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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霜】冤家不要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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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05:29:0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煙波閣」閣主何鳳棲消失了將近十天才回來,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雙手背負在身後,步伐悠閒地在前面定苦,別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閣主,您看起來似乎心情很好,有些春風得意耶!」

  別緹觀察了好半天,終於忍不住開口說道。

  「心情是不錯,這幾天在外面,遇到了一個很有趣的傢伙。」

  何鳳棲笑咪咪地轉頭回答她。

  「有趣的傢伙?」

  「是啊,那傢伙脾氣有點壞,像顆球似的,一戳就會彈得半天高。」

  似乎想起了什麼事,何鳳棲臉上的笑意又更深了一些。

  別緹杏眼一轉,笑嘻嘻地問道:「閣主,那顆有趣的球,該不會是個有脾氣的小美人兒吧?」

  「你這丫頭,越來越精了。」

  何鳳棲微偏過頭來,懶懶地斜望她一眼。

  雖然他的語調柔和,但別緹馬上明白這是他不想再多說的暗示,於是吐吐舌,趕緊住嘴。

  她的多話,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

  「話說,你的兩個姊妹都已經有歸屬了,現在就剩你一個,你要不要也趕緊挑一個物件,點君出嫁呢?」

  別緹一聽,嘟起唇來撒嬌。

  「閣主果真是膩了咱們姊妹三人,想快快把我們打發離開……」

  「胡說,你難道沒看見,我先前是費了多少心神,處心積慮地幫忙撮合了紊兒和芝兒的親事?」

  「呃?咳……」緹兒猛地微微嗆了一下。

  「我希望我珍愛呵養了十年的小丫頭們,每個人都能有一個好歸宿,怎麼能說是我在打發你們離開呢?」何鳳棲露出用心良苦的表情。

  緹兒眨眨眼,心裏實在無法苟同。

  閣主所謂的處心積慮,根本該叫做「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想到紊兒和芝兒轟轟烈烈又淒淒慘慘的點君過程,讓兩度身為旁觀者的緹兒都不禁捏了兩把冷汗,打心底升起一股涼意,忍不住抖了一下。

  雖然心裏這麼想,但嘴上根本不敢說出來。

  「閣主對咱們姊妹真是……厚愛有加啊!」

  緹兒努力扯動臉皮,呵呵笑幾聲,心裏卻暗自祈求將來最好不要給閣主有「費神幫忙」的機會啊……

  「緹兒,你的心中到底有沒有喜歡的物件了?」

  「緹兒還沒有真正喜歡的人。」她微微紅了臉,搖搖頭。

  「我們『煙波閣』裏有不少青年才俊,正等著你的青睞呢!」何鳳棲含笑說道。

  「沒興趣。」

  她飛快地又搖搖頭。

  「如果閣裏沒有看上眼的,閣外的人也可以。我說過,只要是你們看中的人,我一定幫你們順利出嫁。」

  「閣外的人也沒有興趣。」還是搖搖頭。

  看了那座多得把她房門淹沒堵死,害她無處可去的可怕禮物山后,她完全不覺得閣裏或閣外的人,品味有什麼差別?

  「緹兒,這可不成啊!沒有物件,要本座怎麼為你點君出嫁呢?」

  「緹兒不想嫁人。」

  「傻丫頭,在我身邊已經留得夠久了,過個年就要滿二十,再留下去可就變老姑娘了。」

  「老姑娘也沒關係呀!」

  「緹兒,聽話,趕快挑一個夫婿吧!如果真的都沒有看中什麼好物件,那就由本座幫你挑一個嘍!」

  「閣主,不要這樣逼緹兒嘛!」

  她又窘又羞,滿臉通紅地跺了跺腳。

  「可本座真的很希望能在明年過年前把你們三個嫁出去啊!」

  何鳳棲半哄半逼,好說歹說,不停地慫恿她。

  被磨得煩了,別緹這才比較認命地思考點君選婿的事情。

  驀地,一個人影跳進心頭……

  想了一會兒,她才咬著唇說:「如果真要挑……那就挑那個不愛吃飯的雁公子好了。」

  她的語氣很複雜,有一些不甘心、有一些小心翼翼,還有一些說不上來的緊張……

  「鳴飛?」何鳳棲一愣。

  「反正這些天裏,因為您外出,不在閣裏,我閑著沒事,就去雁公子的藥房天天盯他吃飯,就算他躲進煉丹房裏,也將他拖出來餵食過再放回去,所以盯得挺有心得的了。」她無所謂地聳聳肩。

  與其嫁給不認識的阿貓、阿狗,不如就嫁那個看起來個性溫和無害的挑嘴大夫好了。

  「你……這麼想當人家的娘啊?」何鳳棲聽得啼笑皆非。

  「閣主!」緹兒又羞又窘地跺腳。

  何鳳棲沉吟了一下。

  雁鳴飛溫吞如水,緹兒奔放似風,兩人個性南轅北轍,他們合得來嗎?

  唔……不過,也不能這麼武斷。

  想到厲痕天配紊兒、楚逸浪配芝兒,感覺就像大冰塊配小太陽、采花蜂配小粉蓮,還不是合得很?

  「沒問題,一切都包在本座身上!我會去找他,跟他好好聊一聊的!」何鳳棲拍拍胸腑,笑眯了眼。

  雁鳴飛和緹兒兩人,應該不會像紊兒、芝兒那般,有那麼多的風雨波折吧?

  何鳳棲在心裏暗自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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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幾日,何鳳棲果真去找了雁鳴飛,要跟他好好地「聊一聊」。

  何鳳棲半倚在他放在窗邊的臥榻上,閒適地看著雁鳴飛在一旁的鬥櫃上「篤、篤、篤」地磨著藥。

  「鳴飛,你想不想成家?」何鳳棲突然開口。

  雁鳴飛手中的藥杵一頓。

  「成家?」他有些茫然地望向何鳳棲。

  成家是什麼?可以吃嗎?

  「是啊,成家,就是娶妻生子。」

  何鳳棲極有耐心地進一步解說,

  「……你跟我開這個玩笑做什麼?」他搖搖頭,低下頭去繼續磨藥。

  從少年時期,他就有所體悟,「成家」這件事對他而言,將是個十分遙遠又奢侈的想望。

  雖然他在舅舅辭世前,曾經許諾有一天會娶妻生子,但那是在他身上殘毒盡解的前提之下。

  拖著一副不知何時會破敗的爛身子,怎能妄想成家,誤了某位姑娘家的終身幸福呢?

  所以聽到「娶妻生子」四個字,他一向是只能露出苦笑,卻不曾動過念頭。

  「我現在很嚴肅,沒開玩笑。」

  何鳳棲微微蹙眉,以示不滿。

  「成家?唉,就別提了。」雁鳴飛放下藥杵,歎一口氣,他真的想都不敢想啊……

  沒想到,他的答案卻讓何鳳棲雙眼一亮。

  「別緹?你說的是真的?」

  何鳳棲坐起身子,再一次地確認。

  「當然是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狀況。」

  他身上的毒如果一直沒有解掉,這輩子是不可能成家的。

  「很好、很好,實在太好了!」

  何鳳棲向他走去,用力拍他的肩。

  「什麼太好了?」

  雁鳴飛一頭霧水地看著何鳳棲。

  他打算光棍一輩子耶,這個平日跟他稱兄道弟的傢伙,竟然表現得這麼樂?

  「好兄弟,眼光不錯!既然你看中了緹兒,剛好緹兒也對你有意思,那麼我就做主把她許給你了!」何鳳棲笑呵呵地說道。

  「緹兒?我要不要成家關緹兒什麼事?」

  「最近的事,緹兒都跟我說了。坦白講,我一直沒想到要撮和你和緹兒,沒想到我外出幾日,你們之間的關係就一日千里,早知道我就多出門幾次,給你和緹兒有更多的機會培養感情了!」

  何鳳棲心情極好,笑得雙眼都彎起來了。

  「啊?等一下……你在說什麼啊?」

  「唉,大家都是好兄弟,就別再裝了。等過些時候,我就讓緹兒和紊兒、芝兒的婚事一起辦一辦。我先回『梧桐院』告訴緹兒這件事,讓她即刻搬來你這兒,讓你們倆光明正大地培養感情。」

  何鳳棲邊說邊瀟灑地揮揮手,步履輕快地踏出房門去。

  「咦?耶?……等等,鳳棲……」

  雁鳴飛被他一連串的話給打傻了,腦筋一下子轉不過來,只能張口結舌地站在原地,望著雁鳴飛離去的背影。

  發生了什麼事?

  他要跟緹兒成親?緹兒要正式住進他這兒?

  明明知道鳳棲在談著跟他有關的大事,但是就看鳳棲一個人演得很高興,他卻一點參與感也沒有。

  「我哪有說我看中了緹兒啊?」他抓抓頭。

  那個小丫頭囉嗦得像是他的娘一樣,每天老在耳邊念他,還規定他必須準時乖乖吃完飯。

  誰會閑著沒事,娶一個娘回家當老婆,成天管東管西……

  突然間,他後知後覺地想起緹兒的全名——

  別緹!

  「喂喂!鳳棲,等一下!我是說『別、提、了』,不是看中你家那個叫『別緹』的丫頭啊——」

  他驚慌失措地追了出去,但已經慢了好幾拍,加上何鳳棲的身手好,早就不見身影了。

  「搞什麼啊?萬一我今天回答說『別問了』,還是『還是別知的好』,難道要我跟痕天和逸浪搶媳婦兒嗎?」

  雁鳴飛只能在原地急得團團轉,在心中大罵何鳳棲那古怪的幽默感,給他三個婢女取了這麼莫名其妙的奇怪名字,造成今日誤會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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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鳳棲平時看似傭懶溫吞,行動力卻是超強。

  才半日,別緹果然拎著簡便的包袱,出現在他的屋裏。

  緹兒有些彆扭地站在藥房門邊,完全不見前些日子霸佔他臥房裏那張床時的高張氣勢。

  「很抱歉,拖了你下水。那天是被閣主一直逼問是否有喜歡的人,我被逼急了,腦子裏臨時只想到你,所以就……胡亂地提到了你。」

  「……喔。」

  「你,你不娶我也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嫁人。我們可以以師徒相稱,我搬來這兒住,正好可以跟著你學草藥。」

  緹兒的小手緊緊抓著包袱,話語有些急切,表情也有些緊繃。

  他知道她正在為彼此努力找退路,讓他們兩人之間可以自然一點,不要這麼尷尬。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那句「也不是很想嫁人」聽在他耳裏,竟然感到有些不舒服。

  「沒關係,我知道我不是女孩嫁人的好對象。」

  他苦笑,淡淡地自我解嘲。

  「才不呢!我覺得你很好啊!心地好,個性好,醫術也好!」

  她快人快語,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說完才發現自己的語意太露骨,不禁蓋紅了臉。

  「丫頭,所謂的好人,不一定會是好的良人啊!」雁鳴飛搖搖頭。

  她的表情像是當場被揮了一巴掌,俏臉微微一白,咬著唇,有些難堪地低下頭去。

  「……我很抱歉,讓你為難了……」她低聲說道,感到有些無地自容。

  她果然不該那麼衝動地跟閣主提起他,弄得自己活像是要上門逼婚的模樣,顏面盡數掃地。

  他的心口一揪,有些後侮說了剛才那句話,暗自對自己的笨嘴惱火不已。

  人家姑娘家都主動降低身段,想讓彼此有臺階下去、化解僵局了,他卻三言兩語就把她的話給搧回去。

  一時間,房裏陷入一陣尷尬的沈默。

  「那個……你剛才的提議也不錯,你來這裏,可以專心地跟我學習藥草醫理。」

  緹兒抬起頭來,終於展顏一笑。

  「那麼,從現在開始,我要改叫你一聲師父了嗎?」

  「這倒不用,我們就照舊,沿用往日稱呼彼此的習慣就好了。」

  「還有,內室臥房的那張床,還是我的嗎?」

  她馬上就恢復了原來沒大沒小的態度,指了指內室。

  「……是。」

  雁鳴飛無力地垂下頭去,無聲歎息。

  這一陣子睡久了硬邦邦的臥榻,還真想念他那張柔軟溫暖的床啊……

  「雁公子,閣主說從今天開始,不必待在閣主身邊伺候了。外面天色已經快要昏黃了,我先進去放一下東西,等會兒就去廚房為你準備晚膳。」

  聽她一提,他還真覺得肚子有些餓了。

  「好的。」他點點頭,不自覺地露出一絲期待。

  緹兒露出笑容,也不再客氣,熟悉地直直向他的臥房走去。

  看著緹兒的纖細身影輕巧地走進他這個單身漢大男人的臥房裏,他心頭還是覺得有些怪怪的,仍然不太適應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違禮行為。

  雖然他七歲就流落民間,但除了從小曾接受過嚴謹的宮廷教養外,舅舅的身教、言教等等的禮教觀念也早已在他的腦子雷根深柢固了。

  還好這裏是「煙波閣」的地盤,江湖兒女一向不拘小節,否則的話,他真的很苦惱緹兒的名節問題。

  如果將來他有了女兒,漸漸長大之後,大概也會有這樣的煩惱心境吧……

  他傻傻地笑著,忽然又怔住。

  「什麼女兒?我在想什麼啊?竟然昏頭了我……」

  敲敲腦袋,雁鳴飛努力揮走腦中任何不該有的想法。

  「舅舅,實在很抱歉,雖然我曾承諾會努力為自己解毒,會娶妻生子、長命百歲,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是無法完全化解身上的毒。那毒一日未解,我根本無法昧著良心娶妻生子……」他閉上眼,雙手合十,喃喃說道。

  他體內的殘毒目前只是暫時壓制著,說不準明天就發作了,或者也有可能在一年後、三年後、甚至十年後才發作。

  要是有了妻子、兒女,萬一哪一天他突然毒發死了,豈不是害了一個無辜的女孩兒還有小孩兒為他賠上一生?

  他在內心不斷地向舅舅懺悔著,希望舅舅地下有知,能體諒他直到現在仍然不願成家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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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05:29: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呃……」

  雁鳴飛突然重重倒地,捂著胸腹,蜷縮成一團。

  「雁鳴飛!你怎麼了?」

  別緹白著臉沖過去,跪倒在他身邊抱住他,驚慌萬分地叫道。

  剛剛他還在草藥園裏教她辨認一株又一株的草藥,沒想到才一進門,她就眼睜睜地看著他毫無預警地倒地,嚇得她魂飛魄散。

  雁鳴飛無法回答她,只能痛苦地喘息申吟,咬牙拚命忍受著一波又一波從胸腹之間急湧而上、蔓延到手腳四肢的劇烈痛楚。

  他的臉色死白到令人心驚的程度,額上的冷汗也不停地淌落,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別緹慌了手腳。

  「你還好吧?」她的聲音顫抖,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不知所措地抱著他,手指觸摸他的臉頰、脖子,只覺得指尖下的皮膚竟然一片冰涼潮冷,他的身子冷到一種不可思議的程度。

  他為什麼會這樣?她要怎麼做?這個時候,如果……如果她會醫術的話就好了!

  她腦子一片空白,六神無主地緊緊抱著他,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怎麼辦……怎麼辦……對了!閣主,我去找閣主!雁鳴飛,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找閣主來救你……」

  她抖著手想將他放下,一隻冰涼的大掌卻握住她的手腕。

  「雁……」她倏地一愣,飛快地低頭看他。

  「沒……我沒事……別怕……」

  趁著疼痛稍稍減緩了—些,他睜開因劇痛導致視線—片模糊的雙眼,喘著氣,吃力地開口安慰她。

  「可是……你這樣子,怎麼可能會沒事……」

  她將他緊緊擁在懷裏,淚水無法控制地流下來,滴到他儘是一片冷汗的臉頰上。

  也許是痛到了極致,肌膚變得異常敏銳,她的淚水滴在他的臉上,竟然灼熱無比,刺痛得讓他也有種想流淚的衝動。

  「我真的沒事,暫時別動我……這樣就好……呃——」

  他才勉強笑一笑,想證明他還好,但是話還沒說完,第二波、第三波的疼痛,就像岸邊浪頭一樣,才剛退了一些便又再度來襲。

  他痛苦萬分地蜷起身軀,牙關咬緊到甚至發出格格打顫的聲音。

  「雁鳴飛……你不要死、你千萬不要死……你還沒把醫術傳給我呢!你不是說要我做你的徒弟嗎?你不可以這麼沒有信用……不可以……嗚嗚……」

  別緹完全無法幫他,挫敗得淚流不止。

  她從來不知道,看到他痛苦難忍的模樣,竟會讓她如此深刻地感同身受,恨不得能分擔一些他身上的痛楚,讓他不那麼難受。

  「呃——」

  他痛得翻騰,手指無意識地刨抓身下的泥地。

  她趕緊握住他的手,不讓他自殘。

  他下意識地抓緊她的手,力氣之大,捏得她的手都紅了。

  別緹忍著疼,一面輕聲地安撫他,一面在心裏不斷地祈求他平安無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怕的劇痛折磨終於慢慢消褪,雁鳴飛閉著眼,上半身倚躺在別緹的膝上,有一口沒一口地喘息著,渾身衣衫已經被汗水濕透。

  「好一點了嗎?」

  別緹輕聲問道,用衣袖柔柔地擦著他臉上的冷汗。

  「……嗯。」

  一聲有氣無力的回答,從他毫無血色的雙唇間逸出。

  這一聲回答雖然微弱,卻已經足夠安定她的心了。

  「想要到床上歇著嗎?」

  「……再等一下,我現在沒力氣……」

  「嗯。」

  別緹沒有再說話,僅是靜靜地陪苦他,順手將他臉上的發絲撥到耳朵後方。

  雖然她的雙腿早已跪得麻了,她卻依然一動也不動,極有耐性地等著他的體力稍稍恢復。

  又等了一陣子後,他才慢吞吞地從她腿上翻下,躺在地板上。

  「你先動一動吧,腿一定麻了。」

  「我、我沒事。」

  她咬唇說道,不讓他發現她雙腿的不適。

  「我是大夫,怎麼會不知道久跪的後果?何況還被我的腦袋壓著,現在雙腿恐怕正像針刺一樣難受了。」

  她的腿原本已跪得沒知覺了,誰知當他離開她的膝後,她才試著挪動一下,針紮感便立即竄逼雙腿上下。

  她倔強地咬住唇,不讓自己申吟出聲,雙手緊緊地捏著自己的雙腿。

  等到覺得好些了,她試圖站起來,不料膝蓋卻使不上力,一個踉蹌,身子一軟,不小心撲跌在他身上。

  「喔……」

  倒楣的他申吟了一下,雙手下意識地圈住她的腰身。

  「唉呀……對、對不起、對不起……」

  她伏在他胸口,慌忙地道歉,

  「沒關係,你不算重,我只是嚇了一跳。」

  他唇角勾起,拍拍她的背。

  她抬著頭,杏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接著突然又撲回他身上,雙手緊緊地抱住了他。

  「怎麼了?」他疑惑地問道。

  「我、我好怕你會死掉……」

  她的小臉埋進他的胸口,感受潮冷的衣衫下,仍然正常跳動的心。

  「沒事了,我沒事了……」

  他安撫地拍拍她的背。

  確定他真的沒事了,緊繃的心弦終於放鬆,她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嗚嗚嗚……」

  她埋在他胸口,雙肩聳動,像孩子一樣大哭。

  雁鳴飛嚇了一跳,這會兒換他手忙腳亂,慌成一團。

  「喂……緹兒……你、你別哭啊……」

  他現在還沒有力氣起身,只能任憑她趴在他身上。

  可不管他怎麼哄,她的淚水就是止不住。

  最後,他歎息一聲,閉上眼,雙臂摟著她,輕輕地撫摸她的頭,讓她好好地發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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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鳴飛躺在床上,沈默地望著帳頂,神情凝重,眉心處打了好幾個死結。

  「怎麼心事重重的?在想什麼?」一道淡淡的語調揚起。

  他轉過頭去,看到何鳳棲慢慢地走了進來。

  「你怎麼來了?」他疑惑地問。

  「緹兒跑來告訴我的。」

  「緹兒?」他一愣。

  「她跑來跟我說你出事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拜託我來一趟,看看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雁鳴飛收回視線,歎了一口氣。

  何鳳棲在床邊的椅子坐下來,順手拉過他的手把把脈。

  「我沒事了。」

  「毒又發作了嗎?這次怎麼鬧得轟轟烈烈的?」

  「這一回發生得太突然了,我來不及躲進煉丹房,就在緹兒眼前發作,嚇壞了她。」

  雁鳴飛說著,又歎了一口氣。

  「嗯,目前脈象還算正常。」何鳳棲收回手。

  雁鳴飛苦笑了一下。

  何鳳棲稀奇地看著他苦惱的表情。

  「從認識你到現在差不多八年,每次你發作過後,很快就恢復正常了,怎麼這一次發作過後,意志特別的消沈呢?」

  「這一回毒發的狀況和以往不同,我擔心這不是好現象……」

  雁鳴飛眉頭緊蹙地說道。

  「怎麼個不一樣法?」

  「以往發作前,身體總會有些徵兆,但是這一次來得太突然、太猛烈,讓我一點準備也沒有。」

  「嗯……」何鳳棲沉吟著。

  「而且,這次的發作距離上次發作的時間……太接近了。」雁鳴飛重重歎了一口氣。

  「發作的間隔時間縮短了?」

  何鳳棲十分難得地蹙起了眉頭,拉過雁鳴飛的手腕,再把一次脈。

  「我給我自己把過好幾次了,脈象上完全看不出來有任何異常,這也是個十分奇怪的狀況。」雁鳴飛搖搖頭。

  何鳳棲仔細把了好一會兒的脈,才放開手。

  「緹兒,你可以進來了。」

  何鳳棲淡淡地對著外面喚道。

  別緹聞言,捧著一個大託盤,出現在房門口。

  「緹兒?你、你一直在外面?」

  雁鳴飛驚愕地看著她。

  「嗯。」

  她慢慢走進房裏,將託盤放在桌上,託盤裏放了一大盅還在冒著熱氣的玉露粥。

  「那你……聽了多少?」雁鳴飛小心翼翼地問。

  「差不多都聽到了。」緹兒聳聳肩。

  「鳳棲,你怎麼不提醒我一聲,說緹兒就在外面?」他對何鳳棲埋怨道。

  他原來不想讓緹兒知道太多,怕她會太過擔心的。

  然而,何鳳棲卻有不同的想法。

  「緹兒知道狀況也好,讓她有個心裏準備,免得日後又像今天一樣嚇到她。」

  「可是……」雁鳴飛皺眉。

  「這丫頭性子倔,從小就不愛哭,今天是我看過她流最多眼淚的一次,她是真的被你嚇壞了,難道你沒有責任要好好安慰她嗎?」何鳳棲拍拍他的肩。

  「我……」

  雁鳴飛望著緹兒,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緹兒那雙因為大哭過而顯得有些微腫的杏眼,此刻變得深幽幽的。

  「我先離開了,你好好跟緹兒聊一聊。」

  何鳳棲知趣地起身,將房間讓給他們兩人。

  兩人對望了好一會兒。

  最後,雁鳴飛向她招招手,要她坐到床邊來。

  緹兒慢慢走近,在剛剛何鳳棲坐的位置坐下來,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雁鳴飛想了一想,決定從頭說起。

  「七歲時,我和我娘同時被人下毒,我娘拚著命向我舅舅托孤後就毒發而死了。我本來也應該毒發身亡的,但也許是我服下的藥量較少,加上我舅舅即時施藥、施針把毒壓制住,所以我的命才能延到現在。」

  緹兒一聽,忍不住震驚地睜大眼。

  「是什麼人這麼心狠手辣,連七歲幼兒都下毒手?」

  「我生長的地方,是最黑暗的吃人世界,就算是至親手足,反目成仇、自相殘殺的事都時有所聞。」

  「為什麼?」她倒抽一口氣。

  「在那個地方,自保的唯一一條路,就是權力。有人為自保而奪權,行人為欲望而奪權,不管是哪一種,血緣親情是完全不容的。」他的眼神有些悲哀。

  「可是,你舅舅不是伸出援手救了你嗎?」

  「是啊,他為了親情而伸出援手,抱著中毒的我連夜逃難,過盡顛沛流離的日子。為了化解我身上的毒,他必須四處奔走、尋找藥材,又要擔心是否曝露了行蹤,最後在三十五歲那年,滿頭白髮,積勞而死……」他的眼神有些悲哀。

  緹兒的眼眶又開始泛紅了。

  平常看他一副斯文閒散的模樣,從來不知道他竟曾度過如此坎坷的歲月。

  「你的醫術那麼高明,像紊兒和楚公子曾經受了致命的傷,你都能把他們從鬼門關前救回來,為什麼對自己中的毒會束手無策呢?」

  「天下之間,珍藥奇毒何止千百?我舅舅當年是天下知名的神醫,但費盡心思,花了十年時間,還是無法化解我身上的毒。我的醫術盡傳自舅舅,他花了十年解毒,我現在也才花九年,還不算太遜。」

  「回去找害你的人,逼問他用的是什麼毒,不就得了?」

  「如果能問的話,早就問了,我還用得著在這裏悲情地忍受毒發,並且日夜不停地試毒試藥嗎?」

  「可是……下毒殺人,不必賠命的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是在江湖中,也有江湖的規矩啊!」

  「現在那人的權勢無人能及,就算有人懷疑是那人所做,也根本沒人敢質疑一聲。我中的毒十分棘手難解,可見當初下毒的人絕對是要致我與我娘于死地,如果去問了,那就表示我還活著,恐怕到時整個『煙波閣』都會被牽連。」

  「誰的膽子那麼大,敢動我們『煙波閣』?就算是皇帝老子,見了咱們的閣主,都得要讓三分的耶!」緹兒下信地撇撇唇。

  「皇帝的權勢雖大,仍然有人的權勢比皇帝更大,連皇帝見了都要敬畏五分。」

  「那……那怎麼辦?不能問,也找不出毒,就只能這樣子拖著嗎?」

  她的眉頭攏得高高的,顯得十分憂慮。

  「沒錯,目前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斷地試毒試藥,也許哪一天,就能誤打誤撞地化解毒物了。」

  雁鳴飛無奈地聳聳肩。

  緹兒咬唇不語,過了好久,她突然豪邁地拍拍胸脯說:「以後,我也來幫你!」

  「嗯?」

  「你不是說要教我醫術嗎?你好好教,我好好學,兩個人一起努力,也許很快就能找到解毒的方法了,對不對?」

  「緹兒,謝謝你。」

  「不必客氣啦!」

  「不過……有件事,我必須先說清楚。」

  「什麼事?」

  「在我的毒化解之前,我不會娶妻的,雖然鳳棲將你許給了我,但我可能恕難從命,無法娶你。」

  緹兒一聽,唇畔僵了僵,接著用一種無謂的語氣回答他。

  「無所謂啊!我本來也沒想要嫁人,你娶不娶妻,不關我的事。」

  「緹兒,你是個好姑娘,應該要配上更好、更健康的人,我能活多久,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不用——」

  他的話還沒講完,就被她迅速打斷。

  「雁公子,我知道、我知道,我通通都知道,所以你不必解釋了。」

  「緹兒……」

  他還想再說些話,她卻起身離開了。

  「快來喝玉露粥吧,都要涼了。」

  她走到桌邊,俐落地盛了一碗粥,送到他嘴邊。

  「緹兒,我——唔……」

  「囉嗦!」

  她舀起一湯匙的粥,將他的嘴巴塞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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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雖然說了一個不娶、一個不嫁,但情感的事,誰也說不得准。

  經過那次突然的毒發變故俊,兩人之間的互動,多了一分不自覺的親密。

  她除了為他準備三餐之外,三不五時還有午點、夜宵,雁鳴飛—向削瘦的臉頰,因此微微胖了一些,看在緹兒眼裏,實在是種好大的成就感。

  雁鳴飛在努力吞食物之餘,便是教導緹兒醫藥之術。

  緹兒是個好學的學生,除去下廚烹調的時間,便是捧著醫藥書籍猛讀。

  由於擁有超強的記憶天賦,草藥書籍過目不忘,因此短短時間內她便記住了大量的草藥特性及治療功效。

  三個月下來,她已經能當他調配藥材的小助手了。

  「蒼耳子三錢……荊介三錢……蟬衣……地膚子……嗯,這帖藥是不是要給廚房張二嬸治風濕用的?」

  緹兒在藥房的藥格子裏幫忙抓藥,抓到一半,不禁猜測起這帖藥的服用對象和用途。

  「緹兒好聰明,的確是給張二嬸治風濕的。」他毫不吝嗇地讚美道。

  她在草藥醫理方面的學習進步神速,靈活聰明,悟性又高,能舉一反三,看在他眼裏,也是一種莫大的成就感。

  緹兒得意地笑著,手腳快速地抓齊藥材,並且仔細收裹。

  沒多久,張二嬸果然來到藥房拿藥。

  「雁公子,謝謝您啊!這是我親手種的菜,希望您不嫌棄。」

  「張二嬸別這麼客氣,先坐下,讓我們為你把個脈吧。」

  「好的、好的。」

  張二嬸熱門熟路地在桌邊坐下,伸出手腕來,沒聽到雁鳴飛說的「我們」兩個字。

  當雁鳴飛把完脈後,她才正要起身,沒想到別緹卻和雁鳴飛換了座位,坐到她面前,伸出三指搭上她的脈門,很認真嚴肅地將「望、聞、問、切」的過程也來上一遍。

  「呃……緹兒姑娘……這……」

  張二嬸張口結舌地看著別緹,不明白她跟著湊啥熱鬧?

  「二嬸的脈象稍有浮緩,氣血微阻,除了風濕的毛病以外,身子尚稱健朗,但已經不太適合繼續待在四季燠熱的廚房裏了。二嬸要不要和管事說說,調個工作?」緹兒柔聲說道。

  「呃……」

  張二嬸回頭看看雁鳴飛。

  緹兒也望著他。

  雁鳴飛慢慢地點點頭。「唔,緹兒說得不錯,我的診斷也是如此。二嬸年紀大了,又患有輕微風濕,請慎重考慮一下緹兒的提議吧。」

  「喔,謝謝雁公平。」張二嬸感激地說道。

  「二嬸,這是您的藥。」

  二嬸接了過去,向她道謝,臨走時,又向雁鳴飛道了一聲謝才離開。

  緹兒有點不服氣地噘起唇。

  「我診脈的結果,真的與你相同?」

  「沒錯啊!」

  「可是二嬸明顯的只信你,不信我呢!」

  「這很正常啊!當年我十八歲的時候,曾想靠行醫圖個溫飽,誰知道沒人信我這個毛頭小子會看診,結果空有一身醫術,卻因沒人求診而差點活活餓死呢!」雁鳴飛安慰她。

  「哼,有一天,我一定要贏過你,當個名滿天下的女神醫!」

  緹兒不服氣,拍桌發下豪語。

  「請加油。」他毫無芥蒂地笑著。

  「啊!時間差不多了,我去廚房煮晚膳。」

  「今天累了—天,你別忙了,我們去飯廳和大夥兒隨便吃—吃就好了。」

  「不成!你這張被養刁的嘴,到了飯廳根本就像小鳥進食一樣,東挑西撿的,只吃一點點,看得我冒火。你坐著,不准跑,等我把晚膳送過來。」

  別緹命令他待在屋裏後,便轉身離開。

  望著她離開的身影,雁鳴飛的唇角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

  「當年我的母妃也沒像你這樣盯著我吃飯啊……」

  如果他真娶了她,以後他的孩子們肯定不會餓著,搞不好還會被養成一隻一隻又肥又嫩的小豬仔,天天被她追著跑,用美食喂得他們餐餐飽……

  腦海中的畫面,越想越好笑,笑到後來,他忽然笑不出來,嘴角的笑意消失,心頭浮出一層又一層的落寞。

  緹兒是個美好又熱誠的好姑娘,只可惜,帶著一身毒的他,這輩子恐怕沒有與她白頭的福分,和她生—窩的小豬仔了……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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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05:29: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由於何鳳棲公開宣佈將緹兒許給了雁鳴飛,兩人已經算是未婚夫妻的關係,加上「煙波閣」裏皆是不拘小節的江湖兒女,因此對於他們共處一室,並沒有多說什麼話,反而認為是理所當然之事。

  他們這些江湖人認為,現在就算沒住一起,將來也是要住一起的。

  至於男歡女愛,從開天闢地以來,這更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只要你情我願,又有何妨?

  反倒是雁鳴飛一個人,完全放不開、想不開。

  雖然他能接受江湖人開放大膽的行徑,也佩服他們敢愛敢恨的人生態度,但自己面對的時候,是怎麼也無法做出違禮的事。

  所以,他經常四處表明他是睡在藥房,緹兒是睡臥房,他們兩人之間,一直是清清白白的。

  在他的想法中,他不想破壞了緹兒的名聲,害她將來找不到正經的好男人娶她為妻。

  只可惜,他的用心良苦,沒有得到太大迴響,反而被幾個人調侃他,說他面對美人,還能坐懷不亂,如此矜持有損男子威風,讓他無言到了極點。

  別緹剛搬到他的住處時,他心裏一直頗有芥蒂,也一直以為自己會尷尬到底。

  沒想到,兩人日夜相處久了,他竟也習慣了緹兒的存在。

  就是這種習慣,害他不小心打破了謹守許久的禮教……

  這一日,雁鳴飛腦裏思索著一帖配方,心不在焉地從煉丹房回來,一路通過藥房,踏進臥室,走到書櫃前翻找書本。

  找到他要的書後,他抬手將書抽取到一半,這才發覺房內似乎不太對勁。

  房裏似乎飄著水煙氣,而且牆角還有隱約的水聲。

  慢慢轉過頭去,他發現牆角果然有一個注滿熱水的浴桶。

  只見緹兒睜著圓圓杏眼,披著濕發,裸著圓嫩肩頭,嬌腮暈紅,正坐在浴桶裏沈默地望著他。

  他眨眨眼,又眨眨眼,死死地盯著出浴的美人兒,腦子裏一片空白。

  見他完全沒有敲門就闖了進來,緹兒原先也是嚇了一跳。

  接著,看到他後知後覺的發現她時,那副雙眼發直的震驚傻樣,突然引發了她逗弄他的興致。

  她對他的古板早就很有意見了。

  除了與她嚴守男女之防外,他還經常告訴別人,說他們之間十分清白,害她被一些比較開放的大媽、大嬸們取笑說她魅力不夠,雁鳴飛才會沒有碰她的興趣。

  既然他自己闖了進來,她怎能不利用這個機會,好好地整他一番呢?

  杏眼閃過亮晶晶的眸光,她放軟身子,斜躺在浴桶邊,緩緩抬起被熱水泡得嫩白的雪臂,慢條斯理地用濕水浸過的浴巾滑抹過去。

  洗完了左手臂後,她又抬起右手臂,重複擦抹的動作。

  她偷瞄他一眼。

  那個古板到了極點的男人,恐怕從來沒見過這麼嚇人的場面,竟然一動也不動地僵在原地,好像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行為能力似的。

  可憐的人,真的被嚇傻了。

  緹兒雖然為驚嚇過度的雁鳴飛感到無比同情,卻更加壞心地從水中抬起一條粉潤玉腿,加重刺激程度。

  她以一種勾人的慢動作,用浴巾輕輕擦洗,接著再抬起另一條玉腿,以令人發狂的速度緩緩洗著。

  然後,洗了半天後,雁鳴飛還是沒有動靜,讓她忍不住躁怒了起來。

  可惡!

  她把手腳四肢都已經洗過一遍了,也泡到皮膚快皺起來了,他竟然還沒有任何動作,難道要她把手腳重新再洗一遍嗎?

  還是說……她對他真的半點吸引力也沒有?

  腦子被怒火一沖,她決定下狠招,基於女性的顏面,她豁出去了!

  雖然她的思想開放,也打定了主意,但她畢竟仍是還未有過經驗的處子,第一次要在男人面前裸體,讓她怯退了一下。

  可再看看滿臉呆愣的雁鳴飛,怒火又起,她下定決心,要狠狠地刺激他一下。

  咬了咬牙,暗自深呼吸兩次,拼著一股不知打哪兒來的勇氣,她努力壓下拿浴巾蓋住自己的羞怯,毫無遮掩地從浴桶裏站起來。

  她嫋嫋娉娉地從浴桶裏緩緩起身,粉膚玉骨、嬌腮媚眼,有如出水芙蓉、洛水女神,美得不可思議。

  雁鳴飛覺得呼吸困難、雙眼發脹、心口急跳如擂鼓,然後鼻腔一熱,一股腥甜的味道倏地從鼻管流下。

  他下意識地抹了下鼻子,抹到濕熱的液體。一低頭,發現手指上都是鮮紅的血,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他他他他……

  他流鼻血了!

  拉起袖子,捂住鼻子,他終於找回了行動的能力。

  但令她頗不滿意的是,他竟然不是向她跑來,而是要往外逃出去。

  緹兒一惱火,順手拾起掛在浴桶邊的單衣,飛快披上,施展輕功,趕在他前面縱飛—躍,擋在臥房門口,不讓他逃走。

  雁鳴飛差點撞上她,硬生生地在她面前煞住腳步。

  她的長髮濕濕地披垂在身上,浸濕的單衣,若隱若現地將姣美的身材包裹著,說不出的美麗嫵媚,簡直令人難以抗拒。

  「你是不是男人啊?美色當前,竟然想逃!」她氣呼呼地罵道。

  「你……」

  他不小心瞄了她一下,覺得鼻血湧得更急了,立即別開頭。

  「你先去換件衣裳,小心著涼。」

  「你對我真的不動心?」

  可惡!他這個呆板可惡的臭男人,當真沒看到美色當前,只注意到她會不會著涼?

  「緹兒,別鬧了,讓我出去。」他強自鎮定地說道。

  「難道你……喜歡男人?」

  她忽地眯起眼,露出十分懷疑的眼神。

  雁鳴飛一聽,差點被鼻血嗆到。

  他喜歡男人?

  還好她沒有經驗,如果她此刻低下頭的話,就會注意到她這副媚人的模樣,害他腰部下方屬於男性的「某部分」,已經非常不合禮教地起了反應了!

  不過,他怕後果會一發不可收拾,所以完全沒膽提醒她。

  「緹兒……我很正常,所以你別玩了,快讓開……」他聲音微弱地開口。

  「不讓。」

  「緹兒——」

  他捂著鼻子哀求道,眼睛閃來閃去就是不敢看她。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啊!

  看他打死也不再瞟她一眼,她心中的挫折感更加深濃。

  「你對我……真的沒有興趣嗎?」她沮喪地咬唇。

  「緹兒,我們不是談過了,我不打算娶妻,你也不打算嫁人,不是嗎?」

  「我們的確有說過,但不嫁你,不代表不能將身子給你呀!」

  她故意將帶著潮香的身子向他貼過去。

  「緹兒,別做傻事。」

  雁鳴飛趕緊閃開,退後一大步,然後乾脆轉過身去不看她。

  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後,她的雙頰忽然染上羞忿的紅暈。

  她都做到這種犧牲色相、勾引他的地步了,他還能這麼克制守禮,害她幾乎要吐血,只想在地上挖個洞,當場把這麼丟臉的自己活埋算了。

  他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讓她又羞又憤:心頭不禁湧起一陣陣的難堪和挫敗。

  遇到不解風情的古板男人,真的會讓人嘔死!

  雁鳴飛摸摸鼻子,發現鼻血似乎停了。

  不看見她的話,果然就能止住鼻血!恐怕是他虛火太旺了,等一下就去吃幾顆降火清肝的藥丸。

  「你嫌棄我只是伺候閣主的小婢女?」

  她看著他的背影,輕聲問道。

  「我沒有。」他從來沒這樣想過;

  沈默了一會兒後,她歎了一口氣。

  「你應該是一位血統尊貴的皇族人吧?」

  他倏地轉過頭來,震驚地瞪著她。

  「你……何鳳棲告訴你的?」

  何鳳棲那傢伙真是的!他不是曾答應了要保守秘密的嗎?

  他的身世十分敏感,當初毒害他的人目前還活躍於皇室中,難保皇室不會聽聞到消息,派人前來趕盡殺絕啊!

  然而,看見緹兒微微一愣的表情,他才恍然發現,她根本一點兒也不確定他的身世,是他自己太快承認了,不禁暗自對自己氣惱。

  「沒想到真給我猜中了呢……」

  她乾澀地笑道,眸中浮現滿滿的失落感。

  他的嘴一開一合,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只能重重一歎。

  「你怎麼猜到的?」他揉揉眉心,沈著聲問道。

  「我……緹兒發現你吃不慣粗食淡飯,就算是民間酒樓的名菜,你也不是很愛,只有最精緻的皇家禦膳才合你的胃口,那時緹兒就覺得奇怪了。」她輕聲述說。

  雁鳴飛默然不語。沒想到他習嘴挑食的習性,竟然會被心思靈巧的緹兒給摸得通透,只能說她實在是太聰明了。

  「後來,再加上你對生長背景的描述,除了皇室裏的人外,天底下還有誰的權勢能大過天子皇帝的?因此再推想了一下,就八九不離十了。」

  她繼續解釋,語調越來越漠然。

  「緹兒,這些話你千萬別說出去,我的身世會為『煙波閣』招來禍害的。」他嚴肅地提醒她。

  「緹兒知道。剛開始懷疑的時候,緹兒從來沒告訴別人,就連閣主那兒,也不曾去求證過。雖然緹兒是鄉鄙出身,可事情的輕重,緹兒還是能分辨的,絕對會為雁公子保密。」她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雁鳴飛此時終於發現她疏離的態度。

  她以前對他總是沒大沒小的,偶爾還會直呼他的全名,但從確認了他的身分後,她便不再以「我」自稱,似乎是要將她和他的距離劃分開來。

  「緹兒,不要對我這麼生疏,我不習慣。」他皺眉說道。

  她這樣陌生的表情,讓他很不適應,胸口驀地湧出—股焦躁感。

  「沒什麼習不習慣的,您的血統尊貴如天,緹兒只是江湖幫派裏的一個小婢女,本來就不應該站在雁公子身邊。」

  「緹兒。」

  他想拉她的手,不料她卻主動退開,轉過身去。

  「很抱歉,請恕緹兒這段日子以來的無知與冒犯。等會兒緹兒會將東西收拾好,離開這兒,不再打擾雁公子。」

  她背對著他,單薄的身子,似乎正在微微發顫。

  落空的手,讓他覺得胸口似乎有什麼忽然破裂了,並且正在急速崩塌之中。

  「醫藥之術,也不願再跟我學了嗎?」他聲音壓抑,沙啞低問。

  「緹兒高攀不起,請雁公子另尋有心人吧。」

  她搖搖頭,依然背對著他。

  緹兒冷漠的語調,讓他沒來由地冒出一股無名怒火,燒斷了他的理智。

  「你太過分了!怎麼能如此出爾反爾?」

  雁鳴飛怒氣衝衝地拉住她的手臂,將她扯過身來面對他。

  他完全不能相信,這些日子的相處,只因為他的血統問題,全都變得如此矯情、如此假意,一點意義也沒有?

  沒想到,當他將她拉轉過來後,卻發現她那雙漂亮的杏眼瞳裏,已經蓄滿了瑩瑩淚水。

  被他毫無預警的一扯,眸中的水光當場灑落下來,飛濺到他的手背上。

  手背上的熱燙,讓他想起上次毒發時,她抱著他落淚,滴到他臉上的眼淚,也是這樣的灼熱……

  他怔住,說不出話來。

  何鳳棲說過,緹兒性子倔,一向不愛哭,但他卻已經看她哭了不止一次。

  看著她滿是受傷的水眸,他的心又憐又痛,只想將她擁進懷裏細細呵護。

  「對不起……緹兒,對不起……」

  歎息一聲,他擁住她潮濕且略帶涼意的嬌軟身子,將她的小臉輕輕壓向他的胸口。

  他知道她此時定不願再讓他看到她哭泣的模樣。

  緹兒被動地倚進他懷裏,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努力地在他懷裏眨著眼,不肯讓自己再流出第二滴的眼淚。

  「緹兒,不要瞧不起自己,我……我不是不對你心動。」

  「我感受不出來你有對我心動過。」

  她的語調很生硬,像在壓抑著什麼。

  「我只是……」

  他頓了頓,又歎了一口氣。

  「緹兒,別這樣。我身上的毒一日未解,對我的性命就有威脅,我不希望我們將來會留下任何遺憾。」

  「我並不怕任何遺憾啊。」她悶悶地說道。

  「緹兒……」

  他思考著要如何說服她,別對他有任何的期待。

  「自從知道你身中奇毒後,我就很努力地投入醫藥的學習,希望能夠幫助你早日化解身上的毒,可是你看不見我的努力,只想把我推得遠遠的,害我披人恥笑沒有魅力,吸引不了你……」她的聲音開始破碎。

  「緹兒……我無法給你幸福,無法陪你白頭,這讓我感到害怕,怎麼也不敢給你任何的承諾。」

  他歎息一聲,沉重地說道。

  「我說過,我並不怕。」

  她從他懷中抬起頭來,雙眸堅定地望著他。

  「緹兒,你想一想,如果我們成婚,有了孩子,要是有一天我在找到解毒的方法之前便發作死去,那你跟孩子……」

  他不敢想像那樣的場面,再也說不下去。

  她定定地瞅著他,靜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

  「在我十歲之前,根本沒想過死亡這種事情……直到家鄉發生了大饑荒,我用雙手挖上埋了爹娘之後,就已經明白,世間沒有什麼是永恆的。」

  她臉上超乎年紀的堅強與寂寥,讓他大受震顫。

  他忍不住緊緊擁著她,將臉埋進她的頸項之間,為那才十歲就被迫長大的小女孩兒感到心碎。

  「直到現在,我還會一直想著,如果我在爹娘去世之前,能夠對爹娘更孝順一些,那該有多好……」她輕聲地繼續說道。

  「別說了……別再說了……」

  他打斷她的話,不忍心再聽下去。

  「我很堅強,真的,比你以為的還要堅強,我只是覺得人生無常,為什麼不能把握時光,在能珍惜相愛的時候,為彼此付出一切呢?」

  緹兒靜靜地望著他。

  她的話,她的眼眸,深深地打動了他。

  如果他們此刻不能相愛,也許在將來,這才會是生命中唯一的遺憾。

  什麼禮教、什麼遺憾,全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在當下,在他能真正憐她、愛她的時候……

  他愛憐地歎息一聲,低下頭去,吻住她潮涼的櫻唇。

  她閉上眼,雙手攬向他的後背。

  兩人不知如何移動的,迷迷糊糊之際,雙雙倒臥在床上。

  他急切地脫去兩人身上潮黏的衣裳,撥開她的長髮,雙手輕輕撫上同樣濕潮的嬌軀,這才發現因為批著濕發、濕衣,才剛從熱水中出浴的她,早已涼得正在微微打顫。

  他突然清醒過來,自責又憐惜地趕緊將身旁的衾被拉起,密密實實地蓋住她,一邊側身取來她早先放在床邊圓凳上的方巾,細細地為她擦幹一頭長髮。

  「我自己來吧。」

  她伸出一條手臂,想接過方巾。

  「你把你自己裹好,都冷到打顫了還不說,難道想得風寒嗎?」

  他把她光裸的手臂塞回被子裏。

  她眨著杏眼,乖乖地躺在被子裏取暖,任他為她擦發。

  「好奇怪喔。從小到大,我一直都是服侍閣主的,沒想到有一天也會讓人服侍擦頭髮耶!」她笑嘻嘻地說道。

  「以後你只能服侍我,何鳳棲就不必再管他了。」他有些醋意地回道。

  他半躺在床上,慢慢為她擦發時,鼻尖聞到整個床褥儘是與她身上、發上相同的清香味道。

  「我的床什麼時候變這麼香了?」

  他在床褥之間嗅來嗅去。

  「這已經是我的床了。」

  她好笑地拍拍他的頭,像在拍小狗一樣。

  「你的床?剛剛說要馬上打包離開的是誰?」

  他抬起頭來吻了吻她的額,惹得她滿臉紅暈。

  很高興她又恢復回原先俏皮又帶點任性的可愛模樣。

  他不愛看她傷感哭泣的模樣,那會讓他的胸口如火焚冰裂一般,比他毒發時還要更加難以忍受。

  「既然你提醒了我,我看我還是馬上離開好了。」

  她眨了眼,隨即做出推開被子要起身的動作。

  「你要幹麼?」

  他想都沒想地就拋開方巾,用身體將她壓回被褥間躺著。

  「我以為你要我離開啊!」她露出無辜的表情。

  「以後沒我的准許,不可以任意離開,聽到了沒?」他捏了捏她的臉頰。

  「幹麼捏人?」她揮開他的手。

  「你的臉頰總是白嫩得要命,從你十歲開始,我就一直很想這麼做了。」

  他誠實地對她坦白。

  「哇,你太過分了,竟然對十歲的我就有心懷不軌的意圖了!」

  她裝出驚慌害怕的模樣。

  「亂講!心懷不軌的意圖,應該是這樣才對!」他露出惡作劇的笑意。

  她還來不及防備,他就猛地掀開被子,涼涼的空氣瞬間襲上她一絲不掛的嬌軀,惹得她尖叫連連,連忙想搶回被子。

  兩人像孩子似地打打鬧鬧,先前已熄滅的火焰,在玩笑似的肢體扭掙之間,悄悄地重新燃起。

  笑聲越來越低,笑意越來越淡,身體的熱度卻越來越高。

  最後,房裏除了瞹昧的喘息聲外,再無其他笑語對話,春色蕩漾,濃得讓人無法呼息……

  不知道是誰的手,在無意中扯到了床幔,絲質床幔像水一般滑泄而下,遮住了床褥之間那對緊緊交纏、急於探索彼此、急於融入彼此的火熱身軀……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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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05:29: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眾人怎麼想都不明白,緹兒怎麼會像是突然著了魔一樣,沒日沒夜地跟著雁鳴飛研讀草藥醫理,雙雙埋首於配藥煉丹中?

  眾人也從來都不知道,緹兒除了對烹煮做菜有興趣外,對於學醫竟也有這種驚人的狂熱及毅力。

  「當年我教緹兒識字讀書的時候,從來都沒看過她這麼認真奮發的表現呢!」

  連何鳳棲都忍不住感慨道。

  只有雁鳴飛明白緹兒的心思。

  他們這麼的努力,是因為對彼此有了承諾,雖然不懼怕任何遺憾,但只要有一絲希望,也絕不放棄。

  然而,看著緹兒忙碌地在燠熱的藥爐前拌藥,他就一陣陣心疼。

  低頭看著手中記載著天下奇毒的草藥珍本,心中的焦躁之意更加濃重。

  他要到何時才能化解身上的毒?

  「你在想什麼?」

  忙到一個段落的緹兒,抹著額上的汗,坐到他身邊。

  他一臉莫測高深地瞧著她,瞧得她頭皮有些發麻。

  「喂,想什麼想到傻了?」她推推他。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開口。

  「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提過上古時代神農氏的故事?」

  「嗯,怎麼了?」

  「相傳種農氏嘗遍百草並且記載分類,直到最後,嘗到斷腸草而亡。」

  「……嗯,然後呢?」她遲疑地點點頭。

  「我記得以前曾經聽人說過,神農氏吃到斷腸草中毒後,在臨死之前留下了一句非常重要的話。」他嚴肅地看著她。

  「什麼話?」

  她屏息聽著,猜想著他是不是因為那個斷腸草而悟到了什麼解毒的方法?

  「他說……」

  他頓了一下。

  她不禁張大眼,下意識地傾身靠過去聽。

  他直直望著她的眼,而後低幽幽地說道——

  「他說——這、草、有、毒。」

  緹兒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他,眨眨眼,又眨眨眼,那四個字好像變得艱深異常,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啊?」

  張著嘴,好半晌後她還是只能發出一個無意義的聲音,腦袋「砰」的一聲忽然停頓,無法繼續思考。

  雁鳴飛稀奇地看著她難得露出的呆滯表情,忍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趕緊撇過頭去搗著嘴繼續偷笑。

  瞪著他不停聳動的雙肩,她這才回過神來,發現她被他耍了!

  「雁鳴飛!你唬弄我?」

  她氣呼呼地跳起來。

  雁鳴飛「呼嚕」一聲拔腿就跑,飛快撞開煉丹房的大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逃之夭夭,遠遠的還傳來他的笑聲。

  「雁鳴飛!有種不要跑!再跑你今天晚上就別想要上我的床!」

  緹兒沖到門口,大吼。

  才一吼完,就發現好多人正站在練武場裏,一片默然,所有人都愣愣地看著她。

  緹兒也跟著愣住了。

  她忘了煉丹房外,就是閣裏的人習於練功切磋的練武場。

  此刻,除了幾乎算是看著她長大的叔伯外,練武場上還有曾經追求過她的年輕人。

  更不巧的是,閣裏的兩大頭頭——閣主何鳳棲和二爺厲痕天,就站在人群之中。

  雖然他們兩人的表情很鎮定,不像其他人般露出了難掩的驚詫之色,但在他們的眼中,她很清楚地瞧見了笑意。

  一向冷著臉的厲痕天,甚至還低頭輕咳了一聲。

  和二爺如膠似漆、形影不離的紊兒,也正坐在練武場邊,手裏的茶壺提了半天高,卻忘了倒水,只一逕張口結舌地瞪著她。

  讓她……死了吧……

  緹兒僵在當場,羞憤欲死,臉蛋登時紅得像要冒出火來。

  她飛快地竄回煉丹房裏,「砰」的一聲重重關上房門,那聲音在一片寂靜的練武場裏迴響著。

  本來,大夥兒還在擔心雁鳴飛是不是不好女色,將別緹許給他,是否會誤了別緹姑娘一生的「性」福。

  原來……

  雁大夫和緹兒姑娘早就已經……

  所有人相視了一陣,接著,整個練武場發出了拍掌聲、狂笑聲、恭賀聲,還有尖銳的口哨聲此起彼落,一片歡樂。

  聽到屋外轟然爆出的歡樂聲,別緹躲在煉丹房裏咬手帕、猛跺腳,覺得自己沒有臉再出現在「煙波閣」了。

  「可惡!雁鳴飛,我要扒了你的皮,然後曬乾磨成粉泡茶喝!」

  嗚嗚~~

  大庭廣眾之下吼出那麼丟人的話,她的形象完全破滅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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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緹兒沒等到雁鳴飛。

  雁鳴飛沒敢回去,只留了一張紙條說要外出采草藥,便離開「煙波閣」了,氣得別緹俏臉發黑。

  「可惡的傢伙!」

  緹兒氣得將紙條揉成一團,往地上丟去。

  氣不過,她還拿腳用力踩踩踩,將紙團給踩得扁扁的。

  「看不出鳴飛是個懼內大丈夫啊!」

  何鳳棲癱在臥榻上,捧著肚子笑個不停。

  「閣主!」

  緹兒不停地跺腳。

  「緹兒,你放心,本座幫你找到了好夫君,我相信以後鳴飛娶了你,一定會很疼你的。」

  「他不要氣死我就不錯了!他一個人就這麼跑了出去,萬一遇上什麼事的話,那該怎麼辦?」

  她絞扭著手指,在藥房裏走來走去。

  擔心他的安危,擔心他的挑嘴習性,更擔心他要是在外頭,體內的毒突然發作……

  各種可能的狀況,讓她心裏又怒、又惱、又擔憂,忍不住胡思亂想了起來。

  最可以肯定的是,過幾天他從外頭回來後,這個嘴刁難養的傢伙絕對又要瘦掉一大圈了。

  「鳴飛從以前就經常獨自出門采藥,而且我早就派閣裏的暗衛隨行保護,你不必太擔心。」

  「謝謝閣主。」

  緹兒只能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怎麼也定不下來,感覺好像有什麼事會發生似的。

  她在房裏不安地團團轉,轉到一半,她決定不等了。

  「閣主,緹兒還是放心不下,所以緹兒要去找他!」

  她說完後,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何鳳棲笑著搖搖頭。

  此時,專門為「煙波閣」收集情報消息的浪子楚逸浪,突然神情嚴肅地跑進藥房。

  「鳳棲?你怎麼在這兒?」見到他,楚逸浪愣了一下。

  「唔……幫人顧家吧。怎麼了?」何鳳棲問道。

  「我找鳴飛,他人呢?」

  楚逸浪探頭向四處張望。

  「他出門去采藥了。」

  「糟了!」

  楚逸浪一聽,臉色突然一變。

  「怎麼了?」

  何鳳棲發現他神色不對,馬上從臥塌上起身。

  「我剛收到消息,說是皇宮裏已經找到當年應該被毒死,實際上卻逃過死劫、流落民間的二皇子。那位二皇子……正是咱們閣裏的鳴飛。」楚逸浪臉色古怪地說道。

  他當初接到情報時,還傻了一陣子,不斷地確認那個情報裏的雁鳴飛就是他們閣裏的雁鳴飛,不是同名同姓的第二人。

  他從來都沒想過,雁鳴飛的身世竟然這麼唬人。

  「宮裏的人知道了?」何鳳棲沈吟道。

  「沒錯,現在皇宮裏正暗自騷動著,恐怕已經派出人馬暗伏在四處,等著抓走鳴飛了。」

  他一邊報告的時候,一邊觀察何鳳棲的表情,發現他並沒有露出一絲訝異,不禁對他感到佩服。

  要不是何鳳棲冷靜過人,就是早知道雁鳴飛的身世了,不論是哪一種,楚逸浪都覺得何鳳棲是一個非常深沈的人。

  何鳳棲立即拍了一掌,一名渾身黑衣的暗衛頭子即刻現身在門外。

  「吩咐下去,趕緊出去尋找鳴飛,並且立即將他護送回閣。」何鳳棲神色嚴肅地交代著。

  暗衛點點頭,立即縱身一飛,消失在夜色中。

  「我也帶人出去找一找,也許我們運氣好,能在鳴飛遇上皇宮的人馬之前,將他安全地帶回來。」楚逸浪皺眉說道。

  「嗯。」

  何鳳棲點點頭,平時傭懶的眼神,此時已轉為深沈銳利。

  楚逸浪馬上轉身離開。

  何鳳棲緩緩走向門口,一名黑衣暗衛已悄悄蹲跪在他跟前。

  「去傳話給『那人』,說我想跟他碰面,談一談他曾經欠我的一筆人情。」

  暗衛聽令後,像來時一樣,又俏聲無息地離開。

  「扯上皇室就麻煩了……緹兒啊緹兒,希望你的情路,別跟紊兒、芝兒一樣,那麼多波折啊……」

  何鳳棲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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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緹兒不知道她是怎麼找到雁鳴飛的。

  也許是巧合、也許是心有靈犀、也許是上天註定,總之,她是第一個找到他的人。

  「雁鳴飛,你竟敢離家出走!」

  她氣呼呼地奔向背著竹簍的青袍身影。

  雁鳴飛有些驚訝地轉過身來,沒料到她這麼快就追上他了。

  「閣外有這麼多條路,你怎麼知道我走這條?」他不可思議地問道。

  「我……我怎麼知道?算你倒楣吧,一下子就被我追到了!」

  他瞧著她,眼神帶著暖意。

  「也許是我幸運,才能被你追到呢!」他很認真地說著。

  「少說肉麻話!你今天書我丟臉丟死了,還不跟我回家去,幫我想想辦法,彌補我的自尊心?」

  她紅著臉,冷哼一聲。

  「等一下。」

  「什麼事?」她不耐煩地問。

  「聽說有的妻子會罰夫君跪算盤,我回去後,不會也有一個算盤要跪吧?」

  他裝出害怕的模樣,眼中卻有笑意。

  「不,我準備的是磨藥粉的『碾槽』。」

  她故意板著臉,唇邊帶著一絲掩不住的笑意。

  「這麼殘忍?可不可以換罰別的?」

  聞言,他抖了一下。

  「換罰什麼?」她眯起眼。

  「幫你擦背怎麼樣?」他露出嬉笑的痞樣。

  「想得美啦!」她紅著臉大發嬌嗔。

  「我只是問問看嘛……」

  「走了啦!」

  她勾住他的手臂,拉著他往回走。

  「但我想采藥……」他頓住腳步。

  「天黑了,采什麼藥?等明天太陽出來了,我再陪你一起出來采啦!」

  「但我想采露水啊,太陽出來就采不到了……」

  「采露水?」

  她停住動作,眨眨眼。

  「我以前曾在無意中發現,在那座斷崖邊,有幾株斷腸草。現在正是斷腸草開花的時節,我想去取一些斷腸花露回來做藥引。」

  他伸手,向前指了指。

  「斷腸草?世上真有斷腸草?」她怔住。

  而且就在「煙波閣」附近……

  她還以為,斷腸草只是傳說中的毒藥。

  「當初我發現斷腸草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確認了好久。」

  他攬著她的肩,趁她分心的時候,往斷崖的方向走去。

  「但斷腸草不是非常的毒嗎?」她蹙眉說道。

  「斷腸草是很毒,但我想研究一下斷腸草的藥性,所以想以毒性較弱的斷腸花露來做試驗。」

  「但是……」

  「放心吧,我為了身上的毒,親身研究毒物近十年,加上我舅舅傳給我的鑽研心得,我至少擁有二十年以上的功力,不會迷糊到害死自己的地步。」

  「那……我陪你去。」

  「要上那斷崖,不容易喔!」他先警告道。

  「我不怕!」

  「好吧,那麼你就陪我一起去采露水吧。」他摸摸她的頭。

  「走吧。」

  她挽著他的手,走在漆黑的山路上。

  幸虧今夜氣候晴朗,月色明亮,將山路照得瑩瑩亮亮的。

  「這是不是所謂的『夫唱婦隨』?」

  他低頭瞧她,雙眼充滿柔柔情意。

  「我還沒嫁你呢!」她羞紅了臉。

  兩人手牽手,高高興興地摸黑前進時,怱然發現在他們的前後周圍似乎有種異樣的肅殺氣息。

  習過武的緹兒警覺地拉著雁鳴飛停下腳步,緩緩抽出隨身帶著的短劍。

  雁鳴飛也發覺了不對勁,頸背的汗毛紛紛豎起。

  在原地靜立沒多久,一群武士打扮的人便從四方走了出來。

  雁鳴飛一眼就認出那群武士身上的衣裳,正是皇室護衛的制式服樣。

  一位明顯是武上頭頭的男人走了出來,率領眾人向雁鳴飛下跪。

  緹兒嚇了一跳,拉苦雁鳴飛後退一步。

  「二皇子恕罪,微臣奉旨來請皇子回宮。」

  帶頭的男人恭敬地說。

  「奉誰的旨?」

  雁鳴飛冷靜地問道。

  帶頭的武士沒說話。

  「哼,是誰要請人回去,都偷偷摸摸的不敢回答,誰知道他此番回去是吉是凶?」

  緹兒站到雁鳴飛身前,想要保護他。

  「微臣只是聽命行事,請二皇子隨微臣回宮。」

  「如果我不走呢?」

  雁鳴飛將緹兒拉向身後,輕聲問道。

  「微臣奉命,不計任何方法,一定要將皇子安全地帶回去。」

  帶頭的人起身,身後的武士也跟著起身。

  「那就先踏過我的屍首再帶走雁鳴飛!」

  緹兒握住短劍,又擋在雁鳴飛前面。

  「緹兒!」

  雁鳴飛將她拉回來,害怕對方會對緹兒不利。

  對方說了,不計任何方法要他回去,可仍有所顧慮,一定要保他活命,但……緹兒就不是他們必須要顧慮的人了。

  帶領的武士眼神冰冷地看了緹兒一眼,接著朝身後一揮手,所有武士全部迅速向前,團團圍住他們兩人……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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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05:30: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別緹躺在血泊中,昏昏沉沉地醒來。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過了一個眨眼,也許已經過了許久。

  想起雁鳴飛撲向她時,從他背部落下的刀光,還有刀鋒砍人肉骨時的可怕聲音,都讓她幾乎要神魂俱散。

  掙扎著爬起來,她看到自己身上、身旁地上的片片血漬,心中不禁一陣驚慌。

  她不知道那些血有多少是她自己的,多少是雁鳴飛流的,她只知道,雁鳴飛一定也受了傷。

  那一刀本來是要砍向她的,揮來時一點也不留情。

  她手上有短劍,勉強還能自保,但是那個笨蛋卻用身體護住她……

  笨蛋、笨蛋!

  如果他死了,她要如何獨活?

  「不行,我必須趕快回到『煙波閣』去求救……」

  她身上好痛,沒有力氣站起,只能拚了命地緩緩向前爬行,身後婉婉蜒蜒地拖出一條沭目驚心的長長血痕。

  她覺得身子越來越冷,眼前一片模糊,恐怕是失血過多。

  只爬行了一小段路,別緹最後仍是不支倒地,躺在地上不停地喘息。

  怎麼辦……

  她能撐得到「煙波閣」嗎?

  希望「煙波閣」裏有人能經過這裏發現她……

  想起身上有一瓶雁鳴飛因為心疼她下廚偶爾會弄傷手指,因此特地為她煉製的、帶有花香味的創傷藥,還有一瓶他要求她隨身帶著、緊急救命用的還心丹,她立即抖著手,從腰間掏出藥來,吞下丹藥,並在較嚴重的傷口處敷上藥。

  用完藥後,力氣也已經完全放盡了。

  「鳴飛……鳴飛……」

  癱倒在地上,她難過地低喚著。

  她沒有力氣回去了……

  鳴飛的傷不知道怎麼樣了?

  如果她死了話,以後誰來為他做飯……盯著他好好吃飯……

  那傢伙很難養胖的……

  她的腦子裏迷迷糊糊地打轉著各種念頭。

  忽然,漆黑的草叢裏,傳來一聲又一聲屬於動物的騷動及噴氣聲,她的心頭倏地驚悚不已。

  血的氣味,會引來山裏的野獸!

  草叢中碧綠的螢光一閃而過,接著在不遠處聽到了一聲狼嚎,讓她渾身一涼,禁不住顫慄起來。

  狼群!

  她下意識地摸索著腰間的短劍,這才想起她的短劍早就被那群自稱是皇室派來的人不知道打飛到哪里去了。

  她趕緊轉頭四處尋找著有什麼可以自衛的樹枝棍子,但伸長了手四處摸索,除了一片草皮外,什麼都沒有。

  當第一隻狼、第二隻、第三只……出現在她的視線裏時,她絕望地閉了閉眼。

  雁鳴飛老是擔心他會比她先走,不知道有沒有想過,她竟會比他還要早一步喪命?

  她很想笑,因為生命果然無常,但又非常的想哭,以後,還有誰能照顧那個嘴刁到令人生氣的男人呢?

  當第一隻狼低咆一聲撲向她時,她便已昏厥過去。

  突然,狼群發出了慘叫哀鳴聲,許多人來來去去的雜遝聲響起,接著,她身邊圍繞著幾乎照亮整座山頭的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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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鳴飛倏然驚醒,瞪著華麗非凡的繡金流蘇帳頂,腦子裏有片刻的空白。

  接著,他想起那砍向緹兒的致命一刀。

  「緹兒!」

  他胸口一緊,想要起身,背部瞬間傳來像火燒一般的劇痛,忍不住申吟一聲,又倒了回去。

  抬手摸了摸身上,發覺常穿的青襦已經換成了絲質衣袍,背上的傷口也已經仔細處理過了,而且很明顯的,用在傷口上的,還是最高等級的止血生肌膏。

  他百思不得其解,對方到底是誰,為何要他回來皇宮?

  「你醒了?」

  一道似乎已經看遍人間百年變化的蒼老嗓音,淡淡地在床帳外輕輕響起。

  他警戒地轉頭過去。

  只見床邊有一名雍容華貴、髮鬢霜白的老婦人,靜靜地端坐在床邊,眼神淡漠地望著他。

  他愕然地看著她,覺得她的面孔似曾相識,卻又非常陌生。

  「不認得本宮了嗎?晏皇兒,本宮是你的母后娘娘呀!」

  貴婦人唇邊勾起—絲笑意,笑容中猶存幾分當年的美貌。

  雁鳴飛沈默著不說話。

  他記得她。

  從小他就覺得雖然她臉上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但她的笑容卻沒有熱度,冷得讓他懼怕。

  由於後宮規定皇子們一律交由皇后撫養,因此皇子們得定時送至皇后身邊,與皇后日夜相處,每個月只有一、兩日,才能回到親生母妃身邊相聚。

  幼年時的他,十分害怕與她共處一室。

  雖然他排行二皇子,卻經常躲在其他比他年幼的皇子身後,能不靠近她就不靠近她。

  因此好不容易見到母妃時,他總是緊緊地抱著母妃不放,強烈的希望不要再回到皇后身邊去。

  「你抓我來做什麼?」

  雁鳴飛冷冷地問道。

  「只是想確認,你到底是不是晏皇兒而已。沒想到,晏皇兒果然還活著,本宮當年還以為你真的死了呢。」

  「怎麼?你在惱恨當年沒有毒死我,所以現在想要再補一手,趕盡殺絕嗎?」

  雁鳴飛的語氣中有一絲仇恨與嘲諷的意味。

  皇太后聽了他的話,先是微微睜大眼,接著格格地笑了出來。

  「可憐的孩子,你以為當年是我下毒害你及你的母妃?」

  「難道你想說,不是你做的?」

  「如果我說,在你身上下毒的,正是你的親生母妃,你大概不肯信吧?」

  太后平靜地對他挑了挑眉。

  「當年的事根本已經死無對證,隨你推託、信口開河。」

  雁鳴飛露出不齒的表情。

  皇太后淡淡一笑,不管他說信不信,逕自開口繼續解釋。

  「當年的事,的確死無對證了。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敏貴妃當年為了嫁禍於我、將我拉下後位,布了一招極為大膽的險局。」

  雁鳴飛不接腔,太后也不以為意。

  「她事先找來一個與你身形容貌相似的七歲孩童屍身,假替你中毒身亡,並利用她的兄弟帶著你逃亡出宮,但是為了取信於身為御醫的手足,便在你身上下了毒,讓她兄弟信以為真……」

  「不可能!」

  雁鳴飛忍不住大聲怒斥道。

  「本來,我的確差點被先皇賞賜白綾自盡,沒想到她的宮女最後因為害怕而供出一切,敏貴妃見事蹟敗露,最後乾脆服毒而死。當時先皇因為寵愛敏貴妃,不忍她死後背上罪名,因此便將敏貴妃及你的替身草草下葬,讓這件事不了了之,只在私下偷偷尋訪你的下落。

  「先皇駕崩之前,還對你念念不忘,為了完成先皇遺願,這些年本宮仍持續尋找,直到現在才找到你,順便讓本宮解釋一下當年的誤會。」

  「你胡說!」

  他激動握拳,完全無法相信她說的話。

  從七歲開始,舅舅便一直重複述說著,說他的母妃當年是如何拚著命將中毒的孩子送到他手中,他又是多麼驚險地保住了孩子的命……

  他怎麼也無法想像,這一切都是個騙局。

  他更無法接受,忍受了將近二十年的毒發之苦,竟然是他的親生母妃一手造成的?!

  「你胡說!我不相信!」

  他氣憤的又否認了一次。

  皇太后依然維持著她端莊尊貴的表情,抬手遞了一個小瓷瓶給他。

  「你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本宮只想澄清一下,沒興趣擔下別人造成的孽障。喏,這藥是你母妃當年進宮時,隨斷腸毒一同奉上送給先皇的解藥,拿去吧,可解你身上的斷腸毒。」

  他瞪大了眼,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身上中的,果然是斷腸毒……」

  他看著她手上的瓷瓶,苦澀地道。

  「這斷腸毒,是你母妃家族裏秘制不傳的毒藥。」皇太后說道。

  「我知道。」

  他接過藥,神情悲哀地點點頭。

  到現在,他終於願意相信,皇太后所說的一切,是千真萬確的。

  「你知道?」皇太后愣了一下,露出迷惘的表情。「我聽說……你這些年來,一直在找尋化解身上毒物的方法,既然你知道是斷腸毒,怎麼將近二十年來,一直無法化解?」

  「我是最近才開始懷疑的。」

  他看著手上的瓷瓶,淡淡地回答。

  「最近?」皇太后疑惑地問。

  「我舅舅曾告訴過我,我母系家族血統,與上古神農氏有淵源,因此家族男子代代皆以草藥醫術傳家。相傳神農氏嘗斷腸草而亡,神農氏後人定然熟知斷腸草。我與我舅舅一直以為我的中毒症狀雖然類似斷腸毒,卻從未想過那就是斷腸毒,難怪將近二十年來,不但解不了毒,反而因用藥不當,加劇毒素催化……」

  雁鳴飛感到心灰意冷。

  世界上連親情都如此的不可信,還有什麼能信的?

  皇太后聞言,越想越荒謬,忍不住呵呵笑出來。

  「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啊!你母妃當年在你身上下了自家的毒,一定以為你舅舅絕對能認出你身上的毒,進而幫你解毒。沒想到你舅舅堅信你是被外人所害,怎麼也不信你身上中的是家族秘傳的毒藥……真是妙啊,呵呵呵……」

  雁鳴飛不怪她笑出來,因為連他自己都想狂笑,笑他這些年來的經歷與努力,全都白忙一場,成了一樁悲慘的笑話。

  「也許,這就是報應吧。」他低語道。

  聽見他破碎的語調,皇太后也笑不出來了。

  「報應啊?不知何時,我的報應也會來呢……」

  她的雙眼蕭瑟地望向門外。

  「皇太后慈心善腸,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嘍!」

  一道低沈清懶的嗓音,從暗處揚起。

  「小夥子,你總是這樣神出鬼沒的嗎?」

  皇太后笑開來,對著角落的人影說道。

  雁鳴飛張大眼,瞪著緩緩從陰影處踱出來的何鳳棲。

  「鳳棲?為什麼你連深宮後院都能這樣來去自如?」

  他根本不是人,已經是神級了吧!

  「我們『煙波閣』生意太好,不小心結交了一些權貴皇族。」

  何鳳棲攤了攤手。

  「難道皇太后曾請『煙波閣』……」

  「呃……你還記得上回差點逼死芝兒,還把逸浪射成蜂窩的那個小王爺嗎?」

  「記得啊……難道……」雁鳴飛望向皇太后。

  「嗯哼,『煙波閣』替太后解決了皇上背後的大麻煩,所以太后欠了我一份人情。」

  「所以我說,我的報應不知何時會來呀。」

  太后淡淡說道,間接承認是她暗地明地指使,誅殺了暗結勢力、意圖謀反的小王爺。

  如果他沒弄錯,那位小王爺算來該是皇太后的親侄孫……

  雁鳴飛瞧了太后—眼,她端莊平靜的容顏下,隱約浮現了—抹身不由己的悲涼與無奈。

  「所以我現在就用這解藥還你的人情,以後本宮便與你們毫無瓜葛了。」

  「多謝太后。」

  何鳳棲笑著躬身回禮。

  太后轉頭看向雁鳴飛。

  「至於晏皇兒……他當年早就埋入土裏了,誰要是敢自稱是晏皇子,便是欺君,要殺頭的喔!」

  她以重話暗示雁鳴飛,再也不能以二皇子的身世公諸於世,否則她會不擇手段斬草除根。

  「哼,皇室臭得像糞坑,誰想待著?」

  雁鳴飛膽大包天地頂了回去。

  沒料到太后不但沒發怒,竟然還笑了出來。

  「你真的變了呢!當年像只懼生的小貓咪,如今也長了爪子啦!」

  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對往日的懷念,還有一絲淡淡的唏噓。

  「太后,咱們『煙波閣』是做口碑的,如果下次需要『煙波閣』的服務,我會以閣主的身分給您打個折數。」

  「行了,快帶晏……雁公子走吧。」

  皇太后笑著揮袖噓趕他。

  何鳳棲扶起雁鳴飛,向來時的陰影處走去。

  接近牆邊時,雁鳴飛發現牆角處有個暗門,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何鳳棲是利用皇宮地道進來的。

  只不過,皇宮地道是如何被何鳳棲得知的,他完全沒有探究的心思。

  反正,這男人已經神得有些過火了。

  從暗門離開前,雁鳴飛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皇太后。

  太后並沒有目送他們,反而是以渺茫的眼神,靜靜地望著窗外。

  整座宮裏,一點聲音也沒有,只有一種寂寥得令人想落淚的氣氛,充斥在太后周身……

  「別流連了,快跟我回去,緹兒身受重傷,還等著你回去救命呢!」

  何鳳棲在他耳邊說道,話語裏沒有一絲的玩笑,反而透露著少有的凝重口吻。

  「什麼?快帶我回去!」

  雁鳴飛大驚失色,不必人催,馬上扯住何鳳棲的胸口,直往暗道奔去。

  「喂喂!我帶你走,小心迷路!」

  何鳳棲隨手合上暗門,有點狼狽地被人揪著跑。

  他忿忿地想著,還好現在是在無人的暗道裏,沒人看到他的狼狽模樣。

  還有,要不是胸前那只揪著他衣裳的手,等會兒還得救人,不然他真想一掌砍斷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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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緹兒緩緩睜開眼,一時之間,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躺在床上。

  接著,雁鳴飛被人捉走的記憶流回了腦海,她驚慌地叫出聲來。

  「鳴……鳴飛……」

  她無意識地向空中伸出手。

  「我在這兒。」

  一隻溫暖的手掌,握住了她。

  緹兒轉過頭去,不敢相信雁鳴飛就在她身邊,激動的紅了眼眶。

  「你……你沒事嗎?」

  「我沒事,何鳳棲將我平安帶回來了。」

  「你的傷……」

  「不會比你身上的傷還重。我趕回來的時候,你就只差那麼一口氣,差點就換不過來,簡直嚇壞我了。」

  他溫柔地說道,眼中還殘留著幾乎失去她的恐懼。

  「你是神醫,救活我是應該的。」

  緹兒對他很有信心地笑道。

  「誰說的,我也有無能為力、救不活的人……」

  雁鳴飛的話語一頓,眼神忽然變得十分沈鬱。

  緹兒感覺身子十分的疲累,並沒有察覺到他異樣的表情。

  雖然醒來後,只說了幾句話,她卻已經覺得眼皮好沉重,一直往下掉。

  「鳴飛……」

  她有點無助地微微握緊他的手。

  她還不想睡,她還想好好地瞧瞧他……

  「你別說話了,趕緊休息。漸漸的,你會越來越有精神的。等你下次醒來,我們再多說一些話。」他輕聲安撫她。

  她點點頭,聽話地閉上眼。

  不一會兒,她又趕緊張開眼睛尋找他。

  「鳴飛……」

  「我在這兒。怎麼還不睡?」

  「我一定要跟你說一句話……」

  「什麼話?」

  「我……希望跟你白頭偕老……這輩子,我只認定你……」

  雁鳴飛的眼眶紅了。

  他眨眨眼,硬將眼淚逼回去,擠出笑容。

  「我明白……我雁鳴飛這輩子,也只認定你是我的妻子。」

  緹兒笑了起來,原本毫無血色的蒼白小臉,透出淡淡的紅暈,顯得十分嬌麗。

  「快睡吧。」

  這一次,她乖乖閉上了雙眼,沒有再多做掙扎,順著身子的本能,再度昏睡過去。

  雁鳴飛小心翼翼地撫著她的額,悲傷的表情再也掩飾不住。

  「緹兒,等你醒來之後,也許……就會開始恨我了……」

  雁鳴飛的神情絕望,只能一動也不動的,癡癡凝望她美麗的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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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05:30:3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別緹從來沒想到,第一次把到的喜脈,竟然是自己的。

  她激動莫名的,為自己把了一次又一次的脈,幾乎確定了她的脈象與醫書上及雁鳴飛輔助的口頭說明,完全符合。

  她興奮地下床去,走到前面的藥房,叫喚著正在煎藥的雁鳴飛。

  「鳴飛!鳴飛!你快幫我把把脈,看看我們現在的狀況如何?」

  她笑嘻嘻地走到雁鳴飛面前,伸出手腕來,要他為她把脈,沒留意他剛才正對著爐子上的藥罐發呆。

  雁鳴飛回神,定定地望著她,沒漏掉她用了「我們」兩個字。

  「你……知道了?」

  他聲音低啞地說道,神情顯得有些緊繃。

  她皺眉,發現他一動也不動地看著她,沒有要為她把脈的動作,不高興地嘟起唇來。

  「你也早就知道了?真過分,竟然不跟我說一聲!」

  「緹兒……」

  他眼神悲哀地喚她。

  「我要當娘了,這是多麼重要的事,萬一我沒注意、或不小心做了什麼事,傷到了孩子可怎麼辦?」

  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團團轉,眼裏有著初為人母的緊張感。

  「緹兒……」

  「嗯?」

  「孩子……」

  他的喉頭發幹,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孩子怎麼了?你有把出什麼來嗎?要不要趕快再把一下,看看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她緊張地望著他。

  「孩子……不能留。」

  他極為艱難地說了出來。

  緹兒的笑容倏地消失。

  「你說什麼?」她瞪著他。

  是她聽錯了吧?

  他怎麼可能說出那樣的話來……

  「孩子不能留。」

  這一次,他終於找回了聲音,一字一字地堅定說道,不再給自己退路。

  她沒有說話,不敢置信地張大眼瞪著他瞧,仿佛正在懷疑,此刻站在她眼前的人,並不是真正的雁鳴飛。

  雁鳴飛痛苦地想著,他也很懷疑站在這裏的自己,為什麼能這麼冷靜地說出那五個字來……

  「……為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微微抖著唇問他。

  她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下意識地撫著腹部,後退了一步。

  「這孩子……是我解了斷腸毒之前懷上的。」

  「是沒錯,然後呢?」

  「斷腸毒的毒性,十分兇猛霸道,這種毒……會傳給下一代。所以你腹裏的孩子,恐怕是已經身懷胎毒了。」

  他的語調冷靜,是身為大夫時,將詳細症狀告訴求診者的語氣。

  但,天殺的,為什麼由他口裏說出的字字句句,會像刀子一樣,在他胸口殘忍萬分地戳了又戳?

  「胎毒……」她喃喃說道。

  她以為,這只是在醫書裏的無意義字眼,怎麼會活生生地降臨在她腹中的孩子身上?

  雁鳴飛悲傷地望著她。

  「但,孩子會不會中毒,也很難說,對不對?就算孩子身上真的落下了斷腸毒的毒根,你是大夫,是中過毒、吃過解藥的大夫,應該能煉出解藥來救孩子的,對不對?」

  她慌亂地停問他,仍然無法接受這件事。

  「緹兒,冷靜一點,聽我說,」他握住她的肩膀。

  此時,他才發現,她渾身都在微微顫著,

  他好想緊緊地擁住又悲傷、又驚慌的她。

  「這是我們的孩子,你怎能要我冷靜地聽你說『孩子不能留』?」

  她推開他,完全無法接受他的觸碰。

  雁鳴飛緩緩放下空虛的雙手。

  「生下來即天生帶有毒根的孩子,存活機率十分渺小,就算僥倖能活下來,醫治胎毒也極不容易,恐怕將要一輩子都為斷腸毒的毒性發作所苦。難道,你希望孩子一生下來便要飽受苦難到死去嗎?」

  緹兒茫茫然地站著,覺得渾身力氣像是突然被不知名的手給抽得一絲不剩,整個人軟軟地跪倒在地。

  「緹兒!」

  雁鳴飛緊張地奔過去扶住她。

  「不要碰我……」

  她虛弱地推開他。

  雁鳴飛無視她的抗議,彎腰將她打橫抱起來,走向臥房去,將她輕輕地放在床上。

  他沈默地望著她,最後,他默默地走出臥房。

  緹兒依然呆呆的,一動也不動。

  不一會兒,他從外面端進一碗湯藥。

  緹兒忽然一揮手,將他手裏的藥打翻在地。

  「我不喝打胎藥!」

  「這不是打胎藥,只是助你恢復氣血的一般湯藥而已。」

  「我不相信你!」緹兒恨恨地瞪著他。

  「緹兒……」

  「我絕不原諒你,竟然想要殺了我們的孩子……不,從現在開始,孩子是我一個人的,與你無關!」

  他的臉色灰敗,只能絕望地看著她。

  緹兒卻從頭到尾都不再看他一眼。

  「你休息吧。」

  他歎了一口氣,慢慢走向門口。

  走到門口時,他的腳步頓了一下。

  「你的身子還太虛,必須喝藥補身。」

  緹兒沈默不語,沒有任何回應。

  他歎了一口氣。

  「如果你真不放心我為你煎的藥,你大可自己到前面藥房抓藥,再請紊兒或芝兒來幫忙煎服。『

  他半側著臉交代,說完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直到他離開後,緹兒的雙眼立即泛紅,雙肩開始顫抖起來。

  她將臉埋進掌心裏,已經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如果他真的逼她打掉孩子,她只知道,她將一輩子再也無法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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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鳴飛站在草藥園裏發呆時,被人請去「梧桐院」見何鳳棲。

  看到他憔悴的模樣時,何鳳棲不禁嚇了一大跳。

  何鳳棲向他走過去,拍了拍雁鳴飛的肩膀。

  「鳴飛,你還好吧?」

  「嗯。」

  雁鳴飛雖然點了點頭,但仍舊是一臉飄忽的模樣。

  何鳳棲看著雁鳴飛,覺得十分苦惱。

  「鳴飛,你真要……緹兒打掉孩子?」

  緹兒就像他收養的女兒,緹兒的孩子,就好比是他的金孫,想到他人生中第一個金孫子可能與他無緣,心裏就忍不住難過。

  他一點兒也不介意當這麼年輕的祖父啊!

  「我不得不如此。」

  雁鳴飛閉了閉眼,沈痛地回答。

  「原因說來聽聽。」

  「斷腸毒的毒性太烈,會從父親身上傳續給孩子。如果真要留下孩子,這對孩子、對緹兒,都將會是一種折磨。」

  「你認為緹兒無法承受?」何鳳捿沈吟道。

  「我不希望她受苦,也不希望孩子受苦。」

  「但你身為醫者,難道不知道,失去一個孩子,對一個母親而言,會是多麼重大的打擊?」何鳳棲對他挑眉。

  「醫者必須提出對患者最客觀有效的診治判斷。」

  「緹兒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何鳳淒淡淡地說道。

  雁鳴飛渾身為之一震。

  「緹兒是個孤兒,一直很渴望擁有家人。你要緹兒放棄孩子,對她而言,這將會是她一輩子都擺脫不掉的殘忍惡夢。」

  雁鳴飛無言以對。

  「而且,你忘了一件事。」何鳳棲懶懶地說道。

  「什麼事?」

  「別將緹兒想得太脆弱了,當初她敢與你在一起,就是擁有面對未來的勇氣。難道,你不認為她會有足夠的勇氣,承擔孩子不能預測的未來嗎?」

  「我……」

  「你好好想一想吧,別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何鳳棲又拍了拍他的肩後,打算去看一看緹兒和他的第一枚金孫。

  「鳳棲。」

  「嗯?」

  正要走出門的何鳳棲回頭應了一聲,以為他想通了。

  「我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我……孩子仍然無法留下來,請你為緹兒下禁制之術,讓她……忘記我吧。」

  他哀傷地低下頭去。

  「唔,這個……我不答應。」

  何鳳棲沒好氣地翻了翻白眼。

  「為什麼?」雁鳴飛皺起眉來。

  「我很喜歡孩子,所以,我比較想給你下禁制之術,讓你忘記斷腸毒這東西,這樣你就會留下我的金孫了。」

  「鳳棲——」

  「我的禁制術又不是萬靈丹,這事先暫緩不談,你先好好照顧緹兒,孩子的事就順其自然吧。」

  何鳳棲轉過身去,背對著他揮揮手,表示談話到此為止。

  望著何鳳棲的背影,雁鳴飛深深地思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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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鳴飛走到藥房的門口,想到不知該如何面對緹兒,他就無法抬腳向前。

  足足掙扎了好一會兒後,他才有勇氣舉步進入藥房。

  鼓足勇氣踏進藥房後,他心裏一直想著要怎麼跟緹兒打破僵局,結果卻看到緹兒神氣活現地坐在椅子上,手裏拿著一張藥單,指揮紊兒和芝兒在藥格前抓藥。

  「上面那一格,不是,再上面、再上面,太上了吧?下來,再下來一格……對,裏面的東西抓三錢。」

  面對好多藥格子,紊兒和芝兒給弄得眼花撩亂,上上下下、轉前轉後,早就搞不清楚東西南北了。

  「緹兒,我眼花了,已經不行了啦!」

  紊兒投降地哇哇大叫。

  「讓我們休息一下吧,我的手舉得快斷掉了。」

  芝兒也甩著雙手,覺得已經再也抬不起來了。

  「喂,這是要給我金孫,也就是你們甥兒的補胎藥,還不給我多出一些力!」

  何鳳棲躺在臥榻邊,涼涼地在一邊指揮道。

  「閣主——」

  紊兒及芝兒聽了都哇哇大叫。

  所有人,都為了期待新生兒而露出笑容。

  只有他,想著他身上可能有的殘疾,想著他將來可能遭遇的困楚,對於未來,陷入悲觀。

  緹兒總以勇敢的姿態來面對一切,而他卻似乎一直擔任著打擊她勇氣的角色……

  正在喝茶的緹兒轉過頭來,發現了他的存在,馬上笑咪咪地向他招了招手。

  「鳴飛,進來呀!閣主來探望我呢!」

  紊兒及芝兒神情有些奇異地互相看了一眼,才向他打招呼。

  「我是來探望小傢伙的。」何鳳棲笑咪咪地說道。

  雁鳴飛小心翼翼地瞧了何鳳棲一眼。

  他不是說不為緹兒施禁制之術嗎?

  但……為何緹兒現在的模樣,像是將一切都忘記了?

  面對她和先前憤怒、傷心、痛苦完全不同的表情,他顯得有些茫然。

  「你在發什麼傻?進來呀!」緹兒過去拉他進來。

  「緹兒……」

  他以為,以她那麼倔的性子,今生今世是不會再願意和他說上一句話了。

  但是,她開朗地與他說話,對著他笑,像是兩人不曾發生過先前是否要留下孩子的劇烈爭吵。

  「你幫我看看,這是我剛剛擬的藥單,你覺得我的藥配得如何?要怎麼修改比較好?」

  緹兒將手上的藥單拿給他看。

  他被動地低頭看著她塞到他手裏的藥單,

  難道……鳳棲還是給緹兒下了禁制術了?

  他封了緹兒哪一部份的記憶呢?

  還是下了什麼暗示之語,要等到聽見暗示之語,禁制術才會發作?

  那暗示之語又是什麼?

  雁鳴飛的腦子裏一團混沌,變得有些傻傻的。

  「是你要的?」

  「是啊,我正學著開藥方呢!本來以為很簡單,現在才知道開藥方是多麼大的一門學問,大夫的醫術好壞,就看他的藥方子了。」

  「嗯。」雁鳴飛愣愣地回答。

  「我想試著為自己開藥方,但我的身子不比以往,又怕藥方下得不對,所以配得似乎太過保守了,你幫我看看吧!」

  雁鳴飛看著藥單,在有點半茫然的狀態下,提起筆來,幫她修改了一部分藥單的配方。

  緹兒拿藥單過來看後,不停地點頭,露出佩服的表情。

  「真是高明,我沒想到原來可以如此配呀!這味藥,的確比我開的那一味要溫和多了……」

  「緹兒……你……」

  緹兒熱絡地抱來一疊紙,放到他面前。

  「來,我再給你出考題,如果……如果依我的身體狀況,孩子還是不小心沒有了,那時的藥方又該如何配,對我最好呢?」

  雁鳴飛想到那樣的狀況,心裏一緊,提筆寫下好幾味的藥材,想了一會兒,又劃掉了三味藥,改添上另外五味藥。

  緹兒拿起來看,仍然是佩服萬分地點點頭。

  接著,她又考了另外一題。

  「那麼,如果我……我是說如果,如果我順利生下了孩子,我的身子又該如何調養才好?」

  緹兒小心翼翼地問著他,雙眼十分的晶亮。

  雁鳴飛二話不說,又提筆在紙上唰唰唰地寫下藥方,速度有如行雲流水,像是信手拈來,毫無遲滯。

  緹兒不得不讚歎他的醫術,他實在是非常高明的大夫,難怪會被稱為神醫。

  如果她不是曾跟著他幫忙抓藥,清楚地知道給不同的人的藥方,每一份藥單的藥材配方幾乎都隨人而異,她真的會以為他是先背好了幾帖藥單來輪替使用的。

  看著藥單,她滿意地點點頭,再將藥單仔細地收起來。

  「你要那麼多張藥單做什麼?」

  他有些懷疑地看著她。

  「我閑著也是閑著啊,想說學一學如何開藥方,打發時間。這些藥單,我先收起來,有空再好好地研究一下。」

  雁鳴飛看著她。

  「我以為開藥方,不過就是對症下藥而已,誰知道這可難的呢!」

  緹兒對他嬌笑道,眸中滿是讚賞的神色。

  「每一味藥都有不同的藥性,藥與藥之間,還需注意生克、陰陽、溫烈,以及病人體質的虛實、寒熱,經驗多了,自然知道如何配藥,對病人最能對症下藥。」

  「嗯,受教了。」緹兒點點頭。

  「緹兒……」

  雁鳴飛張口欲言,被她的反應給弄得一頭霧水。

  「為了獎賞你,待會兒我去煮些你最愛吃的好菜,讓你嘗嘗!」緹兒笑著對他說道。

  「緹兒,你真是大小眼,偏了心!本座在這裏,你竟然不先招呼本座想吃什麼,反而一心一意地只想為你夫君的口味著想啊!」

  何鳳棲在一旁開口,帶著濃濃的調侃味。

  「是啊、是啊,除了閣主,連咱們兩個好姊妹也都顧不得了呢!紊兒真的好懷念緹兒的手藝耶!」

  「閣主!紊兒、芝兒!」

  「好吧,你們想吃什麼,功能表全都開上來好了,今天我不端一桌好菜堵你們的嘴,以後恐怕還要被你們取笑呢!」

  緹兒羞紅了臉頰,不停地跺腳。

  所有的人都在笑。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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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雁鳴飛,靜靜地、茫然地看著緹兒,像個局外人似的,一點兒也感染不到房裏的歡笑及熱絡……




尾聲

  三個月後

  那天,緹兒纏著他開了好幾張藥單,事後還煮了最豐盛的一頓晚膳,雁鳴飛就直覺緹兒的言行不對勁。

  果然,第二天他從煉丹房回來後,就發現她的東西完全從他的房裏消失了,而且收拾得乾乾淨淨,仿佛她從來不曾在這兒與他日夜相處過。

  他慌張地四處尋找緹兒,不料他問過的每個人,不是不理他,就是用鼻子跟他「哼」了一聲,說沒看到緹兒,他的人緣好感度再一次地降到最低點。

  他跑去找何鳳棲,何鳳棲只是懶懶地打了個呵欠,不緊不慢地說:「緹兒己不是我的婢女,我不會管緹兒到哪兒去,該知道緹兒去處的,是你才對吧?」

  去問紊兒和芝兒,她們兩人只是肩並肩地站在一起,沈默地瞪著他。

  沒人肯告訴他,緹兒在哪里。

  雁鳴飛失落地坐在藥房裏,從上午一直坐到了天黑,兩餐沒有進食,也沒有人跑過來跳腳罵他不好好吃飯。

  他以為,她只是躲起來了。

  他心裏原本偷偷想著,如果她看見他又不吃飯,一定會忍耐不住,看不過去地跑出來念他,然後親自下廚煮好幾道的美味佳餚,盯著他把每一道菜都吃進肚子裏,把他喂得飽飽的才甘願。

  但他呆坐了好久,好久,卻一直不見俏麗可愛的身影躍到眼前,睜著漂亮的杏眼罵他嘴刁挑食,不愛惜自己。

  一直呆坐到了第二天清晨,他終於接受了緹兒已經離開他的事實。

  她果然已經恨透了他,再也不想與他在一起了……

  他自暴自棄地將自己關進煉丹房裏,沒日沒夜地鑽研著斷腸草的毒,煉著各種丹藥。

  這一日,他竟煉出了一種藥,這種藥擁有解除斷腸毒遺傳給下一代的胎毒療效,還可專門調養幼兒的帶毒體質。

  看著製成的丹藥,他發傻了好久。

  當初,想到緹兒腹裏的孩子可能會帶著他身上的毒出世,面臨毒發的痛苦,他只想到他是罪魁禍首,不能讓先天不良的孩子生下來受折磨。

  然而,他卻沒有想到,也許自己能煉出幫助孩子的丹藥。

  他從鬼門關前救回了不知多少人,結果竟然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了自己親生的孩子……

  難怪緹兒要怨他、恨他了……

  他無法克制地大笑,笑到最後,忍不住掩面,痛悔不已。

  他發現了他性格上最大的缺失,就是太過悲觀、太過保守。

  相對于緹兒的積極與勇敢,他顯得太過優柔寡斷,只會不停地讓緹兒因為他而受傷、哭泣。

  緹兒努力地為他付出這麼多,他又為緹兒做了什麼?

  思及此,他立即前去何鳳棲的「梧桐院」裏,長跪不起。

  「你沒事跪我幹麼?」

  何鳳棲瞪著趕不走的雁鳴飛。

  「我是來求緹兒原諒的。」

  「我不是說了,緹兒不在我這兒嗎?」

  何鳳棲不耐煩地揮揮手,活像在趕蒼蠅一樣。

  不過,趕得走的,就不叫蒼蠅了。

  雁鳴飛不為所動,還是眼巴巴地跪在原地不走。

  「整個『煙波閣』裏,就只有你這兒是她能躲的地方。而且,我發現藥房裏的藥材一直在短少,短少的部分,也都是我曾為緹兒開過的藥方藥材。」

  雁鳴飛明明白白地指出證據來。

  「嘖,手底下那些傢伙的辦事能力真是讓人越來越不放心了,拿了藥怎麼不趕緊補齊呢?」

  何鳳棲也沒再多推託,只是裝模作樣地擰眉,埋怨了幾句。

  「鳳棲,告訴我緹兒在哪里?她是不是在這裏?」

  「好吧,我老實告訴你,其實呢,我早就已經照你的要求,下了禁制術封了她對你的記憶,並且將她送出『煙波閣』外自生自滅了,放心吧,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起你了!」

  何鳳棲拍拍他的肩,一副幫了他人忙的模樣。

  「我不信。」

  雁鳴飛死死地瞪著他。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規矩一向如此,派送出去的婢女,就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當初痕天和逸浪一前一後拒絕婚事的時候,你不是親眼見我將紊兒和芝兒逐出『煙波閣』嗎?緹兒既然許了你,你若是趕她走,她當然就只有離開『煙波閣』一途了。」

  何鳳棲涼涼地提醒他,紊兒和芝兒也都有被趕走的紀錄。

  雁鳴飛的臉一白,「唰」的一聲從地上爬起來,氣呼呼地揪住何鳳棲的前襟,大聲怒吼:「我沒有趕走緹兒,是她自己要離開的!」

  「那『煙波閣』就更沒有留她的理由了。」

  何鳳棲說得淡然,語調冷酷得沒有一絲情分。

  「你將她送到哪里了?」雁鳴飛追問道。

  「閣外。」何鳳棲皮皮地回答。

  「廢話!」

  雁鳴飛失控地對他大吼,頭一次發覺自己也有暴躁抓狂兼殺人的潛質。

  他現在覺得何鳳棲一副事不關己的痞樣,簡直讓人討厭到了極點,討厭到好想痛打他一頓!

  何鳳棲的眉頭一皺,低頭瞪著胸前那只手,對那只老愛揪著他的手,感到越來越不爽,把雁鳴飛這只手砍掉的念頭也越來越強……

  何鳳棲還沒來得及動手,雁鳴飛就倏地放開了他,改為抱住自己的頭,表情又後悔、又難受。

  何鳳棲看他是真的難受,終於有些心軟了。

  「我早就跟你說過,緹兒性子倔,沒有你想像中的柔弱,結果你不聽我的話,把人家趕跑了吧?」

  「不是我趕跑她的,我希望她回來!」雁鳴飛痛心說道。

  「回來後又如何?她絕對不會放棄孩子的。」何鳳棲輕輕一歎。

  「我也不會再放棄!不管是她,是孩子,還是我自己!從現在開始,我會將這些看得比任何事還要重要,就算老天爺要搶走任何一樣,我都會拚了命給搶回來!」雁鳴飛激動地說道。

  「真的嗎?」

  一道輕柔帶淚的嗓音,從雁鳴飛身後傳來。

  「對!我愛她超越我的性命,她想要什麼,我都會為她爭取到底!」

  他仍然對著何鳳棲大喊,還沒反應過來。

  「好兄弟,別對著我的臉噴口水,你對你後面的人去講吧!」

  何鳳棲翻翻白眼,伸手將他的臉推開,讓他看看身後。

  雁鳴飛歪著腦袋,看到緹兒挺著肚子,又哭又笑地站在他身後時,他整個人都傻了,忘了可以轉過身子,正面面對已經想念了好久的嬌人兒。

  「緹兒……」

  他不敢相信,她真的願意見他了。

  「你……」

  緹兒慢慢地走到他面前,慢慢地伸出手——

  她兩手狠狠地拉開他的臉皮,雁鳴飛整張俊臉登時變得很丑角化。

  「這些天我不盯著你吃飯,你就不老實了,對不對?你看你,都只剩一張皮了!我先前喂你喂得那麼辛苦,結果才短短的日子沒盯你,你就讓我前功盡棄了,真是……真是……」

  她先是罵得氣呼呼的,可罵到最後,她的眼眶一紅,嗓音突然哽咽了。

  雁鳴飛突然回過神來,立即將她緊緊擁在懷裏,喃喃地在她耳旁不停地訴說歉意與愛意。

  「對不起……對不起……我愛你,真的很愛你!還有孩子,我真的很愛很愛你們,誰也割捨不下……原諒我先前的愚昧,竟然說出那些逃避又該死的話……」

  「你真是……氣死我了……也害我傷心死了……」

  她抱住他,埋進他胸前哭泣。

  「不會了,以後不會再讓你氣我了。你想要什麼,我都陪著你一起守護,不會再輕易放棄了……原諒我好嗎?」

  「你先努力養胖十斤,我再考慮要不要原諒你。」

  「三斤吧?」

  「八斤。」

  「那五斤?」

  「成交!」緹兒的眼淚忽然瞬間幹掉。

  「咦?」

  雁鳴飛愣了一下,有種掉進陷阱的感覺。

  「走,現在就給我去吃飯!沒吃胖五斤的肉,別想要我原諒你!」

  抹抹淚,她睜著晶亮的眸子,立即將他住廚房的方向拖去。

  雁鳴飛的腦子還沒轉過來,整個人呆呆地被她拖著走,還兀自在努力研究緹兒的眼淚是如何收放自如的?

  何鳳棲從頭到尾都在一旁聳著肩膀偷笑。

  男人啊,還是有個娘子來管一管比較好。

  他那三個小婢,照顧男人一流,管男人也是一流,包准他那三個生死與共的好兄弟,一生幸福啊!

  至於他自己嘛……

  唔唔,希望明年,明年也有個娘子來管管他的一生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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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年之前,江湖上發生一件大事。

  就是「煙波閣」的三大女婢點君出嫁。

  當江湖人士知道三大女婢出嫁的對象時,紛紛忍不住大罵「煙波閣」虛晃一招,騙說人人有機會,卻是肥水不落外人田,三大女婢嫁的全是自己人!

  何鳳棲聽到埋怨聲浪時,只是聳聳肩說,一切全是因為「近水樓臺先得月」,不是他要挑自己人,是他的小婢們自己看上眼的,他只負責湊和而已。

  辦完三樁喜事,喜氣熱鬧地過完新年之後,某一日,「煙波閣」上下忽然一陣騷亂,讓江湖上又熱鬧了起來。

  因為,何鳳棲竟然毫無預警地卸下閣主之位,將厲痕天拱上去當老大,並讓楚逸浪和雁鳴飛當上厲痕天的左右手!

  據何鳳棲的留言說,過完年後,該輪到他的春天來了,兄弟們都有娘子可以抱,害他也想成家,打算到外面去抱一個娘子回家。

  江湖人士聽到後,又是一片罵聲。

  大家紛紛罵道,早先江湖上明明盛傳說娶到「煙波閣」的三大女婢,就有機會入主「煙波閣」,是「煙波閣」的人跳出來一直澄清,說那是謠言、是謠言,結果呢?果然是三大女婢的點君對象入主「煙波閣」!

  何鳳棲又是不負責任地留言說,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那「煙波閣」內的職位安排,當然也就順便排給自己人嘍!

  閃此,眾人罵歸罵,何鳳棲還是逍遙自在地離開「煙波閣」,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

  而被拱上「煙波閣」主位的三個好兄弟,日子忙得團團轉,不但要顧娘子、顧兒子,還得要順便幫何鳳棲顧「煙波閣」。

  他們三人氣得跳腳,直說等他們找到何鳳棲後,一定要給他好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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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懶夫子
【作者】棠霜
【書籍簡介】
易家乃書香門第,可偏偏卻出了她這個成天惹事的三小姐易均均,
她好動貪玩,老愛女扮男裝出門蹓躂,一般大家閨秀該有的氣質全無,
而且還因不喜念書,氣跑了不少夫子,所以惡名昭彰、無人願意教她,
誰曉得這何鳳棲好好的“煙波閣”閣主不當,竟上門毛遂自薦,
據說,他琴棋詩書畫樣樣精通,奶奶正愁找不著夫子教她念書呢,
一見到他,簡直喜出望外兼死馬當活馬醫,二話不說,立即聘用他!
因此,頭一天上課,她就不甘心地想著要怎麼惡整他,
豈料他一進門先打了個呵欠,接著就大剌剌睡起覺來了!
沒搞錯吧?這個空有美貌的傢伙是哪里來的懶夫子啊?
敢情他是嫌薪餉太少,不夠糊口,半夜兼差當小偷去啦?
那就別怪她趁他睡著時,在他臉上畫只烏龜捉弄他一番,
誰知還沒碰到他,他就倏地張開眼,反將她畫成小花貓!
可惡,最好他這輩子都不會有被她逮到睡死的一天啦,
否則她一定會在他臉上奉還一枚讓他斯文掃地的裸女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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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鳳先生,這邊請。”

  易府總管恭恭敬敬地將一名俊美男子迎進大廳。

  俊美男子身著素雅的青紋白袍,頭上綰了一個簡單的書生髻,長長的鳳眼帶著淡淡笑意,修長的手指端著摺扇緩緩搖動,氣度悠然,風采俊逸。

  廳堂最上位的主座,坐著一位滿頭白絲、神態威嚴的老太太。廳邊還有好些個人或站或坐,似乎早就來等著了。

  其實也只不過是要面談這一位新來的夫子罷了,但所有易家人全聚在大廳裏,整個陣仗活像在迎接什麼大人物般。聘請新夫子,對易府而言,似乎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眾人的目光毫不掩飾地將男子從頭看到腳,有的審慎,有的嚴苛,有的半帶懷疑,有的甚至是很不看好地搖搖頭。

  “太斯文了點,不太可靠啊!”易父皺眉。

  “我倒覺得帥過頭了,會不會是騙吃騙喝的小白臉、假夫子?”易母也憂心忡忡。

  “咦?娘,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對三妹騙財騙色?”易家二公子好奇地睜大雙眼猛瞧。

  “騙財有可能,騙色……如果他視力不好,或許有可能。”一向毒舌的易家大公子冷笑道。

  “別這樣,三妹又沒你想的那麼沒行情。該擔心的是這位夫子沒脾氣的一副笑彌勒模樣,能制得住三丫頭嗎?”溫柔的大媳婦推了推大公子。

  “我看這個也不行吧,最多撐兩天……”最不抱希望、從一開始就一直猛搖頭的,正是二公子的媳婦兒。

  眾人彼此不時地交頭接耳,對他不停地評分估量,猜想這個新來夫子的料,有幾斤幾兩?

  易老夫人沒有開口,但是目光矍鑠,也正靜靜地望著他。

  俊美男子對於眾人的目光不以為意,心裏也不急,只是淡淡地回視易老夫人。他知道,不管旁人對他的觀感如何,最後都會是這位元老夫人作主。

  “鳳先生,請坐。”易老夫人指了指廳旁一張椅子。

  “謝謝。”他大方落坐。

  “請問鳳先生全名如何稱呼?”易老夫人親切問候。

  “鳳七。”何鳳棲垂了一下眼答道。

  “好特別的名字。鳳先生是毛遂自薦而來?”

  “是的。”

  “鳳先生家中還有何人?”

  “孤家寡人。”

  回話前,他想到“煙波閣”裏那一干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和他三個心愛小婢,若是以血緣關係來計的話,他的確沒有家人了。

  “琴棋書畫專精哪一項?”

  “琴棋書畫樣樣皆精。”他氣定神閑地答道。

  “真的?”易老夫人喜出望外,眼睛一亮。

  “好大的口氣!奶奶,咱們不妨當場測試一下。”易府大少爺哼道。

  一般讀書人的標準答案,應該要謙虛一下,說略通一二,哪有人敢這麼班門弄斧,站在專門出產科舉狀元的易家地盤上,說他什麼都行?

  要不是制不住三丫頭,他們易家人個個琴棋書畫莫不精通,還輪得到他來教嗎?

  剛才一看到他白淨斯文的容貌,馬上就倒扣了好幾分,此時再聽他幾近狂妄的語氣,他越發覺得這個白臉書生恐怕不懷好意,想藉機攀上枝頭當鳳凰。

  “老夫人可以當場考試,看看鳳七是否真有能耐。”何鳳棲聽出易大少爺的蔑視味道,淡淡瞧了他一眼。

  易大少爺接觸到何鳳棲的眼神,竟然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那一眼仿佛千斤壓頂般,讓他瞬間呼吸一窒,心口發涼。吞吞口水,易大少爺退離一步,不再說話,只是又驚又疑地偷瞧他好幾眼。

  易老夫人將鳳七方才那個眼神瞧在眼底,沉吟了一下才開口。

  “試驗就不必了,我相信鳳先生的能耐。我比較想知道,先生收徒授課的經歷有多久了?”

  “十年。”何鳳棲毫不遲疑地回答。

  “十年?”真的假的?眾人不信地睜大眼。這個俊美過頭的夫子,怎麼看也不像是已經教了十年書的資深夫子。

  何鳳棲有點想笑。從剛才到現在,除了名字沒有講全,他可都沒說謊。

  想他那三個心愛小婢,可是從十歲開始,就讓他親自帶著習字讀書的呢。過了年,三個女娃兒都到雙十年華了,這不是十年了?

  不是他自誇,他的小婢們在他的調教栽培之下,一個專精女紅,一個專精樂器,一個專精烹飪,成就令他驕傲得不得了啊!

  “鳳先生知道咱們易府是為誰徵聘夫子嗎?”易老夫人試探地問道。

  “知道,是易府三小姐。”何鳳棲點點頭。

  “先生聽過些……什麼事嗎?”易父也問得小心翼翼。

  “聽說三小姐太過外向活潑,前幾任夫子皆以三小姐頑劣貪玩、無法教化為由辭去,不願教導。”鳳先生笑了笑。

  眾人臉色一僵,掩臉的掩臉、歎息的歎息、轉過身去的轉過身去,紛紛露出“家門不幸”的痛苦表情。

  果然是壞事傳千里啊!連這外地來的夫子都聽說了三丫頭的事蹟了,那還有誰沒聽過的?

  易老夫人力持鎮定地輕咳一聲,試圖淡化臉上的尷尬表情。“既然鳳先生都瞭解,那麼,對於管教三小姐的夫子一職,自認能勝任嗎?”

  “易老夫人何不讓鳳七一試?”何鳳棲笑了一笑。

  “咱們易家,歷代皆以書香門第自居,祖訓規定易家子孫,不分男女皆須讀書識字,不料到了這一代卻出了個難以管教的孫女兒,好動貪玩就算了,還老愛女扮男裝出門蹓躂,毫無大家閨秀的氣質,實在教人頭痛萬分,唉……這樣日後要怎麼嫁人呢?”說到後來,老夫人苦惱又煩心地揉揉額際。

  “若是鳳七無法教化三小姐,不僅自願求去夫子之職,也絕不收取任何束修金錢。”何鳳棲聳聳肩。反正他只是來玩玩的,如果當夫子的工作太過無聊,他也會走人的。

  易老夫人望著他,又沉吟了一會兒,最後點點頭。“也好,反正就死馬當活馬醫……呃……咳!我是說,就請鳳先生費心了。來人,三小姐是不是在書房?請鳳先生到書房,和三小姐見見面。”易老夫人揚聲喚人。

  “呃……老夫人,三小姐她……”急忙奔進來的總管,看了一下老夫人及眾人後,支支吾吾地開口。

  “三丫頭不會是又溜出門了吧?”易父的眉頭一豎,脾氣就要發作了。

  總管默默垂頭站著,不敢出聲。

  “唉呀,這丫頭真是的!還不趕快派人出去找三丫頭,死活都要把她拖回來見見新夫子!”易老夫人也變了臉色,氣呼呼地怒道。

  總管迅速應聲退下,趕忙到處招呼一些家仆跟他出門尋人。

  聽著門外擾擾嚷嚷的聲音,易老夫人無奈地歎氣。“才第一天,就讓鳳先生見笑了。”

  “只是第一天,無妨。既然三小姐不在,是否明天再開始為三小姐上課?”他不慌不忙地問道。

  “浪費了先生的時間,實在是抱歉。明天開始也好,三丫頭老像一尾魚,滑溜得很,那些家仆也不見得能立即將丫頭帶回來。但鳳先生放心,明天,我一定讓丫頭乖乖在書房裏等候先生。”老夫人露出感激的笑意。

  “好的,那麼鳳七先告辭了,明天見。”他站了起來,瀟灑地向眾人致意。

  “鳳先生慢走。”老夫人也站起來,親自送他離開。

  等到他離去後,易父悄悄和老夫人商量著。

  “娘,真的要聘用這人嗎?”易父撫了撫鬍子,臉上帶著不確定的表情。

  “這人除了袍子的質料似乎高級了一些外,外表裝扮倒是跟一般讀書人沒兩樣。但你發覺了沒?這個鳳先生容貌出眾、氣質內斂,怎麼看就是覺得他不像是個普通的夫子。”老夫人若有所思地說道。

  “他和普通夫子有什麼不一樣?”

  “這人的氣質說邪不邪,說正派嘛,卻也不像把書讀死的頑固迂儒,尤其他的眼神看似慵懶,其實十分深沉銳利。剛才在廳上,他只用一個瞥視,就鎮住了你那一向驕傲自負的大兒子,恐怕……不是簡單的池中之物。”

  “這樣的話,聽來有些危險,聘用他來當均均的夫子,適合嗎?”萬一引狼入室的話……

  易父擔憂萬分,老夫人卻有不同見解。

  “先前咱們請的那些夫子先生,哪一個能制得了均均?倒不如換個行事風格不一樣的夫子來試一試,說不定他真有什麼本領,能制得住均均呢!”

  “這……均均會不會吃了虧?”易父遲疑地說。

  “均均讓人吃的虧還不算多嗎?換她來吃些虧也挺公平的。”老夫人白了他一眼。

  “娘,話不是這麼說,均均畢竟是女孩兒家。”易父皺眉。

  “煩惱這麼多做什麼?反正咱們對均均都已經沒轍了,就死馬當活馬醫吧!如果他也不適任,大不了再請他離府就是了。”

  “說得也是。”易父無奈地點點頭。

  就死馬當活馬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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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一個人嗎?”故作低沉的調笑話語,從“皇恩湖”湖畔的樓船裏隱隱約約傳出來。

  “……”

  “姑娘,需不需要本少爺的陪伴?”

  “……”

  沒回應?沒關係,再接再厲!

  “姑娘,你生得好美,有沒有興趣當易家的三少奶奶?”

  這回,搭訕終於得到了回應——

  “三小姐,別鬧了!”一隻粉掌不耐煩地拍掉另一隻在她臉上摸來摸去、狂吃豆腐的粉嫩小手。

  “叫我三少爺啦!你不覺得我今天的打扮很帥氣嗎?”一個唇紅齒白、模樣水靈的俊俏小少年,撫著被拍痛的手背,不高興地跺著腳。

  “三小姐,再玩我回府就告訴老夫人去,說你今天又偷扮男裝上街蹓躂,還當街調戲良家婦女!”被調戲的小姑娘沒好氣地說道。

  “喂,夏兒,你是我的婢女,怎麼能出賣你的主子,去跟人告狀?”俊俏少年指控道。

  “三小姐,真抱歉,夏兒是老夫人派來監視您的!”夏兒撇撇唇。

  “哼!你真可惡,帶你出來玩,還這樣氣我!”堅持要人家稱她三少爺的易家三小姐易均均,心有不甘地低哼一聲,拉拉身上的男子衣袍。

  “帶我出來玩?如果沒有顧好你,回去後不僅總管打一頓,見了老夫人可能還要再被剝一層皮,這麼重大的責任,夏兒根本沒有玩的興致好嗎?”夏兒歎了一口氣。

  “不理你了,我要出去逛逛。”易均均起身要離開窗邊包廂。

  “還逛?三小姐,天要晚了,該回去了啦!”夏兒拉住她。

  “我不要回去。”聽了夏兒的話,她更堅決地要去逛街。

  “小姐、小姐——”

  “叫我三少爺!”她火大地說。這丫頭真是不配合!

  “明明就是個標致動人的姑娘家,不管怎麼扮,人家也不會錯認你是男人,幹麼老愛把自己打扮成這樣不倫不類的模樣,到處逛大街獻醜?萬一行情破壞光光,沒人敢娶小姐,那可怎麼辦呢?”夏兒見她脾氣起來了,趕緊軟化語氣,愁著臉苦苦勸她。

  “夏兒,你說對了,我就愛這樣打扮得不倫不類地逛大街,最好大家見了就怕,沒人敢娶我,哇哈哈哈~~”易均均聽了沒有生氣,反而樂得仰頭大笑。

  忽然間,包廂木門“砰”的一聲被推開,笑到一半的均均還差點嚇岔了氣。

  “三、三、三小……”一名府裏的家仆遠遠見著了她,飛快奔進樓船包廂,氣喘吁吁地堵在門口,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

  “咳咳咳!三小什麼?叫我三少爺!”厚~~這些人怎麼都說不聽啊?

  均均一邊嗆著氣,一邊學著前兩天在市井看到的小流氓的威脅動作,殺氣騰騰地扯高袖子,亮出拳頭來。

  “大庭廣眾之下,千萬要注意形象,不然我可要告訴老夫人啊!”夏兒趕忙撲過來拉下她的袖子,不讓她的粉臂見光。

  均均不耐煩地瞥了夏兒一眼,放下握成拳的小手。“什麼事快說啦!”

  “老夫人請您趕快回去。”家仆慌張地開口,直接省略掉三小姐的稱呼,免得一不小心結巴又說錯話。

  “這麼急著找我做什麼?”易均均歪頭問道。她今天很乖,應該還沒做出什麼壞事要被人抓回去罵吧?

  “今天府裏來了一位公子,說是要來當小姐的新夫子。”

  “唷~~還有人敢來教我這個不成材的頑劣弟子啊?我還以為我在夫子圈裏已經臭名遠播了呢!”易均均冷笑道。

  “呃……老夫人說請小姐回去,見見新夫子。”

  “我不回去!”易均均的話才落下,便出其不意地推開家仆,拔腿就往包廂外沖去,蹬蹬蹬蹬地奔向樓船下層。

  “快、快抓住三小姐!老夫人說了,死活都要把小姐拖回去!”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的家仆,反應很快地指著門外,對夏兒大聲呼道。

  夏兒一聽,馬上卷起袖子沿著樓梯追下去。“小姐,別跑啊!快站住!”

  已經跑出樓船,來到街角路口的易均均,轉頭扮了個鬼臉,接著繼續跑給他們追。

  叫她站住她就站住啊?

  就算白癡都知道,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易均均此刻愛死了男裝的便利性,因為追著她跑的夏兒雖然身手俐落,但就敗在穿著女子裙裝,跌腳絆手的,三兩下就被她擺脫了追趕。

  瞧著夏兒和家僕從巷口跑過去,易均均吃吃地竊笑,渾然不覺身後有數道不懷好意的目光死死盯著她,見她落了單,正獰笑著一步步接近她。

  還在得意的易均均,察覺了身後的腳步聲,忽然覺得頸背發麻,倏地轉過身去。

  “姑娘,一個人嗎?”帶頭的人調戲問道,身後的幾個跟班則笑了起來。

  “……”她後退一步,緊緊貼著牆。

  “姑娘,需要本大爺陪伴嗎?”

  “……”這、這對話好耳熟啊!

  易均均俏臉一黑,想著接下來該不會就是“姑娘真漂亮,要不要當本大爺的媳婦啊?”之類的話吧?

  “姑娘長得好漂亮,願不願意當本大爺的媳婦啊?”帶頭的男子猥褻地笑道。

  易均均差點沒昏倒。

  這傢伙的臺詞還真老套,難不成他這些搭訕的句子,也是到“悅來樓”去聽過說書後,偷偷學來的?

  她小心翼翼地望著那幾個猥瑣的地痞,因緊張而汗濕的小手緊握成拳,背部緊貼著冰涼的石牆,思考著要如何脫身。

  “這條巷子遠離大街人群,沒什麼人會進來,你想叫也叫不到人的。”地痞的頭頭看穿她的想法,嘲弄地說道,身後的小混混們也跟著嘿嘿笑。

  易均均努力壓下胸口因恐懼而升起的冰涼感,忽地露齒一笑。

  “臭丫頭,笑什麼?”

  “你們看我的衣著打扮,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所以我怎會單獨一人進暗巷裏呢?像我這樣的人,身後多少都會有隨從保鏢之類的人跟著,以保護我的安全。”易均均一面力持鎮定地跟他們周旋,一面暗地觀察脫身路線。

  “什麼意思?”帶頭的男人皺起眉,身後的跟班也警覺地左右張望。

  瞧了半天,沒瞧到任何動靜,帶頭的男人冷冷地笑起來。“臭丫頭,老子可不是被人嚇大的!你好大的膽,竟然敢耍老子!”

  “我真的沒騙你們,我爹最近雇了一位保鏢保護我。那個保鏢是個有怪癖的高手,他非常不愛人家看到他,因為看到他的人都死了,連我都沒看過他幾次呢!可是他很厲害喔,他、他可以在無形之間就削斷人家的頭髮——”她硬著頭皮努力嚇唬他們,看看他們會不會被她唬住,她再乘隙落跑。

  還沒說完,某個傢伙突然感到手臂癢,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一大束頭髮竟然無聲無息地齊齊斷落下來,像被無形的刀子削過去似的,忍不住驚叫起來。

  “娘的!你鬼叫什麼?”帶頭的男人轉頭大吼。

  “頭、頭、頭髮……我的頭髮被人削斷了!”倒楣的傢伙捉著斷發嚎叫,活像那一刀砍斷的是他的耳朵。

  見狀,幾個大男人倒抽一口涼氣,易均均也張口結舌,看傻了眼。

  “叫你的保鏢出來,不要裝神弄鬼!”老大飛快轉回頭,用瞪得像牛眼那麼大的可怕眼神,死死盯著易均均。

  “誰……誰叫你們不信我的話,就、就跟你們說了,我那怪保鏢不愛被人看到,看過他的都是死人了咩!”她吞了吞口水,裝出無辜的表情。

  幾個混混們面面相覷,暗自抖了一下。

  一看他們有些畏縮,均均的膽子反倒大了一些。

  剛才她的話才說完,小混混的頭髮就神不知、鬼不覺地被人當場削斷,這表示暗處一定有位高手在護著她。

  深吸一口氣後,她決定繼續嚇唬他們一下,死命祈禱暗處那位高手聽了她的話後,可以再次顯靈——呃……不,是再顯神威!

  “喔喔,我還沒說完呢,我這保鏢還會在無形中挑斷人家的腰帶喔——”還在考慮要不要配上一段“嘿嘿嘿”的笑聲時,又是“哇——”的一聲驚叫響起,嚇了她一跳。

  “又在鬼叫什麼”老大煩躁地大吼,自個兒也被嚇到了。

  “腰、腰帶……斷了……”另一個倒楣鬼提著鬆開的褲頭,已經腳軟地跌坐到地上。

  “活見鬼了……”老大臉色發白,喃喃說道。

  混混老大的話,也正是易均均的心聲。

  她張大眼,瞪著坐在地上發抖的小混混。

  還真是活見鬼了!她真是上輩子燒足好香得來的好狗運,竟然真的有人在暗中助她!

  眼見她似乎真有高手在暗中保護,混混們不敢再動她一發一毫,帶頭的老大立即使了個眼色,要其他人扶起腳軟的夥伴,很識時務地決定放過她。

  但撤退之前,老大習慣性的嘴賤,對她撂了些狠話——

  “臭丫頭!這次就放過你,下回別讓老子遇到,否則老子先奸了你,再丟到窯子去讓人——”

  還沒撂完狠話,一陣流星似的銀針忽然從不知名的暗處噴出,兜頭罩下,紮得老大滿頭滿臉。

  “哇啊——大俠饒命、饒命啊!小的不敢了!哇啊啊啊啊——”老大嚇得抱頭鼠竄,驚叫著拔腿就跑。

  小嘍囉們看見老大落跑了,也趕緊跟著夾著尾巴逃走。

  瞪著瞬間空無一人的小巷,易均均突然覺得周身一片涼。

  “多、多謝相助。能否請恩人現身,接受小女子拜謝?”

  等了一會兒,四周除了不知打哪兒吹來的微弱風嘯聲外,完全悄聲無息。

  她吞了吞口水。“既然恩人不願出面,小女子也不勉強。若恩人改日需要幫助的話,請拿這塊玉到至善巷巷底的易府相認,小女子定會盡力回報閣下今日的恩情。”

  她一面神經兮兮地左右張望,一面解下腰上的一塊玉佩,緩緩蹲下放到地上。

  原地又等了一會兒,因為擔心那位高手早已走遠,也擔心那群混混會再回頭,水靈靈的大眼兒不死心地又張望了一遍後,這才匆匆忙忙地轉身跑開,迫不及待地想和夏兒及家仆會合。

  直到她跑遠後,一抹青紋白影才緩緩從暗處現身,彎腰輕輕撿起地上的玉佩。

  “這娃兒果然是個小麻煩。不過,很有趣啊……”何鳳棲望著玉佩笑道。

  他有預感,他為自己找了一個有趣的活兒,可以調劑一下最近悶透的日子了。

天使長(十級)

我愛,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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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2-7 05:31: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由於穿著男裝亂跑,所以易均均被老夫人處罰禁足十天,並被囑咐今天要待在書房裏,等著新夫子到來。

  易均均心裏老大不爽,大刺剌地“砰”一聲推開門,走進很久沒踏足的書房。

  坐下來後,眼兒一溜轉,她伸手拿起名貴的徽墨,在同樣名貴的端硯上,緩緩研磨出一池發色均勻、散發淡淡松香味的墨汁。

  文房四寶,為筆墨紙硯四者。易府在紙墨筆硯上一向講究,人家是庫存金銀財寶,易家則是庫存天下頂級的硯墨紙筆。

  在易家,就算是年幼孩童初學寫字所使用的用品,為了栽培子孫,易家人也從不嗇惜使用品質最上乘的。

  有了無數次捉弄夫子的經驗後,她深知在捉弄人之前,一定要先卸除對方的心防,先給對方絕佳的第一印象,讓對方以為自己無害又無辜,這樣才能達到出其不意的最佳效果。

  就算很多人都事先風聞過她的頑劣事蹟,但第一次見面前就先裝乖的策略,依舊永遠屢試不爽。

  磨墨磨了半天,也等了半天,她幾乎都快睡著了,卻還不見那個新夫子過來。

  “這個新來的夫子擺好大的架子,竟讓本小姐等這麼久還不來……”她喃喃抱怨道。

  才剛抱怨,門板上就響起輕敲聲。

  “小姐,夫子來了。”總管在門外說道。

  終於來了!

  她立即坐正,偷偷清了一下喉嚨,刻意將語調放到最柔軟。

  “請進~~”唉唷,娘啊!好像假過頭了,連她自己聽了都冒出雞皮疙瘩,忍不住吐吐舌,希望沒破功,嚇跑新來的夫子。

  聽到三小姐超級做作的矯揉嗓音,正要開門的總管,整個人不自覺地抖了一下,明白小姐又要整人了,心裏不禁深深地同情起這位新來的夫子。

  小姐整弄夫子已經整成精了,這新來的夫子……下場恐怕也不會太好,唉~~

  總管忍不住抬眼看看夫子,欲言又止。

  何鳳棲挑挑眉,明白總管看他的用意,但卻不說破,只是好笑地回望總管一眼。

  “鳳先生請。”總管輕咳一聲,趕忙為他打開書房的門,決定當個謹守本分、不多話的忠仆。

  何鳳棲道謝後,緩緩步入書房。

  見到一身女裝的易均均,正襟危坐、抿唇淡笑、雙手交疊在膝上、規規矩矩地坐在書桌旁的模樣,他差點笑出來。

  雖然她的五官清秀可人,十分適合閨秀千金的裝束,但與她昨日那身有如小少年一般不辨雌雄、離經叛道、渾身充滿了迷人的靈動神采的打扮相比,昨日的她,更加對他的味兒。

  易均均乍見到他,不禁偷偷地對著他的俊美容貌驚歎了一下,畢竟是豆蔻年華的年輕女孩兒,她的心口竟不由自主地快速怦動了好幾下,小臉也微微地發著熱。

  “先生好,請問如何稱呼?”均均大方地率先開口。

  “鳳七。”他心不在焉地回答,驀地驚喜地瞧見窗邊放了一張看起來頗舒適的軟衾臥榻。

  “學生均均見過鳳先生,有勞鳳先生指點了。”她嫋嫋娉娉地起身敬禮致意,扮足了大家閨秀婉約多禮的模樣。

  誰知夫子的眼神沒朝她飄去,整個人竟然直直向著窗邊的軟臥榻走過去。

  易均均張大眼,瞪著他像見著心上人似地飄向軟榻,毫不客氣地坐下來,拍拍軟墊,臉上露出對軟榻的舒適度感到很滿意的表情。

  接下來,他抬手推開窗,瞧見窗外正對滿池蓮荷時,唇邊的笑意更濃了。

  易均均一頭霧水地瞧著他一連串詭異的舉動。

  這、這個傢伙,未免太把她的書房當成自己家一樣自在了吧?

  她還在滿臉不屑地撇唇時,就見夫子他整個人竟然大刺刺地躺了下去?!

  “不錯、不錯,真舒服!”他閉上眼睛,滿足地歎了一口氣。

  “什麼啊?!”她震驚地瞪著他,完全傻眼。他真的躺下去……睡覺?

  有沒有搞錯啊?虧她乖乖磨了一整個硯池子的墨汁,裝乖、裝懂事,結果這個夫子竟然第一天就怠工,一進門就四處找地方睡覺,還嚷著說好舒服?

  奶奶和爹爹在搞什麼呀,竟然找了一個空有外貌、行為卻不倫不類的夫子來糟蹋她?

  他們不想再找夫子,就乾脆放棄算了咩,幹麼硬找來一個進門就找地方睡的懶夫子來湊數呢?

  第一眼見到俊帥男子的怦動完全退去,只剩下熊熊燃燒的怒火,心底一面氣著奶奶和爹爹,一面對這個自稱是鳳七的夫子反感到不行。

  敢情他是嫌易家給他的薪餉太少,不夠糊口,所以半夜兼差當小偷去啦?

  氣了一會兒後,眼珠子轉了一下,她忽然又偷偷暗笑了起來。

  他睡覺正好,更方便她下手整人。

  她發揮最大的耐心,端坐在桌旁,儘量不吵他,靜靜等了好一會兒後,猜測他已經入睡了,這才從筆架上拿起一枝筆,將筆毛吸飽墨汁後,躡著足,悄無聲息地靠近他。

  她一手捂住自己快笑出來的唇,一手將筆尖悄悄伸向他的臉,決定在他的俊臉上畫一隻大烏龜!

  就在筆尖正要碰到男人的俊臉時,男人沒有睜眼,匆地輕輕抬手一揮,掃開她的手腕,筆尖突然像是自有意識地一轉,就這樣在她臉上撇過一道帶著松脂味的涼涼痕跡。

  她倒抽一口氣,懊惱地瞪著手上的筆。

  怎麼畫到自己了?

  不甘心地,她又將筆尖伸向他。

  這一次,她打算奇襲,下手快狠准地就把筆尖對準額頭戳下去!

  誰知,他仍然沒張開眼,僅僅又抬起手微微一揮,掃向她的手腕。

  她的手一麻,毛筆再次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握住一樣,筆尖轉了個方向,準確地往她另一邊的臉頰又畫上一撇墨痕。

  她不死心,用極慢速和極快速交替著想畫上他的臉,最後卻筆筆都往自己臉頰上招呼過來。

  試了幾次後,她愣住了,終於發現不對勁,一股火氣開始從胸腹之間冒出來。

  “你、你沒睡著是不是?”她不客氣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怒道。

  回答她的,是一道綿長的呼息。

  “再裝睡啊你!可惡,竟然敢耍我!看我不畫花你的臉,再叫奶奶和爹爹轟你出去!”她一發狠,動作掩也不掩,一手壓住他的下巴,握筆的另一手就要強硬地畫上他的臉。

  何鳳棲終於睜開眼睛,懶懶地瞅她一下,仿佛她是只擾他清夢的小蚊子般,抬手松松地握住她試圖行兇的纖細手腕。

  “你不再裝睡了嗎?說!你是誰?來易家假扮夫子有什麼企圖?”易均均十分防備地瞪著她。

  他望了她沾上好幾撇墨漬的小臉一眼,隨即“噗”的一聲笑出來。

  “笑什麼笑?快說!你有什麼企圖?”她俏目怒睜。

  “原來我的新學生,是個愛畫畫的淘氣姑娘,不畫畫紙,偏愛畫臉啊!”

  “你亂講!”還不是他害的啊!

  “不錯、不錯,雖然畫在自己臉上的嗜好是怪了點,但看你臉上這幾筆,線條遒勁有味,意蘊生動,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他有模有樣地評論道,差點氣炸她。

  “教、教你的頭啦!我的臉還不是被你畫花的!你竟敢裝睡耍我,我絕不放過你!”雙手掙扎、掙扎、再掙扎!

  “三小姐此言差矣,如果不是你擾我清夢,此刻咱們依然相安無事。唉呀,我正好也喜愛書畫,既然你的畫興正濃,咱們的第一堂課,就先從書畫入手吧!”他淡淡笑說,不甚正經地勾了一下她的小下巴。

  “放開我!你這個登徒子、懶夫子!”她的俏臉一紅,又羞又忿地罵道。

  他笑了笑,抬起手來。

  接下來,她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只感到他的手指在她腕間輕輕一彈,指掌麻了一下,握筆的手指竟然轉了過來,筆尖不偏不倚地對上她的鼻尖!

  一看自己的手又不聽使喚,她大驚失色,倒抽一口涼氣,想要馬上撤退,卻驚恐地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然半趴在他胸口上,整個身子已經完全動不了!

  “你……你做了什麼?”她驚恐地瞪著他。

  “我什麼也沒做呀!”何鳳棲的笑容有些無賴,一手抬起她的小下巴左轉右轉,一臉認真地在構思要從何處開始下手。

  “唔……接下來畫哪里好呢?”他偏著頭慢慢說道。

  “你、你……你敢畫我的臉就試試看!”她用力眯起眼,使盡吃奶的力氣,擠出最兇狠的表情威脅他。

  突然,他不知從哪里摸出一面銅鏡,照著她的臉。

  “先別氣嘛,欣賞一下自己的畫作。好可愛的一隻小貓兒,是不是?”他一邊說,還一邊體貼地捏著她的下巴轉過來又轉過去,好讓她把自己看個仔細。

  被這樣折騰,她頓時又羞又氣,眼眶開始泛紅。

  就算她常愛穿男裝,畢竟仍是個愛美的小姑娘家,因此一看自己的臉被畫花了,還是無法忍受,難過到差點哭出來。

  “鳳七,你可惡!我要叫奶奶把你趕出去——”她奮力發出尖叫聲,試圖將府內的人引來書房。

  這一叫,門外果然發出騷動,書房的房門瞬間被人推開。

  “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夫子出事了?”

  “夫子!快保護夫子!”

  “均均,住手!不可對鳳先生無禮啊!”

  易家人通通湧進書房,擔心新來的夫子被欺負,全都慌張地大呼小叫、亂喊一通,深怕那個鳳先生第一天上工就陣亡了。

  但是,一看到均均,所有人都驀地僵住了,接著一齊緩緩轉頭看向正坐在書桌旁,慢條斯理地搖扇喝茶的鳳先生,臉上全都露出奇異的表情。

  眾人只見均均她沒什麼閨秀氣質地半躺在軟榻上,一手握著筆,一手拿著銅鏡,瞪著鳳先生的表情看起來也是很怪異。

  易均均則是震驚地瞪著這個新來的夫子。

  家人沖進門的速度已經算快的了,但這人的速度……

  她完全沒看清楚這個詭異的傢伙是怎麼在房門被打開的那一瞬間,從她身下移動到遠遠的書桌那頭,還順便擺好了喝茶的姿勢。

  真是……見鬼了……

  還有,書桌上何時有茶可以喝的,她怎麼都不知道?也是他在剛剛變出來的嗎?

  “均均,你幹麼把自己的臉畫成小花貓?還……拿鏡子?”在化妝嗎?易大少爺疑惑地問道。

  “大哥,不是我,是他畫的啦!”她急得猛搖頭。

  “女孩兒家躺在臥榻上成何體統?還不坐正!”易父大聲怒道。

  均均被嚇到,下意識地趕快坐直身子,急忙解釋。“爹,是他一進門就躺在我的軟榻上睡大覺,我只是想過去叫醒他而已,沒想到他就用筆把我畫成這樣了。要不是你們沖進來,他還想要在我臉上多畫幾筆呢!”她又委屈、又氣憤地用力指向喝茶喝得一臉陶醉的男子。

  “鳳先生,這是怎麼回事?”易父深呼息了一下後,轉頭詢問他。

  “我從進門到現在,還沒碰過一枝筆。”何鳳棲聳聳肩,四兩撥千斤地簡單回道。

  “我說的是真的!我沒事畫花自己的臉做什麼?是他不知道用了什麼邪門的武功撞我的手腕,讓筆尖畫上我的臉,然後又在一瞬間跑到桌旁去的!”易均均聽了簡直快氣昏了,深深覺得這個新來的夫子好奸詐、好陰沈,根本就是個偽善的雙面人!

  這個人太假了,竟然給她裝無辜,她不信他真的是個單純的夫子!

  “均均,什麼他啊他的?叫鳳先生!還有,別再作白日夢了,誰有那本領在一瞬間就從你的軟榻處移動至半個書房遠的位置去?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擔,別冤枉在夫子身上!”易父有些生氣的揮揮手。

  “我說的是真的!他剛剛還在這兒的,但在你們進門的一瞬間,就從這裏跑到那裏去了啦!”易均均激動地對易父比手畫腳,但配合著一張小花臉,不僅怒意不足,反倒顯得十分俏皮可愛。

  老夫人靜默地在氣定神閑的新夫子,和氣急敗壞的易均均兩人之間來回看了看,然後忽然笑了出來。

  “娘?您笑什麼?”易父疑惑地看著老夫人,問出眾人心裏的疑惑。

  “我……相信三丫頭的話。”老夫人開口說道。

  “奶奶?!”易均均驚喜地坐直身子,接著得意洋洋地瞥向新夫子,相信他馬上就要被奶奶趕出易府了!

  沒想到,她才高興了一下子,就見奶奶竟然走向鳳先生,眼中閃著欽佩的光芒,還緊緊握住他的手。

  “鳳先生,我本來還對你的能力半信半疑,現在對你再沒有懷疑了!沒想到你竟然能制住咱們三丫頭,我就將她交給你了,希望在夫子的調教下,能讓均均改頭換面啊!”

  “我會盡力的。”何鳳棲也用最誠懇的表情看著老夫人。

  易均均先是愣住,接著忍不住哇哇大叫。“奶奶!他一進門就睡覺,明明就是個極不稱職的懶夫子,您怎麼這麼放心他啊?”

  “安靜!均均,以後要絕對聽從夫子的教導,別再搗蛋調皮了,聽見了沒?”易老夫人板起臉來斥道。

  均均委屈地閉上嘴,不甘心地用白眼努力地瞪著何鳳棲。

  我瞪、我瞪、我瞪瞪瞪!最好在他身上瞪穿一個窟窿!均均咬牙切齒地幻想著。

  “既然沒事,那大家就別待在這兒熱和了。夏兒,帶三小姐回房去打理乾淨後,再回來上課!”

  “是。”夏兒從門口鑽進來,看到均均的臉後,很辛苦地憋著笑。

  易均均不情不願地起身,跟著夏兒回房。

  回房後,夏兒趕忙端來一盆水,幫易均均淨臉。

  “可惡、可惡、可惡!他下次就不要真的睡死,不然我一定要在他臉上畫個讓他斯文掃地的裸女圖!”

  易均均一邊洗臉、一邊怒道。

  夏兒則是一邊擰巾子、一邊偷笑。

  “笑什麼?”均均不高興地瞅向她。

  “沒什麼,只是覺得這新來的夫子挺厲害的。”

  “厲害什麼?還不就是個扮豬吃老虎的傢伙!偏偏奶奶和爹爹竟然認人不清,真是氣死我了!”

  “小姐別氣了,說不定這個鳳夫子真有什麼過人之處啊!”

  “他一身的邪門功夫,鐵定不是什麼善類!”易均均說道。

  “好了、好了,小姐,咱們回書房吧!”

  “你先去吧,我隨後就到。”易均均眨了眨亮幽幽的大眼睛。

  “小姐,別想落跑,老夫人等著你過去,她剛才就囑我盯你緊一些呢!”夏兒一眼就看穿她的企圖。

  易均均哼了哼,不甘不願地在夏兒的監視下,返回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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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均均坐在書桌前,眼睛一邊偷瞄後方,一面心不在焉地念著《詩經》。

  突然,一顆不知道什麼的東西敲到她的頭。

  “唉呀!”她抱住頭,嚇了一跳。

  “專心點,沒背完半本,今天不准休息。”

  “一天就要我背下半本?有本事你先來背出全本給我看啊!”

  “如果我能背完,你願意也背全本嗎?”他睜開眼,唇邊扯出一個似笑非笑的懶懶笑痕。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書桌前辛苦背書,他卻舒舒服服地躺在她的軟榻上睡大覺,她怎麼看,心裏都不平衡。

  “你是夫子,要當榜樣給學生看,證明你的肚子裏是有墨水的啊!為師不尊,教學生如何心服口服?”她有意無意地諷道。

  何鳳棲瞅了她一眼。

  原本她以為他會裝作沒聽到,繼續睡他的大覺,沒想到他竟然動了動,懶懶地從軟榻上起身,走向她身邊,要她起身讓開。

  她抬頭看看他,默默地讓出位子,站在一旁。

  他慢條斯理地磨墨,神情充滿自信,她不禁暗暗冷哼。這本《詩經》極為拗口難懂,字字句句艱深冷僻,她壓根兒不信他能背出全本。

  磨好墨,他攤開一張紙,執起筆來開始落筆揮灑。

  她捧著書,站在一旁直盯著字,一臉等著他出糗的模樣。

  原本期盼他寫錯幾個字,最好是能默錯一個段落,好讓她能狠狠地嘲笑他,誰知道他下筆有如行雲流水,沒有一次遲滯,完全沒有錯落,落筆雖然迅速,但字字靈秀乃勁,絲毫不見苟且,簡直讓她大開眼界,看傻了眼。

  “等一下、等一下!”她突然大喊出聲。

  何鳳棲終於停下筆,笑咪咪地看著她。

  “你……這本不算,說不定你是對這本書最熟,才會用這本教我。我不考這本了,我要用……抽背的!”

  “抽背?”他懶懶挑眉。

  “怕啦?說不定你就只拿著這一本書充當假夫子,行騙天下,考你其他的書,你就露餡了,對不對?”她故意抬起小下巴,用話激他。

  他聽了沒有惱怒,只是一臉好笑。

  “你不相信我只是個夫子?”他搖扇輕聲問道。

  “哼,瞧你一身邪門和懶氣,根本就不像夫子該有的模樣。如果你說你是那個“煙波閣”的殺人頭頭何鳳棲,我還比較相信……咦?說來真巧,你叫鳳七,名字眼那個‘煙波閣’閣主的名字還挺像的呢!”

  她沒發覺到他眼中閃過奇異的神采,渾然不知自己誤打誤撞,竟然說中了他的身分。

  何鳳棲若有所思地瞧著她。

  “看我幹麼?”她也回瞪他。

  “你見過‘煙波閣’閣主?”他輕問。

  “怎麼可能?我是在‘悅來樓’聽說書的講的啦!”她像看白癡一樣地瞅他一眼。

  “喔。”他淡淡地應了一聲。

  “說書的形容那個‘煙波閣’閣主容貌俊美陰邪,來無影、去無蹤,擁有迷惑他人心志的邪門功夫,有人說他已經迷去了皇帝和不少大臣的神志,預計要圖謀皇位,否則的話,他殺了王爺之子,皇家怎麼完全沒有追究?”均均壓低音量,像在分享一則不得了的八卦似的。何鳳棲垂眼聽著,指尖在桌上輕輕敲了敲,臉上露出一抹好笑的表情。

  “喂,你在想什麼?”她伸指戳戳他。

  他的表情好怪,好像聽到什麼啼笑皆非的笑話一樣。

  “你想考我哪一本?”他若無其事地開口問道,拉回到原來的話題上。

  “你真敢接受挑戰?”她的神情興奮起來。

  她就不相信他能背盡所有的書!不等他反悔,馬上轉身從書架上隨意抽出一本書來。

  “從頭開始寫出來嗎?”他閑閑地問道,提起筆、拉好紙,就要開始默寫。

  “等等!我要從中間抽考,我念出—句,你馬上把下面的全都默出來,如果默不出來的話,沒關係,我還是會認你為夫子,只不過你得把這本默完才可以休息,如何?”她將他剛才的話,奉還給他,還刻意扮出寬大為懷的表情。

  “開始吧。”他淡淡說道,仿佛她開的條件不值得顧慮。

  “臭屁傢伙,等會兒有你好看的!”均均低哼一聲。

  “我開始念了喔——”

  她才念出了幾個字,他就毫不猶豫地提筆接了下去。寫了一大段後,她又馬上叫停,轉身又換一本。換了一本,隨意翻了一頁,才念了幾個字,他又飛快地接寫下去。

  如此反反復覆,不死心地一連抽考好幾本後,她徹徹底底地甘拜下風。

  “你簡直……不是人啊……”她瞪著桌上好幾大張被他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喃喃說道。

  她身邊的人,不管是兄弟或是父母長輩,最不缺的就是飽覽群書的書呆子,但她從來沒遇過任何一個像他如此變態的人,害她忍不住懷疑他是否偷練分身術,站了一個分身在她身後偷瞄她手上的書。

  想著,她神經兮兮地轉頭看了看身後,渾身雞皮疙瘩都浮了起來。

  何鳳棲早就懶懶地躺回舒服的軟榻上,不再搭理她,好像寫了那幾大張的紙,已經用盡他所有的力氣似的。

  “喂喂,你也只不過動動手而已,有那麼累嗎?”

  “是很久沒這麼累過了。”他也有點想不透,自己怎麼會配合她玩這種無聊的遊戲。

  “你除了睡覺就是睡覺,哪有時間看書?難不成你練的是睡眠頓悟大法,睡一睡腦袋裏就裝滿天文地理、文章學問了?”她的語氣充滿嘲弄,其實心裏對他的神奇才能漸漸湧起無比崇敬的心情。

  “也許。”

  “那麼……鳳先生,教教學生吧,這個睡眠頓悟大法要如何學啊?”

  “就算有這門功夫,要練也輪不到你練。想偷懶啊?去將我那幾大張的文章全部謄寫一遍,然後全部背熟,背熟了才能休息。”他閉著眼,懶懶說道。

  “什麼?你原先是說背完半本書的啊!”均均鬼叫起來。“那一大疊的文章,誰能在一天內背完啊?”她用力抗議。

  “我是夫子,說了就算。”抗議駁回。

  “你這個只會睡覺偷懶的夫子,憑什麼說了就——唉唷!”一個東西神准地輕輕砸向她的腦袋瓜子。

  “憑我是夫子,所以說了就算。”他懶懶說道。

  捂著頭上被松煙墨條砸出的包包,易家三小姐在暴力威脅下,委屈萬分、敢怒不敢言地背起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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