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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peca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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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時之舞者]眠月魔情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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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23:06:08 |只看該作者
做為一個城,居民主要的聚居地在城西,那裡的土地最差,小湖也較少,因此興建起了市場和居所,城守的宅子和官衙也在那裡。

葉歆在城中逛了一圈,發現整座城竟然沒有一個士兵,只有幾名衙役在大街上閒逛,他心裡漸漸明白,芒野城是東面的第一道屏障,能成功通過那裡的軍隊不會來攻這樣的小城,而是會西進直取丹絡,所以此處沒有配置軍隊。

「看來天賜我良機,把這座小城送到我的手上,只是怎麼運用這城才合理呢?藏兵?不行。這裡離芒野太近,容易被發現,萬一引起丹絡的注意,反而會惹出大麻煩。」

「這片地區絕不能一個城一個城攻,這樣會把大軍拖在荒漠之中,肅州沒有這麼多兵力,只有一舉拿下整片區域才有價值,否則會把姚跋逼向紅烈那一方,後果不堪設想。」

「對了!魔法倒是可以考慮,只是那三種兒童魔法能殺掉姚跋嗎?萬一殺了他,引致地區分裂,情勢的發展就會脫離控制範圍,在大局不明朗的情況下,不能運用激烈的手段。」

「呵呵!感覺就像走在細絲上。」

面對機會,葉歆顯得十分穩重,畢竟這是重要的一步,關係到日後控制整片區域的戰略大事,不能輕率。

城池不大,宋錢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很快便帶著手下回到葉歆身邊。

「公子,我已經查清了,城裡的糧食果然不好賣,因為水土的原因,這裡所產的糧草收成少,質量也比不上外來的糧食,許多糧食都賣不出去,被藏在農家的地庫中,只要有人大量收購,他們會很樂意。」

葉歆含笑道:「看來這裡的一切都適合我們開展計劃。」

「是啊!利用糧食計劃,公子還能調集更多的軍隊進來,兩三千大概不是問題。」

葉歆沒有直接回應,問道:「城守在甚麼地方?」

「在那邊閒逛。」宋錢指向屋子最密集的區域,「由於沒有駐軍,管理這裡的不是甚麼大人物,只不過是個農民的頭領。」

「給你半個時辰,安排我和他會面,我想做一筆大買賣。」

「大買賣?糧食嗎?」

「不!」葉歆微微一笑,輕輕吐道:「買城。」


青田城的城守名叫成華,不是正統的官員出身,只是因為種田種得好而成為青田城的農民領袖,繼而被授與城守一職,但實際上沒有任何特權,只不過是一個負責把糧食從青田送到丹絡的監管人。

宋錢花了一點小錢,在城中最好的一間酒館設下了小宴,雖說是最好的,但酒館實在不怎麼樣,破舊的牆壁,缺損的桌椅,稀稀落落的客人,都說明這間酒館的現狀,唯一讓人感到舒服的就是乾淨整潔,以及窗外美麗的田園雪景。

「來了!」宋錢迎著大門的方向站了起來。

葉歆抬眼望去,灰色的大門走進一名男子,一身厚重的布棉衣,上面還縫著幾個補丁,頭上戴著破舊灰布棉帽,臉上經過歲月的洗禮,布滿密密麻麻的皺紋,怎麼看也不像是身居城守要職的官員。

「公子,看到了吧?他就是城守,只是沒權沒錢,不過是個管糧食的小吏而已。」

「有城守的名位就有用,你去請他來。」

「是!」宋錢很有禮貌地朝門口揮手喚道:「城守大人,請到這裡來。」

灰衣老人笑著揮了揮手,然後急步趕了過來,神色間完全沒有城守的傲氣,謙和地問道:「宋財東,甚麼事把小老兒找來?」

「沒甚麼,只是想在這裡做點生意,你是這裡的城守,怎能不請您這位城守大人?」宋錢笑著拉他走到桌邊,指著葉歆道:「這位是南面來的辛公子。」

「參見成大人。」葉歆朝成華微微欠了欠身。

成華知道自己的份量,也沒有把自己當過城守,聽了只是呵呵一笑,搖頭道:「我不過是個運糧官,負責把這裡生產的糧食運到各個城去,其他的事都不歸我管。你們進城時想必都看到了,這座城連一個士兵也沒有,有的只是農民。」

葉歆為他斟了杯酒,含笑道:「無論如何,你都是名正言順的城守,有事自然要和你商量。」

成華呷了一口,瞇著眼睛享受了片刻,問道:「聽說你們要在這裡做生意?可是這裡除了一點點糧食,甚麼也沒有,我不明白甚麼地方有利可圖。」

「糧食不就是最好的商品嗎?」宋錢接口應道。

「糧食?」成華哈哈一笑,不以為然地道:「這裡出產的糧食都是次糧,比不上外來的優糧,所以賣出去都是作為牛馬的飼料,根本不會讓人吃,所以這座城到現在還是這麼窮。」

宋錢微笑道:「這一點城守大人就不必擔心,我們自然有謀財之道,否則也不會千里迢迢跑到這青田城來。」

成華這才稍感興趣,小心地打量了兩人幾眼,好奇地問道:「我還真想知道有甚麼生意可做?」

宋錢笑而不答,轉頭望向葉歆,徵求他的意見。

葉歆舉起酒杯搖了搖頭,忽然問道:「城守大人,此城只有田地,而無商貿,長此下去,恐怕很難有機會發展,難道你不擔心嗎?」

「我可從來沒有把這裡當成一座城,只當它是一個被城牆包著的田莊而已,所以越是純樸越好,不過──」成華神色一黯,欲言又止。

葉歆和宋錢對望一眼,含笑道:「莫非有甚麼難言之隱,我們既然打算在此處發展,自然有面對困難的準備,大人切莫顧忌。」

「城中的百姓以農為生,只是糧價被外來糧食壓著,所以百姓的收入不高,而且外來糧食越來越多,也許用不了多久,這裡的糧食連一顆都賣不出去了,雖然可以留下來自己吃,但衣服食鹽等日常用品都需要從外來商隊中購入,收入減少會影響他們的健康,這一點實在讓人擔心。」成華顯得憂心忡忡,眼神還帶著一絲絕望之色。

葉歆要的正是這一點,只要有需求就會有弱點,抓住這個弱點,就可以控制這個被人遺棄的城市。

宋錢見了葉歆的眼神,心領神會,笑著又問道:「城守大人,我們做筆生意如何?」

「和我?」成華愣了愣,木訥地問道:「我只有糧食,你們要嗎?」

「我們要的是這座城。」葉歆突然接口。

「甚麼?」成華騰的站了起來,又連退了兩大步,滿臉驚愕,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甚麼?」

葉歆走上去扶著他坐回原位,溫言安撫道:「城守大人千萬別誤會,我是個商人,做的事都是為了賺錢,我們所指的是發展青田城的權力,而不是要成為城守。這裡面的分別想必成大人會明白。」

成華長長地舒了口氣,撫著胸口笑道:「我還以為你們要占據這城呢!」

宋錢自信地道:「這裡雖然只有農田,卻像是沒有被開發的寶石,而我的目的就是想把這顆寶石的粗石外皮剝去,露出寶石的本色。」

「你是說要使青田繁榮!這太不可思議了吧?這裡可是甚麼也沒有。」成華實在不明白這座滿是農田的城市有甚麼吸引人的地方。

「怎麼會甚麼也沒有呢?糧食本身就是重要的一環,我的目的是想把所有進入荒漠的糧食都運到這裡來,再由這裡散發到各地,如此一來,這座城市的人流一定會增加,商機也會隨之而來,客棧、鏢行、貨場、馬車店,各種配套措施都要興建,這一切都會為這座城市帶來前所未有的繁榮。」

聽完了宋錢描述未來的景象,成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一個滿布農田阡陌的小城,真能變成像丹絡一樣的繁華都市嗎?

葉歆從成華顫動的目光中找到了興奮和希望,知道他動心了,只是懷疑自己的能力,因此又利用銳利的詞鋒步步緊逼,道:「城守大人,你做為這個城市的老人,最期盼的大概就是城市的繁華吧?而且身為城守,無論實權如何,但你有令百姓富裕、城市繁榮的義務和責任,難道你想碌碌無為過完一生,然後被這裡的百姓淡忘,哦,也許會被罵成是昏庸無能的執政者嗎?」

葉歆若無其事的挑釁更加刺動成華的心,回想自己這些年的確是庸庸碌碌,除了收集糧食和運出糧食之外,幾乎甚麼也沒有做,雖然從未把城守之位當成一回事,但事實上自己占據了這個名位,的確有相應的責任和義務,這是絕對無法推托的。

「讓城市繁榮!這種小地方真的可能嗎?」成華並不是沒有期待,只是不相信自己的期待。

酒館並沒有隔音,甚至沒有屏風,因此三人的對話很快就引起酒客和掌櫃的注意,不約而同都擠了過來。

「你們說要把這裡當成荒漠的糧都,是真的嗎?」一名酒客盯著宋錢。

宋錢瞇著小眼睛笑道:「不然我們又何必大老遠跑到這冰天雪地來吃苦?商人嘛!眼睛自然會向錢看,如果這個計劃能成功,得益的是大家,而且是巨大的暴利,這就是我們來吃苦的原因。」

葉歆指著空蕩的酒館笑道:「掌櫃,一年之後,只怕你這裡的桌椅會不夠用,不過賓客滿堂的場面,想必你會很高興。」

「當然,當然!」掌櫃像吃了蜜糖似的,滿臉笑容,連連點頭道:「這事我一定支持,沒有人不想看著自己的家鄉變成繁華的大城市。成老頭,你還猶豫甚麼?這事成功,大家受益,失敗了也不過重新回來種田,沒有任何負擔。」

一名酒客附和道:「是啊,是啊!這麼好的機會不能放。這位財東,要是有用人的地方,我第一個報名。」

此時的宋錢把自己變成了善人,親切地笑道:「好啊!我正缺人手,外面找人來又不放心,最好是本地人,這樣既熟環境,又知道天氣變化,是最好的人選,要是還有甚麼親戚朋友沒工作的,儘管找我。」

「好啊!」

酒館頓時響起一陣歡呼聲,酒客高舉酒杯大聲叫好,氣氛異常活絡,這種無形的壓力使成華心中的天秤不能不向葉歆和宋錢傾斜,畢竟這是無本萬利的計劃。小心謹慎的他再次發問:「這裡不在主商道上,那些商人和商隊不會捨近求遠吧?如果商隊不來,我們做甚麼都沒用。」

宋錢笑著搖頭道:「城守大人,這句話你就說錯了,我是商人,最明白商人喜歡甚麼,怕甚麼。」

「哦!他們喜歡甚麼?又怕甚麼?」

「現在天下大亂,商人喜歡穩定的環境、寬鬆自由的制度,這才是經商的好環境;他們怕的則是軍隊帶來的混亂,以及嚴政帶來的重稅,軍隊的無禮可以讓他們血本無歸,重稅則大大減低他們經商的興趣。」

「這些青田城都有嗎?」

「當然,這裡沒有軍隊,商人們不用擔心軍人的蠻橫,也不會擔心戰爭,這裡沒有官府,也沒有稅收制度,是個自由貿易的最佳地點,只要城守不加以干涉,再多向外界宣傳,一切都會如意的。」

掌櫃笑著大叫道:「對啊!我們這裡沒有軍隊,是和平之城、自由之城,是最好的商貿環境,我以前怎麼沒有發現呢!」

酒客調侃道:「你還經常嫌客人不多。」

「是啊!」雖然被調侃,但掌櫃滿腦子都是將來的繁華景象,依舊笑容滿面,「還是這位宋財東有大智慧啊!這個城的將來就靠你們了。」

葉歆暗暗感嘆,人絕不能以一時的榮辱來評論,宋錢在其他方面雖然不怎麼樣,性格中也有卑劣的成份,但單以商才來說,絕對是天下少有的人才。

成華被宋錢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懷疑也隨著消失。

葉歆察言觀色的能力比宋錢更好,見成華張口欲言,但又似乎猶豫著甚麼,知道他心裡正在掙扎,於是把遊說的重點放在其他人的身上。

「其實讓青田城繁榮並不只是為了你們,還有你們的下一代。我剛才在城裡轉了一圈,竟然沒有一座學堂和私塾,也就是說你們的子女世世代代只能做農夫,如果沒有才能和天資倒也算了,但如果你們的子女是個難得的奇才,難道你們甘心看著他們老死在一塊田地之上嗎?難道你們就不想看他們功成名就、衣錦還鄉嗎?」

「當然想!」人們的心裡像是注入了一把烈火,熊熊灼燒著他們的精神,下一代的將來遠比現在更令他們動心,尤其是有子女的酒客,叫聲更是熱烈。

「學堂、私塾,這些都需要錢,但憑你們現在的收入能達到嗎?不能,絕對不可能,只有城市變強,其他的資源才會出現,你們好好想想吧,為你們的下一代著想。」

「我贊成。」、「我也贊成。」、「我替我全家舉手贊成,我那娃子很聰明,也許有一天能做官。」

看著紛紛高舉的手,成華的心徹底被征服,縱使他不為自己,也不能不為所有的居民著想,含笑道:「好吧,我這個城守做得不太稱職,我就把這個城交給你們來安排,但你們不能做有害這座城的事情。」

「當然!」葉歆和宋錢相視一笑,對於這座小城輕易到手既是意外,又是興奮。


青田城裡只有一千居民,消息很快就傳遍整座城市,沒有一個不為新投資的計劃而感到興奮,尤其是有關下一代的言論,更是顫動每個家庭,想到兒子、女兒有機會學習文化,甚至出去做官,做為父母,沒有一個不想子女有成功的一日。

消息像是帶著歡樂的烈火,將整個城市都燒了起來,人們除了興奮,還懷抱著憧憬。

葉歆和宋錢被奉為上賓,得到最熱情的招待,兩人也投桃報李,買下了所有過剩的餘糧。

「公子,我們的計劃很順利。」看著堆滿板車的糧食,宋錢露出勝利的笑容。

「別高興的太早,這只是第一步。」葉歆回頭望著城裡的平房,正色道:「我們這次是把他們送到火坑邊,也許會化解冬天的寒氣,但控制不好就會墜落火坑,因此我們要絕對小心,不能讓他們受損,當然,我們的承諾也得兌現,要讓這裡繁榮。」

「是,我一定像經營自己的城一樣經營這裡。」

葉歆看著宋錢,輕輕一笑,指著城池道:「如果成功收復丹絡,就封你做青田侯吧,這個城當你的封地。」

「真的!」宋錢再次打量青田城,眼神已完全變了,就像看著剛剛出生的孩子,計劃著怎麼將其培養成人,「公子,下一步怎麼辦?」

「不是早就計劃好了嗎?你留下,把糧食之都的承諾變成事實,我帶人回芒野城。」

「不去下一個產糧城了嗎?」

葉歆猶豫道:「行動要有節制,過於頻密的行動會引來懷疑,現在既然有了立足點,你就在此處理事宜,我回芒野去尋找新的突破口,也許……赫洋是其中的關鍵!」

「赫洋!您要去見他?」

葉歆點頭道:「嗯!只有示之以誠意,才能打動人才的心。不過他是姚跋的女婿,只怕不太容易,我會見機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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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23:06:33 |只看該作者
回到芒野城,葉歆突然得到了一個令他十分驚訝的消息,城守夫人要把她的公公趕出芒野城。

「可憐的老人!」聽到消息的葉歆只是搖了搖頭,並沒有發表任何評論。

如果連兒子都不能保護父親,這個赫洋似乎並不值得太推崇,但外人難以知曉內幕,以赫老的性格以及愛護兒子的決心,也許這是他自己選擇的。

「嗯,這件事也許是個契機,看來有必要去見一見這個赫洋,若是條毒蛇,還是及早鏟除。」

帶著滿腹的不平,葉歆準備去看看赫洋,剛走出大街,迎面而來的正是赫老,神色明顯頹喪了許多,意志消沉,整個人彷彿籠罩在灰色之中,就連接近的人似乎也會被沾染。

「赫老!」葉歆一如既往地笑著迎上去。

赫老慈祥地看著他,溫言道:「小哥,我就要走了,臨行之前來看看你,在這城裡能以平常心相談的只有你一個,希望以後還能再見到你。」

葉歆笑道:「赫老放心,我們是忘年之交,其他人的反應我不管,我只做該做的事。」

「你真是好人啊!」赫老親切地拍了拍他的手。

「到我房間去談吧,外面太冷。」葉歆攙著赫老走回自己的房間,落坐之後,忍不住問道:「赫老,您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怎麼會這樣?難道城守大人沒有維護您?」

「是我自己要走,不關他的事,外面的傳聞有些不實。」赫老的臉上充滿了無奈,讓人有心酸的感覺。

葉歆的心裡也不好過,這個老人一生務農,活到這把年紀,好不容易看著兒子成功,卻又要被迫與兒子分開,脫離人生的唯一依靠,這是莫大的悲哀。他不禁想起自己,上有父母,下有兒子,小兒子更是許多年沒見,若說沒有思念那是假話,只是上一輩的恩怨一直無法解開……

想著,葉歆忽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憤怒,握著拳頭冷冷地道:「我要去問問赫洋,讓唯一的父親孤零零的遠走他方,這難道就是為子之仁嗎?」

赫老嚇得一把抓住他,連聲勸道:「不,不,你別去,這事別再鬧大了,我那兒媳脾氣不好,萬一遷怒於你,只怕會害了你全家。」

「我倒要看看誰能動我!」葉歆傲然一笑,「赫老,您就在這裡休息,我去城守府。」

「這太危險了。」赫老一生謹小慎微,雖然感激葉歆的拔刀相助,但不想他因為自己而遇險,因此一再阻攔。

「放心,以我現在的身分,不會對城守大人如何,不過這口氣不能不出,我要讓他無地自容。」葉歆主意已定,把赫老扶回床邊,然後轉身踏出房門。

赫老望著他消失的背影微微一嘆,讚道:「好個小伙子。唉!希望別鬧出事來。」


城守府像往常一樣寧靜,有效的管制手段使芒野城的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極少有需要城守自己出面解決的事情。

然而就在這一天,一個書生打扮的青年拿著一張布告走到府門前。

由於城中安定,再加上冬日寒冷,守在門口的守衛只有三個,但反應很快,從葉歆出現的一刻就開始盯著他。

葉歆迎著目光,坦然地笑了笑,然後把預備好的道具貼在大門側的牆壁上。

「喂!你在幹甚麼?」一名衛兵大聲喝問。

葉歆沒有任何緊張的表現,溫雅地笑道:「沒甚麼,最近寫了歌頌城守大人的文章,想獻給大人,又怕唐突,所以貼在這裡。」

「哦!」聽說是歌頌城守的文章,衛兵的反應明顯友善許多,又見葉歆的表情和眼神中沒有一絲惡意,更是放心。

葉歆見衛兵們一臉好奇,卻沒有衝過來看文章,而是堅守在原位上,說明赫洋卓越的管理能力。

「對了,如果城守大人對此文感興趣,可以到芒野小棧找我,我叫辛野,別忘了。」葉歆朝三人欠了欠身,然後轉身往回走。

衛兵們都當他是寫文邀賞的人,相覷一笑。

「不如拿回去讓城守大人看看吧,難得有人寫文頌揚大人,想必大人不會責怪我們。」

「嗯!也好。」好事的衛兵終於忍不住好奇,把布告揭了下來,送往書房給正在看書的赫洋。


「甚麼事?」聽到腳步聲的赫洋抬起頭望向門口。

赫洋,年紀剛滿三十的有為男子,擁有高明的管理手腕,對經濟和政務有很高的領悟力,是個內政型的良才,因此才會有芒野城的今天,然而妻子對父親的感覺是他心頭之刺,這次又鬧出父親出走的事情,他心裡很不愉快,只是姚家的勢力根本不是他能抗衡的。

衛兵捧著葉歆的文章走了進來,滿臉笑容地道:「稟大人,有個書生說是寫了一篇頌讚大人的文章,不敢冒然送入府中,所以貼在府門外的牆上,屬下揭了下來,不知大人想不想看一看?」

「文章?頌讚我?這倒是怪事,拿來我看看。」赫洋正感心煩意亂,聽了很感興趣。

「是!」衛兵捧著文書放在桌上。

「想不到有人用這種方法拍馬屁,倒也新奇,只是不知道他會怎樣吹捧。」赫洋並沒有打算受文中的讚美之詞鼓動,只當是在看外人的文字,然而當他的目光掃過幾段後,臉色就變了。

衛兵正打算離開,忽然瞥見赫洋失去笑容的臉,不禁大驚失色。

越往下看,赫洋的臉色越是蒼白,額上冷汗直冒,臉上的愧色也越來越重。

衛兵原以為會立功,但見他這副神色,心道不妙,戰戰兢兢地問道:「大人,您沒事吧?」

「寫文的人呢?」赫洋突然站了起來,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走……走了,不過小的知道他的姓名和住所,立即派人去把他抓回來。」

「抓?我甚麼時候讓你去抓人?」赫洋瞪了他一眼,厲色喝道:「用上賓之儀請他來,以我的名義去,快!」

「是……是!」衛兵抱頭鼠竄地奔出書房。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葉歆的身影慢慢地出現在赫洋的書房門口。

赫洋正靜靜站在窗邊,手裡仍捏著葉歆的那篇文章,就算過了時辰,心中還是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文章裡的每個字都像是一根針,不斷地刺激著他。

「這人到底是誰呢?好厲害的文章,詞鋒銳利,一環扣一環,讓人無法反駁,彷彿盛夏淋了一桶冰水……」

葉歆微微一笑,欠身道:「城守大人,你找我嗎?」

赫洋愣了愣,回頭掃向大門,見一名書生打扮的青年微笑著站在門口,瘦削的身形、文弱的氣質,任何一點都不像能寫出尖銳文章的人,不禁有些懷疑。

葉歆見他盯著自己沒有反應,微微一笑,道:「難得大人至今還拿著在下的文章,看來的確有些觸動,不知在下所言如何?」

「這真是你寫的?」

「如假包換。」葉歆輕鬆地笑著。

赫洋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再次打量葉歆,漸漸感到一種莫名的深沉,尤其是那對漆黑的眸子,像是深淵似的,看不到盡頭,又像是大海,包容一切。

「尊父與在下算是忘年之交,承蒙老人家不棄,聊了幾次,相談甚歡,我不忍見老人壽終之際被兒子扔走,因此寫下此文,若對,大人當立即行之,若不對,在下也無言以對。」

赫洋走回書案後面,隨手把紙卷扔在桌上,一臉無奈地道:「你一個文人知道甚麼?事情若有這麼簡單,我早就解決了。」

「事情其實很簡單,只不過大人想複雜了而已。」

「哦!」赫洋緊盯著他問道:「此話怎講?」

葉歆輕笑道:「大人所懼者,無非是丹絡的姚跋,但他與此事毫無瓜葛,把他也考慮在內,豈不是庸人自擾?」

赫洋不悅地問道:「你難道不知道他是我的岳父?」

「岳父又如何?難道岳父比親父更重要?大人為了不讓岳父生氣,因而捨棄親父,這個理由若說出去,只怕沒有幾個人會點頭。」

葉歆的話鋒辛辣之極,赫洋被話一激,頓時漲紅了臉,心裡又羞又愧,不知如何回應。

葉歆得勢不饒人,咄咄逼人地斥責道:「你父生你養你,再無餘子,晚年依仗兒子,這是天理人情,你若連這點孝道都沒有,枉為人子,即使是你擁有才能,也不過是個無恥小人。」

赫洋頓時驚覺,點頭道:「你罵得對,我並非不想把父親留下,但我那妻子對父親一向有偏見,她仗著父親之威肆意妄為,我也是有心無力,更害怕她和她父親加害了我父親。」

「我見芒野城市容整潔,街面治理的井井有條,以為你是個有智慧的人,沒想到你連這一點都沒看清楚,我實在太高估你了。」

「先生若有妙計,請助我。」赫洋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

葉歆見他能低聲求教,可見他的本性,心中大喜,表面上還是不露聲色,淡淡地道:「計雖有,但大人畏妻如虎,恐怕說了也沒有用。」

「畏妻如虎」四個字讓赫洋無地自容,若是換了別人,他一定會不高興,但不知為何,面對這個瘦削的書生,他總是有一種氣勢被壓的感覺,不由自主地就向他低頭,而且心裡還沒有任何的不滿,彷彿自己是天生的屬下。

葉歆正色道:「我不是在開玩笑,以你的才能,前途無限,但如果受到妻子和岳父的限制,成就大概也就止於城守一職,不過……」

「不過甚麼?」赫洋的心神已被葉歆完全操縱,腦子只隨著對方的言語轉動。

「不過姚氏一門還能支撐多久還是個疑問,姚跋的才能想必你比我清楚,而環繞在他身邊的又是甚麼樣的人,你也應該見識過,這種權力絕不可能順利交接,不是我詛咒他,姚氏一門的風光大概沒剩幾年了。」

「你是說有人會來攻占這裡嗎?」

葉歆搖頭道:「不必外力,只要再等一段時間,姚跋手下的那些大將就會被眼前的巨富吸引,他們或者擺脫控制,或者再找靠山,甚至殺害姚氏一門,取而代之,原因很簡單,這裡太富了,能在財富面前不動心的人不多,而占著財富的人會成為其他人妒忌甚至憎恨的目標,姚跋素來飛揚跋扈,桀驁不馴,只怕未必能善終。」

「你敢詛咒姚公!」

「我不是詛咒,而是分析,大人是聰明人,看得必然深遠,我若說得不對,大人可以隨便責罰。」

赫洋一屁股坐倒在座位上,滿臉沮喪的抱著腦袋。一個農民之子爬到如今的地步,一半是靠自己的努力,另一半則是依賴姻親關係,妻子雖然刁蠻任性,還對滿身鄉土氣息的父親大為不滿,但沒有了她和她父親的支持,他就會從雲端墜回地面,多年的宏願也就會化成泡影。

葉歆若無其事地在屋內看了看,並不急著挑動赫洋的情緒,對於一個早已意識到危機的人來說,過度的刺激只會讓他崩潰,或者產生懷疑。

呆坐一陣,赫洋誠懇地看著葉歆問道:「先生之言令在下茅塞頓開,以先生之才,不該只是個書生,不如到芒野城中助我一臂之力,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我?」葉歆淡淡一笑,隨手從書架中拿起一本書翻了翻,應道:「大人的智慧本已出眾,只要有決斷力,這些問題都不是問題。」

「我是誠意邀請,先生若肯助我,日後定當重謝。」

葉歆假裝想了片刻,最後滿臉為難地道:「謝意倒是不敢當,短時間留下也不是問題,只是大人真的下定決心了嗎?」

「其實你剛才說的問題不需要等幾年,眼下就會發生。」赫洋朝門口望了望,然後從抽屜拿出一封信放在桌上。

「這信……」葉歆有些意外,沒想到短短一番話,竟然讓赫洋絕對信任自己。

「這信也沒有甚麼,消息洩露不過是早晚,你看一看吧,答案都在這裡。」

葉歆好奇地打開信紙,只掃了一眼,文中的大意已進入腦海。

赫洋嘆道:「姚跋的第七子姚海野心勃勃,正謀求取代父親的位置,請我協助,成功後答應賜我五座擁有礦山的城池。」

葉歆把信放回桌案上,輕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財富雖然是好東西,但紛爭和陰謀必然會隨之而來,丹絡的平靜時間無多了。」

「世上只要有利益就有爭奪。」

「不知大人是想參加爭鬥,還是置身事外,做個太平城守?」葉歆挑撥似的問道。

「這……」赫洋原以為他在說笑,但見了他凝重的表情後低下了頭,沉吟了很久,忽然重重地捶了一下桌面,正色道:「我只想做點事情,金礦銀礦雖然是好東西,但錢不能代表一切,姚海連父親都能下手,我不相信他會守信。」

「好!」葉歆撫掌笑道:「大人既然明白其中關鍵,自然明白如何做才對自己最為有利,只要有決心,在下自當盡全力相助。」

赫洋忽然露出苦笑,無奈地道:「我雖然知道姚海不是好人,我那妻子卻與這位七哥關係最好,要趕走我父親的原因之一,就是我遲遲不肯答應參加這場奪權之爭。」

葉歆恍然大悟,點頭嘆道:「原來其中還有這種內幕,難怪大人猶豫不決。」

「依我看,夫人本性不惡,只是受到她父兄的影響,因此刁蠻成性,又仗著父親的勢力任意妄為。唉!這次實在為難,因此我打算暗中安排父親出外小住幾天,等她氣消再回來。」

葉歆沉聲道:「夫妻之間在乎一心,外人不便多言,但赫老之事關乎大人一世清譽,若是消息傳到外面,大人就會成為畏妻如虎、大逆不孝之人,無論大人有何等智慧,也無法抹去這些萬世罵名。」

赫洋猶如當頭棒喝,突然驚醒,拍著桌子嚷道:「說得不錯!大丈夫立於世,即使不能千古流芳,也絕不能背上不孝的罵名,一定要把父親接回來!對,我要親自去接父親。」

「不許去!」一名艷妝少婦氣沖沖地走了進來,張開雙臂將赫洋攔下。

「夫人,妳怎麼來了?」赫洋有些尷尬。

葉歆微微一笑,轉身走到窗邊。

少婦正是姚跋之女姚菁,她不顧有外人在場,指著赫洋的鼻子罵道:「你聽好了,既然我七哥的要求你不答應,你的要求我也不會答應,這裡是我父親的地盤,你在我家裡當城守,就要聽從我家的命令。」

赫洋堂堂一位城守,在外人面前被妻子如此辱罵,又羞又憤,怒氣滿腹,但又不想動手打妻子,只能咬著牙硬忍。

葉歆終於見識到姚菁的潑辣,不禁為之咋舌,相比之下,冰柔要溫柔百倍,心道:「看來我還是幸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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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不說話?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甚麼主意,占了一個芒野城就滿足了嗎?短視!當初選你做我夫婿真是瞎了眼。」姚菁像是一匹脫韁的胭脂馬,不斷地踢腿長嘶。

「閉嘴!」赫洋忍無可忍,揮起大手狠狠地搧了姚菁一個耳光,厲色罵道:「我是男人,是妳的丈夫,妳居然不顧我的面子,我也沒甚麼好顧的!別以為沒有姚家我就會變回農民,這個城原來是甚麼樣子,妳比我清楚,妳那七個兄弟中誰有這份才能?」

姚菁驚呆了,一直以來丈夫都在忍耐她的一切,因此才使她變成如今這般刁蠻,沒想到今日迎接她的卻是耳光。

赫洋也被自己的舉動驚呆了,這不只是一巴掌,而是對心中壓迫的不滿的一種釋放,突然間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

「原來我一直在等這個。」赫洋苦笑著。

葉歆悄悄地退出書房,這種時候外人不便插入。看著這對夫妻的情況,他不禁想起自己和妻子,一直以來都是相親相愛,雖然有思想性的差異,但那並沒有影響愛情,這是他一直守護著的東西,將來也要守護下去。

突然,姚菁捂著臉哭著衝出書房,頭也不回地朝著後院狂奔而去。

片刻後,赫洋神色不安地走出書房,輕輕嘆道:「真是慚愧,讓你看到如此醜陋的一面。」

葉歆寬言安慰道:「一個人的成長會受她周圍人物的影響,大人不也說夫人本性不壞嗎?我想是因為你喜歡她,也怕她,更怕她背後的勢力,所以才像星星一樣捧著她,使她忘記了夫妻之道,其實用些溫言柔語便足以讓她心軟,只要不縱容就好。」

「看來我是個失敗的丈夫。」

葉歆拍拍他的肩頭,勸道:「現在還來得及,快去安撫一下,率先把事情挑明,只要她是明事理的人,想必會有變化。在下先走一步,若大人有事,只管來召。」

赫洋很想留他,但想起妻子這場大鬧只怕沒完沒了,自己的心情也不好,於是派人把葉歆送出府衙,他則去安撫妻子。

葉歆滿意地回到客棧,這一行已經取得了赫洋的信任,又得知姚跋勢力內部分裂,已到了子篡父位的情況,就像是山邊的巨石,只要輕輕一推,就可以形成勢不可擋之勢。

「就像是小型的天龍朝,不過這些唱主角的不會是那些不肖之子,想來他們倒有些可憐。」


就在葉歆全力爭取丹絡控制權的時候,青龍城的朝堂上正進行著一番激辯,原因自然始於懸河添兵的事,但爭論點並不是如何應對,而是在葉歆離開之後,誰來做軍事決策。夜寒和紫如都是溫和派,對於軍事涉及較少,而領兵的各路將軍原本都是葉歆一手控制,現在葉歆離開,等於中心點離開,各人多少有些徬徨感,更大的問題在於他們彷彿突然失去了向心力,沒有了效忠的目的。

冰柔對於鐵涼恨之入骨,對於紅烈更是有切齒之恨,一直很想攻下懸河,但上次的經歷使她再也不敢輕舉妄動,因為她很清楚丈夫不喜歡自己把私人恩仇帶入官場,若再有下一次,危害的可能就是夫妻之間的感情,這才是她最擔心的,因此才寫信給葉歆,請求他的意見。

「黃將軍,你一再堅持添兵,但皇上不在,主……公也不在,誰有權力做最後的定論?這一點若不弄清楚,會影響以後的決策,尤其像這種突發事件。」寇子誠討厭軍方至上的原則,也不喜歡軍隊的將領隨意決斷,這對國家的發展沒有任何好處。

黃延功淡淡地道:「這是軍事,自然應該由帶兵的將領處理。刑部尚書,這裡沒有刑部的事,你不必太過關心。」

「我並不想關心,將軍只是軍隊的指揮者,不是戰略決策者,皇上才是唯一的決策者,但眾所周知,我們這些星星是隨著葉大人這顆太陽而升起的,因此一直以來的決策者是葉大人,如今大人棄官離開,才會出現決策者真空的現象。」

夜寒有意無意地看了看冰柔,如果葉歆是真正的決策者,做為葉歆唯一的妻室,冰柔應該是代理決策者,但她上次的決策斷送了懸河城以及東方不平的性命,記憶猶深,若是讓她成為決策者,心裡實在難安。

想著,他又望向一言不發的紫如,這個溫嫻的美人不但品性好,而且才能過人,是最合適的決策者,可是她與葉歆之間的關係晦暗不明,這些年官場和軍中都把她當成葉夫人,即使真正的葉夫人再度出現,人們還是比較喜歡這位美人。

然而若是讓她成為葉歆的代表,名不正,言不順,必然會引起冰柔這位元配的不滿,可能會引發家庭問題,這是夜寒所不願見到的。

赤溫苦笑道:「大人為甚麼沒有指明呢?難道是有意試探我們?還是忘了呢?唉,為這種事情爭論,實在很無聊,但若沒有結果,以後的行政便會大受影響。」

「我不知道大人為甚麼進入官場,但大人其實無意官場,這是我剛剛領悟到的。」寇子誠的聲音中充滿無力感。

這個圈子是葉歆建立的,中心走了,一切還能維持嗎?想到主公對權力沒有興趣,在場的人都覺得很不安。

紫如依然面帶微笑,她明白這種生活才接近葉歆的理想,然而內心的掛念與日俱增,令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能忍受見不到葉歆的生活,自從被葉歆贖身開始,命運彷彿已注定了一切。

「大人,早點回來吧!」紫如默默地念叨著。

「葉夫人就在這裡,決策者當然是葉夫人,這是不爭的事實。」黃延功扯著嗓門叫道。

目光聚焦在冰柔身上,由於官拜內大臣,冰柔的職位比紫如和夜寒都低,只是排列在官員隊列中的一員。

「葉夫人倒是可以,只是……」寇子誠做為夢山的老師,對於葉夫人成為決策者並沒有太大的異議,唯一擔心的就是她對軍事一知半解,會被軍方將領矇騙。

冰柔原本是個直性子的人,對於自己沒有太大的野心,對官場也沒有太大的期待,她的野心在於看著丈夫功成名就,而現在的野心則是為了兒子的將來,現在他已有了眠月王的名位,再往上一步就是皇帝,沒有任何一個位置比皇帝更加榮耀,那是兒子人生的最佳道路。

她清楚丈夫的想法,因而搖頭道:「我的夫君是個沒有野心的人,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迷戀權位,我現在出任內大臣是為了守護我的兒子──天龍朝的眠月王。至於決策者,我知道自己沒有能力,相公臨走時也一再勸告我不能干涉軍事,因此這個角色我不合適。」

「既然如此,左丞右相兩位大人就是最高的長官,理應由他們決定一切。」

紫如見眾人的眼睛都在看著自己,頓時知道他們的意思,自己與葉歆交往親密,出行更是同吃同住,名如主僕,形似夫婦,因此她在士兵和將領心中的地位比冰柔更高,這一點讓她很不安,擔著一個虛名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會影響冰柔和葉歆,在這種場面,她更不想出頭,免得舊有的印象再度加深。

「我不懂軍事,似乎也不合適。」

議事廳中氣氛十分古怪,人們不是在爭決策權,而是誰也不想接手,因為每個人都覺得自己還沒有能力接替葉歆。

沉默了很久,夜寒打破了寂靜的場面,沉聲道:「大人的地位是無法替代的,我們不能把決策者和大人的地位混為一談,即使別人成為決策者,大人永遠是我的主公,這一點永遠不變。」

在場眾人連連點頭,任何權力者都無法代替葉歆的地位。

寇子誠嘆道:「可惜公子年幼,不然就可以接下帝位,成為大家效忠的對象。」

聽到這一句話,冰柔十分高興,兒子如果能承接丈夫的威信,得到這些英傑的忠心,帝位將穩如泰山。

紫如這時才張嘴說道:「諸位各司其職,我們現在不需要過於激進的計劃,只要穩中求勝即可。西面有黃將軍鎮守,應該沒有大礙,狼牙將軍的新軍即將組建完畢,不日可以前往銀州草原區幫助周將軍鞏固新領土。南面有岳風在,北面有樸哲在,我相信到下次春暖花開之前,一切都會很平靜。」

紫如的話彷彿冬天的暖酒,很快就讓廳中的大臣們平靜下來,雖然只是淡淡幾句,效果卻比所有人的話都有效,甚至是冰柔,這一點,連冰柔自己都能感覺到。

除了出身不好,紫如幾乎是個完美的人物。如果說凝姐姐是天上仙子,紫如就是世上的神女,無論是品性、氣質、談吐、外貌、學識、歌舞,沒有一項不出類拔萃。

也許是氣氛所致,在場的人感覺到向心力的真正所在是紫如而不是冰柔,同時他們也明白葉歆為甚麼把紫如放在這個位置上,即使當年是代理人,現在也一樣。

「相公,天上的仙子曾經讓你動心,難道這世上的神女就不會嗎?」冰柔深深地凝視著紫如,在這個女子面前,她感到自卑,那是見凝心時不會出現的,因為凝心是仙子,沒有相比的價值,而紫如則不同,最重要的是,丈夫在事業上更相信紫如。

冰柔雖然感覺到一陣莫名的酸楚,但自己除了擁有一個天下無雙的丈夫外,實在沒有甚麼可以稱道的,相比起紫如的才氣縱橫,實在相差甚遠。

「相公,快回來吧!」


冬天並沒有減弱諸侯的野心,戰火紛飛,死傷遍野,南國的冬天充滿了血腥和暴力,還有死亡。

蘇家完全放棄了順州的地盤,大軍向南部的海州和東部的寧州擴張,等於將地盤向東南海邊移去,面積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擴大了不少,但新的問題是與張全的勢力正面接觸,縱使還沒有開戰,但劍拔弩張之勢一觸即發。

代替蘇家統治順州的是清月國,大軍順著蘇家退走的道路一直挺進,順利的接收了三分之二的土地,只有東北部的幾座小城被屈復清占領,因此西南混戰的局勢有了翻天覆地的大改變。

清月的地盤將蘇家和鐵涼隔開,免去了蘇家三面受敵之苦,陳剛和扎猛東北部的大軍進駐寧州西部,與屈家對峙,蘇劍豪則率領其餘大軍與清月相持,東面面對張全的責任由蘇方志親自負責。由此開始,蘇家進入了中興時期,為將來一統南部打下良好的基礎。

最失望的莫過於鐵涼,趙和原本想搶在清月之前插入順州,尋找擴張的道路,如今南面是清月的勢力,東面是屈復清的地盤,唯有北面的肅州還有可戰之機,野心勃勃的他又開始了新的打算。


雪狼關。

「哥!爹還要軟禁我嗎?」

看著妹妹憔悴的身影,紅逖感到一陣心痛,然而道路是妹妹自己選擇的,怨不得旁人。

紅緂看了看懷中睡得正香的兒子,露出慈祥的笑容,輕輕地道:「熾兒真乖。」

「對了,皇帝決定大舉東征了。」

「東征?不是一直在進行嗎?」紅緂好奇地看著兄長。

紅逖苦笑道:「因為南面的進兵道路受阻,皇帝不想與屈家和清月翻臉,因此打算將所有的大軍調到懸河城,一舉攻擊肅州,成為東進的跳板。」

「甚麼!」紅緂騰的站了起來,憔悴的臉上失去了最後的血色,呆滯的目光緊緊盯著兄長。

紅逖扶住她,沉聲道:「妳如果想到他的身邊,我會想辦法送妳過去,只是……」

「只是那邊容不下我,是嗎?」紅緂幽幽地嘆息著,雖然對當初決定從不後悔,但現實總是帶著悵惘。

紅逖輕輕抱著妹妹的頭,嘆道:「人生是妳的,妳自己決定吧!」

「人生,我的人生……」紅緂低頭看著兒子,只有這個小小的身軀才是她的人生,然而她想要的更多。


再次踏入芒野城的城守府,葉歆的身分已從一個客人搖身一變,成為赫洋的親信幕僚,變化之快使俄巴老人以及商隊成員都大吃一驚。

葉歆並不在意自己的身分,否則也不會扔下皇帝的寶位到這冰雪世界來,自然也就不會介意成為赫洋的幕僚,雖然他只答應留下一小段時間。

走入書房,葉歆一眼就瞥見正在看書的赫洋,含笑問道:「大人,夫人沒事了嗎?」

赫洋微微一笑,「想不到那一巴掌還真打對了,那個嬌蠻的大小姐見到我居然很害怕,人也變得溫柔了,哈哈,真是意外的收穫。」

「恭喜大人,解除了心頭之患。」

赫洋神色一正,沉吟道:「七內兄的信還是要回,如何選擇才是最棘手的問題,不可小看。無論他的事成與不成,我這裡都會受到波及,畢竟都是姚氏一門的成員。」

葉歆細細地打量著他,這個青年雖然才智不凡,但由於生活的區域太局限,所以視野還不夠寬闊,只把這片荒漠當成天下,這一點限制了思考的範圍,也少了許多可以考慮的選擇,不能不說是一種悲哀。

「大人,您的志向難道只是這一城之守嗎?」

「你是說……」赫洋很快就找到了言外之意。

「在下不想批評大人,但既然蒙大人不棄,召為幕僚,自當言無不盡。大人生長在農民之家,能有今天的地位,實在是一項不小的成就,然而大人受到生活的局限,視野過於狹窄。天地很大,以丹絡為中心的荒漠只不過是一塊小地方,大人卻把這裡當全部,這種想法會限制大人的選擇,當然,能平安做一輩子城守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如果大人的期待只是如此。」

赫洋心中又是一陣顫動,葉歆的話句句刺中心脈,令他不得不陷入沉思。正如葉歆話中所言,從一個農民之子成為城守,中間經過不懈的努力,還有智慧的有效運用,那是一段充滿活力和激情的時段。

但成為城守之後,他全副心思都花在經營芒野城上,再也沒有想過往上發展,因為城守已經是他從不曾想過的高職位,不敢再想其他的,然而葉歆的話像是一點火星,點燃了一切。

「你說的對!我的人生的確太局限了,我從未想過草原,也未想過眠月河,荒漠就是我的一切,可是我的眼睛應該看到更廣闊的天地。」

看著赫洋那滿臉興奮的表情,以及目中的憧憬,葉歆也感到一陣欣慰,同時也有些不安,把一個安於現狀的人帶出平靜和安寧,帶入戰亂和機遇,不知是好還是壞。

「先生,你說我還應該考慮甚麼?」雖然年紀比葉歆大,但赫洋像學生一樣面對這個打開他人生新大門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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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歆輕笑道:「這裡不過是天下大局的一個縮影而已,規模不大,要考慮的事也不多,姚海的事想必大人應該早有一套想法。」

「嗯,在姚家我是個外姓人,並不受到重視,能抓住這座大城全因夫人,這是不爭的事實,但這種情況不會維持太久,岳父一旦過身,他的七個兒子一定會爭奪最高控制權,我是他們爭取的目標,也是打擊的目標,想置身事外恐怕不可能,因此我打算聯合弱者對抗強者。」

「很正確的分析,不過缺乏創造力。」葉歆只是暗暗分析,沒有做任何回應。

赫洋繼續說道:「七內兄這人陰險暴戾,殺人如麻,又好色貪淫,我對他沒有一絲好感,也不想讓他登上最高點,可其他人與我較為疏遠,都嫌我是農民之子,不夠資格和他們交往,而七內兄的唯一好處就是疼愛他的妹妹,我的夫人,因此對我還算不錯。」

葉歆見他的思考範圍如此局限,終於打開了話匣子,沉聲道:「既然沒有人可以依靠,何不依靠自己?」

「自己?」赫洋看了他一眼。

「這片土地原本就不姓姚,將來也不會姓姚,大人何不取來做晉升之階?」

葉歆輕鬆的語氣彷彿天下垂手可得,赫洋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問道:「晉升之階?向誰?天龍還是鐵涼?」

葉歆笑了笑道:「向誰不要緊,誰優誰劣很快就能看出,若大人沒有足夠的籌碼,拿甚麼去和外面談判?當然,大人若想自己做皇帝則另當別論。」

「皇帝?別開玩笑了,我只想以一個農民之子的身分做點大事,皇帝那麼崇高的地位不適合我,我更喜綠色的大地。」

葉歆點頭道:「嗯!這樣就好,我有個朋友正在青田城做買賣,離此不遠,大人的第一步可以從青田城開始,將芒野周圍的四五個城納入控制勢力。」

「青田城?那個小城連一個兵都沒有,有用嗎?」赫洋對於軍事有先天的遲鈍感,因此無法了解葉歆話中的用意。

葉歆因此更加喜歡他,一個擁有超強的管理能力和控制能力的人,最好不要擅於軍事,否則將是很危險的人。赫洋對軍事的遲鈍感使他的才能有著先天的弱點,反而更容易掌握。

「戰爭不只是士兵的對抗,大人對政治和經濟都有很好的能力,但在軍事和謀略方面似乎弱一點。」

「我不太喜歡陰謀詭計,做事還是堂堂正正較好。」

葉歆知道他是農民的純樸直爽性格,並不介意,含笑道:「堂堂正正當然最好,但對方使用的是陰謀,要想戰勝他們就必須有更嚴厲的手段,否則吃虧的始終是大人,陰謀不是為小人專設的,只要立意端正,手段只是其次。」

赫洋雖然不能完全同意他的觀點,但也無法反駁,點頭道:「我明白了,你有甚麼計策就說吧!」

「很簡單,大人虛與委蛇,要求在答應之前取得若干好處,這樣對方不但不會懷疑,還以為大人有所求,必定真心實意相助。」

「利益?」赫洋很聰明,否則也不會登上這個位置,沉吟片刻後,已明白葉歆的用意,「你是說我向他要城?」

「不錯。」葉歆欣然笑道:「既然大人鎮守著東面出口,那麼將周邊的小城收編入轄區也是合理之舉,那位七公子一心想著成為主宰,不會在意邊境的幾座小城,然而這些小城對大人卻是舉足輕重的,因為附近這些城包括了糧食產地、金屬礦產地、兵器產地,以及其他有用礦石的產地,這些都是立足之本,有了這些,大人才能招募私兵,讓整片區域真正納入帳下。」

「哦!」赫洋不是武將出身,因此對於軍事知道的不多,葉歆說得合情合理,不由得他不答應。

「大人,我現在需要附近城市的資料,請您幫忙。」

「好!我會把文案送去給你。」

「一切才剛剛開始,大人,試著把自己的心境擴大一些,但不要被野心控制自己,這就是為官之道。」葉歆笑著踏出書房。

「他到底是甚麼人?為甚麼好像能把人看穿似的?」赫洋喃喃地念叨著。


赫洋和芒野城為葉歆在冰面打開了一個缺口,但他並沒有因此而興奮,因為他、宋錢以及赫洋都在冰面上,打開缺口的結果可能連自己也陷進去,因此必須在冰面完全碎裂前找到安全的立足點。

情況雖然平靜,但葉歆知道這只是風暴前的寧靜,掀起風暴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宋錢在青田城的計劃十分順利,一則有當地人的全力支持,二則葉歆控制了進入荒漠的糧隊,三則整片區域處於分裂邊緣,沒有人留意這座沒有一兵一卒的小城,因此不到十日就變成了他的私人城市。

做為影子城守,宋錢自然沒有虧待自己的地盤,一座嶄新的學堂十日內就建成了,並從芒野城請了幾位教師過去,這一點給了百姓信用和高效率的形象,他們也越來越喜歡這位胖胖的影子城守。

得知青田城的變化,葉歆已完全將商戰交給宋錢,他則利用赫洋的勢力走另一條路,像製造龍天行一樣,隱身在後製造新的英雄,這個人自然就是──赫洋。

天龍朝,承明皇帝的短暫統治,葉歆使用著相同的手段,也就是利用內部的分裂做為侵入的要點,將內部完全撕裂。

他是個討厭用戰爭解決問題的人,無可避免的戰鬥除外,為了爭奪一城一地而進行的大型會戰是對百姓損傷最大的手段,也是最不可取的手段,非到必要時候,他不想使用。把內部的裂痕擴大化雖然陰險辛辣,卻可以免去大量士兵的死亡,也可以使被波及的百姓減少,所利用的無非是人的野心和慾望,這一點遠比戰爭的效果更好。


十一月下旬的天氣更冷,芒野城卻是前所未見的熱鬧。

在葉歆的鼓動下,赫洋下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將他的勢力向西擴張,以圖吞併周圍幾座種類不同的城市,為日後打下基礎,而第一個便是西面四十里外的鐵鷹城,由於有一座狀似鷹的鐵礦山而得名。

十一月二十二日,鐵鷹城外突然出現了一支三千人的軍隊,雖然士氣不算高昂,但軍容尚算整齊,行動也能夠保持一致。

領頭的自然是赫洋,跟隨在他身後的則是葉歆,兩人並沒有乘馬,而是坐著馬車而來。

撩開車簾朝後方張望,葉歆微微地嘆了一聲,士兵裝備精良,然而沒有一名將才統領,只有勉強維持這種狀態,真正戰鬥時的力量只怕有限。

「沙漠軍團的實力如果只有這些,恐怕不難對付,只是……」葉歆不想冒險,姚跋雖然無能,但他的祖輩能獨占富地,一定有著外人不可征服的力量。

「這些士兵還算不錯,可惜我不會統兵之術。」

葉歆沉吟片刻,忽道:「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推薦一個人幫你。」

「哦!既然有這樣的人才,你應該早點推薦給我。」

「兵權是亂世的生命,把生命交到別人手上,這不是一項簡單的決定,大人還是慎重一些為上。」

赫洋沒想到他竟說出這麼一番話,不禁愣住了。

葉歆淡淡地道:「如果我推薦的人是個奸細,大人的一切就都掌握在別人手裡了。」

「這些日子我一直在觀察你,也許你比我更適合當城守,如果你想要芒野城,我想我會雙手奉上。」

葉歆動容了,這番話無疑表明赫洋的寬廣胸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沉默了一陣,他指著芒野城的方向,含笑道:「只要大人在世一天,芒野城永遠不會改姓。」

葉歆話中有一種號令天下的豪氣,赫洋深深地撼動了。

葉歆不再言語,默然望向漸漸出現的鐵鷹城。

赫洋笑了笑道:「先生,這座城是幾大鐵礦城之中最大的,城裡有許多作坊,我麾下大軍的裝備全部出產自這裡,如果從軍事角度思考,相信這座城應該很重要。先生先取此城,想必就是這個用意吧?」

「當然,礦產無論在軍事還是經濟上都占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大人麾下的士兵裝備精良,可見城中的手工藝十分發達,是兵家必爭之地。」葉歆對這些生產作坊很感興趣,倘若擁有如此精良的裝備,肅州軍的戰力將會大大增強。

「圍城!」赫洋舉手輕輕揮動,身後的三千鐵甲軍如潮水般湧向鐵鷹城。

由於是礦業重鎮,因此城中的守備同樣精良,駐軍也有兩千,可是對於突然而至的赫洋大軍卻驚得措手不及,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城守田守業是姚跋長子姚原的親信之一,因此才得到這座收益可觀的城市,對赫洋並不在意,只是保持有限度的尊重而已,見他突然領兵到來,心中既是詫異又是不滿,站在城頭指著大軍喝問道:「赫大人,您是姚大將軍的女婿,屬下萬分敬重,但鐵鷹城的城守是在下,大人領兵到此有何要事?」

赫洋早已來到城下,聽了城上田守業的質問並不言語,轉頭看了看葉歆。他自知對於政治和經濟管理有卓越能力,但並不擅長謀略,尤其是政治和軍事鬥爭,因此西擴之事全靠葉歆的計謀。

「放心,一切都準備好了。」葉歆含笑地朝他點點頭。

赫洋隨即露出自信的神態,縱馬上前,揚聲應道:「我奉七公子的命令,帶著士兵前來接收兵器,請大人協助。」

「七公子?」田守業立即露出警覺的神情,姚跋諸子對繼承之位都虎視眈眈,長公子姚原也是其中之一。

「城守大人放心,我們絕無惡意,士兵也不會踏入城中半步,只在城外等候。」

田守業聽說大軍不進城,心中大安,他自忖城裡也有兩千士兵,即使交戰也未必吃虧,何況這些年一直太平無事,沒有人敢在這裡挑起戰爭,即使是姚跋的子女也不敢任意妄為,何況是區區一個赫洋。

他朝身後的士兵揮了揮手,吩咐道:「開城,派人出去問一問他們要的兵器。」

「是!」不知陰謀真相的士兵像以往一樣遵從著命令。

一盞茶的工夫過後,城門吱吱呀呀地打開,一小隊士兵簇擁著一名文弱的書記官來到赫洋面前。

葉歆和赫洋相視一笑,事情順利地不可置信,然而這也反應出荒漠都市的麻痺思想,以為外人絕不可能踏上這裡半步。

「大人,不知您要甚麼兵器,小的立即前去準備。」

赫洋淡淡地道:「數目太多,種類太多,一時說不清楚,我派個人隨你進城吧!只有一個人,想必你們城守大人不會在意。」

「一個!」書記官回頭朝城頭望了一眼,點頭道:「嗯,我同意。」

「去吧!」赫洋朝早已吩咐過的親衛隊長招了招手。

「是!」親衛隊長顯得有些緊張,眼神在城牆與城門間不斷游移。

「記清楚,別忘了。」葉歆拍了拍他的肩頭。

「哦!」看著葉歆溫和而自信的目光,親衛隊長立即精神了許多,朝葉歆微微點頭示意,然後大踏步走向城門。

「先生,還是您有經歷。」

「沒甚麼,即使是絕頂高手,沒有實戰的經驗,還是會削弱他們的自信心,不過現在大可放心,只要城上的那位大人不要自作聰明。」葉歆自信地笑著。

因為赫洋和大軍沒有任何進門的跡象,也沒有一絲殺氣,所以城門依然大開,畢竟都是同屬於姚跋的軍隊,田守業不想招來赫洋的不滿。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場面越來越平靜,城上的士兵已沒有精神再監視下方的動靜,就連田守業也失去了最後的懷疑,悠閒地與幾個手下說笑。

鬆懈的防禦早已在葉歆的預料之中,他的神色也越來越輕鬆,鐵鷹城無疑會成為囊中之物。

突然,城中飄起一條細長的灰煙,又直又高,遠及十里都能清楚看見。赫洋舉起手中長劍,大聲喝道:「我奉上命,接管鐵鷹城,有敢異動者殺無赦!」

「殺啊!」

隨著一陣激盪的鼓聲,三千士兵同時大聲吶喊,平靜的氣氛在瞬間緊繃起來。

「叛亂!快關城門!」城上的田守業嚇得面如土色,大叫著關閉城門,然而令他想像不到的是,這一切不過是勝利後的煙火,勝負在兩天前已經決定了。

原來五十名士兵在葉歆安排下早已潛入鐵鷹城,親衛隊長的出現只不過是行動的標誌,趁全城的注意力被大軍吸引,即突擊並占領了田守業的府第。

「大人,不好了,城守府被敵軍占了!」

「甚麼!府第被敵軍占領?」田守業難以掩飾內心的驚慌,整個人顫抖起來。

壞消息並未完結,另一名士兵驚慌失措地衝過來叫道:「大人,不好了,北面的城門被敵軍奸細打開,一千騎兵已衝了進來!」

「完了!」雖然手中握有兩千士兵,但從未經歷過戰爭的田守業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因此他果斷地選擇了投降。


「先生果然妙計。」赫洋看著高舉的白旗笑了。

葉歆微笑道:「不是我的計策好,而是他們沒有絲毫防備心,也沒有應戰的準備,遇上事情只會想著投降保命,如果其他城市的反應也是如此,我們不會損耗一兵一卒。」

「先生過謙了,無論時間還是細節,先生都安排的完美無瑕,我算是大開眼界了。」

「大人是個管理型的人才,本不應該做這種事,可惜時勢不容我們選擇最好的道路。」葉歆並非安撫,而是真心的感慨,如果不是時勢變化,他也許正與妻子歸隱在某處山裡。

「管理型人才?呵呵!」年過三十的赫洋露出了少年人的羞澀,正是他由純樸的農家出身的表現。

「走吧!前面的事我替大人做完了,進城之後便是大人的事了,不過管理城市是大人的強項,想必會很輕鬆。」葉歆微微一笑。

「哈哈!老弟把我捧上天了,我可不能辜負這番推崇。」笑罷,赫洋臉色一正,揮手喝道:「大軍進城,任何搶劫、強暴等不法行為都會得到誅殺全家的處罰,想死的就儘管犯,聽到了嗎?」

「是!」

「先生請先去休息,我去處理接收鐵鷹城的事情。」

「大人請隨意,我先四處走走。」葉歆笑了笑,漫步走向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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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歆踏入城中,一眼望去全是鐵器作坊,由於軍事變故而停頓了生產,匠人和作坊主都在作坊裡面觀望事態的發展,街道布滿了赫洋帶來的士兵,原來的士兵都被沒收了兵器,但沒有關押。

「好多兵器啊!」看著兵器鋪門口陳列的種種兵器,葉歆不禁為之咋舌,同時也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因為芒野城士兵的裝備一直是他心中的結,於是走入了其中一間兵器鋪。

「公子,您怎麼還敢在街上亂逛?不怕被抓嗎?」一名匠人好心地問道。

葉歆不以為意地搖搖頭,手指在刀面上輕輕一彈,聽著龍吟般的聲音,忍不住讚道:「好鋒利的刀啊!」

匠人聽了很高興,笑道:「這裡的手藝大都如此,我這把刀也沒甚麼特別,只能算還可以吧!」

「過謙了,這把刀若在南方的大城出售,恐怕能賣十幾兩銀子,甚至更多。」

「南方?」匠人無奈地望向滿街的作坊,苦笑道:「這裡做刀劍的人太多,手藝也差不多,刀雖然好,價格卻賣不上去,這把刀也就二兩銀子吧,要是能賣五兩銀子我也就滿足了。」

「二兩!」葉歆吃了一驚,目光從鋒利刀刃上掠過,惋惜地道:「這麼好的刀,沒得到相應的價值,太可惜了。」

匠人見他一臉赤誠,心裡更是感動,做為一個匠人,最大的幸福莫過於被買刀者認可,葉歆的表現正是因此而觸動了他,於是友善地道:「公子,店裡很亂,如不嫌棄,請進來坐坐。」

「好啊!」葉歆笑著朝店中的伙計打招呼。

「公子是從南面來吧?」

「嗯!」葉歆捧著刀嘆道:「難怪這裡的士兵裝備精良,如果如此便宜就能買到好刀,一萬兩銀子大概就能組成一支裝備精良的軍隊,成本實在太低了。」

「可惜兵器外賣是限量的。」

「限量?」葉歆詫異地看著匠人。

匠人苦笑道:「由於這些兵器十分精良,城守和姚大將軍不希望流出去,所以控制了生產量和售賣的數量,唉!真是可惜啊!」

「難道不敢偷偷賣?」

「偷賣?」匠人無奈地搖搖頭,「沒有官府的通行證,連城門都出不去,根本不可能出售,違反的人全家受罰,誰也不想為了錢送命。」

「以後不會這樣了,因為你們的城守換人了。」

「哦!」

葉歆微笑道:「雖然我不是城守,但我可以保證,你們的兵器將會離開這個荒漠,收入也會上升。」

作坊裡的人雖然將信將疑,但葉歆的話的確變成了一帖催動劑,撥動了他們的心弦。

葉歆沒有再解釋,天下混戰的局面短期內不會結束,擁有精良的兵器等於為士兵提供了生命的保障,也是對妻兒的最大保障。

坐了一陣,一名士兵走進來朝葉歆行了一禮,恭敬地道:「葉公子,城守大人請您去議事。」

「好了,我該走了。」葉歆笑著站起來,「下次回來,也許你們的兵器就可以飛出荒漠了。」


走入府衙,赫洋和一群手下正在商議著如何控制這座新城,葉歆的到來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對於這位奇怪的青年男子,在場的人原本都帶著懷疑,但經過今天,沒有人再敢懷疑他的能力。

「先生,你來的正好。我們現在擁有三座城,芒野城自然不用多言,青田城是個農業城,沒有士兵,也不必太在意,至於這座鐵鷹城地位重要,要想管理好也沒有問題,但戰略上的價值卻要仔細考慮,不知您有何意見?」

葉歆瞟了一眼丹絡荒漠地理圖,不禁大感興趣,六十九座荒漠都市分布在廣闊的荒漠中,之間的道路似有似無,隱藏著無數危機,只有幾處道路被標明,其餘的地方都用黃色代替。

「先生,還要再往西擴展嗎?會不會太急了?」

「大人的信不是已經發出去了?既然答應與姚海合作,您的勢力越大,他越高興,當然,他一旦成功了,首先對付的也會是勢力最大的助手,這是不爭的事實,不過那是後面的事情,眼下我們可以盡情擴張,只要挑選好能應用的城鎮。」

赫洋面有難色地道:「先生言之有理,不過下一個城是二公子姚景的主城,他雖然不在,但冒然搶占會不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姚景的主城?」葉歆托著腮思考了片刻,沉吟道:「以大人的地位,直接挑戰主勢力似乎有些勉強,不過借七公子的名義去收城,效果大概會很好。」

「你是說……」

「反正姚景不在,消息傳到他的耳中後,第一反應大概就是去找姚海算帳,姚海與你合作是事實,他不能不為你撐腰,否則你倒向其他人會打擊他的機會,因此這個苦果他非吞不可,當然,他也許會問大人要取一些回報。」

赫洋摸著下巴沉吟道:「找替罪羊?這主意倒是不錯,不過有那麼順利嗎?」

「反正亂象已生,不趁早多抓取一些籌碼,將來會很難受。」

「可是我一下控制那麼多城,恐怕無法兼顧。」

「這些城一直都有人打理,只要破除一些不好的法度,其他的事依例實行即可。」

「說的也是,不知先生願不願暫時幫我打理一座城?」

「哦!」葉歆有些意外,但隨即明白,這是赫洋在回報自己的功勞。

赫洋對葉歆的能力很佩服,但重要的還是那一篇文章,以及勸他不要趕走父親,這種對親情的重視使他對葉歆的人品沒有任何懷疑,把城交給人品好而又有才能的人,沒有任何需要遲疑。

「既然如此,暫時把這座城交給在下如何?」葉歆對城守的位置沒有任何興趣,吸引他的就是這裡的礦山、煉礦業以及手工作坊。

「這座城?也好,反正我不太喜歡這裡混濁的空氣,還是芒野城比較好,而且我也要為下一座城做打算,先生就代行城守之權吧!」

「謝謝大人。」

「兩千士兵也留給先生,調兵權自然也歸先生,因為先生比我更懂得指揮軍隊。」赫洋的誠懇和信任,讓他的手下和葉歆都感到驚訝。

葉歆笑了,心裡也在默默打算,要把赫洋這樣的管理型人才塑造成天龍朝的名臣,工部尚書或是戶部尚書這樣的職位一定可以讓他大展所長。

「先生,下一座城有守軍八千,相等於兩城兵力相加,我們該如何應對呢?」

「這裡吧?」葉歆的手指在鐵鷹城向西移動,最後落在一座名叫古方的城池。古方城位於一座峽谷之中,兩側都是山,北面是巨大的銅礦山,南面的山中也有一些小型的玉礦。

「嗯!」赫洋解釋道:「姚景雖然是城守,但他嫌自己的城不夠熱鬧,空氣也不好,因而喜歡留在丹絡。打理城池的是他的親信張永平,一個貪財好色的小人,借上司之名為自己斂財,傳聞中搶人妻兒然後用一車銀子打發的就是他。」

葉歆留意他眼中的不屑,微微一笑道:「對手的品性越是惡劣,可以攻擊的破綻就越多,貪財好色,這種不難打發。」

「他不缺錢,我也不想用女人來換取利益。」

「放心吧,我不會讓大人的正直名聲受損。」話鋒一轉,葉歆冷笑道:「一個貪財好色的小人,殺了也不為過,就找個人暗殺他吧!」

「暗殺?」在場的人都愣住了,沒有人想過如此狠毒的招數,也沒想過會從葉歆嘴裡說出來。

「對,是暗殺,借城中混亂之際,大人以平亂之名率兵進駐城市,並向外宣稱此舉是由於對姚氏一門的忠誠,相信外界不會有太大的反應,姚景即使知道了也未必會回來,你畢竟是他的妹夫,代他掌管混亂的城池合情合理,只要把他想得到的財富按時給他就行。」

猶如寒風吹過,屋內的人們都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寒氣,想不到這個瘦削的身軀竟然想出如此狠辣的手段,讓人不寒而慄。

赫洋呆呆地盯著葉歆,吞了口氣,神色漸趨平和,嘆道:「好狠辣的手段!」

葉歆淡淡地道:「一個貪財好色的小人,想必城裡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吧,因此沒有必要對這種小人帶有任何憐憫,也許當大人率軍進城的時候,兩側會有夾道歡迎的人群吧!」他用調侃的語氣化解了不安的氣氛。

赫洋點頭道:「說的不錯!殺了那小人,的確對百姓有莫大的好處,既是好事,就沒有必要顧忌,殺手的事我會去安排。」

「不必太緊張,這裡的人習慣了太平,不會想到有人會行刺,也許我自己去就能殺了,不過……」葉歆低頭看了看手掌,喃喃地道:「沾血的感覺並不好。」


由於不想浪費時間,赫洋只留了兩天就向下一座城開拔,葉歆沒有跟去,留在了鐵鷹城,並見到了從青田城趕來的宋錢,兩人在府衙內密議著下一步的計劃。

「恭喜公子,一個月就有如此佳績,看來我們離成功不遠了。」事事順利,因此宋錢顯得過度興奮。

葉歆素來沉穩,見他如此反而有些擔心,沉聲道:「不要開心得太早,姚跋的權力中心在丹絡,即使占了些城也無法動搖中心的統治權威,而且沙漠之鼠的攻擊力如何,我們依然未知。你要記住,雖然在冰面上鑿了個小洞,但我們也在冰上,隨時可能有冰裂人亡的危險。」

宋錢不以為然地笑道:「公子主持大局,不會有甚麼大麻煩,而且我們的進度很快,只要一個城一個城的吞併,最後一定可以合圍丹絡。」

「那是不可能的。」葉歆厲色指喝道:「不要以為做了點小事就沾沾自喜,要是壞了大事,小心你的腦袋,我對你不會再有第二次憐憫。」

「是……是!」宋錢嚇得面如土色,一屁股坐倒在地,剛才的興奮早已煙消雲散。

葉歆收斂氣勢,淡淡地囑咐道:「兵力的分布關係了我們的選擇,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樸哲的大軍在這裡損耗太大,因為他還有進攻雪狼關的任務,因此我們需要用柔軟的手段把控制權握在手裡。」

「您是說商戰?」宋錢聲音中再次充滿興奮。

「我給你所有的權力以及足夠的財富,還有這座鐵礦之城,你要利用這些,主導冬天停頓的商業系統,我想這是你最好的戰場,我會在政治和軍事上對付姚跋,使他們忽視商業方面的動靜。」

「是!」宋錢揮舞著拳頭笑道:「公子放心,第一批商隊已經進入青田城,現在又有這麼美妙的鐵礦產業,天下沒有比這裡更好玩的地方了。」

「對了,你立即組織俄巴老人的商隊,把這裡的兵器、盔甲運一批出去交給樸哲,他應該很需要這些優良的兵器。你再派五百人來,我需要一些人,畢竟我現在是個城守。」

「明白。」

「去辦吧!我們的時間不太多。」

「時間?有時限嗎?」宋錢茫然地問道。

「紅烈與鬼方的劉翎勾結,明年四月開春之際,大概也是進兵之時,所以要在那之前完成一切,現在還剩不到半年,要做的事很多,不能有半點鬆懈。」

縱使離開官場,只要冰柔和兒子還在那個圈子,葉歆就無法完全放心,唯一的分別在於解開了名位的束縛,這也是他僅餘的安慰。

看著葉歆孤寂的身影,宋錢微微嘆了一聲,紅緂的事由他一手造成,回想起來,如果當時的冰柔有如今這種野心,根本不必把紅緂拉入整個事件中,是他和馬懷仁擔心葉歆歸隱,才為他人生的道路製造了更多的問題,把他留在世間。

「無論如何,夢山姪兒已是眠月王,再上一步就是皇帝,我雖然做了許多,但只要為葉家牢牢的守住皇朝,做甚麼都行。」

目送宋錢離去,葉歆不禁感到一陣寂寞,苦笑著自嘲道:「看來我不是個能忍受寂寞的人,一個人雖然自由自在,可孤獨的感覺真不好過,要是……」

他猛的搖了搖頭,甩去了心中突然湧現的倩影。


鐵鷹城的生活很輕鬆,生產活動因為寒冬而放緩了許多,問題也因此減少,真正要處理的事極少,因此葉歆很少留在城守府,而是穿著便裝穿梭在平民之間。對於這位親切的代理城守,幾乎所有人都對他抱有好感,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打破了武器禁售的傳統。

宋錢把俄巴老人的商隊召來鐵鷹城,因此整座城的兵器在一夜之間賣光了,而且價錢也翻了幾倍,無論是作坊主還是匠人都得到了極高的回報。年關將至,這筆突然出現的財富使整座城都沉浸在歡樂之中。

赫洋再次回到鐵鷹城是十日後的事情,刺殺計劃和占城計劃結合的天衣無縫。不明真相的古方城百姓如葉歆預言的一樣,先是感到害怕,隨後被赫洋溫和友善的管理手段折服,夾道歡送他出城。

聽完了故事,葉歆只是淡淡一笑,算計小人雖然痛快,但對大局的影響並不大,眼下赫洋和自己控制了四座城,在六十九座城裡只能算小勢力,而且短期內不能再向外擴張,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我們下一步怎麼辦?是不是再拿一城?」赫洋被連續的成功刺激了平靜的心境,顯得有些輕浮。

葉歆對他的變化洞若觀火,不希望這個人才毀在自滿之中,決定壓抑一下他的浮躁,淡淡地問道:「半個月內連下三城,難道大人還沒有滿足嗎?」

赫洋愣了愣,隨之陷入沉思。這幾天的生活與以往截然不同,每天雖然都在忙碌,卻沒有任何沉悶感,這感覺是他從未感受過的,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形容。

「野心這東西會隨著人生而增長或是減少,世上有不少人都被野心控制著,但其實這樣的人生也可憐了,成為野心的傀儡而被操縱,直至死亡。」葉歆自言自語地說道。

赫洋呆呆地看著他,很快露出了溫和的笑容,點頭道:「我一個農民之子,能有今天,已經是天賜的好運。」

葉歆並不介意一個人有野心,但被野心控制的人卻是要小心的人,這樣的人會做出許多不可想像的事情,幸好赫洋不是這種人。

「大人現在需要的是暫時的平靜,請您回古方城治理城務,那個城多少會有姚景的影子,又經過小人的統治,想必要處理的事很多。這個城很太平,芒野城也沒有任何異動,青田城則是冬歇期,也沒有軍事價值,因此不必太擔心。」

「嗯,我明白了,明天我就回古方城去。先生在這裡住得慣嗎?要不要把家眷接來?」

「家眷?」葉歆笑著搖搖手,「這種小事不勞大人費心。」

赫洋有些奇怪,像葉歆這種人不會沒有家庭,卻一個人漂泊在外,其中一定有甚麼隱情,心念一轉,好意地問道:「要不要我安排些侍女過來?」

葉歆呆了呆,笑道:「想不到大人也會想這種事?呵呵,不過在下心領了。」

正說著,一名士兵急匆匆地闖了進來,驚慌地叫道:「大人,老太爺病重,夫人派人請您立即回芒野城。」

「甚麼!」赫洋驚得面無血色,跳起來就往外跑,邊跑邊回頭叫道:「老弟,我的大印在行李之中,古方城也請你兼管,所有大事由你決斷,不必問我。」

目送著背影離去,葉歆深深地感受到赫洋對父親的感情,輕輕地嘆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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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23:07:55 |只看該作者
正當葉歆專注於新的計劃之時,其他人則在算計著他的領地。

其中謀求最急者莫過於紅烈,一年多的時光他只從雪狼關打到懸河城,雖然有些戰果,但與他所期待的相去甚遠,朝中已出現懷疑他的能力的聲音,這一點讓他極為不安,而他又時時刻刻擔心女兒與敵人的感情糾葛會影響紅氏一門的命運。

「一年多了,居然還寸步難進,這個葉歆真是可惡之極。」雖然滿嘴怨言,但葉歆實務的政略以及黃延功穩健的防禦,不得不令紅烈低頭。

「大人,真要等到明年開春嗎?現在就從鬼方偷襲豈不更好?」

「糊塗!現在出兵當然好,但你要想想我軍的補給線,劉翎那傢伙也不是善類,只不過懼怕葉歆的強大而已,萬一切斷我軍後方,我軍連退路都沒有﹔再者,天馬草原廣大如海,我軍對地形本就不熟,如今冰雪封境,行軍艱難,冒然行兵的話,即使對方不出兵,我們也有迷路而被困死的危險。」

「坐等日子流逝而一事無成,皇上那邊只怕不會高興。聽說清月國占了順州大片地盤,皇上的東征計劃受到阻礙,恐怕要有新的計劃,如果我們不能及時取得成果,也許就見不到明年的太陽了。」

紅烈臉色微變,凝重的神色讓周圍的人都不敢再往下說。

「不如再派刺客,這次的目標是皇帝,殺了她必然使肅州大亂,我們也許就有可乘之機。」

「再派刺客?」紅烈對這個提議並不熱衷,覺得女皇帝只不過是葉歆的傀儡,不值一顧,只是想到傳聞中年輕貌美的女皇帝與葉歆之間的緋聞,心裡有些觸動,忖道:「葉歆這個奸徒,騙了緂兒的清白,如果又騙了蘇劍豪的棄婦,果然是個貪淫好色之徒,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也好。」

沉吟許久,紅烈輕輕點了點頭,道:「也好,坐等時機不如自己製造機會,殺了那個女人,也許會使葉歆心神大喪。」

新的暗殺計劃就此產生。


暴風雪再次降臨芒野城及周邊的地區,葉歆站在鐵鷹城頭瞭望著漫天風雪,不禁想起歸谷。突然,一道晶藍色的劍形力量體破空而出,狠狠地擊在城磚上,打出一個手掌大小的坑。

「水箭,沒有任何助力,單憑駕馭能量就能攻擊敵人,似乎比道術更容易使用。如果是道術,普通人大概要修煉十年以上才能施展有攻擊性的道術,魔法則不然,這三種魔法簡單易明,聰明一些的少年也能學會,只不過威力較弱而已。」

魔法、魔族、西方大陸,那到底是個甚麼樣的地方,真讓人好奇啊!

如果現在天下太平,他真想去看看西面那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但現在沒有這種力量和機會。

「等到天下太平,看來還要幾年,不過我還年輕,還有機會吧!」

「在想甚麼呢?這麼入神。」

細絲般輕柔的聲音撥動了葉歆的心弦。

「姐姐!」狂喜在瞬間充滿心扉,在美麗的身影前面,葉歆露出燦爛的笑容。

「呆子!」凝心抿嘴一笑,天人般的美麗彷彿春天氣息,連飄舞的雪花都融化了。

孤獨過後的相逢,葉歆很難描述此刻的心情,只覺得全身都沐浴在溫暖之中,說不出的舒服,「姐姐,這裡太冷,我們回去再聊。」

凝心嫣然道:「嗯!時間還多呢!」

「是啊!時間還很多!」葉歆會心地笑了。


府衙的臥室。

「姐姐怎麼會突然到這裡來?」葉歆倒了杯熱水遞給凝心。

「那裡好悶啊!」凝心幽幽嘆了一聲,淡墨般的秀眉微蹙著。

慵懶的美色讓人心顫,葉歆看了一眼就故意撇開眼睛,即使心如止水的人,見到這幅比畫還美的景象時也免不了動心,何況他當年也沉醉過。

凝心捧著凝脂般的香腮,呆呆地望著桌子上的紅梅,紅燭的火光照在她凝脂一般的面頰上,像一塊潤澤的美玉,分外迷人,紅唇輕輕顫動,呢喃著道:「你走了,玉霞妹妹也走了,柔妹整天都忙著政事,雖然身邊都是人,但感覺好孤單啊!唉,十幾年都是一個人過,現在居然變成這樣,我的道心似乎越來越差了。」

「姐姐。」葉歆輕輕地喚著,仙子落塵為了甚麼,只有他最明白,只是心態在常人與非常人之間不斷徘徊,有的時候可以超脫一切,有的時候卻不免有些遐想,只能感嘆自己還是個人。

「對了!我來的時候在風雪中遇上一個怪人。」凝心美麗的臉頰突然染上一抹紅霞。

「怪人?」葉歆心頭大震,腦海中立即浮現應斯的樣貌,在這一帶只有他能捕捉到凝心留下的片刻身影,然而凝心突然顯露出的羞澀之態令他有些吃驚。

凝心喃喃道:「他好像也在修煉,不過不知道是修煉甚麼,我只是稍稍露出身影,他立即就察覺到了。」

「哦!」葉歆腦子裡很亂,手指不斷地敲打桌面。

「你知道這個怪人向我說了句甚麼嗎?」凝心笑著問道。

葉歆搖搖頭。

「求婚!」

「啊!」縱使葉歆擁有何等高強的自制力,此刻也不免心如波瀾,腦海突然有暈眩感,身子搖搖欲墜,聽到別人向凝心求親,心中的不安和酸意是難以掩飾的,但他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做甚麼,這是凝心的自由,但理智和感情並不等同。

「你……」凝心見他默然不語,嫣然一笑,問道:「你在擔心嗎?」

葉歆表現得很坦率,深深地吸了口氣,點頭道:「我不是聖人,雖然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但感情這種事卻不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這些姐姐都很清楚,但我沒有任何權利說甚麼,也沒有權利阻止姐姐追求更幸福的生活。」

凝心走到葉歆身邊,玉指按在他肩頭,柔聲道:「我們之間還用說這些嗎?」

「我知道,只是紅緂和柔兒之間的對立實在讓我心力交瘁,還有紫如……她們給我的感情,我用一輩子也無法報答,姐姐更是因我才進入這混濁的凡塵,我心裡不安。」

「我是自願的,沒有人逼我,何況……」凝心頓了頓,黯然道:「何況我已經無法忍受一個人的生活,這次跑出來也是因為這個。你應該清楚,世俗婚姻並不是我想要的,只要能見到你,其他的事我不在乎,只要能見到你就夠了。」

葉歆感動的很想緊緊擁住她,但他沒動,感情非人所能控制,只有控制行為才能讓家庭和睦,這也是他一直信守的。

屋內很靜,可以清楚地聽到外面傳入的風雪聲,屋內的兩人卻沒有一絲寒色,含笑對視著。半晌,葉歆打破了寧靜的氣氛,輕聲道:「我認識那人,他叫應斯,練的不是道術,而是魔法。」

「魔法!就是幾百年前魔族施展的奇術?」凝心大為驚訝。

「嗯!」葉歆攤開右手,緩緩召來一些水元素,接著放出一道藍色水箭,擊碎書架上的一個小花瓶。

凝心第一次見到魔法,既是好奇又是驚訝,喃喃地道:「原來這就是魔法。」

「他受了家族使命,要守護歸谷直到四十歲,雖然不時出來遊逛,但從不與外人交談,不久前我跟著他闖入歸谷,因此才與他相識,想不到他竟然遇上了姐姐,還……」

「原來如此,他也是一個人。」凝心原本的厭惡感從語氣中消失了,還露出同情憐憫的意味。

「真沒想到他如此唐突。」葉歆苦笑地望著凝心,心道:「也許也是因為寂寞吧!」

凝心含笑道:「別談他了,你一個人在外習慣嗎?」

「一個人的感覺真的挺難受,我剛才還在想,要是有人陪著說說話就好了。」

「所以我來了。」凝心甜甜地笑了。

「明天我要去古方城,姐姐也一起去吧!」

凝心嫣然道:「當然,現在我的責任就是陪你說話。」

隨著凝心的出現,葉歆的心情明顯輕鬆許多。

平靜之下卻是驚濤駭浪,葉歆的計劃正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其中以宋錢最為活躍,這是他第一次在葉歆面前展示商人才華,顯得格外興奮。

短短的時間內,宋錢已經用商隊和金錢把青田城裝飾一新,雖然四處都是休耕的田野,但客棧和馬車店已經建好,這些都是商業貿易必須的條件。

克渾被葉歆任命為鐵鷹城的代理城守,葉歆則帶著凝心坐馬車前往古方城,然而他的第一個難題卻在那裡等著他。

「甚麼?姚景到來?」剛進入古方城的城守府,葉歆就接到令他頭疼的難題。

報信的是新任命的城防大將瓦莫,是赫洋直接由下級士兵中挑選的人才,對此葉歆也深有同感,這個有著鋼鐵般身軀的男子厚重沉穩,給人足以信賴的感覺。

「是,聽說是在丹絡玩膩了,所以想回來散心。」

葉歆微微一笑道:「既然想玩,我們就只好陪他玩。」

瓦莫不知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愣在當場。

「好了,這事不必擔心,將軍的責任是把城裡的地痞流氓、小偷強盜一網打盡,年關將至,做一次大清掃,想必城中百姓會很高興。」

「是!」務實的政策讓瓦莫很高興,也慶幸有個幹練的上司。

「去吧!姚景的事我會安排。」


二日後,姚景領著五六十名隨從興致勃勃地回到自己的領地,立即鬧得雞飛狗跳。

「哈哈!這就是我的城,看來不錯吧?」

慣於獻媚的隨從奉承道:「都是公子領導有方,將來接替老將軍的職位後,一定能名揚天下。」

姚景得意地哈哈大笑,指著城門喝問道:「怎麼沒有人迎接本公子?」

「快去,找些漂亮的妞來接公子。」隨從們助紂為虐地叫道。

出現在一行人面前的卻是葉歆。

「喂,你是甚麼人?」衛隊長拔刀指喝著。

「我是城守。」

「城守?不是張永平嗎?」

「他死了。」

「死了?怎麼死的?」

「暗殺。」

「暗殺!」看著若無其事的葉歆,衛隊長弄不清楚消息是真是假。

「誰敢殺我的親信?還不抓起來!」姚景突然咆哮著跳出車駕。

看著身體臃腫的姚景,葉歆不屑地搖搖頭,道:「這個人沒有辦法抓。」

「為甚麼?」姚景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怒目喝問道。

葉歆若有深意地笑了笑,一手撥開姚景的手,另一隻手高高舉起。

驟然間情況大變,兩百名手持強弩的士兵把姚景和他的隨從們團團圍住。

葉歆身子一晃便脫離了車駕範圍,冷笑道:「我奉七公子之命接收了古方城,殺人者自然是我。」

「你!」姚景驚呆了,有生以來還從未有人敢用兵器指向他,沒有智慧只有一身肥肉的他根本不知道如何應對,只是一屁股坐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衛隊長稍有見識,看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弩箭箭頭,心裡一陣虛寒,為了活命,他硬著頭皮叫道:「不要動手,這位是姚景公子,是這裡真正的主人,你們不得無禮。」

葉歆掃了一眼在場的士兵,沉聲道:「我得到情報,這些人是鐵涼奸細,冒充姚景公子,意在敗壞姚家名聲以及奪取這座大城,聽我號令,弩箭齊發,違令者斬!」

一個「斬」字將姚景的手下們嚇得渾身發軟,有的竟當場昏死過去,還有的趴在地上不停地求饒。

姚景是個無能之輩,依仗祖先的餘蔭才得以作威作福,現在面臨生死關頭,也顧不得面子了,跪在地上求饒道:「別……別殺我,我給你錢,給女人,你要甚麼我都給你,別殺我就行了。」

姚景說得聲淚俱下,不但士兵們大吃一驚,就連他的親隨也嚇了一跳。

葉歆要的就是挑撥已經龜裂的荒漠勢力,看著姚景無能的表現,心中一動,吩咐道:「把這些人全關入大牢先餓三天,不許任何人與他們談話,違令者斬!」

姚景雖然保住了性命,卻也成了葉歆的階下之囚。

葉歆的手段並沒有完結,姚景畢竟是有身分的人,消息傳出後會引起許多麻煩,因此他準備了一場騙局。

書房中,被帶來的衛隊長早已沒有了任何傲氣,怕死的他一進門就跪倒在地,哀求道:「城守大人,放了小人吧!我是無辜的。」

「無辜?」葉歆沒有指責他,輕輕笑道:「想活嗎?」

「想,當然想!」

「好,這裡有一份口供,你畫押吧!」

「是,是!」衛隊長接下口供文書,看都不看就按下手印。

看著鮮紅的手印,葉歆滿意地點點頭道:「從現在起,你要指責姚景是假冒的,是鐵涼的奸細,意在擾亂各城和打探情報。」

「假冒?」

「嗯,你也可以不照我說的辦,當然,後果是姚景要死,你也要死。」葉歆雖然滿面笑容,卻讓衛隊長不寒而慄,不敢多看一眼。

「是,是。」

葉歆淡淡地道:「別忘了,我是七公子的人,除去姚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殺你更是如同捏死一隻螞蟻,清楚嗎?」

「七公子……」衛隊長恍然大悟,這場變故的起因來自於爭奪繼承者的位置,否則沒有人敢隨意抓捕姚景。

葉歆從他的眼神看到了一切,朝門口揮了揮手,吩咐道:「換一個來。」

「是!」兩名士兵把衛隊長拖了下去,這些人都是樸哲派來協助的士兵,替葉歆進行秘密行動。

一天之後,姚景的五十幾名隨從眾口一詞,不但坦白自己是鐵涼的奸細,還指責姚景是鐵涼密探假扮,意在打聽情報,擾亂古方城。經過葉歆的安排,被修改的真相很快傳到百姓的耳中,並在城中廣為流傳。

軍中雖然大感懷疑,但面對五十幾份自白書,他們也無話可說,何況葉歆是以姚海的名義控制城市,他們的心態也開始偏向新的統治者。


十二月十一日,赫洋帶著手下趕到了古方,葉歆送去的消息令他大吃一驚,因此不得不來。

「先生,你怎麼敢抓姚景,會惹出大麻煩的。」

「麻煩已經解決了。」葉歆並沒有受赫洋的焦慮影響,還是一臉輕鬆。

赫洋神色凝重地道:「難道沒有其他方法嗎?」

葉歆正色道:「此計一舉數得,一則化解古方城再度失落的危機,二則破壞姚景與姚海之間的關係,使裂縫擴大,三則姚景在我們手中,日後還有他用,四則以雷霆手段展示給城中的八千守軍,讓他們倒向大人,有這四點好處,我不認為這是一次錯誤的計劃。」

赫洋被駁得啞口無言,默然想了片刻,神色略顯輕鬆,又問道:「若有變故,我們怎麼處理?」

葉歆反問道:「大人,我們手上有多少軍隊?」

「一萬三千。」

「整個荒漠呢?」

「丹絡似乎聚集了幾萬,其他的散落各城,總共大概有十幾萬吧!」

「假設丹絡有五萬人,其餘近十萬人散落在六十八座城市中,每個城市有多少軍隊可想而知,古方是個重城,所以才會有八千人。」

赫洋忽然領悟了葉歆的用意,點頭道:「原來你有這個打算。」

葉歆笑道:「芒野雖然是座好城,但位置太偏,兵力的威懾力有限,因此必須把重心向西移。這座古方城的周圍有十幾座大大小小的城市,一萬大軍駐守此處,一定會產生威懾力,甚至可以借這種威懾力把這些城市的控制權慢慢納入手中,若有任何異動也能及時做出反應。」

赫洋讚嘆道:「先生的手段實在太厲害,有的時候我都覺得不寒而慄。」

「放心,我們是朋友。」

「朋友!」赫洋笑了,「朋友」兩個字的確使他心中的大石輕輕落下。

「大人還是回芒野城吧,年關將至,應該與親人在一起,這裡由我來打理,不會有事。不過過了年關請大人儘快回來,我打算離開一段時間。」

「離開!」赫洋大吃一驚,緊張地一把抓住葉歆的手臂,問道:「莫非先生要離棄我?」

「非也,大人的勢力暫時只能到這種階段,到了二月再做打算,我另有事要做,也許會對大人的將來有利。路有很多,換一條路走也許會有更好的效果。」

「路?」赫洋聽得一臉茫然。

葉歆含笑道:「大人照我的話做吧!我絕不會讓大人失望。」

赫洋雖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見他一再堅持,只好點頭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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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 23:10: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除夕,又是一夜大雪,將古方城點綴得彷彿仙境一般,城中充滿了節日的喜慶,街上張燈結彩,但行人罕見,人們早早回到家中,享受著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

葉歆的房中暖洋洋的,桌上置備好上等的酒菜,燭光搖動,地上兩個影子也隨著晃動起來。

葉歆呆呆地望著杯中的美酒,喃喃地道:「爹娘、岳父、柔兒和夢山,他們大概正在歡慶吧!還有緂妹和熾兒……」

凝心不知說甚麼好,冰柔的決定一直在改變葉歆的命運,但葉歆從來沒有任何怨言,只是默默地承受著一切。

「你應該回去,不如我帶你坐雲走吧!」

「不必了,有姐姐在這裡,沒有甚麼可遺憾的。」

「很難得有這樣的場面。」凝心笑得很燦爛。

「是啊!在武化打仗的時候姐姐也在身邊,可惜事情太忙,沒有好好招待姐姐。」葉歆遞了一杯暖酒給凝心。

凝心猶豫了一下,最後欣然接下酒杯。

「篤篤篤!」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甚麼事?」

「公子,是我,克渾。」

葉歆有些詫異,轉頭望向身邊,凝心的身影已經消失了。他走到門口把門打開,克渾哆哆嗦嗦地站在門外,身上披著厚厚的羊絨,頭上頂著雪笠。

「公子,樸大將軍有急信給您,十萬火急,請您立即定奪。」

葉歆急忙打開信看了一遍,臉色驟變,陰沉的目光看了看克渾,喃喃地道:「鐵涼真要添兵十萬,不,是傾全國之兵,看來我的行動要加快了。」

「公子,出了甚麼事?」

葉歆沉聲道:「鐵涼國主趙和領南征大軍不日北上,助戰懸河城,意在肅州,黃延功的兵力不夠,右相請我想辦法。」

「這可不得了,懸河城豈不是將要有二十幾萬大軍!」

「看來趙和的南征並不成功,嗯,也許是清月和屈家把鐵涼的東征之路堵住了,因此要把所有的賭注全押在懸河走廊,這次可是生死攸關的大戰,不容半點差池。」

「公子快回信吧,屬下星夜回去。」

「不急!」葉歆一如既往的沉著,把信收入懷中,拍著克渾的肩頭笑道:「今天是除夕,難得你不辭辛苦前來送信,怎能讓你再趕回去呢!親兵們都在歡慶,他們都是從草原上來的,你都認識,去喝幾杯暖暖身子吧,我可不想把你累壞了。」

「謝謝公子。」克渾欠身行了一大禮,然後退出了院落。

葉歆把門關好,轉身坐回原位,神色又變得十分凝重,端著酒杯沉吟道:「順州的戰事似乎結束了,鐵涼軍北上攻我肅州,屈復清老奸巨猾,不會坐著看熱鬧,只怕龍口關壓力大增,馬恢和岳風的日子不好過啊!狼牙的新軍應該已經到了銀州草原,如果現在抽兵回來,以往的努力將會前功盡棄,讓仙主堂勢力擠入草原,後果只怕比失了懸河更加嚴重,唯一的辦法只有讓樸哲領兵南去增援,但樸哲一走,這裡的計劃也要改變,唉,除夕之夜竟會遇上如此頭疼的事情。」

凝心現身而出,柔聲安撫道:「別想了,今天是除夕,應該高興的日子。」


第二天,葉歆讓克渾帶著信離開了古方城。又過兩天,宋錢帶著商隊來到古方城與他會合。

葉歆沒有等待赫洋的到來,領著親衛隊踏上了茫茫雪路,凝心依然伴隨在他身邊,形影不離。

「鐵涼大舉進攻?」聽到消息的宋錢大吃一驚,「能抵擋嗎?」

「兵力總量差不多,但他以全國之力攻一點,而肅州軍要三面禦敵,力量分散,只怕難以抵擋,所以我們的計劃要加快,若鐵涼大軍壓境,姚跋難保不像劉翎一樣與鐵涼合作。」

宋錢感覺到葉歆憂心忡忡,信心也有些動搖,沉聲道:「商業運作不像軍隊,需要把握時機,不能操之過急,否則只會招來大敗。」

葉歆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把握時機?沒有那麼多時間等你把握時機,你必須自己創造機會,而不是等待。」

宋錢點點頭道:「我會盡全力。」

「下一個目標是小鼓城吧?」

「對,那是兩百里外的產糧城。」

「出發。」


瓦石山城,一座依靠山泉建立的城市,由於泉水有限,因此水源比其他的城更寶貴,冬天的雪被視為寶物,各家各戶都有雪庫和大型水箱,將冬天的積雪收集起來,以便夏天使用。

宋錢和葉歆一行人來到城外之時,百姓正忙著收集積雪,雖然天氣寒冷,但忙碌的人們依然揮汗如雨,到處都是一片熱鬧的景象。

「看來連雪也能賣。」宋錢笑著對馬車中的葉歆說道。

葉歆撩開車簾朝外張望了片刻,道:「這裡似乎不是我們的目的地。」

「當然,嚮導說這裡只是休息站,我們要去的小鼓城還要走四十里。」

「哦!」葉歆打量著山頭的小城道:「看這城的規模,似乎沒有多少人。」

「一看就知道這裡缺水,否則他們也不必這麼辛苦,缺水的地方自然就缺糧,這座山似乎也沒有甚麼礦產,看來是個窮城。」一提到窮字,宋錢的興趣驟然大減。

「缺糧?你帶來的糧食不是正好能賣嗎?」

宋錢搖頭道:「只怕他們買不起。」

「進城看看!」葉歆對他輕蔑的語氣有些不悅。

剛走不遠,幾名收集積雪的平民擋住了商隊的去路,為首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穿著一身破棉襖,看上去有些寒酸,拄著枴杖顫顫巍巍地走到宋錢面前,問道:「你們要進城嗎?」

宋錢含笑道:「嗯!我們要到小鼓城去,住一晚就走。」

老人誠懇地勸道:「我勸你們還是辛苦一點,到小鼓城再休息,這裡恐怕沒辦法招呼你們。」

「為甚麼?」宋錢大感詫異。

老人嘆了口氣道:「城裡缺水缺糧,客棧都關了,不招待外客。」

「這麼艱苦?」

「唉!山上的泉眼被城守占了,每喝一口都要交錢,我們哪有錢啊!這些雪只夠喝的,因此僅有的薄田因為缺水沒法耕種,現在幸好是冬天,可以收集積雪,要是到了夏天,只能出去逃難了。」

葉歆臉色一沉,撩簾喝問道:「城守是甚麼人?這麼霸道!」

「反正是個官,我們這些小人物哪敢與官鬥,他還帶著五百士兵,我們這些手無寸鐵的人根本鬥不過他們,再這麼下去,活都活不成。」老人聲淚俱下,看著讓人心酸。

葉歆抬眼看了看城池,在他的計劃中沒有這座不起眼的小城,但百姓的境況寒涼,讓他難以不聞不問。

宋錢見了葉歆的眼神,知道他要對小城下手,眉峰微蹙,看著老人問道:「這城這麼荒涼,你們怎麼不搬到其他地方去?」

「你有所不知,這城雖然荒涼,但城中的幾口大鹽井,專門生產食鹽,需要大量工人,城守規定任何人不許搬家,否則以逃役罪懲罰。」

「鹽!」宋錢眼睛一亮,只要有特產就有錢賺,這是他的經商之道。

葉歆想到的更多,心道:「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控制食鹽比控制糧食更容易,只要有田就能產糧,但鹽卻不同,這裡既不是海邊,只能靠鹽礦和外來的鹽商。」

想到此處,葉歆立即改變策略,決定拿下這座鹽礦之城。

「宋錢,我們進城。」

宋錢笑著問道:「公子,您是不是改變了策略?」

葉歆問道:「宋錢,你是商人,控制鹽路是不是應該比控制糧食容易?」

「這是自然,尤其是在這種地方,這裡的鹽礦不多,但這些人卻如此貧窮,說明外來的鹽極多,然而難題在於鹽路,如果鹽路在西面,我們的手暫時伸不過去。」

葉歆沉聲道:「糧食的事情繼續辦,鹽路的事你讓下面人去處理,既然打算用商戰代替兵戰,手段越多越好。」

「明白,有生意我自然不會扔開。」

「走吧,我們先去會一會這位刻薄城守。」葉歆冷冷地望向城門。


奪取小城的行動簡單,作威作福的城守不過是姚氏一門的遠方親戚,無法涉及大城,只能奪得這座僅有一千居民的小城,看中的無非是利潤並不豐厚的鹽礦。葉歆和五百名隨行士兵輕而易舉地奪取了這座城市的控制權。

城中的平民對於城守的更替雖然十分驚訝,但誰也沒有說甚麼,因為他們對上一任徹底的失望,新的統治者不可能更差。

一個時辰後,整個城市就哄動了,葉歆首先用宋錢帶來的糧食換取了大量對居民無用的食鹽,又開放山泉,讓平民自由使用,單是這兩項就足以征服所有人的心,葉歆和宋錢瞬間成為了救世者。

葉歆沒有沾沾自喜,他所做的並不是甚麼特別優秀的善政,只不過把不好的地方抹去而已,他更關心食鹽市場的現狀,因此把向外運鹽的鹽官召到了城守府。

「現在城中的鹽務由我接管,我想知道整個荒漠的食鹽市場。」

鹽官戰戰兢兢地應道:「稟大人,這裡的鹽只賣給附近的幾個都市,數量雖然不少,但價錢不高,利潤有限,因為外來的鹽太多了,價錢根本提不上去。」

「荒漠有多少個鹽礦?」宋錢急不可待地問道。

「已經開採的僅此一個,至於還有甚麼地方有鹽礦,小人不太清楚。」

宋錢笑了,葉歆也笑了。

鹽官看得莫名其妙,卻不敢多問。

葉歆擺了擺手,待他出去之後,含笑道:「運氣還真不錯,憑空拿到了一件寶貝。」

「還是大人想的快,若是換成其他人,最多只會把這裏當成發小財的地方。」

葉歆道:「東面的鹽路可以控制,但從鐵涼進來的鹽不太容易,這一點你要先做準備。」

「不如我直接向西走,看看西面的鹽路,若是可能,我會設法壟斷它。荒漠裡的人都盯著金山銀山,鹽這種產物,普通的人絕不會在意,小鼓城交給底下人去做,不會有事。」

葉歆沉思片刻,點頭道:「嗯!你休息一晚,明早立即起程,這裡我來處理。」

「是。」


擁有了一座沒有人在意的小城,葉歆開始改變原有的戰略,他一直不想把士兵過早帶入荒漠,但現在情況有所改變,鹽路要以這座城為輻射點。

「看來要弄些士兵進來,只是這城太小,水資源不足,似乎養不起兵。」葉歆站在城牆上自言自語地嘟囔著。

凝心見四下無人,現身在他旁邊,柔聲勸道:「路途勞頓,還是先休息吧!」

「姐姐若是累了先休息吧!我還要處理些事,鹽務要首先安置,我雖然不是商人,這次也要做回奸商了。」葉歆幽了自己一默。

凝心抿嘴一笑,能見到葉歆如此高興,她的心裡也充滿歡樂。

「糧食和鹽都是基本生活的必需品,想不到在你手上也變成了利器。」

「姐姐是笑我,還是在讚我?」

凝心笑而不答,望著忙碌的鹽井輕嘆道:「為甚麼不能和平相處呢?殺來殺去的,有意思嗎?」

「人是有慾望的,為了滿足,他們會使用各種手段,有的正,有的邪,這就是人世間,例如……」葉歆若有深意地看著凝心。

「例如甚麼?」

「例如姐姐想見我,所以跑來荒漠。」

「貧嘴!」凝心抿嘴一笑。

嘻笑中,葉歆沉重的心情緩和了許多。

次日,宋錢帶著一半人向西行,並帶著葉歆用官防大印寫好的通行文書,成為古方城的官商。

葉歆則留在小城處理好鹽務,然後打算去小鼓城。然而,小城突然來了一群不速之客,迫使葉歆不得不改變計劃。


這日正午,一群身著錦衣的隊伍大搖大擺地駛入了城門,一直來到城守府前。

「喂,巡查使大人到了,叫你們城守大人出來迎接。」

衛兵對視一眼,急忙轉身奔入府內。

一盞茶的時間後,葉歆面帶笑容地走出府門,他對荒漠的制度並不太熟悉,因此沒想到會有巡查使出現。

巡查使名叫洪宇,地位雖不算高,卻是姚跋的親信之一,替他巡視領土,因此每到一處都受到隆重的迎接。

「你就是城守?」洪宇沒有留意葉歆這個假城守,當然,居民真實的表現也讓他以為葉歆就是城守。

葉歆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問道:「不知巡查使大人有何貴幹?」

「這還用說?要巡視這裡的政務。」

「政務?」葉歆假裝一臉苦笑,搖頭嘆道:「這裡只有鹽井,鹽這東西到處都有,沒有半點油水,你們都看到了,連好房子都沒有一間,更別說好處,唉,要是能換個地方就好了。」

「放肆!難道你以為我是來要賄賂的嗎?」洪宇怒目相向。

葉歆微笑道:「不敢,我只是把城中的現狀真實地表達出來,巡查使大人若有興趣,可以隨便看看。」

「我自己會去看,不過你這個城守不太稱職,我正考慮建議姚大將軍換一個。」洪宇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葉歆臉色一沉,冷冷地道:「巡查使大人,不是我放肆,如果你能把城治理的比現在更好,隨便你怎麼處置。」

「你在說我無能?」洪宇回頭盯著他。

「我正有事出城,這個城守之位暫時交給大人。」本已打算去小鼓城的葉歆有意調侃洪宇,把身上的城守大印塞到他的手中,然後轉身朝城門走去。

「有意思!我還真想做兩天城守。」洪宇深深地看了一眼葉歆的背影,揮手道:「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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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4 20:57:51 |只看該作者
離開瓦石山城後,葉歆星夜趕往小鼓城,準備取得第二座糧城,身邊沒有了宋錢,只有帶來的一百名隨從以及宋錢留下來的經商人員。隨從由百長象坤帶領,武嘉則帶領著商販和文書,兩人成為了葉歆的左膀右臂,替他處理大小事務。

對於葉歆讓城的決定,兩人都感到無法理解,尤其是武嘉,他對壟斷鹽路的計劃十分感興趣,又獲得宋錢的重用,把他留下來主管商務,正打算大展身手,聽說棄城後心裏無法平靜,剛剛上路就找到了葉歆。

葉歆見了他的臉色已知其來意,含笑道:「不必擔心,巡查使重責在身,不可能長期留在瓦石山城,反正城中的鹽務已經落入我們手中,而且又留了人照看,短期內不會出錯,我們先想辦法取了小鼓城的糧源,回來的時候大概他們也走了。」

還有一點他沒有道明,商戰不是短期內可以達成的,而眼下的局勢瞬息萬變,不可以等待商戰的成功,因此壟斷鹽務只不過是投石問路。

武嘉點頭道:「屬下明白,只是有些擔心,萬一他們不走怎麼辦?」

葉歆輕笑道:「不走就趕他們走,沒甚麼大不了,對一個巡查使不算甚麼。」

看著他眼中的自信,武嘉不再多問,滿意地離開了。

凝心現身問道:「你整天忙這忙那,不累嗎?」

葉歆攤開雙手倒在車壁上,笑道:「怎麼可能不累,沒累得吐血已經算不錯了,要是一直坐在那個位置,遲早會被累死。」

「辛苦你了。」凝心抿嘴一笑,玉手按在他的肩頭輕輕地捏著。

葉歆笑了笑,閉上眼睛靜靜地思考著。

經過兩個月的活動,他已漸漸了解這個荒漠的特性,縱觀全局,城市與城市之間沒有緊密的聯繫,如果說有也只是以商人和商隊為主,軍隊之間沒有調防換防,城守之間也沒有太多往來,各城自立為政,也只顧發展自城,因此才會出現像青田城之類的窮城,這種分裂的局面對於破壞者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看來外面的人都被傳說嚇怕了,所以沒有人敢來這裏挑釁,以現在鬆散的結構看來,逐一吞併不成問題,然而麻煩的是西面出口在鐵涼的掌控之下,稍有不慎,姚跋就會引來鐵涼合擊,如果有辦法讓丹絡的主力軍困守在丹絡城中,才能防止姚跋和鐵涼合作,只是這麼做會使丹絡守軍的力量集中,若要攻取,實為不易,還要牽制大量軍力,南面或是東面的壓力則會因為抽兵而大增,不好辦啊……」

凝心見他閉著眼睛嘀嘀咕咕地說著,不禁抿嘴一笑,這個心愛的男人想事情時總是這副模樣,以前她有些不樂意,總覺得他不應該涉及太多俗世之事,但現在卻覺得此時的葉歆別有一種攝人的魅力。


藉侵吞糧食,奪取小鼓城控制權的行動並不順利,其中最大的阻力在於環境,與青田城不同,小鼓城離主商道較遠,受外糧的衝擊較小,而周圍又是些像瓦石山城一樣的窮城,因此小鼓城生產的粗糧很受歡迎,城市的發展也遠比青田城要好。

葉歆把商業運作交給武嘉去辦,自己則在小鼓城暫時定居下來,一方面處理些主要事務,同時也等待古馬城的援兵到來。

相比之下,鐵涼國正陷入巨大的危機當中,這兩年趙和興兵南下,試圖奪取順州然後東進,卻因為清月國的大獲全勝而希望落空,更重要的是戰爭消耗了鐵涼巨大的國力,即使幾十年不打仗,但糧食等應用物品是不能久存的,而且倉中的數目也有限,農業和商業卻因為戰爭而放緩發展,當負面因素一一湧現,而戰爭又沒有成果之時,皇帝趙和感受到極大的壓力,被迫做出選擇。

他依然選擇了戰爭,然而這一次卻把目標移向了葉歆和肅州,準備傾全國二十五萬大軍直搗懸河走廊,試圖從北面擴大國土,從而緩解國內的壓力和非議。

隆冬之際,由於北方的天氣和地理環境,趙和一時間無法舉兵,因此他一方面逐步向懸城添兵,一方面讓疲勞的士兵輪流休養,而他自己則御駕前往懸城出巡。

新年剛過,趙和的車駕來到雪狼關,他雖然野心勃勃,想一舉統一天下,但對於物質的享受卻一點也不奢侈,更不講排場,輕車簡從,只帶著百騎。

雪狼關守將已換成了紅逖,他雖算是文官,但出身將門,軍略之術不弱,一直為前方征戰的父親籌集糧草,總管後方一切勤務。聽聞皇帝突至,他連忙帶著城中的文臣武將趕到西門迎接聖駕。

紅逖趕到城門口,發現趙和已經下馬,連忙伏倒在地,恭敬地道:「微臣紅逖參見皇上,請恕臣接駕來遲。」

「平身吧!」趙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紅逖看在眼裏,心頭猛地一震,知道皇帝南征無功而返,而父親的北路軍攻下懸河城後便再無建樹,皇帝的心裏一定很不滿意,這次突然巡視也許正是因為猜忌和懷疑。

「一切還好吧?」

「皇上,雪狼關固若金湯,請您放心。」

「放心?」趙和冷笑一聲,眼中寒芒一閃,輕喝道:「毫無建樹的地方怎能讓人放心?」

紅逖又是一驚,默然垂手退到一邊。

「進城!」趙和甩動披風,冷然跳上血紅色的戰馬,在衛士的簇擁下進了關。

看著皇帝遠去,紅逖這才敢伸手抹去額上的冷汗,暗暗苦笑道:「這回可真是麻煩了,父親若是再攻不破懸河走廊,紅家命運堪憂,可是那邊的葉歆也不是好對付的,而且……」

一旁的總兵小聲道:「大人,皇上的氣色不好,還是小心應付吧!」

紅逖攤開雙手無奈地道:「我也想小心應付,只是咱們這位皇上性情不定,喜歡的東西隨時會變,沒人知道他真正喜歡甚麼,我也不知道怎麼應付。」

「唉!老將軍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聽說父親有了新的作戰計劃,不知能否成功?一切都要等到來年開春。」

「開春還有兩三個月,足夠準備一切,憑老將軍的才能應該會大功告成。」

「希望吧!」紅逖苦笑一聲,也帶著手下回府。


瓦石山城。

離開十天的葉歆又一次回到這裏,身邊只帶著凝心。

城中早已有宋錢安排的鹽商,官衙中的士兵也都是葉歆故意留下來的,因此他根本不需要多帶人。

葉歆先去了趟鹽商新建的會所,然後才來到官衙,洪宇做為姚跋的親信,一定對整片地區都很了解,與他打交道雖然有些危險,但成果卻非常可觀。

門衛本就是葉歆的人,見到他歸來十分高興,都興奮地朝他打招呼。

「參見公子。」

葉歆含笑道:「辛苦你們了,這十天還慣嗎?」

左邊的衛士張勇苦笑著應道:「這個洪宇倒是不錯,可他手下的那些人脾氣大的很,動不動就訓斥人。」

另一名衛士魯華連聲附和道:「是啊,洪宇的手下太惡劣了,總是喜歡指喚我們幹這幹那,一點也不客氣,如果不是大人吩咐我們忍耐,早就幹掉他們了。」

葉歆拍拍兩人肩頭,安撫道:「別生氣,一會兒我送幾袋好酒過來。」

草原牧民最喜好酒,一聽有酒,胸中惡氣頓解,都笑了起來。

「你們把人都叫齊了到前院等候,我這次回來,要接收瓦石山城。」

「是!」

葉歆微微一笑,大搖大擺地踏入前院,朝著正堂走去。

守在正堂外的衛兵還是他的手下,洪宇的親信們喝酒的喝酒,睡覺的睡覺,玩樂的玩樂,都是不亦樂乎,只有洪宇和兩名親隨坐在堂中,正正經經地處理著城中事務,雖說如此,但城小民寡,要處理的事並不多,此時他也正悠閒地坐在座位上品茶。

「大人好悠閒啊!居然在這公堂之地品茗享受。」

「甚麼人……啊……是你!」洪宇驚得跳了起來,很快也認出葉歆的樣貌,臉上不禁有火辣辣的感覺,畢竟身處公堂之上,品茶是極為不雅的舉動。

葉歆背著手踱到他面前,眼睛瞟了一下桌案上的文書,微笑道:「看來大人的確不同凡響,公堂原本是是非之地,此時卻如此清幽,一定是大人處事有方,瓦石山城風調雨順,民富力強。」

洪宇被一陣嘲諷弄得面紅過耳,支吾了半天才壓住心中的尷尬,拿起桌案上的一疊文書,一本正經地道:「城中不過千人,事務不多,處理起來也很容易。」

「是嗎?」葉歆突然露出曖昧的笑容,右手從懷中掏出一疊布卷,揚了揚道:「大人,我這裏倒是有幾宗案件,大人若是無事可以審審,也許會覺得別有一番情趣。」

「案件!我怎麼不知道?快拿來我看看。」經過前面的一番唇舌,洪宇早已落於下風,此時就算有再難處理的案件,他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做。

「還是我讀讀吧!大人可以一邊聽一邊判斷,這樣也許會更快。」

「好,好,快讀來聽聽。」洪宇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了葉歆的圈套,還急躁地要辦案。

「嗯,不虧是姚跋將軍的親信,的確不同凡響。」葉歆微笑著展開手中的布卷,露出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目光輕輕掃過,臉色驟然一冷,森然讀道:「前日午時一刻,你的副手嚴岩調戲一名少女,致使少女失足落崖,身受重傷,見證者城東保長田嵐,城西平民方仁。前日戊時,你的衛隊長劉農強搶耕牛一頭,然後宰殺分食,見證者有平民十六人,還有東西城的保長……」

一件件案件不但有時間、地點,還有作案的方式、人證、物證,可以說是證據確鑿,洪宇早已是汗流浹背,舌纏如結,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嚴岩是巡查副使,而劉農是他的衛隊長,其他的案件也都涉及到他的部下,可說除了他自身以外,沒有一個不涉案。

葉歆見了他的表情,已知他心裏所想,冷笑一聲,故意問道:「請問巡查使大人,這些案件該如何處理?」

「這……這……」洪宇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半句。

「看來大人是太累了,這種小事不必勞煩大人,下官去做就行。」葉歆微微一笑,轉身喚道:「來啊!把犯人全部抓起來,我要明正典刑。」

「你……」洪宇雖然想救自己的屬下,但把柄全在葉歆手上攥著,除非不顧刑律強硬救人,否則只有聽憑對手宰割。只是他手中只有少數士兵,未必能成功,一旦失敗,他自己也會被牽連,因此顯得猶豫不決。

「是!」集中在院子裏的衛士大吼一聲,各自提著兵刃衝到後院去抓人。

葉歆走到書案前摸了摸桌上的城守大印,冷笑道:「巡查使大人,您的才幹和品德都不算差,可惜眼睛是瞎的,毫無識人之明,姚跋用了你,只怕也是他失敗的原因。」

「你到底是甚麼人?這種手腕和氣度不可能只是一個小小的城守。」洪宇滿眼懼意地看著他,心裏一陣發顫。

葉歆淡淡一笑,輕輕吐出了兩個字──「葉歆」。

「甚麼!」兩個字名動天下,傳入洪宇的耳中彷彿炮彈一般,腦子嗡的一聲全炸開了,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你是姚跋身邊的人,應該知道不少事情,我暫時不殺你,如果你願意合作,我就分個城給你,不然的話,後果自負。」

「我……我……」洪宇的腦子裏早就變成亂麻,甚麼也想不起來了。

葉歆對他倒沒有甚麼不滿,見他這副模樣,淡淡地道:「你先到柴房去住兩天,想清楚了再來回話。」

洪宇嚇得不知所措,只知道不斷地點頭。


半天之後,洪宇終於向葉歆低頭了,促使他認輸的並不是嚴刑拷問,也不是威逼利誘,而是葉歆那種看不見的巨大氣勢,那是他長期掌握權力而產生的巨大威懾力,再加上手下的數十萬大軍,更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葉歆善待了洪宇,這個有些迂腐的男子還算正直,而且對荒漠六十九城瞭如指掌,若是招入麾下,日後可堪大用。

「洪大人,想必你是想明白了,與我合作還是繼續助紂為虐?」

洪宇低著頭道:「下官誓死效忠大人。」

葉歆微笑道:「錯了,不是效忠我,而是效忠朝廷,你本就是朝廷的官員,姚跋不遵聖命,你本是助逆之臣,是天命要你歸屬朝廷。」

洪宇伏倒在地,恭敬地道:「下官明白,下官誓為天龍之臣。」

「嗯!這樣就好,請坐吧!」葉歆指了指左側的桌子。

洪宇戰戰兢兢地坐好,問道:「大人把下官招來,一定是盤算著佔據丹絡吧?」

「不錯,我本想慢慢來,只是這六十九城各自為政,實在太麻煩,需要有一年甚至兩年的時間,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等待,所以需要你。」

洪宇不安地道:「下官雖可算是姚跋的親信,卻一直為他奔走各城,對於丹絡城之事反倒不太清楚,許多事情也不是我能知道的。」

葉歆問道:「姚跋此人如何?」

洪宇嘆了一聲,道:「不是我寡義,姚跋此人生性貪婪,寡廉鮮恥,好色貪淫,難成大器,只是據守沙漠天險,屬地又有富礦,正是因為富足的生活使他的性情變得自大狂傲,若不是天下大亂,也許他還能善終,現在只怕就難了。」

「嗯!」葉歆並不在意姚氏一門的死活,這種吸血家族的存在對荒漠的百姓沒有任何好處。

洪宇又問道:「大人親自跑到這裏來,一定有了周詳的計劃吧?不知我能幫上甚麼?」

葉歆有些驚訝,看著他問道:「這次快就想對付舊主了?」

洪宇臉微微一紅,搖頭道:「不是,只是我身為姚家的舊臣,不想看著姚家徹底覆滅,我聽過大人的傳聞,也相信大人不是趕盡殺絕的人,由大人主宰丹絡也許是這片區域真正的福氣。如今的姚家已經不能算是完整的家庭了,七個兒子之間的爭鬥愈演愈烈,而姚跋又身患重病,相信不久就會有一場內鬨,那才是姚家真正的不幸,只是我身為下臣,沒有任何力量阻力姚家的崩潰,如果大人能佔領丹絡,姚家七子就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爭,窘境會使他們失去內鬥的心,也許會因此奮發圖強,從而改變他們的人生。」

一席話讓葉歆大為動容,雖然此人算不上甚麼人才,但這份故主之情卻是難得,也說明此人明白事理,能夠準確的判斷形式而後下結論。

「鐵涼國現在虎視眈眈,但我清楚鐵涼國主是個甚麼角色,他們一旦佔了丹絡就不會再容忍姚家的存在,一定會趕盡殺絕,我一直擔心此事,大人既然要取丹絡,我自當盡心輔佐。」

葉歆盯著他的眼睛問道:「你是想要我保證姚家的安全?」

「正是,我希望幫助大人奪取荒漠六十九城,從而換取姚家的安全,以及最低限度的生活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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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歆沉吟了很久,以姚家的所作所為,荒漠中的平民們只怕都想殺了他們,若是保護這一家,多少有些風險,但洪宇的作用太大,又不能放棄,左思右想之下,葉歆還是答應了。

「最低限度的生活保障嗎?我明白了,就按你說的去做吧!不過我需要你的絕對忠誠,否則姚家得到的絕不只是滅頂之災。」

面對威懾性的語氣,洪宇顯得很坦然,含笑點頭道:「謝謝大人,下官一定盡心盡力為您效忠。」

「好了,我們談正事吧,如果想一氣吞下六十九城,不知你有沒有好的辦法?」

洪宇不禁暗暗感嘆,這種氣吞山河的氣慨著實讓人有心震的感覺,難怪這個男人年紀輕輕就能叱吒風雲,掌握了天下的脈搏。

「六十九城嘛!」洪宇沉吟片刻,搖頭道:「我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六十九城的中心在丹絡,丹絡的重心在軍隊,只要拿下軍隊,六十九城便如探囊取物。」

葉歆點頭道:「此言極是,但姚跋不會不知道軍隊的重要,否則不會把大軍集結在丹絡附近,要想虎口拔牙,只有膽量可不行,要有足夠的工具和準確的判斷力。」

洪宇道:「這些年我一直巡視六十九城,對於各城的軍力分佈、地理位置、礦產資源以及特性都默熟於心,丹絡現在的軍力佔了九成,但丹絡城並不太大,駐不下大軍,因此軍力分佈在丹絡周圍的五個衛城,成為一個五星形的防禦體系。」

「原來如此,這麼說丹絡城本身並沒有強大的軍力。」葉歆對此極感興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正是如此,只是外人都把那五座衛城當作丹絡的子城,因此才有了外界的傳聞。」

葉歆沉吟道:「若是如此,想控制軍力就更麻煩了,因為兵力分屬五城,必須有五位同級的將領,他們之間也一定互不相連,單取一城沒有任何作用,必須一網打盡。」

「嗯!」洪宇並不長於軍略,只能提供足夠的資料和個人見解,對於葉歆的話只能點頭相應,無法給與更好的建議。

葉歆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太過介意。葉歆對洪宇的才能如何已是心知肚明,用他全是因為他對六十九城的熟悉,以及舊有的人脈關係。

「大人,下官的能力有限,不能給大人提出有用的建議,不過這五城的駐軍人數、將領、編制、軍糧等情況我都記得一些,也許對你有些幫助。」

「這樣吧,你就在府裏住下,把六十九個城的資料全部整理出來,只要你能完成這項工作,我們之間的協議就算正式生效,日後也會有重用。」

「是!」洪宇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

「好了,你的住所我已安排好,出去後會有人帶你去。」

洪宇猶豫了一下,又問道:「我的那些手下……」

「殺了。」

洪宇的心裏猛地一突,雙腿微微有些哆嗦。

「案件證據確鑿,百姓也不會放過他們。」

洪宇知道葉歆這是斷他的後路,苦笑一聲,顫著身子退出了院落。

葉歆微笑著自言自語道:「這可是個關鍵人物,雖然不太起眼,卻掌握了所有的情報,就像是一個活動的情報庫,看來丹絡很快就可以攻陷了。」


雪狼關。

紅逖在府中設置了盛大的宴會招待趙和,並請來城中最出名的舞伎。

趙和沒有任何表示,表情也是淡淡的,默然坐在主位上,既無喜色又無怒色,而且半天都沒說一句話,只用平靜的目光平視前方,連舞伎纖美動人的舞姿都漠視了,這種情況讓在場的人都琢磨不透。

半晌後,趙和突然轉頭看著紅逖,問道:「紅逖,聽說你失蹤的妹妹平安回來了,是真的嗎?」

紅逖的心打了一個突,不明白趙和為甚麼突然提起妹妹,吶吶地應道:「稟皇上,舍妹的確已回來,只是……」

趙和忽然微微一笑道:「想起來她也真有些可憐,我那短命的大哥死得太早,累得她要守活寡。」

「這……這是舍妹的榮耀。」

「榮耀!」趙和笑得更燦爛,當年他派人奪取紅緂就是要破壞紅家與兄長的聯盟,當然也是為了美人,「她怎麼沒有來?不會是不想見朕吧?」

紅逖更是擔心,連忙辯解道:「不,不,她一個婦道人家,還是留在後面較好。」

「她可是鐵涼的銀羽將軍,身授官職不來晉見,好像……」趙和若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眼中似乎有陣陣煞氣溢出。

紅逖嚇得一哆嗦,心裏大叫不妙,趙和當年還是皇子時也曾向紅家求親,只不過由於老皇帝為太子和紅緂定了親事,所以才不得不作罷。

「微臣現在就去把她找來。」

趙和神色頓時緩和了許多,含笑道:「快去吧!朕這次前來也想看看她。」

他的笑容雖然溫和可親,紅逖卻覺毛骨悚然,低頭應了一聲,然後轉身朝妹妹的住處走去,一邊走,心裏還一邊琢磨著應對之策。

「這可怎麼辦?看皇上剛才的意思,似乎看中了妹妹,如果把熾兒的事說出來,就是對先皇的欺君大罪;若是不說,皇上必然會招妹妹入宮,可她心繫葉歆,絕不可能答應,但若不答應又會激怒皇上,同樣會對紅家的未來造成極大的衝擊。」

思緒中,他不知不覺來到紅緂所住的院落。

錦兒正捧著食盒走過屋下長廊,見紅逖低著頭慢步而來,不知在想甚麼,停下腳步好奇地問道:「大少爺,怎麼有空到這裏來了?不用陪皇帝嗎?」

「哦……是錦兒啊!」紅逖苦笑一聲,問道:「妹妹在臥房嗎?」

「嗯!小少爺嚷著肚子餓,所以我去取食物。」提起小紅熾,錦兒的臉上染上濃濃的笑意。

「是嗎?我去看看她們。」紅逖急匆匆地走向主臥室。

錦兒見素來文雅的他居然失去了平時的沉穩,神色間焦慮緊張,似乎有甚麼大事,急忙跟了過去。

紅緂正陪著兒子在屋內玩耍,聽到推門聲,抬頭一看,見是哥哥,不禁有些詫異,問道:「你不是為皇上設宴嗎?怎麼有空到我這裏來?」

紅逖憂心忡忡地看著妹妹,忽然長嘆一聲,在她身旁坐下。

「哥哥,怎麼了?是不是皇帝他……」

紅逖轉頭望向剛進來的錦兒,沉聲道:「把小少爺帶到裏面去,我和妹妹有話要說。」

錦兒不安地看了看他,又轉眼望向紅緂。

「去吧!」紅緂抱起兒子交到她的懷裏。

「是!」錦兒一手抱著紅熾,一手提著食盒走入內間,邊走邊回頭望向兩人,凝重的氣氛讓她著實感到不安。

「到底出了甚麼事?說吧!」紅緂經歷的事太多,心裏的成熟度已遠遠超乎她的年齡,表現得極為沉著。

紅逖苦笑道:「皇上要召妳去參加晚宴。」

「晚宴!」紅緂皺了皺眉頭,詫異地問道:「不是有你們陪著嗎?怎麼會說起我呢?」

紅逖不好意思說出口,支吾了一陣,苦笑道:「妹妹,這妳還不明白?」

紅緂愣了一下,臉色驟變,玉潤的面頰染上一層薄霜,冷笑道:「原來他打這主意,你又不是不知我現在的身分,就算皇帝也別想逼我,逼急了,我的劍可不饒人。」

紅逖見妹妹動了真怒,連忙安撫道:「妹妹別生氣,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別做的太絕,畢竟紅家的人都在這雪狼關,萬一皇上大怒,滿門抄斬,我們連跑都來不及。」

「總之我不去。」紅緂氣得把頭一撇,連哥哥都不理了。

紅逖勸道:「我怎能不知道妳的心思,可那是聖命,妳我身為臣子,怎能抗旨不遵?」

紅緂拍案而起,冷冷地回應道:「我早已不是鐵涼之臣,我兒子的父親正在與鐵涼交戰,若說殺頭,早已是滅門之事。」

「妳……」紅逖早已知道她會如此回應,但親耳聽到還是愣住了。

「夫君雖然遠在異鄉,但我生是葉家的人,死是葉家的鬼,絕不可能再委身他人,除死方休。」她言語發自肺腑,語氣鏗鏘有力、斬釘截鐵,令人無法再勸。

紅逖見她執著,長嘆一聲,憂心忡忡地道:「皇上此次輕車簡從而來,一是為了巡閱邊關重地,其二也許正是為了妳,父親身為北路軍大將,又是多年老臣,手握雄兵,皇帝雖然重用,卻一直放心不下,想納妳入宮除了美色之外,想必也是籠絡紅家的手段之一,他希望結下親事後紅家就會死心塌地為他賣命。」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來勸我?殺了我,我也不會從他。」紅緂一臉剛毅,不容半點褻瀆。

「事發突然,我一時間沒有想好該怎麼辦,所以來問問妳的意見,唉!這事真是頭疼,要不妳出去應酬一下,大庭廣眾,皇上不會說甚麼。」

「不!到了那種地方就由不得我說話了。」紅緂伴隨著葉歆在官場中混了幾年,對於其中的厲害早已是洞若觀火。

「可妳總不能公然抗旨吧?」

紅緂默然站了起來,走到窗邊凝望著窗外的夜色,俏麗的眉宇間煞氣凝重,雙手捏得卡卡作響。

紅逖走到她身邊輕輕地攬她入懷,感慨地道:「唉!妳選擇了另一條道路,可惜路上太多荊棘了,妹妹,現在是新的抉擇,雖然我知道妳的心思,只是那邊也不容易。」

「哥哥,這事我來應付,你就不必操心了。」紅緂忽然冷笑一聲,走到牆邊摘下寶劍繫在腰上。

紅逖一把按住她的手,驚問道:「妳要幹甚麼?」

「你別管。」紅緂輕輕一推,然後甩臂就走。

紅逖很清楚妹妹的脾氣,見她如此舉動,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呆呆站了片刻,接著急奔了出去……


大廳。

紅緂提著佩劍踏入宴會大廳,滿臉煞氣的姿態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趙和已經多年沒見她了,記憶中的紅緂仍是個美麗的妙齡少女,此時再看卻發現玉人已非昔日的少女,玲瓏有致的身材,嬌鮮欲滴的肌膚,秋波暗流的眸子,一切都是那麼的誘人。

「好一個妙人,紅將軍風姿更勝當年,真是才貌雙全的佳人。」

紅緂冷冰冰地道:「謝皇上誇獎,皇上難得前來,請多喝幾杯,微臣身子不適,不能奉陪,請您恕罪。」

趙和滿面春風地站了起來,含笑道:「既然身體不適就在我身邊坐坐,來人啊!給紅將軍設軟座。」

紅緂回絕道:「臣身體乏弱,請。」說罷轉身就向門口走去。

趙和對她的態度極為不滿,但看著她颯爽的英姿、嬌人的玉貌,心裏癢癢的,笑道:「將軍且慢,朕要封妳。」

「臣未立寸功,不敢受賞。」

「朕封妳為貴妃,隨同朕出遊。」

在場的人雖然早知道皇帝的意思,但直到此時才敢議論,都起身恭賀。

紅緂臉色鐵青地看著廳中賓客,心裏像是火滾似的,冷喝道:「我都還沒說話,你們湊甚麼熱鬧?都給我坐下。」

經此大喝,整個廳堂頓時鴉雀無聲,看著神凝色厲的紅緂,眾人都大吃一驚,不曾想到她竟會是這種反應。

紅逖一顆心像是懸在懸崖邊,隨時會沉入深淵,偏偏腦子裏像一團亂麻,不知該如何處理眼前的局面。

「皇上,我來敬你一杯酒。」紅緂突然拔劍揮向身側,從桌上挑起一杯水酒,然後將劍尖送到趙和面前。

趙和的侍衛們無不大驚失色,都斥喝著衝了過來。

「退下。」趙和伸手從劍上摘下酒杯,笑容滿面地道:「銀羽將軍風姿更勝從前,真是讓朕心動不已啊!」

紅緂淡淡地道:「不敢,殘花敗柳之姿怎能入皇上聖目?」

趙和臉色微微一變,含笑問道:「紅將軍說笑了,誰不知道妳是我趙家未過門的媳婦,長兄既死,我這個做弟弟的也該照顧一下寡嫂。」

紅緂一臉不屑地掃了他幾眼,冷笑道:「不勞皇上記掛,紅緂已是有主之婦。」

趙和沒想到紅緂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掃他的臉,臉色變得異常難看,殘暴的目光掃過美麗的身軀,冷冷地道:「朕既然下詔封妳為貴妃,妳還是乖乖地跟朕走,否則便是抗命之罪,要誅九族的。來人啊!把貴妃娘娘送到行宮去。」

「你不能這麼做!」紅緂臉色大變。

趙和輕笑道:「朕是皇帝,天下的女人都是我的,妳也一樣。」

「我和你同歸於盡!」紅緂突然揮劍直刺趙和。

趙和冷笑一聲,右手抓住身邊的太監往劍上送去。

「啊──」

慘叫,血光,紅緂的長劍穿透了太監的心臟,卻也給了趙和逃開的時間,當她抽出長劍想再刺殺時,身邊已被一群鐵甲衛士擋住。

「妹妹,不可動手!」紅逖嚇得面色慘白。

在場之人無不大驚失色,沒想到如此一件好事竟變成了叛逆,如今紅緂劍刺皇帝,已等於把紅氏交上了斷頭台。

隨皇帝而來的人無不大叫道:「皇上,紅緂行刺,實屬大逆不道之罪,請治紅家滿門。」

趙和躲在幾名衛士的身後,冷冷地看了紅緂一眼,又掃向紅逖,冷冷地道:「紅逖,朕本是有意抬舉紅家,可惜你妹妹不識抬舉,居然還要行刺,此事就交給你來處置,朕希望子時之前能給朕一個答覆。」

紅逖一聽就知道他在威逼自己,雖說如此,但也逃過立斬的危險,他抹了抹滿額的汗珠,應道:「是,微臣一定給皇上一個滿意的答覆。」

紅緂剛才一時激憤,因此不顧一切地要與趙和同歸於盡,此時想起父母兄長,還有年幼的兒子,心裏一陣慌亂。

「紅緂,想好了,要生還是要死。」趙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在衛士的簇擁下揚長而去。

在場的賓客們都不敢再留,害怕被紅家牽連,在他們的眼中,紅家已在懸崖邊緣,不是大富大貴就是滿門抄斬。

不到片刻,偌大的廳中只剩下紅氏兄妹,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臉上都充滿了無奈和痛苦。

「哥哥,對不起。」紅緂把劍往地下一扔,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紅逖苦笑道:「別說了,一切都是命吧!」

「可是──」

紅逖臉色一正,勸道:「妳帶著熾兒走吧!其他的事我來應付。」

紅緂呆了呆,一把抓住兄長,拼命搖頭道:「不行,皇帝會殺了你和父親,還會連累紅家的親戚。」

「妹妹,妳的命真苦啊!」紅逖當然不希望紅家就此滅亡,但也不想看著妹妹痛苦一生。

紅緂咬牙切齒地罵道:「這個狗皇帝!我們早該倒戈去投奔夫君,那裏才是用人之處。」

「現在說這個已沒有用了,何況父親也不會同意。」說完紅逖突然一呆,喃喃地道:「也許這是個辦法,家族都在雪狼關,如果可以出城投靠父親,也許會有回旋的餘地。」

正當兩人無法抉擇的時候,朱雀上師突然現身在廳,看著偌大的廳中擺滿宴席,人卻只有兩個,含笑問道:「這裏怎麼會如此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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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緂見朱雀上師出現,眼前一亮,急聲叫道:「上師助我。」

朱雀上師愣了愣,問道:「出了甚麼事?」

紅緂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一番,朱雀上師聽了,微微一笑道:「這是喜事呀!不必這麼煩惱。」

紅緂不悅地道:「上師,你怎麼也調侃我?」

朱雀笑道:「我不是說貴妃之事,而是指妳的心上人,有了這個藉口,妳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去投奔他,那小子是個重情的人,見妳如此,不會不收留妳,何況還有他的親兒子。」

紅緂何嘗不想如此,只是擔心父兄和族人的安危,而且現在想出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朱雀上師洞若觀火,微笑道:「妳是擔心父兄吧?這個好辦,全家一起去投奔葉歆就是了。」

紅逖嘆道:「父親是不會答應的。」

「當全族的性命都在他一念之間時,想必他不會忍心看著滅族之事發生吧?」

紅氏兄妹面面相覷,朱雀上師之言無可否認地打動了他們,但這麼做一定會引起父親的不快。

「別猶豫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連夜出城,否則你們想走都走不了。」

紅緂決心已定,想了想,問道:「怎樣才能出城呢?」

朱雀上師輕笑道:「很簡單,把皇帝挾住。」

紅緂喜道:「莫非上師願意幫忙?」

朱雀上師聳了聳肩,笑道:「我總不能讓我徒弟喪命吧?放心吧,酬勞我會向葉歆討要。」

「既然如此,一切聽從上師。」

「你們回去安排離城事宜,我去見見趙和那小子,聽說他也曾召集大量術士,說不定可以大戰一場。」朱雀上師身一晃,消失在空氣中。

紅緂兄妹對視了一眼,一起轉身朝外奔去。

自從上次百名術士被葉歆擊破之後,趙和對於道術是又喜又怕,然而術士不是一朝一夕能補充的,因此他麾下並沒有強大的道士,而這次也只帶了兩名術士,為的就是探查。

朱雀上師剛出院落,就被兩名術士攔住了。

「站住!」

「嘿嘿,聽說趙和愛用術士,看來的確不假,不過憑你們兩個人想對付我,太弱了些吧?」

兩名術士都是趙和暗中栽培出來的,只知修煉道術,對於修道本身的含意知之甚少,也不清楚道士與術士之分,因而沒有察覺朱雀上師的能力,自以為是地道:「老頭,年紀都這麼大了,還是早點回家抱孫子吧!」

朱雀上師呆了呆,忽然放聲大笑,他這輩子遇過不少修道者,卻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糊塗人。

兩名術士被笑得臉上火辣辣,怒喝道:「笑甚麼,再笑我們就宰了你。」

「修道者出現你們這兩個傢伙,實在是悲哀。」朱雀上師搖了搖頭,雙手一合,指尖幻出七色烈焰,化作一隻彩火鳳飛向兩人。

兩人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絢麗的道術,都驚呆了,任由彩火鳳衝到面前,連痛都沒呼一聲就被燒成了黑炭。

「沒用的廢物,還敢在此大言不慚,下輩子早點投胎吧!」朱雀上師悠然一笑,又遁隱了身子。

面對朱雀上師的手段,趙和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但朱雀上師不願捲入世俗糾紛,因此只是禁錮了皇帝,又用他的玉璽寫了一份詔書,放紅氏一門出關。

所有的人都對這張詔書大為疑惑,但玉璽不假,又不敢不遵,因此紅逖和紅緂得以從容地召喚族人,舉族離開雪狼關,投奔懸河城的紅烈。


數日後,懸河城外出現了一群風塵僕僕的車隊,幾天日夜兼程,所有的人已累壞了,但為了活命,都不得不全力奔走,眼見懸河城在望,大家心裏的大石終於落了下來。

簡樸的馬車中伸出一隻凝脂般的玉臂,撩開車簾,一名豐滿美艷的少婦伸頭張望了一眼,眉尖若蹙,靈眸中閃爍著異常的神采,期盼與懼怕交織著。

「哥哥,我們到了嗎?」

「嗯!快要到了。」

紅逖騎馬走在馬車旁,臉色同樣沉重,這次舉族出走真可謂危險萬分,如果不是妹妹找個了神一般的人物挾持了皇帝,紅氏一族難逃滅族之禍。現在接近懸河城,他的心情卻更加忐忑,父親一向以鐵涼的忠臣自居,面對全族的逃亡,不知能不能承受這個打擊。

「不知爹會怎麼做?」

紅逖長嘆一聲,苦笑道:「也許他會把我們送回雪狼關請罪。」

紅緂大驚失色,急切地道:「要是如此,我就在父親面前自盡,相信他老人家會看在我的份上,送你們出懸河城。」

紅逖也勃然變色,連聲勸道:「不可,不可,還是看看再說吧!」

紅緂沉默了一陣,嘆道:「都是我害了全族。」

「妹妹不必自責,其實鐵涼國的現狀很清楚,只怕不到趙和死那天都不會安寧,我厭倦了戰爭,殺人放火與強盜有甚麼分別,還不如找個安靜的地方讀書寫字作畫,倒也快樂。」

「哥哥!」

紅逖輕笑道:「只怕事情由不得妳我,一切還是父親說的算。」

紅緂默然不語,即使父親同意舉族逃走,但叛逆之名會是他一生之恨,對葉歆的恨意只怕也更深了。


紅烈得到消息後感到異常的驚訝,因為不單是兒子、女兒來了,整個紅氏家族都來了,彷彿是家族大遷移一般,因此匆匆忙忙趕到城外。

「逖兒,緂兒,到底發生了甚麼事?為甚麼你們把族人都帶來了?」

「父親……」紅逖看了看周圍的人,拉著父親走到一邊,小聲把事情說了一遍。

話還沒說完,紅烈的臉已變成鐵青色,身子因為生氣而不斷地顫抖著,嘴唇也哆嗦著。

「爹……您沒事吧?」

「沒……事?」紅烈咬牙切齒地瞪著兒子,如果面前不是這張熟悉的臉,他早就撲上去撕碎了對方。這些年他一直以鐵涼之臣為榮,也因此為鐵涼的擴張竭心盡力,現在卻因為女兒和兒子的一個決定,讓他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以後還要背上一個叛逆的罪名,永世也無法洗刷。

「爹!您消消氣,我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實在是因為昏君無道,表面上是要霸佔妹妹,其實是把妹妹當成人質鎖入深宮,從而監視我們紅家,尤其是領兵在外打仗的父親……」

「啪!」紅烈氣得打了兒子一個耳光,怒目斥道:「你這個小畜牲,難道沒有聽說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句名言嗎?」

「爹,那只不過是書生之見,是迂腐之言,不必當真,若皇上是明主,為他而死自當應該,可皇上如此的奸邪不仁,殘殺忠良,連自己的親兄弟也不放過,這種人不配讓我們盡忠。」

「你這個小畜牲,還敢胡說八道,我要把你捆了,交給皇上處置。」紅烈一拳把紅逖打倒在地。

紅逖不敢還手,嘴上卻不肯鬆,爬起來抹了抹嘴角的血絲,硬著頭皮辯道:「爹,您不必如此,我們來之前已經替您向皇上奏上了宣戰書,您就算不承認也回不去了。現在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是自主稱王,二是歸降葉歆的肅州軍,我和妹妹都支持第二個選擇,為了紅家,請您好好想一想吧!」

紅烈蹬蹬倒退了三步,一屁股坐倒在草地上,雙目發直,肩頭下垂,大帥的氣勢早已被打得煙消雲散,變成一個失魂落魄的老人。

紅逖心中萬分愧疚,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再無回頭的可能,只有尋找前方的道路,「爹,快決定吧,我們只能拖住皇上三天,雪狼關的使者此時大概已出發了,再不作決定,紅家就會徹底從世上消失。」

面對兩難的境地,紅烈感覺到心頭像火燒一般,但讓他看著兒子、女兒以及族中老小身首異處,他實在做不到。

「父親!」紅緂抱著兒子撲通一聲跪倒在父親面前,聲淚俱下地道:「女兒知道自己罪孽深重,為紅家滿門帶來了天大的災難,若是父親不解心中怒氣,女兒會在父親面前自盡,以贖前罪,只請父親善待族中老小,還有我這可憐的兒子。」

「妳……唉……」紅烈到底老了,心也軟了,看著兒女跪在面前,心裏著實不好受,仰天長嘆一聲,苦笑道:「想不到我紅烈也有叛國的一天。」

紅氏兄妹對視一眼,都露出了笑容。

紅烈的神色極為凝重,正色道:「為了全族老小,我可以帶你們離開鐵涼,但要我獻城投降,萬萬不可行。」

紅緂早已知道父親脾性,也知道他一定會有這種反應,聽了後很平靜,柔聲勸道:「父親,既然您不想獻城,我們也不勉強您,請您隨我們一起上路,我們走丹絡荒漠,然後到達天馬草原。」

「嗯!這倒是可行之路,只是……」紅烈看了一眼女兒,腦海中又想起葉歆的樣貌,心裏又是一肚子氣,總覺得向奸人投降是莫大的恥辱。

「父親,有甚麼事以後再說吧!現在必須立即離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明白了,你們繼續往北走,我去安排一下。」紅烈苦笑著跳上馬背。

城中的十萬士兵都被蒙在鼓裏,就連親信大將也全不知情,紅烈只帶著十餘名從族中挑選的親信之士離開了懸河城,與其餘族人匯合後往北方丹絡荒漠的入口行去。


一日之後,狂怒的趙和領著雪狼關所有的士兵飛奔而至,迎接他的卻是目瞪口呆的將領們。

「甚麼!?紅烈跑了!你們這群混蛋到底在做甚麼?居然讓一個叛國謀逆的家族在眼皮底下跑了,都是一群沒有用的廢物。」

趙和並不單單是憤怒,他內心深處還有濃濃的懼意,紅烈掌握鐵涼大軍數十年,對鐵涼的山山水水都瞭如指掌,在軍中也有極大的影響力,若是他真的投到葉歆一方,將領們的忠誠度便會受到挑戰,軍隊的士兵也會受到沉重的打擊,別說東征,就連保住現有的領土也絕非易事。

「皇上!紅大將軍他真的反叛了嗎?」

「當然!」趙和不願把原因說出來,其實他心中實在感到納悶,沒有想到招紅緂入宮竟會引發這麼強烈的反應。

懸河城的將領們都面面相覷,他們從未懷疑過紅烈的忠誠度,也絕然想不到他會反叛,但皇帝親口指責,應該不會有假,因此內心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激盪,甚至有人開始懷疑鐵涼國的未來。

「還愣著幹甚麼,快去把那群可惡的傢伙抓回來,我要滅紅氏全族。」趙和用咆哮和震怒來壓制這群突然失去帶頭人的將軍們。

將領們依然沒有從驚愕中清醒,只是無意識地點點頭,然後慌亂地跑向各方,就像一堆盲眼蒼蠅到處亂飛。

看著這一幕,趙和忽然意識到紅烈的作用和影響力,心裏又是一陣驚慌,卻對自己的決定更加肯定,因為他害怕自己的十萬大軍變成紅家的私人軍隊,如今雖然混亂,但只要重整軍中權力,對鐵涼日後的發展不但沒有壞處,反而可以及早去除一些隱患。

半個時辰之後,一張通緝令從懸河城的臨時行宮發向鐵涼全國,此時的紅烈與家人們一起,離荒漠的入口越來越近。


荒漠中的氣氛依然平靜,人們已經習慣了沒有外敵的生活,也不曾想過有人敢入侵這片天險之地、財富之地。然而就在這平靜的氣氛中,一股風暴正在形成,帶領這個風暴的人自然就是葉歆,有了洪宇這個內線,荒漠六十九城的情報全部被他收集在手,經過洪宇的整理之後,變成一份荒漠地理記錄,細節十分詳盡,就連每個城的朝向也記錄在案。

擁有了情報的同時,葉歆又得到了從古馬城來的三千軍馬,這些士兵都扮成商隊,分十幾批趕到鐵鷹城,集結之後便往瓦石山城趕來,領頭的是樸哲的得力大將燕平。

得到消息的葉歆出城五里迎接,看著浩浩蕩蕩的軍隊,心裏更有底了。

「葉大人!」燕平縱馬趕到葉歆面前,含笑道:「我帶了三千人來,不知夠不夠?」

「夠了!」葉歆親切地拉著他笑道:「想不到樸兄會讓你來!讓你這員虎將領著三千人,實在太委屈了。」

燕平縱身下馬,笑著應道:「我正閒得慌,聽說大人要幹大事,所以主動請纓而來,大人有甚麼事就儘管吩咐吧!」

「路上沒有人發現吧?」葉歆轉頭看了看大軍。

「大人放心,我們打的是鐵鷹城的旗幟,而且又有克渾指引,一路上沒有引起任何懷疑,而且現在正是隆冬,路上沒有商隊,又不缺水,我沒有進其他城,直接把他們帶到鐵鷹城,休養一天後就趕來了。」

「大家都辛苦了。」葉歆回頭望著隨同而來的武嘉道:「給他們準備上好的酒菜,再增發軍餉。」

「是!」武嘉恭敬地欠了欠身。

葉歆看著燕平,歉然道:「瓦石山城太小,水源不足,容不下三千大軍,就煩勞將軍辛苦些,在此處駐紮一夜,明日我領你們前往小鼓城,那裏城大糧多,水源充足,正是養兵藏馬之地。」

燕平讚嘆道:「大人的事我都聽說了,想不到竟如此輕易地取得了四城的控制權,又說動了赫洋為後援,想必大事可成。」

葉歆哈哈一笑道:「其實沒花甚麼力氣,只不過這些城守備空虛,姚跋的管理又極其鬆散,所以我才輕易取了四城,雖說如此,但相比起整個荒漠的六十九城,四個城實在不足掛齒,以後就要看燕兄和這些兄弟了。」

燕平拍著胸脯正色道:「只要大人一聲令下,燕平和這些兄弟一定生死相隨,永不相負。」

葉歆點頭笑道:「我當然相信你們這些血性的草原漢子,否則也不會只調你們前來。」

燕平哈哈一笑,高舉手中馬刀道:「我們這些草原戰士一定誓死相隨。」

葉歆看著他手中明晃晃的新刀,笑道:「這是鐵鷹城的刀吧?」

燕平讚道:「是啊!不單是刀,還有盔甲和馬蹄,都是新製的,又輕又薄,卻十分堅韌,實在是好東西,有了這些東西,戰力至少可以提昇一半。」

葉歆含笑道:「克渾控制了鐵鷹城,就等於控制了一個兵器庫,樸大將軍這支大軍都要換最好的裝備。」

燕平興奮地道:「若是如此,我們的騎兵一定會天下無敵。」

「那是當然。」

兩人對視一眼,都放聲大笑。


瓦石山城太小,水源匱乏,糧草不足,無法支撐兩千士兵駐紮,葉歆控制此城的用意在於對付丹絡,如今有了洪宇,控制鹽道計劃雖然沒有停頓,但重要性卻大大降低,因此他把大軍撤出了城,在洪宇的帶領下,以巡視軍的名義進駐小鼓城。

小鼓城只有大約五百衛兵,全都是本地農民充任,戰力並不強,尤其是在農忙的季節。

農民聽說巡查使帶了軍隊前來城裡駐紮,都顯得很高興,一是糧食可以充做軍糧,為糧食的售賣提供了市場,二是農夫們不用再承擔守城的任務,可以專心務農。

城守郭陽山認識洪宇,見他帶人來也沒有在意,像往常一樣迎接他入府,但很快就被燕平的手下軟禁了起來,並完全控制了整座城池。

雖然又得一城,但葉歆心裏並不痛快,因為至今還沒有找出奪取丹絡的方法。

為了下一步計劃,他決定與洪宇一起展開新的旅程,而這一次的目的地是荒漠的中心丹絡。但是,懸河城的變化使他原本從容施展的計劃化成泡影,鐵涼開始進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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