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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peca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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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時之舞者]眠月魔情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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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 23:02:25 |只看該作者
青龍城的皇宮雖然比不上以前京城的皇宮,卻也氣派不凡,然而玉霞公主住慣了竹苑小舍,再回到皇宮大宅,反而有些不太習慣。

玉霞公主已提早一天移駕到此,在紫如和夜寒的陪同下祗告天、地、太廟。

葉歆身為皇師,並不入百官之列,沒有打算出現在登基大典之中,但依然隨著玉霞公主一起來到青龍城的皇宮,陪同公主的是冰柔,紫如負責宮內的安排。

玉霞公主經歷過公主的豪門生活,也經歷過棄婦的淒涼命運,求道之心不在葉歆和凝心之下,對於皇位毫不在意,登基大典雖然臨近,她卻一如既往,平靜寧和,沒有一絲興奮,也沒有一絲不悅。

看著玉霞公主,凝心和葉歆兩人都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自己,一心求道,不問世事,尤其是那顆專注的心,是現在所不能比的。

「她比我們更像修道者。」

凝心見他眼中有歉疚,嫣然一笑,安撫道:「我不後悔,這其實也是一種修煉,只不過她早已經歷過了,而我們正在經歷。」

葉歆感慨道:「可惜柔兒的想法與我差距越來越大了。」

「這個皇位給誰,難道你沒想過嗎?」

「想過,只是不想現在決定。」

正說著,赤溫匆匆走了過來,道:「公子,夜寒說時辰到了,外面已布置妥當,讓新皇出去吧!」

「知道了,你回去安排,我去請公主。」葉歆轉身走向養心殿,踏入殿門,忽見冰柔與玉霞公主坐在一起小聲嘀咕,心裏納悶,揚聲問道:「玉霞,都準備好了嗎?」

「師父!」玉霞公主穿著杏黃色龍袍,上面繡著九隻盤龍,各個栩栩如生,頭戴九珠滾龍冠,腳蹬龍靴,倒也有皇族的氣度。

「不愧是皇室出身,一穿龍袍,氣度就變了。」葉歆暗暗點頭,含笑道:「公主大可放心,我已讓凝姐姐暗中保護,絕不會有任何閃失,但如有異變,皇上還是應該施展遁術,即使只能把身子隱去也好。」

「謝謝師父。」玉霞又指著候在牆側的十二名女子,問道:「師父,她們十二個人你甚麼時候帶走?」

葉歆打量了幾眼,清月國送來的十二名女子都有些姿色,但算不上絕色,比起紫如,遜色不只一籌,含笑道:「妳們從南面來,辛苦了,遠走異地,想必挺辛苦,我會派人把妳們的父母親接來,所以不必擔心,先留在皇宮裏做事,日後我自會安排妳們的將來。」

「謝大人。」

紫如走了進來,先向玉霞公主行了一禮,然後望著葉歆道:「使者們都齊了,不過姚跋和劉翎果然沒有來,看來他們真的不打算出沙漠了。」

「這樣更好,我原想善待他們,既然敬酒不吃,只能讓他們吃罰酒。」葉歆冷冷一笑,轉頭喚道:「皇上,時辰到了,出去吧!」

「嗯!」玉霞公主溫順地點點頭,在冰柔的攙扶下裊裊走出養心殿。


文武百官和眾多賓客都已在殿中等待多時,見葉歆沒有出現,都感到萬分詫異。

「主公怎麼沒來?」寇子誠不解地問道。

夜寒搖了搖頭,道:「主公意欲退居幕後,說自己無官無職,不便出現在殿中。」

黃延功皺著眉頭道:「主公不會真要歸隱吧?現在可是關鍵的時刻,軍心民心都向著他,若是此時歸隱,只怕會生出大亂子。」

夜寒苦笑道:「主公的脾性你們應該清楚,他決定的事,旁人是無法阻止的,除非是夫人或紫如姑娘。如今新帝登位,他更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當然,我相信主公不會現在放手,但將來就難說了。」

寇子誠小聲道:「我有一計,可安主公之心。」

「哦!寇兄請講。」

「新皇未置夫婿,也就是說膝下無子,我們何不聯名奏請皇上,立夢山小公子為太子,日後繼承大統,如此一來,主公想走也走不了了。」

宋錢小聲道:「我們要先把太子這個位置爭下來,新皇雖然沒有子女,但難保將來不會有,何況皇室一門還有許多族人,都有資格爭這個位置,若不早占,只怕將來會有麻煩。」

黃延功一拍大腿,道:「宋大人之言太對了,我們一定要爭,不爭不行,江家那些無能之輩怎配做皇帝。」

夜寒沉吟道:「只怕主公不會同意。」

寇子誠心念一轉,含笑道:「不必擔心,我們心中有數就行,日後待主公不在府中之時,我們立即奏請下詔,生米煮成熟飯,主公想再改就難了。」

赤溫笑道:「葉夫人頻繁走動,分明就是有這個意思,我們若不順水推舟,豈不是不知趣?」

「對,對,葉夫人的確有這個意思,小公子聰明伶俐,又有這麼一個好父親,一定能成就大業。」黃延功大喜,連連點頭附和。

正說著,玉霞公主穿著一身龍袍踏入殿中,四周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玉霞公主一身杏黃色的龍袍,上面繡著九團龍,張牙舞爪,栩栩如生,頭上頂著金冠,雖然少了幾分霸氣,卻添了許多文雅,尤其是那張雪白粉嫩的俏臉,看得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百官們見證了百年來罕有的一位女皇帝坐上龍椅,心裏像是翻江倒海般動蕩了起來,然而葉歆的手下大都沒有把她當成真正皇帝,而賓客們也各有所想。

玉霞很平靜,無論面前的人群射出何種眼神,她都坦然面對,雍容華貴、波瀾不驚的氣度,著實折服了不少人。

「百官叩拜。」紫如揚聲高喝,然後率先伏倒在地。

夜寒雖然覺得有些彆扭,但還是領著百官跪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葉歆和凝心隱身站在玉霞身側,看著一切都順利進行,心裏著實感到高興,尤其能以局外人的身分觀禮,更是令他興奮。

玉霞見慣了大場面,禮儀也十分熟練,雖然第一次坐在至高無上的龍椅上,還是一副平和的神色,優雅地笑了笑,喚道:「平身吧!」

百官這才爬了起來,望著金碧輝煌的龍椅上的那個倩影,再也無法說甚麼了,皇帝誕生了,無論他們願不願意,這就是天下的主人,至於背後還有誰,就不是台面上所能說的。

「右相,宣詔吧!」玉霞朝著夜寒嫣然一笑。

「是,皇上。」夜寒從侍官手中接下詔書,緩緩打開看了一眼,端正身姿,揚聲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奉先皇遺詔,克承大統,即日起,暫定青龍城為皇都,紫如夜寒分領左丞右相,率領百官重振天龍皇威,蕩平天下……」

雲氏兄妹和屈顯武等賓客的臉色都變了,一看就知道肅州不日便要舉兵外征,絕不會偏安一隅,而周邊的這些勢力必然成為目標,是戰、是和、是降,都將是他們所要考慮的。

「龍天行,宋錢!」

「臣在!」龍天行和宋錢躬身而出,恭敬地行了大禮。

「龍天行率部來朝,特封一等靖南侯、武英殿大學士、征南大將軍。宋錢任商使總監。」

「謝主隆恩。」

屈顯武和楊鼓正為此事發愁,雖然他們都不認為龍天行是真心來降,但他敢親自前來,比起屈復清和曠國雄更有誠意,得到的東西也更多。

夜寒正要往下讀時,忽然愣住了,回頭看了一眼皇帝,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百官見他表情古怪,都很好奇,伸長了脖子望著夜寒,滿眼期盼之色。

玉霞點點頭,表示詔書沒錯。

夜寒神情大振,捧著詔書大聲讀道:「朕姐孝仁公主,端莊嫻淑,才幹優長,授內大臣之職,總領宮中事宜,其子葉夢山,蔭封眠月王,世襲罔替。」

殿中一片嘩然,連葉歆都驚得目瞪口呆,這份詔書明明已經擬好了,沒有這部分內容,他作夢也想不到會多出這段話,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妻子與玉霞之間的密談,立即醒悟是妻子要求的,不禁露出了苦笑,君無戲言,現在想要收回這段話已是不可能的事,這無疑打亂了他的布置。

紫如同樣大吃一驚,但她的心情與百官一樣,異常的興奮,雖說葉歆不願做官,但她卻不想替外人效命,現在冰柔母子分別授了官爵,擺明是要逼葉歆留下,除非葉歆捨得放棄他們母子。

屈顯武等外人聽了卻別有一番感受,葉歆自己不出來,卻把妻子和兒子推到幕前,分明是別有所圖,都不禁感到擔憂,不知他葫蘆裏賣的是甚麼藥。

唯一與葉歆有同樣感覺的只有凝心,她輕輕地牽住他的手,發現他身子在顫,心裏不安,急忙拉著他離開皇宮,一直奔上了皇宮背後的青龍山山峰。


山頂的勁風呼呼地吹著,彷彿吹奏著萬千海螺聲,遠方的草原被風掀起了陣陣的草浪,有大海萬傾的感覺,葉歆的心情正如波瀾的草浪,一刻也無法平息。

凝心不知道用甚麼方法才能平復他的心情,只能緊緊地挽著他的手臂。

葉歆輕輕地拍著她的手臂,含笑道:「姐姐不必擔心,我沒有不高興。」

凝心柔聲勸道:「別怪冰妹妹,她有她想做的事,讓她做吧!」

葉歆輕嘆道:「我知道她在走動,沒想到這麼快就下手了,這個柔兒真的開竅了。」

「玉霞也不想做皇帝,她當然樂於見到有人能替下她。」

「是啊!沒立太子,只是封了一個眠月王,已是給我面子了。」葉歆向西北望去,遠處山巒起伏,巍峨雄峻,山後就是茫茫沙漠,千里無人煙,也是他下一步要去的地方,「我也該出去散散心了。」

凝心柔聲道:「我隨你去吧!」

葉歆凝望著她許久,有一種強烈的衝動想答應她,但想到妻兒的安危,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道:「柔兒母子的安危我不放心,銀州的那個邪術高手不知道傷好了沒有,我擔心他會來行刺,有姐姐在這裏我才能放心。」

「啊!」凝心想起那個令她重傷的邪道,眉尖緊蹙,喃喃地道:「那個人的力量不弱,的確要小心。」

「我會帶皇帝去,這次旅程要收服劉翎和他們的沙漠軍團,姐姐是世外人,全因我而入世,因此我不願讓姐姐參與殺伐之事,只能辛苦姐姐留下。」

凝心知道他體貼,嫣然笑道:「下次我再陪你出遊。」

「一言為定!」


登基大典順利完畢,百官皆大歡喜,最高興的莫過於冰柔,不但自己得了內大臣的官位,兒子也成了眠月王,下一步就是太子了。

但她知道這種先斬後奏的手段分明是不尊重葉歆,心中有愧,一下朝堂就急急忙忙四處尋找葉歆,而葉歆與凝心在山頂坐了很久才回到皇宮。

冰柔一見丈夫,頭就低下了,戰戰兢兢地走到他身邊,細聲道:「相公,你千萬別生氣,我……」

葉歆緊握著她的手柔聲道:「做妳想做的事吧,只要妳不後悔就行。」

冰柔喜出望外,笑道:「我只是為了我們的兒子。」

葉歆輕嘆道:「官場險惡,波瀾永遠都不會平,妳現在把咱們的兒子推到風口浪尖,他以後要吃不少苦啊!」

「有你在,不怕。」

「我?」葉歆搖頭道:「我總不能護著他一輩子。」

冰柔沉默了一陣,搖頭道:「我不後悔,我相信夢山有這個能力。」

葉歆知道她望子成龍,眼下熱情正盛,說甚麼也沒有用,微笑道:「我說過了,妳喜歡就好。」

冰柔膩在他身邊,柔聲問道:「相公,你幫我好不好?多教我些事情,官場上還有很多東西我不熟悉。」

「好吧!」葉歆沒有拒絕妻子,既然她決心已下,與其勸說,不如多教她些計策,不然以冰柔直爽的性格,一定會遇上很多麻煩。


酒言此時卻剛剛傷癒,凝心的全力一擊何等厲害,他全身的骨頭有一半都折了,躺了一年多才漸漸康復。

趙玄華幾乎把這名謀士淡忘了,直到他出現在眼前,才想起這位陰險狡猾的謀士。

「皇上,聽說南征大敗?」

趙玄華心裏最不痛快的就是這事,一聽就不高興了,沉著臉不悅地道:「酒大學士,去年南征我軍收獲了近十萬大軍,還占了天目城,成績已經不錯了,只等大軍重整之後便可以發動第二次南征。」

酒言搖頭道:「皇上,南邊固然重要,但西面的葉歆絕不是紙老虎,大敵在側,不可不防啊!」

趙玄華見他總是說些喪氣話,聽得很不舒服,但礙於他的身分和能力,勉強忍了下來,淡淡地道:「武壁疆已經領著大軍坐鎮嘎子河西,應付肅州軍綽綽有餘,不必太擔心。」

「武壁疆不是葉歆的對手,而且我看過軍報,他居然背水建寨,若是被大軍壓制,只有死路一條。」

「我的四大王將,哪有這般脆弱,何況葉歆被鐵涼壓得喘不過氣來,這些日子一直龜縮在肅州不敢動,連一次外征都沒有,看來他只想偏安一隅。」

「非也,葉歆此人絕不簡單,他之所以未動,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許正儲蓄力量,等我們殺得焦頭爛額,他再來收漁翁之利。」

趙玄華不屑地道:「到時候我軍兵精糧足,就算他計謀再好也無濟於事,酒大學士,你重傷初癒,還是先回去休息吧!外面的事有張古他們幫我,不會有事。哼!葉歆還把一個棄婦推上皇位,我看他也不過如此。」

「那是有遺詔支持的皇帝,依然具號召力,葉歆這步棋絕不是無意走的,小看了他,遲早要吃苦頭。」

「只怕是酒大學士您吃了苦頭吧?」

「日後自知。」酒言冷笑一聲,甩袖而去。

「這個老東西,甚麼時候變得這麼囉嗦!真煩人,被人打成這樣,連膽子也被打小了。」

元亮從帳後走了出來,含笑道:「皇上何必介意,冬季將至,北方的戰事也會停歇,西面有大雪封路,大軍難行,葉歆即使有心,也要等到明年三月開春之後才能有所行動。」

「你送進宮的那幾位美人實在不錯,有空再找些來。」趙玄華已經開始享受帝王生活,再也不是那個四處挑撥離間,尋覓機會的小子。

孰不知酒言隱身在側,冷冷地看著這對君臣,知道趙玄華已不堪大用,臉上閃過一絲獰笑,悄然而去。


大典過後三日,龍天行帶著一行人起程回轄地,葉歆親自送出十里。

草原已開始變黃,時而吹來的大風撥弄著滾滾草浪,葉歆和龍天行並肩漫步在草地上,邊走邊聊。

「公子請回,天行期盼著能在龍溪城相見。」

「嗯,若西面順利,明年必定發兵東征,先取銀州草原區,後年大概就有機會撲擊龍溪城。」

「還有兩年時間,我一定整軍待發,助公子一臂之力。」

忽然,西北方奔來一匹快馬一直衝到兩人的身邊,葉歆定睛一看,原來是岳風,微微有些吃驚,揚聲問道:「岳風,甚麼事這麼緊張?」

「唷!」岳風衝到葉歆面前勒住坐騎,神色凝重地道:「大人,大事不好,據報劉翎意欲與紅烈勾結,偷襲我南部草原。」

「甚麼!」葉歆大吃一驚,沒想到紅烈先下手了。

「大人,要緊嗎?」龍天行擔憂地問道。

葉歆默然不答,低著頭沉吟片刻,道:「天行,我就不送你了,一路順風。」

「天行告辭。」

龍天行剛想上馬,葉歆忽然又道:「叫宋錢回青龍城,我有事要他去辦。」

「是。」龍天行見他神色凝重,不敢多問,應了一聲,甩鞭奔去。

不一會兒宋錢坐著馬車趕到,一見葉歆便問道:「公子,有甚麼事嗎?」

葉歆反問道:「那裏有人可以替你嗎?」

「放心,人都安排好了,否則我也不會到青龍城來。」

「好,你現在隨我回去,我有大事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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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 23:02:47 |只看該作者
葉歆不是官員,也不想壞了官場的規矩,因此從不入朝堂議事,任何意見只讓紫如代言,再由妻子這個內大臣支撐,雖然麻煩了一些,卻是為了日後有退身之階。

朝堂上出現了奇怪的現象,決策者變成了三個女人,但玉霞不願上朝,因此朝會由紫如和夜寒主持,但有冰柔在座,紫如又是葉歆的代言人,因此變成了兩個女人主事。


葉府的宅子在青龍山山腰,居高臨下,西望懸河走廊,東望大草原,北靠高山,南眺懸河,風景如畫,美不勝收,葉歆原不喜歡張揚,但實在太喜歡山上的風景,因此就住下了。

夜寒等官員接到情報都趕到這裏等待,因為這是大事,沒有葉歆說話,誰也不敢擅作主張。

眾人見葉歆領著宋錢和岳風走來,都起身相迎。

葉歆擺了擺手,笑道:「諸位大人不必多禮,我現在只是白衣,怎比諸位老爺!」

「大人說笑了。」眾人都笑了,緊張的氣氛也隨之化解。

葉歆打量了幾眼,搖頭道:「你們來我這裏還穿著官服,似乎不太合適吧?」

眾官員都愣住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再看著葉歆的打扮,的確有些唐突,都有些尷尬。

「不說笑了,說正事吧!」葉歆笑了笑,望著夜寒道:「事情我知道了,你是右相,應該已有腹稿了吧?」

「劉翎和姚跋此次沒來,說明他們根本不理會我,自然也會在意紅烈,如今答允紅烈讓路,定然別有目的,我們都猜不透,商量之後,都覺得該從北面的姚跋入手,免得南北受敵。」

葉歆點頭道:「分析得很合理。」

夜寒見他不發表個人意見,繼續說道:「雖然沒有甚麼把握,但還是應該派遣使者前往丹絡面見姚跋,希望能說動他,另一方岳風領軍留守汗爾軍塞,嚴密監視沙漠方面的動靜,如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即撲殺。」

岳風道:「這事我可辦到。」

「另一方面,狼牙的新軍要分出兩萬人,做為遊軍,助岳風守土,直到解決問題為止,不過這樣一來,東面的事情難免會受到影響,只是天馬草原是我們的根本,不能有半點差錯,緩緩圖進吧!」

寇子誠點頭道:「右相這是老成持重的作法,十分穩妥,只是大軍被這麼牽制著,何時才能結束,恐怕還是得再想其他的辦法。」

夜寒道:「我也知道,只是軍力有限,首尾難顧,可惜龍天行自顧不暇,否則由他進入銀州草原倒是一個不錯的方法。」

紫如瞟了葉歆一眼,道:「龍天行那裏已是險中求存,現在斷然不能抽兵。」

狼牙輕輕捶了捶小桌,憤恨地道:「劉翎這個渾蛋,像隻老鼠一樣躲在沙漠裏,真是可惡。」

「大家別吵了,難道都忘了來這裏是幹甚麼的?」紫如笑著朝葉歆努了努嘴。

夜寒一拍前額,笑道:「失禮,失禮,我們把主公撂在一邊,自己倒吵了起來。」

葉歆正捧著茶碗,微微一笑道:「大典完畢,我打算出去遊玩一番。」

眾人聽得愣住了,這話似乎與剛才的話題一點關係也沒有。

「聽說沙漠風光不錯,我想去看一看。」葉歆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主公要親自去丹絡!」夜寒首先醒悟,忍不住驚叫一聲,其餘的人也都嚇呆了。

紫如和冰柔早知此事,並不感到奇怪。

葉歆一臉輕鬆,微笑道:「聽說那裏有金山銀山,我雖不是貪錢的人,倒也想見一見天下最富的地方。」

夜寒憂心忡忡地道:「主公若能親自去丹絡固然是好,只是太危險了。」

「我身無長物,又是一介布衣,姚跋就算吃了我也沒甚麼好處。」葉歆笑了笑,眉尖突然一挑,「何況我還有一個魔的外號。」

眾人恍然大悟,相視一笑,都明白葉歆早有安排,用不著他們費心,然而心剛剛放下,葉歆的一句話又令他們大吃一驚。

「皇上也該巡視一下自己的領地了,我打算請皇上去沙漠看看。」

「甚麼!」所有人都嚇得跳了起來,滿眼驚愕地望著葉歆,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紫如和冰柔都不知道葉歆要帶皇帝出遊,同樣感到十分愕然。

「相公!」冰柔忍不住輕輕地喚了一聲。

葉歆似乎早就料到這種反應,微微一笑道:「姚跋不是普通將軍,他有沙漠天壁,強攻幾乎不可能,只有用計,但我只不過是一名皇師,沒有皇帝,皇師不過是一個名號而已,並沒有太多說服力,若是皇帝去,倒可以一試。」

夜寒緊張地道:「這是否太危險了,萬一姚跋抓住皇帝威脅,可就麻煩了。」

「放心吧!只是幾個遊客,沒有皇帝。」

葉歆語氣雖然平和,卻透著執著和堅定,夜寒知道無法阻止,轉頭望向紫如。

紫如皺了皺眉,問道:「要派多少人護駕?」

葉歆微微一笑,指著宋錢道:「我會隨他的商隊進入沙漠,皇帝身邊也不必多派人手,只要一名侍女就夠了。」

眾官面面相覷,都覺得事情太危險,出了任何差錯都非同小可,只是誰也不敢再勸,都琢磨著如何安排得更好一些。

「主公,還是小心為上,萬一出了事,我們可擔當不起。」

葉歆淡淡地道:「你們也不必準備甚麼,免得泄露行蹤增添危險,一切就當甚麼也沒有發生。」

紫如看著在座的人,暗暗搖了搖頭,心道:「這些人只會坐立不安,誰也不敢放心。」

「大家不必太擔心,雖然我不會動用朝中的一兵一卒,但北方是樸哲的控制區域,有他助我可保萬無一失,且他麾下坐擁四萬族兵,不是普通人能戰勝的。」

眾人這才想起樸哲,心頭的大石漸落。

「進入十月,天馬草原又是冰雪封境,鬼方也不例外,相信壓力不會太大,即使他們敢深入草原,實力也會大打折扣,你們只要小心應對,開春前不會有大礙,這幾個月我想辦法奪取丹絡,有了這條通道,大軍就可以直搗雪狼關,把紅烈封死在懸河,逼他投降。」

「大人所言極是,若真能如此,我們便無後顧之憂,只是累大人受苦,我們心裏不安。」

「你們不必把此行當成是辦事,我只不過是想偷個懶,出去逛兩天而已,你們只當沒有我這個人,一切都按朝廷的章法辦事,如此一來才能有穩健又有效的體制,否則還是我一言堂,只怕那些剛上任的言官們不放過我。」

「他們敢!」狼牙瞪起了眼睛。

葉歆朝他笑了笑,又道:「總而言之,這次丹絡之行勢在必行,你們各自回去吧,我若離開也不會通知你們,免得驚動太多人。」

眾人見他一再堅持,雖然不情願,也只能同意了。

葉歆看著妻子道:「夫人,妳有甚麼事不明白,就問紫如和夜寒,他們會教妳,要記住妳的身分,只是個內大臣,只能管宮內事務,皇帝不在,妳不必太費神,尤其是軍務政務,自會有兩位宰相和六部處理,不要擅自插手,也不能隨意妄為。」

「知……道了。」冰柔有些尷尬,沒想到丈夫在別人面前數落自己。

葉歆怕她再誤大事,當眾叮囑妻子,同時也是說給別人聽,一是妻子出任內大臣的事本已出乎意料,不能讓她把大事攪了,否則後果難料,再者他雖然退居幕後,但這些人依然看著他的臉色行事,如果不叮囑,妻子的話也會變成命令,他實在不願過早見到這一幕,至於即使日後有甚麼變動,那也只是後話。

「好了,大典已過,將軍們也該回去備戰了,其他人各回衙門,新衙門剛設立,有不少事要處理,別誤了正事。」

夜寒等官員雖然不情願,但也只有無奈地離開了,私下裏卻打算為葉歆和皇帝安排更好的保護。

紫如不願自置府第,因此也住在這所別院之中,以她的身分地位和影響力,自然也不會有人說她。

想到葉歆一個人要深入虎穴,她心裏像火燒似的,即使有樸哲相助,這次旅程也不會太平,她憂心忡忡地問道:「公子,怎麼突然要把皇上帶去?這不是為自己增添危險嗎?」

葉歆知道如果不說明白,她們都不會放心,含笑解釋道:「皇上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她已經學會了遁術,可以隱身,一旦遇到危險可以消去身影,普通人見到這種情況,哪裏還敢動手?我之所以帶她去,就是要她使用遁術,從而給姚跋強烈的震撼感,讓姚跋知道皇帝不是普通人,想殺他易如反掌,如此一來,他才會乖乖地投過來。」

兩女恍然大悟,難怪葉歆如此有信心,原來有這事做保障。

「公子,你打算甚麼時候起程?」

「我已讓宋錢去安排,今夜就起程。」

「今夜!」冰柔戀戀不捨地望著他道:「這麼急嗎?」

葉歆握著她的手,柔聲道:「妳既然一心想做官,只能留在這裏,丹絡事關重大,除了我沒有人能去,何況現在我已不在官場,朝中的一切都按章程來辦,我在不在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可是──」

「官場就是這樣,有得必有失,這次我誰也不能帶,皇帝雖然會去,但我也未必會讓她進入荒漠,一切還要看丹絡內部的情況。」

紫如張了張嘴,很想陪著葉歆前去,但她現在已是左丞,位極人臣,身負重任,不能隨意離開,更不可能做為侍女隨侍在葉歆身側。

葉歆卻知道這還是一步險棋,皇帝的道術只能隱身,而他自己暫時能施展的也只有遁術,其他的雖然有所領悟,但事務繁忙,一時間還無暇確認,只盼著出巡途中能有小成。

當然,若有凝心相隨,便可萬無一失,但酒言的威脅仍大,只能把凝心留下來,雖然他很討厭這種威脅感,但眼下還脫不開身去殺酒言。

「妳們繼續理事吧,我去見皇帝,打點一切。」

望著離去的身影,冰柔和紫如覺得葉歆整個人輕鬆了許多,彷彿卸下了重擔,然而她們的內心都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似乎葉歆從此不再屬於朝廷和官場。


「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嗎?」凝心還是不放心。

葉歆含笑道:「姐姐別擔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

凝心嘆道:「你的靈術還要修煉,那是依靠生命力修煉出的力量,不知道會不會損命,若是像上次一樣就麻煩了,還是讓我幫你吧!」

葉歆為難地道:「柔兒母子的安危比我重要。」

「路是她選的,難道我也要一輩子守護她?」

葉歆沉默了,半晌方道:「姐姐的愛惜之意,弟弟感激,只是柔兒母子的性命遠比我重要,若是為他們而死,沒甚麼可惜的。而且路途無聊,我正好趁此機會修煉,應該不會有事。」

凝心聽得動容,默默地點點頭。


皇宮並不算太大,玉霞不需要理政,只在御花園一側修煉道術,原來的十二名侍女也隨同在側,而清月進貢的十二名女子則被安置在側宮。

「師父,凝姐姐!」

玉霞如同以往一樣,看到兩人便興奮地衝了過來,沒有絲毫皇帝的架式,在她的心裏,面前這兩人如同親人一般,比皇位重要多了。

葉歆問道:「準備好出行了嗎?」

「嗯!隨時都可以起程。」玉霞笑著點點頭。

葉歆沉聲道:「這次恐怕有些危險,讓妳走一趟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玉霞嫣然道:「師父放心,我一定苦練遁術,相信很快就可以遁行了。」

「好!宋錢安排的商隊已在城中,約好了今夜起程。為免引起他們騷動,一會兒我和秋劍先出宮去找宋錢,入夜後凝姐姐再帶妳出宮。」

「是!」玉霞嫣然一笑,回頭喚道:「秋劍,快去準備,晚上我們就出城。」

「是。」

玉霞望著凝心,笑問道:「凝姐姐真的不去嗎?」

凝心默默地點了點頭。

玉霞挽著她的手臂,俏聲問道:「姐姐很想去吧?不如求一求師父吧,他不會不答應。」

「我求過了,他不肯。」

「師父也太狠心了,把仙子姐姐冷落在這裏。」

凝心捏了捏她的俏臉,含笑道:「我們可不是妳想像中的那樣。」

「是啊!我和凝姐姐幾乎可以心靈感應,見與不見,沒甚麼區別。」

葉歆和凝心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夜漸濃,皇宮裏很暗,因為是女皇帝登位,所以皇宮內連太監也沒有,除了那十二名宮女,其餘都是女僕,人數也不多。

葉歆和秋劍在黃昏時分已出宮會合了宋錢的商隊,玉霞也在凝心的幫助下從容地離開皇宮,兩人一直出了城門,在城北二里外的大道與商隊匯合。

商隊頗大,單是載貨的馬車就有二十五輛,上面還放著各種貨物,有五十匹駝貨的馬,還有七十名車伕和馬伕,身上穿著厚厚的棉衣,背上插著鋼刀。

商隊的領隊是俄巴老人,一名五十七歲的老人,頭髮、眉毛都已斑白,眉頭的皺紋也很密,一看就知道飽經滄桑。

此外還有三輛馬車,玉霞、宋錢和葉歆各乘一輛。

葉歆早已打量了玉霞一番,今日的她穿著玉色繡花小襖,外罩狐皮大氅,頭戴絨帽,腳蹬粉面花鞋,一副富家小姐的打扮,沒有人能看出她就是新登基才三天的皇帝。

俄巴老人問道:「公子,這位小姐就是要等的人?」

「是啊!」葉歆點點頭,喚道:「秋劍,扶小姐上馬車吧,我們該起程了。」

玉霞抬眼望去,一輛小巧精美的小馬車在不遠處停放著,車身是木製,外面包了一層牛皮,牛皮的外面再包著一層綠絨錦布。

俄巴老人打量了玉霞幾眼,皇家血脈,天生就有一種貴氣,再加上修道者的清雅之氣,因此整個人看上去很舒服,讓人不由自主地肅然起敬,不敢造次,他拉著葉歆問道:「這麼嬌貴的小姐要到冰天雪地去,實在太辛苦了。」

宋錢笑道:「是啊!不過沒辦法,馬車是特製的,保暖很好,沿途只要不露宿荒野,應該會好一些。」

俄巴老人拍著胸脯道:「東主放心吧!這條路我走了幾十次,除非遇上突發的事情,否則不會有大麻煩。」

「我當然相信你的能力,上車吧!」宋錢拉著俄巴老人登上了自己的馬車。

隨著俄巴老人一聲令下,偌大的商隊浩浩浩蕩蕩地向北方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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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滾滾,馬鳴蕭蕭,商隊如同一條長蛇在茫茫的草原上行走。

葉歆身在其中,感覺與以往都不一樣,回想人生的旅途,總是有人陪著,先是冰柔,京城裏是紅緂,進入銀州後是紫如,之後又是凝心。

「原來我從來都沒孤獨過。」葉歆望著天邊的一塊孤雲,默默地念叨著。

「公子,路還長著呢,你坐回馬車吧,走著太累了。」俄巴老人笑著勸道。

「沒甚麼,老人家,下一站是去哪裏呀?」

「雲湖。」

「哦!」葉歆想起當初謀算高清、高虎父子的事情,不勝唏噓。

「您還是上車吧!」

葉歆笑道:「不必擔心,進入沙漠之前,這條路絕對太平,放心走吧!以後連沙漠通道也會很太平。」

「希望如此,這樣生意就好做了!」俄巴老人笑了笑,轉身朝後面揮手叫道:「快跟上,掉隊被狼吃了可別怨我。」

「您走過幾次?」

俄巴老人道:「好多次了,以前難走,因為要經過很多部族,有的和善,有的兇狠,第一次來只帶著三分之一的貨回去,那次可真是大幸啊!現在好多了,全是您的功勞啊!」

葉歆笑道:「您老又忘了,我只是個書生,名叫辛野。」

「對,對,我該死,又說錯話了,我們上車!」俄巴老人拉著他坐回羊氈馬車。

由於商隊帶了不少貨物,因此行程較慢,葉歆也並不著急,樸哲已先一步往北去,只要與他匯合,一切就可無恙。

俄巴老人問道:「公子,車帳裏的那位小姐是您的家人嗎?」

「她?」葉歆笑了笑道:「是我徒弟,我教她學文。」

「哦!我見她國色天香,還以為是您的小妾呢!」俄巴老人沒見過皇帝,不知道馬車裏竟是天龍皇帝。

「別亂說,壞別人清白可不好。」

「呵呵,我不會多說。」

宋錢見他們聊得高興,也移了過來,三人便聊起了商經,倒也興致盎然。


走了兩天,葉歆一行人來到雲湖。

這是一片非常美麗的地方,西面是山,山上有眾多溫泉,溫泉水加上雪水聚集在山峰東面的窪地上形成了一個很大的湖,湖邊又被茂密的針葉林包圍,恍若世外仙境。

雲湖東南有個小鎮,叫雲湖鎮,由於地勢較北,因此並不算太繁華,卻是很重要的商路,前往丹絡的商隊必經此地,然後再往臥牛城,只是冬天太冷,冰雪封境,商路也會中斷,只有少數人為了賺錢才會冒險行走。

九月中雖然還沒有大雪封路,但天氣已經開始轉冷,不少商隊都想趕在雪天到來之前做今年最後一次生意,因此雲湖鎮也熱鬧了起來。

「這裏原本是莫鷹的老巢,打理的倒是不錯,可惜送給我了。」葉歆指著鎮子笑道。

玉霞看了看,嫣然道:「真是個好地方,感覺好舒服啊!」

「是啊!」俄巴老人笑道:「今天就在這裏歇腳,明早再起程,湖邊和山上有不少溫泉,可以解除疲勞,還能治病,你們可以去泡泡。」

「好啊!」玉霞活脫像是個小女孩。

宋錢沒想到皇帝竟是這樣,既是新奇又是納悶,拉著葉歆小聲問道:「皇上怎麼是這樣?你沒弄錯吧?」

「皇上性格活潑開朗,沒甚麼不妥呀!」葉歆笑了笑道:「進鎮吧!」

宋錢盯著玉霞,怎麼也無法把她與皇帝聯繫到一起,晃著腦袋喃喃自語。

鎮裏的房屋不多,大都連著帳蓬,中間是黃土路,停放著許多馬車和貨物,還有不少人站在大街上交易,空地上則聚集了很多車伕,十分熱鬧。

「公子,東主,我去安排客棧,你們稍候片刻。」

葉歆笑道:「我們現在是商隊的成員,自然要聽領隊的。」

「公子可別折殺我。」俄巴老人叫停車隊,然後往街尾的一間客棧走去。

宋錢看了鎮子,點頭道:「這裏很不錯,附近有山有水,也許有些特產。」

葉歆知道他腦子裏盡想著買賣,不以為意,轉頭看著玉霞問道:「累了吧?」

「不累,挺好玩的。」玉霞嫣然一笑,小聲問道:「師父,這裏有官軍嗎?」

「沒有,但臥牛城以北的地區已全權交給了樸哲,他應該安排了部族的士兵守衛。」

「哦!」

葉歆小聲叮囑道:「一路上會和這些商隊打交道,妳最好少露面,也要小心,這些都是粗人,有甚麼衝突只會動拳頭,因此少惹事為妙。」

「知道了。」

正說著,俄巴老人又走回來了,含笑道:「都辦好了,你們隨我去吧,貨車自會有人打理,不必擔心。」

「嗯!」

在俄巴老人的帶領下,一行人踏入一間名叫天湖的客棧,整間店都是用木頭建成,後面還有一片帳蓬區,讓不同生活習慣的人都有合適的居所。

「俄巴,今年怎麼帶女人來了?不會是老來入花叢吧?哈哈!」一名酒客笑著調侃道。

秋劍柳眉倒豎,右手迅速移向劍柄,但手指剛觸及劍柄就被葉歆按住了,葉歆用眼睛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俄巴老人眼睛一瞪,罵道:「死酒鬼,別說胡話,這位是客商的家眷。」

「是這個病鬼的?」酒鬼醉眼朦朧地看了看葉歆,又灌入了一口酒。

俄巴老人歉然道:「公子,這醉鬼喝酒了就胡說八道,別理他,我們進去吧!」

「嗯!」葉歆便徑直向通往帳蓬區的門走去。

身後忽然有一群人走了進來,吆喝道:「快上酒菜,再要五個帳蓬。」

葉歆不經意回頭瞥了一眼,眉尖一皺,喃喃地道:「他居然還敢出現!」

領頭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被趕進沙漠的莫鷹,一身灰色的布衣,頭上包著頭巾,一副草原牧民的打扮,一眼望去很難認出他,葉歆只是從聲音以及大致的樣貌判斷出來。

莫鷹大大咧咧地坐下,粗魯地道:「都坐下,吃完了休息,明天早上趕路,媽的,真是累死了。」

葉歆見到他出現,知道姚跋也有行動,心中一動,忽然拉著玉霞主僕急步走出後門。

宋錢跟在後面,邊走邊問道:「公子,甚麼事這麼急?」

葉歆沉聲道:「外面出現一個重要人物,我要去看看,你們去帳蓬休息,暫時別出來。」

宋錢等人見他神色凝重,都不敢多問,在俄巴老人的引領下往自己的帳蓬走去。

葉歆見四下無人,遁身回到大堂。

莫鷹依然在座,手裏拿著一條羊腿狼吞虎咽地啃著。

「老大,族人被遷走了,我們怎麼辦?」

莫鷹哼了一聲,憤然道:「還能怎麼辦?想辦法找就是了,沒有族人,我們回來也沒意思。」

「這裏往南就是臥牛城了,老大,我們是不是該往東走?」

「蠢貨,臥牛城消息眾多,一問就知道族人在哪裏,要是一個一個找,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萬一族人被遷出天馬草原,我們更難找到。」

葉歆心裏暗暗稱讚樸哲辦事得力,把莫鷹的族人移走,莫鷹歸來就必須深入境內,這樣便更多機會抓他。

「姚將軍讓我們來收拾舊部,是不是有甚麼大計?」

「嘿嘿,管他想幹甚麼,反正我們現在有他支持,手上又有雄厚的資金,買通幾個小部族綽綽有餘。」

葉歆冷冷一笑,莫鷹的出現正中他的下懷,之前還在考慮如何得到姚跋的資料,現在有莫鷹在,只要將他活捉,就可以得到許多有用的資料,只是眼下沒有士兵。

葉歆沉吟了片刻,心念一轉,計上心頭,悄悄地退了回去。


玉霞正與秋劍站在帳口張望,見葉歆出現,急忙問道:「師父,有甚麼大事嗎?」

葉歆望著秋劍道:「秋劍,妳和我走一趟,有事要妳幫忙。」

「我?」秋劍詫異地看著他。

葉歆點頭道:「嗯,我要抓一個人,不想驚動別人,妳的武藝不錯,能夠應付了。」

「好啊!」秋劍一直都是侍女,難得有機會做事,顯得格外興奮,提著佩劍就門外走去。

葉歆領著她登上二樓,站在欄杆旁指著莫鷹一桌道:「看到那七個人嗎?其中最高大的就是他們的首領,也是我要抓的人,我不怕他們本事好,只擔心他們會逃。」

「七個?我們兩個人能行嗎?要不多叫幾個來。」

「放心,按我的話去做,一定沒有問題。」葉歆拍拍她的肩頭,把一張紙條塞到她手裏,小聲叮囑道:「把紙條給他,甚麼也不要說,但要假裝神神秘秘,讓他猜疑。」

「明白了。」秋劍一點也不害怕,拿著紙條往樓下走去。

葉歆往下張望了一眼,含笑離開了。

秋劍笑臉迎人地走到莫鷹身邊,拍了拍了他的肩頭,隨手把紙條扔到他的懷中,然後轉身就走。

莫鷹正在喝酒,嚇得被酒嗆著了,正想破口大罵,回頭一看,卻是位妙齡少女,纖腰烏髮,姿色不錯,不禁愣住了,又看見懷裏的紙條,神色有些茫然。

旁邊的人開始起哄了,「老大魅力無窮啊!連漂亮姑娘也會自動遞條子。」

「老大,上啊!別辜負了美人垂青。」

莫鷹原本還有些疑心,在眾人的哄鬧下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拿著紙條看了一眼,笑道:「後帳,嘿嘿,她約我去後帳。」

「一路辛苦,也該享受一下美人香了,老大,你要是不去,我去了。」

「去你媽的,老子沒上,誰敢動手!」莫鷹兩眼一瞪,隨即笑著站了起來,道:「你們慢慢喝,等我樂完了再回來繼續喝。」

走出後面,面前是一大片帳蓬,他張望了一眼,發現綠裙少女正慢慢地向前走,還不時地回頭看一眼,心裏頓覺癢癢的,淫笑一聲,急步跑了過去。

秋劍見他追來,暗暗罵了一聲「色鬼」,然後撩帳走入葉歆的帳蓬。

不一會兒,莫鷹興沖沖地撲了進來,嘴裏還大叫著「小美人,我來了」。

「別動!」秋劍冷笑一聲,手中明晃晃的長劍迅速架上他的脖子。

莫鷹也是多喝了一點,加上色迷心竅,這才衝了過來,此時頸部被冰涼涼的劍身一激,整個人頓時清醒了,驚叫道:「小娘子,我們無怨無仇,妳要幹甚麼?」

「我們有怨有仇!」葉歆笑著出現在他身後,右手挾著一枚銀針,輕輕地刺中莫鷹的麻穴,他雖然不會點穴,卻會針炙,兩者道理相同,效果也一樣。

莫鷹覺得全身麻軟,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但神智依然十分清醒,心裏大叫上當。

秋劍一腳踏中他的胸口,劍尖指著他的鼻子斥罵道:「色膽包天,活該倒霉。」

葉歆含笑道:「秋劍,先消消氣,我會懲罰他。」

莫鷹這才看清葉歆的面貌,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求生之心徹底消失了,本已無力的身軀軟軟地躺倒在地上。

「我們又見面了,老兄別來無恙。」葉歆笑著走到氈床上坐下。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莫鷹看著他就怕,連聲音嚇得發顫。

「我去找你的新主子,想不到你卻先來了,正好,你帶路吧!」

莫鷹嚇得臉色煞白,驚慌失措地叫道:「葉大人,我該死,我不是人,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吧!」

「哦!你不願回丹絡,難道還想到大牢裏住兩天?」

莫鷹心念一轉,如何也不敢說出姚跋的安排,於是大聲叫道:「我寧可坐牢,也不回去,姚跋會宰了我。」

葉歆有些驚訝,但思索片刻就明白他在說謊,卻沒有揭穿他,問道:「惹惱了新主人,嘿嘿,你的本事不小啊!說吧,到底是為了甚麼?」

莫鷹假裝面露尷尬之色,支支吾吾地說了半天才把事情說清楚,說自己進入丹絡後投入姚跋的麾下,姚跋見他做過族長,也算是能人,所以也重用了他,讓他出任總管的職位,沒想到他竟然與姚跋的小妾勾搭成姦,結果被姚跋發現,他連夜帶著人逃了出來。

秋劍只覺得噁心,哼了一聲道:「大人,這種小人,勾引別人妻子,實在混蛋,殺了算了。」

「別!」

葉歆略加思考後冷冷地道:「殺他太便宜,這麼好的禮物,我可不想放過。」

「不,大人,小的願做牛做馬,您千萬別讓小人回去,姚跋會剮了我。」說到剮字,莫鷹整個人彷彿虛脫了一般,滿頭大汗,全身無力。

「這就看你的表現了。」

「是,是。」

「我問你答,錯了一句,我一定剮了你。」葉歆兩眼一瞪,兩道寒光如利劍般刺向莫鷹。

莫鷹哪還敢不答應,連聲應允。

「好!你在丹絡日子不短,又做過姚跋的總管,知道的一定不少,把丹絡的情況說一遍。」

莫鷹眼睛一亮,知道葉歆在打丹絡的主意,涎著臉笑道:「如果我說了,算不是立功之人?」

葉歆知道他貪婪,不以為然,淡淡地道:「如果說得好,我讓你在丹絡的金山裏挖十天十夜,再讓你回部族去。」

莫鷹大喜過望,他見過丹絡的礦山,每次想到,心裏就有強烈的貪念,但礦山被姚跋牢牢控制著,只能看著眼饞,現在聽說能挖十天十夜,怎能不心花怒放,一想到將要成為巨富,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狂喜,興奮地道:「大人的大恩大德,小的一定盡心去辦。」

「好了,快說吧!」葉歆暗暗冷笑,這種小人除了恩將仇報,不會有第二種選擇,也不期待他能辦到甚麼,只是想套出消息而已。

莫鷹整理了一下思緒,娓娓說道:「丹絡那裏實在是太富了,姚跋家用的全是金銀器,從來不用別的,甚至連院牆也用金銀礦石修建。」

「這些我不需要知道,我要知道他的為人、心意、軍力和權力配置。」

「這個人沒甚麼大不了,守著祖上傳下來的寶地,每天就知道摟著女人,媽的,十八房小妾還不夠,聽說每天都會從各地重金買女人回來。」莫鷹越說越恨,既是不屑,又是妒忌。

「好色!嗯,富家子弟的通病,沒甚麼大不了。」

「不過他的軍隊倒是不弱,因為都是重金打造的,有駱駝軍團、騎兵團、沙漠之鼠,還有武士隊,又花錢把幾乎所有的綠洲都圍住了,一是怕沙暴,二是限制外人自由活動,因為你如果不進城,就得不到水源,沒有水源也就只有死路一條。」

葉歆皺了皺眉,這一點正是進攻最大的難題,不過也是敵軍的弱點,因為敵軍的城與城之間必定缺乏聯絡,若有大軍包圍,消息很難傳出去,只要有辦法攻入城,就可以甕中捉鱉。

「總兵力大約在八萬左右,分布在六十八個綠洲城裏。」

「六十八個!」葉歆驚訝地看著他,若是八萬人分布在六十八個綠洲城裏,每個城的駐軍並不多,他們憑藉的大概就是沙漠天然的力量。

「沙漠之鼠永遠坐鎮京,這支奇兵行動極快,可以在七天之內趕到任何一個綠洲城,若是正規軍,最快也要二十天。」

葉歆倒吸一口涼氣,早就聽說過沙漠之鼠的威名,沒想到竟是如此迅捷,如此一來,強攻丹絡幾乎不可能了。

「大人若想攻丹絡,只怕不容易,除非有內應,否則大軍一進入沙漠就會被發現。」

「紅烈沒有動靜嗎?」

「紅烈?好像派人來過,不過姚跋好像正娶新妾,沒見使者。」

葉歆微微一笑道:「好了,你休息吧!」說罷給秋劍使了一個眼色。

秋劍一腳踢暈了莫鷹,不解地問道:「公子,這種人早該殺了,你怎麼會答應他去金礦挖十日,又讓他回部族去。」

葉歆輕笑道:「這種人我怎麼放過,去金山挖十日不假,不過他一個人徒手去挖,能挖多少呢?至於回族更簡單,讓他回去再死也沒甚麼大不了。」

秋劍呆了呆,忽然抿嘴笑道:「大人可真狡猾,不過對付這種人就該這麼做。」

「好了,妳把他捆上,再把俄巴老人叫來,把這個人交給他,告訴他這是要犯,不能放,他知道怎麼做。」葉歆踏出帳蓬,走向客棧。

在俄巴老人的安排下,數十名馬伕迅速抓捕了莫鷹的黨羽,一併送入帳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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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上,葉歆一行人正想上路,剛踏出客棧,一隊騎兵忽然趕到門口,帶隊的正是樸哲的大將巴巖松。

「參見……」巴巖松瞥見葉歆,跳下馬就想行大禮,卻被葉歆一把拉住。

「有話到我的帳裏說。」

「是!」巴巖松受封總兵之職,已是武二品的官員,對葉歆格外敬重。

走回帳中,巴巖松瞥見地上七名被綁著的人,詫異地問道:「他們是誰?」

「你仔細看看。」

巴巖松彎下腰把莫鷹的頭扳過來一看,驚叫道:「是他!」

莫鷹一直被綁,早知不妙,此時看到巴巖松,更是嚇得面如死灰,自己這條小命只怕是保不住了,但手腳被綁,連嘴巴也被堵上了,就像一隻待宰的羔羊。

葉歆微微一笑,指著地上七人道:「莫鷹自投羅網,昨日被我抓住了,正想找人處置,既然你來了,就交給你,其他六個都是他的同黨。」

「好啊!我們早就想抓他了,沒想到他居然送上門來了。」巴巖松大喜過望,轉身朝帳外喚道:「把人抬到牢房裏關起來。」

幾名族兵抬著莫鷹等七人離開了。

巴巖松躬身道:「大人,樸哲大哥讓我們來護送,他正趕往草原邊城古馬城,為大人先做準備,另外已向部族召集二萬騎兵隨時待命,只等大人一聲令下就可以出征。」

葉歆滿意地點點頭,含笑道:「樸大將軍真是太辛苦了。」

巴巖松笑道:「哪裏,我們老大當了大將軍,又成了天馬侯,全靠大人的協助,身為臣子,自然要為君王分憂。」

「沙漠附近沒有甚麼異變吧?」

「沒有,只有些來往的商隊,沒有任何事情。」

「好!你找人幫俄巴老人的商隊加快行程,我們先趕到古馬城,免得夜長夢多,莫鷹也帶著,他也許會是個很有用的工具。」

「大人放心,我已安排好了,只要大人方便,我們隨時都可以上路。」

「嗯!」

葉歆走到客棧把事情告訴俄巴老人,讓他和巴巖松走,而自己則與宋錢以及玉霞主僕坐著馬車往北趕。


古馬城,漠北的邊城,人口不多,西出二十里就是沙漠,是通往沙漠的必經之路,這些年商貿繁榮,為這裏帶來了不少的生氣,城裏也繁榮了。

葉歆來到這裏已是九月底,由於地勢較北,天氣已十分寒冷,當他們進城之時,天空飄起了第一場雪,紛飛的雪花洋洋灑灑,鋪天蓋地往下飄,透著一絲冷峻和清雅,顯得分外迷人。

樸哲得到消息,親自來到城外二里處迎接,見馬車來到,立即迎了上去,恭敬地道:「參見大人!」

葉歆跳下馬車,笑道:「現在該叫我公子了,你才是大人。」

樸哲笑道:「大人也罷,公子也罷,心裏都是那個人,沒甚麼區別。」說著他忽然愣住了,眼角瞥見馬車中走出一名妙齡女子,披著厚厚的紫貂大氅,頭戴兔絨小帽,嬌態可人,乍看上去就像個出遊的小姐,但細看之下才認出是皇帝,連忙行禮。

「地方不對,免了吧!」葉歆一把拉住了。

樸哲看著大道上往來的商隊,知道葉歆擔心泄露皇帝的行蹤,因此只欠了欠身道:「參見皇上。」

玉霞嫣然一笑道:「不必多禮,其實你心裏的皇帝是師父,因此行不行禮也無所謂了。」

樸哲從未與她交談過,被話一擠,整個人漲紅了臉,不知如何應對下去。

葉歆哈哈一笑道:「咱們這位皇帝可不尋常,你不必介意。」

玉霞望向濛濛雪花中的西方,問道:「樸大將軍,這裏往西就是沙漠了嗎?」

「是。」

玉霞略顯興奮,俏聲道:「我只去過沙灘,沒見過沙漠,聽說很美,細碎的沙子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我真想去看一看。」

樸哲見她天真可愛,完全沒有皇帝的威嚴,詫異地多看了幾眼,如果不認識她,任誰也不會想到這個笑容甜美的女子竟是皇帝。

葉歆笑道:「進城吧!這裏太冷。」


頂著漫天雪花,樸哲與葉歆邊走邊談。

「情況你都知道了吧?」

「嗯!不過我只有兩萬人,敵軍有八萬,只怕寡不敵眾。」

「放心,我不是讓你去攻丹絡,而是去攻雪狼關。」

「雪狼關!」樸哲赫然止步,驚愕地看著葉歆。

「不必太吃驚,要攻雪狼關就必須借道沙漠,正是因為這一點,我才會把目標鎖定在丹絡沙漠。」

「難道大人想說服姚跋?」

葉歆輕笑道:「無非是威逼利誘二途,姚跋不是將才,只是個享受先人餘蔭的蛀蟲,即使有八萬大軍,沒有帥才也於事無補。」

樸哲皺著眉頭道:「只是他坐擁大軍,又有巨額財富,只怕不會聽勸。」

葉歆忽然問道:「這裏大雪紛飛,沙漠的情況如何?」

「丹絡更應該叫荒漠,大部分地區都是石漠,只有少部分區域是沙漠,因此也會有大雪封境的情況出現,不過那裏的氣候更惡劣,暴風雪能把馬吹走,所以冬天幾乎沒有甚麼人。」

「也就是說丹絡不像鬼方那麼缺水?」

「嗯!這裏的綠洲的確較多,大概是因為融雪水而形成,冬天的雪不少,但荒漠裏沒有植物,無法生火,只能吃雪解渴,一兩天可以,日子長了,誰也活不下去。」

葉歆默默地走了一段,眼前漸漸出現古馬城的城牆,含笑道:「進城再說吧!反正冬季將至,紅烈也不敢強行進兵,我們有足夠的時間解決丹絡。」


雪下得不大,到了傍晚時分就停了,古馬城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葉歆一行人沒有進入官衙,而是被安置在一座大宅裏,樸哲擺下酒宴,為他們接風洗塵。

「參見皇上。」廳中無外客,樸哲不敢忽視君臣之禮,納頭便拜。

「平身吧!」

樸哲領著眾人坐在下手,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皇帝,都被玉霞的形象驚愣住了。

葉歆見了眾人的反應,舉杯站了起來,含笑道:「大家冒著大冷的天前來,辛苦了,皇上不勝酒力,我替她敬各位一杯。」

「公子客氣了!」樸哲領著眾將舉杯還禮。

葉歆沾了沾口,隨手放下酒杯,含笑道:「天寒地凍,草原上的人都應該在家裏過,行軍打仗的確很辛苦,不過這一戰若是成功,沙漠裏的金銀便會源源不絕地運出來,到時候你們的族民都會過上富足的生活。」

「好啊!」將領們很清楚沙漠裏的財富冠天下,聽了這番話,都知道葉歆在暗示賞金,無不興高采烈,連聲頌讚。

樸哲問道:「公子,你打算甚麼時候起程?」

「等商隊到就上路,大約還有個四五天。」

樸哲沉吟道:「大軍集結需要些時日。」

「不急,這種環境行走,只怕要一個月才能到丹絡,然後再打點走動,只怕要到十二月才能有個眉目,若是不順,也許還要在那裏過年呢!」

樸哲又皺起眉頭,憂心忡忡地道:「這是不是太危險了!」

「雖然危險不小,但只要處事小心,當可無誤。」

樸哲瞟了一眼玉霞,小聲問道:「我只是不明白為甚麼要把皇帝帶去,這豈不是更加危險?」

葉歆沉聲道:「帶皇帝去也是無奈之舉,她留在宮中雖然不必處理政務,但朝中的官員難免會受到影響,我帶她出來是要讓官員熟悉新的朝廷、新的制度和新的理事環境,日後即使皇帝和我回去,他們也不需要再把我們兩個的立場考慮進去。」

樸哲驚問道:「莫非公子你真要抽身?」

葉歆苦笑道:「妻子和兒子都在,想跑也跑不了,只是不想要官名,有麻煩自然要幫,沒麻煩就可以過兩天清閒的日子,以前事事都要親自打點,實在煩不勝煩。」

樸哲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但感覺到葉歆對權位沒有一絲留戀,身在高位竟能毫不猶豫地捨棄,這種胸懷著實讓他敬佩不已。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姚跋雖然看不起外人,但他們祖先都是天龍之臣,有皇帝在,說服力更高,若是能把丹絡全部抓到手裏,有兵有財,效用極大,你的大軍也會減少損失。」

「哦!原來如此,公子實在太辛苦,也是我們這些人無能之故。」

「其實我只不過想出來吸幾口新鮮空氣而已,一點也不辛苦。」葉歆哈哈一笑,「沙漠裏金山銀山,說不定這次能發一筆大財。」

宋錢湊趣道:「外面流通的白銀有三成來自丹絡附近的銀礦,黃金也占了兩成,若是把這片地方弄到手,我們都變成大財主了,每人弄幾十萬兩花花也不是難事。」

廳中一片哄笑,氣氛越發輕鬆了。


翌日天晴,玉霞想逛街,便叫上了葉歆和秋劍,宋錢因要去拜訪當地的商會,因此沒有同行。

由於下雪後道路有些泥濘,因此不少商隊都停了,也有許多商隊初到,因此城裏的酒館、客棧都很熱鬧,三人走了半天,最終也走入了一間茶館喝茶。

「喂,聽說新皇帝在青龍城登基了,是真的嗎?」

「你不知道?」

「我在綠洲裏待了半年,外面的事一點也不清楚,只是聽進去的商隊們說的。」

「遺詔出現了,繼位人是玉霞公主,京城裏那個皇帝是假的,這裏才是真的。」

「哦!原來如此,真是沒想到啊!」

「這個葉歆可是個人物,放著皇帝不做,硬是把到手的龍椅讓給了當今皇上,這是何等胸襟啊!」

秋劍和玉霞捂著嘴噗哧一笑,都盯著葉歆。

葉歆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市井傳言又多又亂,他一向認為只能左耳進右耳出。

玉霞俏聲笑道:「師父,他們都在誇你呢!」

葉歆搖頭道:「一會兒說出難聽的,妳就高興不起來了。」

玉霞呆了呆,眼光偷偷地又瞟向說話的客商。

果然,一名商人喝得滿臉通紅,口沫橫飛地說道:「我倒覺得葉歆傻,乾脆娶了公主不就行了,到時候誰做皇帝都一樣。」

玉霞俏臉飛霞,啐了一口,鼓著腮幫子罵道:「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葉歆笑道:「聽到了吧,這些人的話只能聽了就忘,要是真的記在心裏,能活活把人氣死,我讓妳們別來,妳們偏要來,也許還有更難聽的呢!」

一陣數落說得玉霞噘起俏嘴。

「嘿嘿,你道他不娶,我看龍榻早已夜夜春夢了,一個妙齡少婦,沒了丈夫,葉歆要是沒得到好處,哪能乖乖地把皇位讓出,說不定咱們這位新皇帝主動引郎入宮闈,這才從葉歆的手裏搶到皇帝的寶座。」

「這……」玉霞氣得要哭。

「太氣人了,怎能這樣說?這是污蔑。」秋劍氣得要拍桌拔劍,卻被葉歆按住了。

「玉霞,妳雖然一心修道,但對這些閒言碎語還是聽不入耳,要想達到凝姐姐的層次,還是要心靜才行。」葉歆嘆了一聲,苦笑道:「我現在牽掛太多,想靜都難。」

「是嗎?」玉霞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秋劍噘著嘴怨道:「公子,你的脾氣也太好了,這種話實在太難聽,要是我,早就氣得吐血了,這分明是敗壞名節,公……皇上的名節可不是小事。」

葉歆輕輕一笑,道:「天下最難管的就是人這張口,其實比這個更難聽的還多的是呢,只不過妳們沒聽到罷了,玉霞,妳沒事吧?」

玉霞捧著腮發呆,沒有任何反應。

秋劍見她神色古怪,連忙扯了她的衣服,小聲勸道:「別生氣了,不值得。」

玉霞微微笑道:「我不會生氣,師父說的對,想一想的確沒有必要動怒,我是個棄婦,想必外面早有許多傳聞,若是每次都動怒,日子也沒法過了。」

葉歆撫掌笑道:「悟得妙啊!比我這個師父還快,看來以後妳做我師父吧!」

玉霞抿嘴笑了起來,片刻後忽然問道:「師父,你真能悟嗎?」

葉歆突然啞了,神色變得十分古怪,眼中無神,目光呆滯,木然地看著桌上的茶杯,半晌說不出一個字,心裏卻如翻江倒海一般。

是啊!我真能悟嗎?柔兒放不下,孩子放不下,凝姐姐,紫如,緂妹,還有這麼多朋友,他們有任何危險都會讓我放不下,我是不是離修道越來越遠了呢?

他忽然迷惘了,留在人世間越久,所牽扯的關係就越多,要棄之而去的阻力也就越大,他開始擔心會自然被淹沒在無限的人際網中。

玉霞第一次見到葉歆這副模樣,眼神空洞,目光呆滯,彷彿陷入了思緒的深淵,心中感到極為不安,若不是她的一番話,葉歆也不會變成這樣。

「悟,也許能吧!」葉歆忽然苦笑了一聲,拿起茶碗一口喝光。

玉霞擔心地問道:「師父,你沒事吧?」

「沒事。」葉歆站了起來,眼角瞟向說閒話的那伙商人,微笑著走了過去,朝在座的六人拱了拱手,「幾位說的挺高興,能否讓小弟也見識一下。」

由於他戴上帽子,蓋住頭頂,顯不出兩鬢的白髮,加上一身商人的打扮,因此商人們都認不出他,只當是名小商人。

「這位爺是……」

「在下辛野,南邊來的,隨商隊學習做生意,見幾位老哥談吐不凡,特來求教。」葉歆揚首喚道:「伙計,這桌酒算在我的帳上。」

一番恭維說得滿桌的商人都很高興,一名穿著褐色衣服的商人笑道:「老弟太客氣了,都是跑長途的客商,都是自己人。」

葉歆面帶誠懇,含笑問道:「小弟正要去丹絡,聽說幾位爺都是老手,不知能否指點小弟幾招?」

「還是請陳財東說吧!」

陳財東是個圓胖子,小眼睛,高額頭,留著一把短鬚。

「老弟呀!丹絡只是最大的一個綠洲,那片荒漠比你想像的要大多了,裏面一共六十八個綠洲,分布東西南北,最北的幾乎與冰原連在一起,因此走的路也不一樣,而且荒漠沒有明顯的道路,一不小心就會迷路,萬一遇上風暴或是流沙,你的小命就難保了。」

「多謝指教,看來真要小心一點。」

陳財東見他誠懇,熱心地道:「雖說難,但只要雇一名嚮導,應該沒有問題,至於人事的問題就要靠你自己去解決,老弟,你到底想去哪裏?」

「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會去逛逛幾個主要的綠洲。」

「這可不容易,荒漠難行,不像草原,有的時候還會遇上惡劣的天氣,沒有半年,如何也走不完。」

葉歆含笑道:「我有的是時間,逛一逛沒甚麼。」

陳財東搖頭道:「其實不是每個綠洲都值得去,去幾個礦山附近的綠洲城就行了,那裏才是發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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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 23:03:40 |只看該作者
葉歆忽然露出憂色,沉吟道:「聽說裏面不按王法處事,我實在有點怕。」

「這倒是不錯,不過只要你小心,不去招惹別人,再給點好處,還要交稅,把這些事辦好了,應該不會有事。」

葉歆微微一愣,詫異地問道:「哦!還要另外交稅嗎?」

陳財東笑道:「當然,進入每個綠洲城都要交稅,說是甚麼水稅、食物稅,這也無可厚非,荒漠裏水最重要,交點錢喝水也是應該!」

葉歆沉聲道:「這筆稅金可不少啊!」

「嗯!的確不少,所以一定要做大買賣,不然會虧本,不過裏面物價很高,運貨進去利潤很高,而金銀價很低,因此挺划算。」

「聽說裏面的軍隊很兇。」

商人們都點點道:「軍隊可惹不起,遇上管得嚴的還好,遇上兇的只能認倒霉了。」

一名商人朝秋劍、玉霞二女努了努嘴,小聲道:「老弟,這兩位美人是你的家眷吧?進去後可要小心啊!曾經有商人帶家眷去,結果女人被搶去送給姚將軍,不過那人倒也換來一車銀子,如果你不介意就沒問題了。」

葉歆皺了皺眉,從商人們的話中可以看出姚跋的地盤情況十分混亂,也許連他自己也未必能控制所有的綠洲,然而這也是突破點,若是利用財富引發內亂,可以坐收漁翁之利,而皇帝的作用也增大了,因為以皇帝之威與各個綠洲城的城主單獨商議,也許可以誘使他們投向天龍。

為了確認,他又問道:「這麼說,裏面各自為政?」

「有這種現象,不過姚將軍還是最有勢力的一個,幾大礦山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其他的城主雖然都垂涎三尺,但沒有實力也只能徒嘆奈何。」

葉歆的腦子裏一直在轉,幾套方案的雛形迅速在腦中浮現。

一名白袍商人好心地道:「有一點你要記住,千萬別和士兵發生衝突,就算家眷被搶,也只能認了。」

「謝了,各位慢慢吃,在下還有事,先走了。」葉歆心裏已有打算,笑著拱了拱手,慢步走回原位。

「怎麼樣?」

葉歆皺了皺眉,眼角瞥了秋劍一眼,沉聲道:「看來這次行動的危險度極大,秋劍,妳最危險,還是別去了。」

「我?」秋劍呆了呆,抓著他的手猛搖頭,「不,皇上去,我怎能不跟去?」

「她有自保能力,妳雖然有些武藝,但還是太弱了,我看就留在樸哲這裏吧!」

秋劍滿心不願意,但葉歆說得很誠懇,完全是為了她的安危著想,哀求的目光隨即望向玉霞。

玉霞也捨不得她,但是她現在只能隱身,連遁行都做不到,更別說保護別人。

葉歆猶豫半晌,忽道:「這樣吧,妳們兩個都留下,我和宋錢先去查探一下內部的環境,若是需要妳們,再回來接妳們,雖然時間上遲了一些,但妳們用不著冒險,我也可以安心一些。」

「師父!這樣好嗎?」

「丹絡是虎狼之區,年輕女子進去太危險了,我很擔心。玉霞,妳在此苦練,若是學會遁行,勝算將會更大。」

「我知道了,師父放心,我一定專心苦練。」

「樸哲這個人絕對信得過,妳們也不必回青龍城,就留在這裏,免得臥牛城的人胡亂猜測,影響民心。」

二女知道他決心已定,何況這種安排對她們而言並無壞處,因此欣然答應了。


回到宅內,葉歆立即把樸哲找來,並把二女的事情托付給他。

樸哲雖然對於這項決定有些詫異,但他絕對信任葉歆,爽快地應道:「公子放心,我既然是天龍之臣,皇上在此,自然會全力護駕。」

葉歆拍拍他的肩頭,沉聲道:「計劃也許有變,如果荒漠內的勢力是一盤散沙,我也許會選擇逐個擊破,因此我可能會要些士兵,先取其中一個綠洲做為據點,不知這古馬城裏現在有多少士兵?」

樸哲略加思索了一番,應道:「城中已有三千人。」

「好!」葉歆沉吟道:「若有三千兵馬,暫時也夠了,你讓他們日夜守在沙漠邊緣,我的信一到,立即發兵。」

「樸哲明白,公子一切小心,我會利用商隊探查消息,如有意外……」

「如有意外,你也不許輕舉妄動。」葉歆一口截斷了他的話,然後從懷中掏出雪竹簫,正色道:「只要見到有人送這東西回來,你立即進兵,否則就算是我死了,也不許動一兵一卒。」

「是!」


三日後,俄巴老人的商隊終於到了,修整一天,第二天早上葉歆便隨著商隊起程進入荒漠。

踏入茫茫荒漠,葉歆深深地體會到生命的渺小,一眼望去全是漫漫石漠,連棵草都沒有,只有凜冽的北風呼呼地吹著,如冰刀般割得臉疼,滿是寂寥和蕭條。

「老人家,第一個綠洲城是哪裏?」

「第一站叫芒野城,算是荒漠的入口,傍晚時分大概就能到達,那裏和古馬城差不多,所以不必擔心。」

「哦!應該有不少駐軍吧?」

「說對了,那裏是第三大駐兵城,好像有五千人。」

「五千人!」葉歆心裏盤算著,一旦事情到了非要武力解決不可的時候,拿下這五千人就是成敗的關鍵,而且要不動聲色,不放走一個報信的人。

宋錢忽然道:「公子,既然這裏是商人的天堂,不如讓我去試試吧,也許用商戰比兵戰更有效。」

葉歆愣了愣,驚訝地望著他,沒想到他竟然說出這麼一番話。

宋錢笑嘻嘻地道:「這裏太富了,一想到金山銀山我就心癢,這次帶了不少貨來,還有些錢票,資金上不成問題,也許可以想辦法控制幾個綠洲的商貿,如此一來,就算不派一兵一卒,也能建立據點。」

葉歆眼睛一亮,宋錢此話的確有見地,若是能用無形之手控制綠洲城,比大兵壓境更有效、更省力,還不容易被發現,一舉數得,沒有任何理由不答應。

想著,他含笑道:「宋錢,這計不錯,你再籌劃籌劃,選一個更合適的綠洲城。」

宋錢大喜,興奮地道:「這種大顯身手的機會,我一定全力去拼,絕不會放走任何商機,何況俄巴老人來了很多次,雖然只是做買賣,但了解的事情也不少。」

俄巴老人含笑道:「東主放心,我一定全力支持,想不到我臨老居然得到這麼一個揚名的機會。」

「你們的能力我放心,我們先進芒野看看,也許可以取得一些有用的消息。」


芒野城,整座城被高大的城牆圍得像鐵桶一般,遠遠望去就像一個灰色的大罩子扔在大地上。整座綠洲城只有東西兩個城門,一旦進攻,只要堵住兩個門就可以斷絕城中與外界的聯繫。

「公子,這裏很大吧!」

葉歆讚嘆道:「的確很大,想不到姚氏一門做了這麼大的工程,姚氏的祖先的確是能人。」

「這座城把整個湖都圍起來了,再加上周圍的綠洲,面積比外面的一個縣還要大,裏面甚麼都有,有田有林,有鐵匠鋪,有工具鋪,還有許多商人運來的貨物,是個不錯的城。」

「哦!」葉歆聽聞湖在城中,頓時領悟了其中利害,大軍行到這裏,只有城裏這麼一個水源,如果不能克城,大軍只能活活渴死。

宋錢羨慕地道:「若是能有這麼一座城做為領土就好了。」

葉歆哈哈一笑道:「這還不容易,事情若成,回去就讓皇帝把這座城賜給你做封地,只要別嫌冷就行。」

宋錢大喜,連聲叫好。

走到東門,門口站著一隊士兵,穿著打扮都不像天龍正規軍的士兵,頭上戴著氈帽,上面點著一顆銀星,身上是精細的鎖子甲,手裏持著明晃晃的長槍。

葉歆只看一眼,就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暗暗驚嘆道:「這分明是最上等的盔甲,連守門的士兵都穿有這種裝備,其餘的士兵就更不用說了,若是強攻城池,只怕死傷極重。嗯!唯有從內部分裂,才能更好地對付這種軍隊。」

一名軍官慵懶地坐在高椅上,手指著進城的商隊叫道:「進門的準備好稅金,別讓我們費事。」

俄巴老人小聲道:「公子放心,他們甚麼也不會查,只要交錢就行。」

「嗯!」葉歆也不想在這種地方惹事,坐回馬車裏閉目養神。

「每人十兩,一……二……」

葉歆撩開車簾看了一眼,士兵倒不算太兇,表情有些麻木,連看著銀子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機械式地收錢。

「好了,走吧!下一批。」

木製的車輪又發出吱吱的聲音,商隊緩緩進入芒野城。

一進城,面前就是一個密密麻麻的住宅區,街道寬廣,地上鋪著細碎的小石子,完全看不出是荒漠中的城市。

「好熱鬧啊!」宋錢是天生的商人,一眼掃過便知道了城中的繁榮度,而芒野城的大街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俄巴老人含笑道:「這裏不如丹絡富庶,那裏可不比外面的大城市差,甚至更加金碧輝煌。」

葉歆走下馬車,平整的街道,整齊的建築群,兩側繁盛的商鋪,還有街上不斷出現的馬車和行人,都深深地吸引著他,地上雖不說一塵不染,但給人一種很乾淨的感覺。

宋錢走過無數城鎮,眼光也十分獨到,一見這片商業區,臉上就露出了笑容,點頭讚道:「這個城的城守一定是個能人,把這繁華的大街打點的如此整齊雅緻,卻又不破壞商貿氣氛,有機會要結識他一番。」

「的確不錯。」葉歆雖然沒有從商業的角度思考,但也同樣讚賞城守的能力。

俄巴老人含笑道:「要不我陪公子和東主走走,讓他們去客棧。」

葉歆對這個小國似的城池很感興趣,笑道:「有勞了。」

「我們先到商鋪去看看吧!」俄巴老人領著他們走向賓客雲集的長街商店區。


在俄巴的帶領下,三人首先來到街中心的一間衣帽店,店面雖然不大,但貨物種類卻很多,貨架上琳瑯滿目,無論是衣料的種類、顏色、樣式,都十分豐富,竟與舊京城的商店相若,宋錢看在眼裏尤為感嘆。

店主是個青年,大約二十歲左右,身邊還有一名四五十歲的伙計幫著,見客人上門,熱情地上來招呼。

「幾位爺面生,是第一次來吧?」

俄巴老人問道:「顏青兄在嗎?」

青年驚問道:「您認識我爹?」

「我是俄巴,你這裏的綢料有一半是我提供的,半年前來過。」

青年眼睛一亮,笑容更盛,熱情地道:「原來是俄巴老人,小姪顏洛我一直在外學商,接掌店鋪才一個月,所以沒見過您,剛才招呼不周,請您見諒。」

宋錢拿了幾件衣服看了看,點頭讚道:「顏兄,你這裏打理的不錯呀!」

「這位是?」

「他是我的東家,姓宋。」

顏洛喜道:「原來是宋財東,稀客,稀客。」

忽然,一頂小轎在門外停了下來,轎裏走出來一名少婦,眉清目秀,身上披著一件名貴的紫貂大氅,滿頭珠釵,神色間有些傲氣,身邊還有兩名丫鬟陪著。

顏洛臉色一變,告了聲罪後立即迎了上去。

「顏洛,我要的金絲披風做好了嗎?」

「城守夫人……小的實在……」顏洛支支吾吾,面露難色。

葉歆和宋錢對視一眼,心裏都很驚訝,想不到這位年輕的少婦就是城主夫人。

只見少婦柳眉倒豎,插著腰罵道:「居然連這麼點小事都辦不成,真是沒用,從明天起你這間店別開了。哼!我們走。」說完氣沖沖地鑽入轎子。

顏洛面如死灰,神情呆滯,愁得幾乎要哭出來。

葉歆給宋錢使了個眼色,宋錢心領神會,走上來扶著他,好意安撫道:「顏兄別急,此事也許還有轉機。」

顏洛苦笑道:「哪還有轉,她的話就等於命令,明天就是不關門,我們一定都要完蛋。」

「難道沒有辦法嗎?」

「唉,資金周轉不靈,沒辦法購入金絲,我去求她寬限幾天,卻被士兵轟了出來。」

宋錢心念一轉,忽道:「不如這樣吧,你把店賣給我,然後加入我的商隊,等事件平息後我再把店還給你。」

葉歆一聽就知道他已經開始走第一步棋了,暗暗點了點頭。

「真的嗎?」顏洛大喜過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雖然第一次見面,但我們已是老客了,有難幫一幫也是應該的,何況我正想在這裏開店,難得有這麼好的鋪子,我又怎麼會不答應呢?如果還有懷疑,我們可以立下契約,借你這塊寶地生財。」

「太好了!」顏洛興奮地跳了起來。

葉歆和宋錢相視一笑,針對姚跋勢力的戰鬥從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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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23:02:42 |只看該作者
葉歆把宋錢留下打點買鋪開店的事,自己一個人在城中轉,走了沒有多遠,小湖出現在前方。由於接近冰原,又是冬天,湖面早已結成了厚厚的冰,溫柔的陽光照在冰面上,反射出陣陣迷離的光芒。

湖邊很靜,幾乎看不到行人,偶而飄過幾個身影,但也只是匆匆而過。葉歆不敢停留片刻,湖邊太冷了,即使有城牆親切的擁抱,但寒風還是不斷地從冰面上掠過,刺痛著行人的肌膚。

踏上湖岸的青石路,葉歆也經不住冷風的侵襲,微微地顫了一下。

「好冷啊!」他搓了搓凍得發僵的面頰,嘴裡吐著濛濛白氣。

葉歆抬起頭,目光沿著光滑的冰面伸向湖的另一方,高大的灰色城牆首先映入眼簾,它把整個芒野城攬入懷中,抗拒寒冷的侵擾。城牆下是一群建築,但布局稀稀落落,與另一側繁華的街道大為不同,那裡充滿了寧靜,沒有一絲喧囂。

「小伙子,不冷嗎?」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拄著枴杖,慢步走到河邊。

葉歆隨意打量了一眼,經過歲月的洗禮,老人的臉上布滿了皺紋,皮膚又乾又澀,還有些灰斑,瘦削的身子裹在一件厚厚的灰袍裡,行動也很緩慢,他露出謙和優雅的笑容,道:「老人家,您都不冷,我怎麼會冷呢?」

「是啊!年輕人就是好。」老人和藹地笑了笑,在他身邊停下腳步,目光伸向湖的另一方,「你是第一次來芒野城吧?」

葉歆呆了呆,好奇地問道:「老人家,您怎麼知道?」

「只有第一次來的人才會在這個時候站在湖邊。」

「哦!」葉歆更是好奇,恭敬地道:「難道這裡是禁區嗎?」

「這倒不是,只不過一般人不會離湖這麼近。」老人像看著孩子一樣地望著冰面,慈祥地道:「這個湖是生命之湖,這城裡所有的人都要靠這個湖生存,因此官府立下了重法,弄髒湖水是死罪,不但本人要殺頭,家屬也要被趕出城,永遠不許進來。」

「原來如此。」葉歆倒吸了一口涼氣。

老人微笑道:「我見你一個人站在湖邊,怕你不知道,因此才來提醒。」

「謝謝老人家特來相告。」葉歆誠懇地朝老人一揖到地。

老人搖了搖頭,笑道:「人老了,沒甚麼事幹,所以愛管閒事。」

葉歆含笑道:「若是我日後能過這種悠閒的生活,這一生也值了。」

「公子的穿著打扮雖然像商人,但氣質談吐溫雅有致,倒像個文士。」

「老人家的眼光真準,在下算起來的確是個文人。」

「我姓赫,你就叫我赫老吧,不知公子貴姓?」

葉歆含笑道:「在下姓辛,辛苦的辛。」

「呵呵,與公子見面即是有緣,公子願否隨小老兒去品茗一番?」

「恭敬不如從命。」

「走吧!那邊有間茶館。」赫老用枴杖指了指右側。

葉歆瞥見樺林之間有間小樓,布簾木飾,十分雅緻,於是欣然扶著赫老緩緩走去。


「赫老,您來啦!」茶舍掌櫃帶著幾名伙計熱情地迎了上來,滿臉笑容,如眾星捧月般把赫老接入大門。

葉歆大感驚訝,這些年幾乎天天都在察言觀色,可偏偏看不出這老頭的。他剛才的一席話雖然表現出高雅的氣度,但雅中透俗,有一份厚重感,這種氣息經常在純樸的農民身上感覺到。

「您是和赫老一起來的嗎?」一名伙計熱情地走到他身邊。

「嗯!」葉歆含笑著點點頭。

「您快請吧!別讓老爺子等久了,我還是頭一回見老爺帶人來喝茶。」

「哦!」葉歆雖然對赫老的身分懷疑,卻沒有出言詢問,多年來的經歷使他懂得甚麼時候說甚麼話,這種時候問赫老的身分無疑是自打嘴巴。

茶舍建得極為雅緻,有南面青山竹苑的風格,陣陣茶香撲鼻,即使不喝也有三分茶醉。

「怎麼樣?這裡不錯吧?」赫老挨在一張太師椅上,滿面含笑,旁邊還有個小丫頭在為他捶腿。

看到這一幕,葉歆笑了,撩袍坐在一旁的藤椅上,道:「比起京城的茶舍也毫不遜色。」

「你去過京城?看來見識不淺。」

「無非到處走走,沒甚麼大不了,怎比得上老人家深藏不露?」

赫老笑道:「我沒甚麼本事,只是靠兒子吃飯,他們是怕我兒子,不是我。」

掌櫃尷尬地笑了笑道:「您說笑了,我們是衷心敬佩您老。」

「你們出去吧,我和小哥說說話。」

「是!」掌櫃朝丫鬟和僕人擺了擺手,垂手退出了雅間。

「沒嚇著你吧?」

葉歆若無其事地搖了搖頭,環視室內,所有器物都是特意選配的,而且都是古董,價值連城。一間茶舍居然有能力購置這種東西,可見店東身家富足。

「想必你也見過大世面,這裡的東西聽說都是甚麼古董,要好幾十萬兩銀子,我就不明白,這麼多銀子還不換點糧食,怎麼買這麼不實用的東西!」

葉歆啞然失笑,沒想到赫老竟然說出這麼一句話,卻又與他身上那股沉重的氣質極為合襯。

「聽說外面動蕩的很,又是打仗,又是天災。唉,還是這裡好啊!雖然冷了些,但一切平靜。」

「嗯!」

兩人正寒暄著,一名錦衣打扮的男子走了進來,躬身道:「老太爺,少夫人要來喝茶。」

赫老立即露出一臉的不情願,不耐煩地道:「來就來吧!」

「少夫人派小的前來布置這裡,不曾想老太爺來了,不知老太爺肯不肯讓一讓?」

葉歆頓起反感,媳婦居然要公公讓出茶舍,態度極其無禮,別說是對親人,即使對一個平民出身的老人,也沒有必要用這種手段。他腹中怒火漸生,眼神漸寒,臉色也冷漠了下來。

赫老的反應卻令他大為意外,謙厚樸實的老人再也沒有說甚麼,拄著枴杖站起來,歉然道:「小弟,真是對不起,本想和你喝茶聊天,沒想到遇上這種事。」

葉歆含笑起身,謙恭地應道:「老人家何必在意,若不嫌棄,讓在下請您去其他地方喝兩杯。」

「好啊!難得你肯陪我這個老頭。」赫老笑著點點頭。

茶舍的掌櫃雖然心裡不滿,卻沒有一人敢說話,只能默默地看著老人緩步走出茶舍。

又是陣陣冷風襲來,葉歆忽然覺得氣溫比剛才更低了,並不是因為剛從溫暖的屋子裡出來,而是冰冷的親情讓他感到寒冷,尤其是看著赫老瘦削的背影。

此時,一頂華麗的小轎停在茶舍門口,前面有八名壯漢,後面也有八名壯漢,轎子兩側還有四名錦衣粉妝的丫鬟,一個捧手爐,一個捧衣服,一個扶轎,還有一個托著一個盤子,上面放著許多物品,似乎都是打扮用的脂粉。

葉歆忽然一愣,因為這頂小轎他剛才見過,正是那位刁蠻無禮,害得顏洛關店的城守夫人。

「老爺子,您怎麼也在呀?」丫鬟一邊打著簾,一邊望向赫老,眼裡並沒有半點恭敬。

「他竟然是城守的父親!」葉歆大吃一驚,這個純樸和藹的老人怎麼看也不像出自官宦之家,他又轉頭望向茶舍,頓時明白掌櫃和伙計們為甚麼那麼客氣。但看著風中顫慄的削瘦身影,他心裡忽然感到淒涼,儘管終日錦衣玉食,住的是花池月台,但卻連媳婦的尊重都得不到。

赫老像是習以為常了,連眼角都沒抬,越過轎子,徑直往商業街的方向走去,神態平和,眉宇間也沒有一絲怒色。

葉歆深深地打量著轎中走出來的少婦,只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滿頭珠釵,穿著一件極其名貴的雪貂大衣,上面用寶石鑲成胸花,雖然一身貴氣,但在葉歆眼裡不過一個俗字,俗不可耐。

「看甚麼看!小心挖下你的狗眼!」少婦傲氣十足,狠狠地瞪了葉歆一眼,又不屑地朝他撇了撇嘴,之後在丫鬟的攙扶下傲慢地踏入茶舍。

「這城治理得有聲有色,想必城守是位能人,想不到竟娶了位惡妻。」葉歆搖了搖頭,快步追上赫老。

赫老微笑著問道:「小哥,我的身分你該明白了吧?」

葉歆攙著他的手臂,邊走邊問道:「我實在替您叫屈,堂堂城守的父親,竟然被自己家的丫鬟喝斥,老爺子,您的日子……」

赫老擺了擺手,打斷他的話,嘆道:「我一個農民,好不容易看孩子有今天的成就,實在不容易,只要他功成名就,我算不了甚麼,何況現在的生活比以前做農夫好多了,也怨不了甚麼。」

老人豁達的思想、廣闊的心胸、慈愛的心懷,都讓葉歆心顫不已,「能有您這麼一位父親,城守大人實在是大幸啊!可他也不能不管您吧?」

「我那兒子最是孝順,要是知道了,一定會氣得把妻子休了,可這位少奶奶是聖武將軍姚跋的女兒,如何也休不得,否則我們一家的性命就會斷送,因此我不想讓他知道。至於她怎麼對我,我並不在意,反正眼不見,心不煩,聽到甚麼就當是耳邊風吧!」

葉歆恍然大悟,心裡嘀咕,「原來這位赫城守是因為妻子的關係才爬到這位置,若是與妻子發生口角,只怕這芒野城也待不下去了,老人的苦心實在可嘆。」

「讓你看笑話了。」老人笑了笑。

「老人家,不如到我那裡去喝茶吧,雖然沒有這裡金碧輝煌,但很舒適。」

老人慈祥地看著他,微笑道:「從第一眼見你,我就覺得你與眾不同,現在看你,就更不一樣了。」

「我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沒甚麼特別。」

正走著,宋錢領著幾個人迎了上來,見葉歆和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談笑正歡,心裡詫異,但他知道葉歆的處事手腕,不敢打攪,於是命令手下退回旅舍,他則一個人迎了上去。

「宋錢,你來的正好,我要請赫老回客棧喝茶,你帶路吧!」

「喝茶?」宋錢愣了愣,不過圓滑的他很快就醒悟,滿臉堆笑地道:「住的不遠,走幾步就到。老人家,要不要叫輛車來?」

「這位是你的朋友?」赫老見宋錢身圓體胖,一臉富態,身上又是錦衣玉帶,與葉歆的氣質大不一樣,不禁有些納悶這兩個人怎麼會是朋友。

「我們從小認識,他現在是商人,我和他的商隊一起來芒野。」

「商人!」赫老點點頭道:「這裡來的最多的就是商人。」

宋錢輕輕扯動葉歆的衣袖小聲問道:「這位是?」

「城守的父親。」

宋錢眼睛發直,幾乎要跳起來,沒想到葉歆剛到城中,便與城守的父親結識,而且看兩人的關係,似乎已是忘年交,內心既是驚訝又是讚嘆。

赫老雖然不說話,但甚麼都看在眼裡,商人和文人之別一目了然。

走了大約百丈,三人來到一座小客棧前面。客棧的門面很小,門前還堆放著許多雜物,乍看上去像是一件舊貨店,只有看門上高掛的招幌才能認出是間客棧。

赫老微微一笑,轉頭對葉歆道:「你們的眼光不錯,選了這間客棧。」

葉歆詫異地打量了幾眼,問道:「這裡有甚麼特別嗎?」

赫老指著黑灰色的大門道:「別看這客棧小,門面又髒又破,但裡面卻截然不同,所有房間都是最好的設置,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只有住過的人才知道這裡的好處,更重要的是,這是城中商會會主開的客棧,要想在城裡做生意,這裡是最好的落腳點。」

葉歆恍然大悟,用讚賞的目光看了看宋錢。

宋錢正是打聽清楚才選了這一間,聽了赫老的讚美,大為得意,瞇著小眼睛笑呵呵地道:「老人家過獎了,這只不過是商人的嗅覺而已。」

葉歆笑道:「他滿身銅臭,只顧著賺錢,我們不必理他,進去喝茶吧!」

「小哥,看來你的家境不錯嘛!這裡的一杯茶可不便宜,小老兒占大便宜了。」赫老呵呵一笑,慢步走入大門。


客棧的掌櫃自然認識這位看似普通的老人,這位芒野城商會會主的助手原本不把宋錢這支商隊看在眼裡,因為來往的商人實在太多了,比這規模更大的商隊也經常出現,但看著宋錢身邊的普通老人,他的臉色和態度都變了。

掌櫃滿臉堆笑地衝了過來,殷勤地道:「宋東主,原來您和赫老是舊相識,怎麼不早說呢?」

沒等宋錢回應,葉歆坦然應道:「掌櫃,你說錯了,我們和赫老剛剛認識,不過一見如故而已,你也不必太大驚小怪。」

宋錢正想靠赫老的身分拉關係,為日後的生意做好安排,沒想到素來機敏練達的葉歆竟然說了實話,不禁大為詫異。

掌櫃被這話堵了口,頓時說不出話,愣愣地看著葉歆,笑容也顯得有些生硬。

葉歆卻是有意為之,赫老在這城裡已不是一年兩年,即便原本只是個農夫,現在也應該見多識廣,而且為人直爽,在他面前沒有必要故作姿態,用誠懇和坦然的態度才是最好的表達方式,最重要的一點,他不喜歡對一個誠實純樸的老人耍手段。

赫老果然滿意地點點頭,打心眼裡喜歡葉歆表現出的誠實率真,含笑道:「掌櫃,我們是一見如故的朋友,不過你也不必多想,就當是一個普通老頭和一個朋友來喝茶,其餘的事不必在意。」

掌櫃身為商會會長的親信,見過的世面很多,很快就領悟了赫老的意思,隨即露出更真誠的笑容,一句話也不多問,恭敬地把他們請到最好的雅間,並奉上香茶。

穿過長廊,葉歆終於見到了客棧真實的一面,果然是金碧輝煌,舉世少見。偌大的廳中竟沒有一件鐵器和銅器,全部用金銀器代替,而木製的物品也是用上好的香木製成,其他的飾物更是名貴,單是牆上的幾幅畫就價值連城。

客棧裡的客人也與眾不同,因為只有商人和商隊的領隊才能入住,而隨員和苦力連大門都不許進,只能遷往側院居住,反倒是馬和車得到了貴賓式的招呼,備有上好的草料以及專人洗刷。

葉歆打量客棧的同時,赫老也在打量他,見他的眼神由始至終一直保持慣有的清澈,沒有一絲貪婪和羨慕,既是感慨又是高興,在這種環境都不動心,可見此人的心性,比起旁邊一臉羨慕的宋錢不知要好多少倍。

宋錢不清楚葉歆又有甚麼新計劃,怕自己說話不當會壞了事,便不敢夾在兩人之間,隨便尋了個理由率先離開了。

葉歆沒有理他,恭敬地陪著赫老在雅間裡品茗,神色和善,意態輕舒,既沒有因為對方的身分而過分吹捧,也沒有吹噓自己,甚至連身分也沒有輕露,只以一個晚輩的身分應對。

赫老原本是個莊稼漢,平日無事喜歡閒扯,因此十分開心,口若懸河地說起弄兒之樂,家室之樂,每每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葉歆由此知道他是個絕對注重家庭的人,兒子是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唯一可惜的就是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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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23:03:01 |只看該作者
轉眼已是黃昏時分,日暮西沉,一名齒白唇紅的錦衣小僕恭敬地走了進來,欠身稟道:「老太爺,天色已晚,大人請您回去歇息。」

「知道了。」赫老推開茶杯站了起來,拉著葉歆的手含笑道:「小哥,今天聊得真高興,有空我再來找你。」

「好啊!」葉歆倒也沒說假話,與官場上的爾虞我詐相比,樸實無華的對話更令人舒適。

「你甚麼時候走?」

葉歆尋思片刻,搖頭道:「我那朋友打算在這裡開店,只怕一時半刻走不了。」

「開店!」錦衣小僕忍不住插嘴說道:「那要等到新年之後了。」

「新年!?」葉歆愣住了。

「你不知道?」

「是我那朋友去辦的,我不清楚。」

「小哥,要不要我去說說?」赫老好意地問道。

「謝謝赫老。」葉歆還以感激的目光,隨後搖了搖頭道:「不勞煩您了,事情不大,等幾天也沒甚麼大不了,何況六十幾個荒漠都市,並不一定要在這裡開店,也許他會去其他荒漠城市試試。」

「呵呵,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赫老慈祥地笑了笑,在小僕的攙扶下緩步走出了客棧。

葉歆一直送到大門,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才轉身回去,卻見宋錢不知何時已站在大門口。

「公子,談了一個下午,是不是又有甚麼計劃?」

葉歆淡淡地道:「我與赫老只不過是閒聊幾句,沒說其他事,剛才他說要去和赫洋說說開店的事,也被我回絕了。」

宋錢大驚失色,疑惑地問道:「這麼好的機會,可以省去不少時間,怎麼放棄了?」

葉歆臉色一沉,不悅地道:「我還沒淪落到要利用一個老人的時候。」

「是,是。」宋錢雖不以為然,卻不敢有任何異議,葉歆就像鎮魂的天魔,時時刻刻壓著他的神經。

葉歆見他臉有懼意,神態稍稍緩和,淡然道:「回房說吧!」

「是。」


回到房間,葉歆細細問了一番城中的事情,宋錢便把打聽到的消息一一道出,其中大半是有關商業的消息。

「事情怎麼了?是不是要等到新年?」葉歆問道。

宋錢緊緊皺起眉頭,輕聲罵道:「沒想到在這裡開店這麼麻煩,說是要先找官府申請商權,才能去商會館登記。」

「哦!」葉歆對經商並不熟悉,聽了並不覺得有甚麼問題。

「最麻煩的是商權有定量,每年重新評定一次,不能隨意開設店鋪,要想取得商權就必須在除夕之日競價購入,每天一次,還要交競價的訂金,就算得到了也不會退回,光是這筆,官府每天就是十萬兩以上的收益。」

葉歆這才明白其中的麻煩,也感到有些頭痛。他的目標是從現在到開春三月,在這幾個月內儘量掌握丹絡地域的主控權,至少要打開一條通道,讓大軍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雪狼關前,而如今第一步就受阻,似乎不是好兆頭。

宋錢輕嘆道:「城守赫洋還真是個人才,居然想到這種方法控制商業,手腕的確高明,如此一來每間店鋪的利潤和收益都被他掌握,想必其他地方的控制也很嚴密,有些水潑不進的感覺,而且還能憑空坐收一大筆錢。」

葉歆喃喃地嘀咕道:「赫洋!到底是個甚麼人物?」

「剛才談了這麼久,你居然沒問?」

葉歆搖頭道:「我不是要問他個人的資料,而是想知道他在這六十幾個荒漠都市中的份量,如果是個人物,我要想辦法把他爭取到手上。」

「俄巴老人也許更清楚一些,有空找他來問問,不過眼下計劃無法施行,似乎要另想出路了,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等。」

葉歆沉吟道:「既然連人多口雜的商場都被控制,其他行業只怕更難插手,為今之計只有尋找這座城的破綻。」

「破綻?」

「手段再高明的人也會有盲點,這座城治理得井井有條,商業雖然受到控制,但繁華度卻沒有受到影響,可見在剛性的手段外,還有溫和的措施彌補,否則不可能有這種局面。」

宋錢茅塞頓開,含笑道:「公子說得太對了。」

葉歆微微一笑,盯著冰面意味深長地道:「整個丹絡荒漠就像冰面,這芒野城不過是一個點,要在冰面上開口,就要先打開其中一個點,而我們現在要想的不是如何破冰,而是找到最有效的銳器,用拳頭砸不但費力,而且效率太低。」

「銳器可不好找啊!」宋錢喃喃地道。

「關鍵是人,我們雖然有些資料,但都是道聽塗說,其中有多少是真消息還是個疑問。」

「人……」宋錢不經意地望向大門。

葉歆知道他在想甚麼,淡淡笑道:「不必打他的主意,他雖然是赫洋的父親,卻沒有一點權力,因為赫洋的前程操控在他妻子的手裡。」

「嗯,我知道,城守夫人是姚跋的女兒。」宋錢挺著肚子坐了下來,沉吟道:「還有五十幾天,不能白白浪費了,現在是冬天,大雪紛飛,水倒是不缺,只是路不好走,不然可以換個城市試試。」

葉歆雖然對商業不熟悉,但買低賣高的商業基本規則還是明白的,沉吟了片刻道:「雖然此處離古馬城不遠,但一路走來皆是荒漠,寸草不生,水、草、糧,這三者應該是關鍵,水和草我們無法控制,不知道這糧食……」

宋錢眼睛突然放光,不等他把話說完,猛的一拍大腿,接口道:「還是公子想到要點上了!糧食的確是關鍵,要是能控制荒漠城鎮的糧食供給,就等於掐住了姚跋的咽喉。」

葉歆沉吟道:「早在我出使鐵涼之前,就已經打算利用控制糧食來控制這兩片荒漠地,只是後來發生了許多事情,沒有機會收復這兩片富土。」

「哦!既然公子早有定計,我們只要依計而行即可。」

葉歆搖頭苦笑道:「計雖不錯,現在卻不能用,而且當時做事不顧一切,不擇手段,腦子裡只想著救柔兒,所以計策比較狠毒。」

宋錢越來越感興趣,催問道:「不如說來聽聽,即使不能直接使用,也許可以從中想到新的計策。」

「當時雪狼關外三城未失,懸河城也在我手中,我利用部族之間的鬥爭把莫鷹趕入荒漠,打算用圍剿亂黨的藉口把荒漠的兩側出口封死,只許出,不許進,不讓一顆糧食流入荒漠,斷絕這六十餘座荒漠都市的糧道。」

雖然還沒聽完,宋錢已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條計策果然辛辣,如果真的施行,只怕荒漠都市會出現逃荒潮,幾十年建立的經濟系統將會崩潰。宋錢以顫慄的目光偷偷看葉歆一眼,心裡著實有些慶幸冰柔脫困了,否則這個人物還不知會把天下變成甚麼樣子。

葉歆並未停頓,繼續說道:「這些荒漠都市產糧極少,一旦控制糧道,姚跋大軍的軍糧也會受到影響,一旦軍心動搖,士兵受損,我就可以軟硬兼施,一方面派人遊說他歸順,保他性命富貴,但要收回領土;一方面趁他軍心不穩,偷襲東西兩側的邊境大城,做為進入丹絡的跳板,然後把口袋一點點縮小,那時他的士兵只有三個選擇,一是餓死,二是戰死,三是投降。」

聽完整個計劃,宋錢忽然覺得雙腿發軟,四肢無力,連站都站不起來。

葉歆苦笑道:「可惜啊!現在只能派兵從東面入口偷襲,沒有辦法兩面合擊,只好另想辦法。」

呆了半晌,宋錢略感輕鬆,應道:「既然公子有心在糧食上做文章,我立即派人去查糧食市場的情況,最好再派個人去古馬城,讓樸大將軍幫著查一查以糧食為主的商隊情況。」

「對,是該派個人回去。」葉歆的思緒突然活躍起來,在屋內踱了幾步,沉吟道:「雖然西面出口被鐵涼軍控制,但這些年西面受到雪狼關的阻擋,糧道應該在東面,由古馬城往南可以直出龍口關,進入眠月大陸的中腹地區,糧食的運送也較為方便,因此一定要控制從東面進入古馬城的糧隊,讓他們協助我們的計劃,當然,商人以利為主,我們也要讓他們看到合理的回報。」

「公子說的太對了。」

「再者,雖然荒漠蒼涼,但不會沒有糧食生產,因此我們還需要控制幾大糧食產地,如此一來,內外供給都掌控在我們手上,只有這種籌碼才有力量擊倒姚跋。」

宋錢原本只想著控制糧食市場,葉歆卻想到控制糧食產地,以圖連根拔起,下手更狠,不禁又是一嘆,發誓這輩子與誰做敵人都行,就是不能與葉歆為敵,否則會死得很慘。

葉歆道:「這樣吧,我連夜趕回古馬城,你留下打聽消息,我回來後要立即見到資料。」

宋錢勸說道:「資料沒有問題,只是這種天氣怎能讓公子跑回去,還是找個人回去吧?」

「不行,樸哲現在是大將軍,派個下人去通知他固然可以,但不夠尊重,而且情況有變,也許需要更多的時間,所以我想安排一些事情。再者,想控制糧食產地不是易事,我們手中無人可用,需要一小支精銳士兵協助,以備不時之需。」

一番理由讓宋錢無話可說,只能點頭答應。

俄巴老人知道葉歆要立即起身也很意外,勸阻無效的情況下,只能安排好馬車,又找來一名最誠實可靠的車伕駕車。


深夜。

空曠蒼涼的荒漠大地上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與之相應的是不斷呼嘯掠過的狂風。車裡掛著一盞精緻的油燈,在黑暗中分外顯眼,如一顆緩慢掠過的流星。

「公子,甚麼事這麼急,為甚麼要連夜動身,難道不能等明天天亮嗎?」冷風颼颼,四周昏暗,即使是經驗豐富的車伕也不免感到不安,只好用說話來打發時間。

「有急事。」葉歆並沒有說出真正的理由,荒漠天氣異常,尤其是冬天,暴風雪往往把道路封鎖,積雪也會改變原有的道路標誌,面對這樣的環境,只有及早上路,趕在暴風雪來臨之前趕到有人的地方,否則會凍死在荒漠中。且他自幼愛讀書,對於天氣也有研究,覺得將會有一場大型暴風雪降臨,如果不能如期趕回古馬城,整個計劃將會被推遲至少十天。

「哦!」車伕不知道他的身分,見他語氣平淡,似乎不願多說,也就不再相問,打了幾個哈欠,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酒壺,猛的往嘴裡倒了幾口烈酒。

突然,一絲奇光射入車伕眼角,他愣了愣,驚訝地朝光芒的方向望去。

「甚麼事?」葉歆從車裡探出頭。

車伕勒住馬車,朝光芒的方向指道:「公子,您快看呀!那是甚麼光?好奇怪呀!」

葉歆順著他的手望去,極遠處的黑暗中閃爍著一顆比星星還要明亮的光點,晶瑩的光芒雖遠,看在眼中卻像是近在咫尺,彷彿極天之光。

「好美的光芒,想不到天下竟然有此等景象,夜行雖苦,但有此光相伴,值得、值得啊!」

車伕正感到害怕,沒料到葉歆卻高興起來,大感詫異,問道:「公子,這種邪象有違常道,一定是妖孽作祟,您怎麼還這麼高興?」

「妖孽!」葉歆哈哈一笑,指著光芒處揚聲道:「天下最大的妖孽就是我們這些人,劈山開河,掘礦伐木,甚至自相殘殺,哪一樣不是在毀天滅地?」

「我們是妖孽?」車伕聽得一臉茫然。

葉歆知道他不明白,不再多說甚麼,盯著光芒看了半天,竟然不捨得離開。

車伕在寒氣中哆哆嗦嗦地顫動著身子,想辦法讓自己熱起來,邊動邊問道:「公子,能不能換個時間再看?小人快冷死了。」

「換個時間?莫非你還想在這裡住一夜?」葉歆笑著調侃道。

「不、不!我是說下次。」車伕心裡嘟囔著道:「別開玩笑了,在這種鬼地方住一晚,不凍死也會被嚇死。」

「進車裡坐吧,裡面暖和。」葉歆彷彿著了迷似的,捨不得離開。

「真是瘋子,這光有甚麼好看?」車伕晃著腦袋鑽入馬車裡。

葉歆當然不只是為了美麗的光芒,當第一眼看到它,他就意識到這不是天象,而是人為。普通人認為那是妖光倒也沒錯,但他是修道者,想像的空間遠比普通人要廣,凝心能呼風喚雨,他自己能取木之精華入藥,自然也有人能放出這種光芒。

天下大亂之後,修煉之人似乎並未因此出山,由此可見數百年的禁令影響深遠。葉歆雖然一心開禁,只是局勢混亂,民心不穩,任何異變都可能會被敵人利用,成為打擊民心的器具。

「此光遠至數十里,施術者一定不是等閒之輩,可惜我有事在身,耽誤不得,否則一定要去看看是何種奇術。」

車伕把頭探出車簾問道:「公子,您看夠了吧?」

「走吧!」葉歆深深地看了一眼極北方的強光,然後登上馬車。


匆匆三天,葉歆終於又趕回古馬城。

樸哲正忙著安排陸續到達的軍隊,突然聽聞他回來,以為發生了甚麼意外,連忙趕到西門,見葉歆只帶著一個車伕回來,不禁大為詫異。

葉歆見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驚愕之色,微微一笑,安撫道:「樸兄,上來吧,我們邊走邊談。」

樸哲微微鬆了口氣,笑著擠入馬車,屁股剛沾墊子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大人,您怎麼又回來了?是不是遇到甚麼麻煩?」

葉歆含笑道:「沒甚麼,只是計劃有變,需要有些安排,所以回來做準備。」

「哦!」樸哲聞言才放心,臉上的緊張神情也隨之消失了,恭敬地道:「大人儘管吩咐。」

談及正事,葉歆臉色一正,沉吟道:「近來天氣不佳,似有大型暴風雪將至,因此我必須連夜往回趕,以免耽誤那裡的事情。你現在就去挑選五百名精銳士兵,換上草原牧民的裝束,只帶些馬匹和糧食,嗯……不要帶任何兵器。」

樸哲不明所以,卻沒有多問,欠身應道:「屬下立即去辦,大人一路勞頓,請到府中休息。」

葉歆點頭道:「你去辦吧,我先去看看玉霞她們。」

提起兩位少女,樸哲忽然笑了起來,道:「這位女皇帝的確與眾不同,整日四處遊逛,一點也不像皇帝。」

葉歆笑道:「她這皇帝是我硬推上去的,我也答應過不讓她處理政務,因此才把她帶出來,你可別小看她,說不定將來她還能幫上小忙。」

「哦!」樸哲沒想到過那嬌滴滴的小姑娘能幹甚麼,聽了倒是有些好奇,「皇上在觀雪台賞景,我讓僕人引您去。」

「不必了,我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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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23:03:23 |只看該作者
觀雪台建在城外一座小山坡上,本是眺望荒漠道路的哨站,因為風景美麗,又沒有戰事,所以被以前的城守改名觀雪台,專用來賞景。

「師父!」見到葉歆突然出現,玉霞高興地衝了過去,滿臉好奇地問道:「你不是去了荒漠嗎?怎麼又回來了?」

「有點事要辦。」葉歆抬眼眺望遠方,只見天晴地闊,視野極遠,可以望見皚皚白雪鋪成的大地。

「這裡的風景好美啊!」玉霞嫣然笑道。

「喜歡就好,我還怕妳嫌悶呢!」

「樸哲將軍招待得很好,日子過得自由自在,城裡沒有人管我是皇帝還是公主,最多說幾句粗俗的笑話,一點壓力也沒有,這種感覺真好。」

葉歆默默地點了點頭,眼睛又向北望,再往北走百里就是茫茫冰原,是個冰雪構成的世界,傳說中的人間絕境,沒有任何生機。他指著北方道:「有一位火行道士曾經告訴我,他曾踏上冰原,但感覺到不祥之氣,而且火由木生,那裡是死寂的冰雪世界,無木可取,對火行道士極為不利,所以沒敢再往前。」

「是嗎?」玉霞十分好奇,踮起腳眺望北方,腦海裡幻想著冰原的風光,「真想去看看。」

突然,樸哲的一名親衛突然衝到觀雪台上,急聲道:「啟稟公子,樸將軍請您務必立即回去,有重要事情相商。」

「重要事情!?」葉歆微感詫異,但沒有細問,帶著玉霞和秋劍一起回到樸哲臨時的大將軍府。


樸哲正與巴巖松在廳中說話,見葉歆出現,立即站了起來。

葉歆見兩人神色凝重,沉聲問道:「發生了甚麼事?」

「大人,夫人從朝中送來消息,說是懸河城突然添兵十萬,黃延功受到的壓力驟增,請大人定奪。」樸哲皺著眉頭稟道。

「添兵!?」葉歆的神色放鬆了許多,苦笑著搖了搖頭,嘆道:「這個柔兒,她現在才是大臣,我不過是個閒客而已,居然這麼遠都來請示意見,豈不是把朝中的那些大臣都當兒戲?何況那些謀士文臣也會有意見。」

樸哲沒想到葉歆不但不關心,反而發起了牢騷,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

巴巖松反應快些,含笑應道:「這也是尊敬您的表現。」

「荒唐!這是軍務,變化只在朝夕之間,要是事事都派人來請示,這一來一往要花費多少時間,結果只會貽誤軍機。」

樸哲見葉歆似是真的不高興,吶吶地問道:「您的意思是?」

「這是軍務,兩位丞相和兵部尚書難道都是擺設嗎?我一會兒寫封信給她,軍國大事讓有司衙門處理,她這個內大臣只管宮中事宜,其他的事不要隨便插手,這事我絕不會回信,免得壞了規矩。」

樸哲沒想到葉歆竟然直言斥責,心中駭然,卻又極為佩服,若是換成自己,只怕會委婉一些,甚至按照要求回應。

葉歆並不想斥責妻子,但事關朝廷,她既然身為朝廷官員,就要按照朝廷的制度辦事,現在她居然透過一位將軍把消息遞出,不但有違官制,對她也不利,更重要的是妻子不懂兵略,如果自己真的把意見給她,也許她會借用自己的影響力趁機干涉軍務,雖然是出自好意,但若其中有任何變化,就會誤人誤己。

「大人,您多少也該表個態,懸河城畢竟是要地,再有任何閃失,天馬草原可就危險了。」

葉歆淡淡地道:「不必擔心,這不過是鐵涼的虛張聲勢而已,鐵涼國兵力大約在二十五萬左右,聽聞其國主趙和領大軍南攻順州,已是節節勝利,斷不會棄之北進,而鐵涼國中十分空虛,還要固守青狼關,以免屈復清突然變卦,因此不可能添兵。」

「哦!」樸哲和巴巖松聽得連連點頭。

葉歆忽然皺了皺眉頭,沉吟道:「不過此事倒非不可慮,紅烈常用詭詐之術,此次突然發放消息也許別有所圖。」

「您是說他們已經開始移兵鬼方?」

「我看大有可能,懸河城大約也只有十萬人,若是引兵從鬼方偷襲我地,至少要四五萬人,因此懸河城最多只剩五萬餘人。我軍軍力相若,但鐵涼多是騎兵,不善守城,而我軍主要是步兵,最擅長攻城戰,紅烈身為名帥,不會不知。此舉是紅烈的虛張聲勢之計,用意十分明顯,無非是逼肅州軍調往懸河城外,他們便可輕鬆通過鬼方,然後殺入毫無防備的區域,這種詭計並不高明,夜寒等人並非察覺不到。」

樸哲眼光大亮,興奮地道:「我軍若是趁此攻擊懸河,豈不是一戰可定?」

「我不在前線,不知動靜,一切都只是猜測,也許這是敵人的計中計,因此我不想隨便做出判斷。」

「計中計?」

「紅烈一直想突破懸河走廊,但我軍防守極嚴,黃延功治軍有方,非輕易可取,因此想以計誘我出戰。」

「大人說的對,很有可能是這樣,紅烈知道大人思考敏捷,普通計策騙不過您,因此故意讓大人識破計策,利用將計就計的心理誘我們上當。」

巴巖松嘆道:「若真是如此,這個紅烈實在太厲害了。」

「鐵涼一代名將,豈容小覷?」葉歆心裡頗為煩惱,紅緂的事像魔咒一樣鎖著腦子,對小兒子的歉疚感也在與日俱增。

「大人,五百名士兵已經點撥好了,不過這樣走在沙漠有點太明顯了,我看可以扮成商隊。」

「嗯……他們是牧民出身,不像商人。這樣吧,你讓每個人背上一些乳酪和羊皮,我先行一步,讓宋錢出來迎接,這樣也許好些。」

「好!」樸哲轉頭道:「巴巖松,你現在就去辦,我陪大人坐坐。」

「是。」


天武城,天龍朝舊皇都,依然殘留著往昔的繁華,只是黯淡了許多。

在向外擴張的道路上,張全幾乎沒有遇上任何有力的敵人,大軍所至之處,那些自立的小勢力,或是自己瓦解,或是逃逸,無法產生阻力,因此他輕鬆地囊括十幾個府,地盤已是不小,十幾萬大軍足以牢牢控制這片區域。

雖然地盤日漸穩固,但張全的心裡並不安穩,一則他個人的聲望依然是毀譽參半,兩次廢帝嚴重地打擊他的威信,短期內難以挽回,以至於官員對他的信任度也受到影響,民心和士兵的士氣都有下跌的趨勢,他不能不防。

另一方面,周圍強敵環立,對他的地盤造成潛在的威脅。北面的龍天行自從以薄弱兵力擊破蘇劍豪和銀雪帝國兩大勢力後,聲望與日俱增,在民間更是聲名遠播,成為自蘇劍豪、葉歆之後出色的英傑。

龍天行勢力以北是銀雪帝國,雖然兩者相互箝制,但難保不會有合作的一天,而張全對眠月河沒有任何控制力,只能固守綿長的河岸以防不測,但這樣的安排牽制了大量兵力,以至於削弱了其他方面的防禦能力。

同時,西面的蘇家正在向東及向南擴張,暫時還沒有任何接觸,但這種情況不會維持太久,當蘇家把寧州和海州剩下的小勢力吞併之後,與張全的疆土就會相鄰,直接的衝突也會隨之產生。即使蘇劍豪六元及第時聲譽蒙上厚厚的灰塵,畢竟也是一代名士,張全不敢太小看他。

依然金碧輝煌的皇宮中,張全和所有的親信緊張地商議著下一步的舉動。

「我們現在已有十數個府,地盤不算小了,我看應該先休養生息、固培國本,然後再圖擴張。」

「不,天下大亂,正是擴大地盤的好機會,我們不能坐在一旁看著外人撿東西,一定要比他們更快。」

支持這兩種意見的人各占一半,形成了對峙的兩派,然而兩種意見都有道理,使張全猶豫不決。

「皇上,出兵吧!」

「皇上,不能出兵,還是派使者結交清月、鐵涼等國,這叫遠交近攻。」

張全沉吟了很久,抬眼看了看站在百官群中的凌玄鶴,問道:「凌愛卿,你素來足智多謀,為何一言不發?」

凌玄鶴年紀輕輕,卻已是張全的親信,被任命為文淵閣學士兼御書房大臣,位極人臣,見皇帝指名相問,他微微一笑,出班稟道:「皇上,此兩言皆是善言,均可納之。」

「哦!」模稜兩可的回答讓張全哭笑不得。

凌玄鶴傲然掃了一眼在場同僚,微笑道:「遠交近攻是立國之本,自當施行,亂世中出兵擴張也是求存之道,而且四周還有一些小勢力,皇上大可派人去遊說他們歸來,此乃上策。」

「有理。」

「憑我朝如今實力,暫時不懼外敵。蘇家西有強敵,沒有實力來攻我朝,現在可以不慮,北面只要固守河岸,也沒有太大的問題。」

「哦!難道凌愛卿也傾向固守?」

「寧州還有幾座小城可以派兵占領,不過不要太快擴張,以免刺激蘇家,把矛頭指向我們。臣覺得最大的威脅不是龍天行,也不是蘇家,而是葉歆和他擁立的天龍新皇。臣這幾日在街上巡視,聽到不少閒言碎語,都在指責皇上您,原因只有一個,天龍朝雖然混亂,但百姓的忠心不減,長此下去,士兵和官員都會受到打擊,後果非同小可。」

張全重重地一拳捶在御案上,「愛卿之言極是,只是葉歆與我國並未接壤,不可能領兵去攻。」

「臣有一計,可不費一兵一卒,鬧得他人仰馬翻。」

「愛卿快說。」

凌玄鶴自信地笑了笑,侃侃說道:「如今天武城中有許多天龍朝的宗室,這些人原本被承明皇帝擠壓,後來又被赦回京城,但一直未被重用,都閒在家中。這些人平日無所事事,經常到酒館茶舍胡說八道,污辱我朝,但殺不勝殺,因此未加理會。臣的意思是把他們連同家小親屬一起趕出城,送往天龍新皇的都城。」

「此計是可以減少麻煩,但對葉歆似乎沒有任何壞處,還增長他的氣勢。」

「非也。」凌玄鶴微微一笑,道:「葉歆擁立新皇無非是做個傀儡,並非真心要立,皇權必然被架空,日後也一定會篡位自立。新皇帝是個女人,又聽說與他交往甚密,其中有甚麼曖昧之情也未可知,因此動搖不了他的根基。但這些江氏宗族則不同,他們若去到肅州,一定會以皇室自居,一些親近皇室的將領官員也會傾向他們,自然會形成新的力量與葉歆抗衡,甚至引發內部分裂。如此一來,必然大大削弱葉歆的兵力和氣勢,周圍那些虎狼之師絕不會坐失良機。」

「好個借刀殺人之計,凌大學士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張全聽了龍顏大悅。

凌玄鶴傲然道:「天下都道蘇劍豪與葉歆兩人為天下奇才,舉世無雙。蘇劍豪兵敗河北,雙龍城前也久攻不下,休了妻子卻成全了別人,此人絕非良才。因此唯有葉歆一人可謂良才,此人白手興家,經歷無數波浪還能屹立至今,的確有些才華,只有這種人才配做我的對手。」

在場諸人都能感覺一股沖天的傲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無不竊竊,看不慣的大有人在,當然也有欣賞他的人。

「這個凌玄鶴,實在太囂張了。」張全雖不是妒賢之人,但也忍不住有反感。


成功脫離官場,聲譽地位對葉歆而言無異於荒草碎石,毫無用處,他此時想的就是吞下兩塊富甲天下的寶地,為兒子把肅州的根基打穩。

荒漠的天候異變太多,葉歆雖然料到有大型風雪,但沒有想到來得這麼快,走到離芒野城還半天的路程時,天色驟變,大雪伴著狂風呼嘯吹來,轉眼間把平和的荒野變成風雪的煉獄。

「公子,這麼大的風雪,我們躲一躲?」

葉歆摘下頭上風笠朝四周看了看,只見滿眼雪花,能見度不到十丈,無法辨明方向,點頭道:「好吧!」

雖說要找地方躲避,但這一段荒漠十分平坦,連山都沒有,再加上能見度極低,要找一個可以藏得五百人的地方十分艱難,而且方向不明,一旦走錯會有迷路之險。然而風雪實在太大了,葉歆領著五百人艱難地找到一處可以藏身的窪地。慌忙紮好營寨後,士兵們迫不及待地鑽入帳篷,甚至連馬和車都一起藏入帳篷。

「有馬被吹走了!」風暴中突然傳來驚叫聲。

「甚麼!」葉歆所在帳篷內的人都跳了起來。

「別擔心,這次帶的是乳酪,四周即使刮上十天十夜的暴風也死不了人。」領兵的千總克渾笑著安慰道。

士兵們哈哈一笑,神色都變得輕鬆了。

葉歆很高興,面對如此惡劣的環境,眾人還能保持這份輕鬆,說明這群草原牧民出身的士兵的確很出色。

克渾遞了塊乳酪給葉歆,笑道:「公子,您住在城市,不明白草原的冬天,那裡與這裡沒甚麼區別,漫天的風雪,最好就是躲在帳篷裡喝酒吃烤羊。」

葉歆接下乳酪細細地咀嚼著,眼睛不斷地在士兵的面上掃過。這些純樸的平民本應留在自己的家中與妻兒父母相聚,現在卻陪著自己在這天寒地凍的荒野中避寒,心裡不禁感慨,天下大亂中受苦最多的莫過於這些平民。

風暴沒有片刻停歇,呼嘯之聲讓葉歆無法入眠,躺在地上發呆。身邊的士兵對於這種天氣習以為常,都睡得很沉,就算天塌下來也毫不在意。

因為無所事事,葉歆的腦子裡想到了許多事情,往事一一回味,倒也可以打發時間,忽然,他想起來時遇上的奇光,似乎也是在這附近出現,心中不由地一動,忖道:「是誰在這種地方釋放力量呢?難道冰原有人?還是有甚麼人特意在這種地方修煉呢?」

冰原,到底是甚麼樣的世界呢?朱雀上師說過那裡有不祥的感覺,既有這種感覺,也許冰原沒有人跡,但在冰原的某一處住著不為外人熟悉的生命也未可知。

冰原之後又是甚麼世界呢?對了,好像在遙遠的地方還有一個西方大陸,那會是甚麼樣的地方呢?那裡有神秘的魔族與魔法嗎?

他忽然苦笑了一聲,搖頭道:「這塊大陸的事情都沒解決,哪還有時間去想別的世界?看來我真是閒極無聊。」

突然,一絲奇光像閃電般在帳篷外穿過,瞬間又消失了。

「是人!」葉歆猛的跳了起來。

光芒沒有再出現,帳篷內又恢復了黑暗,耳邊隆隆的風暴聲依舊。

葉歆走出帳篷,被冷風一激,神智更加清醒,回想剛才一剎那的感覺,那道光不只是光,而是人。

「甚麼人竟有這種力量?那不是五行道術,難道是八卦道派?還是……」葉歆迎著風雪矗立在帳篷前方,風暴太大了,即使遠處有光也看不見,但他卻彷彿能看到那不可觸摸的光芒在空間裡滑動,不受任何束縛。

「公子,您怎麼出去了?外面太冷,還是進來吧!」克渾探頭喚道。

「不必擔心我,我沒事,你去睡吧!雪停後還要騎馬趕路,我坐馬車,隨時都可以睡,而且……」葉歆轉頭望著風雪深處,光芒的出現並非偶然,上次也是在這一帶附近,說明北方有著神秘的力量或是人物。

克渾不明所以,又不敢多問,只好懷著滿腹好奇退回帳篷。

「光芒!」葉歆突然跳了起來,因為那束謎一樣的奇光再次閃爍,他不加思索地施展出遁術,憑著記憶中的方位向前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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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23:03:56 |只看該作者
漫天的風雪中,一個看不見的身影追隨著一縷時隱時現的光芒狂奔著。葉歆雖然還年輕,但這次並非一時衝動,一個人竟能化身入光,這是他從未見過的能力,身為修道者,不能不為之動心,更重要的是他正在研究靈術,一切都在摸索之中,任何形式和種類的力量都可能會對靈術有所幫助。

光芒似乎也感覺到他的存在,時快時慢,像是在引領他朝著某個方向奔走。

葉歆也意識到光芒的反應,心裡多少有些顧忌,但沒有放棄,依然緊緊跟隨在後,因為他相信一個能在這種環境生存的人,一定有奇特的能力,而這種人對於外界的權力和利益都不會有太大興趣,自己與他自然也就沒有任何衝突的地方。


奔走了不知多久,天空漸漸有些微光,似是天亮了,但漫天風雪依舊張揚,狂風用咆哮展示力量,環境並沒有改變,荒漠冬天的真正威力在此刻表現無遺。

「噫!」狂奔中的葉歆突然止住腳步。

暴風雪彷彿遇到了天然的阻礙,失去了霸王的神采,被迫停了腳步。只見風雪中一座高大的黑影矗立在大地上,像是鎮守天界的諸神,不容外力踏入半步。

「這是甚麼地方?難道是天邊?」雖然有些荒謬,但葉歆無法不這麼想,因為一切太奇怪了。

光芒在黑影前方停了下來,像是在觀望葉歆的舉動,一閃一閃,彷彿指引天路的星星。

「既然來了就沒有退縮的必要。」葉歆有的時候也會放棄冷靜沉著的文士形象,化身為一名勇士,面對奇異的天象,他沒有退縮。

黑影越來越高大,如同水墨畫中的高山,然而走到近處,黑影反而不見了,只有濛濛的白霧,視線比剛才還要模糊,只是風雪聲小了許多。

「好像進了一個峽谷,不知前方會是甚麼樣的世界呢?嗯,我似乎一直在往北走,也許已經進入了冰原。」

冰原,一個被世人漠視了數百年以上的名字,只因它的冰冷。對於葉歆來說,冰原卻是一個神秘的世界,因為在《眠月遊記》中,藏著一段簡短而有趣的文字:「冰的世界,謎的世界,也許是生,也許是死,也許是回歸之路,也許是不歸路。」

在峽谷中穿行了大約兩個時辰,前方霧氣漸散,一陣莫名的清香隨著白霧飄入葉歆的鼻子裡,清神怡心,狂奔的勞苦頓時消失了許多。

「好香啊!」

感嘆聲未落,眼前的一切卻讓這個見多識廣的青年目瞪口呆,久久不能作聲。

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山谷,四周的高山脫除神秘的面紗,顯得巍峨高聳,直接長空,將外部的風雪全部擋住。與外面的寒冬相比,谷裡正值春暖花開,山間坡地上群花盛放,白的芍藥,紅的牡丹,粉的海棠,林林總總,美不勝收。坡上綠樹成蔭,鳥鳴悅耳,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猶如仙境一般。

「這……這裡是甚麼地方?難道我在做夢嗎?」

葉歆知道自己不是個愛作夢的人,眼前的一切絕非虛幻,正是這種真實感才令他驚愕,冰天雪地中出現這個美麗的地方,若非天意,就是人力所為。

「人力?」他喃喃地念叨著,世上若有人能營造出此仙境,那一定是仙人。

「你是甚麼人?」

沉穩的聲線令葉歆顫了顫,轉眼望去,一名男子正站在樹邊凝視著自己,眼神中雖然沒有敵意,卻有戒備之意。

「原來這裡真的有人居住!」

葉歆按捺住心頭驚訝,細細地打量起男子。男子大約三十歲,長得眉清目秀,也許是長年生長在這種世外仙境,皮膚光澤紅潤。他身上穿著一件長袍,樣式與普通人的長袍有些區別,似是用絲綢織成,皓白如雪,胸前有一個金色的圓形圖案,似是太陽,襯托著他更加玉樹臨風。

男子也在打量他,眼中滿是好奇。

「居然能跟到這裡,你的速度好快啊!」

「你也不慢!」男子語氣溫和,因此葉歆也還以和善的微笑。

男子英俊的臉上展現出優雅坦誠的笑容,道:「曾經有人嘗試追趕我,但大多數追到中途就放棄,有的跟得久一些,最後似是因為力量不濟,也沒有成功,你是第一個進入這歸谷的人。」

「歸谷,好傷感的名字啊!」葉歆疑心盡去,展現更加自如。

「我沒有絲毫惡意,既然來到這裡就是我的客人,歡迎你。」男子伸出右手。

「擅闖貴地,請多見諒。」葉歆與他握了握手,轉眼望向生機盎然的歸谷,心裡又是一陣慨然,若能和妻兒父母一起在這種地方生活,實在是人生一大樂趣,然而一個人卻顯得太孤單了。

男子洞穿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指著山谷介紹道:「這谷裡有許多溫泉,周圍高山環立,風雪吹不進來,所以四季如春,樹木常綠,可以說是個世外桃源。」

葉歆讚嘆道:「這裡真美,環境清幽,我從未想過冰雪之地會有這種美景,實在令人驚訝啊!」

「是嗎?」男子住慣了,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因此顯得不太在意。

「你一直都住在這裡?」

「嗯!」男子忽然緊盯著葉歆,道:「你剛才來的時候我根本感覺不到。」

「你感覺不到?」葉歆吃了一驚,若男子是修道者,應該能感應到遁術,雖然自己靠的是新的力量,但原理沒有區別,男子既然感覺不到,說明他不是道士。

「你停頓的時候我才見到,其他的時候我甚麼也感覺不到,只是心裡有所懷疑,因此不時地停下來回頭觀望。」

「原來他不是察覺到我的動靜,只是因為心裡的陰影。」

「我聽說外面有一種奇妙的力量叫道術,還分甚麼五行、八卦、陰陽、四象等等,你練的是不是道術?」

「道術!你不會?」葉歆緊盯著他,知道五行道術並不奇怪,然而八卦、陰陽等道派早已消失,大部分修道者都不知道這一點,如果不是親眼見過八卦道派的修道者,他也會有所懷疑。

「當然不會,我不是道士。」男子搖了搖頭。

「哦!」葉歆大感驚訝,世上除了武和道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力量,而這個人顯然不是學武之人,現在又自稱不是道士,那他所施展的力量就更加神秘了。

忽然,一絲靈光閃入葉歆腦海,「難道是那個?」

他猛的望向男子,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驚愕。自從在靈樞山解開《天嵐真經》之後,魔法變成一個大謎團,一直藏在他腦海深處,後來學會了吸取魔法元素,使道力得以暴漲,對魔法的好奇心更重,心裡經常想起那塊神秘的西方大陸,單憑魔法元素就可以激化道力,可見魔法的力量絕非等閒。

男子從葉歆深邃的目光找到各種不同的意思,詫異地問道:「你怎麼了?」

「難道是魔法……」

葉歆自言自語的呢喃聲傳到男子的耳中,令他神色驟然大變,兩眼直愣愣地盯著葉歆,迷惘的目光中藏著驚愕和不解,世上知道魔法的絕無僅有,這也是他不願意出現在世間的原因。

「你……你竟然知道魔法,你到底是甚麼人?」

葉歆沒有直接回答,眼睛緊盯著男子喃喃地道:「果然是魔法,我以為魔法已經隨著魔族滅亡了,沒想到眠月大陸上居然還有人學會。」

「你是從甚麼地方知道魔法的?為甚麼?快說!」驚愕、緊張,男子被話語一再刺激,整個人失去了理性,不斷用手指著葉歆大聲斥問。

葉歆見他如此緊張,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那本從不離身的《眠月遊記》。

「這是……」看到書面上符號式的魔族語言,男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著,無力的手臂一寸寸伸向書本,直到指尖觸至書皮。

葉歆不願隱瞞,坦然解釋道:「我曾讀過一本魔語寶典,因此學過一些魔族的語言,這是偶然得來,描述眠月大陸的地圖。」

「原來是眠月遊記!」男子眼中精光大放,迫不及待地把書打開,嘴裡不停地念叨道:「聽說這是魔皇親筆留下的寶物啊!」

葉歆觀察著他,從他見到書開始,就像是注入了一種奇妙的動力,整個人由冰一樣的冷靜變成火一般的躁動。

「這個人到底是甚麼人?難道是當年魔族的後裔?無論如何,他對魔族語言如此熟悉,一定和魔族有關。」

「魔族,到底是甚麼樣的一個種族呢?居然要把魔族的歷史從世界上抹去,看來當年的那場變故一定很壯觀。」

男子漸漸從激動中回復,再次盯著葉歆打量片刻,問道:「你剛才說甚麼?魔語寶典?你見過魔語寶典?」

「不錯,是魔語寶典,難得的好東西,沒有它實在看不懂這麼高深的文字。」葉歆還是一副輕鬆之態。

男子仰頭望著天空,嘴裡喃喃地嘀咕道:「想不到世間還有這麼多魔族資料,看來還有人沒有忘記當年的事。」

「當年?」

男子沒有回答,依依不捨地低頭看著《眠月遊記》,半晌後才交還給葉歆,沉聲道:「那是幾百年前的一段往事,世上知道的人恐怕已經沒有幾個了。」

「哦!」葉歆對歷史很有興趣,尤其是那一段被刻意抹殺的歷史──魔族的出現、天崩地裂的大戰、魔族悲慘的結局──所有的一切都吸引他。

男子指著歸谷深處道:「一起到小舍去坐坐吧!那裡說話會舒服一點。」

「嗯!」葉歆突然發現男子的神色變了,眉宇間染上了淡淡的哀思,似是因當年的那場歷史而易。


沿著滿是野草的小路走了約一炷香的時間,一間雅緻的小屋出現在葉歆面前。小屋用木頭搭成,但形式及外觀與眠月大陸的截然不同,看上去別有一番風味。

「請進!」男子站在木屋前朝葉歆招了招手。

「謝謝!」葉歆站在門口朝四周看了看,讚道:「這裡實在很不錯,感覺身心都很舒服。」

「是嗎?」男子抬眼掃視了一圈,神色間有些無奈。

葉歆明白他的無奈在於孤獨,一個人困守在這種地方,除非是天生喜歡孤獨的人,否則即使再美的地方也會變成地獄。忽然,他意識自己有生以來從未孤獨過,陪伴自己最久的除了父母外,就要算冰柔了,以後還有凝心、紫如、紅緂,雖然其中經歷了許多事,但有她們的存在,讓寂寞和孤獨遠離自己。

「進去坐!」男子對他越來越客氣,長久的孤獨是重要的一個原因,再加上葉歆手中的那本《眠月遊記》,親切感就更濃了。

屋內很簡樸,沒有甚麼用具,只有些魚乾和水,還有些植物,似乎也是食物,其餘只有一張木板床,一張木樁製成的桌子,還有一個架子,架上放著幾本書,都很破舊,像是被經常翻閱,因此書上一點塵也沒有,反倒是書架空處沾滿灰塵。

「屋子簡陋,請別見怪。」

「這裡很好。」葉歆掃見書架上的書籍,心裡很是好奇,問道:「對不起,我能看看你的書嗎?」

「當然可以,這幾本陪伴了我很久,已經很破了,我正想找些紙筆來重抄一遍,但又不想與城鎮打交道。」

「有空我送些紙來。」葉歆善意地笑了笑,隨手抽出一本黃皮書。

書又厚又重,表面上沒有任何修飾,只有幾行魔族文字,大部分的字他不認識,只認出「魔法」兩個字。

「那是光明系魔法。」

「哦!光明系魔法!」葉歆聽過魔法中的光暗水火風土六系,但對其中光明和黑暗兩系十分不解。按道術來分,天下萬物都可化入五行,即使是八卦也可以用五行來表示,但光明和黑暗在五行之外,形象虛幻,無法想像是甚麼樣的力量。

對於他的反應,男子已習以為常,這個青年並不像外形那樣瘦弱,深沉的目光讓人有一種莫名的壓力,彷彿自己會被隨時看穿似的。

葉歆沉浸在對魔法的好奇中,急不可待地打開書頁,密密麻麻的魔族文字像細細的螞蟻般排列著,讓看慣眠月文字的葉歆感到頗為頭疼,雖說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但這些年很少再看魔語書,就連《眠月遊記》也很少看,因此對魔語有些生疏,讀起來有些困難。

男子笑道:「那不是任何人都能看懂的東西,別看得頭疼。」

「這種文字的確很難記。」

男子讚嘆道:「單憑魔語寶典就能學會魔族文字,你已經算是天才了。」

看了一陣,葉歆抬頭說道:「對了,我叫葉歆,還沒請教您貴姓呢!」

「應斯。」

葉歆沉默了一陣,道:「聽說所有有關魔族的資料都被禁了,學會魔法的人更是聞所未聞,如果不是這次的巧遇,我還以為魔法和魔族已經絕跡了,有個問題不知當不當問?」

「你是要問我的身分和來歷吧?」

「嗯!」

應斯含笑道:「我不能告訴你我的來歷,但你可放心,我不是魔族。當年那種情況,整個大陸的人類像是被刷子刷過似的,沒有一個魔族成員能夠存活。」

「嗯!」葉歆微微有些失望,他一直想了解魔族從出現到滅亡之間的歷史真相,但現實中資料太少了,根本無法讓他了解那段神秘的歷史。

「雖然我不是魔族,卻和魔族有些關係,我的祖先曾與魔皇有著親密的關係,至於是何等關係,父親和母親一直保守秘密,說那是往事,沒有必要把祖先的舊事再翻出來。」應斯也有些悵惘。

葉歆淡淡一笑,指著書本問道:「這麼說你修煉的就是這種光明魔法?」

「嗯!算是吧!」

「算是?」

應斯不好意思地道:「我自己研究的成果,不知道對不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指教。」

「你一個人住在這裡不覺得孤單嗎?為甚麼不到南方,去有人的地方生活?」

應斯露出了無奈的笑容,搖頭道:「自從懂事以來,父母就要我永世守護在這個谷裡。」

「哦!這是為何?做為父母,應該不會希望看著兒女孤獨終老,此舉一定有甚麼用意吧?」

「用意倒是有,不過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我已經向過世的父母發過誓。」

葉歆歉然道:「對不起,我不該問。」

「沒甚麼,你不必在意。」

「如果沒有人來,難道你真的就這樣老死嗎?」

「當然不會,到了四十歲我就可以出去娶個妻子回來,然後讓下一代替我繼續守下去。」

「守下去?」葉歆好奇地望向大門,嘟囔著道:「居然要世世代代地守衛下去,看來這個谷裡一定有天大的秘密。」

應斯笑而不答,問道:「你剛才說道士,難道你是道士?」

「算是吧,不過現在有些區別。」葉歆笑著攤開右手。

應斯不明所以,驚訝地看著葉歆,半晌之後,他的表情變了,從詫異變成驚愕,全因葉歆手上漸漸凝聚的藍色晶體。

「水系魔法元素,難道你……」應斯蹬蹬倒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坐在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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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23:04:22 |只看該作者
「我只能召喚水元素,但不會魔法,也不知道如何使用,不過對於水元素倒是有些研究。」葉歆笑了笑,手指一撣,將水元素散去。

應斯驚嘆道:「想不到啊!世上還有人在鑽研魔法,我算是遇上同道了。」

葉歆惋惜地道:「可惜我只會這一點,記載魔法的書裡沒有任何魔法施展的方法,因此沒有辦法學習,這是我一直以來引以為憾的事情。」

「水系魔法?」應斯走到書架旁看了一陣,搖頭道:「對不起,我這裡只有光明系魔法,還有些無用的小型火系魔法,至於水系嘛……對了,好像有幾個小魔法,不過作用不大,威力也有限。」

「能給我看看嗎?」葉歆興奮地道:「我很想感受一下施展魔法與施展道術之間的差異,即使只是小魔法。請應兄傳授。」

「我不會,不過是書裡有介紹而已。」應斯笑著從架上抽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看樣子是手抄的。

葉歆接下冊子看了一眼,只見上面寫著《兒童魔法初識》,忍不住笑了起來,自我調侃道:「想不到我居然要從兒童書籍開始。」

「都是些簡單的東西,也許你很快就能上手,不過這本書是祖先留下,所以不能送給你。」

「嗯,我現在就想辦法記在腦子裡。」葉歆忽然想起針對姚跋的計劃,不由地暗暗嘆了一聲,苦笑道:「可惜我還有事,不然在這裡小住幾天倒是不錯。」

應斯張口欲言,但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暗暗苦笑一聲。

葉歆不再浪費時間,快速翻動手中的小冊子。裡面所寫的是六系魔法中最簡單的東西,而且文字簡明,讓人一看就明白,不愧是專給兒童學的魔法書。

「是這裡了!」翻到第二十五頁,葉歆終於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水系魔法……」

應斯不想打擾他,自己拿著光明魔法坐在床邊隨手翻著,眼睛不時掃向葉歆。這個初識的男子雖然看上去瘦弱,卻有著一種特別的氣質,柔中帶剛,靜中帶動,雅中帶俗,似乎擁有所有的特性,又似乎甚麼都不像。

葉歆的表情漸漸產生變化,雖然對魔法元素早有涉獵,但對魔法真正的研究還是第一次,手中的魔法都是最簡單的,他卻從中看到了魔法與道術的差別,駕馭與融合,這也是他當年領悟的。

「駕馭!力量真有那麼好駕馭嗎?」也許是對於道術有先天的偏好,葉歆始終無法對魔法產生太大的好感,尤其是注重控制魔法力量的力度。

「水壁、水箭、水甲,果然是最簡單的水系魔法,使用方法……也很簡單,大概可以記下。」

看著葉歆專注的樣子,應斯又笑了起來,問道:「你是甚麼人?怎麼會在這種天氣出現?」

「我?」葉歆抬頭朝他笑了笑,「沒甚麼大不了,只不過是個四處遊逛的小人物。」

「哦!」應斯雖然將信將疑,但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因此也就不再往下問。

「好了!」葉歆合上小冊子放回原位。

「這麼快?」應斯大吃一驚,葉歆從打開冊子到記完水系魔法,才用了不到一盞茶的工夫,能擁有這種記憶力的人絕不是等閒之輩。

「三種魔法,描述很直白,不耗精力。」葉歆若無其事地笑了。

「若是你能留下三個月,這裡的魔法大概都會裝入你的腦子裡。」應斯越來越欣賞這個青年。

「沒有必要那麼貪心,學習力量的使用只不過是一種趣味,如果真要應用,那才是悲哀。我希望不會有施展魔法攻擊的一天,不過那似乎不太可能,天下大亂,除非躲到這種地方來隱居,否則很難不捲入殺戮之中。」說到最後,葉歆不禁感到對人生的無奈。

「天下大亂?現在是甚麼年代?天龍朝滅亡了嗎?」應斯好奇地問道。

葉歆知道他一生都沒有與外人交談過,自然不會知道這幾年發生的變化,含笑道:「不能算是吧,天龍朝仍在,但是局勢已經變了。」

「是嗎?看來還是這裡好,沒有殺戮,沒有死亡,也沒有戰爭,一切都是那麼寧靜。」

葉歆一直嚮往生活在這種環境中,卻不是一個人,而是帶著妻子一起幸福的生活,然而現實距離理想越來越遠了,除非放棄妻兒,一個人遠避荒野,否則不可能達成這些年的夢想。

「柔兒!權力和地位真有那麼好嗎?不,妳是為了兒子吧?但是……」

葉歆並不認為兒子天生就喜歡權力,只不過是大人的意願決定了兒子的將來,也許換一個環境,兒子會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但自己與紅緂一段夢般的姻緣使他每次面對妻子總是有些歉疚,這也是他屢次遷就妻子的原因,雖然知道這對事情並沒有好處,但每次見到妻子,心就不知不覺變軟了。

「算了,這也許就是人生吧!既然為了他們母子,就算死也值得,還有甚麼需要計較的呢?我還真是固執。」葉歆自嘲似的笑了起來。

應斯見他神態古怪,似乎在想著甚麼,不禁有些好奇。谷內的世界實在太孤單了,以前沒有與外人說話,因此感覺還不太強烈,現在與外人相處了一段時間,一想到對方要離開,孤獨的感覺就像無數小針,不斷刺激著心神。

「城市到底是甚麼樣的,我真想去看看,可是向父母在天之靈發了重誓,我又怎能不遵守呢!難道真要等到四十歲?我今年才三十啊!還有十年時間……」

葉歆轉身朝應斯躬身一揖到地,含笑道:「謝謝你的招待,讓我看到了真正的魔法,也知道了許多事情,以後若是有機會再來看你。」

「我送你。」應斯突然感到別離的傷感,這種酸楚的感覺是他從未感覺到的。

葉歆感覺到應斯的變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著踏出小屋,目光掃向鳥語花香的歸谷,心頭一陣失落,想到雲錦山也像這裡一樣美妙,可惜回去的機會渺茫。

葉歆目光忽然掃視到一處谷口,似乎與來的時候不太一樣,心頭一動,正想多問,應斯忽然喚道:「請從這裡出去,我送你!」

「哦!」葉歆深深地看了另一側的谷口一眼,在那之後似乎藏著甚麼,也許這就是應家世代守護的地方,但他沒有多問,知道太多與自己無關的秘密並不是一件好事。

走到谷口,風雪聲再次傳來,與谷中的寧靜形成鮮明的對比。

應斯指著谷外道:「你一直往南走,也許可以找到原來的地方,不過風雪太大,帳篷太小,恐怕一時間難以找到,我每次都是直線行走,因此不清楚剛才的位置,這一點請見諒。」

「沒甚麼,我一定能找到,只是這裡……」葉歆很想知道這個谷的位置,但應斯從不見外人,這次已是破例,他未必肯把歸谷的位置向外人透露。

應斯果然猶豫起來,低著頭思索片刻,沉吟道:「這裡本應不讓外人進來,你是第一個,不過你學了魔法,算是自己人,若是你有興趣再來,你就在今天紮營的地方等待,少則五天,多則十天,我一定會出現在那裡,到時候再帶你進來。」

「好!」葉歆含笑揮手作別。

目送身影消失在霧氣之中,應斯的表情和眼神再次發生變化,此刻他並不知道,正是這個青年改變了他的一生。


天公像是被激怒了,漫天的風雪一直不停,而且越來越猛烈,能見度只有兩丈,要在這種環境下尋找帳篷絕不是容易的事情,差之毫釐,謬以千里。葉歆找了一整天,終於見到了躲在窪地的營地,士兵似乎發現他失蹤,不少人不斷地探頭出來巡視。

「大人,您上哪裡去了?我們差點嚇死了。」克渾幾乎高興地想哭。

葉歆感覺到真摯的感情,心裡感動,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頭,歉然道:「對不起,我有點事出去看看,累你們擔心了。大家休息吧,這場雪只怕還長著呢!」

「這麼大的風雪,想不到您能行動自由,我們這些壯漢都比不上,不愧是名動天下的人物。」

葉歆微笑道:「我有個藤魔的外號,這點小風雪算不了甚麼。」

「藤──魔!」克渾突然有頭皮發麻的感覺。

「睡吧!」葉歆和衣睡倒在軟墊上,腦子裡不斷回味著剛才的奇妙經歷。

「天地彷彿突然大了許多,眠月大陸雖然很大,但比起天地,還是顯得十分渺小,我似乎與其他人一樣,被眼前的一切束縛了,我該讓自己的眼睛看得更高更遠。」

「一個固守在偏遠山谷的家族,到底有甚麼用意呢?似乎應該與當年的魔族有關,但他又說自己不是魔族,也就是人族,然而人族應該與魔族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他學了魔法……難道他是為了魔族?可魔族不是已經滅亡了嗎?莫非西方大陸又有人來到眠月大陸?」

「跨越大海而來嗎?可是歸谷的另一個谷口通向何方呢?是西方大陸,還是茫茫冰原?歸谷這個名字,是真的歸路,還是期待的歸路呢?」

葉歆忽然搖了搖頭,苦笑道:「想太多也無益,眼下還要解決姚跋和這個被沙子包裹的金塊,真是頭疼啊!」


雪停是三天後的事情,再次上路,周圍的環境已經完全改變,地上的積雪越來越厚,鬆軟的雪地給行走帶來很大的難題,因此葉歆和五百名士兵又花了兩天才走完五十幾里路。

「終於到了!」看著遠處矗立在白雪之中的芒野城,士兵們彷彿看到了軟床和熱水浴,臉上都充滿了興奮。

葉歆卻有些緊張,之前見識過芒野城的防禦體系,雖然人數不多,但士兵做事有條不紊,很有章法,現下五百人突然出現,必定會引起懷疑和盤查,雖然早有計劃,但結果卻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公子,我們下一步怎麼做?」

「你們找個窪地等待,我先進城,再找個最好辦法接你們進城。」

「我們不是商隊嗎?又沒有武器,應該不會引起懷疑吧?」

「難說,這裡的城守不是等閒之輩,在這種天氣勉強行走本就有違常理,而且人數又這麼多,換成是我也免不了多想一些,即使放我們進城,也會派人監視,甚至是軟禁,如此一來不但不能有幫助,反而會拖累整個計劃。」

「原來事情這麼複雜。」克渾點了點頭。

「若是按我的意思,你們連城都不必進,直接尋找目的地,但我擔心士兵們經過幾天的風雪,無法支撐下去。」

克渾笑道:「這一點公子可以放心,我們都是在冰雪裡長大的人,雖然說行軍是苦事,但既然參了軍就應該聽從命令,何況是公子和樸大將軍的命令,我只有絕對的忠誠,絕無二話。」

「還是輕鬆些好,你們留下,我進城。」

短短兩天,葉歆已經掌握了三項魔法,唯一的難題就是召喚水元素的速度。


城門的守衛依然很嚴密,葉歆經過幾關盤查才得以進城,雖然大雪剛過,但芒野城中的積雪已被打掃乾淨,連房頂上的積雪也被清掃完畢,街上如往日般繁華熱鬧,酒館食店更是門庭若市。

看到這一景象,葉歆不禁感慨芒野城效率之高,赫洋的能力的確出眾。

回到客棧,著急的宋錢立即衝了出來,緊張地問道:「公子,您怎麼出去了這麼久?大家都在擔心您出了甚麼事。」

「暴風雪來得太快,我有些失算,不過時間還算充裕,士兵們在雪地裡等著,我們要儘快進行下一階段的行動。」葉歆臉色一正,抬腿走到宋錢的房間。

「公子,我們下一步怎麼辦?」宋錢倒了杯熱水遞給葉歆。

葉歆接過熱水捧在手上,問道:「我要的資料準備好了嗎?」

「是!」宋錢從枕頭下取出一張薄紙,上面密密麻麻寫著許多東西,「公子,荒漠都市中有七座是產糧之城,其餘都是礦石城或是像芒野城這樣的商貿城。」

「七座,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我們只有五百人,想控制這七座城似乎有些痴人說夢。」

「最近的是一座小城,名叫青田,是東面這片荒漠中唯一的糧食產地,不過聽說產糧之城的地位遠不如其他,因為主要的食物通過外面運往荒漠,因此產糧城的作用極少,聽說發展也很緩慢,再加上靠近出口,作用就更低了。」

葉歆微微笑道:「這樣更好,一個不受重視的小城,當外面糧食被封鎖的時候,它就會成為下金蛋的雞,我們如果能控制這七座小城,就能以食物征服這些桀驁不馴的軍閥,不過事情不會容易,你要有心理準備,最好是在明年開春播種之前完成工作。」

「屬下明白。」

葉歆喝了兩口熱水,覺得渾身都暖和了,隨即想起還在雪地裡的士兵,騰的站了起來,問道:「青田城離此多遠?」

「大約四五十里,雪地難行,大約要一天半至兩天的時間。」

「嗯,我明白了,現在立即起程趕赴青田城,你快去準備,我在城外等你。記住,這裡也不能疏忽。」

「是。」宋錢躬身行了一禮。


青田城,一座比芒野城要小許多的荒漠都市,城裡沒有大湖,只有十幾塊小湖遍布整個城。小湖之間溝渠很多,有的是天然形成,有的是人工開鑿的,周圍阡陌縱橫,房屋疏疏落落遍布在田野之間。

一進城,葉歆就被疏落的房屋以及大片農田嚇了一跳,青田城除了又矮又破的城牆外,根本不像一座城,倒像是一座被土墩圍成的大型農莊。

「好冷清的城市啊!與芒野城有天壤之別。」

宋錢苦笑道:「想不到這裡如此冷清,連個像樣的市集還不如,產糧城果然沒有人在意。」

葉歆笑道:「這樣更好,眼前的混亂說明管理者並不重視,也說明了這城的重要性,沒有人注意的地方最適合我們這些外來者,難道不是嗎?」

「是不是離芒野城近了些?萬一被發現可不好。」宋錢還是有些擔心。

「陰謀自然會帶來危險。」葉歆指著城西的一堆房子道:「你去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你的是商戰,我的是智戰,相互合作,定能收到奇效,因此你不必在意我做甚麼,只要做好分內的事就行了,其他的事我自會處理。」

「明白。」

「好了,你帶一半的人去市場,我和剩下的去看看這座城的防務,不過……」葉歆回頭望向沒有任何士兵看守的城門,不認為這裡有任何防務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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