的小兵來說,絕對算的上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而首都星圈的那個公司待遇也是極為優渥,主營飛行器動力製造的那家公司,可以為許樂提供不錯的食宿條件和薪酬。

    「考慮一下。」秘書有些高興地看著許樂,和小姐一樣,他也能夠看出這個小夥子骨子裡的誠實,很希望對方能夠加入到自己這一方來,雖然說如今的實力很一般,機修方面的才能也還需要確認,可是一塊有潛質的石頭,總是容易讓人投注更多的關注。

    許樂仔細地看了一遍,在心裡惋惜地嘆了聲,如果換成了以前的他,不論是哪一個條件他都會很高興地接受,因為可以離開東林,而且從事他所喜歡的事情。當初他參加國防部的士官考試,不就是為了這個嗎?然而如今的他則是不得不拒絕,因為他……是一個逃犯,一個要騙過整個聯邦的逃犯,他不想與政府方面有太多關聯。

    老闆大叔曾經說過,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句話只能信三次。許樂不想輕易就將這三次機會用掉,而且對於西林,或者是第四軍區……許樂的心裡還是有極強的牴觸情緒,老闆的死亡應該和第四軍區脫離不開關係,雖然說肯定是聯邦的命令,第四軍區只是執行者,可是許樂依然無法和這些人相處在一起,如果不是因為小西瓜的原因,或許他根本都不願意和這些人說話。

    「對不起,我沒有回到軍隊的想法,而且國防部好像已經給我安排了接收單位了。」許樂帶著歉意地搖了搖頭,他能看出,面前這位秘書先生是真的在為自己考慮。

    秘書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不過他也不會太失望,畢竟自己盡了力,而且也試圖替小姐報答對方,只是對方因為某些自己不知道的原因,不想接受罷了。

     安靜的漫漫太空旅程結束,沉重的轟鳴聲在巨大的古鍾號商務飛船裡響起,強大的動力正在幫助巨大的飛行器調整著姿態與方向。已經收拾好行李,背著雙肩背包的許樂,看著舷窗外面那顆淡藍色的星球,眼神裡充滿了興奮。

    那顆星球很美麗,淡藍的大海,淡褐色的陸地,白雲飄浮在上面。在舷窗外,兩艘流線性的幽藍小飛船正脫離了古鍾號的艦體,向著那片白雲投了過去,真是一幅令人心動的畫面。

    這裡就是首都星圈,又稱為上林大區的行政主星,整個聯邦文明的中心,白色的總統辦公室,灰色的管理委員會議事大樓,還有傳說中的憲章局,這些能夠控制整個聯邦的權力象徵,全部在這顆美麗的星球上。

    許樂跟隨著電子聲音的提示,強抑著興奮,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進入了分離艙。自從昨天拒絕了秘書先生的建議之後,他便沒有見過西林的人,連小西瓜也沒有見到,雖然有些遺憾,但他清楚,以自己可能的聯邦頭號逃犯的身份,與身世明顯高貴的小西瓜,只能保持著距離。
   
    陸空轉接飛船在八千米的高度展開了合金翼,化身為藍天白雲中的一隻鳥兒,保持著絕對的平穩,向著星球陸地表面飛去。飛船越飛越低,終於掠過了白雲的邊緣,一頭紮進了厚厚的,有若實質一般的雲層之中。

    有些微懼飛症的許樂已經看夠了窗外的風景和那些像火焰一般的離子流,緊緊地閉著眼,等著著陸的那一刻。等待的時間似乎有些長,長的讓他快要睡著了,只感覺到微微的一震,他才睜開雙眼,跟著身邊其他的乘客同時鬆了一口氣,看著窗外的平直跑道和不遠處黑白相雜的電子指揮塔,笑了起來。

    走出艙門,一股寒風撲面而來,許樂看著面前的地面和遠處的建築,表情一僵,險些挪不動腿……這些白色的軟軟的寒冷的東西,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雪?

    他在身後乘客的催促下走下舷梯,卻是越走越僵,看上去就像是在礦坑上練功一樣。上林的天氣太冷了,他被凍的直想跺腳,卻又不想引起機場上人群的注意。其實他想不引起人們注意也不可能,在這一片區域之中,所有人都穿著微厚的保暖服,戴著帽子和手套,只有他一個人還穿著秋初的單衣,背著一個破雙肩包,看上去無比可憐。

    許樂往微紅的手上哈著氣,整個人已經被凍傻了,他離開東林的時候,東林也是冬天,只是東林的四季根本沒有什麼太大的分別,幾千年都沒有下過雪,他哪裡能夠想到,首都星圈的冬天……竟是這樣的冷!

    一粒雪花飄落下來,飄到他的臉上,讓他打了個哆嗦,心裡在想自己來首都,會不會是犯了一個大錯?這是許樂人生裡第一次看到雪,卻沒法感覺到對方的冰清玉潔,只是感覺到了對方的寒冷,這全是因為他自己的準備不足,實在是一場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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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四十六章 冬日機場


    許樂眯著眼睛看著天上落下的雪花,心想這些紛紛揚揚的冰晶倒還真的蠻漂亮,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真正的雪,驚喜之餘,竟似乎忘了自己身上衣服的單薄,也沒有注意到身周那些同行的乘客,投過來的同情眼光。

    穿著件單衣,立於廣場風雪之中,看上去確實可憐,那些乘客都以為許樂是錯誤地將厚衣服放進了行李裡,不禁搖頭無語,不過同情歸同情,大家身上帶著的衣服都不多,也不會有誰會脫了自己的衣服披到許樂的身上。

    寒冬的首都,風也越來越大,許樂的臉上像被幾把小刀子刮過,頓時從眼前的雪景中清醒過來,感受到了身上的寒冷,縮著身體,將雙肩包反了過來抱在懷裡,勉強取些暖。他將身體轉過來,避著風頭,眯著眼睛看著遠處的航空機場入口,有些奇怪為什麼空陸轉接飛船不直接飛到那些通道口處,而是停在風雪之中。

    古鍾號還停留在首都星外的太空中,上面搭乘的西林官員和東林回訪的官員,馬上便會再次踏上旅途,此時降落到首都星表面的,基本都是有公務在身的官員。許樂沒有見識,那些搭乘古鍾號飛船的乘客們卻都是上層人物,對當前的蹊蹺狀況議論了起來。

    「剛才陸軍醫院的醫療車已經走了,船上搭載著傷員?怎麼沒有聽說過?我們不是從東林區過來的嗎?這是怎麼回事兒?」一名中年官員皺著眉頭問著自己的同伴。

    在他身後的許樂聽到這句話,眼睛眯的更加厲害,不引人注意地向人群後方躲了躲,透過人群間的縫隙,看著幾輛蒙著厚雪的救護車消失在航空機場的遠處出口,隱約想到,那上面搭乘的一定是曾經抓住過自己的西林軍人。

    那些軍人被那道奇怪的光柱波及,一直在古鍾號太空飛船養傷,看樣子第四軍區不敢冒險讓他們回西林治療,而是直接送到了醫療水平最發達的首都。

    想到那個戴墨鏡的萊克上校就在救護車上,想到這麼多天,自己一直離那個上校和那些受傷的機甲戰士不遠,許樂的心頭驟然生出一絲後怕,自己的臉,那位萊克上校可是看見過,如果在飛船上兩個真的碰到,那該怎麼辦?

    嚴寒的天氣裡,許樂的後背裡流下一道汗水,知道自己實在是太不小心謹慎。好在以後大概再也不會和西林那邊的人產生什麼關係,一旦進入首都星後,胖子船長和秘書先生應該也不會容易找到自己,只是小西瓜……嗯,本來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不再相見,也許更好。

    就在許樂東想西想的過程中,航空機場的擺渡電動車終於開到了許多乘客的面前,迎接機場方面的當然是大聲的抱怨和投訴的威脅。然而機場方面的工作人員只是態度極好的道歉,卻是不肯解釋先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救護車那是救人,我們能理解,為什麼那批乘客能直接開到通道?為什麼他們能在我們前面?」

    機場的工作人員只是笑著安慰了幾句。許樂順著乘客們的手指望去,只見一架銀白色的飛機正緩緩停泊在遠處的專用通道之前,他眯了眯眼睛,似乎看到了一個抱著洋娃娃的小女孩兒正在很多人的護衛下走下了飛船,進入了通道。笑容堆上了許樂的臉,輕聲自言自語道:「小西瓜,以後可要好好地吃飯。」

    溫暖如春,抱怨的官員乘客們終於住了嘴,長期的太空旅行讓大家都有些疲憊,車廂內陷入了沉默之中。這種沉默一直維繫到經過射線檢查通道,進入航空機場建築內部才被打破。人群如鳥獸一般散開,按照彼此接下來的旅程和行李的倉位,分散成幾條路線,消失在宏偉的建築空間裡。

    許樂明顯被機場的內部構造和建築風格震懾住了,他不知道那些泛著美妙金屬光芒材質的裝修材料是什麼,只是下意識裡覺得漂亮,這座航空機場太大了,內部空間足有十層樓高,中間沒有鋼樑承重,也不知道是怎麼修起來的。他這一輩子基本上都在河西州那個破敗的城市裡生活,哪裡見過如此的景象,就算在福吉州旁的警備區經過機場,可是軍用機場看上去也只不過是些冰冷的水泥罷了。

    拍掉身上的雪水,將雙肩包認真地背好,許樂就像一個剛入城的鄉巴佬,不,他本來就是一個剛入城的鄉巴佬,有些遲疑和靦腆地走到一名空中乘務員的面前,鼓足勇氣開口,詢問了一下相關的事宜。那名穿著天藍色制服的空中乘務員面容娟秀,十分有禮貌和耐心,將他那些繁瑣的問題回答的清清楚楚。

    許樂非常誠懇地道了謝,找了一條比較清淨的通道離開。乘務員看著這個少年,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覺得這個外鄉人很有意思,看樣子是第一次坐太空船,但偏偏問的問題卻是那麼細緻,什麼細節都沒有放過,或許是來之前,在網絡上查了很多旅行必知吧。

      看著面前全部由金屬組成的通道,許樂的腳步變得緩慢了起來,感到頭皮有些發麻。他這時候已經清楚,這條長約五米的通道後方全部隱藏著聯邦電子監控器,每一位旅客都必須在這裡經過掃瞄。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然那些天生沒有芯片的帝國人或者是百慕大的流民豈不是隨時都可能混進聯邦?許樂吞了一口唾沫,腦袋微低,眼睛卻看著不遠處的出口,心知這裡的監控力度是聯邦裡最強大的,如果自己能夠通過這裡中,那就代表著老闆給自己的芯片,足以讓自己用偽裝的身份在整個聯邦社會裡生存下去,可是如果當自己走過通道,被聯邦監控發現異常的話?

    會不會有二十幾枝電擊槍從牆壁裡伸出來,把自己烤成燒雞?許樂難以控制地打了個寒噤,這一幕落在遠處的人群裡都覺得有些怪異,因為聯邦公民似乎沒有誰會在意這條監控通道,更多的時候,人們似乎都已經忘記了電子監控的存在。

    「看樣子這小子剛才真地被凍慘了,準備件風衣給他。」一個好聽的聲音說道。

    許樂的腳步緩慢只有片刻,片刻後他抬起頭來,儘可能平靜地向著無人的通道走去,只有他褲兜裡的零錢才能感覺到他的緊張和顫抖,臉上卻是沒有一絲流露。五米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是當許樂「平靜」地走過這條通道後,腿都有些發軟,有了一種從地獄走到天堂般的喜悅和一種緊張之後的快樂釋放。

    然而他的輕鬆狂喜並沒有維持多長時間,因為他發現在通道外接人的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眼光注視著自己,許樂微微皺眉,心想電子監控都沒有發現問題,難道自己身上有什麼奇怪的地方?他下意識裡摸了摸臉,繼續向前走著,然後發現了為什麼那麼多人用奇怪的目光在歡迎自己,那是因為這條安靜的通道外面,有一大群人正在迎接自己。

    除了最前面的那位婦人和他手中牽著的小女孩之外,這群人全部是全副武裝的軍人,這樣大的陣勢用來迎接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穿著單衣,像鄉巴佬一樣縮著身子的年輕人,難怪航空機場裡的人們,都向他投來了異樣的眼光。

    看著那個小女孩兒的喜悅的面龐,許樂知道這事兒是躲不過去了,自己也不可能安安靜靜地溜走,苦著臉走到了人群的面前,只希望接下來不會有什麼太過恐怖的發展。

    「許樂哥哥。」小西瓜穿著一件絳色的小毛外套,戴著一頂帽子,帽沿壓著她的頭髮,露出黑黑的一道線,看上去煞是可愛。

    許樂對她笑了笑,然後轉向牽著小女生手的那位婦人,禮貌地開口說道:「您好。」

    「許樂,你好。」這名婦人年齡約摸三十歲左右,眉眼柔順,顧盼間自有一份令人安喜的美麗,只是時不時亮起的目光中卻藏著一絲驕傲的神采,這種驕傲並不令人反感,反而讓人覺得理所當然,所謂成長的環境影響心態,大概說的便是這種人吧。她溫和地看著許樂,說道:「我是煙花的母親,非常感謝許先生這一路上對她的照顧。」

    許樂看著這張美麗而溫和如玉的面容,心神微蕩,下意識裡覺得這個婦人很值得信任,強行壓住想詢問對方為什麼給小西瓜取這樣一個怪名字的荒謬念頭,準備客氣幾句。不料那名渾身貴氣逼人的婦人微笑著遞過來一張名片,說道:「專程在這裡致謝,我馬上還要去陸軍醫院有要事,十分抱歉,許先生在聯邦內有何困難,希望不要介意聯絡我們,也讓我們表示一下對您的謝意。」

    「謝謝姐姐。」鬼使神差的,許樂對著婦人的眼睛,脫口而出一個極為荒唐的稱呼。

    這個稱呼讓人群裡的軍人臉色劇變,便是溫潤平和的婦人眼中也閃過一絲異色,緊接著卻轉成了憐惜的笑意,搖了搖頭,讓身旁一名軍人遞過去一件軍用風衣,沒有再說什麼,便牽著手中戀戀不捨的小西瓜,在軍人們的保護中,向貴賓專用通道走去。

    許樂一手拿著風衣,一手拿著那張天然纖維名片,發了發呆。雖然他不識貨,卻也知道這種名片是多麼的昂貴。他看著軍人之中時隱時現婦人的背影,忍不住苦笑著搖了搖頭,也覺得自己先前緊張的太過分了,老闆說的對,與異性接觸的太少,確實容易出問題。

    他此時已經隱約猜到了小西瓜的家世,當然也不認為那名婦人遞過一張名片便轉身離去有何無禮。事實上,許樂並不認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值得對方來謝謝自己,以對方的身份,能夠專門等在這裡和自己說句話,已經算是十分客氣,更何況他清楚,這名婦人一定是急著去陸軍醫院看望自己丈夫的親信下屬。

    與小說裡那些自信自強的男主角不一樣,許樂沒有將這張珍貴的名片撕碎扔進垃圾箱,而是小心翼翼地貼身收好。然後他拿出老闆留下的地址,穿上了暖和的風衣,頂著越來越大的風雪,走出了機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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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四十七章 鍾家與小狗餅乾


    一輛低調中透著貴重的黑色汽車,像一個黑色的幽靈般,無聲地行走在首都行政區郊區的高速公路上,接連幾日的低溫風雪天氣,讓平整的路面上積上了厚厚的雪層,即便是瀝青底層的微發熱管線,也沒有辦法讓這些雪融化的更快一些。

    「你怎麼也下來了?」黑色汽車後排那位衣著華貴的婦人愛憐地抱著望著窗外出神的小女孩兒,看著對面的胖子船長,笑著說道:「一個船長不在自己的船上呆著,你也不怕被人開跑了。」

    婦人這一笑,溫婉之中與年齡並不相符的嬌俏之意散出,讓車內的氣氛頓時好轉了許多。胖子船長看著婦人,諂媚地笑著說道:「小嫂子,小姐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我當然得來親自向您賠罪。飛船反正要補充給養,我可不管它。」

    「到底是給我賠罪,還是要我向他求情?」婦人有趣地看著他問道。

    胖子船長苦著臉說道:「小姐在我眼皮子下面失蹤了這麼久,回軍區後,頭兒肯定要操練我。小嫂子一定要幫我美言幾句。」

    「煙花不是好好的?他怎麼會怪你,我們都知道煙花是個多麼調皮的孩子,這次讓田哥帶她過來,本來就麻煩你了。」婦人溫和笑著,看了懷中的女兒一眼,輕聲說道:「煙花啊,以後可不要到處亂跑了,你是個聽話的小孩子,難道不知道張叔會急成什麼樣子?」

    鍾煙花小朋友倔犟地看著窗外無聲向後掠去的雪松,不肯回答母親的問題,她在心裡想著,大概除了許樂哥哥,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願意相信自己說的話了,就算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也是這樣,他們總是不聽自己的意見,總認為自己是小孩子,也不徵詢一下自己的意見,便要把自己送來這個冰天雪地的鬼地方讀書。

    似乎猜到小孩子在想些什麼,婦人的臉上閃過一絲黯淡和歉意,轉過頭對胖子船長說道:「這孩子就是不捨得離開家,看樣子沒辦法,我只好在這兒多陪她幾年。」

    姓田的胖子船長馬上聽明白了這句話潛在的意思,笑著說道:「小嫂子放心,頭兒那我會看的嚴嚴的。」轉瞬間,他的臉色沉重起來,說道:「小姐曾經失蹤的事情,司令讓我們封鎖了消息,那個叫許樂的小孩子我也交代過,他應該不會說漏嘴……我就是不明白,小姐不送來首都,難道管理委員會的那些老頭兒議員還敢怎麼嘀?」

    婦人笑了起來:「聯邦不是帝國,哪裡有什麼質子的說法,只不過我們鍾家在西林駐守的時間實在太久,首都這邊的人總是不大放心。讓煙花回聯邦學習,倒不見得存著什麼不好的念頭,大概也是想讓鍾家的後代,能夠自幼對聯邦有更多的歸屬感吧。」

    說完這番話,她忽然眉頭微皺問道:「那個叫許樂的小傢伙,到底知不知道煙花的身份?」

    「那小子看上去老實可靠,但實際上精明的厲害,只怕早就猜到了,只是沒有說出口,大概他也清楚,有些事情裝不知道更好。」胖子船長聳聳肩膀,身上的肥肉又開始顫抖。

    一直盯著窗外看的小西瓜,忽然轉過頭來,望著車內的兩個大人,用盡力氣大聲說道:「許樂哥哥是好人!」

    婦人笑了起來,說道:「當然是好人,明明知道我們是鍾家的人,結果既沒有仗著你喜歡他而要求什麼,反而躲的遠遠的,關鍵是躲也躲的很可愛,不是那種虛偽的矯情……煙花,媽媽可是相信你看人的眼光。」

    小西瓜驕傲地扭過頭去。婦人看著胖子船長平靜說道:「既然那個小傢伙不想和我們這些人扯上關係,那也就算了,我給他留了張軍區駐首辦的卡片,將來如果他需要,也能幫幫他。」

    胖子船長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公司的能量配額一炮打了一半,報告我已經發上去了,關鍵是管理委員會能源委那裡,其他的部委應該好跑,能源委需要董事長您親自去說一說。」

    胖子變了稱呼,便是說到了公事,婦人的神情稍微嚴肅了一些,語氣依然溫和:「這事兒交給我。不過你也真是的,一下浪費了那麼多配額,結果東林警備區報銷了整整一個編隊的特種兵,官司可有得打,連萊克他們也被你打傷……回軍區後,你自己交代去。」

    胖子船長面無異色,平靜應道:「司令在這方面應該不會為難我。」

    「嗯?那個叛國機修師算是我們第四軍區的大仇人,知道這個消息,他的心情肯定會好不少……」婦人的眉尖微微蹙了起來,好奇問道:「但問題是,那機修師真這麼厲害?萊克帶的特種機甲小隊都對付不了,非得從太空動手?下個月必須讓國防部出面把古鍾號收編,不然解釋不了這個問題。」

    「那個機修師非常厲害。」胖子船長閉著眼睛,回憶起那天在熱成像儀和衛星畫面上黑色機甲妖異的跳躍,沉默片刻後睜開眼睛說道:「比我強太多,萊克他們根本不是對手,聯邦的這次任務可不是好接手的,難怪國防部會把這個功勞讓給我們。」

    婦人的表情嚴肅起來,問道:「比他怎麼樣?」

    胖子船長知道董事長口裡的他指的是頭兒,第四軍區的司令大人,沉忖半晌後,客觀回答道:「如果在野戰場上,都用機甲,頭兒不是他的對手……不過董事長放心,那人死的不能再死了,十幾年前軍區一萬多條命也總算是找回來了。」

    婦人點了點頭,看著窗外的風雪,低頭又看著已經熟睡的女兒,忽然輕聲說道:「那個……機修師究竟怎麼個強法?」

    「別的人肯定看不明白,但我少年時在李家的修身館呆過一段時間。」胖子壓低了聲音,十分認真嚴肅說道:「我總覺得那個機修師和費城李家有關係。」

    聽到費城李家,婦人也不禁有些動容,她知道田胖子是第四軍區難得的高手,眼光尤其毒辣,得出來的結論應該有幾分可信程度。思考片刻後,她輕聲說道:「既然機修師余逢已經死了,這事便到此為止,司令那裡也不要說。李家絕對不可能背叛聯邦,讓那些政客知道了,肯定會鬧出些動靜,我們身為軍人,當然不能讓李老陷入麻煩之中。」

    身為軍人,胖子船長的心中,對於那位李姓老人也擁有無比的敬意,認真點頭應下。

    聯邦七大家,是沒有特權的特權階級,無數年的曆史粹煉,無數的豐功偉績,讓這七個家族成為聯邦的柱石。在一個以聯邦法律為基石的現代社會裡,這種有些古老的家族,只是安靜地潛伏在陰影之中,很少展露自己的真實身姿給一般的民眾參觀。聯邦民眾都知道七大家,卻永遠也不知道七大家究竟強大在哪裡,擁有怎樣的權力和勢力。

    以七大家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可能去欺壓一個普通的聯邦公民,二者之間甚至可能永遠都不會發生任何關係,對於一般民眾來說,七大家就像雲層之上的遙遠存在,存在於茶餘飯後的閒談之中,存在於非法販賣的文學刊物之中,卻不可能存在於自己的生活之中。

    七大家中的六大家族生活在首都星圈三顆行政星球上,唯一不在上林大區範圍的是西林鍾家。

    西林只有一個鍾家,和其它的家族相比,鍾家在民眾中顯得更透明一些,因為從無數年前的聯邦開拓時期起,鍾家的第四軍區便承擔了聯邦最邊緣的防衛工作,除了在東林大區的那次意外事件之外,第四軍區從來沒有辜負聯邦人民的期望。

    許樂繫好了風衣的扣子,站在風雪裡等著大巴,時不時抬頭看一看不停落雪的天空,心裡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只是一個逃犯,誰知道竟然能夠看到傳說中鍾家的人物,甚至還和鍾家的小姐在一起呆了那麼多天,而且在機場上居然看見了鍾家的夫人,那可是第四軍區的司令夫人啊……原來傳說中的大人物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看上去還是蠻溫和的。

    這時候的許樂並不知道,小西瓜的母親不僅僅是第四軍區的司令夫人,更是一間巨型公司的董事長,不然只怕他會被嚇的更厲害一些。眯著眼睛看著天上落下的雪,此時少年的心裡早已平靜,只是有些略微遺憾,那台碎掉的M02大概會一直在太空裡漂流,直到某一天被扔到無盡虛空裡成為垃圾……

    替自己第一次親密接觸,第一次親手修複的破舊機甲哀悼了片刻,許樂看了一下大巴的時間,想了會兒後,回頭進機場買了一包上林特產的小狗餅乾,臉上頓時露出了快樂的笑容。

    以前在東林的時候,他就知道上林的小狗餅乾,23頻道的廣告倒是看了不少次,可一直沒有機會親口嘗到,畢竟兩個行政大區隔的太遠,不是所有商業公司都願意做餅乾這種低利潤的生意。小狗餅乾很脆,許樂吃的很開心,他在心裡想著,自己確實是個鄉巴佬啊。

    其實機場裡的東西都很昂貴,只是他不在乎這一點,這一路上的消費他都是在刷卡,刷著那張老闆大叔留給自己的三林聯合銀行卡,他也不知道卡里究竟有多少錢,不過好像怎麼刷也刷不完似的。

    大巴來了,許樂跟著一個大皮箱上了車,辛苦地找到了座位,脫掉風衣坐了下來,將一整袋小狗餅乾放在手邊的食物架上,準備慢慢地,美美地吃一整路,忽然,他的手指忽然碰到了兩根冰冷的細手指,把他嚇了一跳!

    ——許樂驚愕地轉過頭去,只見一個戴著帽子的女孩兒正把手伸進袋子裡,毫不客氣地準備拿餅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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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5 16:31: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四十八章 初相逢的戲劇一幕

    小狗餅乾很脆,任憑咀嚼的再矜持,也會發出咯茲咯茲的聲音。小狗餅乾很香,二人的身前全部是那種誘人的谷香。許樂目瞪口呆地看著身旁的女孩兒,覺得這畫面太荒謬了,這女孩兒為什麼要吃自己的餅乾,而且吃的如此理所當然?下意識裡,當女孩兒的手指離開餅乾袋後,許樂趕緊伸手進去拿了一塊餅乾放進了嘴裡,就像是生怕自己吃虧一樣。

    女孩兒低著頭,正聚精會神的看著一本雜誌,只是偶爾閃爍的目光,讓許樂知道,對方其實也在注意著自己。深青色的帽子遮住了女孩兒大部分的臉,只露出那張秀氣的嘴唇和白淨的面部肌膚,許樂愣了愣,覺得自己的注視或許會讓對方尷尬,便轉過頭去。

    風雪之中,溫暖和春的大巴開動了起來,令許樂感到意外的是,那名女孩兒居然又將手伸進了餅乾口袋裡開始拿餅乾,而且是一塊接一塊。許樂很喜歡吃小狗餅乾,而且這是他第一次吃小狗餅乾,心裡其實很有些珍惜,雖然他不會將一袋餅乾看的如何之重,只是他總覺得,即便你要吃我的餅乾,是不是也得先和主人說一聲?徵詢一下自己的同意?難以避免地心中生出一絲惱火。

    很明顯那個女孩兒沒有這種自覺,看都沒有看許樂一眼,只是快速地、光明正大地偷著餅乾,嚼的卟哧卟哧,毫不客氣。許樂目瞪口呆之餘,也趕緊伸手去拿餅乾,不然如果都讓這個搶拼干的姑娘搶走了,他還能吃什麼?那豈不是虧大了?於是乎隨著大巴在公路上的行進震動,坐在大巴後排的這一對年輕男女彼此互不相視,一人望著窗外,一人低頭看著膝上的雜誌,你一塊我一塊的拿著餅乾,誰也不肯少拿一塊,誰也不肯慢一秒,出手如風,依次而入,看上去倒蠻有默契,可誰又知道其實隱藏著無窮的殺意?

    「真是莫名其妙啊,如果不是遇見了我,這個可惡的偷吃餅乾的女賊,一定會被狠狠地罵一頓。」

    看著窗外雪景,嚼著餅乾的許樂,難得地翻了一個白眼。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先前心頭的惱意早已經消除殆盡,他本來就是一個心胸寬廣之人,不可能會在乎這些小事,反而笑著暗中想道,難得碰到一個和自己一樣對小狗餅乾愛不釋手的人,今天這一袋餅乾,就當是分享吧。

    許樂不是一個吝嗇的人,和他人分享任何美好的東西,是他願意做的事情,雖然這個戴著帽子的長發女孩兒行為有些荒唐古怪,他也不準備再計較什麼了,只是覺得這場面稍微有些尷尬,或者說,他擔心那個女孩兒尷尬,所以他沒有和對方開口說話,甚至連眼光都極注意,沒有轉向她那一邊。

    大巴在積雪的道路上緩慢前行,繞向了郊區外的高架路,向著首都西北方的普通機場行去。有一株伸向道路內側的雪松擦過了大巴車的玻璃窗,發出的響聲,讓車上昏昏欲睡的人們都醒了過來。許樂身邊的女孩兒抬起頭來,露出了一張清麗的面容。兩個人的眼光對上,許樂溫和地笑了笑,誰知道那女孩兒清純的眼眸裡閃過一絲厭惡的神色,馬上低下頭去,重新看起了雜誌,片刻後,她似乎覺得這樣還不足以表達自己拒人千里的態度,從隨身的皮包中取出一副黑框的眼鏡戴在了鼻樑上,隔絕了許樂莫名其妙的眼光。

    低頭的女生戴著黑框的眼鏡,看上去真的蠻清純的,尤其是從許樂這個角度望過去。他撓了撓頭,心想這樣清純的一個女生,偷吃我的餅乾,怎麼對我還這麼凶?畢竟他是一個從偏遠地區來的少年,面對異性的時候,總是有些拘謹,只是在心裡嘆了口氣,也沒有說什麼。

    戴黑框眼鏡的女生每拿一塊餅乾,許樂也拿一塊,不多不少,笑眯眯地拿著,美滋滋地吃著,雖然他是個很和善的人,但也不想吃太多虧。

    就這樣拿著拿著,最後餅乾袋裡只剩下了一塊餅乾——依照先前那種無聲默契的順序,此時應該輪到許樂拿了。許樂明顯注意到女生黑框眼鏡下的俏鼻可愛地皺了皺,似乎在煩惱什麼。許樂無聲地咧嘴笑了起來,從袋裡拿出最後一塊餅乾,想了想後,掰成兩半,臉上堆出和善的微笑,帶著一線拘謹,將一半遞到了女孩兒的面前。

    女孩兒抬起頭來,有些意外,又有些憤怒地瞪了他一眼,像小貓搶食一樣,搶過了餅乾一口吞下,卻險些噎著了。許樂一邊嚼著最後半塊餅乾,一邊傻傻地看著她,心想著什麼急?難道餓成這樣呢?本想將自己的水遞給她喝,卻又擔心這性情古怪的女孩子嫌棄自己。

    好在剎車的聲音打破了這幕像木偶劇一樣的演出。

    「連謝謝都沒有一句,真是個無恥的敗類!」張小萌拖著沉重的行李,有氣無力地低著頭,向著機場櫃檯走去。從S2行政區坐了七天的太空飛船,又要馬上轉機去大學城,旅途的勞累,本來讓她就有些快要承受不住,而且心裡又一直壓著那塊重石,偏偏在大巴上還碰見了一個極不識趣,極為可惡可恥的年輕男人。

    「長的倒挺順眼兒,笑的跟一頭豬似的誠懇,誰知道骨子裡竟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吃我的餅乾,居然像是施捨給我一樣……小眼睛,果然都不是好東西。」張小萌將沉重的行李放到傳輸帶上,忍不住低聲地抱怨。

    進入候機廳,張小萌取下黑框的眼鏡認真地擦拭了起來,似乎想要借助這個動作發洩自己的怒氣,她怎麼也沒有想到,世界上有那樣的男人,明目張膽地偷吃自己從小最喜歡的小狗餅乾。

    她此行的目的地是大學城,大學城位於首都星圈S1行政星球的北緯區域,航班還有半個小時才到,她注意了一下四周的人群,強行平靜了心情,提著隨時的小包進入了洗手間,隨手按響了沖水馬桶。在嘩啦啦的水聲中,她將黑框眼鏡上的按鈕摁了下去,本來空無一物的玻璃表面上,頓時出現了幾排字符,這些信息經由遍佈整個星球的無線網絡,在最短的時間內,出現在她的眼前。

    將那些字句和任務全部記了下來,張小萌輕輕地吐了一口氣,顯得輕鬆了許多。議員還在和總統辦公室談判,現在的局勢比較平緩,憲章局因為第一憲章的原因,必須保持中立,她們這些下層的工作人員,倒也不用太擔心會被發現真實的身份。就算聯邦方面發現自己是反政府方派來的間諜,頂多也就是將自己逐回S2。只是大學城裡究竟有什麼呢?為什麼議員要讓自己回到首都星?難道只是說議員知道自己有些想家的原因?

    一想到自己那個充滿了陳腐氣的家庭,張小萌的表情又壓抑了起來,為了完成組織交付的任務,看來自己必須扮演一個迷途知返的羔羊,這真是令人痛苦的事情。

    ……

    ……

    坐在舒適的座位上,張小萌整理了一下垂在黑框眼鏡旁的發絲,下意識裡將手伸進皮包,卻發現手指的觸覺有些怪異,她驚愕地拉開皮包,意外地發現了一袋沒有開封的小狗餅乾!

    如果這袋餅乾是自己的,那先前大巴上那袋餅乾?自己吃了別人的餅乾?自己錯怪了他,他卻一直安靜地與自己分享屬於他的東西……

    張小萌站起身來,四處尋找那個小眼睛男生的蹤影,試圖想要道歉。然而首都機場有多少航班,那個男生怎麼可能這麼巧地出現在這架飛機上?她有些不知所以地坐了下來,後悔地搖了搖頭,知道自己錯怪了那個男生,更關鍵是,她這時候想到那個男生溫和的笑容,遞過來的半塊餅乾,除了濃濃的窘迫之外,更有一絲說不出來的溫暖,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感受過的溫暖。

    世界這麼大,或許再也看不到那個有著可親笑容的男孩子了,再也沒有辦法道歉了,張小萌無比遺憾地想著,心裡像是覺得錯過了某件很珍貴的東西,空空的很不舒服。

    她並不知道,就在這架飛機的前方,豪華的頭等艙中,許樂正坐立不安地調整著舒適沙發椅的位置,拘謹而小意地詢問著空姐:「您確認有免費的牛排?半合成那種?」

    「是啊。」空中小姐險些沒忍住笑,看著這個老實的男孩子。

    許樂鬆了一口氣,這才覺得昂貴的票價有些划算,雖然他是個逃犯,應該低調一些,一個剛剛服完兵役回鄉的小兵應該也沒有錢坐頭等艙,可是購票的時候,他實在是沒有抵擋住半合成牛排的誘惑,而且那張卡里的錢實在是有些多,少年心性還是讓他冒險買了張頭等艙的票。他望著面前半蹲著身體的空姐,關心說道:「您別總蹲著了,會累的。」

    空姐由內而外開心起來,贈送了一個免費的嫵媚笑容。許樂被麗光射的心慌,趕緊哆嗦問道:「請問……到大學城要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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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5 16:46: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東林皆石 第四十九章 梨花園裡做門房

    必須承認,當年構建了聯邦社會基礎的五人小組,確實擁有後代們難以企及的智慧和遠見,那些閃爍著文明光輝的文字和日趨完善的社會架構,都證明了這一點。環境優美、四季分明的首都星圈三個行政區,偏從久遠之前就將大學城設在北緯度地區的,更是體現了聯邦先祖們的良苦用心。大約也只有每年七十天左右的嚴寒季節,才能讓聯邦的青年在富庶和平的環境中仍然能夠體會到大自然的殘酷和生命存活的艱辛。

    大學城其實並不是一座城市,而是沿著玫瑰河兩側平原零星建造的大學校園。首都行政星球的絕大部分大學,都設立在此,隨著聯邦社會的發達程度日益提高,教育水平日益提高,各個學院的面積越來越大,在第三十四憲曆時期,便逐漸地連接在了一起,成為了一片大型的社區,聯邦的人們習慣性地稱這一大片區域為大學城。只是如今的聯邦似乎早已經忘記了當初聯邦祖輩們將學園設立在此地的良好意願,建築內的暖氣二十四小時供,空氣調節系統讓人們呼吸的空氣保持著絕對的新鮮,一旦入冬便龜縮建築內不肯外出的學子們,天天對著晶屏消磨著無聊的時光,哪裡還能體會到所謂大自然的嚴酷?

    大學城東南區域有一所並不起眼,卻極為美麗的二級學院,叫做梨花大學。在這所大學校園宿舍的後方,通向聯邦生活區的道路上,有一間更不起眼的灰色平房,很彆扭地杵在梨花大學的後門處,生生地讓這滿園雪花若梨花的景色,變得生硬起來。

    就是這樣一個遠離校園主體建築的小平房,卻依然享受著中央供暖,室內溫暖如春,沒有塗抹防霜液的玻璃上佈滿了令人心喜的霧氣。一隻手掌抹去玻璃上的濕霧,透過窗戶看著園子裡梨樹上的雪花霜枝,許樂快活地笑了起來,心想這裡真是個不錯的地方,在這樣嚴寒的冬天裡,依然這樣美麗,自己在東林的時候哪裡看過這樣的景緻?故鄉的天都是灰濛蒙的,令人壓抑,哪裡可能會生出比梨花更白的雪花來。

    他已經來到梨花大學十幾天了,這是依照老闆封余臨終前在光屏裡留下的建議,而且他畢竟是一個體內裝著偽裝芯片的逃犯,當然也不願意真按照芯片上的資料,去國防部退役安置辦公室尋找工作,乾脆自己來了這裡,向學校方面遞交了一份應聘書還有背包裡原本就有的奇怪推薦信,便很輕鬆地獲得了目前的工作。

    他原本還有些奇怪,為什麼工作這麼容易找,但後來他才發現,原來這個工作除了看守梨花大學後門之外,便只需要負責清掃十米內的路面,美其名曰是後勤部成員,實際上也就是個門房,毫無疑問屬於社會的最底層,薪水實在是低的有些可憐……

    好在那張三林聯合銀行卡里還有很多錢,許樂也不是為了錢才來到上林,他更沒有什麼不甘居人下的強烈意願,很開心地接受了這個工作,擁有了這個專屬於自己的灰色小平房。

    如果換成一般的聯邦公民,哪怕梨花大學的雪景再如何美麗,連著看了十幾日的素白,也早會膩了,可許樂不一樣,他這一生未曾見過雪,這十幾日看雪,也不過是將將過了一下小癮。現在的時間段還是在寒假期間,整個梨花大學沒有幾個學生留守,所以他的工作也還沒有正式開始,每天除了清掃一下積雪外,便別無它事,十分清閒。

    通過後勤部原本就安置在門房處的光屏電腦,許樂每天空閒的時候也會上網,把梨花大學的資料認真地看了一遍,這才知道這個看似不起眼的學院,卻是除了國防部直屬學校之外,在自行機動裝甲三大系統和戰艦裝置標準修理方面最突出的大學之一。

    當然,國防部直屬的三大軍事學院和西林軍校都不可能在大學城中,也不是許樂能夠隨意混進去的地方,所以許樂如果想滿足自己的興趣,不起眼的梨花大學倒真是最好的選擇。他這才明白老闆的安排裡,還是在考慮自己的理想,心情不禁也如室內的空氣一般溫暖起來。

    剛到大學城的時候,許樂曾經試圖申請一個旁聽生的證件,畢竟他現在卡里還有不少錢,應該能夠支付足夠的贊助額,只是可惜,學校負責審核新生事宜的校長及教務處主任都和學生們一樣,回到了首都星的各大城市去休假了。

    而更令許樂感到遺憾的是,梨花大學圖書館這些日子也因為更新系統及放假的原因關閉了大門,這樣他根本無法接觸到他最感興趣的M系列機甲構造以及修理方面的知識,也沒有辦法去尋找古舊典籍裡有沒有關於體內那股神奇顫抖力量的隻言片語。

    在這寒風寒雪的十幾日裡,無所事事的許樂,除了夜夜看23頻道以及上網搜尋感興趣的機修知識外,剩餘的時間大部分都是窩在了溫暖的被縟中,閉著眼睛停會著體內那股顫抖的細微變化,並且試圖像在古鍾號上所想的那般,將這種看上去有些眼暈的顫抖藏起來……

    外面風雪大,那一套十個姿式的動作已經有些天沒練了,他也擔心被別人看到,可是肌肉裡的顫抖卻是隨著他天天的蒙被大睡而日漸熟練起來,竟似有了幾分隨著心意便能湧出來的感覺。

    這個寒冬夜,伴隨著身體肌肉關節最深處的那種熟悉痠痛,許樂在風雪呼嘯聲音的陪伴下沉沉入睡,在睡夢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個滿頭紫發的可愛女生嫁給自己當了老婆,而他在首都一家大公司裡成為了首席機修師,每天都能修各式各樣好玩的東西,而電視上面似乎隱隱聽到什麼大人物在宣佈,一個關於大爆炸背後黑幕的揭穿……

    很多高興的事情啊,熟睡中的許樂唇角泛起一絲甜甜的笑容,笑的身體都顫抖起來,這種顫抖一直未停,直到皮膚下的肌肉開始微微抽搐,似乎每抽搐一絲,他的身體便強大一分。

    春光明媚,彩旗招展,上林S1行政區,也就是首都星球的風雪嚴寒總是來的快,去的更快。不過剛剛進入二月,玫瑰河畔的積雪便融化乾淨,彙入向南流淌的清淨河水之中,再也覓不到一絲蹤影,留給人們的只是一大片無邊無際的綠色原野和蔥蔥春林,還有草地樹林間一幢幢與環境十分和諧的學院建築。

    今天是開學的日子,無數的學生搭乘著各式各樣的交通工具回到了大城學,清靜了兩個月的校園再次變得熱鬧起來,不時有汽車駛進安靜的梨花大學,更多的青春女學生們則是相伴著走了進來,一股令人嚮往的青春氣息隨著她們蕩漾在校園之中。

    因為要去聯邦生活區購物的學生太多,所以一向有些冷清的後門也變得熱鬧起來,嘰嘰喳喳的聲音響個不停,甚至將在噴泉處正慷慨激昴批判政府的男學生聲音也壓了下去。

    忽然間,校園門口傳出了一聲議論,緊接著議論聲嗡然而起,戛然而止,學校的年輕人們被某件事情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識裡停下了腳步,向著門口處投去了神情複雜的目光。噴泉處那幾名深受卡林主義影響的男學生,也停止了噴吐滿腔的熱血,向著這邊走了過來,卻沒有靠近後門,而是用一種很怪異的目光望著。

    一個留著披肩長發、戴著黑框眼鏡的女生,抱著一疊書,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平靜而略顯冷冽地從梨花大學後門走了進來。四周的目光裡包含著太多的情緒,憐惜,同情,厭惡,鄙夷,羨慕,嫉妒……

    梨花大學的學生們很輕鬆地便認出了這個女生是誰,因為她一年前是梨花大學新生裡的風雲人物,或者說是叛逆之子——張小萌,出身於良好家庭的張小萌,進入大學一年級之後,開始接觸到卡林主義,出乎所有人意料,這名少女毅然放棄了優渥的生活,放棄了學業,遠赴S2行政區,投入到了反對派勢力最強大的新澤州,開始為那些處於社會底層的民眾吶喊,參與到一次又一次的示威遊行裡。

    張小萌離開梨花大學之後做了什麼,她的同學們並不清楚具體的情況,但他們清楚那個流言原來是真的,這個曾經讓無數人感到震驚的女生,果然厭倦了所謂正義的浪漫,棄暗投明,重新回歸了聯邦的懷抱……梨花大學後門處一片尷尬的沉默,沒有人上前與這個戴著黑框眼鏡的女生打招呼,沒有歡迎,只有隱隱的敵意與那些複雜的目光,是啊,一年前她離開這座校園的時候,便應該知道她早就沒有回來的可能了。

    ——如果說她以前的理想是幼稚可笑的,可是為了平凡安逸的生活,便輕易地放棄了所謂理想,那當初何必離開?離開了又何必再回來?豈不荒唐可笑?這大概是大部分學生心裡的想法,他們平靜而充滿壓力地看著張小萌。張小萌卻沒有絲毫不安,微仰著臉,平靜之中帶著驕傲,向著自己的寢室樓走去。

    便在這時,那幾個在噴泉處宣揚卡林主義的男學生,忽然攔住了她的去路,生氣地說道:「你出賣了你的理想!」

    「我的理想就是好好過生活。」張小萌推了推黑框眼鏡,沒有理會這幾個人,與他們擦身而過。四周的學生們用那種怪異而嘲諷的神情看著張小萌的背影,演講的男學生愣了愣後,恨恨地往她的身後吐了一口厭棄的唾沫。

    「這位同學,請你把這些汙跡擦掉。」一個戴著紅袖箍的年輕人走到了那名男生的身旁,遞過去了一塊抹布,認真說道:「另外依據條例,我會建議學生處扣除你三個學分。」

    那名男生大怒問道:「你是誰?」

    年輕人拉了拉紅袖箍,回答道:「我是一個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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