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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peca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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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時之舞者]眠月魔情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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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5 21:23:27 |只看該作者
十二月底的肅州已是冰雪封境,葉歆的車隊在狼牙、周大牛和寇子誠的陪同下,終於回到了臥牛城。從出使鐵涼之日算起,重回臥牛城已是經過整整兩年了。

群臣得到了消息,出城十里迎接葉歆的回歸,望著緩緩駛來的隊伍,每個人的心頭都有些沉重。

葉歆走下馬車,望著面前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心中一陣感慨,如果選擇了歸隱山林,就不會有今日的見面了。

夜寒帶著文武群臣一起跪倒在地,恭敬地道:「恭迎大人回家。」

「起來吧!」葉歆面帶微笑,安撫道:「見到大家沒事就好!這兩年辛苦你們了,我衷心地感謝。」

「大人!」眾將見他不加責備,反而好言安撫,心中更自責,感動得淚流滿面。

「天下沒有不敗的戰爭,一切重頭再來吧!」葉歆扶著夜寒起身,小聲問道:「紫如的傷怎麼樣了?」

夜寒撩起衣袖拭了拭眼淚,躬身稟道:「紫如姑娘的傷勢一直拖著,時好時壞,現在又是冬日,傷口難以完全癒合,冰老太爺說等開春了也許會有起色。」

「委屈她受累了!」葉歆輕輕一嘆,抬頭望了部下一眼,神色忽然一黯,問道:「東方兄安葬了嗎?」

夜寒心中一痛,黯然神傷,道:「葬在青龍山!」

「嗯!安頓好之後,我帶夫人一起去祭墳。」葉歆心情沉重,不想多說,朝眾人擺了擺手後又登上馬車,緩緩駛向府第。


總督府的人都知道葉歆回歸的消息,三位老人不便於行,因此在圓舒軒外等著,見兒子平安歸來,三老的心情輕鬆了許多。

「爹!娘!岳父!」葉歆跪倒在三老面前,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響頭。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葉君行老淚縱橫地看著兒子,心情激動萬分。

陶晶只顧抹淚,激動地連話都說不出來。

葉歆特意又向冰離叩了三個響頭,含淚說道:「岳父,我沒有好好保護岳母的安全,致使岳母大人遇到不幸,一切責任全在我身上,請岳父責罰。」

冰離早已淚流滿面,拉著他的手嘆道:「一切都是命,你也不要太過自責。」

葉歆看了看四周,問道:「柔兒呢?」

冰離嘆道:「她不敢見你,在屋子裏。」

「我去看看她。」

陶晶忽然拉著他,勸道:「她也很傷心,你就別再責怪她了。」

「娘,我不會的。」葉歆苦笑一聲,仰天嘆道:「她的錯也就是我的錯,我又怎麼會怪她呢!」

陶晶點頭道:「這樣就好,快去看看她吧!」

葉歆踏入圓舒軒,看著院中盛放的梅花,微微一嘆,看了看正房,又看了看紫如住的偏廂,猶豫片刻,轉身向偏廂走去。

陶晶微微一愣,拉著他問道:「你不先去見柔兒?」

葉歆搖頭道:「柔兒是家事,晚一點也不遲。紫如姑娘救了破兒,又因此重傷在床,我聽說她傷勢康復得十分緩慢,身子也很虛弱,想先去探望她,順便查看傷勢。」

「也好!這個孩子也真可憐。」

葉歆緩緩地踏入屋子,一眼就看見紫如正側著臉呆呆地望著門口,見他進來,立時露出了笑容。

葉歆卻嚇了一跳,此時的紫如早已失去了迷人的風采,臉色蒼白,面頰削瘦,幾乎看不出京華第一名妓的神韻,教他心中愧疚。

「大人,你終於回來了!」紫如的臉因為興奮而染上了一抹紅暈。

葉歆靜靜地坐在床邊,憐惜地看著紫如沒有血色的臉,握著她瘦削的手輕嘆道:「紫如!是我連累妳了。」

紫如微笑著搖了搖頭,輕輕地道:「你回來就好,我也可以放心了。」

「我幫妳號一號脈。」葉歆捏著她的手腕,發現脈象很弱,不禁緊皺眉頭,憂色忡忡地道:「傷得這麼重,身子也太虛弱了,連用藥都難。」

紫如苦笑道:「傷口時開時合,連冰伯伯也沒有辦法,現在只能用參湯補氣,也許要等開春才有起色。」

葉歆神色凝重地道:「拖得越久越難治,而且妳的身子太虛弱了,我要好好想一想怎麼治療。」

紫如見他如此關心自己,心中歡喜,卻不敢多想,生怕自己也捲入他的家事,話題一轉,問道:「見過夫人了嗎?」

「沒有。」葉歆搖頭道:「知道妳的傷重,所以一回來就先來看妳!」

「謝謝大人!」紫如露出了梨花般的笑容,又勸道:「快去看夫人吧!免得她誤會。」

「誤會?」葉歆有些詫異,自己和紫如之間的事妻子很清楚,應該不會再胡思亂想。

紫如幽幽嘆道:「當日夫人堅持要出兵,夜寒勸阻不了,因此來求我幫他。我怕懸河城會出事,所以就以葉夫人的名義發了手諭,又讓夜寒想辦法把夫人押回來,從而想阻止出兵。雖然沒有成功,但夫人的心裏不知道會不會怨我,我很擔心。」

葉歆這才知道其中有這麼一段插曲,不但沒有擔心,反而感激地握著她的手,柔聲道:「這事我要謝妳,雖然沒有成功,但妳辦得很好,可惜柔兒她不聽妳的勸阻,否則也不會有今日的大敗!」

「敗了!」紫如嚇呆了,身子一弓,竟然彈坐了起來,但力不從心,又倒了下去,一對無神的眸子滿是驚愕。

「妳不知道!?」葉歆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按住她的身子。

紫如只覺得肋處的傷口像被鋸子鋸著似的,痛楚難當,嚶嚀一聲,當場就昏了過去。

「紫如!」葉歆驚得面如土色,心裏別提多後悔了,連忙揭開被子,發現紫如的肋處已是鮮血淋漓,染紅了雪白的小衣,他更是驚慌,忽然跳起來衝到門口叫道:「快取藥來!」

院中的三老都嚇了一跳,見他急得滿頭大汗,驚聲問道:「出甚麼事了?」

「紫如的傷口又開了,快取藥。」葉歆說了一句又衝回紫如的身邊,小衣染血的面積越來越大,他看著焦急,急忙撩起紫如的小衣。

冰離取了藥箱進來,見傷口流了這麼多血,也皺起了眉頭。

葉歆急忙從藥箱中取出金針扎在傷口附近的穴位,止住流血,然後找出毛巾抹乾傷處,只見肋部有一條中指長的傷口,雖不大,卻很深,可以想像當時的情況。

「毒還沒清!」葉歆看著微微發青的傷口,臉色又是一變。

冰離嘆道:「匕首插得很深,毒性又烈,雖然用了不少拔毒的藥,但始終拔不乾淨,所以傷口的狀況時好時壞,而她的身子越來越弱,虛不受補,所以用藥用針都越來越難。」

葉歆輕輕地撥開傷口,紫如痛得冒了一身汗,隨即又昏迷了。

冰離也看著心疼,道:「這姑娘實在可憐。」

「我不知道她沒有得到兵敗的消息,她一定是因為自責,因而引得傷口迸裂。」葉歆憐惜地為她拭去臉上的汗珠,雖然不忍心,但還是用力撥開了傷處,赫然發現肋骨上有淡淡的青色。

「骨上有毒!」屋內炭正暖,然而葉歆卻渾身打了一個寒噤,滿面驚慌。

「入骨了!」冰離也顫了一下,驚愕地看著葉歆,「這可壞了!想從骨裏拔毒可不是小事,用藥重了,恐怕她挺不住!」

「要想其他辦法,不然就麻煩了。」葉歆小心翼翼地為紫如蓋好被子,盯著紫如那張沒光澤的臉,心裏難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若是有天心丹就好了。」

葉歆猛的抬頭望著冰離,臉上的喜色卻一閃即逝。若是兩年前,煉製天心丹只是小事一件,此刻他雖然有新力量,但無法像往日一樣利用植物的生命力製藥,不禁暗暗嘆了一聲。

冰離見了他的臉色,嘆道:「如果沒有天心丹,她的傷只能拖下,最後……」

葉歆的心咕咚沉了下去,沉吟了半晌,毅然道:「師父,你幫我準備材料,無論如何我都要試一試。」

「好,我幫你準備。」

紫如幽幽地醒來,見葉歆還坐在床邊,又催道:「快去見夫人吧,我不礙事。」

葉歆心裏一酸,柔聲安撫道:「現在我回來了,一切交給我吧!妳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心靜養,我可不希望身邊少了一個好幫手。」

「嗯!」紫如勉強笑了笑。

「睡吧!」葉歆見她精神不好,不再打擾,起身離開了偏廂,走往正屋。

走到臥室,他一眼就看到妻子抱著兒子坐在床邊流淚,凝心則站在旁邊細聲安撫著。

「柔兒!」他情不自禁地呼喚了一聲。

冰柔的身子猛的一顫,顫抖的目光朝門口望了一眼,觸及葉歆,又逃避似的低下了頭。

凝心含笑道:「你來的正好,冰妹妹交給你了。」說罷拉著小葉破的手退了出去。

葉歆走到冰柔的身邊,親暱地摸了摸她的秀髮,柔聲道:「妳瘦了。」

冰柔被柔情觸動了心情,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一頭扎入了葉歆的懷中。

「柔兒!」葉歆緊緊地擁住她,輕輕地抹了抹她眼角的淚花,柔聲勸道:「別哭了,哭腫了眼睛不好看。」

冰柔望了他一眼,輕輕地推開他。

葉歆凝望著妻子的身影,輕輕地問道:「為甚麼這麼急?」

冰柔緊盯著他,方才的軟弱突然換成了剛硬,充滿怒火的眼睛回視著葉歆,叫道:「我娘死的好慘啊!這個仇不能不報。」

葉歆微微一愣,妻子這副模樣似曾相識,竟與被困時相差無幾,心下大顫,用最溫柔的語氣問道:「所以妳就逼他們出兵?」

冰柔捏著拳頭,憤然應道:「是,我一定要殺了紅烈,不殺了他,絕不罷休。」

「為甚麼不等我回來?」

冰柔撇開臉,淡淡地答道:「我就是不想等你回來。」

葉歆呆了呆,心頭像是突然被一把刀狠狠插中了,臉上流露出極度的失落和苦澀,像是被人抽去了靈魂似的,散落的目光迴蕩在屋內,喃喃地道:「原來妳不相信我,不信任我……」

「相公,你怎麼了?別嚇我!」冰柔被他的反應嚇呆了,從來沒有見他的臉上露出這副表情,一顆心急劇地顫抖著。

「是啊!誰讓我破誓呢!」葉歆苦笑連連,只覺得渾身乏力,頭腦發昏,身子一軟,便倒在床上。

「相公,你到底怎麼了?」冰柔嚇呆了,抓著他的手輕搖著。

「沒甚麼,一切都是我的錯,妳沒有責任。」葉歆無神地閉上眼睛。

冰柔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坐在一旁看著他,過了半晌,忽然問道:「紫如沒事吧?」

葉歆聽出了冰柔話中的絲絲妒意,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又是一聲苦笑。現在他終於意識到牢籠生涯對妻子的影響沒有因為脫困而解除,只是自己的柔情和海邊平淡的生活沖淡了她心中的怨氣,如今受到母親被刺身亡的刺激,心中的戾氣再一次被激發了。

冰柔沒有察覺到葉歆眼神的變化,依然故我,幽怨地道:「你進門不先來看我,卻跑去見她。她居然還反對我去報仇,還想把我押回來。哼!雖然這次失敗了,但報仇的事絕對沒錯。」

若是換成其他人,葉歆早就一巴掌搧過去了,但面對冰柔,他捨不得,凝視著她半晌,輕嘆道:「紫如猜得沒錯,妳果然誤會了。」

冰柔把頭擰過一邊,駁道:「我沒誤會,她就是不想讓我報仇,還拿葉夫人來壓我。」

葉歆想起紫如現在的處境,不禁替她可憐,坐了起來凝視著妻子,勸道:「柔兒,如果不是紫如,我們的兒子早就沒命了,難道我們不該感謝她嗎?她現在毒已入骨,若沒有良藥,只怕命都保不住,在這種時候她還在為肅州的事擔心,妳這麼說她,太不公平了,就算我們夫妻跪在她的面前叩三個頭,也難以報答她的大恩。」

冰柔想起當日紫如救下兒子的情況,心中頓生愧意,低下頭細聲道:「對不起,以後我不會誤會她了。」

葉歆見她認錯,心中一軟,輕嘆道:「籠子裏的生活改變了妳的性格。」

冰柔又噘起了俏嘴,幽怨地道:「我一點也沒變,難道我不該為娘報仇嗎?」

葉歆苦笑道:「看來我錯了,我根本就不應該繼續留在塵世之中。柔兒,我們回山吧!我們應該過些安靜的生活。」

「不!不殺了紅烈,我絕不回山。」冰柔氣得粉臉通紅,憤憤地走到床邊坐下,嘴裏繼續嘟囔道:「你分明是怕我傷了紅緂的心,她父親卑鄙無恥地殺了我娘,這是血海深仇!」

葉歆只覺得心中刺痛,面對耍小性子的冰柔,既不忍打,又不忍罵,苦笑著搖了搖頭,默默地退出了臥房。

「爹!」小葉破年少不知愁滋味,笑嘻嘻地抱著葉歆。

「該改名叫夢山了!」葉歆親暱地抱起兒子,看著嬌嫩的小臉,不禁想起小兒子,輕嘆道:「你比你弟弟幸運得多。」

凝心悄悄出現在他的身邊,勸慰道:「你們的話我都聽見了,冰妹妹這個樣子實在不是辦法,想辦法化解她心中的怨氣吧!」

葉歆朝屋內望了一眼,苦笑道:「她連我都不信任了,我說的話她現在也聽不入耳,真後悔在京中停留太久了,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多事。」

凝心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哀傷和失落,感同身受,柔聲勸道:「她只是控制不了脾氣,其實平靜的她是很可愛的。」

「我知道這些不是她的本性。」葉歆憤恨地道:「都是那個該死的籠子。」

凝心問道:「她不願回山,你有甚麼打算?」

葉歆望著房頂上的積雪,喃喃地道:「我想我需要靜一靜。」

「如今局勢似乎平靜了下來,你還是帶著冰妹妹去散散心吧!免得她又胡思亂想。」

葉歆搖頭道:「紫如毒已入骨,唯有天心丹能治,我的新道術卻像是迷霧一般觸摸不到,我打算全力修煉,一定要煉製出天心丹。」

凝心無言以對,苦笑道:「你自己決定吧!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好。」

葉歆呆呆地望著陰暗的天空,岳母被刺身亡、懸河城失守、東方不平戰死、紫如重傷、妻子的戾氣,一切都像天空的色彩,灰濛濛的,但他很清楚,只有自己才能使天空恢復光彩,但是面前將有許多難關要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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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6:25:56 |只看該作者
臥牛城又下雪了,漫天飛舞著潔白的雪花,飄飄蕩蕩地撒遍每一個角落,天氣異常的寒冷,烈風如同無數把尖刀,撲到臉上分外疼痛。

雪地上,凌亂的腳印一直伸向青龍山的寒松嶺孤掌峰,那是一片少有人煙的天然野林,林深山高,山勢陡峭,此刻又是大雪紛飛,山路異常難行,別說人,就連動物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上山。

然而,葉歆卻帶冰柔冒著大雪向上攀爬,沒有道術的支撐,他的身軀顯得格外削瘦,狂猛的山風一吹,幾乎可以將他吹上半空,若不是身邊有赤溫和冰柔兩人攙扶,根本走不了幾步。

「大人!開春再去不行嗎?何必現在來受這份苦!」赤溫極力勸說著。

「東方兄為我葬身異鄉,我若不來祭拜,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見他?何況事情緣自夫人。」

葉歆氣喘吁吁地奮力攀爬,手腳早已凍僵,嘴巴一張,暴風雪一個勁地往嘴裏灌,使他舉步維艱。

冰柔被他的執著和堅毅感染,心中羞愧難當,想到因為她的衝動造就了無數亡靈,不禁默默地低下了頭。

赤溫聽得熱淚盈眶,心裏默默地感嘆著,有這麼好的主公,實在是一生中最大的幸運,想起朵兒寨初次結交的一幕,不禁感謝上蒼的眷顧。抬眼望去,常綠的松樹林被大雪壓得幾乎透不過氣,但還是毅然挺立於山巔幽谷,忽然,他覺得葉歆就像是這片樹林,無論壓力如何,都無法讓他退敗。

東方不平的墓建在山巔平台,墓邊搭建了一間石屋,是守靈之用,東方不平的結髮妻子劉氏正住在屋中,為丈夫守靈,雖然氣溫寒冷,她卻沒有下山,還是靜靜守著。

聽了赤溫的述說,冰柔幽幽地嘆了一聲,心中更感愧疚,與劉氏相比,自己彷彿總是給丈夫帶來麻煩,但她知道自己還是會堅持,母親的大仇絕不會就此了斷,那是心頭的刺,不拔不可。

葉歆感覺到妻子在顫抖,相知二十幾年,怎能不明白她的想法,輕輕地環在纖腰上的手緊了緊,伏在她耳邊悄聲道:「柔兒,別太在意,我不會這麼快死!以後妳甚麼都用不著想,讓我保護妳就行了。」

冰柔凝望丈夫,含淚無語,只把頭依在葉歆肩頭。

赤溫見狀知趣地停下腳步,默默望著這對相偎的夫妻,他與其他人一樣,都不太喜歡這位葉夫人,其中最大的原因自然是懸河之戰的潰敗,雖然不能把失敗的罪責完全歸在她身上,但事情由她挑起,終至損兵折將、丟城失地,幾乎斷送了葉歆辛辛苦苦建立的事業。

但此刻,他的感受變了,這對夫妻間的感情親密的幾乎讓人妒忌,那是一種永遠無法分割的情感,就像是生長在一起的經絡。


墓不算宏偉,只是一個小石包,前方插著一塊石碑,由夜寒親題,碑後還有一篇墓誌銘,訴說東方不平的一生功績。

葉歆神色哀痛地站在墓前,凝視了半晌,走上前輕輕為墓碑撣走積雪,然後又退回冰柔身邊,端正臉色,撩袍跪倒在墓前。

「柔兒!」

冰柔微微退後了半步,也跪倒在地,隨同葉歆一起恭敬地拜了三拜,正當她要起身,葉歆又道:「柔兒,他因妳而死,妳該多拜三下。」

冰柔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又拜了三拜。

石屋前,赤溫扶著劉氏站在一旁,一個淚流滿面,另一個沉痛不已。

「葉大人果然有情有義,相公沒有投錯人,只可惜死得太冤了。」劉氏抹了抹眼淚,感慨地凝望葉歆。

「是啊!」赤溫深以為然,嘆道:「可惜大人回來晚了,早些日子回來,也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葉歆拜祭完畢,領著冰柔走到劉氏面前,一揖到底,沉痛地道:「東方夫人,我來晚了,我對不起妳,也對不起東方先生。」

「大人別拜。」劉氏連忙扶住他,欣慰地道:「相公千里來投,就是認定大人乃一代名士,投在大人麾下才能一展抱負,這幾年他過得很高興,總是說得遇明主,一生無憾,我想他在九泉之下也應該無憾。」

葉歆深受感動,眼圈不禁有些酸,親切扶著劉氏往石屋內走去,邊走邊轉頭道:「柔兒,妳留下來陪東方夫人住三天,替我為東方先生守靈。」

冰柔微微一愣,詫異地看著丈夫,但他的眼神帶著命令的含意,使她無法拒絕,只能默默點了點頭。

劉氏也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這怎麼行!山上太冷了。」

葉歆扶著她坐下,正色道:「東方兄為我們夫妻而死,本該由我守靈,只是山下有個重傷的人等著我去救,因此我才讓夫人替我,您千萬不要推辭,否則我只好親自留下。」

劉氏不知道說甚麼才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含笑道:「大人待人真好。」

赤溫忽然催道:「大人,雪太大,晚了就無法下山了。」

「知道了。」葉歆走到冰柔身邊,輕輕撫弄著她的青絲,呢聲道:「柔兒!雖然苦了點,但這是應該的,三天後赤溫會帶人來接妳。」

冰柔緊握著葉歆的手,滿眼哀求之色,希望他能一起留下,但葉歆十分執著,半點也不肯妥協,無奈之下,她只好鬆開手。

葉歆又寒暄了幾句,與赤溫兩個人一起下山。


臥牛城的西北方有一處宅院,名叫安園,原是一名富商的居所,後來家道中落,宅子也輾轉流到宋錢的手中,由郭子林代管。郭子林三十七歲,順州曉日城人,是宋錢推薦給葉歆的理財能手,現任肅州商使,負責商隊的對外貿易,雖然不是葉歆的心腹,但也算是近臣,又是同鄉,因此在商務事宜上權力頗重。

玉霞公主和她的侍女隊被郭子林安排在安園,葉歆下山後就直奔此地。

郭子林並不知道玉霞公主的身分,只覺得這名美貌少女氣質高貴,不是普通人物,以為是葉歆新納的姬妾,不敢公諸於世,找了個秘密宅園收藏,因此倍加小心,把宅子裏裏外外打掃得一塵不染。

此時郭子林正領著十幾名僕人檢查宅院,見葉歆帶著赤溫披雪趕來,含笑相迎。

看著這張圓鼓鼓的臉,葉歆立即想起了宋錢,似乎宋錢和手下都是這副模樣,不禁笑了起來。

郭子林見他笑得古怪,心裏好奇,卻不敢多問,躬身稟道:「大人,那個小姐已經安置妥當,您盡可放心!」

葉歆點點頭,臉色微沉,冷聲道:「吩咐外面的人,一個字也不許打聽,若是宅子裏的人出了半點差錯,我唯你是問。」

郭子林拍著胸脯笑道:「我都交代過了,不許亂打聽,聽到甚麼也當沒聽到,漏了一個字就要他們的腦袋。」

「嗯!」葉歆滿意地點點頭,揮揮手道:「你下去吧!」

郭子林笑了笑,曖昧地朝園子中望了一眼,隨後領著手下退出園子。

「你在前院等我。」葉歆回頭朝赤溫吩咐了一聲,然後披著蓑衣走進偌大的宅院。

宅院分前後院,還有個不小的花園,假山流水,春梅秋菊,別有一番風味。葉歆雖然對手下要求極嚴,卻沒有限制玉霞公主的行動,畢竟兩人亦師亦友,已經沒有了公主與大臣之間的臣屬關係。

侍女們都是南方人,沒見過大雪紛飛的景象,更沒在北國冰雪中待過,因此十分好奇,既怕冷又想玩的少女們都披著厚厚的被子,一張張俏臉凍的發紅,像熟透的蘋果,臉上卻充滿了笑容和興奮,有的還抓起地上的雪向同伴潑灑,氣氛十分輕鬆。

玉霞公主裹著錦被坐在廊檐下的軟椅上,笑吟吟地看著侍女們玩耍,心情極好,離開了京城那塊是非之地後,過往的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煩惱也隨之一掃而空。

「噫!葉大人來了。」秋劍眼尖,一眼瞥見披雪而來的葉歆,笑著叫喚玉霞公主。

「師父來了!」玉霞公主笑著站起來,寒風一吹,頓時打了個噴嚏,連忙又縮回被子,望著走近的葉歆扮了個鬼臉,俏聲笑道:「師父,你可別怪我無禮,這天氣實在太冷了。」

葉歆呵呵笑道:「公主不必多禮,就坐著吧!」說著朝十幾名侍女喚道:「妳們初來北國,還是小心點,受了風寒可別嫌藥苦。」

「謝謝大人提醒!」侍女們朝他福了一福,接著便衝入雪地裏玩耍去了。

玉霞公主蜷縮在被子裏,笑著問道:「師父,今天是不是又來給我講道?」

「我來看看妳們安頓得如何,順便吩咐一些事情。」

「哦!」玉霞公主見他眉宇間似有憂色,好奇地問道:「師父,你怎麼了?有事嗎?」

「沒甚麼,不過我要閉關修煉,所以來告訴妳們一聲。」葉歆搖了搖頭,轉頭對秋劍道:「姑娘,這個園子我交給妳了。」

「我?」秋劍有些愕然。

葉歆點頭道:「公主的身分保密為上,免得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以後這裏有甚麼事妳拿主意,實在不行再去找我,錢銀物品我已讓郭子林安排,就是那個胖子,有任何需求也只須向他詢問,若是公主想出城逛逛,妳去找親兵統領赤溫,他可以安排侍從保護,不過一切以低調為主。」

「好多事啊!」秋劍嬌笑著吐了吐舌頭,道:「大人放心,這裏是我們的新家,我一定辦好。」

葉歆望著一群妙齡少女,含笑道:「來的時候有些勿忙,妳們幾個侍女辛苦了,妳們把父母親人的名單交給郭子林,若是可以,我會派人把他們接來,免得妳們牽掛。」

「大人……」秋劍一聽眼圈就紅了,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雙腿一軟就要跪倒。

葉歆一把扶住她,含笑道:「不必多謝,只要把公主侍候好,就算還我的人情。」

玉霞公主拉著秋劍的手笑著問道:「這下妳們都安心了吧?」

「有大人在,沒甚麼不安心的。」秋劍感激地瞥了一眼葉歆。

這一眼看得葉歆渾身打顫,再往旁邊望去,十幾名侍女都是這種眼神,讓他頓覺渾身不適,寒暄了幾句,推說還要議事,急忙抽身離開。

玉霞公主噗哧一笑,拉著秋劍的手打趣道:「想做我師母的人還真多啊!」

秋劍大羞,啐了一口,嬌嗔道:「我不過是感謝大人而已,公主再胡說,我不侍候公主了。」

園子裏頓時響起了一陣哄笑之聲,安園彷彿成了女兒國,是這群遠別家鄉之人的安樂之土。


回到府中,大家都已在議事廳內等待,葉歆的回歸無疑讓眾人長舒一口氣,葉歆的沉穩和無比的智慧是他們的依靠。

踏入議事廳,所有的人列在兩側相迎,臉上都有興奮的神色。

「大家辛苦了!」葉歆含笑而入,一句話就振奮了眾人的情緒,這些日子的辛勞都沒有白費。

葉歆率先走到了樸哲的面前,握著他的手感激地道:「肅州之事多虧樸兄相助,否則臥牛城不再歸我所有,這份恩情,葉某永世不忘。」

樸哲滿臉含笑地道:「我既答應跟從大人,自當忠誠一世,大人的麻煩也就是我的麻煩,自己的麻煩怎能不來解決?」

「好!」葉歆欣慰地拍了拍樸哲的手背,接著又走向夜寒,道:「夜兄的努力我都知道了,可惜夫人不聽你的話,還把你逐回臥牛城,實在令我汗顏。」

夜寒躬身道:「大人知遇之恩,卑職只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不過最值得褒獎的人應該是紫如姑娘和樸兄,卑職只是略盡綿薄之力而已。」

「夜兄過謙了。」葉歆笑了笑,轉身走回,卻沒有坐下,眼睛掃了一眼在座的人,沉聲道:「此事兵敗,責任全在我的身上,夫人不明形勢冒然出兵,結果招致大敗,損兵折將。但夫妻一體,夫人的罪責也就是我的罪責,剛才我在東方兄的靈位前叩了三個頭,並把夫人留在山上守靈三日,現在我替夫人向各位謝罪。」說罷撩袍便拜。

眾將正等著葉歆的責罵,沒想到葉歆竟把一切責任歸到自己身上,還要向大家謝罪,心中極為不安,只覺得汗顏,因而一起伏倒在地,齊聲道:「是我等之過,請大人恕罪。」

樸哲搶步上前扶住葉歆,極力勸道:「大人是君,我們是臣,哪有君拜臣的道理?」

夜寒正色道:「偌大人一定要謝罪,我等也只好以死贖罪。」

樸哲含笑道:「事情已經過去了,還是想想將來的事為妙。」

「大家坐吧!」葉歆不再勉強,走到主位坐下,沉聲道:「懸河城失守,紅烈必然興兵來犯,幸虧樸哲的奇兵出現,把敵人逼回了懸河城,而且諸位已設下軍寨,短期內應該沒有問題。」

夜寒稟道:「大人,我覺得應該繼續修建青龍城,此城已建了一半,因為戰事停工,但懸河走廊的東面出口仍需大城鎮守,若能建好此城,西面便再也無後顧之憂。」

葉歆頷首道:「此言極是,這事是丁旭經手,他如今在龍天行那裏,此事我就交給你了,當年的設計圖樣和材料應該都在。」

「龍天行!」

在座諸人都知道龍天行以巧計擊敗銀雪帝國和蘇劍豪,奪下了東平州的河北十數個府,名聲早已傳遍整個大陸,宛若皓月當空,托起了整個天龍朝,但龍天行其實是葉歆舊臣,是最早安插出去的棋子,因此沒有人知道他是葉歆的手下。

寇子誠好奇地問道:「難道大人想在天龍朝裏面安插伏兵?」

葉歆微微一笑,道:「龍天行和你們一樣,也是我的部下,當年我入仕之前便讓他投入軍中,五、六年過去了,總算沒有讓我失望。」

「甚麼!」所有的人都跳了起來,目瞪口呆地望著葉歆,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您……您是說上穎的戰事……」

看著一張張驚愕的臉,葉歆含笑道:「我之所以遲遲不歸,正是為了上穎的戰事,只不過我在暗處,龍天行在明處,這是為了方便他日後的管理,也減少蘇劍豪、屈復清對那一塊地的關注度。」

夜寒滿臉信服,心中更是激盪不已,情不自禁地說道:「好大的一場騙局啊!上穎一戰,龍天行從銀雪帝國和蘇劍豪手中取得了大片土地,龍天行也因而成為耀目的新星,任誰都不會想到竟是大人在幕後操縱,如果不是大人親口說出,實在讓人難以相信。」

黃延功的讚美更真率,他慨嘆道:「又是大人的奇思妙想,大人的伏招可真多,樸哲老弟、河幫,現在又加上龍天行,幸虧我不是大人的敵人,否則天天都睡不著覺了!」

寇子誠笑道:「大人的袖子裏還藏著許多法寶沒有施展,大家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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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歆見眾人吹捧,謙虛地笑道:「事情的發展順利到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過無論如何,龍天行已站穩腳步,我們有了另一塊地盤,因此有更多手段可用。」

「大人深謀遠慮,每每搶先一步布局,這種宏觀實在讓人佩服。」

葉歆輕輕嘆道:「我原本打算回來之後就開始準備軍力,與龍天行的兵馬合擊銀雪帝國,眼下軍力受損,還要防備鐵涼進攻,短時間內恐怕不能實現這個計劃,也許要先休養生息一兩年,待青龍城建好,後方穩固,我們才能有東征之機。」

黃延功慚愧地道:「是我們讓大人失望了。」

「雖然不能東征,但我們也不能讓別人限制了我們的腳步,而且內部的事情也不能不解決!」葉歆眼中閃出陣陣寒光,冷笑道:「南面的那些部族竟然敢與鐵涼勾結,暗助刺客,此乃心腹之患,必須儘早除去。」

樸哲起身道:「大人放心,這事就交給我去辦吧!南面部族中最大的勢力是尤海,他的地盤又與沙漠相連,一定與刺客有關係。」

「你的北方也不能有半點疏忽,聽說莫鷹逃入了沙漠,他一定在伺機反攻,所以你的主要兵力還是要放在北邊。」

樸哲不以為然,輕輕笑道:「莫鷹只怕沒這個膽量吧!何況他的地盤已經穩定了,不必太擔心。」

葉歆神色凝重地道:「如今的局勢表面安穩,但實際上藏著無數暗礁,不容許我們有半步走錯,我們必須防患於未然,何況尤海的兵力也只不過一兩萬,用不著遠調大軍,我自有辦法控制。」

「大人有何妙計?」

「樸兄,你立即傳信給各部族首領,召開一次草原大會,地點……就定在納顏鎮。」

樸哲若有所悟,含笑道:「這個主意好,不出席就說明心中有鬼,出席的人又無法控制部族,可以趁機征討。」

「不,這種手段費勁!」葉歆一口否定了樸哲的猜測。

在座的人忽然感覺到葉歆的變化,以往的他喜歡在暗中施展手段,將勝機一點點拿到手,最後一鼓作氣。現在的他似乎更加強硬,要用強烈手段正面解決麻煩。望向葉歆,所有的人都感覺到有一股豪氣從頭頂直至腰間,熱血開始沸騰,不但腰板直了,神色也莊重許多,不敢露出半點不敬之色。

「大人想如何處置草原?」樸哲心憂草原的未來,害怕葉歆的強硬手段會影響部族的生存環境,硬著頭皮躬身相問。

葉歆的神色很溫和,淡淡一笑,道:「草原素來以遊牧為主,這一點我不打算改變,但部族的軍力太重,必須加以控制和削弱。」

樸哲大驚失色,急聲問道:「大人要控制各部族的兵力?」

「不錯,我要控制各部族的私兵。」葉歆站了起來,正色道:「肅州的部族要由在座諸位將軍來保護,現在不是那個沒有王法的年代,部族的兵力必須受到限制,否則我們每天都要提心吊膽,也還會有下一次的行刺。」

葉歆語氣極重,在座諸人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垂首傾聽葉歆的訓話,整個大廳猶如一個小朝廷,而葉歆雖然沒有披上龍袍,但他無論氣勢或神采,都與皇帝一般。

「樸哲,從今天起,你不必再隱瞞身分了,暫代紫如出任天馬巡檢司,但在草原大會之前不要公布身分,免得那些部族首領不敢出席草原大會。」

「是!」命令如泰山壓頂,樸哲根本無法抗拒,只是點頭領命。

葉歆傲然道:「這次草原大會我也出席,讓那些部族們知道無論是官家,還是你這位草原霸主,都有絕對的實力保護他們的人馬牛羊,用不著他們設立私兵,相互挑釁,從現在起,我不想看到任何部族間的內鬥,我要的是安全繁榮的草原,商旅可以隨意行動,軍隊可以從容調動,不必擔心安全問題。」

樸哲倒吸了口涼氣,心裏終於明白了,草原的制度要進行大改革。

葉歆轉頭望向夜寒,吩咐道:「傳令給岳風,升他為靖安將軍,即日駐守汗爾軍塞,南部沙漠邊界所有的軍塞都歸他一人節制,要他嚴密盤查任何出入沙漠的行人商賈,特別是監視尤海的動靜。」

「是!」夜寒垂首相應,又問道:「大人,岳風移駐汗爾軍塞,不知龍口關一帶的守衛之責交給何人?那裏也需要一員大將鎮守,監視南面的動靜。」

葉歆原想讓赤溫暫代,但想南面的屈復清未必安分,而赤溫不是帥才,上陣拼殺是個好手,但統率大軍稍嫌不足,不禁皺了皺眉,沉吟了半天,望著眾人問道:「諸位有何人選?」

在座的人都面面相覷,這個職位關係到肅州的南面大門,守將必須有才有德,否則一旦叛變,南面門戶將會大開。

「主公,我想保舉一人。」

葉歆一聽主公兩字,便知是寇子誠,轉頭望向他含笑道:「寇兄請說。」

「嘎山城副將馬恢!他有十幾年的統兵經驗,才幹優長,昔日正是此人把嘎山城由小城變成如今繁華的大城,龍口關若有他在,應可無憂,而且此人極為尊敬大人,忠誠可嘉。」

葉歆想起那位親兵百夫長,後來派在嘎山城,功績斐然,對寇子誠的提議深以為然,點頭道:「就按你的意思,升他為龍口關總兵,鎮守南面大門。」

「是。」

「狼牙,周大牛,你們立刻趕回去,趁著天寒地凍,部族停止遷移的機會,在夜明城一帶全力搜捕仙主堂的成員。狼牙在明,周大牛在暗,你們相互合作,開春之前,務必清除高虎的殘黨和仙主堂勢力。」

「遵命!」

「寇子誠,你督管嘎山城一帶,做他們的後應,你的手段我清楚,對付仙主堂不要手軟,該殺的一個也不能放過。」

葉歆眼綻寒光,看得寇子誠心裏發悚,躬身應道:「我看可以下一紙禁黃令,禁止草原上出現黃色物件,尤其是衣著服飾,仙主堂的信徒以臂上的黃帶為標誌,此舉一可辨其形,二可斷其心,三可阻其勢。」

「可以嗎?樸兄。」葉歆詢問的目光移向樸哲。

樸哲略加思索後點頭道:「可以,草原以藍白綠紅為主,黃色不是主色,下禁令影響不大,寇先生所言應該可以杜絕真正的仙主堂信徒。」

「好!就這麼辦。」葉歆沉吟了一下,又道:「雖然可以杜絕仙主堂信徒,但那是邪教,他們若是操縱信徒的家屬,後果也極其嚴重,因此嘎山城一線的盤查不可鬆懈,而且此令一下,銀雪帝國必有騷動,你們幾個正面面對銀雪帝國,務必小心防範,絕不能讓行刺事件再次發生。」

「大人放心。」寇子誠等三人一起躬身相應。

葉歆正色道:「諸位,現在是關鍵的時刻,內部平定之後,所有的力量都要投入建設肅州,我們手中的兵力,遠不及鐵涼等國,你們要多發掘人才,人才才是治國的根本。」

眾人聽他說了治國兩個字,都愣了一下,隨即露出驚喜之色。

狼牙搶著問道:「大人,我們要立國嗎?」

葉歆怎能不知他們的意思,淡淡地笑道:「如今的局勢,還用得著分嗎?」

寇子誠極力勸道:「國不可一日無主,主公何不早登皇位?也好讓大家安心。」

葉歆顯得滿不在乎,輕笑道:「皇位不過是張破椅子,坐上去也不見得如何,你們不必勸了,辦好各自的事情,開春之後,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夜寒聽他的口氣古怪,似有離意,好奇地問道:「大人莫非又要離開?」

葉歆皺起了眉頭,沉聲道:「紫如傷重,這段時間我要專心為她製藥,除非大事,否則不要驚動我。」

「製藥?」

眾人雖然知道葉歆的醫術不錯,卻不知道他還有煉藥的手段,紫如的傷連城中的名醫都束手無策,葉歆要煉的藥自然異常名貴。

「請問要多少時間?」

葉歆沉吟道:「少則數日,多則三個月,無論成與不成,開春後我都會去參加草原大會。」

「卑職明白了。」

葉歆抬腿想走,忽然又想起一事,駐足不前,正色道:「諸位對夫人的敬意,我很滿意,但有一點千萬記住,以後夫人的命令只是她自己的意見,無論公事私事,你們可聽則聽,不可聽就不要聽,不必礙於我的情面,尤其是出兵這等大事。調動千人以上的軍隊,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輕動,違令者以軍法從事。」

眾人都面面相覷,上次吃了大虧記憶猶深,怎敢不從,齊聲道:「大人放心,吃了一次大虧,相信大家都會記取教訓。」

「我怕她不會記取教訓。」葉歆搖頭嘆息著向圓舒軒走去。


安頓好三老後,葉歆與凝心一起進入了早已準備好的密室,所需要的藥材已經安置在密室的牆邊,有的用筐裝著,有的疊著高高的盒子,有的種在花盆或是大缸裏,應用之物,一應俱全。屋子正中臨時搭建了一個石台,大約兩丈見方,上面鋪著厚厚的羊絨。

葉歆知道這一次修煉極為重要,不但關係到紫如的性命,還關係自己的修道生涯,心情多少有些緊張。

凝心見他眉頭微皺,神色凝重,知道他心中不安,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發現他的掌心已經出汗了,柔聲安撫道:「生死自有天命,我們修道者也無法逆天,一切盡心而為吧!」

「姐姐,這一次無論如何都要成功,這是紫如活下去的唯一機會。」葉歆收斂心神,擺出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式,瘦削的身形透著堅毅兩個字。

「我會全力相助!」凝心十分擔心,怕他逞強修煉,招來不可估算的後果,但她知道無法動搖葉歆的決心。

「開始吧!」葉歆在藥材之中翻了一陣,找到一株人蔘,連泥盆也一起搬上台,放在身邊。

凝心早已盤膝坐好,關懷的目光凝視著他問道:「我能幫你甚麼嗎?」

葉歆指著人蔘道:「姐姐有兩樣事要做,一是用水元素支持我,一是用水行道術助長人蔘,增強蔘中的藥性,與當年在靈樞山上一樣。」

「好!」

凝心的水行道術幾乎已近化境,隨手一招,便有無數水元素向她聚去,水藍色的光點如星星般在空中閃動,片刻之後,細小如蟲的藍色光點漸漸凝聚在她的面前。隨著時間的流逝,藍光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亮。

半個時辰後,一顆斗大的藍色圓形晶體出現了,彷彿一盞水藍色的寶燈懸在半空,照耀密室,四面的牆壁在光芒映照下也變成水藍色,水色還不時晃動,身處其中,彷彿沉浮於海洋之中。

葉歆靜靜地望著凝心,她美麗的容顏在水藍色晶體的照耀下分外迷人,那一條條如絲的光芒如天地之光,望著這一幕,葉歆的心跳都幾乎停止。

他甩了甩頭,把昔日的回憶暫時甩去,現在需要的是極度的專注力,再次閉上眼睛,葉歆首先運行內息。

修煉以武為先,細細的經絡中,體內淺淺的內息不斷地遊走,皮膚也隨之紅潤了,這兩年勞累奔波,但他內息的修煉一直沒有間斷,因為過多的藥力若積存體內,會產生負面的影響,健身是最好的抵禦方法,雖然經絡細小,成就有限,但作用是顯而易見的。

調整了內息,葉歆開始進入另一種境界,藥力也有五行,在水元素的刺激下,五行出現失調的情況,劇烈刺激了道力,產生一種似是而非的新力量。

力量以藥物的五行修煉,反映在身體後,臉色也因此改變,葉歆白皙的臉色突然時綠時紅、時黑時白,變化無常。

這一種沒有人嘗試過的力量已經生成了很久,但問題在於無法辨知如何使用此力量。

過了不知多久,他睜開了眼睛,伸手從蔘苗上摘下一片綠葉,希望能感應草木的生命力,數年前,這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如今的力量不足以產生五行,又不屬於五行,再想汲取植物的生命力實在是天大的難事。

凝心感覺到他動了,抬眼看了看,這個時候已不需要任何語氣,見他一切如初,她的心也安了,而她面前的水元素晶體包裹著人蔘枝葉,刺激它的藥性和生命力。


人蔘的葉子帶著葉歆走入了一個異樣的空間。他眼前出現了一座山,人蔘就是生長在這裏,從人蔘的發芽、成長,每一幕都很清楚地展現在他的面前,甚至可以看到人蔘的體內閃著青色光芒的生命力。

他想伸手去與人蔘交流,就像以前一樣,然而當他將要觸摸到青色光芒時,光芒突然躲開了,彷彿不願意接受他的觸摸。

是因為我沒有道力嗎?不對吧!明明有力量存在,而且也是由五行生成,為甚麼不能觸及人蔘的生命力呢?

葉歆迷惘了,初學道學之時,也是一樣沒有道力,但植物的生命力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排斥他,相反,每株植物的生命力都會主動親近他,使他可以隨意地觸碰,道力也因此不斷增加。

是不是欠缺了甚麼?他吃了無數的藥,利用藥中的五行去感應體內的五行,一直都很成功,而且也有道力的反應,為甚麼不能單獨融合藥材的生命力?

想了很久,他都找不到頭緒,只好從最原始修煉道術開始。

道力是心之力,所以能感應到木之心和草之心,因此能感應到生命力,從而借助植物的生命力,如此說來,現在的力量又是甚麼力量呢?似乎不是心之力,也不是內息之類的力量,就像是身體自己產生的虛幻力量,但虛幻力量需要甚麼才能變為真實呢?

「噫!既然我能看見生命力的成長,也就是說我能與生命力接觸,難道我使用的力量也是生命力?」葉歆腦海中突然閃動著新思維。

難道……


「原來如此!」他終於睜開了眼睛,無法掩飾心中的興奮,雀躍地叫了起來。

凝心急忙睜開眼睛,見他滿臉春風,像是得了寶貝似的,好奇地問道:「成功了嗎?」

「現在才正要開始呢!」葉歆微笑著搖了搖頭。

「正要開始?」凝心好奇地問道:「我們不是已經開始了嗎?」

「我是說煉藥。」

凝心驚喜地問道:「到底是甚麼方法?」

葉歆點點頭,笑道:「我終於知道為甚麼不能使用力量了,那是因為道力需要利用生命力去引出,只有附上生命力,道力才能產生強大的作用。」

「生命力?」凝心臉色驟變,柳眉微蹙,心中更是忐忑。

葉歆含笑道:「準確的說,生命力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力量,而且它還會誘發道力,它能和草木通靈,能和金石交流,能與烈火談心,當然,我現在還沒有達到那種階段。」

凝心驚得花容失色,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慌張地問道:「難道你要將自己的生命力抽出來煉藥?」

「嗯!」葉歆點點頭,道:「因為我還沒有達到誘發道力的境界,所以只能將生命力注入道力,使之產生力量,這樣才能感應到植物的生命力,從而加以吸收,剛才我試過了,人蔘葉的確有反應。」

凝心沒想到他竟然要將自身的生命注入藥中,既是感嘆,又是欽佩,她雖然不清楚生命力到底是甚麼,但覺得抽取生命力就等於是用生命來換取力量。

「這會損耗你的生命!」

葉歆卻不以為然,含笑道:「人的生命力十分強大,抽取一點應該不會有大礙,現在利用一點點生命力去換紫如的性命,難道不值得嗎?她為我做了那麼多事,我若見死不救,實在沒有顏面活下去了。」

凝心眼圈紅了,淚花在眼眶裏流淌了半天後滾滾而下,嗓子哽咽著說不出話。

葉歆伸手在她眼角處拭了拭淚花,安慰道:「其實吃一點苦也值得,只要我修煉成功,就可以吸收植物的生命力,也許可以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凝心大吃一驚,這是修道者的夢想,但自古以來,似乎沒有人達成。

「等我把一切都完成後,再教姐姐。」

凝心想到能與葉歆永遠住在靈樞山雙修,不禁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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煉這顆天心丹花了整整一個月時間,葉歆瘦了一圈,原本就削瘦的他現在更顯得骨瘦如柴,抽取自身生命力非但不如想像中那麼容易,而且兇險無比,就像是要在河堤上開溝引水,一不小心就有崩堤的危險。

凝心心痛如絞,坐立不安,根本無法集中精神修煉,她每日都呆呆地望著葉歆,每次看到葉歆臉部的抽搐,心頭就是一陣劇痛。好不容易忍耐了一個月,幸好葉歆終於煉好了天心丹,凝心壓在心頭的大石才放了下來。

葉歆雖然精神頹靡,體弱氣虛,但心情卻極為興奮,看著手中晶亮的小紅丸,紫如的性命應該可以得到保障。

這一次修煉為他打開了新道術的大門,展現在面前的是前所未有的美妙境界,吸引著他向裏探索,如果不是身體受不了,他還想再更深入的探究。

他想站起來,卻發現身子太弱,竟連站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只能望向凝心。

「我扶你出去!」凝心幾乎是抱著他。葉歆輕飄飄的身子就像一把刀,割得她心頭好痛,淚水忍不住滾滾落下。

葉歆休息一陣,勉強站直了身子,苦笑道:「希望一個月內能復原。」

「你要好好休養才行,不然……」凝心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放心吧!我沒事。」葉歆拍了拍她的手背。


圓舒軒外正值午時,冰柔陪著兒子在花園裏玩雪,三老坐在屋檐下的太師椅上,看著小孫子玩耍。

「爹!」也許是父子天性,葉歆雖然幾乎變了模樣,但小夢山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父親,興奮地衝了過去,抱著葉歆的大腿又跳又叫。

兒子的一聲叫喚彷彿仙音似的,頃刻間使葉歆疲勞全消,一把抱住已經懂事的兒子,想抱他起身,卻發現力不從心,只能親暱地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

「相公!」看到這一幕,冰柔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眼窩深陷,骨瘦如柴的人竟是丈夫,嚇得心顫神搖,面無血色,一屁股坐倒在雪地上。

葉君行和陶晶更是嚇得手腳發軟,無法移動。

冰離一眼就看出葉歆精力損傷太重,如同一顆珍珠被削掉了光潤的外表。他神色凝重地迎了上去,扶著葉歆的身子長嘆道:「歆兒,你怎麼突然變成這樣?好像瞬間老了許多似的。」

「岳父不必太擔心,休養一段時間應該就可以復原了。」

冰離搖頭道:「我從來都沒有看過人能衰老的如此之快,若不能復原,你的性命恐怕也會受到影響。」

冰柔一聽這話,忽然跳了起來,撲到葉歆身邊嚎啕大哭,顫抖的雙手輕輕地在他削瘦的面頰上撫摸著,心中又憐又愛又痛又怨。

「怎麼會這樣?才過了一個月!」冰離問出了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

葉歆心裏很高興,因為他完全打開了新的大門,雖然煉藥比較痛苦,但新道術總算是步入了軌道,含笑道:「別擔心,我現在很高興。」

冰柔白了他一眼,幽怨地嗔道:「瘦得像乾柴一樣,如果不是凝姐姐在旁邊,我還以為是哪裏來的糟老頭呢!」

葉歆笑著捏了捏她的嫩手,然後對凝心道:「先把天心丹送去給紫如,然後我們再慢慢聊。」

望著那用葉歆生命換來的紅色小藥丸,凝心顫抖著手接了下來,心中激盪不已。

冰柔好奇地道:「這不是天心丹嗎?」

凝心見她一臉輕鬆,心中微微一嘆,暗暗感慨,要是冰柔知道這是如何做的,恐怕早就驚慌失措了。

冰離也認出紅丸的來歷,但見葉歆如此頹靡,知道必然是煉藥的結果,只是不明白為何以前那麼輕鬆,如今卻像是抽空了半個人似的。

凝心輕嘆道:「這藥實在太貴重了,希望一顆就夠,千萬別讓他再製第二顆。」

「是啊!」冰柔深情地看著葉歆,喃喃地道:「一個多月就瘦成這樣,我可不會讓他再去煉藥。」

凝心滿臉苦澀,喃喃地道:「拿生命去煉製的藥,越少越好啊!」

冰柔呆了呆,詫異地問道:「姐姐,妳說甚麼生命?」

凝心發現說漏了嘴,連忙辯解道:「我說紫如姑娘的生命很脆弱,沒有天心丹活不下去。」

「是啊!」冰柔拉著兒子笑道:「夢山天天跑去看紫如,說是姨姨救了他,要照顧姨姨。」

葉歆親暱地摸著兒子的小臉蛋,感到十分欣慰。

冰離道:「凝姑娘,妳和柔兒把歆兒送回去休息吧!藥交給我。」

凝心點點頭,把藥塞在冰離的手裏,與冰柔一起把葉歆扶回臥房。

葉歆實在太累,身子剛沾床邊,人已睡著了。


吃了葉歆用生命力煉製的天心丹,紫如傷勢明顯有了起色,神智也清醒了許多。

葉歆卻病倒了,雖然只是小小的感冒,但凝心心裏清楚,這一定是抽取生命力的後遺症,心中既是感動,又是擔憂,深怕葉歆發現這個方法之後會經常使用。

冰柔並不知道其中的奧妙,每日溫柔地坐在床邊照料葉歆,性情因此溫順了許多,與普通的妻子沒甚麼不同。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是三月初,圓舒軒中的春梅全開了,白色、紅色的梅花開滿枝頭,飄出陣陣清香,為小院更添優雅。

葉歆大病初癒,又知道紫如傷勢大有起色,心中甚是高興,帶著妻兒一起來到走廊上賞梅花為樂。

「總算是渡過了一個難關。」葉歆望著盛放的紅梅,臉上笑容不斷。

冰柔低著頭道:「可惜娘不在!」

葉歆知道她對此事耿耿於懷,一心盼著報仇,暗暗苦笑。

凝心忽道:「歆弟,你的白髮好像又多了。」

葉歆和冰柔微微一愣。

冰柔踮起腳尖仔細地看了看,皺著眉頭道:「是啊!原來只有兩鬢是白色,挺好看的,現在連上面也多了幾根,幸好臉沒變,不然真像個花甲老人。」

葉歆看了凝心一眼,見她滿眼憂色,含笑安撫道:「沒甚麼,就當是點綴吧!妳們不會嫌我老吧?」

「當然不會……」凝心話剛說完,身子突然消失了。

葉歆微微一愣,抬眼望去,只見紫如在丫鬟的攙扶下走進院子,含笑問道:「紫如,傷勢如何?」

紫如抬頭望去,被葉歆模樣嚇得目瞪口呆,驚問:「大人,你怎麼瘦成這樣?」

「病了,不過再休養幾天應該可以復原。」葉歆見她臉色紅潤,神采奕奕,知道是天心丹的作用。自己雖然生了場大病,但看著她健康,一切都值得,笑道:「好得真快呀!」

紫如感激地道:「冰伯伯都說了,若非大人為我煉製神藥,只怕我已經死了。」

葉歆笑道:「妳救了夢山,我怎能不救妳呢?」

冰柔含笑勸道:「紫如,妳的傷剛好,還是小心點,不然我和相公又要為妳擔心了。」

「謝夫人關心!」丫鬟在欄杆上放了一個軟墊,紫如靠著柱子坐下,含笑問道:「外面的情況如何?」

「樸哲已在安排草原大會,將在五月中旬舉行,相信很快就可以消除內部的隱患。而岳風則在加緊控制沙漠邊緣,尤海已被他壓得喘不過氣,成果斐然。東面的狼牙和周大牛肅清了夜明城四周,又把夜明城至嘎山城的道路打通,我部勢力已經進入銀州的草原區,如果不出意外,夏秋之際應該可以全面進入銀州草原。」

「太好了。」紫如笑得很開懷,雖然懸河城失守,但她相信一切都會隨著葉歆的回歸而改變。

冰柔忽然有些羡慕,葉歆的和氣體貼與紫如的善解人意,給人一種強烈的和諧感,就像是左右手握在一起。

葉歆忽道:「對了,有件事我沒有告訴妳們,我把玉霞公主請了回來,就安置在城北的安園。」

「玉霞公主!她不是蘇劍豪的妻子嗎?」冰柔和紫如都愣住了。

「嗯!」葉歆簡略地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

冰柔立時皺起了眉頭,不悅地道:「你把人家的妻子帶回來,即使問心無愧,但外面遲早會傳出流言,這對你不利。」

紫如的反應卻截然不同,只見她沉吟了半晌,若有所悟地問道:「大人難道想立她為帝?」

看著兩種不同的反應,葉歆不禁有些感慨,位置的差異,想法也隨之改變,冰柔是以妻子的身分思考,紫如卻是以臣下的身分思考。

「夫人的顧慮有道理,也許會引來一些流言。」紫如聽了冰柔的話,立時察覺自己的話有些冒犯,連忙改口。

葉歆朝她笑了笑以示感謝,道:「我已收她為徒,教授道術,有了師徒之名,應該不會有甚麼流言蜚語。」

「師徒!」冰柔和紫如都笑了,葉歆和玉霞公主的年齡相若,想不到竟然成了師徒關係,情況的確有些匪夷所思。

「皇位之事我暫時還沒想清楚,等我完全復原再為日後的發展方向擬定計劃。」

冰柔忽然問道:「相公,我娘的事,你到底想怎麼處理?」

小院中的氣氛突然變得凝重,葉歆和紫如臉上的笑容頓時僵硬了,兩人心裏都很清楚,這個問題絕對無法迴避。

「我有點累了,回去休息一陣,大人、夫人,你們繼續賞花吧!」紫如嫣然一笑,站起來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我們回去說吧!」葉歆擁著冰柔緩緩地走回房中。

凝心感受到沉重的氣氛,也沒有現出身影。

「相公,我的心意你應該明白,我不管他是誰的父親,這仇我一定要報!我這樣難道有錯嗎?」冰柔的神態堅定而執著。

葉歆知道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讓冰柔不為母親報仇,只是還沒有想好如何處理這尷尬的場面,現在面對冰柔的一再催逼,他的思緒實在無法平靜,沉吟了半晌,葉歆輕嘆一聲,問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不是要阻止妳報仇,只是希望妳考慮周全一點。」

冰柔眼含幽怨,鮮紅的玉唇高高噘起,不悅地問道:「你的道術不是恢復了嗎?只要殺了紅烈,其他的事我就不管了。」

「道術?」葉歆的臉上只剩下苦笑,現在他的道術建立在自己的生命力之上,若隨意施展就等於在消耗生命力,遲早就會像蠟燭一樣熄滅。

凝心終於忍不住了,在冰柔身邊現出身影,拉著她的手勸說道:「冰妹妹,他現在不能施展道術,絕對不能!」

「為甚麼?不是連天心丹也煉製出來了嗎?」

「那是因為……」凝心欲言又止,轉頭看了葉歆一眼,默然低下了頭。

冰柔見她目光閃爍,狐疑漸生,搖著她的手臂催問道:「難道有甚麼事不能對我說嗎?」

凝心又望向葉歆,見他點點頭,這才幽幽嘆道:「那顆天心丹是用生命換來的,否則歆弟也不會大病一場,現在如果隨意施展道術,隨時會斷送他的生命,因此就算千難萬難,也絕不能讓他在這個階段施展道力。」

「啊!」冰柔嚇得臉色煞白,尖銳的叫聲幾乎衝破屋頂,她的手抓著葉歆的臂膀緊緊地搖動著,驚問道:「怎麼會這樣?」

葉歆滿不在乎地笑道:「凝心說的有些誇張,其實我沒那麼嬌貴,只不過新道術還沒有完成,有些缺陷,一旦完全成功,就不會有事了。」

漫不經心的語氣著實刺耳,凝心和冰柔幽怨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責備他不珍惜自己的生命。

凝心幽幽嘆道:「因為紫如性命垂危,不得已才煉藥,但下一次的結果會不會只是大病一場,誰也不知道!歆弟,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輕試。」

「原來是這樣,難怪那天你消瘦那麼多,我還以為是修煉太累的緣故。」冰柔憐惜地輕撫著丈夫下凹的面頰,心裏萬分刺痛。

「別擔心,只要修煉成功就不會有任何問題,如今已大有進展,相信很快就可以恢復道術。」葉歆還以撫慰的微笑。

「別再練了,萬一出事怎麼辦?」冰柔拉著他的手臂,極力哀求。

葉歆滿不在乎地笑了笑,自信地道:「別小看妳的夫君,紛亂的天下我尚且不懼,此等小事又有何可怕?妳就放心吧!有凝姐姐相助,天下沒有不成功的事情。」

凝心冰雪聰明,見他望向自己,知道他把難題交到自己手上。做為一個修道者,她當然期盼葉歆能在道術上有嶄新的突破,於是點頭應道:「冰妹妹放心,我會全力幫他修煉。」

「嗯!」冰柔一直把凝心當成世外仙人,純潔美麗,只有凝心陪在葉歆身邊,她的心裏才不會有絲毫的妒意,反而很高興,這也是她促合兩人的主要原因,現在見凝心點頭應允,心中稍安。


又休養了幾天,葉歆與凝心一起來到玉霞公主所住的宅院中。

小院沒有駙馬府的富麗堂皇,結構很簡單,院子裏也沒有假山翠竹,只有幾株春梅開得正盛。玉霞公主並沒有因為居所的變化而不滿,反而覺得簡樸靜雅的生活更加舒服。

葉歆走到院子,發現玉霞公主的侍女們正在賞梅,眾人嘻嘻哈哈,氣氛輕鬆而歡快。

秋劍首先發現他,笑著迎了上來,問道:「大人,您終於出來了?」

「公主在嗎?」

秋劍抿嘴一笑,指著左側的偏廂道:「正在房裏修煉呢!坐著一動也不動,都一整天了,我真是越來越佩服公主。」

葉歆含笑走向廂房門口,躬身道:「公主,葉歆來訪。」

屋子裏傳來纖柔的聲音,「師父請進。」

葉歆推門而入,見玉霞公主正坐在一張特製的木台上,身子下方放著一張羊毛軟墊,不禁笑道:「公主真是勤快。」

「師父請坐。」玉霞公主起身嫣然一笑,問道:「今天來有甚麼事嗎?」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介紹一位仙子給妳認識!」

「仙子!」玉霞公主微微一愣,接著噗哧笑了起來,「師父不會在打趣我吧?」

「她就在妳身邊,用道力感應一下吧!」

玉霞公主將信將疑,默默地試了一下,果然發現有人隱身在側,她臉色微變,好奇地問道:「真有仙人來訪?」

凝心現出身影,含笑道:「別聽他胡說。」

玉霞公主定睛一看,立時被凝心的美色震懾住了,不由自主地搖頭嘆道:「想不到天下竟然有這種美人,實在是人間仙子!」

葉歆撫掌笑道:「我說的沒錯吧?這位凝仙子能騰雲駕霧、招雲揮雨,本事遠在我之上。」

玉霞公主羨慕地道:「這位姐姐真是人嗎?我還以為是仙子下凡呢!」

凝心見玉霞公主嬌俏可人,心生憐意,親切地坐在她身側,嫣然笑道:「別聽他胡說,我只不過是個修道者而已。」

見凝心笑靨迷人,卻媚而不俗,如海棠綻放,清雅悅目,玉霞公主從未看過這麼迷人的笑容,一見之下,竟然忘卻了塵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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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心見玉霞公主直盯著自己,不禁一愣,轉頭去看葉歆,卻見他朝自己笑,心念一動,知道他在調侃自己的美貌太迷人,臉微微一紅,嬌嗔似的白了他一眼。

葉歆雖然見慣凝心的美貌,卻極少見她做此媚態,忽覺周圍的景物在這一刻失去了色彩,心中怦然一跳,腦中又浮現出初見凝心時的驚艷,如果不是一心守著妻子,想必早已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玉霞公主回過神來,卻見葉歆站著發呆,調侃似的朝他擠了擠眼睛,嘻笑道:「實在沒有想到師父暗中藏了這麼一位紅顏知己。」

葉歆含笑道:「凝姐姐不但道術高明,道學知識更是豐富,我想把她留在這裏,傳授妳一些道學知識!」

「好啊!」玉霞公主高興地挽著凝心的玉臂,笑道:「有仙子姐姐相伴,實在太好了。」

凝心原打算來到肅州後就回山,但接連遇上許多事情,因而耽誤了下來,雖然打算回山繼續修煉,然而她心裏清楚,那座遙遠的靈樞山實在太冷清了,而她的內心深處已不再像從前那樣平靜。牽動心靈的雖然只有一個人,但這個人卻像一根繩子,時刻牽動著心靈乃至魂魄,何況現在新道術正值重要階段,稍有差錯便有性命危險,因此她不願走。

葉歆與她心有靈犀,怎能不知其中變化?自從上次那一抱,他就知道凝心的心態起了變化,心中萬分愧疚,但他清楚凝心不像紅緂和冰柔,要的只不過是偶爾相視一笑的機會,所以把她留在玉霞公主這裏,一方面讓她有個好環境繼續修煉,另一方面也使她不至於孤零零一個人回到山中。


冬季雖然給肅州帶來幾個月的和平,卻無法阻止烽火蔓延,西征的蘇劍豪圍攻雙龍城,五個月仍無法攻破,兵力消耗嚴重,七成士兵都受了傷,無奈之下,只好與曠國雄達成了停戰協議,然後兵渡眠月河,前往順州增援。

順州的戰事因為蘇劍豪大軍的出現而有所改變。首當其衝的是屈復清,面對蘇劍豪十萬大軍,他被迫將攻勢改為守勢,並把目標移向平安州,同時也開始注意葉歆所在的肅州。

清月、鐵涼的攻勢卻沒有減緩,依然向蘇方志大力施壓。

東面的張全卻是意氣風發,一連兼併了數個小勢力,勢力擴大到了二十個府,兵力也增加到十幾萬,地盤延伸到海州和寧州部分府縣。

龍天行的兵力增至十二萬,其中的十萬陳兵北面,而西面只留兩萬人駐守在刺桐城,南面則有河幫管理,張全無法渡河,形成不了威脅,因此整片地局十分穩固。

龍天行和司馬丞各自控制桐梧山脈東西兩側,丁旭和宋錢一個打理政務,一個處理財務,同時又吸納了不少人才,文有章文景、仁善傑、黃施;武有廖羽、鞏子河、杜豪,制度健全。

與此同時,大批不堪戰火洗禮的難民在河幫的組織下進行了大規模的遷移,其中最多的就屬平安州和昌州,龍天行的聲望與日俱增,已與張全等人齊名,成為名副其實的諸侯國。


春草發芽了,借著融雪的滋潤破土而出,舊的霉氣似乎都被新春的到來一掃而空,四月的天馬草原又是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

懸河城的紅烈開始蠢蠢欲動,冬季攻下懸河城使他聲名大噪,紅氏一門在鐵涼國內可算是人盡皆知,聲名更勝從前,鐵涼國主趙和特旨褒獎了紅烈父子。

然而紅烈並不滿足於懸河城,葉歆的天馬草原是他下一個攻擊目標。經過一個冬天的修整,軍馬齊備,糧草充足,正是開始攻勢的好時機,唯一令他不安的是那隊在風雪中神出鬼沒的騎兵,還有對地形的陌生。

黃延功很快就察覺到敵人的動靜,立即飛馬奔至臥牛城,向葉歆稟報懸河城的動靜。

葉歆在外書房接見了黃延功,聽完軍務報告,他陷入了沉思,天下他最不想對敵的人莫過於紅烈,礙於紅緂的緣故,他心中一直有所歉疚,但紅烈殺了冰柔之母,這種錯綜複雜的關係常常使他夜不能寐,煩憂難忍。

紫如隨坐在側,她是最了解葉歆的人之一,見他眼中閃著迷惘,心有所悟,將身體湊到他身邊,小聲問道:「大人,在擔心那位夫人和小公子嗎?」

葉歆看了她一眼,不想相瞞,苦笑著點了點頭。

黃延功拱手道:「大人,此事還是早做定奪,青龍城尚在修建,暫時沒有防禦力,軍寨雖然牢固,但面對鐵涼騎兵,不知道能否抵禦,依我看一是添兵,二是加快修築青龍城。」

葉歆皺了皺眉頭道:「士兵已經很分散,十幾萬士兵要守住東西南三面,還有漫長的沙漠線,根本不夠用,若不是有樸哲幫忙,鎮住了北部和東北,絕不會有如今平靜的局面。短期之內怕無力添兵,只能想辦法以現有的兵力支撐。」

「唉!若上次不掉那幾萬士兵,如今也夠了。」黃延功自責地捶打手心,滿臉愧色。

「事情過去了,不必再提。」紫如怕引起葉歆的心事,連忙出言打岔。

葉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心裏面十分清楚,如果不能取得一場大勝,懸河城失守對軍心士氣的打擊將難以磨滅,然而眼下的兵力匱乏,若想以少勝多,著實有些困難。

他沉吟了半晌,臉上露出一種古怪的表情,喃喃地自言自語道:「也許我該去一趟。」

紫如聽得清楚,好奇地問道:「大人有何妙計?」

「紫如,隨我到懸河城走一趟,有些事情該挑明了。」

「你是說……」紫如意識他指的是甚麼,心中猛跳,愕然地望著他,這麼做無疑是把他自己送入火坑。

黃延功見兩人的表情古怪,有些茫然,但這是葉歆的「家」事,不敢多問,含笑道:「大人親自前去督陣,相信對軍心士氣大有好處。」

「你下去休息吧!明早起程,我要去會一會紅烈。」葉歆眼光閃動著旁人無法閱讀的深意。


由於冬季的關係,紅烈懾於那支神出鬼沒的奇兵,又不敢冒然將士兵分散,還怕把大軍置於風雪之中,因此放棄了懸河走廊的五府之地,這些城池都不大,不利士兵過冬,也不利防守。

黃延功卻趁機把東面出口的軍寨移到了懸河城三十里外,與城池相連,形成一個防禦體系,但比起懸河城仍相差甚遠。

四月初六,葉歆與紫如和黃延功一起來到懸城河外。

「大人,你考慮好了嗎?萬一……」紫如憂心忡忡地望著葉歆,紅烈既然派人刺殺了葉歆的岳母,與這種人相處,若不小心恐怕會發生異變。

「這懸河走廊絕不能丟,紅烈殺我岳母,無論如何我都要與他談一談,如果他執意要攻,我自有打算。」葉歆已沒有選擇,此番來見紅烈就是為了確定日後道路。

黃延功點頭道:「若是能收復懸河城,只需固守西線,鐵涼大軍便寸步難行。」

葉歆指著身邊早已吩咐好的小卒,道:「去叩關吧!」

小卒騎馬來到懸河城的護城河外側,仰頭朝著城上高聲叫喚道:「我家主公請紅大將軍下城說話。」

城上的士兵早就察覺到肅州軍的異動,氣氛越來越緊張,準備隨時應戰,一聽此言,立即稟報紅烈。

紅烈正與手下商議進兵之事,聽聞葉歆來了,頓時心頭火起,氣沖沖地登上城頭,站在城邊向外眺望,果然看到肅州軍軍中豎著一桿銀邊綠色的大旗,上面寫著一個「葉」字,想到女兒之事,恥辱感油然而生,臉色鐵青地喝問道:「叫奸賊葉歆過來說話。」

「我家主公吩咐,今日只敘舊誼,不談軍事,若是紅大將軍覺得當眾談及私事也無所謂,我家主公自然前來相見。」

「我就會一會那個無恥小人。」紅烈對女兒的事引以為恥,怎肯捨下這張老臉當眾言及家庭醜事,冷哼了一聲,甩袍走下城牆。

片刻之後,城門被打開了,一彪騎兵從裏衝出,在護城河邊擺開一字長陣,正中豎著火色大旗,上面用白布繡了一個「紅」字,迎風招展,氣勢不凡。

紅烈身披銀色軟甲,外罩紅色戰袍,腰間懸著一只寶劍,胯下是一匹白馬,通體雪白,沒有一根雜毛,好似一團雪。

葉歆一出場就受到萬人矚目,他沒有騎馬,而是坐著一輛特製的四轅戰車,由兩匹黑馬牽引。車身乃木製,大約一丈見方,三面有護欄,正前方是一個高欄,做扶手之用,中央放著一張虎皮大椅,椅後豎著一把銀色羅傘。

葉歆手持韁繩站在戰車上,身上穿的卻不是戰甲,而是一襲錦袍,手上也沒有任何兵器,與一般的書生並無異樣,只是服飾上較為華美而已。姿態輕鬆,神色泰然,遠遠望去就能感覺到懾人的氣勢。

看著文士般的葉歆以奇特的方式出場,鐵涼的士兵們忍不住議論紛紛。

紅烈雖然仇視憎恨葉歆,卻不得不承認葉歆的確出眾,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恨葉歆,心裏認為正是這些出眾之處騙取了女兒的清白,毀掉紅氏一門的聲譽。

他的手忍不住摸了一下劍柄,但終究還是放開了。紅烈輕哼一聲,縱馬來到葉歆的面前。

望著這位原該稱為岳父的男子,葉歆突然有一種無言的感覺,是他刺殺了田氏,使冰柔的情緒發生了極大的變化,而戾氣如果無法得到安撫,將會吞噬她自己,想到這一後果,葉歆心中就不寒而慄。

「葉歆,你這奸賊,我此時恨不得一劍宰了你!」紅烈怒瞪葉歆,表情與他的話一模一樣,都充滿了殺氣。

葉歆不清楚他是否知道女兒之事,望著他片刻,淡淡地道:「你一個堂堂大將軍,卻做如此卑劣之事,居然派人殺我岳母。」

紅烈怒哼了一聲,用馬鞭指著他憤怒斥道:「你這個淫邪的小人,壞人清白,有甚麼資格來說我?我一定要教訓你。」胸中怒火越來越旺,若不是兩軍陣前,怕失了威儀,他一定拔劍相向。

葉歆頓時愣住了,心裏明白,紅烈一定知道了女兒的事情,雖然這是遲早的事,但乍聽之下心裏還是猛然跳了起來,他這一次來就是想尋找答案,紅烈那張憤怒的臉無疑是最好的回答。

沉默了一陣,葉歆忽然朝紅烈欠了欠身,正色道:「論理我該叫你一聲岳父。」

「當不起!」紅烈撇撇嘴,露出一副不屑同流合污的表情,斜眼瞟著他,射出漠視的目光。

葉歆見慣多少冷眼,這種表情對他而言早已沒有任何殺傷力,只是從紅烈的臉上表現出,令他多少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路已經踏上去了,無法回頭。

「熾兒還好嗎?」作為父親,葉歆內心對兒子的疼愛遠比表面上要多,他的眼眸中流露出濃濃的思念之情。

「看在你讓那孩子姓紅的份上,我才給你一點面子出來跟你說話,否則說話的是我的劍。」提起外孫,紅烈的情緒稍稍平定一些,但語氣還是硬的像石頭。

葉歆感覺自己就是一個被岳父掃地出門的女婿,除了苦笑,甚麼也說不出來。

紅烈不肯罷休,手指著葉歆怒目喝道:「我女兒瞎了眼,跟了你這麼一個有婦之夫,還有了苟合之事,丟盡了紅家的臉面,每次想起我都覺得無地自容、愧對祖宗,甚麼天下第一情痴,我呸!外表道貌岸然,其實內心淫邪,這就是你的嘴臉。」

葉歆不願出言相駁,直言應道:「道貌岸然也罷,淫邪奸險也罷,我早已將名聲置之度外,緂妹的事我也不想解釋,此次前來,除了問一問他們母子的情況外,還要問您一件大事。」

「大事?」紅烈譏諷道:「莫非你想投靠我鐵涼?若是如此,我還可以考慮一二。」

葉歆見他出言譏笑,知道紅緂沒有把事情告訴他,淡淡一笑道:「緂妹沒告訴你嗎?我不是要天下姓葉,而是要天下姓紅。」

「甚麼!」一句話彷彿驚雷乍起,紅烈大驚失色,幾乎嚇得從馬上摔下來,身子搖搖晃晃半天才坐穩,目瞪口呆地盯著葉歆。

「不必多疑,緂妹問我要天下,我已經答允她。」

紅烈臉色驟沉,厲色喝道:「大膽狂徒,居然在我面前耍這種小技倆,我做官數十年,這種雕蟲小技怎能騙得了我?」

「去問緂妹,一問便知。」

紅烈見他神色凝重,不像是說謊,心中更是懷疑,上下打量他片刻,冷冷地道:「難怪緂兒被你騙了,這種彌天大謊你也能說得出口,果然是巧言令色之徒。」

葉歆見他成見極深,也不禁動了氣,淡淡地道:「紅大將軍若是不信,我也不想多做解釋,日後便見分曉。」

「日後?」紅烈傲然一笑,指著他身後道:「你的天馬草原以後也會是我鐵涼騎兵的牧場,你若不早降,遲早成為階下之囚,到時候我親自斬你,為我紅家洗去恥辱。」

葉歆漆黑的瞳孔微微一縮,沒想到紅烈恨自己入骨,竟要殺之而後快,不禁冷笑一聲,傲然道:「紅大將軍,我看在緂妹的面子上敬你為長輩……」

紅烈搶下話題叫道:「我們之間除了是敵人,沒有任何關係,你也別再提起小女的名字。」

葉歆點點頭,森然冷笑道:「也罷,我現在就回去詔告天下,開朝立宗,立緂妹為皇帝,熾兒為太子,我看你這位鐵涼的忠臣如何再立足?」說罷抽動馬韁,作欲走狀。

「站住!」紅烈一聽這話,驚得汗如泉湧,背上涼颼颼的,為計策之銳心顫神搖。如果葉歆真的按他所說去做,紅氏一門將百口莫辯,數十年的忠名絕對擋不住這番謠言,到時候必然受盡鐵涼軍民痛罵。想到此處,他兩眼一翻,血絲暴長,大聲斥道:「好個奸賊,竟……竟然想出此等奸計,挑撥我君臣的關係,我主睿智英武,絕不會上你的當。」

葉歆淡淡一笑道:「上不上當不是你說了算,趙和的陰毒我早已領教過了,這種卑鄙小人疑心最重,何況你又是手握重兵的大將軍,他此時率兵攻取順州,最怕的莫過於雪狼關失守,我肅州大軍殺入空虛的都城,您說在這種情況下,他會冒險相信你嗎?」

「這……」紅烈額上的汗越流越多,胸前的戰袍已被浸濕。

「您要小心啊!依我看最少也會撤了你大將軍之職。」

「你好陰毒啊!連妻兒都可以不要。」

葉歆神色一正,冷冷地道:「你現在才想起她嗎?你有為他們想過嗎?」

紅烈剛才還不認葉歆是外孫的父親,現在又怨他不顧妻兒的死活,被葉歆一陣搶白,頓時啞了,漲紅著臉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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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葉歆言而有信,若您助我先取涼州,然後立緂妹或是熾兒為帝,紅家便可一躍成為皇族,日後再興兵掃平四方,天下可定。」

紅烈呆了呆,忽然臉色一沉,不屑地道:「即使你說的是真的,我也絕不動心,天下應該姓趙,我紅烈無論如何都是鐵涼國的忠臣,死後也不想留下污名,就算紅家滿門皆亡,也絕不會造反。」

葉歆終於見識到紅烈的頑固,為了名聲,連皇位都不要,使他原本的打算無法實現,不禁暗暗苦笑。但紅烈的拒絕使事情明朗化,既然這條路走不成,只有選擇另一條路了。

「既然你不願,我自然也不勉強,請替我轉告緂妹,如果孩子想見我,就帶他到臥牛城來。」

紅烈駁斥道:「你作夢,我絕不會讓他們母子見你,還有,我警告你,你若是施甚麼詭計挑撥,我……我把緂兒母子送交皇上,以明心志。」

葉歆知道他對自己成見太深,若把他逼急了,也許真會對紅緂母子不利。

「紅大將軍,要說的我都說了,這場仗我本不想打,但您老有興致,我也絕不矯情,告辭了。」事情既已挑明,他也無所記掛,朝紅烈抱了抱拳,撥轉馬車往回走。

黃延功領著大軍壓陣,一直擔心紅烈會衝動,直到葉歆平安回陣,心頭的大石才放下,迎上去問道:「大人,怎麼說這麼久?」

葉歆淡淡地道:「沒事,收兵吧!」

紫如問道:「大人是回軍寨還是直接回臥牛城?」

葉歆回頭望了一眼高大的城牆,沉吟道:「鐵涼若是強攻,短時間內未必能占甚麼便宜,因為鐵涼素來以騎兵見長,而黃將軍手下大都為步兵,草原野戰雖占下風,但守營守城卻有贏面。依我所見,只要固守,半年之內當可無礙,屆時尤海已滅,草原已平,可以向這裏添兵。」

黃延功跪倒在地行了大禮,正色道:「大人放心,上次大敗,大人寬仁不降罪,此次我一定帶罪立功,絕不讓紅烈有可乘之機。」

「這幾個月岳風幹的不錯,在南部草原建立官軍的威信,我希望這裏也能有好消息,這裏比任何一方更重要,鐵涼的壓力全在你的身上,切記不可冒然行兵。好在此地離臥牛城近,若有任何異動,星夜來報,不要遲疑。」

「遵命。」

葉歆瞭望東方,含笑道:「草原大會不日舉行,我也該起程了,內部安定後,我就可以騰出手來擴張領土。」


登上車帳,葉歆的神色又沉了下來,紅烈的固執實在很麻煩,但懸河城不可不收,只是他不願意強攻懸河城,一則擔心傷亡太重,他們耗不起兵力的損失;二則怕紅緂母子在城裏,萬馬軍中,若是傷了他們,葉歆這一輩子都無法心安。既然不能力攻,就只有巧取,但紅烈不是普通將帥,想騙他幾乎不可能。

紫如像侍女一樣陪坐在側,見他悶悶不樂,柔聲問道:「大人,紅烈給您難堪了吧?」

葉歆苦笑道:「難堪沒甚麼大不了,只是與他交戰,實非我所願,心中猶豫不決。」

紫如道:「不如想辦法把他調離,這樣可以減少大人的壓力。」

葉歆愣了愣,望著她含笑問道:「妳有何妙計?」

紫如忽然露出羞澀之態,嗔道:「我不說了,在大人面前實在有些班門弄斧。」

「自己人,但說無妨。」葉歆用鼓勵的目光看著她。

「紅烈守了雪狼關許多年,這些士兵都可以算是他的親兵,因此軍心士氣都無懈可擊,若是想辦法讓鐵涼國主把他調走,軍心必然大受影響。」

「果然是妙計。」葉歆朝她笑了笑,讚道:「妳越來越聰明了,也許我該退位讓賢了。」

紫如俏臉一紅,羞澀地道:「大人取笑了。」

葉歆搖頭苦笑道:「說實話,我還真有退位讓賢之心。」

紫如知道他不但身體疲倦,連心都累了,心念一轉,柔聲道:「大人休息吧!我為大人捶捶腿。」話剛說完,紫如的小拳有節奏地敲打在他的腿上。

葉歆爽快的閉上眼睛,享受著腿部肌肉的鬆弛感,耳邊還飄來悅耳的小曲聲,不到片刻已進入了夢鄉。

紫如一邊輕輕地捶捏,一邊哼著小曲,眼睛凝視著葉歆,心中不禁感嘆,如果這個出色的男子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也許一切都會好辦了,只要立國稱皇,無論是冰柔、紅緂亦或是那位絕世仙子,所有事都不成問題。可葉歆偏偏不是那樣的人,他顧忌太多,反而招來許多麻煩,雖然在旁人眼中,這或許是自討沒趣,然而她卻因此而更加欽佩和愛慕。


回到府中,冰柔聽說葉歆去懸河城的結果後,突然說了一番葉歆從未聽過的想法。

「甚麼!妳也……要天下!」葉歆驚得一屁股坐倒在床上,瞠目結舌地望著妻子。

「不,我不要天下,但我們的兒子要。」為了兒子,冰柔表現的比平日更加執著,堅定的目光迎著葉歆,振振有辭地道:「你修煉的那些日子,我已經仔細思考過了,要為夢山留一條好路,我不想看著他在山上過著清苦的日子。」

直到此時,葉歆才發現兒子在妻子心目中的地位已經高過自己,這本無不妥,但冰柔把對兒子的寄望與天下相連,這就不是普通的小事,雖然他可以理解,但想到自己做的一切,身心都有說不出的疲倦。

冰柔挽著他的手臂坐下,柔聲道:「奪取天下本就是你的想法,為甚麼不能讓夢山即位呢?」

「夢山登上帝位?妳我夫妻呢?還要留下來嗎?」葉歆語氣中充滿了苦澀。

「我知道相公你不喜歡,只要夢山有能力打理一切,我就陪你上山去住,這樣不好嗎?」

葉歆幾乎想抽自己幾個耳光,當初如果不走這一步,冰柔絕不會有這個念頭,愛子情深,望子成龍,這本是人之常情,但若真如冰柔所說,回山歸隱將會成為空談,他離一生最大的期盼也似乎越來越遠。

冰柔偎入他的懷中,嬌笑道:「夢山那孩子很乖,學識又好,活脫脫你小時候的模樣,日後一定是個有勇有智的英雄,難道你不想看著我們的小乖乖坐上龍椅嗎?」

葉歆甚麼也不想說,腦子裏亂得像一團漿糊,軟倒在床上,呆滯的目光直盯盯著望著屋頂。

冰柔見他臉色不好,心裏知道這個要求對他打擊太大,心中不安,為了撫慰他的心靈,冰柔嬌吟一聲,將火燙的身軀貼入葉歆懷中,在他耳邊呢聲細語,眼角春色漸露,玉手在他的心口上輕輕撫弄,極盡溫柔。

葉歆何等聰明,怎會不知這是妻子的懷柔之術,但他對妻子的鍾愛已盡極致,即使明知這是妻子的權術,卻也無法拒絕,他輕舒猿臂,攬著熱情如火的嬌妻滾入床中。

芙蓉帳暖,卻暗藏一絲嘆息……


溫存過後,冰柔睡得很香,像隻小貓般貼臥在葉歆身側,玉臂搭在他的胸口,烏亮的長髮披在祼露的玉背上。

葉歆卻無法入睡,仰望屋頂,心裏苦苦地琢磨著,妻子的改變必然會導致後續手段的改變,而他自己也要面臨選擇,妻室之爭無疑是最頭痛的事情,但這也怨不得別人,若不是當年棋差一著,也不會有今日的局面,如今只有想辦法化解,才是有效的出路。

煩悶難解,他把冰柔的手臂輕輕移開,然後坐了起來,穿好衣服,披上一件藍色披風,緩緩地踏出了正房,走到院子裏漫步。

紫如因為處理事務,在外書房待到夜深才回屋,剛走入圓舒軒,發現葉歆背著雙手,站在樹下望著天空發呆,不禁有些好奇,迎上去問道:「大人?怎麼這麼有雅興?」

葉歆心中煩憂,見了紫如,略略將愁思壓住,輕嘆道:「心煩意亂,不知如何化解,無法入睡,想站在樹下賞月。」

紫如機敏,轉頭瞥了一眼正房,若有所悟,小聲問道:「是因為夫人嗎?」

葉歆在她面前坦言無忌,因而苦笑一聲,嘆道:「一著錯,滿盤皆輸,世事發展,非人力所能控制啊!」

紫如見他突然感慨世事常變,知道他心中的確煩憂苦悶,不禁有些擔憂,思索片刻,輕聲道:「不如到我屋裏坐坐,我陪大人說話解悶。」

葉歆與她相交極深,沒有任何避忌,直爽地笑道:「也罷,好久沒聽妳彈琴了。」

紫如想起昔日伴隨葉歆坐著車帳從京城一直至龍溪城,再到臥牛城,經常琴歌相伴,其樂融融,不禁抿嘴一笑,伸手扶著葉歆手臂,嫣然道:「走吧!」


紫如原住在廂房,葉歆嫌她的屋子小,又打通了一片房屋,另設了一個別院,直通圖舒軒。院子不大,只有兩間屋子,都是青石所建,高雅別緻,一對小巧的紅燈籠掛在拱形的院門前,院門後有一塊花地,種著幾株青竹,一條石子小路通往被青竹擋住的屋子。

談笑間,兩人進入了主屋,屋內分為外廳和內室,外廳布置的素淨雅緻,沒有太多的飾物,中央放著一張木桌,上面鋪著一塊綠底雲錦,錦面有銀絲繡花落鳳,桌邊有四張褐色櫸木凳。正面牆上掛著一幅仕女圖,一張文雕香案擺在畫下,案上放了一個紫金檀香爐。廳的左側是一扇雕花拱門,通往內室,右側放著一張竹製琴台,上面擺著一張鳳尾古琴。

葉歆第一次踏入這裏,打量了四周幾眼,發現琴邊放著一張軟椅,似乎有些多餘,不禁甩頭望向紫如。

「不知大人何時會來聽琴,所以就擺下了。」紫如嫣然一笑,伸手扶著葉歆左臂往軟椅走去。

葉歆在軟椅上躺下,突然覺得身心都輕鬆了許多,不禁有些感慨,若不是一番比較,也不知道妻子的壓力竟是如此之大。

紫如取下幾塊香扔進香爐裏,不多時便飄飄起了淡淡輕煙,室內瀰漫著清雅的香氣,十分怡人。

「紫如,妳這裏太素淨了。」

「大人喝茶。」紫如倒了一杯香茗放在他身邊,舉目看著屋內擺設,嫣然道:「反正我立誓不嫁,素淨一點好。」

葉歆看著依然體貼的紫如,不禁感慨每個人都在變。冰柔變了,兒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越來越高,她的脾氣、性格與處事的手腕,一切都在改變,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面前的紫如也變了,她雍容華貴,美態更勝從前,地位所應有的氣質在她身上表露無遺,如今的紫如走在任何地方都能讓路人垂首相迎,不敢有絲毫褻瀆之色,即使告訴人們她曾在青樓,只怕也有大半的人不肯相信,但只有在他面前,紫如還是以侍女自居,這一點讓葉歆十分感動。

眾人中,大概只有凝心變化最小。雖然一時動情而深陷情網,但平靜下來後,她又恢復了靈樞山世外仙子般清雅絕倫的氣質,使人見之忘俗,然而當她望著葉歆,眉宇間還是隱隱藏著一絲扯不斷的情意。

紫如見葉歆迷惘的眼神盯著自己,好奇地問道:「大人,我有甚麼好看的?」

葉歆忽然嘆道:「如果大家都不變該多好啊!」

沒來由的一句話說得紫如愣住了,抿嘴笑道:「我不會變,無論我有甚麼地位,仍是大人的侍女,只要大人願意,紫如隨時為大人撫琴唱歌,隨大人遊覽山川。」

看著溫柔體貼的紫如,葉歆忍不住嘆了一聲,妻子原本也是如此,可惜世事多變,一切都無法復原了。

正當他沉思之際,紫如已悄然坐在琴台之後,纖纖玉指在琴弦上輕輕一撥,屋內隨即響起悅耳怡情的琴曲。

樂音注入了葉歆耳中,隨後化於無形,滲入血脈之中,他只覺得全身都被紫如玉手輕輕地按摩著,有種說不出的輕鬆舒服,心頭的不安困惑也在片刻間淡忘了,腦子逐漸恢復了平靜。

「咳,咳。」

突然的兩聲清咳打斷了舒心的琴聲,葉歆睜眼望去,見紫如捂著胸口,臉咳得通紅,想起她的傷病初癒,心有不忍,勸道:「說會兒話吧!別彈了,日後還有機會。」

「對不起!」紫如面有慚色地望著他。

「過來坐坐,我正好有事想問問妳。」葉歆朝她招了招手。

紫如搬了張小椅放在葉歆身旁,貼著他身邊坐下,問道:「大人有甚麼想說嗎?」

葉歆把雙手墊在腦後,眼睛望著房樑,喃喃地道:「我的事妳也清楚,柔兒和緂妹勢成水火,其中又夾著冰柔的殺母之仇與紅烈的敵國之怨,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了,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當初若不答應緂妹取天下,也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

「世事難料,豈是人力所能及,大人不必過於自責。」紫如幽幽嘆道:「幾年前,我作夢也不會想過有今天的風光,大人為我們帶來了機會,改變了我們的一生,這份恩情,我永遠也不會忘記。」

「我想的太簡單了,事情因人而變,人也會因事而變,我只計算了事情的變化,卻沒有計算到人的變化。」

紫如問道:「是說夫人嗎?」

葉歆長嘆一聲道:「我原答應幫緂妹取天下,可柔兒突然改變主意了,她要把天下留給自己的孩子,說是要為夢山留下更好的一生,做為母親,這很正常,只是她突然提出要求,把我弄得不知所措,直到現在思緒還是一團亂麻。」

紫如沉默了,這種家室之爭的確令人心煩。

「柔兒原本不是這種人,想不到也變成這樣。」

葉歆實在有些懷念童年時那個冰柔,現在的冰柔似乎變得聰明了,若是以前,她會坦言說出心中所想,現在卻知道利用懷柔之術安定自己的心,雖然只是小事,但展現的權謀手段,與她爽朗直率的性格大相逕庭,使葉歆不禁慨嘆世事變幻。

紫如嫣然一笑,道:「這是因為大人不懂女人,女人爭寵的時候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也是天下最笨的人。」

「爭寵!」葉歆細細地品味著話中之意,心裏深以為然,眼角瞟向紫如,發現她的神色間也有些異樣,忽然握住她的手,感激地道:「我該謝謝妳。」

紫如知道他在說甚麼,輕輕地搖了搖頭。

葉歆心惱氣悶,淤積在胸,無法吐出,突然想一醉解千愁,於是喚道:「紫如,去弄點酒菜來,陪我小酌兩杯。」

紫如知道他從不主動喝酒,現在居然要自己陪他小酌,可見胸中之煩悶,她不忍拒絕,體貼應道:「難得大人有興致,紫如怎敢不陪?大人先休息一會兒,我去安排。」

「嗯!」葉歆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然後閉上眼睛,陣陣的清香飄入鼻中,紛亂的思緒似乎漸漸淡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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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歆迷迷糊糊小睡片刻,直到紫如的腳步聲傳入廳中,他才睜開眼睛,見紫如托著一個方盤進來,不多時,圓桌上已經放著四樣冒著熱氣的精緻小菜,還燙了一壺酒,邊上放著兩個小巧玲瓏的玉色酒杯。

紫如見他醒了,扶著他坐在桌邊,提起羊脂瓶狀的酒壺為他斟了滿滿一杯,柔聲勸道:「酒還是少喝為妙。」

葉歆端起酒杯,苦笑道:「想不到我也有借酒澆愁的一天,雖然明知無用,今天卻忍不住要大醉一場。」

「我陪大人。」紫如自斟一杯,放在唇邊輕呷一口,臉上頓時染上一抹桃紅,越發美艷動人。

葉歆也一仰而盡,一條熱線從嗓子一直延伸至小腹。

連飲幾口,紫如只覺得雙頰滾燙,心跳如擊鼓咚咚亂響,玉色的肌膚染成了脂紅色,身子歪在桌邊,忽然攤開手心,俏聲嬌笑道:「昔日有人願出千金,只為在我房中喝一口酒,我從不答應,今天我已陪大人喝了幾杯,不知道大人賞賜多少?」

幾杯烈酒下肚,葉歆也有些放浪形骸,哈哈一笑,瞇著眼睛打趣道:「如此說來,我豈不是成了尋芳客?」

紫如面色潮紅,白了他一眼,嬌嗔道:「甚麼尋芳客?難聽死了,我又不是……」說到一半,她突然住口不說,幽怨地嘆了一聲,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向內屋走去。

葉歆發現自己說錯了話,相當後悔,想要陪罪,卻又不知說甚麼,正當他猶豫之際,紫如又再出來了。

紫如換了條淡綠色粉紗裙,裙上繡著三朵俏梅,雙臂裹著薄紗長袖,搖曳垂地,透著玉色般的肌膚,裙口至胸上,上方露出皓白如雪的頸項,纖纖細腰束在窄裙中分外婀娜,腳步因為微醉有些虛浮,她細腰輕擺,在扭捏之間又添了一絲迷人美態。

葉歆已是醉眼矇矓,抬頭一看,突然呆了呆,平日清雅高貴的紫如突然變得風情萬種,媚眼含春,如尤物般艷麗,心中疑惑,不知道她要做甚麼。

紫如迷濛的眸子左顧右盼,流眄含情,忽然朝著葉歆嫵媚一笑,翩然起舞,蓮步輕舉,展現如蜂細腰,燕體翻飛,絲羅長袖舞出陣陣香風,玉脂般的手臂時而翻舞於上,時而盤旋於下,婀娜多姿,身影像飛起來似的,如同一隻飛舞的花蝶。

葉歆知她擅長歌舞,但一直都只聽琴聽曲,平生第一次見她起舞,終於見識到這位名滿京華的第一名妓真正吸引人之處,身子、玉臂、秀腿,每一處的移動都能顫動人心,讓人心馳神往。

紫如跳得很投入,因為她正為葉歆而跳,與一般的青樓曼舞有天淵之別,為了讓葉歆盡興,她使出渾身解數,舞至極致,眼神、步法、身段,每一處都將舞蹈的妙處發揮到淋漓盡致,無以復加。

「妙啊!」

葉歆一邊拿著酒杯,一邊欣賞美妙的舞蹈,不禁大為欽服,紫如果然是樣樣皆能,傾倒天下也不為過。忽然,他覺得自己像那些聲色犬馬的紈褲子弟,不禁搖頭笑了起來。

在高速旋轉中,紫如步步生蓮,緩緩地移到桌邊,纖纖細腰環繞著葉歆繼續舞動,輕衣紗袖在他臉上來回撫動,白雪的玉頸沾著珍珠般的汗水,鬢角眉心更是香汗淋漓,臉上卻越來越紅,如凝脂般鮮艷迷人。

「大人怎不賞妾一口酒?」紫如邊舞邊嗔道。

葉歆笑著搖了搖頭,捧起一杯酒送到她的唇邊。

「謝大人。」紫如彎腰叼起酒杯,然後身子一軟,倒在葉歆的懷中,酒順勢流入嘴裏,她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聲。

葉歆左臂托著她的纖腰,右手捧著酒杯,也笑了起來。

「大人為何發笑?莫非是在笑我?」紫如迷濛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葉歆的側臉。

「我在笑自己!現在這種樣子若是讓人發現,一定把我罵成貪淫好色之徒。」葉歆的眼光已有些散亂,但吐字還算清晰。

紫如索性半躺半靠在葉歆懷中,頭枕在他的肩上,聽了葉歆的自嘲,吃吃笑道:「如果大人叫好色之徒,外面那些男人豈不是成了色鬼!」

葉歆放聲大笑。

紫如拿起葉歆的酒杯呷了一口,卻沒有嚥下去,而是把香唇送向葉歆,眼中又露出調笑之色。

葉歆呆了呆,想起當日為了戲弄黃延功,兩人在人前做了一場戲,而當時紫如也是以唇渡酒來調侃自己。

這一次紫如的反應卻不一樣,也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她竟然伸出玉臂環抱葉歆的脖子,主動把唇印在他的嘴上,使濃烈的美酒沿著舌尖一滴滴落入葉歆的嘴裏。

「妳……」葉歆也喝多了,神智有些迷亂,沒想到紫如如此熱情,軟玉溫香,就似擁著一團火,燒得他呆了,待反應過後,紫如香唇已離開了,口中還剩留一絲酒香。

紫如勾著葉歆的脖子軟倒在他懷中,眼角還有一絲春意,想著方才一吻,興奮地兩頰赤紅,吃吃笑了起來,又把火燙的面頰貼向他的臉,呢聲道:「大人剛才說自己是尋芳客,其實說得不錯。」

葉歆像是被冷風一激,整個人乍然清醒,望著迷醉的紫如,不禁大為後悔,知道再下去會出大事,連忙拿起茶碗一口喝光,解釋道:「紫如,是我一時失言,妳千萬別在意。」

紫如把頭挨向他的心口處,喃喃地道:「我這園子只容大人一個,大人若想尋芳,我又怎會拒絕呢!」

「紫如,妳醉了。」

「我沒醉!」紫如突然翻身抱著他,失聲痛哭。

葉歆被鬧的手足無措,只能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安撫情緒。

紫如仍是泣聲不斷,半晌後才嗚咽著道:「我此生已立誓不嫁人,只是我今年已二十五了,花信不長,青春漸去,日後大人再來尋芳,只怕花已落去。」

一席話說得葉歆無地自容,自己心思煩悶,卻把紫如的情愁也勾了起來,大為後悔,歉然道:「對不起,我失儀了,我不該。」

紫如深情地凝視著他道:「大人怕的是爭寵,我甚麼也不爭,也不會為大人留下任何麻煩,只求大人此後都把我當侍女對待,紫如此心足矣!不過我絕不是勉強大人,也不會影響您與夫人之間的感情。」

葉歆知她體貼,但越是如此越覺應該尊重她,他慨嘆一聲,正色道:「像夫人說的一樣,妳我就像左右手,處事上總是很合拍,我該尊重妳。」

紫如彷彿被冷水一激,滿腹熱火消退,神智清醒了許多,想到自己的舉止如此放蕩,俏臉刷的又紅了,幾乎能擰出汁,她羞澀地從葉歆懷中跳出。

剛才的旖旎風光早已蕩然無存,紫如又恢復了清雅溫柔的神態。葉歆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心想紫如若真是變成第二個紅緂,實在是件頭疼的事,但萬幸紫如不是那樣的人,心中更是又敬又憐。

為了緩解氣氛,他壓住了酒氣,開玩笑道:「有這種優秀的侍女,樸哲恐怕會恨死我了。」

紫如在青樓練就了敏捷的反應,尤其是對外人的洞察力極強,知道甚麼時候該做甚麼,此刻見葉歆一臉輕鬆,心中大安,親切地蹲在他身邊,嬌笑道:「我是大人買來的,這塊熱山芋送不出手,只好燙在大人手裏,現在想扔已扔不走了。」

葉歆微微笑道:「夜深了,妳也該休息了,傷雖然好了,但身體還是要保養。」

「我再敬大人一杯,大人回去睡一覺,也許煩惱就去了。」紫如知道不可能留住他,也不強留,斟了杯酒端到他面前。

「也罷,也罷,讓她們去爭吧!我只取天下,誰想要,自己來拿,最多劃開一半,一人一邊。」葉歆神色一黯,接著酒杯一仰而盡,然後騰身而起。

紫如知他說的是氣話,但話已出口,說明他腦中也曾有過這種念頭,勸道:「大人,不如立玉霞公主為主吧!一則刺激民心士氣,二則可以暫時斷了夫人的念想,將來還有選擇的餘地。」

「嗯!早點休息吧!」葉歆含笑拍了拍她的香肩,轉身踏出房門。


翌日,葉歆果然來到了安園,如果同意冰柔的意思,無異於把自己推上皇帝之位,這是他絕不會做的,即使要把皇位交到兒子手上,也要等天下大定之後,因此讓玉霞公主登基可收一舉數得之效。

玉霞公主與凝心興趣一致,終日沉溺於修煉,幾乎不出房門半步,凝心又教了她吸納水元素的方法,使她道力急速上升。

打開房門,葉歆一眼就看著二女面對面正坐在木床上,雙目緊閉,全神貫注地修煉。

凝心察覺到動靜,睜眼一看,臉上立時現出迷人的微笑,嫣然道:「你怎麼來了?」

「這些日子忙,今個特來看看姐姐和公主。」

「師父!」玉霞公主此時才睜開眼睛,見是葉歆,嬌笑著跳下木床,興奮地道:「您來的正好,仙子姐姐教我學會了使用水元素,真好玩。」

「是嘛!」葉歆著實替她高興,有了水元素刺激,道力的提升將會加快許多。

凝心問道:「你的新道術練得如何?」

玉霞公主呆了呆,好奇地問道:「甚麼新道術?師父還有秘技傳授嗎?」

葉歆搖頭笑道:「那不是傳統的道術,道力的施展也有區別,因此我隨口叫它新道術,日後若是成功,再改個好名字。」

「我能學嗎?」玉霞公主眼中盡是期盼和興奮。

葉歆含笑點頭道:「若是試驗成功,當然能學。」

凝心嫣然笑道:「到時候他就是新的道派始祖了。」

玉霞公主吐了吐舌頭,拍著手嬌笑道:「我是開山第二代弟子,也不錯。」嬌俏之態,逗得葉歆和凝心都笑了。

寒暄了一陣,葉歆臉色一正,望著玉霞公主道:「有件事想請公主幫忙,只是有些冒昧,若不同意也不要緊。」

玉霞公主嫣然笑道:「師父有事吩咐,徒兒怎能不答應,有話您就吩咐吧!在師父面前,我不是公主,只是你的徒兒。」

「登基。」葉歆輕輕吐出兩個字,嚇得二女目瞪口呆。

呆站半晌,玉霞公主漸漸回過神來,驚愕地問道:「登基?要我做皇帝?」

「請公主即位。」葉歆一本正經,不由得她不信。

玉霞公主對皇位沒有興趣,因而很快就恢復正常,問道:「師父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主要的原因自然是冰柔,但葉歆不想把家中的糾纏告訴外人,苦笑一聲,輕嘆道:「一言難盡,實在無計可施,才來請公主登基。」

「我無所謂,只是我沒做過皇帝,不知能不能幫上忙。」玉霞公主早已沒有了公主的嬌氣,爽快地答應下來。

「公主一心求道,我不會讓公主打理朝政,我只想借用公主的威望和影響力,登基之後,公主依然可以回來修煉道術。」

「師父你自己為甚麼不做?」玉霞公主對於皇位早就沒有任何留戀,做與不做都沒有問題,只是不明白葉歆為甚麼選擇她。

葉歆搖頭道:「我本就無意宦海,一直支撐到現在都非我所願,而且我若稱帝就是篡逆,不但無益,反而有害。而公主有遺詔支持,名正言順,天下共推。」

玉霞公主半懂半懵,但見他語氣誠懇,定是真有難處,含笑道:「只要師父覺得有用,一切都聽師父的安排。」

「好,我儘快安排登基大典,待草原大會之後,就請公主即位。」

玉霞公主嘻嘻笑道:「待我登基之後,立即封師父為宰相大學士,掌握一切權力。」

葉歆搖頭道:「不,我不會出任任何職位。」

「哦!」玉霞公主大為詫異。

葉歆微微一笑道:「我只做皇師!無品無銜。」

凝心知道他一心歸隱,這個決定也許正是為將來的脫身預埋伏筆,心中暗暗高興,這個男子本就屬於山林,他已在人世間待得太久了。

「皇師,皇帝的老師,沒有比這個更高的輩份了。」玉霞公主對權力沒有絲毫興趣,葉歆說甚麼,她就應甚麼。

「這裏有凝姐姐在,安全方面應該萬無一失,過些日子我讓凝姐姐傳授妳遁術,以後妳就可以遁行了。」

「真的嗎?」玉霞公主像小女孩似的跳了起來,滿臉興奮之色。

「當然是真的,學會遁術,妳就可以自保,凝姐姐的擔子也會減輕。」葉歆轉頭望向凝心,道:「我有事先走了,姐姐就在這裏陪公主,雖然外人不知道公主在我這裏,但安全為上,在公主沒有學會遁術之前,還望姐姐小心保護她。」

凝心含笑道:「你放心,我和她很投緣,只要我在,一定保她無事。」

「我不日東行,這段時間姐姐不必去圓舒軒找我,留下來守著公主吧!我若回來,自會前來會面。」葉歆擔心行刺事件再度發生,因而千叮萬囑。

凝心忽然皺了皺眉,擔心地問道:「你的道術雖有進展,但未能使用,若我不在,會不會有甚麼危險?」

「姐姐放心,我有一千親兵保護,萬無一失。」葉歆表現得極有自信,讓凝心安心。

玉霞公主發現凝心的眼神中藏著淡淡戀意,不禁偷偷一笑,想不到這個出塵脫俗的仙子也會動情,也只有葉歆這樣的人物,才能吸引仙人下凡。

她竊笑著把葉歆拉到一邊,小聲道:「師父,仙子姐姐這麼擔心,不如把她帶走,路上也好有個伴,免得仙子姐姐掛心。」

葉歆微笑著搖了搖頭,他與凝心之間的感情,不是世俗之人所能理解的。


草原大會定於五月十五日舉行,葉歆於四月十八日起程,赤溫領著一千親兵隨行保護,冰柔雖然想去,但兒子突染風寒,不能遠行,只好放棄了隨行的打算。

紫如又一次出現在葉歆的車帳之中,做為天馬巡檢司,這種盛會她不能不去,當然,她的內心也渴望再次與葉歆結伴遠行,緬懷昔日風光。雖然那一夜有些尷尬,但葉歆和紫如都沒有放在心上,依然親密無間,坐在車帳中說說笑笑。

「紫如,這次草原大會妳出面吧!」

「我?」紫如有些詫異,不解地問道:「大人有其他的打算嗎?」

葉歆倒臥在軟床之上,搖頭笑道:「妳是正牌的天馬巡檢司,這本就妳的分內之事,何況這些年都是妳在處理草原事務。」

紫如抿嘴笑道:「大人不會是想偷懶吧?」

「唉!還是被妳識破了。」葉歆假裝一臉懊悔,片刻後,兩人都笑了。

「大人,公主登基的事你怎麼沒有告訴夜寒?」

「我打算等所有人到齊再說,此時說出,我怕有人謀害公主。」

紫如不禁為這份信任感動不已。

葉歆忽然調侃道:「樸哲見到妳,心裏只怕會樂得開花。」

紫如調皮地朝他擠了擠眼睛,伏下身子在他耳邊輕輕吐出了三個字──「尋芳客」。

葉歆哈哈大笑,以笑容來掩飾尷尬之情。

紫如噗哧一聲笑了起來,調皮地擠了擠眼睛,俏聲調笑道:「我終於抓住大人的把柄了。」

看著紫如的嬌憨美態,輕鬆神情,葉歆確認她沒有把那夜的事放在心裏,擔心隨之消散,車帳裏又響起開懷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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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27 16:27:40 |只看該作者
納顏鎮。

這是葉歆第二次來此地參加草原大會,但情況卻與上回截然不同,昔日草原群雄並起的局面已蕩然無存,如今天馬草原北方盡在樸哲掌握之中,雖然許多部族依然存在,但樸哲的霸主身分無可動搖。

南面的情況也有所改變,原本叫囂最響的尤海被岳風壓得喘不過氣來,他的地盤與南部沙漠相連,原本借助進入沙漠的商隊謀得龐大的利益,自從岳風到來,立即派遣重兵嚴密控制進入沙漠的商隊。由於天下大亂,商隊的規模和人數大為減少,其中主要部分又是宋錢的商隊,不會向尤海從賄,因此尤海的財源日漸枯竭,幾個月來,他沒有從商貿中取得一兩銀子,財力的短缺嚴重削弱部族的士氣和尤海的控制力。

他也知道自己被葉歆盯上了,只要有絲毫異動,大軍將席捲而至,因此根本不敢踏出領地一步,這次草原大會也沒有來,只是派了幾名親信代表出席。

樸哲早已將整個納顏鎮布置的妥妥當當,參加大會的部族首領都住進了整齊的帳篷區。與以往不同,這次誰也沒帶馬隊前來,最多也不過帶三、五十名隨從,這是因為樸哲的邀請令上指明了隨從人數,那些部族首領懼怕樸哲的威名,不敢不從。

樸哲也沒有虧待他們,終日以好酒好肉相待,部族首領住了一天就都適應了。他的一萬騎兵在納顏鎮外十里處紮營,構成一道環形的障礙物,只留正南和正北兩個入口,防止閒雜人等進出。

事實上,除了樸哲之外,沒有一個部族首領知道葉歆也會來參與,因為上次樸哲出兵救援臥牛城的消息被他封鎖了,而傳聞中葉歆與樸哲不和,二人一直在爭奪草原的主導權,都以為樸哲召開這次草原大會是為了共同抗擊葉歆的統治。

葉歆走的不快,到納顏鎮已是五月初九。來到鎮外三十里時,樸哲已領著人在此等候。望著英姿勃發的樸哲,葉歆慶幸自己能及時收服此人,否則草原不會如此安定,但其中的關鍵還要算紫如,若不是樸哲傾心於她,也不會伏首歸降。

正想著,他不禁回頭看了看紫如,當年五十萬兩銀子為她贖身之時,如何也想不到會有今日。

「樸哲率領北方部族聯盟,參見大人。」樸哲跳下馬背,帶領數十名手下向葉歆行單膝跪倒。

葉歆從思緒中抽回,親切地扶他起身,含笑道:「辛苦你了。」

「大人……」樸哲說到一半,眼睛就定住了,紫如那美麗的身影無時無刻不牽引著他的心。

葉歆洞若觀火,卻也只能暗暗嘆息。

紫如迎著樸哲深情而又熾熱的目光,滿懷歉意,但不想造成更深的誤會,朝他微微一笑,禮貌性地問候道:「樸哲大哥別來無恙?」

「謝謝姑娘關心,樸哲一切安好。」樸哲意識自己的失態,感覺有些尷尬,臉上的笑容顯得很僵硬。

葉歆見氣氛怪異,笑著道:「走吧!我們都累了,想早點休息。」

看著紫如的笑容,樸哲知道自己一輩子都沒有機會了,搖了搖頭,回頭喚道:「上馬。」

不多時,他們來到了樸哲設置的包圍圈,葉歆踏出車帳觀察了幾眼,立刻喚來了赤溫,吩咐道:「把士兵留在外面,你帶五十名親隨跟我進去就行了。」

「可是──」

「裏面有樸哲的人保護我,不會有事,你若是領兵進去,恐怕那些部族首領們又要多疑了,同時也是對樸哲的不信任。」

赤溫恍然大悟,不禁對葉歆的細心感到佩服,立即前去安排駐紮事宜。

樸哲很快就察覺到赤溫的舉動。

巴岩松望著停下安營的士兵,讚嘆道:「大哥,葉大人實在是了不起的人物,單是這份信任,就足以讓人為他效死命。」

樸哲點頭道:「我從不後悔自己的舉動,但大人做的比我想像中還要好,我唯有盡力效忠,才能報答大人的知遇之恩。」

巴岩松微笑道:「日後葉大人一統天下,大哥也會裂土封王,永鎮草原。」

「如果能在草原上馳騁一世,一生足矣。」


納顏鎮的人們都得到有貴客到來的消息,所有的部族首領都被請到鎮口,列隊相迎。那些首領對於樸哲以外的人物都沒有放在眼裏,心裏十分不情願,但情勢比人強,在樸哲手下的邀請下,他們不得已來到鎮口,整整齊齊地排成左右兩列。

「喂!你們知道是甚麼人要來嗎?」

「不知道?」

「反正不會是葉歆,他們兩個是對頭。」

議論聲中,巨大的車帳出現在眾人的面前,當部族首領們望著墨綠色大旗上寫著一個「葉」字,心頭撲通一聲顫抖了起來,幾乎沒有人想到樸哲會邀請葉歆前來,更沒有料到接待的禮儀竟是如此隆重,可見兩人之間的關係不像傳聞中的那樣惡劣。

萬千目光剎那間聚焦在車帳之前,更令人驚愕的是,樸哲竟然親自騎馬領兵護送,儼然以下屬身分在護衛上司,這幅景象就像是驚雷炸響,引起了極大的轟動。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樸哲跳下馬背,走到車帳側面,恭敬地道:「大人,請下車。」

葉歆撩起窗簾,緩緩步出車前的短木台,今日他穿著一身繡著錦獅圖案的淡綠色錦袍,頭上束著髮冠,髮上插著一支玉白色的髮簪,文雅中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勢。

葉歆抬眼掃視前方黑壓壓的人群,從目光中,他找到了無數的驚愕和困惑,他微微一笑走下車帳,紫如亦步亦趨隨在他身後。

對於部族首領們來說,這兩個人都不陌生,上次草原大會就是這兩人攪得大亂,最後成就了樸哲統一北方的霸業。

葉歆找到了幾個熟人,戈武便是其中之一,他也是親官府的族長之一,礙於樸哲在場,不便顯得過分親密,只是領著幾個相好的族長,一起向他躬身行禮。

樸哲走到兩個隊列中央,傲然掃視了一眼,揚聲道:「草原大會非我主持,而是葉大人所安排。」

尤海的親信忍不住踏出一步,高聲問道:「樸哲,你究竟是甚麼立場?不是與官府誓不兩立嗎?怎麼又把葉歆請來了?」

樸哲微微一笑,揚聲應道:「我樸哲一直都在葉大人麾下效力,從前如此,以後也會是如此。」說罷,向葉歆行了單膝跪禮。

這一幕讓所有族長都呆若木雞,想不到堂堂一位氣勢凌雲的草原霸主,竟是葉歆的部下。換言之,是葉歆一步步把天馬草原的北部送入了樸哲的懷中,眾人皆像預先布好的棋子,任由葉歆擺布。

突然,每個人都感覺到一股寒意從心底冒起,葉歆權謀之思、布局之巧,讓這些只知馬上揚刀的草原漢子不寒而慄,抗拒感也驟然消失,誰也不想與這麼厲害的角色對抗。

葉歆依然保持著友善的笑容,朝著在場眾人拱了拱手,道:「草原的安定全賴眾位族長,此番草原大會也正是為了草原的將來而舉行,難得眾位都肯賞光,葉某感激不盡。」

戈武早就心向他,見樸哲也是他的部下,心中大樂,笑著迎了上來,恭敬地道:「有大人守護,實在是草原部族的大幸。」

「我還年輕,有何不足之處,還望族長指教。」

「豈敢,豈敢。」

這一番對話,立即把迷夢之人驚醒,他們都意識到一個事實,天馬草原的主宰將會是葉歆,無人能夠動搖,將來要在草原上平安的生活,只有投靠他,除此之外,別無生路。頃刻間,人心都活躍了起來,族長們更是爭先恐後地向葉歆行禮問安,生怕晚了一步就會被列入打擊對象。

只有尤海派來的人例外,他們作夢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結果。單以樸哲的力量就足以蕩平草原部族,如今又加上葉歆的龐大勢力,尤海如果不投葉歆,在天馬草原很難立足。

一撮人開始向四方散去,這些都是懷有異心之人,其實這正中了葉歆和樸哲的下懷,草原的部族太多,要一個個盤查很費事,現在這種情況忠奸立辨,省去了不少時間。

一批由余樹青帶領的暗探隊早已在納顏鎮等待,此時悄悄地盯上撤離之人,並尾隨在後。樸哲與余樹青早有默契,且對這些草原人的習性了解極深,合作之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嫌疑人全數抓獲。

葉歆早就知道他們的安排,也做出相應的配合,在鎮門前與眾族長寒暄談笑,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處理完畢,樸哲又回到人群聚集的鎮門口,此時他已成配角,雖然少了許多注視的目光,卻也少了許多麻煩,心情格外輕鬆。

他的眼角瞥見紫如俏生生地站在車帳旁,翠裙迎風輕擺,笑若百花盛綻,迷人至極,看得他心動神搖,情不自禁地向她走去,含笑道:「紫如姑娘,大人現在才真正是草原之主。」

紫如正凝視著被包圍的葉歆,忽聽耳邊有人說話,轉頭一看,正迎上樸哲那張石刀削刻般的面頰,他的眸子深處透出濃濃情火,灼得她心裏微微發麻。

她怎能不知樸哲的心意,只是心有所屬,又立誓不嫁,因此不想招惹情事,卻也不想傷害樸哲,猶豫片刻,露出親切的笑容,讚道:「樸大哥,你的功勞最大,這些日子多虧你相助,草原才得以平靜,若不是你一統北部,大人也不會如此順利地控制這些族長。」

「這是為臣子應該做的。」聽到美人稱讚,樸哲的心裏像塗上蜜糖似的,甜美的滋味久久迴蕩在心中。

紫如不再看他,幽淡的目光移向人群,道:「大人真是很辛苦啊!剛剛病癒,又要長途跋涉,還得應付這麼多人,樸大哥,以後還望你能多幫幫大人。」

樸哲神色一黯,美人的情絲早就纏在別人身上,多想無益,沉默片刻,忽然問道:「雖然那位夫人仍在,但名位已失,大人似乎也沒有復娶的打算,只是正室之位懸空太久,對大人的事業似乎沒有好處。」

紫如怎會不明白話中之意,心中感激,誠懇地道:「樸哲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早已立誓終生不嫁,何況大人的家事他自有主張,外人不應插手,在大人面前千萬別提。」

「嗯!」樸哲雖然點頭應允,心裏卻不以為然,相比之下,紫如更適合作一國之母,無論是氣度、品性、樣貌、才幹,都遠勝冰柔,唯一的劣勢就是出身。

「大人好像累了!」紫如瞥見葉歆的臉色有些蒼白,心中憐惜,撥開人群走到葉歆身前,揚聲道:「諸位族長,大人旅途勞頓,該休息了,草原大會不日舉行,大家不要著急,有甚麼話會上再說。」

一言既出,場面頓時平靜下來,紫如高貴的氣質和絕世的美貌都是一種無形的壓力,迫使人們不敢褻瀆。

「大人,我們走。」紫如說完扶著葉歆的手臂向鎮中走去。

葉歆笑道:「好氣度,好威勢,早知如此,我就不必來了。」

紫如白了他一眼,嬌嗔道:「我為大人著想,大人卻來打趣我,再說我就回臥牛城了。」

葉歆呵呵一笑。


中軍行轅是一個白底藍花的巨大帳篷,四周還圍著八個白色帳篷,是親兵的居所,把中軍帳團團圍住,不讓外人有可乘之機。

進入中軍帳篷,裏面的擺設十分華美,用的是草原最高領袖的規格,地上鋪著潔白的羊絨墊子,上面有幾張手織的錦繡氈子,最裏面放著一張大床,鋪著巨大的羊絨毯,一張短腿小桌放在中央。

葉歆倒在羊絨毯上,笑道:「看來事情很順利,計劃大概可以成功了。」

「大人又在賣關子。」紫如嫣然一笑,像侍女般坐在他身邊為他敲腿。

「我不是賣關子,只是事情要一步步走,走急了會摔跤。」葉歆坐了起來,端起小桌上的茶碗呷了一口,輕嘆道:「這次草原大會至關重要,不但關係到草原內部的安定,還牽引著更多問題,若是這一步走錯,後面的道路又是荊棘小路了。」

「我對大人有信心。」紫如接下茶碗放回桌上,含笑道:「那些族長聽說樸哲是大人的部下都嚇呆了,如果不與大人合作就沒有出路,除非他們別有用心,否則不會不投入大人麾下。」

葉歆微微笑道:「這些部族雖然不算太大,但每一族至少有兩三千騎兵以上,若是算起總數,不下三十萬,這還只是壯丁而已。與其讓他們自相殘殺,不如納入我的帳下,共同抵禦敵人。」

「莫非大人想徵兵?」

「軍力不足,何以東征西討?除了邊關守軍之外,手中至少還要有數萬強兵,才有能力向外擴張,而這些騎術精湛的草原牧民將是最優秀的騎兵,只要有良好的軍事訓練,這支鐵騎可以馳騁天下。」

紫如擔心地問道:「他們會答應嗎?」

葉歆露出自信的笑容,點頭道:「這些族長都不是蠢人,利害關係看得很清楚,只要處理的手腕靈活,一定會成功,不過這支新軍的首領還要仔細斟酌,草原內部的將領更知道士兵的情況,但他們大都沒有接受過正式的軍事訓練,出了草原未必是良將;若是任用外來將領,雖然擁有更多的軍略知識,也熟悉軍事管理,但短期內難以與這些草原牧民有良好的溝通。」

「這支新軍是大人手上的利器,應該交給親信管理,我覺得可以從現在的將軍中挑選一位做主將,選擇一名外人做副帥,還可以配置幾名謀士參軍相助。」

葉歆所想與她完全吻合,只是麾下的親信大將都在邊關領軍,脫不開身,他沉吟了片刻,喃喃地道:「狼牙文武雙全,是個帥才,又與我共同患難過,把新軍交給他應該沒有問題,只是這名副帥可不容易找!」

紫如拿起一床羊毛被蓋在他身上,柔聲道:「大人還是休息一下吧!等新軍成立,再挑人不遲。」

葉歆搖了搖頭,癱倒在床上,目光呆呆地望著帳頂,不知道在想些甚麼,其實他心裏最煩的不是攻城掠地,也不是奪取天下,而是妻子突然表露的野心。

紫如冰雪聰明,怎能不知其中奧妙,她能做的只有盡心撫慰葉歆的心靈,伸出玉手在他的胸口輕輕地揉著。

漸漸地,葉歆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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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漸西沉,葉歆才睡醒,抬眼一看,紫如挨著身子坐在身側,右臂放在矮桌上,掌心撐著下巴,俏目緊閉,似乎也睡著了。

葉歆心中憐惜,拿起羊毛被輕輕蓋在她身上,紫如睜開眼睛,嫣然笑道:「謝謝大人,我沒睡。」

「怎麼不睡一會兒?」

紫如看了一眼床鋪,俏臉暈紅,低頭不語。

葉歆見她突現羞澀,有些驚愕,轉頭看了看,發現屋內只有一張大床,沒有安排紫如的臥榻,心念一動,意識到這是樸哲有意安排,不禁搖頭笑了笑,勸道:「沒甚麼好避忌,妳睡一會兒,我去見余樹青,他也該查出東西了。」

紫如嫣然笑道:「大人,余將軍早已等候多時。」

「哦!不愧是余樹青,辦事好快呀!」葉歆有些意外,笑道:「原來妳是在等我睡醒。」

紫如倒了一碗熱茶遞給他,含笑道:「大人喝口茶,我叫喚他進來。」

「去吧!」

不多時,余樹青被紫如領了進來,站在帳口躬身行禮道:「參見主公。」

「紫如,搬把椅子給余將軍。」

「不勞姑娘。」余樹青知道紫如的身分,哪敢讓她搬椅子,搶著搬了把椅子坐下。

紫如嫣然一笑,又坐回葉歆身邊,兩隻嫩手在葉歆肩頭輕輕地捏著。

葉歆朝她笑了笑,轉頭問道:「查清了嗎?」

余樹青起身稟道:「皆已查明,逃離者共四十二人,包括了五個部族,尤海部有九人,其餘分別是章古部、賀蘭部、納牙部、木延部,這四部都在尤海部旁邊,四部串通一氣,聽命於尤海。」

「五部……不算多,我原以為會有十幾個部族,現在看來,情勢進展頗為順利。」

「恭喜主公。」余樹青久在軍中,奉迎之道瞭若指掌。

葉歆看得比他還透,怎能不知道這些拍馬屁的本事,淡淡一笑,道:「說詳細一點。」

「是。」余樹青整理了一下得到的消息,娓娓說道:「據臣下拷問得知,尤海確實與鐵涼勾結,接受了天馬將軍的職位,上次行刺的殺手就是尤海派人送入臥牛城。」

「該死!」葉歆憤怒地一拳擊在桌面上,濺得茶水四溢,紫如嚇了一跳,連忙拿起手巾抹乾桌面。

余樹青戰戰兢兢地道:「這次草原大會,尤海等部原打算挑撥樸哲與大人正面開戰,他們好從中取利,可惜樸哲早就是大人的屬下,計謀自然無法得逞。」

葉歆冷冷地問道:「他們還有沒有其他的計劃?」

「聽說東面曾經來人,說要與他結盟。」

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若是讓仙主堂滲入草原,後果不堪設想,他臉色驟然一沉,冷哼道:「看來他是想逼我下狠手了。」

余樹青冷笑道:「主公聖明,此人若不殺,無異埋蛇於腹。」

葉歆沉吟了許久,道:「你去把那其餘四個族長帶來。」

「是。」余樹青轉身出帳,不多時帶來了四名男子,年紀都在三十五歲以上,身穿羊皮襖,足蹬馬靴,十足的草原漢子。

四人因為事情敗露,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葉歆會如何處理他們,臉色十分蒼白,腿肚子也有些抽筋,不停地哆嗦著。

「賜坐。」葉歆微微一笑,用溫和的語氣道:「四位族長甚麼時候回去呀?」

四人身子一彎剛想坐下,聽到這一句,身子突然一僵,驚愕地望著葉歆:「您要放我們回去?」

「現在我事情很忙,將來若有空閒,一定請四位到府上喝酒。」

四人本以為死期將至,沒料到葉歆如此和善,以誠相待,心中大感慚愧,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首,道:「小的們瞎了眼睛,跟了尤海,請大人重懲。」

「那是尤海的錯,不關你們的事,紫如,扶四位族長起身。」葉歆向身邊的紫如使了個眼色。

紫如心領神會,走下床榻來到四人面前,嫣然道:「諸位族長都是長輩,不必多禮,坐吧!」說著上前去扶。

「不勞夫人!」四人怎敢讓她扶,都爬了起來,戰戰兢兢地坐下。

紫如聽了夫人兩字,俏臉一紅,礙於葉歆的臉面,沒有反駁,垂首回到葉歆身後。

葉歆假裝不知,笑著又道:「尤海是甚麼貨色,相信你們比我更清楚,跟著他就算成了事,也得不到甚麼好處,跟隨我卻不一樣,只要盡力辦事,金錢土地,我絕不吝嗇。」

「葉大人英明,我等佩服。」

「現在我有一件事請四位幫忙,此事若成,每個人都會得到一塊豐美的水草地,比你們現在的領土大一倍,不知四位意下如何?」

四人對視了一眼,再次拜倒在地,恭敬地道:「大人天恩,我們願意效勞。」

「好!」葉歆滿意地點點頭,臉色一正,命令道:「你們四個立即趕回去報信,就說他的手下已經被我抓住了,正打算與樸哲同時發兵剿滅他。」

余樹青忍不住插嘴問道:「主公,這不是打草驚蛇嗎?」

葉歆冷冷地道:「我就是要驚一驚這條毒蛇,我可不想把毒蛇揣在懷裏打,放出去也許還能咬別人。」

余樹青雖然不明白,但不敢再問,退到帳門等著。

木延部的族長納根顫聲問道:「大人,這事只要派個小卒去就行了,為甚麼要我們去?」

「你們都是他的同盟兄弟,說話有份量,因此要你們親自去,一定要勸他往西逃。」

「我……我們!」四人都嚇得一哆嗦,滿臉驚慌之色。

葉歆森然冷笑道:「你們應該知道,岳風的大軍正在沙漠邊緣待命,只要我的軍令一到,尤海部就會灰飛煙滅,之前沒有動他是因為沒有證據,不願讓外人說我濫殺異己,但現在他的手下已經招供,罪證確鑿,他已是窮途末路。」

「可是──」

葉歆眼睛一瞪,喝道:「如果他不逃入沙漠,我的大軍會先踏平你們的寨子,然後再去找尤海,他有一兩萬人尚且不是我的對手,你們這四個小族,難道還想與大軍對抗嗎?」

「不敢,不敢。」

葉歆見威嚇夠了,臉色緩和,道:「你們不必動他,只要勸他出逃即可。」

四人鬆了口氣。

納根問道:「只要趕入沙漠就行了嗎?」

「不錯,而且要把他趕進沙漠,去投神武將軍劉翎。」

「啊!」紫如突然驚呼了一聲,發現自己失儀後立即捂住嘴巴。

葉歆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四人身上道:「尤海知道力量不足,不由他不跑,只要他一跑,你們就算立了大功。」

四名族長聚在一起小聲嘀咕了兩句,然後齊聲稟道:「我們願去。」

「好!功成之日,我自會厚謝。余樹青,替我送送四位。」

「是!」余樹青望著四人含笑道:「四位族長,請吧!」

四人戰戰兢兢朝葉歆行了大禮,隨著余樹青退出大帳。

見五人都走了,紫如小聲問道:「大人在打劉翎的主意嗎?」

葉歆點頭道:「棋盤太大,要處理的地方太多,不能不為將來布好局,劉翎和姚跋這兩個沙漠霸王才是真正的猛虎,若不收服,難以安心東征銀州。」

紫如滿心敬佩,凝視著他讚嘆道:「大人總是喜歡預埋伏筆,不像其他人,遇事處事,即使手段再高,也有力不能及的時候。不像大人這樣先擺好布局,以後遇到事情的時候自然隨心所欲。」

「讚得太過了吧!我可沒那麼高明,不過是把毒蛇趕入虎穴而已。」葉歆哈哈一笑。

紫如見他只說一半,撒嬌似的拉著他的手臂嗔道:「大人,到底是甚麼計策?」

葉歆笑而不答,話題突然一轉:「紫如,新皇即位後,我想安排妳出任左丞之位。」

「左丞!」紫如驚呆了。

「我不會擔任任何職位,只以皇師的身分出現,因此妳就是我的代言人,有事我會讓妳宣布。」

紫如的臉色變了,心情沉重許多,葉歆此舉無疑說明他對權位沒有一絲留戀,遲早有一天會功成身退,她幽幽地嘆道:「大人的難處我最清楚,只是大家期望極深,大人想從容抽身,只怕不容易。」

「現在柔兒也要天下,我不知何時才能真正退隱山林。」葉歆長嘆一聲,臉上盡是苦笑。

「大人,要得到天下至少也得十年,何必多想,想想眼下的生活豈不更好?」

「不錯,蘇劍豪、趙玄華、鐵涼不滅,我難以安心離去,眼下只等玉霞公主登基完畢,我就著手向外發展。」葉歆傲然一笑,豪情壯志看得紫如又敬又愛,正是這種凌雲的氣勢深深地吸引著她。


由於葉歆提前到達,草原大會也提前召開,地點就在鎮西的草地。正當開春之際,草地上長滿了各色小花,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

會場布置成環形,中央是葉歆的座位,用木材和石塊搭了一個三尺高的台子,台上鋪著雪白的羊氈,正中放著一張方桌,上面擺放了草原特色的食品,例如羊肉、奶豆腐、奶茶之類。

台子的周圍是環形空地,空地之外是一圈坐位區,鋪著厚厚的羊毛墊子,形成了一個白色圓環,墊子上同樣有小桌和食物,是招待各族族長之用。

最外層是赤溫的一千親兵,結成馬隊方陣,整齊地列在會場南面,雖不影響會場,卻可以起到監視的作用。

時至正午,參加草原大會的族長們都到齊了,草地上人頭湧動,氣氛非常熱烈,自從樸哲身分明朗化,他們的選擇只剩下一個,根本不用多想,因此心情愉快許多,而葉歆的親切也使他們對於草原日後的發展信心十足。

在歡快的氣氛中,葉歆帶著紫如和樸哲來到會場,身後再無一兵一卒,他的身影一出現,整個會場立刻變得鴉雀無聲,彷彿某種神奇的力量抽空了所有聲音。

人們緩緩轉身,又緩緩地垂下頭,朝著步入中央的王者躬身行禮。

紫如被突然的寧靜嚇了一跳,目光掃向身前的葉歆。領袖的風采若無形的氣流環繞在他身上,紫如再望向兩側,看見一張張敬畏的臉與一副副崇敬的表情,都在向草原的王者表達最高的敬意。

葉歆表現得很平和,不時微笑著朝人們揮手示意,強大的親和力正是其魅力所在,顫動著每一個人的心。

望著葉歆踏上高台那一剎那,紫如陶醉了。

「諸位請坐。」葉歆製造了寧靜,也是他打破了寧靜,似乎象徵著主宰者的地位。

場中的人忽然鬆了口氣,臉上又露出燦爛的笑容。

紫如從隨從手裏接下一個長方形的托盤,走上高台,立在葉歆左側。

托盤用綠色絨布覆蓋,上面放著一把金光燦燦的寶劍,劍鞘上鑲著九顆寶石,名貴之極。劍的旁邊放置著一顆血紅色的玉印,上面雕著一隻獅子。這兩樣正是代表葉歆的器物,劍是明宗賜給玉霞公主的九華天泉劍;印是葉歆的肅州總督大印。

大印邊還有一方小印,用白銀製成,上面雕著一隻狼。

「奉旗!」隨著樸哲一聲斷喝,一名小卒跑到台前,手裏還舞著一桿墨綠色的大旗,上面書著一個斗大的「葉」字,迎風招展,氣勢逼人。

樸哲默然接下大旗,然後步上高台,站著葉歆的右後方。

一名叱吒草原的霸主為葉歆掌旗,這是何等的尊榮,族長們都被震撼了,望著大旗默然垂首,以示敬意。

葉歆滿意地看著四周,經過兩天,這些族長已經完全接受了草原的新秩序,而新秩序的維護者正是他。

「大人!」紫如踏前一步,將托盤抬齊胸口。

葉歆拿起寶劍,向天高舉,壯聲喝道:「我──葉歆!是天馬草原的守護者,從今日起,你們不再是各自為政的部族,而是我葉歆麾下的臣民,所有部族所轄領地的人口、軍器、車馬,都會登記在冊。」

族長們一聽這話,都明白掠奪維生的年代已經過去了,以後所有一切都在葉歆的控制之下。

「我不要你們交納一粒糧食,也不要你們上貢牛羊,我只要一個和平安定的草原!從此以後,禁止部族間的私鬥,任何糾紛皆交由天馬巡檢司處理。」說罷,葉歆指著樸哲道:「現在正式任命樸哲為天馬巡檢司,總理天馬草原事宜,列在諸衙門之外,直接受我節制,諸位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請樸哲幫忙。」

樸哲把大旗交給剛到的赤溫,向葉歆躬身行禮。

葉歆把劍放回原處,拿起那方銀狼印,交到樸哲手裏,拍著他的手誠懇地道:「以後你是天馬草原之主,我暫時借此地一用,日後若得天下,再將草原奉還,讓你永世鎮守此地。」

「謝大人。」樸哲捧著銀狼印望向周圍的族長,揚聲叫道:「我樸哲以上天之命起誓,永遠效忠大人,天地共鑑!」說完跪倒在地,朝葉歆又拜了三拜,行的卻是君臣之禮。

葉歆沒有阻止他,只有讓樸哲率先表態,才能讓別人效法。

果不其然,在場的人見葉歆用樸哲管理草原,心中都十分高興,樸哲是出了名的公正嚴明,又是生長在草原的本地人,最知地情,由他打理對各族都是好事。

樸哲從桌上端起馬奶酒,揚聲道:「眾位族長遠道而來,為的是甚麼?無非是讓所有的族人有更美好安定的生活,現在天馬草原在葉大人的治理之下,經濟已大有起色,來往的商人多了,各族也從中取得了更多的好處,這是有目共睹的。」

戈武站起來叫道:「說的對,我們要的就是和平的生活,族民安樂比甚麼都重要。」

氣氛被搧動了起來,人群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葉歆來了之後,除了樸哲在北方的戰事,一切都十分平靜。比起葉歆統治之前的歲月,實在是太平許多,這一點沒有人敢否認。

葉歆正色道:「諸位族長,為了表達誠意,今日願與大家立下血盟,承諾有生之日,永不相侵,我以上天之名,誓保天馬草原太平。」

嘩,地上黑壓壓地跪滿一地,異口同聲道:「我等願歃血立誓,永世效忠。」

「好!」葉歆放聲一笑,轉頭喚道:「樸哲,上酒,盟誓。」

樸哲早有準備,起身朝著西方拍了拍掌,十幾名漢子抬著一口大缸走了過來,缸內是草原最香醇的馬奶酒,酒香四溢,讓在場的草原漢子都垂涎三尺。

葉歆走下高台來到酒缸邊,從隨行而來的紫如處取了一把金柄匕首,輕輕地在掌心劃了一刀,他垂下手臂,血珠沿著掌心一直滴入乳白色的馬奶酒中,然後把匕首交給後面的樸哲。

樸哲誓血完畢,高舉匕首,揚聲道:「諸位族長不要急,我的手下會把缸抬到諸位面前。」

族長們早已沒有抗拒心理,無不點頭應允,一個個排著隊等待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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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哲回到高台上,望著葉歆問道:「大人,還滿意嗎?」

「現在你是天馬巡檢司,按你的想法去辦吧!我也可以輕鬆一下。」

樸哲望向紫如小聲問:「既然我出任天馬巡檢司,不知紫如姑娘將任何職?」

「左相。」葉歆爽快地回應。

樸哲呆了呆,表情變得有些怪異,原以為葉歆讓紫如離職是為了收入房中,沒想到又安排了更高的職位,換句話說,紫如不會成為葉歆的正室。他一方面為她升遷高興,另一方面又為她的婚姻感到惋惜。

葉歆見他欲言又休,眼角瞟向紫如,心中洞若觀火,卻不點破,妻室之爭已鬧得不可開交,若再加上紫如,情況將更為複雜,弄不好會造成內部分裂,難以收拾。幸好紫如與自己相知極深,也從不要求甚麼。

「左相……」樸哲突然反應過來,驚問道:「難道大人要稱帝?」

葉歆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大會完畢,你隨我回臥牛城,到時自會有答案。」

樸哲還想再問,葉歆卻問起了草原的事情,顯然有意迴避問題,樸哲沒有辦法,只好放棄追問。

一個時辰後,所有的人都完成了滴血盟誓的步驟。染成紅色的馬奶酒被倒入碗中,再由侍女送到每個人的手裏。

「喝!」葉歆捧著腥氣與香氣撲鼻的馬奶酒,敬天般高舉過頭,然後一仰而盡,把碗遞給身邊的紫如。待族長們喝完,葉歆開始展現統治者的氣勢,高聲道:「現在由天馬巡檢司宣布草原的治理法規,希望諸位勞記在心,切勿違反,否則我即使有原諒之心,也不能違法容情,還望諸位見諒。」

族長發現葉歆的語氣沉重了許多,心裏咕咚一沉,立即收斂歡快的笑容,垂首等待,心裏都急著想知道葉歆葫蘆裏賣的是甚麼藥。

葉歆淡淡一笑道:「百姓為擁護官府的責任,如今天下大亂,若想讓草原平定,邊關就必須有強大的軍隊阻擊一切侵略者,各族從此以後雖然沒有了爭鬥,但我們有共同的敵人,因此各族也該盡點義務。」

此言一出,眾人都明白了,葉歆不讓他們私鬥,正是為了吸納原本用作私鬥的兵力,以擴充其軍力。

「從今日開始,除了樸哲之外,所有草原部族,最多只有擁有一千族兵做為防犯盜賊之用,族兵的姓名相貌只需向天馬巡檢司登記便可。」

這一句如同火上澆油,大火頓時在族長之間燒了起來。

「安靜!」樸哲大聲喝斷眾人的私談。

葉歆又道:「我也不想各族受苦,但既是我的子民,自然有為國盡力之責,因此各族都應該派出壯丁加入軍隊,這不但是為了我,也是為了你們的安全,日後任何戰事都由他們承擔,你們大可安享平安日子。」

戈武硬著頭皮走出隊列,問道:「大人的意思我們明白,只是各族都是兵農一體,若是抽走了壯丁,會影響牧業的收益,還望大人三思。」

葉歆早知會有人問,微微一笑,答道:「這一點大家不必擔心,我和樸哲商議過,只有一名或是兩名男丁的家庭不需要派人入伍,擁有三名男丁的家庭讓其中一子入伍,這樣一來不損各族力量,同時又可以集中軍力,共禦外敵。」

樸哲附和道:「我計算過了,擁有過萬族民的大部族所交納的壯丁最多不過數百人,最小的部族約只有數十名,絕不會影響各族的生活,但對官府來說,積少成多,總共算起來會有五、六萬人。」

聽說只出數十至數百名,族長們的心又都活絡了,犯不著為了這麼點人與葉歆對抗,何況葉歆所說在理,只要不把戰亂捲入天馬草原,這些被抽調的族民很快就可以被新生代所填補。

見眾人都答應,葉歆心中的大石也落了下來,這一點頭,數萬大軍就到手了,而且還帶來了數萬匹戰馬,吞併銀州西部草原後,也會增加四、五萬騎兵,如此一來就有十萬騎兵,有了如此龐大的騎兵軍團,東征的勝機將會大增。

紫如抿嘴笑道:「恭喜大人,一杯酒就得到了數萬虎狼之師。」

葉歆搖頭道:「人雖眾,但要編組成軍,再加以訓練,最少還要一年,時局天天在變,不知道這支大軍還有沒有用武之地。」

紫如朝他擠了擠眼睛,嬌笑道:「大人又騙我!我知道大人在打銀州西部草原的主意,那裏也是部族林立,可以把士兵送到那裏訓練,順便收服銀州的草原。」

「又讓妳猜到了。」葉歆哈哈一笑,道:「我們走吧!草原的事從此交給樸哲打理,妳我都不必心煩了。」

「嗯!」紫如嫣然一笑,隨同他離開了會場。


草原大會並沒有結束,因為整個草原都要納入正統管制,所要商議的事情極多,但葉歆再也沒有出現在會場,把所有事情都交給樸哲這個天馬巡檢司處理,他自己則經常邀請族長們赴宴,讓他們安心。

樸哲得到葉歆的應允,將來要當天馬草原之主,因此做事更加賣力,族長們在他的催促下也都簽字畫押。


五月十七日,改變天馬草原的大會終於落下帷幕,葉歆大功告成,不但收納五萬餘騎兵,還完全控制了草原的部族,安定了內部,使他可以把目光伸向肅州之外。

族長們得到了葉歆的承諾,又立了血盟,再也沒有疑慮,一一告辭離去。

就在此時,周大牛、狼牙和寇子誠恰好也在這日趕到了納顏鎮,他們是因為葉歆的召見而前往臥牛城。

見到三名親信,葉歆十分高興,在中軍帳中召見了三人。三人聽了草原大會的事情都很興奮,沒有後顧之憂,往後做事就更加順暢了。

寇子誠笑道:「恭喜主公,賀喜主公,如今內部平定,又得五、六萬生力軍,形勢可謂一片大好。」

「是啊!草原上騎兵為貴,這些牧民都是最優秀的騎手,日後在戰場上一定大有作為。」狼牙轉頭望著周大牛,笑道:「周兄,若是將數萬騎兵帶去夜明城一帶,那些部族一定望風而逃。」

「不知道大人要把這五萬騎兵用於何處?」

葉歆望著狼牙含笑道:「狼牙兄弟,讓你出任騎兵軍團主帥,不知意下如何?」

「我!」狼牙又驚又喜,連忙跪倒在地,恭敬地道:「狼牙定不負大人厚望。」

葉歆扶他起身,正色道:「這支騎兵將是最鋒利的尖刀,你要小心打理,但戰爭不比部族間的私鬥,不能以散兵遊勇的形勢作戰,否則會浪費軍力。管理這隊騎兵需要用常規的統軍之法,日後我還會為你安排一名通曉軍略的副帥。」

「但憑大人吩咐。」

「好!」葉歆關懷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轉頭望向寇子誠,問道:「你聽到了,我需要一名通曉軍略的副帥,還有謀士參軍,這事交給你去辦,越快越好,多給我推薦幾個人。」

「屬下一定盡力尋找。」寇子誠遲疑了一下,又道:「大人,東面的銀雪帝國好像有動靜。」

葉歆臉色一變,問道:「他們又不安分了嗎?」

寇子誠點點頭,神色凝重地道:「據探子回報,高虎東逃至趙玄華麾下,並提起夜明城的事,我們起程之前,遊子河東岸突然出現了大軍,雖然沒有西進,但對草原區虎視眈眈,也許正安排甚麼計劃,不可不防呀!」

提起趙玄華葉歆的心裏就不痛快,冷笑一聲,森然道:「上穎之戰他沒占甚麼便宜,如今龍天行的勢力穩固,他不敢冒然南下,竟想向西擴展,我們占領夜明城,遊子河西岸的眾多草原已在我軍的威懾之下,指日可得,斷不容他們插上一手。」

狼牙依然記著涼州城的事件,趙玄華和仙主堂是頭號敵人,此時也是滿腹怒火,如果不是重負在肩,真想領一軍直搗旁溪城。

周大牛道:「我手下的五千遊騎兵在遊子河西岸徘徊,名為放牧,實為監視,應該可以起到嚇阻的作用。」

葉歆一心消滅仙主堂,如今南面有龍天行封住,絕不容忍他們西擴,但眼前要商議有關玉霞公主登基之事,這是肅州向外擴展極重要的一步棋,不能有半點差錯。

寇子誠躬身問道:「不知道大人傳喚我們有何要事?若是能就地解決,我們便可早些回去,防備銀雪軍進攻。」

「是該回去一個,免得軍中群龍無首。」葉歆看了看面前三人,狼牙是帥才,但已打算讓他領新軍;寇子誠雖然多智,卻是文人,沒有統兵手腕;唯有周大牛可用,他這個童年的伙伴雖然智謀和馭兵術都遠不及其他手下,但為人憨厚忠誠,作戰勇猛,只要為他安排好計策,應該可以順利完成任務。

想到此他已有決定,沉聲道:「大牛你辛苦一下,休息一夜,明早立即趕回去,把麾下的所有騎兵分成十股,輪番出現在遊子河西岸,日夜不停,直到後軍增援。」

「哦!」周大牛並不細問,直爽地答應下來,因為他知道自己無論說甚麼也不及葉歆說的一句話。

寇子誠若有所悟,問道:「大人布此疑兵,莫非是在向銀雪示警?」

葉歆知道他心細,微微笑道:「趙玄華雖然有心西進,但他有十萬大軍被龍天行牽制在東平州北面天目城一帶,除非放棄已得之地,否則西征之念只是空談。我料他必然不會放棄南下之心,因為他的西面是草原區,地廣人稀,攻易守難,最多只是根骨頭。相比之下,南面卻是塊肥肉,那裏較西面繁華百倍,且人口眾多,糧草兵器兵源充足,各項條件無一不是志在天下者之所圖,換成任何一人都會向南發展,而不是帶著大軍在茫茫草原裏遊蕩,更何況他的兵力有限,只能顧及一方。」

一席話若醍醐灌頂,說得帳中諸人心悅誠服。

葉歆指著東南方道:「我立即派快馬送信給龍天行,令他派兵干擾邊界,阻撓趙玄華的西進,趙玄華若知,定然不敢冒然行動。」

周大牛憨然問道:「如果他們真的渡河攻擊呢?」

葉歆握住拳頭在他胸口輕輕捶了一拳,笑道:「若是敵軍西渡,立即引軍側擊,龍溪城一帶都是步軍,即使有騎兵,也遠不如我們,因此草原做戰對我們有利。茫茫草原,一旦開戰,難分東西,十萬步兵未必能強過一萬騎兵,只要不中埋伏,應可無恙。你只要記住左進右出,右進左出,不要死戰,只要騷擾,就算他得了夜明城,也要讓銀雪大軍餓死在城中。」

紫如忽然打了一個寒噤,葉歆每次針對銀雪帝國都會顯露出噬血般的煞氣,與平常的他截然不同。

「是!」周大牛不願多想,只把幾句話牢記在心。

狼牙握著他的手,囑咐道:「周兄,東面就靠你了,只要頂住三個月,我們一定儘快趕回。」

葉歆沉吟片刻,忽然又道:「大牛,我會讓樸哲派五千騎兵駐紮在這裏,若是東面無事,就不必求救,若是敵軍渡河,你立即派人到嘎山城,這支騎兵雖然不多,但一定能收奇兵之效。」

「是。」

寇子誠讚嘆道:「主公安排穩妥,屬下佩服,只是屬下不明白為何不直接請樸哲派兵前去。」

葉歆搖頭道:「雖然剛剛盟誓,但一切還要小心為上,目前需要樸哲的大軍鎮住各個部族,免得他們心生悔意。再者,樸哲還要收編各族送來的士兵,責任重大,因此把大軍放在納顏鎮,名義上是準備迎接新兵,不會惹人懷疑。」

「主公考慮周到,屬下佩服。」

周大牛憨笑道:「大人,我想請岳父助守夜明城,他比我老練,應該更合適。」

葉歆笑道:「這個提議不錯,你替我請合蘇老人暫時坐鎮夜明城。」

說著,樸哲走了進來。

「你們一路辛苦,下去休息吧!紫如,妳帶他們去。」

「是。」紫如盈盈一福,領著三人步出大帳。

樸哲先與三人打了聲招呼,然後走到葉歆面前,稟道:「大人,族長們都走了,我讓他們三個月內把新兵送到納顏鎮,兵器馬匹自備,如此一來,只要稍加訓練,就可以成為一支強大的騎兵軍團。」

「辛苦了,坐吧!」葉歆微微一笑,又問道:「你看他們不會有變吧?」

樸哲直接坐在羊毛墊上,含笑道:「這些族長立了血盟,不會食言,而且這麼點人,算不了甚麼,他們也犯不著為此得罪大人,都答應得很爽快。」

葉歆點頭道:「你的部族也需出兵,以示公平,相信不會削弱你的實力。」

樸哲道:「我明白,大約也就是五千人,除此之外,我還有許多族民,三、五萬遊騎兵不算甚麼。」

「好!你的軍隊我日後還有妙用,等新軍建好,你就讓部眾回去休養生息。」

樸哲猶豫片刻,小聲問道:「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請說。」

「聽說您的正室之位依然懸空,何不早做打算,不能讓紫如姑娘白等吧?」

葉歆一聽語氣就知道自己的麻煩來了,紫如的事原本最容易解決,因為兩人之間早已心有默契,用不著多言,但若是樸哲橫加干涉,事情憑空添了許多事端,必然變得複雜,然而直言又會引來樸哲不滿,現在正是借用樸哲的時機,若是天馬草原出了亂子,立足的根本就會動搖,後果不堪設想。

樸哲心細,見他眼光閃爍,再次逼問道:「紫如姑娘年紀不小了,若在平常人家已身為人母,此時卻還是孤零零一人,她雖然立誓不嫁,可她的心意大人自然明白,那是因為她不想給大人添亂,得此佳人垂青,實在是萬幸啊!大人為何不體諒她,請大人早做打算。」說罷,竟伏倒在地,叩頭哀求。

葉歆動容了,樸哲說出這番話的意義與別人迥然不同,因他對紫如用情至深,如今卻為她乞嫁,這是何等心胸,何等豪情,有如此良才相助,實在是一生之幸。

葉歆走上去扶他起來,感慨道:「樸兄之言動人肺腑,葉歆只能自嘆慚愧,無法辯駁。」

「大人決定了嗎?」樸哲緊盯著他。

「樸大哥,夠了!」紫如突然撩帳而入,眼圈有些紅,朝著樸哲盈盈一福,感激地道:「樸大哥的心意,紫如只有感激,大人如今正是心煩意亂,請你不要再給大人添亂,即使出任左相,紫如永遠都是大人的侍女,此外再無所求。」

「紫如!」葉歆看著她如花嬌靨,心中愧然。

樸哲看了看葉歆,又看了看紫如,實在看不明白兩人之間到底是甚麼關係,但事情已說開,就沒有他說話的位置,於是悄然退了出去。

紫如溫柔地笑了笑道:「給大人添亂了。」

葉歆搖頭苦笑道:「這事是我理虧,怨不得他。」

紫如扶著他坐在床邊,為他倒了杯熱茶,勸道:「這事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我們不是說好了嗎?」

「其實他說的沒錯,平心而論,妳比柔兒更適合做國母,無論是察言觀色,還是判斷決策,妳都遠勝於她,就算做皇帝也沒有甚麼不妥當。」

「啊!」紫如沒想到竟從葉歆口裏聽到這麼一番話,驚得呆若木雞。

葉歆仰天一嘆,大字型倒臥在床榻之上。

紫如忽然發現葉歆眼中滿是失望,心裡驚顫,因為那是對結髮妻子的失望。她聽過葉歆的故事,他為了救妻子才踏入官場,幾經生死,才使妻子脫出牢籠,卻也付出了斑白兩鬢的代價,每次望著那雪白的鬢絲,她就不忍再為葉歆增添任何煩惱。

此時聽到他說這番話,又看了他這種眼神,紫如沒來由的一陣心酸,替葉歆感到委屈。

葉歆搖了搖頭,喃喃地自言自語道:「不能怪她呀!籠中之苦就算神仙也難以忍受,她卻忍了這麼多年,難為她了。」

紫如不禁聽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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