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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易容]王者之劍[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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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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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5 23:45: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六章 邊荒一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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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陰教主的意思,只要華天虹當眾毀去金劍,彼此就可免去一戰。較之先前,已是退讓一步,其所以如此,自是站在中原武林的立場,共禦外侮之意。
  華天虹暗暗忖道:九陰教主已是一個強敵,加上東郭壽和穀世表,實在難以打發,但那金劍不在我的手內,教我如何毀去?
  白君儀見他蹙眉不語,心事重重,頓時挺身而出,昂然說道:“咱們並未找著金劍,誰若不信,就是存心跟咱們過不去,只管劃下道兒,我先領教領教。”
  許紅玫眉頭一整,斥道:“丫頭你別瘋得離了譜,忘記了生辰八字,兩位教主都是武學宗師的身份,哪有你賣狂的份兒。”
  白君儀聞言,朝著九陰教主氣虎虎地瞪了一眼,始才悻悻然退向一旁。
  華天虹徽微一笑,道:“咱們確實未曾尋到金劍,只是這話講出口來,教主定然不信。”
  九陰教主漠然道:“老身確是不信。”
  白君儀怒道:“不信你去問丙靈子,問他金劍藏在什麼所在?”
  丙靈子已被阿不都勒一劍刺死,九陰教的人善於裝神扮鬼,白君儀叫九陰教主向死人問答,乃是罵人的意思。只是如此一來,越描越黑,九陰教主與東郭壽越發深信金劍已落在華天虹手中了。
  東郭壽目光一轉,敞聲笑道:“兩位賭的是鐵劍,金劍的下落無關緊要。”
  白君儀怒道:“你這老頭兒,唯恐天下不亂,再討野火,我就先教訓你一頓!”
  許紅玫叱道:“丫頭無禮,出言不雅,豈不令人齒冷?”
  九陰教主卻是放聲大笑,道:“東郭壽,你城府於重,明見萬里,的確不像來自邊荒的人物。不過,論起心機智計,莽莽神州,雖三尺孩童也不含糊,依我之見,你若有所圖,與其智取,不如力敵,免得求榮反辱,徒自令人見笑”。
  東郭壽怪笑一聲,道:“言之有理,貧道領教了。”語音微頓,接道:“霍都借我星宿派的‘化血吼’……”
  九陰教主插口道:“霍都是誰?”
  阿不都勒冷冷說道:“那是先師的名字,‘向東來’三字,僅是揚威中原的化名。”
  東郭壽介面道:“霍都也曾對我提過金劍之事,但區區一套劍譜,我星宿派還未放在眼內,貧道東來,則是另有要事。”
  白君儀道:“什麼要事?”
  東郭壽目幻奇光,朝著白君儀凝視一眼,隨即一指坐在血鼎前的穀世表,道:“貧道收了這個弟子,答應助他報仇雪恨,使他登上中原武林盟主的寶座。”
  白君儀仰天笑道:“哈!笑死天下士,笑掉我的大牙!”
  華天虹低聲叱道:“君儀別吵。”
  白君儀一吐舌頭,扮了一個鬼臉,悄聲道:“你帶著鏡子沒有?借給那個人用一下。”
  九陰教主幽幽一笑,道:“果然如此,中原武林豈不成了星宿派的附庸。呵呵!老身雖狂,不想還有更狂的人。”
  東郭壽淡淡一笑,道:“這也是適逢其會,成與不成,要看穀世表的造化。”說到此處,抬手一指,遙遙拍在穀世表的後腦之上。這一掌隔空擊去,不聞半絲風響,華天虹與九陰教主同是一怔,想不出星宿派的掌力何以如此深柔,簡直像是假的。
  但見穀世表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嘩,雙目突睜,精芒暴射,雙手向上一提,每根手指上附著一種毒蟲:蛇、蠍、蜈蚣、蜘蛛、壁虎,還有幾種卻是奇形怪狀,誰也叫不出名目,五彩斑斕,懾人至極。
  白君儀瞧得一眼,脫口一聲驚呼,匆匆奔向一旁,“哇”的一聲,張口嘔吐出來。
  一般的毒物,眾人原已見過,但這血鼎中養的本是異種,再經人飼養,形態顏色,變得更加古怪,連九陰教主見了,也感到煩惡難耐,直想嘔吐,匆匆轉過臉去。
  那十種毒物緊緊咬住穀世表的十指,搖頭擺尾,蠕動不已。看那樣子,既不願離開血鼎,又不願放脫口中的美食,穀世表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突然雙臂一振,那緊附在指尖的毒物頓時落下,紛紛墜入了鼎中,一旁那黃衫男子立即撤下一把藥未,匆匆覆上鼎口,將血鼎抱了開去。
  穀世表兩只手掌五彩斑駁.鮮艷奪目,但見他雙手連連搓動,手上的顏色逐漸消褪。慢慢地回復了原來的白皙,想是那些毒力己是溶到血中,外表上再無異狀。
  華天虹暗暗心凜,忖道:“他那九辟神掌,已是陰毒絕倫,再加上這麼多惡蟲的毒性,誰要挨上一掌,那是一定活不成了。”
  白君儀睹狀,不禁花容尖色。厲聲喝道:“姓穀的,你要怎地?”
  穀世表雙掌一拍,獰笑喝道:“華天虹,谷某向你討教幾合。”
  華天虹眉頭聳動,笑道:“你既敢叫陣,定是有恃無恐,好吧.我就見識見識。”
  白君儀想到鼎中那些毒物。心頭猶有餘悸,當下急聲叫道:“你使劍!”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我若使劍,諒他不是敵手。”
  白君儀恨聲道:“你不用劍,乾脆讓我上!”軟劍一揮,直撲過去。
  華天虹一把撈住,將她拖了回來。笑道:“你先別慌張,掌力雖毒,未必能擊到我的身上,想來其中另有奧妙,我非見識一下不可。”
  追遙仙朱侗冷冷說道:“這種下流胚子,一劍宰掉拉倒,有什麼好見識的。”
  華天虹微微一怔,他對於尊長素來謙恭,朱侗講了話,不便再行堅持,當下拔出鐵劍,朝著東郭壽笑道:“不才要用兵刃,閣下師徒一齊上吧!”
  東郭壽放聲一笑,道:“難怪有人要奪你的鐵劍,原來你的武功全在一柄劍上。”
  白君儀插口叫道:“喂!我瞧你吐辭不俗,對于咱們中原文物,想必也很在行?”
  東郭壽微微一怔,道:“貧道年青時,常在中原走動,這關洛一帶,都是舊遊之地。”
  白君儀道:“好,我且問你,這洛陽一地,有些什麼勝跡?”
  眾人見她突然扯到洛陽的勝跡,心頭同時惑然不解,東郭壽卻是大為得意,如數家珍地道:“據貧道所知,這洛陽一地的勝跡,有老子故宅和孔子問禮之處,有天津橋、安樂窩、芯妃飼、白馬寺,上清宮、再就是鄧山、龍門和關林。姑娘說說.尚有什麼好去處麼?”
  華天虹暗暗想道:原來洛陽尚有這許多名勝,可惜我疲於奔命.無暇一遊。
  只聽白君儀格格一笑,道:“你果然是中原通,這洛陽一地,再無其他好地方了。”
  東郭壽拂須笑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練十八般武藝,這是貧道生平的三好。”
  他說到十八般武藝時,故意將聲調提高,意思是譏笑華天虹一身武功全在一柄劍上,除了劍法別無所長。但聽白君儀冷冷一哼.道:“我且問你,那關林是什麼所在?”
  東郭壽笑道:“關林俗名帝場,乃是關羽葬首之處,那關羽畢命荊南,吳人歸其首于魏,曹操以隆禮葬於該處,那地方我去過兩次,紅牆鐐繞,殿字崇宏,古柏蔥寵,碑坊甚多……”
  原來白君儀美艷如仙,東郭壽與她講話,竟是越講越覺得興奮,忍不住要咬文嚼字,賣弄才華,滔滔不絕他講了一大堆,尚不住口。
  白君儀卻似聽得厭煩,玉手一搖,截口道:“好啦!好啦!算你去過兩次,我只問你,那關羽是什麼人?”
  東郭壽微微一怔,道:“關羽世稱關公,姓關名羽字雲長,蜀漢名將,熟讀《春秋》,為人義薄雲天,使一柄青龍愜月刀,重七十二斤,死後被人奉為武聖,他與劉……”
  白君儀連連搖手,道:“不用講了,咱們的武聖,武功全在一柄刀上,咱們的武功全在一柄劍上。”
  原來她繞了偌大一個圈子,不過是為了替華天虹辯護!穀世表妒火中燒,怒不可抑,突然厲嘯一聲,撲身上前,一掌朝朝華天虹擊去。
  華天虹臉色一沉,鐵劍一揮,劈面斬去。
  這一劍淩厲絕倫,穀世表雖在激憤當頭,也不敢妄自逞強,挫身旋步,轉向華天虹側面攻去。
  華天虹暗暗忖道:他的掌法和內力雖有進境,不過如此,我以鐵劍迎敵,取他的性命,僅是舉手之勞,只是這樣殺他,勢必遭人譏笑。
  心念電轉,隨手又是一劍,穀世表雖有拼命之心,無奈華天虹的劍法過于淩厲,令他無法欺近身去,迫不得已,只好轉向一旁,再由側面攻擊。
  華天虹此時若要殺他,實是易如反掌,但覺穀世表明明不是自己的對手,敵弱我強,實力懸殊,下不了毒手,因之隨手揮劍,將穀世表拒於門外,希望他知難而退。
  東郭壽雖然聞得傳言,華天虹是中原數一數二的高手,卻也未曾料到玄鐵劍如此難敵,看了幾招,臉上已是變色,縱聲叫道:“世表回來。”
  穀世表一撲一退,形若瘋虎,但他為人不笨,心中也明白自己不是華天虹的對手,耳聽召喚,只得悻然後退。忽然瞥見白君儀立在身旁不遠,頓時身形一折,猛地撲了過去。
  華天虹勃然大怒,身形一晃,霍地擋在白君儀身前,冷笑聲中,平著劍身,一劍拍了下去。
  他實在不願以兵器奇傷徒手之人,這一劍留情而又留情,避開要害,僅以三成功力拍在穀世表背上,饒是如此,仍然打得穀世表大叫一聲,仆倒在地,骨痛欲裂,半晌爬不起來。
  東郭壽臉色鐵青,緩步走了過來,道:“華公子身手高強,非小徒所能敵,貧道不才,向你討教幾招。”說罷之後,伸手去解系在腰間的那根紫金腰帶。
  華天虹冷冷一笑,突然收起鐵劍,道:“在下領教東郭教主的拳法。”
  白君儀慎然道:“你幹什麼?”
  華天虹含笑道:“兩位教主都看中了我的鐵劍,我且試試,扔掉兵器成是不成?”朝東郭壽抱拳一禮,道:“教主請。”
  東郭壽軒眉一笑,道:“兩百招,貧道要是敗了,就此轉回星宿海,此生不再踏入中原一步。”
  白君儀叫道:“你腰帶可得留下!”
  東郭壽放聲一笑,道聲:“有潛”,黃衫飄拂,一掌擊了過去。
  華天虹看這一掌斂精蓄銳,含勁不吐的是名家手法,知道此人相貌雖然醜陋,卻有真才實學,當下不敢怠慢,橫拳一栓,還擊過去。
  東郭壽喝一聲“好”!十指暴響,屈指如鈞,掌心中空,嘿的一聲,吐氣如雷,倏地以“虛空拳”擊了過去。
  這“虛空拳”。雖是拳法的一種,武林中卻難得見到,華天虹雖知其名。卻是初次見著,看那來勢什分奇突,卻不知奧妙何在,只得使出一招“困獸之鬥”,以攻還攻,迎面擊了過去。
  東郭壽早已山谷世表口中得知華天虹的底細,眼看他左手掌,便知這是他的看家絕藝,不禁哈哈一笑,化拳為掌,霍然迎去。
  只聽啪的一響,雙掌接實,二人身於同是一晃,閃電般地盤旋一匝,拳來掌去,已是疾快地對拆起來。
  這二人都是當世頂尖高手,略一交鋒,同都試出了對方的斤兩,兩人心中同樣明白,若論內力,准也強不過誰,勝負之故,要看武學造詣和臨敵的經驗了。
  東郭壽出手不過兩招,就迫得華天虹使出了看家本領,隨即手法一變,左手忽擊忽拿,忽而以指點戳,右手施展星宿海一派的“離心奪命掌法”,雙管齊下,招招不離華天虹的要害,片刻工夫,業己疾攻了二十餘招。
  這一輪疾攻,有如迅雷疾電、狂風暴雨,連四外觀戰的人上看得透不過氣來。華天虹以不變萬變,始終以一招“困獸之鬥”抵敵,虧得輕功桌絕,“移形換位”,“縮地遁身”,加上“空中大榆挪”絕頂輕功身怯,雖處下風,終於履險如夷,支持著個敗。
  東郭壽連展絕學,始終未能將華天虹擊敗,爭勝之心越發強烈,倏地大喝一聲,左手使出“漩現指力”,右手“天魔掌”、“比骨神拳”,佛門密宗“大手印”,奇招迭出,窮極變化,轉眼之間,迫得華天虹招架不迭,、連連後退。
  白君儀芳心大急,軟劍一揮,尖聲喝道:“大夥兒上,宰掉這魔教的妖人。”雙腿一蹬,縱身飛撲上去。
  但覺手臂一緊,已被母親抓住,許紅玫臉色沈鬱,一言不發,雙目神光電射,盯住激鬥中的兩人一瞬不瞬,白君儀臂上仿佛上了一道鐵箍,瞅牙咧嘴;連連叫痛,許紅玫兀自不覺。這東郭壽好似一個富可敵自的紈挎子弟,揮金如上,出手豪闊得驚人,相鬥不過六七十招、他已連變十種手法,而每一種手法都是失傳已久的絕學,常人會得一種,練得到家,即可雄視武林,這東郭壽竟然會得如此之多。
  此時,非但許紅玫和逍遙仙朱侗等驚惶失色,九陰教主臉上也是一片鐵青,似東郭壽這等身負十多種驚世絕學,別人固是自愧不如,九陰教主自忖,同樣的不是敵手。
  轉眼間,華天虹滿頭大汗,掌風震耳中,喘息之聲隱隱可聞,幸得這一招“困獸之鬥”的特長,就在於身處絕境臨危掙紮,越是勢窮力竭,越發能顯出這掌法的神妙,東郭壽連出奇招,兀自攻打不破。然而,優劣之勢過於懸殊,勝負之數不難逆料,所差不過是時間而已。
  許紅玫憂心忡忡,再瞧女兒那付焦的如焚、恨不得上前拼命的神氣,心中更加惶急,只是自忖力弱,無法手挽大局,無可奈何,只得轉眼一望九陰教主,淡然說道:“東郭教主武學淵博,無人能及,中原武林確實該向星宿派俯首稱臣,神旗幫也該解散才對。”
  這幾句話輕描淡寫,卻有極大的力量,九陰教主心頭一震,暗道:華天虹縱然獨霸武林,其餘的人仍有活路,但若讓這東郭老兒打遍中原無敵手,我九陰教豈不同樣也完了?哼!非我族類,其心必殊。先禦外侮才是正理。
  這道理甚為簡單,九陰教主一想就有明白,無奈嫉妒之心與自私觀念作祟,要她捐棄私嫌,協助華天虹一臂之力,她卻萬分不願。
  東郭壽雖在激戰之中,同樣聽到許紅玫的話,不禁攫然一驚,想起昔日向東來打遍中原無敵手,結果就是激起了中原武林的公憤,一幫、一會、一教的首領,聯合無量神君和週一狂,合五人之力,聯手對付向東來一人,前車之鑒,焉能不防?
  他乃是一派武學宗師,心機智計,非比等閒,這時明白了利害所在,頓時決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將華天虹擊倒,再以全力對抗九陰教主,逐個擊破,務使對方一敗之後,永無還手之力。
  心念一決,招式又是一變,只見他左手五指如鉤,招招抓向華天虹的大穴,手爪未出,指端已迸出五縷黑氣,嗤嗤作響,刺耳之極,右手臂一陣劈啪聲響,霍地暴長了四寸,掌如電掣,記記擊向華天虹的胸口。
  阿不都勒睹狀,駭然驚叫道:“這是‘五鬼陰風爪’和‘通臂魔掌’!”
  九陰教主暗暗忖道:原來這老兒所學雖博,真本領仍舊是本門武功。
  許紅玫抓著白君儀的手臂一直未放,眼看華天虹打得危機迭起,險象環生,最多再打二十招,必敗無疑,急忙將白君儀向後一摔,沉聲道:“退遠點!”嗆嘟一聲,拔出了肩後的寶劍。
  穀世表雙眉一挑,道:“伯母……”
  許紅玫怒喝道:“我不懂江湖規矩,也不認識你這武林敗類。”許紅玫雖已中年,美色未衰,身著道裝,平時看去頗為和平,但她是個外和內剛之人,否則的話,也不會夫妻反目,十餘年不與丈夫見面。這時一擺下面孔,立即殺機盈面,穀世表心頭一寒,竟然不敢還嘴。
  此時情勢緊張已極,九陰教主是打定主意,要等華天虹受傷落敗之際再行出手,如此一來,華天虹不死,可以多一個抵敵東郭壽之人,受些創傷,她就能夠趁諷崛起,搶占中原武林第一把交椅。許紅玫和身負重傷的朱侗,皆是躍躍欲動,只是華天虹與東郭壽相鬥至此,才不過八九十招,希望拖延一陣,盡量保全華天虹的聲譽,因之遲遲未曾動手。同時間,穀世表和東郭壽的另外兩名弟子已是提功聚力,准備在重要關頭再出手阻攔。
  忽聽東郭壽一聲大笑,道:“華天虹,十招之內,貧道即將要勝你。”
  “你”字才出,倏地腳踩“伶仔步”,直欺中宮,呼的一掌擊去。
  華天虹竭力抵敵,打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看這一掌來勢奇幻,無從拆解,頓時側身探臂,一招“襲而死”迎擊過去。
  東郭壽哈哈一笑,左手一揮,指起銳嘯,疾點華天虹腕時,右掌一沉,陡然朝著華天虹的丹田擊去。
  他早已算定,自己前一掌攻去,華天虹會以右手指力抵敵,這後一掌順勢搏進,淩厲絕倫,端的厲害之極。
  華天虹竭盡全力應敵,心神專注,已至渾然忘我的狀態,一覺無力抵擋,雙足一振,霍地退了半遲,堪堪閃出了敵人掌勢之外。
  東郭壽暗暗忖道:這小子輕功已至神而明之、隨心所欲的境界,假以時日,再上層樓,那簡直不知如何了。付念中,掄手一掌,追蹤擊去。
  華天虹身法之快,已近於隨念而動,但東郭壽的招術變化,飄忽如同鬼魅,前招未盡,後招又到,迫得華天虹喘息的餘地也沒有。
  霍地,一個冷峻至極的婦人聲音喝道:“笑指南天!”
  此時正當劍拔署張之際,這聲音來得突凡,除了華天虹,每人心中都是一•證,華人虹卻是絲毫個以為斤。這聲音早已與他的心靈融為一體,他聞得“笑指南天”四子,立即探臂出指,猛然栩著東郭壽的大FIK(戳去。
  東郭壽一掌攻向華大虹胸上,華天虹一指戳來,身子自然一側,這一側並不能避開東郭壽的手單,東郭壽只須手掌一翻,便可結結實實擊在華天虹胸上,但華大虹的手指勢必也同時戳在東郭壽的太陽穴上。
  這一招“笑指南天”,乃是極為普通的招式,在場的人個個都會。用在此時,卻是最妙不過,這打法是兩敗俱傷,不過,無論何人,寧可胸上挨一掌,卻不願太陽穴被人戳上,東郭壽吃廠一驚,本能地閃身避讓。
  華天虹精神陡振,脫口一聲大喝,左手一揮,猛然一掌擊去。
  他打到此時,方始真正地擊出一掌,只聽呼的一聲銳嘯,掌飆澎湃,地上的雨水也被卷了起來。
  東郭壽驚疑未定,眼看這一掌威猛無疇,非同小可,他身在異域,不敢任性硬拼,當下挫步旋身,避開鋒銳,一掌朝華人虹脅下拍去。
  這兩招來去,不過眨眼工夫,四外之人卻已無心觀戰,齊齊向那聲音來處望去。
  只見華夫人獨自在前,從容不迫,直向這裏走來,舉步之間,如行雲流水,轉眼來到了近處,趙三姑手拄鋼杖,秦略風手牽著小五兒,三人跟隨在後,同是大步疾奔。
  九陰教主心頭大駭,暗道:聽說文昭豁功力已散,手無縛雞之力,怎的武功突然回復,難道傳言有訛不成?
  她心頭駭異,其餘的人同樣感到驚詫。要知華夫人的武功已散的消息,早已傳遍江湖,否則的話,九陰教主等也不敢一再的挑釁了。但九陰教主等目光如炬,只看華夫人來時的步伐和速度。已能確定她功力如昔,這是親目所睹,絕對假不了的事。難怪每個人都目瞪口呆,驚愕不已。
  東郭壽可不認識華夫人,激鬥之中,也無閒暇觀看,但覺四周的氣氛特別古怪,莫名其妙之下,只得縱聲問道:“來者何方高人?”
  華夫人冷冷說道:“文昭鰓。”倏地眉頭一皺,喝道:“沈住氣,‘翻天覆地’,‘湘子摔蕭’……”
  這臨場指點,須得武學造詣極深,臨敵經驗特別豐富,思想極端敏捷才行,同時也要熟識對手的武功門路。東郭壽乃是一派宗主身份,本門武功又非中土武學,華夫人生平未曾用過兵刃,其技擊造詣可謂深極,但說強過東郭壽很多,卻也未必,她只能以旁觀者清的地位,偶爾捕捉到先機,指點華天虹使用最為有利的招式。東郭壽的後招變化,卻非她所能逆料,不過,她母子二人心意相通,華天虹只要聽到一點聲音,手上早已施展出去,便宜卻是占得不少。
  那“翻天覆地”是普通掌術,“湘子摔蕭”更是“顛倒醉八仙”中的招式,這些都是華天虹幼年時練的基本武功,如果照他自己的意思,無論怎樣也不敢施展出來,那知一用之下,居然將東郭壽兩招極為淩厲的攻勢輕易地拆解過去。
  華天虹大感意外,但覺勇氣百倍,對于東郭壽詭誘莫測的掌法,再也不起怯意,放開身手,蹈隙還攻,力爭先機,絲毫不餒。
  這一陣激鬥,較之先前更為猛惡,東郭壽久聞華夫人的威名,見她在場,心中不無疑忌,不覺打消了毒念,只想華天虹先行住手,結束這一場打鬥。可是,雖然約定以兩百招之限,因中途一陣緊張,誰也忘了計算招數,東郭壽自負是一派掌門,又不能先行住手。
  忽聽華夫人沉聲道:“暴……”
  華天虹才聽一個“暴”字,頓時大喝一聲,奪起神威,一掌擊了過去。
  這一招名為“暴虎馮河”,據險反擊,霸道無比,招式簡單,卻是正宗武學,圓通渾厚,無懈可擊,東郭壽自負身份,不甘避讓,也是猛一揮拳,硬邦邦地還擊過去。
  只聽轟的一聲,雙拳相憧,而人身子齊齊一晃,手竹同是一酸,幾乎軟軟垂下。不料華天虹愈鬥愈勇,左手一樣,一掌跟著擊去,東郭壽欲罷不能,只得繼續迎敵。
  適在此時,九陰教那幽冥殿主幽靈般地掠至場邊、朝著九陰教主悄悄數語,九陰教主眼珠連轉,突然將手一揮,飄然退去,幽冥殿主與葛天都追隨在後,三條人影,瞬眼消逝於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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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七章 劍經問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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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紅玫心神一凜,暗道:素儀和彭拜等人迄今來到,莫非路上出了岔子?如此一想,不禁大為憂急,但見打鬥未了,不好意思離去,於是高聲叫道:“兩百招滿!”
  東郭壽聞言,頓時飄身後退,哈哈一笑,道:“華公子神勇,貧道佩服之至。”弦外之音,好似在說“勇氣可嘉,武功不過爾爾”。
  華天虹見他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心頭頗為不悅,抱拳一禮,狀似送客,但卻默然不語。
  東郭壽傲然一笑,目光一轉,朝華夫人深深打量一眼,心中暗暗忖道:這美婦人年紀不過四旬,竟是中原俠義道的領袖,當真有點奇怪。
  他心中在想,口齒啟動,便待講話,但見華夫人神色嚴峻,滿臉肅殺之氣,顯然是不假辭色之人,不禁冷笑一聲,帶著三個弟子轉身揚長而去。
  這師徒四人一走,華夫人立即移步上前,與逍遙仙朱侗匆匆打了一個招呼,隨即朝許紅玫含笑道:“賢妹久違,聞你避世隱修了十多年,如今又在江湖上走動了?”
  許紅玫搖頭苦笑道:“生女不肖,小妹也是迫不得已。”
  白君儀自秦碗鳳出現之後,心頭就說不出的難過,本來就炫然欲位,聽母親如此一講,更覺得心碎腸斷,那美眸之內,立刻就湧出了淚水,即忙背轉身子,不令旁人看到。
  華夫人朝著白君儀那苗條俏麗的背影望了一眼,不禁晴暗一歎,向許紅玫低聲說道:“你這孩子至性至情,愚姐倒是十分喜愛!”她似是感到礙口,言未竟意,倏然頓住。
  許紅玫心頭一動,暗道:“她這話的意思,莫非是說別有阻礙,無法接納我這女兒?”
  忖念中,不禁目光一轉,向秦碗鳳望了過去。
  華夫人急忙說道:“鳳姐過來,見過白家伯母。”
  秦碗鳳聞得婆婆吩咐,移步上前,口稱泊母,檢襖一禮。
  許紅玫目含笑意,注視著秦碗鳳的一舉一動,但見她舉止從容,落落大方,一言一行,無不中節,那一派世家婦女高貴典雅的風範,令人睹之心折,不禁暗暗一歎,心中想道:罷了,罷了,這秦碗鳳得為華家的兒媳,看來也不無道理。
  轉念間,不覺心灰意懶,朝著華夫人笑道:“佳兒佳媳,文姐姐也該苦盡甘來了。”
  華夫人微微一笑,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昔日,華夫人與許紅玫被人稱為武林雙美,兩人本來是舊識,只因華元肯和白嘯天道路不同,華夫人與許紅玫之間,兩個母親都感到無能為力,以致相對之間,都覺得為難。
  華家是武林世家,人丁又極為單薄,華夫人私心之內,倒不僅對自己的兒子在嬌妻之外另有美妾,無奈白君儀姿色絕世,不像是能夠屈居人下者,如果讓她與秦碗鳳共事一夫,別說九毒仙姬堅決反對,就是華夫人這等睿智的人,也是放心不下。不過,建醋大會之上,許紅玫挺身而出,力持正義,華夫人對他倍為敬重,又為白君儀的癡情感動,倒是頗想冒點危險,玉成這樁好事。可惜九毒仙姬的態度過於堅決,華夫人也曾許下諾言,格於情勢,有心無力。
  許紅玫是個自尊心強烈的人,眼看彼此間都感到拘束,頓時打算帶著女兒離去,秦碗鳳突然走了過去,執著白君儀的手,與她講起話來,不禁心頭一怔,覺得這兆頭甚佳,當即打消了去意,向華夫人含笑道:“江湖傳言,文姐姐的功力已經散毀了,原來傳言不實,真是可喜可賀。”
  華夫人失笑道:“你也受騙了,愚姐的功力確實散了,如今是從頭練起,仗著輕車熟路,輕功倒是很快地回復了一二成,剛才存心嚇唬那東郭壽,勉強提聚功力,由街那邊行到此處,其實已是兩腿酸軟,乏力欲倒。”
  許紅玫莞爾一笑,道:“姐姐這份雄心毅力,小妹佩服得五體投地。”
  華夫人搖頭苦笑道:“騎虎難下,也是無可奈何。”
  她兩人越講越是投機,秦碗鳳依舊執著白君儀的手,與她低聲講話,只是聲音很低,誰也聽不出什麼,就只見秦碗鳳悄悄他講,白君儀卻呆立不動,偶爾搖一搖首,或是點一點頭,華天虹暗暗歡喜,故意纏著趙三姑和朱侗談話。趙三姑口中講話,雙眼卻不時朝秦碗鳳那面望去,神色之間,頗為不滿,只是礙著許紅玫的面子,不好意思發作。小五兒更是心急,早就想過去監視,無奈手被華天虹牽著,就是掙紮不脫。
  倏地,北面屋簷之下,奔來一個小乞兒,小五兒一眼望見,頓時高聲叫道:“瘤子,你找誰?”
  那小乞兒奔了過來,遞過一張紙條,道:“這是高大哥叫我送來的。”
  小五兒接到手中,高聲念道:“音被九陰教所……”
  華夫人轉身問道:“什麼九陰教?”
  小五兒哭喪著臉道:“其餘的字不認識。”
  華天虹拿過紙條看了一眼,頓時臉色蒼白,疾步走到母親身前,道:“是高泰兄弟來的字條,顧駕音已被九陰教的人擒住。”
  頓了一頓,接道:“日間在船上,她已公然反叛九陰教主,如今被擒,遭遇怕是……”
  華夫人憂形于色,道:“為人在世,決不能忘恩負義。顧駕音如果未死,咱們不惜一死,終要救她出險。萬一已遭不測,咱們為她報仇就是。”舉手一招,道:“小哥兒,你過來。”
  那小乞兒奔了過來,不勝敬畏之情,道:“小子叫……叫瘤子。”
  華夫人藹然一笑,道:“你們的高大哥此刻在哪里?”
  那小乞兒伸手向北一指,結結巴巴地道:“在……他有事,不能來拜見夫人。”
  華夫人沉吟半晌,轉向華天虹道:“星兒隨這小哥兒去,拜候高家兄弟,順便問一問顧駕音被擒之事,以及九陰教的人所去的方向。”
  華天虹垂手稱“是”,隨即向那小乞兒道:“小兄弟,咱們走。”
  那小乞兒聞言,當先行去,小五兒急忙溜到秦碗鳳身畔,悄聲說道:“嫂嫂,咱們和大哥一起去。”
  秦碗鳳微微一怔,轉向婆婆道:“娘,小五兒想念他那高大哥,想與虹哥一起前去。”
  華夫人道:“好吧,順便道別一聲。”
  小五兒一愣,拉著秦碗鳳走到…一,悄聲說道:“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嫂嫂是忠厚人,那白……”
  秦碗鳳駭得花容大色,深怕白氏母女聽去,急忙低聲說道:“小孩子,不可胡言亂語,快隨你大哥去。”
  小五兒聞言,朝著白君儀冷嗖嗖地瞟了一眼,始才隨著華天虹離去。
  但他三人走不幾步,街旁一家雜貨店的側門突然啟開,門內走出一個黑黑皮膚,方方臉膛,肩闊腰圓,身穿一套粗布短衣的少年,小五兒一見,頓時驚喜叫道:“高大哥!”
  華天虹一聽那少年就是高泰,連忙快步上前,抱拳說道:“高兄弟,愚兄仰慕已久,你竟吝於一見。”
  那高泰赦然一笑,抱拳還禮道:“小弟自慚形穢……”
  華天虹急道:“兄弟見外了。來,家母一直想見一見兄弟。”說著把住他那筋肉虯結的臂膀,一同走了回來。
  來到華夫人面前,那高泰掙脫手臂,突然推金山,倒玉柱,拜倒下去,道:“小子高泰,拜見夫人。”
  華夫人欲待阻土,已是不及,眼看他跪拜于積水之中,不禁大大為之感動,急聲說道:“孩子免禮,文氏何德何能,不敢當如此大禮。”說話中,伸手向前,將高泰扶了起來。這時,每人心中都有一種感覺,那就是高泰之所以如此尊崇華夫人,乃是因為對華夫人由衷地敬仰。想那高泰雖無籍籍之名,但彼此間素昧生平,毫無利害關系,這種真誠的敬意,也就越發的珍貴,以致華夫人也感到生平未有的榮耀。
  適在此時,一條人影風馳電掣,疾奔而來。許紅玫看出來人是自己的家仆,立即揚聲道:“敖三,諸位護法呢?”
  那敖三收腳站定,躬身道:“啟稟主母,各位護法追躡九陰教的人南下,此時大概已在百里之夕了。”
  許紅玫黛眉一皺,問道:“為人何事,素儀呢?”
  敖三道:“大小姐與諸護法在一起。”語音微頓,接道:“黃昏時分,大夥遇上九陰教的人,發覺彼等擒了他們教下玉鼎夫人,那位彭少俠說是受過玉鼎夫人的好處,當時就上前搶人,大小姐出手相助,咱們也就跟著動手,那位彭少俠心急救人,過于勇猛,人未救下,自己反而負傷累累……”
  逍遙仙朱侗急道:“傷得怎樣?”
  敖三道:“傷得不輕,不過都是外傷,且未曾傷到筋骨。”
  逍遙仙朱侗介面道:“以後呢?”
  敖三道:“九陰教人數比咱們多,鬥了一陣,終於未能將人搶下,九陰教的人也未戀戰,脫身之後,立時向南邊退走,”位彭少俠緊追不舍,咱們也只好跟下。”
  逍遙仙朱侗不等他將話講完,立即朝著許紅玫道:“多蒙貴幫援手,老朽這裏謝過。”未待許紅玫答言,就向華夫人匆匆道聲“後會”,轉聲疾奔而去。
  華夫人縱聲叫道:“老兄,你左臂的傷……”言猶未了,朱侗已奔出街口,消失不見。
  許紅玫想了一想,沉吟道:“文姐姐,那位彭少俠受過玉鼎夫人什麼好處?”
  華夫人輕輕歎息一聲,道:“那位姑娘贈送了一株千年靈芝給大子,解了他體內的蓮毒,餘下一半,建瞧大會時,救了三個重傷之人的性命,彭拜也是其中之一。”
  許紅玫道:“這位彭少俠能夠飲水思源,倒是十分難得。”
  華夫人微微一笑,道:“我教過他的武功,那孩子性情過人,堪稱佳子弟。”
  說到此處,兩人相視一笑,許紅玫當即告辭道:“九陰教主想已南下,小妹那大丫頭正在路上,遇上了可不太好,小妹須得早點趕去。”
  華夫人略一沉吟,頗含深意地道:“愚姐即時北返,倘若賢妹不棄,請至落霞山莊,咱們好好地盤桓幾日。”
  許紅玫聞言暗喜,想這邀請,自是暗示要商議兩家兒女之事;當下欣然應諾,帶著白君儀和敖三離去。白君儀暗暗一想,華天虹勢必要去搭救玉鼎夫人,反正不能賴在此地,不如去往前途等候,因之也就乖乖地跟著母親走了。
  華夫人環顧眾人一眼,忽向阿不都勒道:“小哥兒,你已報了師門大仇,若不急著回轉西域,我希望你到我落霞山莊小住三年,然後再回故鄉。”
  阿不都勒道:“伯母放心,我一個人能夠回去,也不怕路上危險。”
  華夫人含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頓了一頓,接道:“我早已聽人說過,魔教橫行邊睡,肆無忌憚,故爾我想,你若願意隨我三年,我願將畢生所學,傾囊傳授給你,希望你有朝一日威鎮邊疆,以消魔教的兇焰。”
  華天虹介面道:“兄弟,你師門不幸,眼下就剩你孤零零一人,你若能夠揚眉吐氣.光大師門,向老前輩泉下有知,亦感欣慰。”
  阿不都勒眼眶一紅.道:“跟隨伯母學藝,當然是很大的福氣,但難金劍是咱們短劍門的……”突然話鋒一轉,改口道:“不過,金劍若是落在華大哥手內,我甘願不要。”
  華天虹毅然道:“不!你先隨家母學藝,我盡力去搜尋金劍,早到了絕對交給你。”
  阿個都勒想了一下,道:“我也只要金劍,那《劍經》與咱們短劍門沒有關系。送給我,我也不要。”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家母既然傳藝給你,咱們就如師兄弟一樣,《劍經》果然落在咱們手上,無論屬誰都是一樣。”
  忽聽高泰道:“那金劍到底是何模樣?”
  阿不都勒取出自己慣用的銀劍,道:“據師父講,那金劍是以。金母,鑄造的,比普通的金子重二十一倍,比玄鐵重十七倍,比‘鋼母’重個四倍,那金劍鋒芒之利,勝過一切寶刀主劍,形狀和尺寸,與這銀劍完全一樣。”
  高泰向那銀劍望了一眼,但見那劍連柄個過六寸,劍柄和劍身混為一體。比一般的匕首和解腕尖刀還要短,簡直形同玩具,不覺眉頭一皺,轉臉朝丙靈子的屍體望去。
  華天虹睹狀,道:“九陰教的厲九疑搜過丙靈子的身子,那人是大行家,金劍若在丙靈子身上,定然瞞不過他。”
  高泰道:“小弟覺得,丙靈子是個多疑善變之人,像他這種人,心愛的寶物,若不帶在身邊,一定是寢食難安,放心個下,同時耽心寶物有失,算來算去,最後還是將寶物帶在身上,來個人在寶在,人亡寶亡。”
  華夫人大為佩服,道:“這看法很有見地,如果金劍不在丙靈子身上,他就算不得一個真正多疑的人了。”
  說話中,心頭忽有所覺,目光一轉,向著丙靈子的腳上瞥去。
  高泰赫然說道:“晚輩也是胡亂猜想,其實毫無把握。”說著走了過去,檢查丙靈子的靴子。
  眾人好奇心起,紛紛跟隨過去,只見高泰抽出一柄匕首,在丙靈子的靴底上使勁一劃,那靴底頓時裂成兩半,卻是毫無異狀。
  高泰提起匕首,望一望丙靈子那殘廢的左足,不禁有點猶豫,遲疑不敢下手。
  華夫人微微一笑,道:“誰能料事如神,隨便試試,中不中無妨。”
  高泰聞言,匕首一沉,在丙靈子左腳靴底下用力割去,但覺手上一輕,匕首尖端毫無聲音地少了一截。
  小五兒大喜叫道:“找著了。”
  高泰心情一松,覷准部位,再度用力一劃,霎時間,金霞耀眼,靴底夾層之內,赫然一柄小劍。
  那金劍一端只包一層蟒皮,僅只劍柄露在外面,然而就只劍柄上的光澤,已令人耀眼生花。高泰將劍取出,撩起衣襟,一拭灰塵,然後向華夫人逞遞過去。
  華夫人接過手來,褪掉那塊蟒皮,這一柄轟動江湖十餘年,引起一連串的謀奪和爭殺的小劍,終於呈現在眾人眼前,眾人雖無貪婪之心,卻也情不自禁的興奮。
  大夥觀賞了一陣,華夫人倏地突然一歎,朝華天虹道:“週一狂為這一柄小劍嘗盡苦楚,最後終於喪命,他對你有傳藝之恩,今日你能力敵東郭壽,鬥上一兩百招,未始不是拜他之賜,這恩惠不能不報。”
  華天虹垂手道:“娘說得對,兒子打算替他立個傳人,使他的、困獸之鬥,流傳後世,藉以報答他的授藝之恩。”
  華夫人頷首道:“如此甚好,週一狂豪氣淩雲,獨來獨往,算得一條好漢,誰能做他的弟子,確也值得自豪。”語音微頓,接道:“困獸之鬥這名稱不雅,須得改換。”
  華天虹想了一想道:“局老前輩既是腴來獨往,豪氣淩雲,那掌法變化雖繁,卻在一招之中,不如稱作‘孤雲掌法’,娘覺得怎樣?”
  華夫人點頭道:“就叫‘孤雲掌法’吧,收徒傳藝,川心性為第一,資秉第二,其餘的可以不計,這一點必須謹記。”
  華天虹唯唯稱是,趙三姑突然說道:“快將那《劍經》取出,待我見識一下。”
  華夫人莞爾一笑,將那金劍遞給華天虹,道:“你將《劍經》取出,咱們大夥瞧瞧。”
  華天虹遲疑道:“鐵劍是爹爹的遺物,毀掉豈不可惜?”
  華夫人歎息一聲,道:“《劍經》乃是根本,毀去鐵劍,那也說不得了。”
  華天虹拔出鐵劍,轉眼一望阿不都勒,道:“兄弟,金劍若有毀損……”
  阿不都勒截口說道:“大哥不必顧慮,縱有毀損,也不要緊。”
  華天虹左手執定鐵劍,右手金劍向下一沉,只見金芒一閃,當的一聲,鐵劍折為兩段,半截掉落在地。
  那鐵劍果然中空,空隙中塞著一卷暗黃色的絞絹,華天虹籲了一口長氣,道:“還好,鐵劍未曾白白毀掉。”
  一看金劍,居然芒刃如故,毫發無損,急忙交還給阿不都幼,隨即小心翼翼地抽出那一卷薄絹,交到母親手上。華夫人台過手中,打開一看,那黃絹薄如蟬翼,非絲非帛,質地極為堅韌,長約八寸,寬度卻有六七尺,上面密密麻麻,盡是蠅頭大小的字跡,中間夾雜著一些襪筆紅字,和一百多個寫意的人形。
  此時天剛破曉,曙色朦朧,華夫人內功散失後,眼力也跟著退化,雖將那薄絹湊在眼前,仍然看不清其上的字跡,但瞧那些人像姿勢各異,手中俱都持著長劍,心知這就是劍聖虞高畢生心血的結晶。當下略一過目,隨即遞給趙三姑,道:“我看不清楚,三姑瞧瞧,可算得絕世之寶。”
  趙三姑接到手中,立即折疊起來,轉手交給華天虹,道:“我懶得細看,反正是一卷劍經,你帶在身上,慢慢地鑽研。”
  華夫人目注兒子,道,“先賢遺澤,務須加意保存,千萬不可失落毀損。”
  華天虹肅容道:“孩兒不敢大意。”說罷將那《劍經》貼身藏好,請示今後的行止。
  華夫人略一沉思,道:“咱們回家,你獨自南下,設法搭救顧騖音,九陰教主武功不遜於你,加上屬下的高手,實力勝過了你,此事十分困難,我也沒有什麼主意給你,你自己看著辦吧!”
  趙三姑介面說道:“東郭壽武功在你之上,穀世表那小子從中作祟,必然還要找你的麻煩,唯一的辦法是加緊練武,得著機會,先將姓穀的小子斃掉。”
  華天虹唯唯應了,轉向高泰問道:“高兄弟可有打算?”高泰赫然一笑,道:“小弟庸庸碌碌,隨遇而安,並無一定的打算。”
  華夫人突然說道:“孩子,你也隨我回家,在落霞山莊安居幾年吧!”
  高泰聞言一愣,頓了片刻,搖頭說道:“能夠親炙伯母的教迪,自是大大的福份,只是伯母事務繁忙,晚輩武功沒有基礎,從人學起,年紀又嫌太大,將來成就有限,不敢浪費伯母的心力。”
  他委婉辭謝,說得甚為誠懇,但心頭傷感,忍不住聲音顫抖。
  趙三姑對高泰頗有好感,見他所言也是實情,當下插口說道:“剛才不說為週一狂立傳人麼?依我之見,高泰就承襲週一狂的衣缽吧!”
  華天虹覺得這辦法一舉兩得,再好不過,急忙問道:“高兄弟,你可願意?”
  高泰點頭道:“小弟當然願意。”頓了一頓,接道:“眼前華大哥事忙,小弟打算先去一趟子午谷,找出周老前輩的骨殖,揀地安葬,算是行過拜師之禮,然後再尋華大哥學藝。”
  華夫人暗暗忖道:這孩子義重如山,人中罕見,值得愛惜。當下說道:“此事就這樣決定,救人事急,星兒先走吧!”
  華天虹聞得母親吩咐,只得辭別眾人,匆匆南下。
  且說華天虹離開洛陽,攢程南下,心中料想,白君儀必在途中等候,那知行了一日,猶未見著伊人的情影。
  他若有所失,心頭有點沮喪的感覺,但因急於救人,兼程趕路,不曾多想此事。可只是忘了白君儀,又念起顧駕音,想起玉鼎夫人那風流蘊藉,似水柔情,衣香鬢影,如在眼前,不禁鬱鬱不樂,心情出奇地沉重。
  這日中午,行至一處鎮甸,腹中饑餓,決定打尖用飯,歇息一,陣再走,舉目一望,不遠處,高懸著一面酒旗,迎風招展,這兩天愁懷鬱結,心情煩悶,一見這個“酒”字,立刻就走了過去。
  這酒店因在陽關大道之上,生意興隆,地方倒還不小,兩間屋子打通,擺著一二十張酒桌,時當日中,正是行路人歇足進食之際,酒店中竟是上了八成座,餘下的空位也不多了。
  華天虹找了一張空桌坐下,一個汗流俠背的酒保過來招呼,華天虹心不在焉地道:“打一壺酒,隨便來點小菜。”
  那酒保應了一聲,轉身又去招呼別的客人,等了片刻,那酒保送來一大壺酒,一盤牛肉。華天虹幼遭家難,母子二人匿居深山,刻苦練武,自奉甚薄,出道之後,也沒有講究過口腹之欲,一見有酒有菜,頓時自斟自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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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八章 奉命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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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出道已久,東飄西蕩,居無定所,上酒店進食已是習以為常,獨自一人飲酒,今日卻是第一次。那酒保見他隨便要點小菜,想他不是大吃大喝之人,因之送來的酒也是本地的土釀,極為便宜之物。他飲了一口,但覺那酒人口如刀,極難下嚥,味道也十分不好。
  不覺間,他沉重地歎了一口氣,腦海中浮現出一些往事。記得第一次飲酒是在曹州,那是華燈初上之際,他應玉鼎夫人之約,到通天教的一元觀內赴宴,玉鼎夫人盛裝高譬,春風滿面,懷抱著異獸雪兒坐在主位,陪座的是一元觀觀主青虛子和五音真人。玉鼎夫人那美婢方紫玉專為華天虹執壺,另外還有一群美貌少女環列在筵席四周。”
  這是他第一次被人奉為上賓,第一次受到成名人物的阿隊,豪情萬丈,多少有一點沾沾自喜的感覺。當然,他能在曹州出盡風頭,玉鼎夫人的眷顧和捧場,功不可沒。
  以後、他又拜訪了玉鼎夫人的香居,那一座海濱華廈,白石圍牆、朱漆大門,花木扶疏,景色如畫。玉鼎夫人在一座四壁通風,濃蔭密佈的敞廳中擺酒,他高居上座,華雲坐在下首,王鼎夫人親自執壺為二人斟酒,賓主之間,恍若家人。這以後就是一連串的爭殺,然後……然後就是在洛陽城中,那小小畫樓之上,龍鳳花燭,象牙床,白羅帳,紅竣被,鴛鴦枕,還有琉璃;和那琥珀色的“醉仙蜜”。
  他喃喃自語道:她對我只有恩惠,只有好處,從無半句怨言,從來不計較得失,她……她是一代奇女子。忖念中,不禁淚珠滾滾,順腮而下。
  要知玉鼎夫人對華天虹的濃情蜜愛,是化作一片溫情厚誼,逐漸灌輸到華夭虹心田中的,那一片溫情厚誼,看來不甚濃烈,沒有刻骨銘心之力,甚至有點玩世不恭,有點兒戲,其實,那是因為玉鼎夫人自傷老大,自覺不是華天虹的良配,唯恐求榮反辱,因之將滿腔摯愛,蒙上一層玩忽不經的外衣,悄然無聲地輸送給心愛的人,自己卻淚珠偷彈,暗暗忍受著痛苦。
  如此的愛情,用心良苦,對方還不易覺察。事實上,華天虹以前就感覺不出,乃至在那小樓之會以後,華天虹依舊未能體味出玉鼎夫人用情的深這;在他的觀念中,玉鼎夫人永遠是樂觀愉快,風流灑脫,對任何事都不認真,對成敗得失看得甚為談簿;甚至根本不識人間的愁昔苦
  可是,他突然醒悟了,想到玉鼎夫人之所以被擒,乃是為了阻止他交出兵刃,如今他身懷著《劍經》,就愈發感覺出玉鼎夫人的好處,再想起昔日種種。最後想到叛教之罪和“陰火煉瑰,五劍分屍”的慘剛.於是他便墜入一種前所未經的痛苦中
  他愁腸百結,不時長籲短歎,心中盤算著如何救人。忽然發覺酒已喝光,當下一揚酒壺,道:“小二哥,勞駕再來一壺。”
  一名酒保疾步趨了過來,彎腰哈背道:“爺稍候,小的這就送來。”
  那酒保守著酒壺離去,眨眼工夫就端了一壺酒來。華天虹心頭有事,也未想到酒保怎地突然殷勤起來,但見有酒,頓時斟上一杯,端起就喝,忽然覺出,這酒異常醇美,似是數十年的陳年佳釀,心頭方自迷惑,又覺出四周甚為肅靜,只有左邊角落有人講話。
  移目望去,講話的是些負販商人,自己側面坐了一桌人,有個武生打扮的少年怒容滿面。不住地向那邊瞪眼,似欲阻上那些人喧嘩。
  華天虹微微一怔,移目朝那一桌人望去,只見上首坐的是一位年約醜旬的老者,另外六個人年紀較輕,有中年也有少年,一律是勁裝疾服,每人身畔都帶著一個長長的包裹,看那樣子,包裹中似是藏著兵器。
  那老者目光一抬,與華天虹打了一個照面,頓時欠身而起,抱拳含笑道:“公子爺好。”
  華天虹急忙起立,抱拳還禮道:“老英雄好。”
  像這樣萍水相逢,偶爾打個招呼,江湖道上,本是常有的事,華天虹敬那老者年氏,覺得該等他先行坐下,不料那老者也想等華天虹先行坐下,以示禮敬,兩人一般心意,不覺僵住,那桌上其餘的人見了,也紛紛站了起來。
  跨出一步。含笑道:““在下華天虹,老英雄貴姓?”那老者匆匆離座,道:“老朽趙震東,得睹華公子丰采,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這趙震東精神飽滿,儀表不俗,一看便知不是低三下四之人,只是對華夭虹客氣過份,弄得華天虹越發地過意下去。
  華天虹心中有事,本來沒有心情酬酥,但覺自己虛名在外,得武林同道敬重,理該表示謙遜,於是作勢肅客,道:“原來是趙老英雄,這裏酒菜甚佳,老英雄若不急著趕路,敢請同飲幾杯。”
  那趙震東全然是受寵若驚的樣子,怔了一怔,急聲道:“恭敬不如從命,公子請入座。”
  兩人坐了下去,早有酒保過來添置杯筷,那趙震東搶著向酒保道:“小二哥,盡快整治幾佯菜肴,那陳釀如果還有,再端一壺上來。”
  那酒保喏喏連聲,一扭屁股,匆匆往廚下奔去,華天虹聽那趙震東講話帶著濃重的山西口音,於是問道:“趙老英雄仙鄉何處?”
  趙震東臉上泛起一股頗為得意的笑容,道:“老朽也是雲中山人士。”
  華天虹急忙抱拳道:“原來是桑淬父老,晚輩失敬了。”
  趙震東急道:“豈敢,豈敢,日前聽得江湖朋友講,華公子閡第還鄉,車馬已抵洛陽,怎地……”
  華天虹容色一黯,道:“晚輩遇上了一點意外的事,還得南下一趟,老前輩是北歸故里麼?”
  趙震東道:“老朽上月離開家鄉,如今要前往曹州,公子千萬別客氣,老前輩之稱,萬不敢當。”這趙震東口才本來十分便捷,只因對華天虹特別敬重,竟然有點語無倫次,夾纏不清。
  須臾,酒保添上了酒菜,兩人相對飲了一杯,華天虹有意向他打聽,路上可曾遇見過九陰教的人,但見他也是由北而南,因之未曾開口。
  講了幾句閒話,那趙震東放下酒杯,肅然說道:“家鄉故老,聞說老夫人因力戰群邪,功力耗竭,玉躬違和,人人都很懸念,不知如今的情形怎樣?”
  華天虹斂容道:“托諸位父老之福,家母的健康日佳,武功也在恢復中。”頓了一頓,接道:“老前輩一直家居納福麼?”
  趙震東抱拳一笑,道:“不瞞公子說,老朽也是自幼兒闖蕩江湖,壯年時小有成就,在曹州掙了一爿大通漂局。仗著幾分人緣,各方朋友抬愛,生意倒也不惡。”“原來是趙老縹頭。”
  趙震東赦然笑道:“那鏢局開了幾年,雖是小康局面,對老朽這等江湖下走來講,也是差堪自喜,足慰生平了,不料北俱會一場血戰,正派俠士傷亡殆盡,那幹妖邪反而得勝,連帶也改變了咱們這批江湖小卒的命運。”
  華天虹眉頭聳動,道:“是否行鏢不能越界,又得向幫會繳納規費?”
  趙震東嘿然一笑,道:“那算小事,有的乾脆就來個徵用。那就是壓根兒沒收啦!大通鏢局便是被風雲會的賊子強占過去,老朽自量,以卵敵石,無濟於事,只好忍下這口惡氣。”
  華天虹義形於色,道:“強占大通鏢局的人是誰?建酸大會上,風雲會的人非死即傷……”
  趙震東連連搖頭,笑道:“勿須公子操心,那侵佔大通局的賊子名叫郝昆侖,他還不夠資格參加建酪大會。”呵呵一笑,接道:“但子午一戰、風雲會土崩瓦解,似郝昆侖這種留在地方的小賊,那就只有舉家逃竄的份兒,老朽隱跡在家,以打獵為車,過了十來年忍辱偷生的日子,如今可要收回產權,重理舊業了。”華天虹想到神旗幫猶在,雖有許紅玫出頭,是否真能改弦易轍,卻是難得很,新近又崛起一個九陰教,要說天下已經太平,實是言之過旱,但見那趙震東喜氣洋洋,正在高興頭上,也懶得說出喪氣的話來。
  但貝趙震東雙手捧杯,肅容說道:“華公子,非是老朽故意滔媚,您可不知有多少江湖朋友,多少升鬥小民拜之賜,托你之福,似老朽這種情形且不說他,就以這鄉鎮酒店來講,若在往日,進進出出都是幫會中的人,開口就罵,動手就打,大吃大喝一頓,抹抹嘴巴走路,高興的就扔下一塊銀子、不高興的敲詐勒索,還要弄幾個走。像這種情形,如今可沒有啦,這也就是公子……”
  華天虹臉色一紅,截口說道:“除好鋤惡,是俠義道的本職,晚輩年紀輕,武功淺,隨著一批尊長效力,不敢居功。“只怕他再講恭維的活,急忙岔開話題,問道:“這一兩日中,老嫖頭可曾見過九陰教的人?”
  趙震東微微一怔,道:“老朽聽人說過,九陰教死灰復燃了,只是未曾見過九陰教的人。”語音微頓,接道:“不過,今日辰間,老朽倒是見過一批穿杏黃衫,打扮非僧非道之人,瞧那樣子,頗似塞外魔教的人。”
  華天虹暗暗忖道:他所遇上的,定是東郭壽師徒。當下問道:“老嫖頭遇上的共是幾人?他們走哪一個方向?”
  趙震東道:“總共五人,四男一女,方向若非曹州,便是南下湖廣了。”
  華天虹濃眉一整道:“四男一女,何以不是去往曹州,便是南下湖廣?”
  趙震東放下酒杯,神色突轉凝重,道:“犬子在曹州時,曾經見過公子的風采,公子一踏入店內,他就對老朽講了,老朽一直就想將這個事奉告公於,但見……”
  華天虹瞧他囉嗦了一大套,猶未講到上題,心頭發急,截口說道:“晚輩有朋友,失陷在仇家尹中,一時傷感失態,老鏢頭萬勿見笑。”
  趙震東道:“豈敢,豈敢,公子的那位朋友,不知是男是
  華天虹忙道:“是一位姑娘,她是拙荊的至交好友,被九陰教的人擒去。”
  趙震東道:“哦!那就奇怪了。”
  華天虹心頭一動,道:“奇在何處?老鏢義所見的四男一女,那女子多大的年紀,衣著打扮怎樣?”
  趙震東不加思索,道:“那是一位美如天仙的姑娘,年紀二十不到,衣著打扮與那四個男子一樣,也是杏黃衫,薄底皂靴,高胸白腰。勒一根黃績腰帶。”微微一頓,接道:“非是老朽誇張,那姑娘實在美極,老朽簡直不能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美艷的女子。”
  華大虹霍然一驚,心中暗暗叫道:難道是君儀?
  趙震東見他突然間臉色蒼白,血色盡失,不禁大為耽心,極為關切的道:“華公子,你……”
  華天虹定一定神,急道:“老鏢頭快一點講,晚輩趕著救人,須得早一點上路。”
  趙震東道:“老朽遵命。”想了一想,始才說道:“昨日夜間,咱們宿在許家集的客棧中,質問起床,聞得院子中人聲嘈雜,老朽推開窗門一瞧,發覺那四男一女正要離去,那女子吵吵嚷嚷,賴著不走,定要騎馬,不肯步行,老朽瞧著也未在意。那知那美艷女子突然嚷道……”說到此處,修地頓住。
  華天虹心頭大急,道:“那姑娘怎樣講?”
  趙震東朝四下掃視了片刻,壓低聲音道:“那姑娘嚷道:從這裏到九曲五六千里,我走不動,要掘寶貝你們去,我不想發財,也不想……”
  華天虹道:“也不想怎樣?”
  趙震東道:“那姑娘就只講到這裏,為首的那個老叟趕了過去,笑著罵道:你這妮子瘋啦!咱們到曹州,誰到什麼九曲十曲,那姑娘尖著嗓子叫道:到曹州你們都是死!就只講了這麼一句,就被那老叟拉著手腕走了。”
  華天虹似乎有一肚皮苦水,卻是吐不出來,皺著眉頭,喃喃自語道:“九曲……掘寶……曹州……”
  趙震東插口道:“依老朽判斷,那姑娘說的九曲是真,那老曳說的曹州是假,可惜那幾個腳程很快,老朽等出門上路,已經失了他們的蹤跡。”
  華天虹戚然道:“老鏢頭聽來,那姑娘講話是何處口音?除了老鏢頭,這裏可有旁人見著那姑娘的面貌?”
  趙震東道:“那姑娘口音很雜,大體上是豫陝交界的口音,當時天還未亮,老朽起身特別早,旁的人聞得那姑娘的吵嚷聲起床察看時,他們已出門走了。”
  華天虹暗暗忖道:定是君儀無疑,這……
  忽聽一陣驚哦之聲,一個紫衣少女奔入店內,撲到華天虹桌旁,仆地大哭道:“公子爺,小姐性命難保,你快設法救她
  華天虹忽然感到心頭作痛,急忙提起一口真氣,在胸口轉了一轉,道:“紫玉起來,我已知道此事,如今就要趕去。”
  原來這紫衣少女正是玉鼎夫人的心腹婢女方紫玉,她往復奔馳了一日一夜,這時鬢發散亂,遍身已為汗水濕透,模樣甚為狼狽,懷中卻還抱著那異獸雪兒,雪兒似已負傷,神情極為萎頓;這通靈異獸知道主人有難,又知華天虹是主人最為親密之人,那一對神采渙散的朱睛中,充滿了哀祈之色,牢牢地望著華天虹,口中發出一陣陣嗚咽之聲
  方紫玉站起來,哭道:“公子爺,快走啊!小姐正受‘陰火煉魂,之刑,那刑罰殘酷得很。”
  華天虹熱血上湧,喝道:“人在哪里?”
  方紫玉垂淚道:“在曹州。”
  華天虹鋼牙一挫,道:“路遠,一時半刻趕不到,你快吃飯。”伸手抱過了雪兒。
  方紫玉坐到桌旁,端起飯碗,卻是珠淚漣漣,食難下嚥,搖頭道:“婢子吃不下。”
  華天虹道:“勉強吃一點,我先上路,你隨後趕來。”端起酒杯,喂那雪兒飲酒。
  方紫玉噙著眼淚吃飯,一面說道:“雪兒被教主的‘幽青掌,力震傷了內腑,看這樣子,它也活不成了。”
  華天虹臉色鐵一般青,沉聲道:“不要緊,我救得活它。”
  那雪兒內傷極重,對酒也失了胃口。華天虹當即摸出一塊碎銀,放在桌上當作酒飯錢,那趙震東連忙搶著付賬。華天虹哪有心情客氣,起身離座,與趙震東打個招呼,說了一聲“曹州見”,閃出店門,抱著雪兒疾行而去。
  他早已想過,白君儀顯然已出了岔子,其處境之險,不在玉鼎夫人之下,但想她上有父母,中有姐妹,而且貴為神旗幫主之女,玉鼎夫人卻是身世淒涼,除了一個婢子,一頭雪狸,再無別的親人,兩相比較,決定忍起心腸,撇下白君儀的事不管,先以全力去救玉鼎夫人。
  那異獸雪狸深懂人意,而且善於搏鬥,足抵一個一流高手,華天虹昔日在曹州聚英酒樓,初會風雲會的椿元極,一戰成名,就曾得這雪兒之助,對這通靈動物早有情感,這時將它抱在懷內,一掌覆在它的背上,出了鎮口,立即將一股悠悠綿綿的內力透入它的體內,為它治療傷勢。
  他一面施展輕功趕路,一面以真力為雪兒療傷,自午未至西初,兩三個時辰未曾歇息,直到那雪兒傷勢痊癒了六七成,自行掙脫手掌,始才停手。
  一人一獸在途中進了一頓飲食,繼續踏月趕路。直到二更時分,始才趕到曹州,方至城內,迎面遇上了敖三,華天虹立即問道:“白夫人何在?”
  敖三道:“主母是傍晚到的,如今在分堂內,因恐公子孤身涉險,特命小人前來迎駕。”一望他臂中抱的雪兒,接道:“二小姐未曾與公子一道?”
  華天虹沉聲道:“出了岔子,我未曾遇上她,快領我去見你家主母。”
  敖三大驚失色,一聲不響,扭頭疾奔而去。
  須臾,兩人來至神旗幫曹州分堂,敖三領著華天虹直趨內宅,許紅玫聞得步履聲響,迎出廳門,道:“天虹,君儀呢?“
  華天虹搶上一步,就階前拜倒,俯首道:“君儀大概是遇上了東郭壽,被他們挾持而去,晚輩本該向湖廣追趕……”
  許紅玫先是一驚,隨即鎮定下來,移步上前,伸手攙扶起華天虹,藹然說道:“以情理而論,你應該先來曹州,這事並未做錯。”說罷吩咐備酒。
  華天虹久知她賢良公正.但覺沒有適當的話好講.只得無限感激地望她一眼,轉身與白素儀見禮,道:“姐姐,彭大哥呢?”
  白素儀道:“在廳內,你想必累了,裏面坐。”
  二人進入廳內.只見彭拜身上裹滿了紗布。以手抱頭,悶坐一隅,一付痛心疾首的模洋。三人進來,他頭也不抬。
  華天虹走到他身旁,道:“大哥,你傷勢怎樣?”
  彭拜搖了搖頭,依舊是一聲不響。
  許紅攻微微一笑,道,“這孩子.他定要單獨去與九陰教主拼命,我偏偏不許他去。”
  華天虹暗暗歎息一聲,知道她外表雖然鎮靜,其實心懸愛女的安危,憂急之情,不難想見。當下退到一旁坐定,就待將路上所聞之事講出。
  適在此時,兩名婢女走進廳來。手中捧首面盆和茶點。
  許紅玫將手一擺,道:“先洗臉,進點飲食,有話慢慢地講。”
  華天虹聞言,只好過去洗面,胡亂吃了幾塊點心,酒席卻已擺好.許紅玫自往上座坐下,彭拜和華天虹坐在兩側,白素儀下首打橫。
  許紅攻修道十餘年,那從容鎮靜的功夫,自非一般人可比,華天虹心懸兩端,如何按捺得住?因在白氏母女面前,白君儀的事尚未提到,不便談及玉鼎夫人之事,故爾酒過一巡,立即將路上所聞,趙震東所講之著,一字不漏地敘說了一遍。
  許紅玫聽罷之後,皺眉沉思了半晌,道:“那四另一女。男的是東郭壽和穀世表師徒,女的是君儀那丫頭,這一點決無疑義。”
  華天虹憂形於色,道:“晚輩想請伯母帶著人連夜追趕,如果追到了東郭壽,設法與曹州分堂取個聯絡,晚輩這裏事情一了,立即趕來接應。”
  白素儀戚然道:“娘,那師徒幾人都不是好人,妹妹落在他們手內太危險,華大哥這主意不錯,咱們還是立即動身的好。”
  許紅玫淡淡一笑,道:“追人要有一個方向,方向不明,怎能貿然追去?”
  華大虹道:“依晚輩猜想,君儀吵吵嚷嚷,乃是故意要驚動客棧中的人,她說彼等要到九曲掘寶,必是故意洩漏行蹤,希望這消息傳到咱們耳內。”
  彭拜道:“對!情形定是如此。嘿嘿!也虧得她想得出這妙策,旁的不說,單憑掘寶二字,就足以使這消息很快地傳遍江湖了。”
  白素儀愁容滿面道:“娘,她說的九曲,該是溶江西邊那九曲山麼?”
  許紅玫點頭道:“大江南北,地名叫做九曲的有幾個,但說高中原五六千里,那就只有溶江的九曲山了。”
  華天虹愁眉不展,道:“伯母和大姐一向是隱居在梵淨山麼?”
  許紅玫輕輕歎息一聲,點了點頭,道:“這兩處都是名山,同在西南,相去不遠。”頓了一頓,接道:“我有點懷疑,荊湖南北路是神旗幫的勢力,他們的衣著打扮又極為扎眼,不知他們如何走法?”
  眾人齊齊一怔,覺得這看法甚為有理,白素儀突然叫道:
  “有了。”起身離座,匆匆向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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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九章 吉凶難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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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素儀走入內室,須臾疾步走出,手中端著一個朱漆托盤,盤上覆著一塊潔淨的黃絞,黃絞上排列著一付卜卦用的器皿。
  彭拜酒杯一頓,叫道:“是啊!伯母是修道人,卜卦、算命,自必有些本事。”
  白素儀移開杯筷”將托盤端放於母親面前,道:“疑則卜,請娘卜一卦,問一問妹妹的吉凶。”
  許紅玫笑道:“人說紅顏薄命,君儀雖有幾分美色,卻非紅顏之屬,也不是夭折之相,不必蔔了。”
  白素儀愁容滿面,央求道:“趨吉避凶,人情之常,事關妹妹的安危,娘還是勞動一下吧!”
  許紅玫含笑道:“洩漏天機,易招鬼神之忌。這樣吧!我以一卦為限,君儀的事暫時擱置一邊,咱們替玉鼎夫人問一問休咎。”
  華天虹聞說以一卦為限,不禁歎息一聲,暗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都是我惹出的事。“
  付念中,戚然問道:“伯母,九陰教主如今在哪里?”
  許紅玫道:“通天教的道觀,全部被九陰教占了,據手下人稟報,九陰教主和他手下的一批高手,如今都在城東的一元觀內,王鼎夫人也被囚禁在觀內。”
  華天虹沉重地歎息一聲,道:“九陰教主處置顧駕音,名義是懲治叛徒,實際卻是與晚輩為難。”
  許紅玫道:“若是如此,一時半刻,不會傷害顧騖音的性命,你歇息一晚,養足了體力,再設法救人。”
  華天虹點頭道:一此事由晚輩獨自料理,君儀身在險中,伯母還是卜一蔔她的行蹤,早點設法營救。”
  許紅玫想了一想,道:“如此也好。”
  當下洗淨了手,端起龜甲,開始卜卦。
  華天虹武功雖然高強,對天文地理,醫蔔星相雜學卻是外行,彭拜也是一竅不通,兩人靜坐一旁,看著許紅玫問蔔。
  許紅玫蔔了一卦,按著易理默默推詳,突然臉色一變,道:“奇了!“
  白素儀驚道:“卦象怎樣?妹妹有凶險麼?”
  許紅玫道:“怪!依卦象看去,君儀此刻應在本地。”
  頓了一頓,搖頭笑道:“術有時盡;數有時窮,我的卦也許不靈。”
  華天虹離座而起,道:“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此事怠慢不得,伯母安歇,晚輩先在城中搜索一遍。”躬身一禮,就待行去。
  許紅玫暗暗忖道:“看他愁緒隱隱,憂形於色,對君儀倒也有情。”
  但聽彭拜叫道:“我與大妹子一道,咱們查客棧。”
  許紅玫霍然起立,道:“都隨著我吧,素儀傳敖三。”
  敖三應聲走入廳內,道:“小人在此。”
  許紅攻道:“通知眾位護法,議事堂待命。”
  敖三恭諾一聲,疾步奔去,許紅玫轉臉一望華天虹腰際,道:“你的玄鐵劍呢?”
  華天虹忙道:“鐵劍已毀.《劍經》在晚輩身上。”
  許紅玫眉尖聳動,道:“可喜可賀!”
  語音微頓,肅然道:“倘若九陰教主逼迫你以《劍經》換取顧彎音一命,你將如何?”
  華天虹聞言一怔:道:“晚輩須得從長考慮。”
  彭拜道:“此事沒有考慮的餘地。大丈大不能受恩不報,死了頤鴛音,你練《劍經》,殺九陰教主替她報仇,我虧欠的人情無以為報.乾脆自刎以謝《劍經》卻是絕不能落在九陰教主手上。”
  華天虹道:“事事根由,大哥雖得一莖靈芝救命,但系得自小弟手中,與顧肖音無涉,談不到以死相謝。”
  許紅玫道:“聽君儀講。她被丙靈子擒往時,你曾以玄鐵劍相贖。事以過去.我也不便說你做得不對,但《劍經》是劍學寶庫。重寶秘笈。關系武林機運,你多加考慮就是。”
  華天虹娓娓道:“多謝伯母指示。”
  白素儀道:“華大哥的鐵劍毀了,可要另找一件兵器?”
  華天虹急忙道:“若有長劍,就請賜給小弟一柄。”
  白素儀聞言,奔入室內取來一柄精鋼長劍,華天虹接過佩好,抱起雪狸,隨同眾人走向大堂。
  許紅玫帶出來的十餘名護法、香主,已在堂前待命,許紅玫檢點過人數,立即率眾出發。
  出了曹州分堂,許紅玫率先疾行,直向南門奔去、
  此時天未破曉,大街上尚無行人,許紅玫似是胸有成竹,領頭疾奔,毫不猶豫。須臾來全南門,雙足一頓,飛身躍上了城頭。
  華天虹心頭一動,暗暗忖道:“蔔以決疑,難道如此之准。”
  忖念中,人也跟著躍到了城上,但見許紅玫雙目之內神光如電,凝觀看東南方一瞬不瞬,華人虹也跟著望了過去,曉色朦朧上,曠野寂寂,卻是一無所見。
  敖三隨後躍到,望了一眼,道:“啟稟主母,那地方紅光上釬,像是剛剛被過火災。”
  許紅玫聞言,將手一揮,喝道:“走!”縱身一躍,當先奔去。
  其餘的人剛剛趕到,睹狀之下,紛紛朝城外躍去,爭先恐後,士氣極為高昂。
  那微微泛起紅光之處是一座村莊,離城約有五六裏路,這點路程自然不在眾人心上,個須片刻,眾人已奔入村裏。
  這村莊約有三十餘廣人家,都是磚牆瓦屋,莊內剛剛失火,焚毀了一棟房屋。此時餘燼未熄,村中的人聚在火場四周,尚未散去,本是你言我語.一片嘈雜。忽見大批江湖人物擁到,頓時鴉雀無聲,肅靜下來。
  許紅玫目光,一掃,轉向一個五旬左右、員外裝束之人,打個問訊,道:“老員外請了,貧道許紅玫有禮。”
  那人見這批江湖人物的首領是個美貌的中年道姑,臉上驚悸之色稍褪,聽得“許紅玫”三字,神色陡然一變,半晌無語。
  許紅玫莞爾一笑,道:“老員外貴姓?”
  那人匆匆走上幾步,惶然拱手道:“草民劉子清。”
  許紅玫道:“原來是劉員外。這被災的房屋,可是員外的家宅?”
  劉子清連連點頭,應了一個“是”字,他身後環繞著一群婦孺,地上散著箱籠雜物,一望而知乃是這火災的苦主。
  許紅玫道:“劉員外新遭祝融之災,咱們本來不該打擾,只是有一點意外之事須要查訪,不得不打擾員外。”
  劉子清忙道:“哪里,哪里,道長有話只管詢問。”
  許紅玫道:“請問老員外,這場火是因自家不慎,或是仇家所為?”
  劉子清道:“是家人不慎,燭火引起,草民沒有仇人,這場火雖然毀了祖宅,幸喜尚未傷人。”言外之意,是不幸中的大幸。
  眾人聽說這火是自家不慎而起,並非有人尋仇縱火,以為許紅玫定當離去,那知許紅玫朝著敖三等將手一揮,道:“四下瞧瞧,看有無線索可尋葉
  敖三等聞言,立即分頭查看,有的人繞向莊後,有的人退出莊外,行動如風,秩序井然。
  但聽許紅玫道:“劉員外背挺腰直,神凝氣清,想來也是武林中人?”
  劉子清惶然道:“小民少時練過幾天莊稼把式,旨在強筋健骨,實在不敢以武林人物自居。”
  許紅玫微微一笑,道:“劉員外識得我等的來歷麼?”
  劉子清不勝惶恐地道:“小民料想道長等都是神旗幫的英雄。”
  頓了一切,接道:“曹州人無有不知江湖事的,小民雖不出外走動,倒也時常聽人談難,是以猜得出道長與眾位英雄的來歷。”
  許紅玫黛眉一皺,轉身朝著華天虹低聲就道:“咱們身負惡名,這位員外意存戒懼,雖有隱情,卻不願意吐露,這卻如何是好?”
  華天虹惑然道:“晚輩江湖經歷太差,看不出那位員外有何隱情。”
  彭拜道:“大妹子性情溫和,讓她過去問問。”
  白素儀望了母親一眼;移步走到劉子清面前,檢襖一禮,道:“老員外,小女子有個孿生妹妹落在仇家手中,咱們要追查她的下落,老員外要是知道什麼線索,就請賜告,咱們感激不盡。”
  此時天光漸亮,那劉子清聞言,朝白素儀仔細端詳一眼,突然大吃一驚,退了一步,搖手道:“姑娘不要見疑,老朽不是江湖中人,不知令妹的下落,心中亦無隱情。”
  白素儀轉面望著母親,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此時連華天虹也看得出來,劉子清家中失火,內情必不簡單,只是他諱莫如深,隻字不吐,許紅玫與華天虹都不是用強之人,誰也無法可想。
  須臾,派往四處搜索之人紛紛轉來,都未發現可疑之處,敖三回至近處,忽然又向側面一株老榆樹奔去,轉至樹後一望,脫口叫道:“華公子!”
  華天虹微微一驚,疾步走了過去,其餘的人紛紛跟去,連那劉子清也跟隨在後。
  那老榆樹粗約一圍,枝葉十分密茂,斜對著被焚的劉家,約有四五丈遠,那樹幹的背面,樹皮新被剝去了一塊,有人以金鋼指一類的武功,在光禿的樹幹上留下了一行字跡,寫著:“字諭華天虹.速至九曲。快!”
  那最一個“快”個寫得極為潦草,下麵卻畫了一個圖記。寥寥兩筆,一個圓圈帶一條尾巴,看去像一個蝌蚪。
  旁人識不得這圖記.彭拜一見之下,頓時叫道:“這是朱師伯的蒲扇。”
  華天虹聞言,再看一眼,果然像一柄蒲扇,當下朝著許紅玫道:“伯母,這是逍逐仙朱老前輩留的字,只怕與君儀之事有關。”
  白素儀伸手在字旁一摸,道:“這上面還是潮濕的,想必時間不久。”
  許紅玫轉臉朝劉子清道:“劉員外,咱們對你毫無惡意,你若知小女的行蹤。便請告訴,貧道必有報答。”
  劉子清欠身道:“小民實是無可奉告。”
  神旗幫的屬下聞言.一個個都是怒形於色。只是素知這位幫主夫人為人正直,誰也不敢露出野性,僅只暗暗朝著劉子清瞪眼.卻是無人發作。
  劉於清惶惶不安,似是十分為難,不時瞥上華天虹一眼,頗有求援之意。
  華天虹心頭大疑,拱了拱手,道:“在下華大虹,老員外可有指教?”
  劉子清急忙還禮,道:“久聞華大俠腰懸一柄黑色巨劍,怎地……”
  華天虹朗聲一笑,道:“在下的麼鐵劍因故毀了,身邊這長劍是剛剛佩上的。”
  劉子清連連點頭道:“老朽確實無可奉告,”
  語音微頓,接道:“華大俠是天下同欽的英雄,若有足以奉告之事,老朽是萬萬不敢隱瞞的。”
  華天虹赫然一笑,道:“在下年輕,不敢當老員外如此抬愛。”
  許紅玫暗暗想道:“這老兒鬼得很,是個角色。”沉吟半晌,道:“天虹,你打算怎樣?”
  華天虹歉然道:“晚輩既然到了曹州,若將顧駕音的事置之不理,良心上說不過去……”
  許紅玫截口道:“好,我帶人先追下去,你這邊的事一了,立即兼程趕來。”
  華天虹躬身道:“晚輩遵命。”
  許紅玫口齒啟動,欲言又止,終於率頌眾人往南方追去,將華天虹一人留在當地。
  華天虹暗暗歎息一聲,心頭育一種落寞之感,抬手在樹幹上一拂,將逍遙仙朱侗的留言抹去。見那劉子清並無話講,只得將手一拱,道聲打擾,帶著雪兒轉回城內。
  回到城中,決心夜間去探一元觀,設法搭救顧鴛音,於是投了客店,蒙頭大睡。
  午後醒來,以內力替那雪兒療過了傷,一人一獸,在房中進過飲食,雪兒蛤伏在榻上打盹,華天虹愁緒紊懷,百無聊賴,取出了懷中的《劍經》,坐在桌前觀看。
  那《劍經》劈頭第一句是“劍之為物”,如何如何,竟與一般的劍譜不同,一般的劍譜講的是某一套劍法,重點在於特定的招式,這《劍經》卻是泛論劍學,雖有百餘個圖像,卻只是示範性質,推衍之繁複,真正的變化無窮,其精髓之處,卻在於理論的闡釋。
  如此一部《劍經》,學習之人,自然須有極高的悟性。不過,任他一等一的天質,也無法於短時間內參透這一卷秘友的妙諦。
  華天虹浸沉在這一卷頗為深奧的經籍中,不知不覺,天已黑暗下來,一加檢視,能悟透的不及什一,懂是懂了,卻不知那深逢精細的劍學意旨,在臨敵動手之際,究竟能有多大的益處。
  收起《劍經》,喚店夥送來油燈,准備飲食,那雪兒蹲在榻上,兩只朱睛神光煙烙,業已恢復了往日的神采。華天虹望了一望,不禁莞爾一笑,暗想只有這雪兒才當得起“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八字,無怪動起武來那麼厲害,當下伸出雙手,撮口一噓。
  那雪兒身形一縱,閃電般地躍到了華天虹手上,華天虹細一檢視,知道其內傷業已痊癒,心頭暗暗欣慰,將它放在桌上,一同進食。
  這一人一獸,彼此間已建立起感情,飲食之際,你顧我盼,十分親切,華天虹覺得雪兒善解人意,極為乖巧,心中不禁惦念起玉鼎夫人,不時地歎息一聲。
  忽然聽得步履之聲,隔壁房間的屋門打開,店夥招呼客人進房,聽那語聲,是兩人落店,同住一個房間。
  那二人中氣充沛,進話的聲音十分宏亮,說話中不時帶些江湖切口和隱語,華天虹知道兩人是黑道中人,卻也未曾在意。
  過了片刻,那兩人也在房中飲酒用飯,忽聽那較為年青的聲音道:“洪九哥,這隱密到底是誰洩漏出來?”
  那姓洪的聲音較為蒼勁,說話的口氣也有點老氣橫秋。只聽他緩級說道:“不管消息來自何人,咱們奉命行事就是了。”
  先前講話那人似是酒杯一頓,沉聲道:“唉!兄弟就怕空勞往返,再鬧一個灰頭土臉……”
  那姓洪的冷冷道:“隔牆有耳,你最好別提正事,哼!你若不想翻身出頭,只管回你老家享福,懷抱子,足蹬妻,逍遙自在,誰為管你?”
  只聽另外那一個冷冷一笑,道:“笑話,我章進也不是貪生怕死之徒,只是覺得對頭的武功太高,風雲會已是雞零狗碎。憑咱們幾個殘兵敗將,勢難與對頭抗衡,送命事小,就怕讓人笑話。”
  華天虹暗暗忖道:“原來是風雲會的餘黨,但不知他們又有什麼正事?”
  只聽那姓洪的低聲說道:“這是咱們兄弟唯一的翻身機會,火中取栗,拼了老命也得爭上一爭。”
  那姓章名進之人低聲道:“聽說大對頭奉母回籍,到了洛陽,忽又折返,日前在豫南出現……”
  兩人愈講聲音愈低,華天虹急忙摒息靜氣,功聚雙耳,凝神聽去。
  但聞那姓洪的悄聲道:“你根本就想左了,大對頭武功雖高,貪心卻小,而且他自負俠義,做事須得講道理,似眼前這事,最可慮的不是他、而是九陰教那婆娘和神旗幫的白老兒……”
  那章進道:“總當家的命我等趕到金陵取齊,難道是先奔福建武夷?”
  只聽那姓洪的冷冷說道:“非也,總當家的命大夥繞道東南,只是防著驚動了神旗幫的人,其實九曲二字,作為地名解釋,應是隴西的巴戎縣,作為河道名稱,便在江蘇丹陽附近,當作池名解釋,那就在江寧縣東北,那是梁朝昭明太子以人工開鑿的一個池塘,若說九曲山麼,那可就多啦!”
  那章進道:“小弟孤陋寡聞,就知道河南把水縣那一座九曲山,九哥談談,還有哪幾座山名叫九曲的?”
  那姓洪的聲音漸響,道:“四川昭化縣以西,有山名為九曲,記縣那九曲山不講,廣西三江縣以北,也有一座九曲山,那九曲山山勢九折,其高萬仍,怪石嶺岩,中流一水,碧練千尺,那才是真正的九曲山,至於福建的武夷山,山形也是九曲,山中有水,水隨山曲,稱為天下勝景,有個學究朱烹,做過一首九曲詩描繪那裏的美景,其實那山水卻無九曲之名。”
  那章進道:“如此講來、咱們是到西南那九曲山了?”
  姓洪的未曾講話,想是點了點頭,但聽那章進說道:“原來九哥足跡遍天下,見聞如此廣博,多年兄弟,小弟倒是失敬了。”
  那姓洪的淡淡說道:“我也是聽總當家講的。”
  那章進道:“哦!不過,雖是聽來的,也算見聞之一。”
  華天虹暗暗一笑,聽那二人下面講的都是不關重要的話,於是佩上長劍,抱起雪兒,悄然出房,離了客店。
  此時華燈初上,街上甚為熱鬧,華天虹緩緩而行,須臾來至一元觀附近,遠遠望去,兩扇殺漆大門虛掩,看去已不像是道觀,內中卻是燈火通明。顯見得住的人不在少數。
  華天虹遠遠望了片刻,閃進一條窄巷,繞向道觀的後院。
  那後院有一座高樓,樓高四層,修建得十分宏偉,原是一元觀的重地,當日玉鼎夫人宴請華天虹,就在高樓的最上一層。
  華天虹暗自思忖,九陰教主若在觀內,定然住在那座樓內,玉鼎夫人若是未死,囚在何處,卻是難以料斷。
  倏地,兩條人影飄然掠到,這二人輕功俱臻上乘,且都爐火純青,行動之際,恍若一縷輕煙,輕靈飄逸,不帶半絲火氣。
  華天虹先是一驚,凝神一望,認出了那兩人是准,不禁大喜過望,急施千里傳音之術叫道:“司馬叔父!”
  原來前面一人一領青衫,腰懸寶劍,正是九命劍客司馬長青,後面一個披發頭陀,面色如玉,須發賽雪,束發銀箍,身著月白僧袍,手提爛銀月牙鏟,正是慈雲大師。
  司馬長青正待騰身而起,躍進觀內,聞得呼喚,連忙剎住腳步,返身奔來。
  華天虹迎上數步,欲待拜見,慈雲大師電閃而到,一把扶。住,藹然笑道:“好孩子,你到了多久?”
  華天虹道:“晚輩是昨日半夜到的;剛剛才來此處,大師與司馬叔父到此何事?”
  九命劍客司馬長青道:“我與大師玩過泰山回來,路上聞得人言,九陰教主北上洛陽,擒了教下叛徒玉鼎夫人,我前次重傷殆危,虧得那幾滴芝液救回一命,飲水思源,也算受過顧騖音的好處,因之追趕下來,希望將人救下。”
  華天虹暗想,顧騖音的一株靈芝,自己服用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救了司馬長青、秦玉龍和彭拜三人的性命,以顧騖音在江湖上的聲名,以司馬長青疾惡如仇的個性,今日九命劍客搭救玉鼎夫人,也算得造化弄人,天下事難以逆料了。
  慈雲大師見華天虹容色黯淡,憂思隱隱,心頭大為憐惜,道:“孩子不要發愁,我與你司馬叔父本來也是束手無策,如今加上了你,救人已是大有希望,我們商議,立即著手進行。”
  要知華天虹雖然名滿天下,身材魁梧,人又老成,言談舉止、顯得沉穩練達,但實際年齡不過一十九歲,比之秦豌鳳和白君儀還要小一點,他聰明而不失敦厚,淳樸而不流於呆笨,對於長輩謙恭有禮,卻是出乎自然,毫無做作,因之俠義道中長一輩的人,無不鐘愛有加,將他視同拱壁,只是有的人將情感表露於外,有的人卻情感深藏內心,難得表露而已。司馬長青伸手一指觀中的高樓,道:“傍晚時分,我潛入觀內,抓了一個通天教的小道,那小道被迫當差,伺候九陰教的人,據他說來,九陰教主住在這高樓的第三層,顧駕音被囚在最上一層,正受一種‘陰火煉魂’的慘刑,究竟如何慘法,他未曾目睹,說不出來,但知顧駕音確實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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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陰火煉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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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天虹歎道:“九陰教主取顧騖音的性命易如反掌,其所以遲遲不下手,故意加以折磨,正是以此為餌,等候晚輩入伏。”
  司馬長青雙眉一剔,道:“所為何來?”
  華天虹道:“那九陰教主將小侄視為眼中釘,認我是她獨霸天下的障礙,直欲除之而後快,小侄與她交手過一兩次,未曾分出勝負,她忌恨之心因之愈甚。”
  當下將最近發生的事,擇要說了一些。慈雲大師與司馬長青聞說他得了《劍經》,同都感到慶幸,聽得東郭壽忽人中原和九曲山掘寶之事,兩人又齊齊怔住。
  慈雲大師長長歎息一聲,道:“我雖是早已看出江湖紛爭並未了結,卻未料到情勢演變得如此快速。照這情形看來,九陰教主固是野心勃勃,那東郭壽也居心叵測,風雲會和通天教的殘餘再不甘於寂寞,未來的這場殺劫,比之北俱會和建釀大會,血腥氣味怕是更要濃重了。”
  司馬長青冷冷一笑,道:“大規模械鬥成了習慣,一般人都抱著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的心理,人心不古,是這紛爭擾攘的根本原因,若想武林形態回復到五十年前那樣,練武的人愛面於,講身份,著重單打獨牛,勝者為強,敗者服輸,對以多勝少引以為恥.那卻只有一個辦法了。”
  華天虹雙眉一軒,道:“叔父說的是什麼辦法?”
  司馬長青道:“哼!什麼辦法,那就是將當今一代的邪惡之徒斬盡殺絕,殺得一個不剩。”
  慈雲大師道:“阿彌陀佛,天地間正氣長存,戾氣也萬難化淨,縱然殺光了當今一代的惡人,下一代仍有罪人產生,司馬老弟說的是激憤之辭。這不是辦法,天虹莫要當真。”
  司馬長青冷笑道:“大師差矣,若能殺光眼前這批賊胚,下一代縱有惡入,惡性也必定輕微得多了。”
  慈雲大師道:“上蒼有好生之德,以殺止殺,乃偏激之論,不足為訓,天虹切莫聽信。”
  華天虹微微一歎,眼看司馬長青神色不服,大有爭辯到底之意,急忙插口道:“大師說的是天經地義之論,司馬叔父的話是針對時弊,有感而發,兩位說的都有道理……”說到此處,倏然頓住。
  慈雲大師道:“不錯,當務之急。卻是救人,依你之見,如何著手?”
  華天虹想了一想,道:“顧駕音被囚在第四層樓,九陰教主在三樓坐鎮,依晚輩衡量,若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救出,那是定然辦不到的。”
  慈雲大師點頭道:“話是不錯,但不能暗救,豈不只有明搶?”
  華天虹戚然道:“晚輩想來,合咱們三人之力,九陰教的高手縱然聚集一堂,咱們殺得進去,殺得出來,但說救下顧駕音,帶著她殺出重圍,那卻是萬難辦到。”
  慈雲大師道:“是啊!九陰教主不得已時,尚可臨時取顧鴛音的性命。這本是一個難題,人是勢在必救,你看怎樣辦吧?”
  華天虹歎一口氣,轉臉朝司馬長青望去。
  司馬長青搖頭道:“我想了半日,始終想不出善策,一怒之下,決定就這樣闖去,救得人便救,否則的話,索性惡鬥一場,好壞教那九陰教主吃我一劍。這辦法只能泄忿,想到救不出人,卻還連累慈雲大師無謂地拼命。”
  慈雲大師微微一笑,道:“老衲雖然不喜殺生,卻不畏刀避劍,動手過招,倒也樂意。”
  華天虹沉吟半晌,道:“晚輩想出一個簡單法子,咱們三人分作兩起,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姑且一試,以盡心力。”
  司馬長青沉聲道:“行!這是唯一略有希望的辦法。我與慈雲大師硬闖,盡可能纏住敵方首要之人,你伺機潛上頂層救人。”
  慈雲大師含笑道:“萬一你救著了人,立即向外闖,別管我與你司馬叔父怎樣。”
  司馬長青外號“九命劍客”,性子激烈,勇猛過人,雖刀山劍樹亦不放在眼內,一見計議已定,頓時飄身一躍,入了一元觀的後院。
  慈雲大師見了,朝華天虹匆匆吩咐了一聲“小心”,跟著也翻過了院牆。
  華天虹急忙掠至圍牆之下,雙肩一晃,貼著牆面飄入了院內。
  他負責潛入救人,因之行動特別小心,像這樣身子貼在牆上,由牆這面飄到牆那面,又無絲毫風響,縱然近處有人,也是難以發覺。
  這牆後是座花園,樹木花草,假山水池,星羅棋布,花園過去是座拱門,拱門之外就是那高樓。華天虹躍過圍牆,司馬長青與慈雲大師業已掠出拱門,華天虹匆匆閃到拱門之後,注視著司馬長青與慈雲大師的行動。
  此時上有明月,下有燈光,那高樓四周又無屏障,司馬長青與慈雲大師雖然都是一流高手,出得拱門,依然被把守在樓前之人發覺。
  只聽一個粗重的嗓聲喝道:“什麼人?”
  司馬長青冷冷說道:“慈雲大師與司馬長青,要見你家教主。”
  言猶未了,人已沖天而起,直向三樓躍去。
  輕功造詣達到直上三樓之人,方今天下,屈指可數。那把守在三樓回廊上的兩人乍見強敵,同是心神一凜,二人齊聲暴喝,閃電般地撲了過來。
  司馬長青一鶴沖天,其疾如箭,話未講完,一足已經踏上欄杆,寶劍業已掣在手中。
  那二人雙雙撲到,只聽勁風震耳,一柄鎮鐵短乾和一支又細又長的點穴鐵筆,同時襲了過來。
  但聞司馬長青冷冰冰說道:“擋我者死!”寶劍電閃,依然反擊過去。
  九陰教下這兩個職司守望之人,乃是幽冥殿下的高手。單瞧二人所用的奇門兵器和那出手的一招,任何人也該心生警惕,偏偏遇是九命劍客,不論是大敵小敵。一概是全力拼命,那心辣手狠、鋒芒畢露之勢、任何人見了都得蹙上眉頭。
  那兩人一招攻出,眼看司馬長青用的兵刃,想他必然仗著利楞硬接硬架,哪知他劍掣銀星,硬邦邦地反擊過來。如此拼鬥,爭的就是一線快捷,那兩人看看兵器將要擊在敵人身上,忽覺驚芒耀眼,回招救急。
  這一劍乃是司馬長青畢生功力所聚,一劍襲兩人,根本就無先後之分。那使擯鐵短戟之人回戟一格,只聽“嗆!”的一聲,兵器已被削斷,那使點穴筆之人一筆紮向司馬長青的小腿,知被司馬長青就勢一踢,踢出了一丈開外。”
  九陰教主的部署,全是針對華天虹而設,也只有遇上司馬長青這種拼命三郎,才能在一招之下擊敗這兩個對手。這乃是一句話的工夫,司馬長青身子一沉,已是踏上回廊。
  但聽一個冷冰冰的女子聲音道:“好橫的人!”
  聲到人到,一縷尖厲的劍氣,倏的襲近了司馬長青“期門”穴前。
  司馬長青冷汗一炸,寶劍一揮,一招“回風舞柳”,疾地反襲過去,性命關頭,依然不退。
  只聽嗖的一聲,慈雲大師手提月牙鏟,翩然飛上了回廊。
  霎時間,火把高燒,亮若白晝,回廊兩端湧出了數十名男女,樓門開處,九陰教主手扶鬼頭杖,緩步踱了出來。
  司馬長青業已看清,接住自己搏鬥之人,是個長發披肩,身材苗條的玄衣女子,認得她是九陰教的幽冥殿主,同時也認出她手中那柄寶劍,乃是通天教的鎮教之寶峪龍寶劍。
  此時,兩人已疾快地鬥了二十余招,司馬長青不過三十多歲,那幽冥殿主,實際年紀也不過三十歲,兩人的形貌都很清秀,使的又都是神物利器,照理來說,原該打得輕靈妙曼,令觀戰之人賞心悅目,叵奈司馬氏青是天生的手很,只一出招,就想傷人,迫得幽冥殿主也是辣手連綿,戰況猛惡之極。
  九陰教主凝神觀戰,兩條眉毛鬥在一起,成了一個“一”字,看到此處,倏地高聲說道:“這司馬長青是有名的亡命之徒,慣于撒潑使賴……”
  司馬氏青怒喝道:“你上來!”
  九陰教主縱聲一笑,道:“你不是老身的對手,華天虹業已潛入樓上,老身在這裏等他下來。”
  司馬長青凜然一驚,料那樓上必有埋伏,華天虹或許有什麼凶險。
  豈料,就在他心神一分之際,幽冥殿主冷冷一聲嬌喝,皤龍寶劍驚虹暴漲,展開了一輪疾攻。司馬長青一著失機,落了後手。霎時連連遇險。連同歸於盡的招數也無法施展。
  且說華天虹趁著下麵搏鬥之際,繞到一側,抱著雪兒,飛身躍上四樓。
  他本來也是以為樓上必定有埋伏,哪知這四樓靜悄悄的,既無人蹤,亦無機關暗器。
  走廊上高懸羊角風燈,暗淡的燈光,掩照著雕龍樓鳳的廳門。華天虹飄身上前,輕輕一推,廳門應手而開,廳內空空,卻無人在。
  這是一座三丈見方的花廳,花廳內懸著十來盞殿燈,華天虹記憶猶新,當日玉鼎夫人設宴相召,就是在這廳內,只是此刻僅有靠內的兩盞殿燈亮著,昏暗與沉寂,襯托出一種慘淡氣氛。華天虹心中,突然泛起一陣人事滄桑的感覺。
  這花廳靠內一面有三座門戶,門前都垂著厚厚的絨慢,一望而知,乃是三間內室,華天虹反手掩上了廳門,方待過去察著,懷中抱的雪兒突然嘶嘶一叫,一掙下地,飛炔地竄人了當中那間內室。
  華天虹心情說不出的緊張,閃到門前,一手撩起了絨饅,剎鄧間,百脈責張,目眥欲裂,猛然沖了進去,口中嘶叫道:“姐姐!”
  原來這是一間密室,室內的傢俱已被全部搬走,空蕩蕩的房間中,新設了一座香案,香案上擺列著四座高約尺許、紫擦木雕刻的神像,或站或坐,形態不一。四座神像都是女子,而且同是長發披散,垂覆肩後,那四個女子相貌都不難看,但與九陰教主一般,臉上都帶著一層詭異的表情。每座神像之前一個香爐,爐中插著線香,卻未點燭。
  香案之前四五尺處擺了一個蒲團,玉鼎夫人面對神像,盤腿坐在蒲團上面,上身赤裸,滿頭青絲披散垂覆在那白哲豐腴的背上。
  在蒲團之前,擺著一座形式古怪的青銅油燈,燈上有蓋,蓋上有七個小孔,小孔中冒出一種青森森的火焰,七股青焰冒起八九寸高,合而為一,竟然憑空轉折,直對玉鼎夫人赤裸的胸口燒去。玉鼎夫人奶溝中央有個酒杯大小、銀光閃亮的圓點,那火焰正正射在銀點之上,燒得嗤嗤作響。玉鼎夫人那赤裸的肉體微微戰栗著,身上濕轆轆的,盡是汗漬。
  玉鼎夫人知覺未失,聞得華天虹的呼喚之聲,猛地將頭一擺,兜轉長發,掩住了自己的面孔,急聲道:“別動我,也不要動燈。”語音幹澀,簡直不像她的聲音。
  華天虹撲身上前,跪在玉鼎夫人身畔,身子不住地顫抖,雙眼血紅,淚水如泉湧,道:“姐姐,你……”躡哺半晌,卻是語不成聲。
  玉鼎夫人眼中迸出了幾滴眼淚,她垂著頭,長發掩面,淚水滴在燈焰之上,頓時嗤的一聲,冒起一股青煙。
  這是一個令人心碎腸斷的局面。華天虹初見這“陰火煉魂”的慘刑,但覺心膽欲裂,熱血沸騰,卻因刑堂無人看守,意識到自己無能為力,無法出手相救。
  那雪兒也知道主人正在身受慘刑,這時依偎在主人身旁,哀鳴不絕,傷痛也到了極點。
  華天虹恨極,猛然叫道:“姐姐!你怎麼辦?”揚手一揮,一掌朝地面拍去。
  但聞玉鼎夫人道:“燈。”
  華夫虹聽得一個“燈”字,急忙收斂內力,只聽啪的一響,地板上留了一個清晰的掌印,那刑燈卻未被震動。
  玉鼎夫人熬受那陰火焚身的慘刑,其痛苦無以複加,但她極為堅強,只在初見華天虹到來時,忍不住迸出兩行熱淚,隨即便將滿腹辛酸,渾身痛楚強行忍注,頓了片刻,緩緩說道:“我反正活不成了,你在我的死穴上戳一下,讓我早點解脫掉。”
  華天虹噙注眼淚,咬牙叫道:“不!”
  玉鼎夫人輕輕說道:“唉!人都有死,死在你的身邊,我也心滿意足了。”
  華天虹恨聲道:“你拿出求生的勇氣來,拼了性命,我也要救你脫難。”
  玉鼎夫人淒然道:“縷蟻尚且貪生,我何嘗不想活著?而且……唉!我也實在舍不下你……”
  這短短的一句話,其中包含了說不盡的情愛。華天虹聽了,不禁心如刀割,淚水泅淚而下,不住地往下滾。但見玉鼎夫人身上的肌肉顫動不止,顯然正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急忙一抹眼淚,道:“你先告訴我,這鬼燈是怎麼一回事,我想辦法救你。”
  玉鼎夫人搖頭,唆咽道:“你先答應我,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不受教主的要挾,不受委屈……”
  華天虹見她在如此情況之下,依舊為自己著想,心頭愈發感到痛借,點了點頭,答道:“我答應你。你快點講,我忍耐不住。”玉鼎夫人輕輕歎息一聲,道:“我胸上塗的這一團銀漆,名叫。滅絕陰磷’,這是九陰教的獨得之秘,乃是合天蠶之夢、百音雀但、金模涎、水母丹、寒至脂,混上毒磷調合而成,這‘滅絕陰磷’塗上胸口,溶蝕入肌膚之內,頃刻便會毒氣攻心而死,這一盞煉魂燈也是特製之物,其中含有碧蛛之氣,有這燈火燃燒,吸住陰磷毒氣,可以保住性命,只一離開這燈火,立即就毒氣攻心而死。”
  華天虹咬牙切齒,道:“這樣被火炙燒,痛苦豈能承受?”
  玉鼎夫人道:“唉!這是九陰教主最為慘重的刑法啊!五劍分屍僅其餘事。”
  華天虹恨道:“可有解藥?”
  玉鼎夫人點一點頭,道:“獨門解藥在教主身上。”
  華天虹不待她將話講完,挺身而起,叫道:“我去找他。”
  玉鼎夫人急聲叫道:“慢點。”
  華天虹轉身站定,抬起手臂,抹去臉上的汗水和眼淚,道:“幹嘛?”
  玉鼎夫人道:“你的鐵劍呢?”
  華天虹道:“毀了,《劍經》在我身上。”
  玉鼎夫人沉重地說道:“你若以《劍經》作交換條件,縱然救活了我,我也自尋了斷。”
  華天虹聞言一怔,剛剛收束住的淚水,重又泉湧而下。
  只聽玉鼎夫人道:“這陰火煉魂之刑,照例是七日七夜,我還有五天的性命,你設法救我,但是不可受人脅制,不可忍受委屈。”
  華天虹柔腸寸斷,噙著眼淚答應了,道:“我能碰你的身子麼?”
  玉鼎夫人怔了一怔,頷首道:“不要震動我。”
  華天虹匆匆脫下長衫。蹲下身子,輕輕拭去玉鼎夫人背上的汗漬,手指觸著玉鼎夫人那顫動的肌膚,自己的身子也跟著顫抖。
  玉鼎夫人輕輕說道:“將衣衫披在我的身上。”
  華天虹聞言,將長衫披在玉鼎夫人背上,道:“你臉上有汗,我替你理一理頭發。”
  玉鼎夫人熬了一日兩夜的酷刑,容色已大為蒼老,她不願華天虹見到,匆匆將臉轉向一旁,道:“不要。”
  華天虹微微一怔,不知她為何不讓自己看她的臉面,當下不及細想,道:“你忍耐一點,我去找九陰教主算帳。”
  玉鼎夫人道:“你將雪兒帶走。”
  華天虹道:“我還要上來。”
  玉鼎夫人斷然道:“不!未曾取得解藥前,不要上來看我,免得中了旁人的暗算。”
  華天虹心如刀割,不忍拂逆她的意思,當即抱起雪兒,疾步退出室外。
  出了廳門,耳中聞得樓下的搏鬥之聲,突然之間,一股生平未有的煞氣,一直沖上了頭頂,但覺血液沸騰,心浮氣躁,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殺人,而且殺得越多越好。
  此際,司馬長青與幽冥殿主已激戰了三百余招,司馬長青左胸上留了一道長約三寸的劍創,幽冥殿主左臂上也有一道傷口,兩人傷處都是血流如注,頭上都是汗出如漿。
  回廊上驚芒電閃,劍氣彌漫,兩條人影在劍光之內盤旋交惜,撲擊不已,戰況之猛惡,無與倫比。
  這兩人武功相蚜,難分高下,但交戰一久,各施辣手,兩口寶劍偶爾逼得撞在一起,司馬長青的白漓劍不如幡龍寶劍,每撞一次,劍上便留下米粒大的一點缺口,打到此際,白漓劍已是缺了三處。司馬長青心頭痛惜,出手越發拼命,慈雲大師眼看這兩人必有一個死傷,接連喝叱了幾次,無法令他住手,九陰教主寒著面孔,卻是未曾出聲。
  正當兩人打得驚心動魄、將要分判出生死存亡之際,華天虹已由樓頂撲下,眾人但聞一聲震天價暴喝,華天虹已挾著一陣狂猛的勁風,合身朝著幽冥殿主撞去。
  回廊上的人無不大驚失色,敵我雙方之人都知華天虹遲早會到,卻未料他一改素常那沉穩的氣派,突然襲向一個正在交戰之人。
  事起倉促,九陰教主首先一聲怒叱,攔截卻已不及,司馬長青不願如此取勝一女子,喝了一聲,急急撤劍後退,那幽冥殿主卻是虎口一震,幡龍寶劍已被華天虹奪去,身子被一股猛烈的勁氣撞得立足不住,蹬蹬蹬直向後退。
  九陰教主睹狀,臉色一片鐵青,鬼頭杖猛地一頓,怒斥道:“華天虹!你算哪一門子英雄?”
  華天虹雙眼之內血絲密佈,左手一揮,將雪兒扔向一旁,跟著扯下佩劍,棄擲幹地,冷冰冰說道:“咱們廢話不講,你自己瞧著辦。”
  華天虹殺機盈面,但覺玉鼎夫人之事既不能軟語相求,又無交換之道,動手相博,縱然勝得九陰教上,也是無法迫她放人。這明明是個死結,除非自己任憑擺布,否則的話,簡直無法可想。
  忖念中,腦中浮起玉鼎夫人那陰火焚身的慘相,一股怨氣淤積胸間,恨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突然身形一轉,要向身側那批九陰教徒撲去。
  九陰教主臉色大變,厲聲道:“華天虹,你敢!”
  華天虹寶劍一振,陰沉沉說道:“你以為華某人有所不敢?哼!你錯就錯在這裏。我先殺盡你這批手下,看你攔不攔得住?”一晃,就待撲去。
  慈雲大師身形電閃,霍地擋在道中,沉聲道:“阿彌陀佛,佛在當頭,你速揮定力。”
  華人虹雙眼怒火熊熊,忿然叫道:“大師開恩,晚輩好恨!”
  這個“恨”字叫得異常沉悶,聽入各人耳中,卻以焦雷轟頎。每人臉上都變了顏色。
  司馬長青長長浩歎一聲,道:“天虹,我說殺淨這一代的惡人,那是憤慨之辭,一時失言,你不要認真。”
  華人虹橫劍當胸,幾番想要沖過慈雲大師,撲向九陰教主的人,但見慈雲大師寶相莊嚴,不敢冒犯,又聽司馬長青出言勸解,頓時人天交戰。不知如何是好。
  要知華天虹的仁恕之心,僅是根于父親的遺傳。華夫人性情剛毅,疾惡如仇,在她看來,除惡便是行善,殺一個壞人,等於救無數好人,一路哭何如一家哭,那是於心無愧之事。在她夫亡家毀之後,復仇心切,臥薪嘗膽,求的就是掃蕩妖氛,誅滅群邪,她所恨的是一切妖邪之輩,卻非一兩人而已,因之她教導兒子雖是百般周到,卻單單不提“仁恕”二字,先時司馬長青發表了一篇偏激之論,華天虹心上已是布下了一片陰影,玉鼎夫人之事無法善罷,這就激起他前所未有的殺機了。
  華夭虹患恨難消,身子氣得發抖,那皤龍寶劍上的梭芒一閃一閃,刺人雙目,樓板也被震得吱吱作響,空氣出奇地沉悶,迫得每個人都透不過氣來。
  慈雲大師滿面悲憫之色,問道:“孩子,那姑娘是存是亡?”
  華天虹虎目之內,迸出兩行熱淚,道:“現在樓上受刑,慘無人道,非人所堪。”
  慈雲大師壽眉一蹩,轉面道:“教主,貧僧等鬥膽幹求,求你釋放那位姑娘。”
  九陰教主見他出面講話,知道僵局已解,暗暗松了一口大氣,笑道:“顧駕音是九陰教的弟子,老身依照教規處置逆徒,這是我教私事,與旁人無關啊!”
  華天虹武功的厲害,乃是人所共知之事,那幡龍寶劍被他搶在手中,正是如虎添翼,他若存心殺傷九陰教的弟子,九陰教主實無把握攔阻得住,這時口風已是松得多了。
  慈雲大師垂首一歎,道:“貧僧也知道這是貴教的私事,我等只是求懇,並非不講道理。”
  九陰教主道:“是啊!天下事說不過一個理字,大師等自負俠義,更不能不講道理。”
  慈雲大師道:“貧僧鬥膽請問,那顧姑娘所犯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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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一章 四皓來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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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陰教主含笑道:“老身認為她犯了違命叛逆之罪,大師莫非要打抱下平不成?
  慈雲大師道:“豈敢。據貧僧所知,顧姑娘屈身通天教,為教主立過不少功勞……”
  九陰教主截口笑道:“這論功行賞,論罪處罰,悉由老身斟酌,縱有不公,也用不著旁人干涉啊!”
  慈雲大師歎道:“那顧姑娘有恩于我等,她有危難,我等不能見死幹救,這是義不容辭之事。教主明鑒,尚祈網開一面,放顧姑娘一條生路。”
  九陰教主微微一笑,道:“顧騖英有恩於諸位,諸位並無恩惠於九陰教,這人情老身可賣可不賣啊!”
  慈雲大師聞言,臉上一紅,一時之間,無言對答。
  司馬長青暗暗忖道:老和尚不識人間奸詐,由他談判,十年也不成功。
  心念一轉,頓時踏步上前,朝著九陰教主瞑目道:“本人受過顧駕音的好處,人是必救,你爽爽快快地劃一條道,我等可行則行,否則兵戎相見!”
  幽冥殿主冷冷說道:“司馬長青,你並未勝得本座,發的什麼狠?”
  司馬長青怒聲道:“勝你何難!改日與你分判高下。”
  幽冥殿主冷聲道:“可惜我的寶劍被人出其不意地搶去,我家教主又不將你的寶劍奪下,下次相遇,我是難以與你拼鬥了。”
  司馬長青冷冷一哼,道:“下次相逢,司馬長青以凡劍與你動手,照樣能取你的性命。”
  忽聽嗖的一聲,方紫玉由樓下縱身而上,急聲叫道:“華公子!”
  華天虹虎目一睜,道:“好!你有膽量到此,不枉你家姑娘愛你一場。”
  方紫玉偷眼一瞥九陰教主,臉色蒼白,顯然心頭極為怯懼,口中卻向華天虹道:“我家姑娘投入通天教以後,方才收錄婢子,婢子算不得九陰教的人。”
  華天虹道:“好的!你站到一旁,我若救不了你家姑娘,一定替她報仇雪恨,決不教天下人恥笑,說我華天虹不講義氣,比不上你。”
  方紫玉聞言,朝一旁退了一步,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華天虹見她似有要事急於稟報,怔了一怔,問道:“有什麼話要講?”
  方紫玉吞吞吐吐地道:“婢子剛才到神旗幫的分堂去打聽公子的行蹤,有個名叫劉子清的人,領著四個一百多歲的老者,也在那裏探聽公子的下落。婢子問那姓劉的,他說有十萬火急之事,須得面稟公子,婢子就將他們領來了,如今都在觀外等候。”
  華天虹突然一驚,道:“四個老者,都是一百多歲?”
  方紫玉點頭道:“嗯!全是鶴發童顏,身子健朗得很,好像都有武功在身。”
  九陰教主怦然心動,暗道:期頤之年已是難能可貴,四個人同時活到一百多歲,而且聚在一起,若非久隱世外的高人,那可就見鬼了,嘿嘿!小雜種多了這麼四個幫手,那就誰都搖他不動了。
  要知一個人潔到一百多歲,若不是練武不輟,其武功之高,實是可想而知,何況一下子出現四個,這也難怪九陰教主感到心寒了。
  但見華天虹攢眉沉吟,喃喃自語道:“這四人是誰?東郭壽燒了劉子清的家宅,這四個老翁找我,一定與九曲掘寶之事有關。”
  九陰教主聞得“九曲掘寶”四字,心頭猛地一跳,差一點驚叫出來,心中暗暗忖道:如此大事,我怎地一點也不知道?對哇!東郭壽是一教之主,身份崇高,非向東辛那種孤魂野鬼可比,若非有極端重大的事故,豈會輕易涉足中原!
  忽見華天虹朝著慈雲大師道:“敬老尊賢,禮不可廢。有勞大師走一趟,代替晚輩接待那幾位老人。”
  慈雲大師憂愁隱隱,轉眼一望九陰教主。只怕雙方一言不合,動起手來,自己離去,更為勢弱、
  九陰教主倏地放聲一笑,道:“華天虹,你是真要拼命?”
  華天虹沉著臉道:“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九陰教主哈哈一笑,道:“看你鐵劍不在身邊,莫非已經取裕《劍經》了?”
  華天虹冷笑道:“《劍經》就在身上,可惜不能以經換人。”
  九陰教主淡淡一笑,道:“那是當然。不過就算你的武功再進一層,老身也不怯懼於你。”
  頓了一頓,將手一揮,道:“你去吧!老身保證不傷顧騖音的性命,等你練成《劍經》,我與你當著天下英雄較量一次,你若得勝,老身就將顧騖音還你。”
  慈雲大師大喜,介面道:“如此甚好,教主是一代高人,一言既出,定無反悔。天虹,我等走吧!”
  華天虹暗暗忖道:九陰教主狡詐絕倫,哪來便宜我占?慈雲大師是實心眼,焉知她的厲害?
  心念電轉,卻想不出九陰教主突然變計的用意何在。一時之間,但覺走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但聽方紫玉道:“那陰火煉魂之刑,好似在頭頂開洞點天燈,如果煉到七日七夜,人就油盡燈枯,元氣喪淨,活在世上也是形同廢人。”
  她這話乃是對華天虹講的,九陰教主卻自敞聲一笑,道:“你不是我九陰教的人,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
  方紫玉目光一轉,鼓起勇氣道:“是姑娘對我講的。”
  九陰教主笑道:“好啊!原來她早已知道陰火煉魂的厲害。這樣講來,她是明知故犯,存心要以身試法了。”
  華天虹聽得“明知故犯”四字,想到那都是受自己拖累,再一想到玉鼎夫人忍受酷刑的慘狀,不禁心頭一痛,恨聲道:“你先撤去刑罰,我也不必先練《劍經》,何時何地決鬥,由你吩咐,我隨時奉陪。你若得勝,我將《劍經》給你,你若敗了,依約放人。”
  九陰教主喝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即時撤刑,你等著我的決鬥通知。”
  華天虹怔了一怔,想不到她答應得如此爽快,但覺得當真決鬥,自己實無必勝的把握,想她必是自負武功,才會有此決定。
  慈雲大師道:“四位老人尚在觀外立候,我們走吧!”
  華天虹雖想親自看著九陰教主撤刑,見慈雲大師催著離去,只得點一點頭,准備當先退走。
  方紫玉倏地走上一步,畏畏縮縮地道:“公子,我想留下恃候姑娘……”
  華天虹覺得如此雖好,卻因她對九陰教主大為不敬,只怕九陰教主不會饒她,不覺目光電射,向九陰教主望了過去。
  九陰教主是果雄人物,自然懂得這點道理,當下朗然一笑,道:“腸犬吠堯,乃為其主。老身是何身份,豈會為難於她?讓她留下就是。”
  方紫玉聞言,抱著雪兒退向一旁,默然不語,並不因為九陰教主的大量,有何感激的表示。
  慈雲大師與司馬長青心中卻是暗暗忖道:那顧鴛音能有這樣一個婢子,為人必有過人之處,倒是不在大夥為她拼命。
  華天虹看了著手中的幡龍寶劍,突然向幽冥殿主擲了過去,俯身拾起自己的佩劍,縱身一躍,當先退走,慈雲大師與司馬長青忙也跟著離去。
  三人行動如飛,須臾到了觀外,抬眼一望,街對面果然站著四個發如銀絲、須眉皓白的葛衣老者,劉子清站在一側,正在躬著身子講話。這四人都是銀胡過腹,胡須最短的一人也長達兩尺,教人見了,無法不相信是百齡以外之人,華天虹與慈雲大師等一望之下,全都肅然起敬,三人捨下輕功,一起疾步走上前去。
  華天虹因對方找的是自己,因之搶到前面,老遠就朝著劉子清將手一拱,道:“晚輩因事來遲,累得諸位老人與員外久等,罪甚罪甚。”
  劉子清拱手還禮,道:“公子不必客氣。”依次序指著身側的老人,接道:“這一位是在下的曾祖,這位老人家姓嚴,這位老人家姓李,這位老人家複姓濮陽。”
  華天虹急忙躬身長揖,道:“小子華天虹,拜見諸位老人家。”
  慈雲大師合什道:“小僧慈雲,參見四老。”
  司馬長青一揖到地,道“晚生司馬長青,拜見四位長者。”一時之間,全都成了小輩。
  劉子清朝四老說道:“這位大師是空門俠客,司馬大俠是俠中俊傑,都是極得武林景仰的人物。”
  慈雲大師與司馬長青齊聲謙遜,四個老人始終面露笑容,引見完畢,劉子清那曾祖父頓時呵呵一笑,道:“大夥都別客氣,華公子可有便於講話之處,老朽等有要事奉告。”
  慈雲大師不待華天虹開口,搶著道:“有地方,路也不遠,小僧領路。”說罷當先走去。
  這一元觀離城東門很近,慈雲大師領著眾人出城,那四個老人講話聲音洪亮,腳步也極飄逸,劉子清練過武功,腳程也甚輕健,幾人走得不疾不徐,片刻功夫,來至一座小廟之外。
  這小廟孤立郊外,廟中只有一個老僧,法號一瓢,慈雲大師與他是多年相識,每次到曹州來,總是落在他這廟內,這時來至廟前,推開廟門,領著眾人入內。
  此時天剛剛亮,一瓢已做完早課,聞得腳步聲響,由蒲團站了起來。
  慈雲大師合什道:“打擾師兄清修、慈雲又要在此歇足,還要叨你一頓。”
  一瓢和尚合什一禮,嘴巴動了一動,未曾講話,轉身就向佛堂後面走去。
  這後面有兩間靜室,一間充作一瓢的禪房,另一間便是慈雲常住的地方。一瓢走到門前,合什垂首,算是肅客。眾人走入室內,一瓢已抱了蒲團進來,隨即又垂首走去。
  眾人在蒲團上坐定,慈雲大師笑道:“這位一瓢師兄是天聾地啞,又不是武林中人,諸位有話盡管講,請他聽他也懶得聽。”
  華天虹一望劉子清與四個老人,斂容說道:“諸位長者尋找小子,不知有何指教?”
  那複姓催陽的老人轉眼一望劉子清,意思是叫他先講話,劉子清當即說道:“在下先講昨日夜間的事。”
  慈雲大師與司馬長青二人,聽華天虹講過劉子清家宅被焚,逍遙仙朱侗留字,命華天虹速即趕向九曲山,這中間疑雲重重,三人都急想知道究竟,因之都不介面,靜待他自己講去。
  只聽劉子清緩緩說道:“昨日半夜裏,五個身著黃衫之人,突然闖進了在下家內,聲言要找在下的曾祖,在下的父、祖兩輩俱已仙逝,曾祖健在,但結廬黃山,已有六十餘年未曾返家,只由我們小輩按期赴黃山朝見,因家曾祖素來告誡子孫,不許張揚此事,因而連左鄰右舍也不曉得。”
  頓了一頓,接道:“那五個黃衫人是四男一女,三個醜陋,最小的一男一女卻長得很好,女的尤其美艷,在下後來才知道,原來是神旗幫之女白君儀,他們來勢洶洶,定要查間出家曾祖的下落、尤其那白君儀,硬說事關寶藏,在下著不從實招供,她便要殺害在下的全家,那領頭的老者怪她洩漏機密,要點她的穴道,白君儀始才不再講話。”
  華天虹忍不住插口道:“她是另有用意,決不敢當真行兇。”
  劉子清聽如不聞,接道:“在下從來只知道家曾祖得獲高壽,乃是因為偶食仙果之故,卻不知有何寶藏。眼見那五人來意不善,不敢說出家曾祖結廬黃山之亭,那白君儀突然說道:‘我瞧那四人只怕已經……”說到此處,突然咽住。
  華天虹等都知下麵必是“死了”二字,劉子清不敢出口,但聽他繼續說道:“在下見她咒到家曾祖頭上,臉上頓時露出憤怒之色。那為首的者者十分機靈,一見在下的臉色,立即哈哈一笑,朝著其餘四人道:‘祖師爺聰明絕世,料事如神,要非如此,怎會在上千的掘寶人中,獨獲驅珠,掘得《天化劄記》?嘿嘿!他算定那四個漢人要活到一百五十歲,那四人怎會早死?”
  他說溜了嘴,終於講出一個死字,臉上頓時露出惶恐之色。
  華天虹等三人面面相覷,聽說有上千個掘寶人,想那必是一件驚天動地、舉世震動之事,眼前坐著四個百余歲的老人,此事不由人不信。因之三人都暗暗咋舌。
  慈雲大師想像當日的情景,情不自禁他說道:“《天化劄記》可是武功秘笈之屬?”話一出口,立時警覺失態,急忙接道:“貧僧並無貪心,僅是好奇。”忽又覺出不妥,急急說道:“阿彌陀佛,好奇是癡,又妄語,罪過罪過。”
  眾人見他如此,心頭都有點發笑,但覺他持身嚴謹,兢兢業業,又都暗起敬意,誰也笑不出來,忽聽那濮陽老人道:“天化是人名,乃是當年九曲神君最小的一名弟子,此人姓曹,死時才不過二十來歲,武功卻是很高,他從九曲神君習藝,由於學的盡是各門派中最厲害的秘技……”
  司馬長青驚道:“各門各派?”
  滁陽老人緩緩說道:“正是各門各派。”頓了一頓,接道:“那曹天化文才甚佳,因學得大多太雜,一時不能盡得精髓,加以別具深心,故每練一種武功,便暗暗作成筆記,因愛好舞文弄墨,就將這本筆記題名為《天化劄記》。”
  華天虹猛然省悟,道:“難道東郭壽武功龐雜,卻又精而不深,敢情是照著《天化劄記》練的?”
  司馬長青道:“雜到什麼程度?”
  華天虹道:“通臂神拳、化骨魔掌、金剛訣印、幽青指力,還有許多。”
  司馬長青雙眼直翻,道:“簡直像聽山海經,老員外請接著講下去。”劉子清點了點頭,道:“在下想來,這內情太過複雜
  忽聽那一瓢和尚在廚房中叫道:“慈雲師兄。”
  慈雲大師急於聽劉子清講話,隨口應了一聲,那知一瓢和尚又喚了一聲,慈雲大師高聲道:“師兄喚我有事麼?”
  卻聽一瓢和尚高聲道:“你們在談掘寶的事,老袖不能過來。”
  華天虹微微一怔,道:“晚輩過去瞧瞧。”
  說罷走出房去,須臾端了一托盤素齋回來,道:“老師父自己堵住了耳朵,聽不到咱們的談話。”
  慈雲大師道:“阿彌陀佛,一瓢師兄才算出家人,我六根下淨,連頭陀也不配作。”
  華天虹莞爾一笑,擺好素齋,幫著四老將蒲團移近。眾人一面進食,一面聽劉子清講話,只聽他繼續說道:“在下不敢說出家曾祖的結廬之處,但只推說四老結伴雲遊,行蹤無定,在下可以代為尋找。那……那東郭壽似乎看出硬逼無用,又因無暇等待,他有個弟子抱著一條血紅色的丹鼎,東郭壽伸手鼎中,捉了一條五彩斑駁的怪蜈蚣,勒起在下的衣袖。使那蜈蚣在我左腕上咬了一口,在下這微未之技,根本不堪彼等一擊,心頭雖是憤怒,卻是無法反抗。”
  華天虹忿然道:“想不到東郭壽如此卑鄙,下次相逢,我可另眼相看了。”
  劉子清朝華天虹望了一眼,道:“東郭壽使那蜈蚣咬我時,白君儀勒起衣袖,笑道:‘哈哈!劉子清,我也嘗過這趣味,咱們拜個把子,你作兄,我為妹。’在下只道她出言譏損,哪知她左腕上果真有那蜈蚣咬過的齒痕,與在下這痕印一模一樣。”
  說到此處,勒起衣袖讓華天虹觀看。
  華天虹一瞧,那是兩粒綠豆大小的紅點並在一起,肌膚微微下陷,正如那種大蜈蚣的齒痕,他見過那血鼎中的毒物,想到白君儀手腕被噬,滿嘴鋼牙挫得亂響。
  劉子清放下衣袖,接道:“東郭壽言道,那蜈蚣的劇毒已經滲入我的血內,不過要等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毒力方始發作,發作後當日斃命,除了他的獨門解藥,別無救治之道。”
  頓了一頓,接道:“他勒令在下尋找家曾祖,或是四老中的任何一人,要在四十日內趕往廣西三江縣內,聽他差遣。否則在下喪命,他事了之後,還要尋在下家小的晦氣。”
  司馬長青道:“老員外如何作答?”
  劉子清道:“在下唯唯否否,未作具體的答覆。”
  華天虹道:“既是如此,他們就不該縱火焚毀老員外的房屋
  劉子清淡然說道:“那火是白君儀放的,她還想傷害在下的妻兒。”
  華天虹勃然震怒,道:“可惡!’
  劉子清以已看出華天虹與白君儀的關系頗不平凡,微微一笑,道:“那姑娘言道:‘劉子清,咱們既已拜了把了,那就留個紀念吧!’那姑娘縱火的本領也是真大。在下尚未弄清她話中的意思,只見她將手一揮,一把藥粉朝油燈上灑去,蓬然一聲,廳中頓時起了大火。東郭壽倒是想將大火撲滅,卻是來不及了,白君儀甚為得意,指著在下道:‘你別心痛,反正你找不來你的曾祖父,再說你縱然將人找來,遲早也還是一死,這蜈蚣是天下一絕,被咬的人即令服瞭解藥,也還是活不過半年。東郭壽聞言,頓時大聲斥責,白君儀卻大聲嚷嚷……”
  華大虹餘怒未息,忿然道:“她又鬼叫什麼?”
  只聽劉子清說道:“白姑娘嚷道:‘咱們有約在先,我不逃走,不暴露身份,不洩漏機密,卻未曾說過不許我殺人放火。你是一代武學宗師的身份,豈能不守信諾?,白姑娘說到這裏,突然一掌,向我那小孩子擊去。她是真下毒手,倒虧得東郭壽身手快捷,一把將她捉住,我那小孩子才算保住了性命。”
  司馬氏青雙眉一剔,道:“原來白君儀邪僻乖張,竟至如此!自今以後,天虹不許再理會她。”
  司馬長青與華元青是八拜之交,以關系而論,乃是華天虹母親之外最親近的人,正因為有這一層關系,司馬長青才敢於下這樣一道嚴重的命令,華天虹既是佳子弟,豈能不遵長輩的吩咐?”
  華天虹心頭一寒,實是找不出反抗的道理,只得垂首斂容,神色之間,不禁流露出傷感之意。
  劉子清暗暗忖道:這華天虹名震天下,年輕的人,如此飛黃騰達,誰都難免會有驕矜之氣,他卻是如此純良,這真是太難得了。
  要知武功和勳業,雖能令人敬服,卻也只能令一部分人敬服,不能令全天下人敬服,有一種人,將品性放在第一位,只有品格完善之人,才能使這種人心折。劉子清就是屬於此一類型之人。
  他一直很矜持,未曾顯露出熱情,這時突然哈哈一笑,道:“華公子,實不相瞞,昨日夜裏,我見你與神旗幫的人搞在一起,很有點不以為然,因之心頭雖有隱衷,也不願向你透露,今天我又看出你與那位白姑娘的交情不凡,心中更是大起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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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章 細說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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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天虹臉上一紅,赫然道:“老員外,晚輩並非不知自愛之人,只是大地間育許多事,令人身不由己,雖是大違初衷,還是不得不作,晚輩雖力爭上游,可歎智慧所限,終還是隨世浮沉,百無一是。”
  劉於清將手一擺,道:“公子過于自謙了,在下已經瞭解公於的為人,想你做事,總必有道理,在下不知內情,不免誤解。”
  司馬長青忽然歎息一聲,感慨道:“想我‘九命劍客,四字,乃是以鮮血得來,江湖之上,誰不知我司馬長青是鐵錚錚的男子,今天卻也為了救一個女子而拼命,大概這就是身不由己吧。嘿嘿!不知內情的人,或許還要誤解哩!”
  說到此處,轉面朝華天虹道:“你與白家那丫頭的事,我也懶得管了,你自己瞧著辦吧!”
  華天虹聞言一怔,暗暗感到欣慰,只是幾人無意中觸著了人生問題,想起白君儀和玉鼎夫人都在難中,人事無常,結局難料,以致心情越發沉重,毫無喜悅之意。
  劉子清倏地朗聲一笑,道:“華公子,現在你可想得出,白君儀何以要燒我的家宅,還想傷我那孫子?”
  華天虹微微一怔,道:“哦?”
  慈雲大師是慈善之入,本著與人為善之旨,恨不得天下都是好人,一聽這中間還有解釋,立即插口道:“白君儀雖是白嘯天的女兒,本身卻無惡名,與天虹為友之後,當然會受到感化,這放火殺人之事,其中必有講究。”
  劉子清微微一笑,道:“這道理我也是剛剛想通。她放火殺人,目的不外是刺激在下,希望加深仇恨,免得我屈服在東郭壽的威勢之下。換句話講,她是存心破壞東郭壽掘寶的計劃。”
  慈雲大師柑掌笑道:“這話不錯,呵呵!那姑娘倒也慧黠,只是縱火可怒,傷人難饒,幸喜尚未真個傷著,下次遇上,天虹好好告誡她一下。”
  華天虹臉上發熱,含含糊糊地點了點頭,向劉子清道:“神旗幫的白夫人,賢良公正,下次遇上,晚輩請她賠償老員外的宅第,白夫人定無異言。”
  劉子清哈哈一笑,道:“在下雖非豪富,區區一座房屋,尚不放在心上,華公子好意心領。”
  司馬長青見四位老人已經用完素齋,立時將話轉到正題上,只是不好意思提起“掘寶”二字,繞著圈子道:“濮陽老前輩,晚生先頭聽您提過九曲神君,那想必是個武功很高的人吧?”
  那催陽老人用手一理長髯,道:“嘿!諸位!天地間有書呆,有酒鬼,有財迷,有花癡,諸位想一想,還有什麼?”
  華天虹等聞言,部不禁莞爾一笑,你望我,我望你,誰也不知他話中的含意。
  司馬長青道:“有一種人好賭成性,沉溺不能自拔,世人稱為賭鬼。”
  慈雲大師笑道:“貧僧有一位朋友,生平另忱所好,單單喜歡下棋,他嗜奔如命,每日沉迷於縱橫之間,遇上對手時,一下就沒完。有時找不著對手,買了糖果,哄著專鄰居的孩童對弈,你不會,他就教你,真是飯可以不吃,棋不能不下,那是一位道地的老棋迷。”
  濮陽老人拂髯笑道:“賭鬼、棋迷,還有別種麼?”
  華天虹道:“小可聽說有些人熱衷於做官,不知可有官迷?”
  濮陽老人含笑道:“學而優則仕,原是無可厚非的事,但若做官成癮,做了小官想做大官,做了大官還想更大的官,鑽之營之,不惜一切手段,那也可謂‘官迷’了!”
  司馬長青忽有所悟,道:“就武論武,想必也有武迷?”
  濮陽老人放聲大笑,道:“呵呵!嗜武之人很多,為武著述的人當然是有。”
  華天虹道:“老人家,那九曲神君想必是一位武迷?”
  濮陽老人將頭一搖,道:“不是。”
  華天虹一怔,暗道:既然不是,這些話豈非白講了?
  但聽濮陽老人道:“那九曲神君非但練武入迷,而且為武而癡,為武發狂,終於著魔,那是一位‘武魔’。”
  慈雲大師道:“那定是一位特立獨行、不受世法羈勒之人,老人家可否講一講他的生平?”
  那姓劉的老人忽然插口道:“在當時,人們當著他的面稱為神君,背地裏不叫九曲神君,卻叫九曲神魔。那一位神魔,乃是古往今來最大的一個武林罪人,其平生事跡,令人無法思議,無法置信,他所造成的事實,對武林的影響、既深且遠,大得無以言喻。”
  那姓李的老者沉重地歎了一口氣,接道:“當時的武林,固然被他鬧得天翻地覆,便是今日武林局勢,也是他所造成,說不定再過一百年,他的陰影仍舊是籠罩著整個的武林。”
  這位老人出語驚人。華天虹與司馬長青等聽了,不禁目瞪口呆,全都莫名其妙。
  忽聽那姓嚴的老人道:“二哥、四弟,還是讓大哥一人講吧,免得大家茫無頭緒,越聽越是糊塗。”
  那姓李的老人和姓劉的老人聽了,齊齊額首;轉臉向濮陽老人望去。
  濮陽老人似是整理思緒,頓了半晌,始才緩緩說道:“那九曲神君大約出生在一百八十年前,自幼好武,十餘歲時,投奔當時的名武師範澄,請求收錄。那範澄綽號‘神拳’,武功得自一冊叫做《破甲神拳》的拳譜,半生浸淫,武功確實不錯,九曲神君懷著滿腔熱望,望門投止,請求收列門牆。哪知道神拳範澄收徒傳藝,有一定的規矩,而且毫無通融的餘地。”
  司馬長青問道:“什麼規短?”
  濮陽老人道:“說是規矩,其實是秘技自珍,收徒有一定的條件,那條件就是須有大力引薦,或者是有隆重的拜師之禮。否則的話,神拳範澄就要觀察心性。所謂觀察心性,就是師之人在範家為仆,執役四年,然後再定收錄與否。”
  慈雲大師含笑道:“練武的人,依武謀利,倒也說得過去,九曲神君想是既無大力引薦,又無隆重的費禮,自願被觀察心性四年。”
  濮陽老人道:“正是如此。當時九曲神君不過十餘歲,為仆四年,原也不以為意,只是他生性好武,進入範家為仆之後,每日清晨,眼看著範澄下場子教徒弟練武,心癢難熬,不禁違了範澄事先的告誡……”
  說到此處,端起茶懷喝了一口,接道:“他進入範家不過數月,在就暗中偷窺範澄師徒練拳。他偷愉地學,偷偷地練,過不了幾天,事為範澄發覺。想那窺招竊藝之舉,觸犯武林大忌,範澄又是刻薄之人,一怒之下.抓著九曲神君一頓毒打,差一點將他打死。打過之後,將之趕出門去。在範澄想來,此事算是完了。那知天大的事故,才只從此開始。”
  華天虹暗暗想道:這位老人很會講故事,只是稍嫌緩慢,令人聽來發急。
  只聽濮陽老人慢吞吞他說:“那九曲神君是一個孤兒。離開範家之後,流落長街,淪為乞兒.捱了半年,幸將傷勢養好,對神拳範澄卻是銜恨刺骨,有心乃投明師,學藝報仇。只是偷學了範澄幾手《破甲神拳》,未能窺得全貌,耿耿於心,念念難忘。他在範澄家中作過幾月僕人,對范家的內情十分清楚,一時心癢,竟然摸到範家,將範澄那視作命根的拳譜偷了過來。”
  慈雲大師脫口一笑,道:“此人膽子好大,只是不該作賊。”
  濮陽老人道:“普通人身包膽,也有人膽包身,”那九曲神君挺而走險,卻與膽量大小無關,他就是生性好武,為了練武,一切在所不計。那種情形,較之色膽包大,還要強烈幾分。”
  司馬長青道:“範澄豈能甘休?不知結果怎樣?”
  濮陽老人道:“範澄知道拳譜是九曲神君所竊,只是踏遍江湖,尋不著九曲神君的蹤跡。哪知事隔兩年,九曲神君忽在江湖現身,而且做也一件荒唐透頂、令人發噱的事。”
  華天虹奇道:“那是什麼怪事?”
  濮陽老人堯爾道:“當時開封府有一個名叫公孫彤的人,以一柄長劍揚名江湖,他那劍法名為‘一字慧劍’,在內家劍法中,也算得上乘武藝,九曲神君盜得破甲拳譜,躲在深山之內習練,不過一年,已將破甲神拳練成,因懼范澄追索,勉強又躲了一年,終以嗜武成痹、求知欲過於強烈,忍耐不住,竟然跑到開封,找上公孫彤的家門,與公孫彤談判交易。”
  華天虹道:“如何交易法?”
  濮陽老人道:“九曲神君出示一冊《破甲神拳》的抄本,對那公孫彤開誠布公,說明原委,希望公孫彤繕寫一冊‘一字慧劍’的劍譜,兩人交換。”
  眾人聽到此處,不禁啞然失笑,司馬長青道:“那九曲神君只怕是個頭腦簡單、不通世情的傻子?”
  濮陽老人將頭一搖,道:“絕頂天資,人中罕見。不過,此人腦中只有一個‘武’字,由於興趣過于集中,對于其餘的任何事情,一概懶得理會,故爾行為奇特,大違常情,世俗之人難以瞭解。”
  慈雲大師道:“不錯,貧僧的那位棋迷朋友便是如此,他……”
  頓了一頓,搖頭笑道:“他鬧過的笑話太多,一言難盡,有空時再講吧!”
  濮陽老人微微一笑,接道:“範澄家中失竊,丟了《破甲神拳》,乃是一件十分丟人現眼的事,又怕消息傳揚開去,弄得天下皆知,九曲神君更加不敢露面。因之,這事始終保密,一直未曾洩漏出去。公孫彤聽明原委、再瞧瞧那拳譜抄本,當時雖然吃驚,但卻一口應允,答應繕寫一本劍譜抄本,與九曲神君交換。當時九曲神君年輕識淺,不懂權謀,再則似己之心度人之腹,只道旁人與自己一樣,也將拳經、劍儲視為拱壁。因之留在開封,安心等候公孫彤抄寫劍譜,毫無懷疑之想。”
  司馬長青道:“公孫彤大概也不是好人?”
  濮陽老人拂髯一笑,道:“十全十美的人固然是鳳毛磷角,十惡不赦之人,同樣也是稀少。世俗之人的性格中,有善良的天性,也難免惡劣的成分,好人壞人之分,僅在善性與惡性的比例,以那公刊、彤來說,倒也算不得壞人。”
  慈雲大師大力贊佩,道:“阿彌陀佛,老人這話真是至理名言、顛撲不破之論。此所以儒家講求恕道,我佛力主慈悲,認為世上無不渡之人……”
  轉臉又向華天虹道:“天虹,你好好記著濮陽老人的話,行俠仗義,固然應該勇往直前,但千萬不能輕易殺人,須知真正的惡人少而又少哩!”
  華天虹唯唯受教,道:“晚輩記得,決不輕易傷人的性命。”
  司馬長青一望濮陽老人,道:“老人家,那公孫彤究竟怎樣處理此事?”
  濮陽老人道:“公孫彤接過拳譜抄本翻閱了一下,知道內容是真的,但卻懷疑刪去了精要之處,在他想來,《破甲神拳》是神拳範澄的看家法寶,萬無被一個原本不會武功的小子盜去之理,他可有點疑心,此事乃是範澄的詭計,由於妒嫉自己的聲名,故意派出一人,持了一冊並不完全的拳譜,來騙取自己武功的秘密,以便將來擊敗自己。
  “公孫彤如此一想,心頭頗為憤怒。但見九曲神君僅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何況上門是客,買賣不成仁義在,自己是成了名的人物,不願與籍籍無名的小子動手。當下回到內室,取出一本劍譜,對九曲神君說道:‘你瞧我這劍譜,文字上萬,一百零一招劍法,附著一百零一個圖形,描繪起來,極費工夫,這種摹又不能假手旁人,你若希望抄本完善,那就只有安心等候,至少須得二十餘日,抄本才能完工。’那劍譜外表古色斑斕,內容文情並茂,九曲神君略一寓目,心頭已是奇癢,無可奈何,只得約定一月之後,再來公孫彤家完成交易。”
  司馬長青道:“那公孫彤到底作何打算?”
  濮陽老人道:“公孫彤以劍成名,一得之愚,沾沾自喜,對那《破甲神拳》根本沒有興趣,既疑範澄居心不良,派人賺取自己的絕藝,因此決心將計就計,給範澄一個厲害,同時趁機大出一次風頭,揚名立萬。”
  華天虹笑道:“如何將計就計?”
  濮陽老人道:“公孫彤等九曲神君離去之後,立刻寫了一封信,派人炔馬兼程送給範澄,通知範澄前來抓賊,同時暗暗約集一干武林名家,前來充作見證。想那範澄失竊之事,若是實情,因此抓著了賊,追回了失物,對公孫彤自當感激不盡,如若事屬詭計,公孫彤就當著武林朋友,與范澄公開較量一次,擊敗了神拳範澄,也是頗為露臉的事。”
  司馬長青失笑道:“這辦法兩面開刃,左右皆可傷人,果然不愧劍術名家。”
  濮陽老人微微一笑,道:“神拳範澄得信,自然是急急趕去,公孫彤邀約的一批朋友也都如期趕到。到了約定交易的那天,九曲神君帶著拳譜抄本,興沖沖地去到公孫彤家中。進門之後,發覺廳上高朋滿座,其中一人煞氣沖天,赫然是神拳範澄,心知已被公孫彤出賣。到了此時,交易自是免談,逃走也已無望,只有硬起頭皮,面對現實。”
  慈雲大師聽得有趣,急道:“結果怎樣?”
  濮陽老人道:“九曲神君頗為光棍,不待神拳範澄開口,先自說道:我在你家當過僕役,你毒打過我一頓,我盜了你的拳譜,而練了兩年,這些事多講無益,如今拳譜被我收藏在一個秘密處所,除了我自己,誰也別想尋著。我身上帶著一個抄本,你若願意,我將抄本還你,彼此兩罷甘休,否則的話,我們武功上分輸贏。你若勝了,我先將抄本給你,再領你去拿原本,同時任你如何處置,我一概照辦,決無異言。”
  華天虹道:“如果九曲神君勝了呢?”
  濮陽老人笑道:“這話也只有你問,旁的人絕無此想。那丸曲神君說道:‘我若勝了,拳譜就歸我所有,你不能多找麻煩,不過我決不傷你的性命,你可以回家再練武功,三年之後再找我較量,我們比一比練武的進展,看誰進步得快?”
  想到此事,濮陽老人自己也忍俊不住,搖了搖頭,朗聲笑道:“諸位,那九曲神君乃是古今一絕,其行事為人,奇特到了極點。所以我才不厭其詳,將他少年時的事跡,原原本本地細講。不然的話,諸位對於他後半生的荒謬行徑,那就怎樣也無法相信了。”
  華天虹道:“老人家請講,咱們洗耳恭聽。”
  濮陽老人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神拳範澄哪里將九曲神君放在眼中、當著一干武林朋友,不便失去身份,忍著怒氣聽他言講,只是不住地點頭,一連串他說好。等他講完,立即催他動手,當下兩人就在範家的練武場上,按著武林規矩,動手較量起來。”
  說到此處,忍不住深深一聲長歎,道:“唉!肥而癡,何如瘦而狂?其實,範澄行年六十歲,習破甲神拳四十餘年,九曲神君年方弱冠,練破甲神拳不過兩年,豈料交手之下,竟是半斤八兩,旗鼓相當,惡鬥三百招,猶未分出勝負。”
  司馬長青惑然道:“破甲神拳,顧名思議,該是一種剛猛的外門功夫,範澄積四十年的功力火候,不能勝一後進,其中總有緣故。”
  濮陽老人道:“簡單地說,九曲神君是個天生的練武種子,對武功一道,悟性奇高。其次,旁人每日練一兩個時辰,他的腦子裏卻只有武功一件事,別無雜念,他仿佛吃飯睡覺,時時刻刻都在練武。故爾他練一年,等於別人練五六年,加上資秉的差別,那就等於旁人練十年二十年了……”
  他噓了一口長氣,接道:“那一場打鬥,範澄勝在功力深厚,九曲神君卻因深得破甲神拳的神髓,推陳出新,化腐朽為神奇,其運用之活潑刁鑽,火候之老辣洗練,猶在範澄之上,雖然不時危險,卻終能支持不敗。”
  司馬長青道:“既未限定招數,打到最後,總得分出勝負。”
  濮陽老人道:“打到三百三十招後,九曲神君突然妙著連發,一連幾記巧打,騙得一個破綻,一拳攻在範澄肩上。也是由於那破甲神拳太耗氣,範澄年事已高,血氣漸衰,激戰一久,精力不繼,加以激怒當頭,心浮氣躁,致為九曲神君所乘。”
  華天虹道:“這結果想必出乎每人預料,但不知以後怎樣?”
  濮陽老人道:“九曲神君練那破甲神拳時,心思完全放在招術之上,功力卻不能等而進,仗著年輕力壯,勉強支持了三百多招,氣力已是用盡,那一拳擊在範澄肩上,範澄渾如未党,九曲神君卻被震得倒退幾步。這一停下手來,就無再戰之力了,此時舉座嘩然,無不大驚失色。”
  司馬長青道:“若按江湖規矩,這一戰該是九曲神君勝了,眾目睽睽之下,範澄焉能抵賴?”
  濮陽老人道:“當時範澄氣結胸膛,站在當地發呆,九曲神君卻匆匆留下那拳譜抄本,說了聲‘三年再行領教’,迅即溜去,座中本有抱不平的人,只是倉促之間,猶豫未定,九曲神君業已逃去。”
  慈雲大師呵呵一笑,道:“既有抄本留下,又有三年之約,旁人自然不好意思插手,那九曲神君倒也機警。”
  濮陽老人微微一笑,道:“此事已算過去,眾人各自散去,神拳範澄在開封搜了幾日,未曾尋到九曲神君的下落,心灰意懶,只有回家去苦練武功,准備三年之後的一戰,誰知道事隔月餘,公孫彤家中又出了岔子。”
  華天虹道:“劍譜失竊了?”
  司馬長青道:“我不相信,有範澄前車之鑒,公孫彤自會當心,小小一冊劍譜,何處不能收藏?九曲神君縱有穿屋越舍之能,翻箱倒櫃,只怕也無法搜到。”
  濮陽老人道:“有一日,公孫彤自外歸來,發覺書桌上有九曲神君的留箋,箋上指斥公孫彤出賣友人,因之趁其外出之際,將其劍譜取走,並謂三年之後,要以一招‘一瀉千里’擊潰公孫彤的‘一念萬年’,隨即以一招‘一氣呵成’逼迫公孫彤使出‘一行三昧’,接著就以一招‘一張一弛’,在公孫彤右胸上一劍,不過聲明不取公孫彤的性命,以便作第二次較量。”
  司馬長青眉頭聳動,道:“此入真有恁大的本領,連公孫彤的劍譜也盜走了?”
  濮陽老人答非所問,道:“公孫彤看過留箋,不過一皺眉頭,那。一字慧劍,的每一招都是‘一字開頭:一瀉千里、一念萬年、一氣呵成、一行三昧、一張一弛,全是劍法中招式名稱,公孫彤曾將劍譜拿給九曲神君看過,雖是略一寓目,但想一目十行,過目成誦之人並非沒有,自己的劍譜藏得極為穩妥,諒那小子盜竊不去,這留箋必是泄念解嘲之舉,故爾不以為意。”
  “可是,”濮陽老人垣:“九曲神君說的那五招來去,其中頗有道理,公孫彤情不自禁地細細一想。那知不想猶可,一想之下,頓時臉色蒼白,恍惚右胸上真的被人刺了一劍。當下大步奔入臥室,移動書架,一按牆壁上的機鈕,壁上立即顯出一座暗櫥,公孫彤按動另外一處機鈕,暗櫥的鐵門立時自動啟開,詛料,那劍譜好端端地存放在櫥中,並未被人盜去,”
  慈雲大師道:“這樣一講,九曲神君的留箋之舉,可真是自我解嘲了。”
  濮陽老人道:“大師言之有理,原來九曲神君確有過人的才華,那劍譜他雖只略一寓目,卻已記下了不少招式名稱,他決心偷盜劍譜,但知公孫彤心計深沉,劍譜一定收藏在極為秘密的地方,外人絕對無法找到,說不定東西根本就在公孫彤身上……”
  “唉!”濮陽老人輕輕歎息一聲,接道:“那九曲神君的耐性也真是了不起,他無分晝夜,每日守伺在公孫彤家中,也不逼近,遇上公孫彤練劍之時,他就在遠處遙遙偷看,與自己所記的招式名稱印證,如此偷看了月餘,居然揣摸出一些道理,於是就編排出這投石問路之計。
  華天虹訝然道:“投石問路?”
  濮陽老人道:“是啊!他不知公孫彤將劍譜藏在什麼地方,留箋之後,人卻躲在瓦上,瞧出那機關秘密之後,立即飄然遠颶。”
  華天虹越聽越糊塗,道:“那又是為了什麼?”
  濮陽老人道:“公孫彤足智多謀,一瞧劍譜尚在,便猜到了對手的心意。當時他聲色不動,閉好暗櫥,移回書架,劍譜依然藏在櫥中,等到晚間,先在室內窮搜一遍,確定沒有賊人隱藏在暗中,然後重新啟開暗櫥,取出劍譜,將一冊假貨放在其中,真的卻隨身攜帶,片刻不離。自此以後,他時時安排巧計,准備擒賊,有時還帶劍出門,四處搜索九曲神君。那知道九曲神君到了江南,早已投在茅山惡道妙化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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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5 23:47:25 |只看該作者
第八三章 曠古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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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雲大師笑道:“這人也真有趣,難道他自知不敵,不惹公孫彤了?”
  濮陽老人道:“哼!有趣的事還未開始哩!他天資絕頂,練武更勤,妙化對他鐘愛有加,眼看他與自己心性相近,明明是同一貨色之人,因之推心置腹,毫不見疑,將自己的一身本領,傾囊相授,許為衣缽傳人。九曲神君也並非心懷異志,只是兩年之間,已將妙化老道的本領學全。既無新鮮武功可練,他又呆不住了,覷著一個時機,逃之夭夭。並非順手牽羊,而是天生的愛好,他臨走之際,將老道的拳經劍籍,以及降妖捉鬼、生水治病、一切畫符念咒的秘本兒,一股腦兒席捲而去。”
  華天虹哈哈大笑道:“這些本領他已學過,為何還要做出捲逃的勾當?”
  濮陽老人道:“你見過愛好古董的人麼?”
  華天虹搖頭道:“未曾見過,不過晚輩知道有這種人?”
  淄陽老人道:“拳經劍筵之于九曲神君,就如古物之於古董迷,他就是喜歡不時摩婁,細細把玩。到了後來,九曲神君武功蓋世,但是聞說某處尚有一冊太極拳的珍本,他也不遠千里,急急趕去,明搶暗盜,不惜一切手段,務必弄過手來。那時的九曲神君,已是成為‘武癡’了。”
  司馬長青失笑道:“妙化老道發覺心愛的弟子捲逃而去,如何對付?”
  淄陽老人道:“追捕呀!搜索呀!”
  華天虹道:“追到沒有?”
  淄陽老人道:“追若是追得到,那就用不著搜索了。”
  慈雲大師放聲大笑,道:“老人快講,我猜公孫彤要吃虧了。”
  濮陽老人道:“可不是!事隔兩年,公孫彤早已淡了防範之心,一冊貴重的珍本劍譜,帶在身上終是不便,因又放回了原處。九曲神君離開茅山,直奔開封,他隨妙化惡道學了兩年本領,武功固是大進,鬼門道更是多了,到了開封,就在清晨,覷著公孫彤手舉鳥籠出門散步之後,潛入公孫彤家,輕輕易易地盜走了劍籍,等到妙化與公孫彤大索天下,追捕九曲神君時,他早已逃出萬里,躲到興安嶺中練劍去了。”
  濮陽老人籲了一口長氣,端起茶杯輟了一口,忽然說道:“此人一生充滿了傳奇性,我講累了,二弟接著講下去,簡單扼要一點,俠點說說掘寶的事。”
  那姓李的老人聞言,匆匆整理一下思緒,道:“過了一年,九曲神君突然去到範澄家內,應那三年之約。妙化老道與公孫彤早就守在範家附近,三人圍住了九曲神君,恨不得將他撕作三份,九曲神君還是老辦法,勝得了他,便能追回失物,否則再來一場約會。當時,範澄最先下場,鬥了四十餘招,敗下陣來,隨即是公孫彤與九曲神君比劍,最後是妙化老道與親傳弟子動手,兩人與範澄一樣遭遇,都是未及兩百招,先後敗下陣來。”
  那姓嚴的老人見二哥漏了最重要的一點,當即補充道:“他與範動手時,施展破甲神拳,與公孫彤則用一字慧劍,絕不摻一點旁的武學,與妙化老道交手時,兩人掌指拳劍一起來,但他招式之內,絕不夾帶一點破甲神拳和一字慧劍的招術。”
  華天虹道:“這一點真是了不起,如果換了我,激戰之下,想分也分不清楚。”
  李老人輕輕歎息一聲,道:“那三人先是車輪戰,相繼敗下陣來,妙化老道從中起哄,三人聯手齊上,合鬥九曲神君一人,九曲神君在興安嶺躲了一年,日以山糧果腹,不知吃了什麼古怪東西,以致內力大增,輕功也練得高人一等,連鬥三陣,依舊還有餘勇,但以一敵三,可就支援不住,他偏又死心眼,與誰拆招,要用誰的武藝,混戰之下,那是談何容易!因之接戰不久,便已連受重傷,但妙化等須要追回失物,一心要擒活口,卻被九曲神君突破圍攻,脫逃而去。”
  司馬長青道:“他身已負傷,妙化等難道追不上他?”
  李老人道:“此人有三絕招,他善偷、善逃、善躲,這是他早年的慣伎,從未失風一次。”
  華天虹笑道:“以後呢?”
  李老人道:“這以後的一兩年中,武林中發生一連串的竊案。許多名門大派和黑白兩道威名赫赫之人,都失竊了武學秘笈,九曲神君好似與整個武林鬥法,結果鬧得沸沸騰騰,許多並未失竊的人,也出面捕他。這時正是天下之大,沒他容身之處,可是依舊未曾捉注他,直到十多年以後,他自動在江湖上出現/
  華人虹脫口一笑,道:“老人家,他在什麼地方躲了十多年?”
  李老人道:“據一般人判斷,他可能去了一趟天竺國,那是由於他再出江湖之後,瑜咖術十分高明,人們才有此猜想。”
  慈雲大師道:“武學秘這非比金銀財寶,若不追回失物,誰也不能甘心。他既已露面,自必舊案重提,有人找他算帳。”
  李老人道:“那是當然……”
  語音微頓,接道:“別人是舊案重提,他卻是舊樣翻新,亂子越鬧越大。”
  華天虹惑然道:“如何翻新法?”
  李老人道:“這時的九曲神君,年紀也不過三十來歲,武功之高,卻已找不出敵手。但他嗜武成癮,並不固為武功蓋世而稍減,反而愈陷愈深,越演越烈。以往他是暗偷,如今卻是明搶,乃至威脅利誘,敲詐勒索。總之,為了任何武功秘瘦或拳經劍譜,他使盡方法,務必弄過手來。”
  華天虹道:“武林人士難道不聯合行動,協力對付他麼?”
  李老人道:“誰說不聯合行動?在他那個時代,為了對付他一個人,黑白兩道捐棄私嫌,極少發生磨擦,同道友好更加不用說了。”
  華天虹凜然道:“以一人之力與天下人周旋,此人的魄力可謂大矣!”
  李老人道:“這時,他尚無九曲神君的名號,一般人都不稱他的姓名,多數人叫他‘武癡’,有的人卻喚他‘狐狸’,當時天下好比一,個圍獵的場子,所有的武林人士,都來獵取這一頭妖狐,無論他跑到何處,後面總有人追,前面總有人堵,他成日裏東逃西竄,卻還要打別人的主意。”
  慈雲大師道:“此人之奇,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貧僧真願意生在那個時代,見識一下這古怪的奇人。”
  李老人微微一笑,道:“如此又鬧了一兩年,武林人士,依然無可奈何,不料,阮州衛家門的掌門人,在賀蘭山一個石洞之內,搜到了九曲神君藏在洞中的兩卷秘複,其中一卷是點蒼派的劍該,另一卷則是辰州祝由科的看家沫寶《祝由十三科》,此書相傳是軒轅帝所制,書中所載是符酸治病之法,與武功無關,乃是九曲神君十餘年前所竊,衛家門的掌門人未能尋到本門失竊之物,卻找著了旁人的東西……”
  頓了一頓,接道:“九曲神君偷盜與搶劫來的許多武林密瘦,俱都分藏在荒山峻嶺的隱僻之處,這些秘笈雖是別人之物,但一到他的手內,他便視作傳家之寶,再也不願還人。賀蘭山中那兩冊秘笈被人尋獲,他懊惱至極,且因飄泊年久,忽生安居之想,於是選定九曲山,著手興建九曲宮,作為他安居與藏寶之處。”
  華天虹道:“他有那麼多仇家,豈能過安穩日子?”
  李老人道:“那是當然,消息傳出之後,追索失物之人紛紛趕去,加上助拳的人,以及雖無關聯但卻別有圖謀的人,有意趁火打劫,那場面之熱鬧,也就不用講了。”
  司馬長青道:“他一個人,難道敵得住這許多人?”
  李老人輕輕歎息一聲,道:“當時群情鼓噪,氣勢洶洶,確有一哄而上,合數百人之力,圍毆九曲神君一人之勢,九曲神君雖然武功絕世,卻也十分憚忌。”
  華天虹道:“殺敵一萬,自損三千,那些人若是當真拼命,九曲神君勢難活命。”
  李老人淡淡一笑,道:“那些人確有拼命之心,可惜後面的人拼命喊殺,前面的人卻站著不動。”
  濮陽老人倏地插口道:“九曲神君的武功大高,當真混戰起來,首當鋒銳之人,萬無活命之理,那些入志在奪回失物,彼此問不相統屬,若是首先送掉性命,豈非白白便宜旁人,自己死得毫無意義?因之,准都希望旁人打頭陣,自己最後才上。”
  李老人道:“這內中尚有一點十分微妙的因素,那就是九曲神君嗜武如命,為人行事卻無暴戾之氣,終其一生,未曾殺過一人,得意之時,雖沾沾自喜,卻不驕傲。由於這點緣故,當時的人將他視為“武癡”,罵他是‘狐狸’、‘瘋子’,唯是無血海之仇,也就下不了殺身以赴的決心。這也就是我等今日談起他來,依舊稱他‘神君’之故。”
  華天虹道:“這確是一個關鍵,不知最後如何?”
  李老人道:“九曲神君原也有他的打算。當時他就說道:你們目的是在追回失物,如果群打群毆,無論誰死誰活,你們都無法達到目的。我如今安居下來,定出一個辦法,你們若能照我這辦法去做,說不定還有取回失物的希望。”
  慈雲大師笑道:“他的辦法一定很‘絕’。”
  李老人含笑道:“那是真絕!他當時說道:從今以後,我住在這九曲山內,你們各自努力,去尋求有關武功、毒技、符壕以及天文地理。醫蔔星象、土木機關等各種秘發,或是靈丹妙藥。寶刀寶劍乃至珍珠瑪瑣。珊瑚翡翠等奇珍異寶,只要尋得一樣兩樣,便可拿來與我交換,只要我中意,就可換回本門的失物,或是交換別派秘複的抄本。”
  華天虹笑道:“這辦法對失主不公道,只怕無人答應。”
  李老人道:“正是如此。那些失主道:你偷咱們的,搶咱們的;要咱們以物相贖,這道理說不過去。九曲神邪道:胚有宗立個辦法,待我的宮殿築好之後,我將畢生所取寶物,全部收藏在宮內,你們可以照我當初一樣,無論明搶暗盜,隨時前來奪寶。”
  司馬長青道:“這辦法可就狂妄了,不過也是難免之事,他縱然不講,別人也會去做。”
  李老人微微一笑,道:“但他也有說明,他說這辦法有一定的條件。若是失主自己來偷盜,抓住了囚禁三年,別無刑罰,但著並非失主,抓住了則按情節輕重處罰,重則廢去武功,輕則留於宮中為奴。”
  慈雲大師笑道:“這條辦法倒還說得過去。”
  李老人含笑道:“他還有第三個辦法,他說九曲宮築成之後,再年的中秋節,宮中舉行一次為期七日七夜的奪寶大會,任何人皆可參加。當然那奪寶大會有許多規則,其中主要的一條,便是失主爭奪失物,限定以失物上所載的武功相搏,例如神拳範澄爭奪《破甲神拳》,彼此動手就以破甲神拳為限,而且當年敗了,次年尚可卷土重來。”
  華天虹道:“這人真有意思。若非如此,單打獨鬥,誰也不是他的對手。再說本門武功不能戰勝外人,確實也該發奮。”
  李老人道:“此人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想傷人的性命,而且總替別人留一個翻本的機會。虧得如此,他在世之日,雖然鬧得天翻地覆,卻未掀起浩劫。”
  華天虹道:“照這三個辦法去做,強於流血拼命,那批失主意下如何?”
  李老人道:“與九曲神君較量本門武功,藉以奪回失物,對誰來講,都不能說沒有勝望,而且縱無必勝的信心,也有僥幸的心理。何況一次敗了,二次還可再來,同時又怕返得緊了,九曲神君再來個逃之夭夭,甚至走上極端,將所有的秘笠盡行毀掉。故爾眾失主聽了他的辦法,無可奈何之下,也就暫時妥協了。”
  濮陽老人介面道、“這中間尚有一點關鍵,那批懷著趁火打劫之心的人,差不多全是黑道中人,眾失主已有妥協之意,他f1i反而從中起哄,九曲神君突然使出霹靂手段,以快刀斬亂麻的方式,陡然制住了十多個武功較高的人,眾失主懾于九曲神君的武功,更是不願妄動。”
  司馬長青笑道:“這武癡手段很厲害啊!”
  淄陽老人道:“那倒未必,建築九曲宮,須得龐大的人力物力,他的本意,乃是抓住這批人聽差。”
  華天虹笑道:“其後怎樣?”
  濮陽老人道:“以後……晦!我們應該早點討論掘寶的事,二弟也講得太瑣碎,還是由三弟講吧!”
  那姓嚴的老人聞言,急忙說道:“費時五年,九曲宮始才築成,第六年的中秋節,召開第一屆奪寶大會,連續七年,沒有一人奪回失去的秘複。在這期間,有人為了盜寶失陷宮中,被囚三年,也有人淪為九曲宮的奴僕,同時也有許多人尋了奇珍異寶,與九曲神君交換拳經劍譜的抄本,更有入自願投入九曲宮,充當一名屬下。總之九曲宮的寶物愈聚愈多,勢力越來越大,九曲神君的地位更加穩固,聲威更為強大,但也產生了一個問題……”
  一口氣說到這裏,頓了一頓,接道:“這些年來,九曲神君收了四名弟子,都是資秉甚佳、練武勤勉的少年。這四人得明師指點,武功盎步神速,然而在那奪寶大會之上,都無法代替乃師出場……”
  他恐怕華天虹等聽不懂,接著說道:“就以神拳範澄為例,他年過七旬,血氣已衰,奪寶之戰由他的兒子范衡出場,那範衡四十來歲,破甲神拳練得登峰造極,九曲神君與他較量,也要打到百招以上才能取勝。九曲神君的二弟子名叫史文恭,習武喜走剛危的路子,他特地精研破甲神拳,因得乃師代為打通任,督二脈、並得藥物之助,內力已經比得上範衡,但破甲神拳的火候不上範衡,依舊不能代師父出場。似公孫彤與妙化等內家高手,經過這二十年的磨練,本門武功都已練得出神入化,九曲神君的弟子更是追趕不上。”
  司馬長青笑道:“九曲神君既不得食言自肥,那就作繭自縛了。”
  嚴老人道:“美質良材,難遇難求。絕頂資秉之人,非每代可有。因此到第八年的奪寶大會時,九曲神君公開宣佈,有人尋到特別聰明的童男童女,亦可送到九曲官交換寶物,而且代價特別的優猩。”
  司馬長青搖頭笑道:“荒唐。”
  嚴老人道,“確是荒唐,但此後的十多年中,九曲神君每年總要增收二兩名弟子。到他死時,門下男女弟子共有三十八名,其中大部分是聰明穎悟之人。這批人武功進步神速,到了九曲神君晚年,差不多都能代替師父出陣,只有幾個尖頂高手,才能使九曲神君親自出馬。”
  華天虹道:“是否有人終於以武功奪回了失物呢?”
  嚴老人道:“有。將近四十年的奪寶鬥爭中,共有三人索回了原物。可是在這期間,天地間的寶物,幾乎全被九曲宮搜羅去了。”
  華天虹咋舌道:“如此一座九曲宮,最後又是怎樣了?”
  嚴老人道:“隨著九曲神君氏埋地下了。殉葬的是三十八名弟子,與兩百七十三個下人。”
  華天虹罷然一驚,道:“其敵安在?”
  嚴老人道:“簡單他講,三十八名弟子中,約有十一二名是奸細,這十一二人,有的是江湖人物的子弟,有的是被人事先收養,經過訓練之後,再輾轉送入宮中臥底。這十一二名弟子身後的人物,當然是覬覦九曲宮龐大的寶藏。九曲神君選擇弟子只重資秉,旁的一概不計,這種別具用心的事,他早已發覺,但其中凡名正是他眾多弟子中天份最高、武功成就最大之人。這種情形,令他無法使出壯士斷腕的手段。因之他一面力加防範,一面希望以師徒之情加以感化。可惜門下弟子太多,情勢複雜,始終未能如願……”
  語音微頓,接道:“其次,他無法選定繼承衣缽之人。此人的畢生精力用在練武、比武和傳武之上,始終未曾另創新□,他門下的三十八名弟子,武功成就各不相同,沒有一人像他一樣淵納海藏,兼收並蓄,通曉他的全部武藝。因此刀。三十y、名弟子中,沒有一人足以擊敗其餘三十七人,而且,在他這一群弟子中,最早收的四人武功較次,最晚收的兩三人天賦最高,武功最強的卻是當中的幾人,情形之雜亂,無以複加。”
  濮陽老人介面道:“九曲宮寶藏太豐富,這使得身臨其境之入,誰也不忍驟去,誰都夢想成為偌大寶藏的主人。因此那三十八名弟子,老早便開始了明爭暗鬥,只等師父一死,就要來一場宮內的奪寶之戰。”
  司馬長青道:“那批人是各自為戰,還是勾黨結派?”
  濮陽老人道:“當然要勾黨結派,甚至還要勾結外援,可是因為那三十八人都是聰明才智之士,越是聰明人越發自私,越發難以與人合作。他們分為四五派,但是都抱著相互利用的心理,誰也不信服誰,誰也不聽旁人的命令。如此複雜的情勢,再加上宮外的人推波助瀾,那就誰也無法處置了。”
  慈雲大師壽眉緊蹙,道:“到此時為止,官中到底有些什麼寶藏呢?”
  濮陽老人道:“晦!要什麼有什麼:好武的人,富中有的是武學秘笈;貪財的人,宮中多的是金銀珠寶;你若企求長壽,宮中有延年益壽的靈丹;你若希望駐顏,宮中有駐顏不老的妙藥,琴棋書畫,宮中有古玩;佛經道藏,宮中有珍本,當初三藏法師千辛萬苦,由佛國取回的一批經籍,也被一個江洋大盜送入宮內,作了托庇門下的蟄禮;學仙學佛之人,也要到九曲宮奪室哩!”
  慈雲大師膛目道:“阿彌陀佛!還有這等事?”
  華天虹惑然道:“老人家,宮中既有延年益壽的靈藥,九曲神君何以會死去?”
  沒陽老人道:“是啊!九曲神君之死,是一件頗費猜詳之事。由於九曲神君一死,九曲山立時崩塌,山洪倒灌,九曲宮陸沉,宮中的人沒有一個逃出。九曲神君之死,也就成了一個千古不解的啞謎,但宮中藏有延年益壽的靈藥,那是任何人所不敢懷疑的。”
  李老人輕輕歎息一聲,道:“我們兄弟四人,就是在第二次大掘寶時,僥幸得了一枚朱果,兄弟四人分而食之,才能壽登期頤,一起活到今日。”
  華天虹訝然道:“第二次大掘寶?”
  李老人道:“一點不錯,第二次大掘寶。依老朽四兄弟看來。眼前是第三次大掘寶的時候了。”
  華天虹、司馬長青、慈雲大師,三人面面相覷,全部作聲不得。
  只聽濮陽老人緩緩說道:“九曲宮突然陸沉,人們自然紛紛猜測其中的原因。一般的結論,認為宮中出了人倫慘變,想是幾曲神君師徒之間,出了無可挽回的變故,只是宮中的情形過於複雜,准也無法尋出確切的定論。不過,人們關心的僅是宮中的寶藏,對其餘的事,也無心情仔細地推究。”
  司馬長青忍了一忍,終於說道:“掘多乃是必然有的事,但不知第一次掘寶,其情況怎樣?”
  濮陽老人道:“丸曲宮陸沉之後的三十年內,九曲山中,沒有一日斷過掘寶之入。但第一次大掘寶,則是九曲宮陸沉後的第二年,自三月開始,直到九月,歷時半年,參與其書音,約有一千多人。”
  華天虹皺眉道:“動員了偌大的人力,想必有所結果。”
  濮陽老人道:“九曲神君興建宮室之初,獨力與武林周旋,當時他考慮到,自己或有失敗之日,對于他毛;半生的聚積,他是寧可與自己偕亡,也不願再回別人手內。因之九曲宮內除了機關遍佈、消息重重之外,也預先設計長埋地底的佈置,那機關發動之後,宮室下陷,山嶺崩塌,山洪改道,九曲宮非但埋藏在地底,上面還覆蓋著一條水勢甚急的川流。掘寶之人由川流兩岸迂回挖掘,其中細節,三日三夜也說不完。總之,歷時半年,尚無人掘得寶物。九月中旬的一個深夜,忽然有人觸動了地脈,突然之間,左面一排峻嶺自行崩裂,房屋一般大的山石,舖天蓋地而下,掘寶之人,一下被活埋了八百餘人,山川又改了面目。幸逃大難的三百多人,有的受了傷殘,有的心灰意冷,於是紛紛敗興而退,只有極少數人依舊留在當地挖掘。第一次大掘寶,就以這慘劇終結。”
  華天虹道:“第二次呢?”
  濮陽老人雙目一睜,道:“第二次大掘寶是在十七年之後,這一次可就大不相同了。”
  華天虹、司馬長青、慈雲大師,三人都不禁聳然動容,睜大眼睛,等待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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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四章 力任艱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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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聽濮陽老人道:“這一年的春天,有人在山中掘到了一柄大名鼎鼎的寶劍。”
  司馬長青是個不愛美人愛名劍的漢子,聞言之下,忍不住問道:“什麼寶劍?”
  濮陽老人道:“龍泉劍。”
  司馬長青驚道:“那是歐冶子三劍之一,此劍……”倏然頓住,道:“老人家請往下講,晚生不打岔了。”
  淄陽老人也急幹將話講完,聞言之下,介面說道:“九曲神君最小的一名弟子曹天化,曾經以此名劍,與公孫彤較量過劍法。此劍突然出土,立即又掀起一陣掘寶的狂熱。那一年的六月,川流忽然枯竭,九曲宮上面的土地顯露出來。這樣一來,掘寶的人更為興奮,到了十月底,山中已聚集兩千多人。”
  華天虹道:“這麼多人,那是如何掘法?”
  濮陽老人道,“一言難盡,有的人並非武林之士,僅是受雇字人、作工賺錢,有的人合股,也有的獨資,反正在那大掘寶期間,九曲山中恍若鬧市,幹各種營生的人都有。”
  李老人介面道:“在那三十年中,因為掘寶弄得傾家蕩產,妻離子散之人,不可勝數,而且不限於武林人物,有些商賈之流,將掘寶視為致富之道,雇了夫役,終午在那裏挖掘。”
  慈雲大師搖頭歎息道:“罪過,罪過,那九曲神君真是害人不淺。”
  華天虹笑道:“老人家,第二次大掘寶,結果又是怎樣?”
  濮陽老人道:“簡單他講,只有兩起人有所收獲,一起是我們兄弟,掘得一枚朱果,四人分而食之。另一起是星宿派的第三代掌門人,掘得曹天化的《天化劄記》。”
  司馬長青道:“其餘的人皆無所獲,未知其故安在?”
  濮陽老人道:“當時山中魚龍混雜,情勢亂極,星宿派的第三代掌門,為人極是機警,他掘得《天化劄記》之後,聲色不動,立時裝作心灰意懶、收兵而退的樣子,率領門下的八九個弟子,退出了掘寶的地方。”
  華天虹訝然道:“那是為什麼?”
  濮陽老人道:“怕人搶奪啊。多少人傾家蕩產,多少人喪父喪子,還有那失去傳宗之寶、曾經年年在九曲宮的奪寶大會上苦鬥、終未追回失物之人,星宿派非我中原武林之數,豈能容他們揀這便宜?不過,聽說星宿派也有寶物陷在九曲宮內,就不知是否屬實。”
  華天虹道:“各位老人家獲得朱果之後,是否繼續掘寶?”
  濮陽老人道:“當時我等匆匆將朱果吃掉,本想繼續掘下去,轉念一想,我等並未失竊,一枚朱果,已是非份之物,漫山遍野的掘寶人,有所收獲的不過寥寥兩起。上天對我等不薄,再掘下去,那就過於貪婪了。因此.我們四兄弟略一商量,當時也退了下來。人說知足不辱,我兄弟正是如此。因為我等剛剛退走,突然山洪暴發,數百名掘上人不及撤遲,當場為山洪沖走。接著又是地震山崩,山川變形,連日大雨下來,掘寶之地,面目全非,死人無數,卻連屍體也見不著一具。”
  那一直不曾講話的劉老人,突然沉重地浩歎一聲,道/唉!當日那恐怖的情況,就像是因為人們貪婪,上幹天怒,老天爺特意降下這番浩劫,以懲罰人們的貪鄙。”
  華天虹與司馬長青相視一眼.兩人並無貪寶之心,但覺寶物埋棄地底,時間久了,自必化為烏有,那是暴珍天物,有失天生萬物以養人的原意。因之兩入覺得,寶物應該早早掘出,但聽了劉老人如此言講,也就不便答腔。
  卻聽淄陽老人道:“我兄弟四人,久隱黃山,得獲高齡,逍遙自在,本無牽掛。最近突然省悟,倘與草木同朽,長壽早夭,那又有何差別、既邀天幸,壽逾期頤,就該仰體上蒼德被萬物之旨,竭盡綿薄,使那九曲寶藏,重見天日,為福人群,同時也一勞永逸,使後世之人,不再因為掘寶之事,斷送寶貴的生向。”
  劉老人介面道:“此事想是天意,九曲寶藏合該出世。我們四兄弟商議既定,離開黃山,先至曹州,本意是找子清孩兒,先打聽當前武林的局勢。哪知一返家門,就遇上了東郭壽這一檔事。如今縱無我等出來,第三次大掘寶也是難免了。”
  嚴老人道:“此事必須慎重處理,否則的話,寶藏無法取出,慘劇還得重演。”
  司馬長青肅然道:“諸位老前輩,你們四位想必胸有成竹,但不知此事應該如何著手?如何進行,始能掘出寶物,同時不致引起你爭我奪,導致武林殺劫?”
  濮陽老人伸出一指,沉聲道:“最主要的,要找一位大雄大力、至仁至勇之人,出來主持全局,此人須得具備三個條件,缺一不可。”
  慈雲大師壽眉聳動,道:“怎樣的三個條件?”
  濮陽老人道:“第一,此人須有蓋世的武功,足以壓制像東郭壽那種野心勃勃之人。”
  華天虹道:“老人家有所不知,眼前江湖上,還有野心更大、貪心更強之人。”
  濮陽老人驚道:“誰?”
  司馬長青代為答道:“就是那九陰教主。此人手段之厲害,猶在東郭壽之上。”
  濮陽老人點了點頭,道:“第二點,那主持全局之人,須有大公無私、絕對清廉的品格。倘若掘出了室物,應該給誰的,一定要給誰。苟非他所應得,他一齊不能妄取。”
  司馬長青道:“這一點倒不難,我司馬長青雖不敢說自己如此,但卻找得出這種人來。”
  濮陽老人道:“掘寶一旦展開,勢必震動天下,那時群雄畢集,勞苦退後,見利爭先,如何統馭,如何指揮這批人,有功如何賞,有過如何罰,那就不單是武功的問題了。”
  慈雲大師歎一口氣,道:“這樣的人物,那是真難找了。”
  司馬長青道:“四位老前輩心目之中,可有這等樣人?”
  黃山囚老聞言,齊齊將頭一搖。
  司馬長青道:“沒有也得選啊!終不成再來一個各自為政,各人碰自己的運氣!”
  話說出口,忽然想到黃山四老就是運氣好,掘得一枚朱果。這話抓人的癢處,實是有失禮貌,不禁臉色一紅,頗為不好意思。
  但聽濮陽老人哈哈一笑,道:“司馬大俠肝膽照人,所言也是正理,何況最可慮的是寶物出土之後,那防止爭殺、依情按理的分配問題,人是必得選出。但我等久疏世事,對此人選,委實不敢妄置一詞。”
  司馬長青微微一怔,突然轉臉道:“天虹,你敢不敢當此大任?”
  華天虹凜然一驚,急急搖頭道:“小侄年紀大輕,德望不足以服眾,旁的也就不用說了。”
  慈雲大師沉吟道:“放眼當世,只有華夫人足以當此大任,可惜……”
  司馬長青一顧華天虹道:“你娘的武功到底怎樣了?”
  華天虹道:“輕功已經恢復兩三成。”
  司馬長青道:“那可不成,練武之人,只服武功在身之人,由文弱之人統馭,坐而言不能起而行,人心難服,易萌異志。”
  華天虹道:“若由母親出主大局,咱們可以全力輔佐。”
  司馬長青冷然道:“不穩當,真能那樣,乾脆由我來幹,你們全力輔佐我好了。”
  慈雲大師笑道:“罪過,無補於事的話,少說為妙。”
  濮陽老人道:“聽子清講,方今的江湖,神旗幫仍是一個龐大的勢力。九陰教主和東郭壽既與俠義道為敵,神旗幫更有舉足輕重的力量。但不知華夫人出面主持全局,神旗幫會不會服氣。”
  司馬長青冷笑遭:“神旗幫夜郎自大,誰也不服。”
  劉子清突然揚口道:“我看那位白夫人對華公子顧盼殷殷,倒似華公子的話,她無有不應承的。”
  慈雲大師笑道:“那位白夫人十分鐘愛天虹,有意選天虹為東床愛婿,那是一位極為賢良的夫人。”
  司馬長青道:“嘿嘿!眼看神旗幫是許紅玫當權,論公論私,天虹可是吃定他們了。”
  華天虹臉色通紅,欲待分辨一句,卻是無從說起。
  但聞劉老人道:“掘寶之事,曠時費力,須要很大的人力財力,神旗幫人多勢眾,是個不容忽視的分子。”
  司馬長青雙目一睜,敞聲道:“四位老前輩,你們對江湖情勢很清楚啊!有話何不爽爽快快他講?”
  黃山四老目光交投,相互問望了一望,濮陽老人突然正色道:“實不相瞞,我等屬意于華公子。這是既須領袖群倫,又須真刀真槍的事,眼前的英雄豪傑中,只有他一人能與九陰教主和東郭壽對抗。只是此事關系太大,弄得不好,敗名喪生,還得拖累旁人,因此……”
  司馬長青不待他將話講完,轉臉道:“天虹,你願不願幹,肯不肯幹?”
  華天虹不勝惶恐,道:“此事如果做得完滿,不啻為武林太平墊下萬世之基,那可強於一刀一劍地與惡人搏鬥。”
  慈雲大師道:“對嘛!能夠完成此一功德,也不在你做人一場。”
  華天虹道:“晚輩胸無貪念,若是能力足夠,倒是願意當此艱巨,只是自忖力弱,不敢……
  司馬長青怒叱道:“混賬!大丈夫敢作敢為,既然願意,還有什麼猶疑的。”
  慈雲大師道:“唉!這等大事,當然是要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誠惶誠恐地去做,單憑一股熱情,誤了自己事小,誤了眾生。如何挽回?”
  司馬長青道:“眼前是沒何更適當的人選,這是當仁不讓的事。如何慎重,則是以後的事……”
  頓了一頓,容色一弛,接道:“從現在起,你接下這副擔子,咱們聽你調度。我算你已經成人,自今以後,不再對你疾顏厲色,不再掃你的面皮。”
  華天虹肅容道:“多謝叔父愛護。”
  濮陽老人呵呵一笑,道:“華公子,如今我們要商議如何進行了。”
  華天虹微微沉吟一下,道:“晚輩覺得,前面那些話被人聽去無妨,以後的話還得暫時守著秘密。”
  司馬長青臉色一變,道:“什麼意思?”
  忽聽廟門之外一陣哈哈大笑,丸陰教主的聲音道:“華天虹,恭喜你初當大任,老身也甘願聽你調度哩,哈哈……”
  司馬長青勃然大怒,身形一晃,眨眼掠出室外,飛身上屋,舉目察音。
  只見九陰教主倒拽鬼頭杖,拖著那得意洋洋的笑聲,早已奔出數百丈外,衣袂飄風,快速驚人。
  司馬長青哼了一聲,繞著小廟轉了一圈,回至室內,朝華天虹問道:“老鬼物何時到的?”
  華天虹道:“小侄疑心她會跟來,故爾一直暗暗留意。她與咱們前後腳到,小侄氣她不過,存心讓她站在外面,等她聽到重要之處再趕她走。”
  司馬長青雙眉一軒,道:“為什麼?”
  華天虹道:“這人無事尚要生非,若是有些風吹草動,她更是非得插足不可。掘寶之事既已開始,她勢必要弄個明白,咱們若是不讓她聽,她回頭就會來逼問一瓢師父,說不定還要找劉員外的麻煩,而且顧彎音的事懸在那裏,小侄也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濮陽老人呵呵笑道:“華公子,你很擅於心機嘛!”
  華天虹赦然道:“老人家不知這內中的細節,晚輩是被她們纏怕了。”
  濮陽老人一笑,道:“今後的事,公子有何打算?”
  華天虹想了一想,道:“晚輩首先想請劉老員外去一趟落霞山莊,與家母商議一下掘寶的大計。內子專研解毒之技,對劉老員外體內那蜈蚣的毒,或許能夠解救,萬一不成,趕到三江縣還來得及。”
  劉子清道:“這辦法不錯,在下久聞老夫人的令名,如此大事,理該先讓老夫人知道。再說要我向東郭壽俯首投降,求他解毒救命,我也寧死不願。”
  濮陽老人道:“子清北上,有益無害,這且不提,我們四兄弟是識途老馬,九曲之行,送掉老命也得要去,但不知華公子有何安排?”
  華天虹無可謙遜,只得說道:“若是依晚輩的意思,就請四位老人家先行啟程,請慈雲老禪師陪伴南下;此事忙不在一日半日,路上勿須走得太辛苦。晚輩後一日動身,一路兼程,先期趕到地頭,瞧瞧九曲山的情勢和東郭壽的動態。”
  濮陽老人道:“如此甚好,老禪師是否樂意與我們四兄弟結伴?”
  慈雲大師知道華大虹如此安排,是因為黃山四老年歲太高。武功未臻上乘,要自己與彼等結伴,以便沿途保護,當下連忙說道:“貧僧樂意與四位老人結伴,何時啟程,全憑四位吩咐。”
  濮陽老人道:“咱們四人本是閒雲野鶴,離開此處,即時上路吧!”
  司馬長青一望華天虹,道:“我如何?若有差遣,用不著客氣。”
  華天虹臉色微微一紅,道:“掘寶的消息傳揚開去之後,各方豪傑,或許會聞風趕去。但依晚輩料想,翟伯父性情耿介,不會因此出山。”
  慈雲大師道:“正是,翟天浩不可少。”
  司馬長青道:“好吧,我去拖他,隨後就到。”
  濮陽老人道:“老禪師,主意既定,我們出發了。”
  慈雲大師急忙一躍而起,道:“小僧今年才只六十二歲,這‘老’字是萬萬的不敢當。”
  眾人俱都蕪爾,魚貫走出靜室,那一瓢和尚送眾人走出廟問,幾番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慈雲大師心頭大惑,道:“師兄是有什麼吩咐麼?”
  一瓢和尚頓了半晌,吞吞吐吐地道:“三藏法師歷經千山萬水,好不容易抵達天竺,幸賴我佛慈悲,攜回那批經卷,咱們身為佛門弟子……”
  慈雲大師道:“哦!慈雲記著這件事,那批經卷若是真在九曲宮中,我盡力爭取就是。”
  頓了一頓,悄聲道:“師兄也想去一趟九曲麼?”
  一瓢和尚聞言一呆,期期艾艾地道,“我又不是武林中人,待我……待我考慮幾天。”
  慈雲大師點了點頭,轉身隨著眾人離去。
  司馬長青奔往大湖,獨自一人走了。到了城中,華天虹與眾人作別,自回客棧。
  用過晚膳,天色逐漸昏暗下來,華天虹獨坐房中,心中暗暗思量玉鼎夫人的事,決定夜間再探一元觀,與九陰教主作最後的談判。
  突然間,有人輕叩著房門,華天虹怔了一怔,道:“誰?”
  只聽一個低啞的嗓音道:“我。”
  華天虹眉頭一皺,手按劍柄走了過去,緩緩啟開了房門,目光落處,不禁渾身一震,顫聲道:“你……”
  昏暗中,只見門外立著一位身穿黑衣、黑紗覆面的女子,在那黑衣蒙面女子身後,站著懷抱雪兒的方紫玉。
  見到方紫玉和雪兒,華天虹本能地想到站在面前的女子是玉鼎夫人。然而,玉鼎夫人較這女子豐腴得多,而且,若是玉鼎夫人,為何以黑紗掩面呢?
  那黑衣蒙面女子見華天虹不勝震驚之狀,掩面黑紗之後,倏地滾落兩串晶瑩的淚珠,輕啟朱唇,低低喚道:“天虹。”
  華天虹聞得這低聲呼喚,驀地心頭一緊,一把執住黑衣蒙面女子的雙手,顫聲道:“姐姐,你……”
  這蒙面女子確是玉鼎夫人,但她一切都變了,人變得纖瘦了,衣著打扮變得樸實了,舉止言談變得沉穩了,她仿佛變了另一個人。
  兩人默默相對,凝然不動。四目之內,同是淚珠滾滾,無聲飲位。
  方紫玉越過兩人,步入房中,點亮油燈,低聲說道:“公子,你請坐。”
  華天虹輕輕歎息一聲,執著玉鼎夫人的雙手,走到榻畔,並肩坐下。
  方紫玉勉強綻出一個笑靨道:“姑娘今日尚未用膳,我去吩咐店家。”說罷走去。
  華天虹忍了半晌,鼓足勇氣道:“姐姐,你的臉?”
  玉鼎夫人低聲說道:“我臉有病容,不願讓你見到。”
  華天虹暗暗松了一口氣,含笑道:“小事嘛,慢慢也就好了,我只怕你臉上受了外傷。”
  玉鼎夫人微微轉過面龐,道:“假若我的容貌毀了,你覺得怎樣?”
  華天虹道:“唉!其實又有什麼關系啊!姐姐若是想得開,我是不在乎的。”
  玉鼎夫人道:“你摸一摸我的臉。不過要用手背,不許用手掌。”
  華天虹莫名其妙,但知她所以如此,其中必有緣故,想起她在一元觀內,受那“陰火煉魂”的酷刑時,也是以發遮臉,不讓自己看到她的面容,心頭愈發迷惑,當下將手探入面紗之後,以手背在她臉上薄觸了一遍,覺得膚肌完整,並無傷痕,只是顯得乾燥,失去了往日那一種冰肌玉骨的細膩和滑嫩而已。
  玉鼎夫人悠悠問道:“可曾感覺出來?”
  華天虹啞然失笑,道:“沒有什麼啊!我瞧你是小題大做了。”
  玉鼎夫人幽幽歎息一聲,道:“唉——你道那‘陰火煉魂’之刑是鬧著玩的?那一盞煉魂燈焚化了我的青春,我已經老了。”
  華天虹先是一驚,繼而坦然笑道:“老就老吧!人可長壽,卻不能長生不老……”
  玉鼎夫人俯首黯然道:“可是你並未老,先前我就比不上秦碗鳳與白君儀,如今更是無可比擬了。”
  華天虹沉重地笑了一“笑,道:“我若多加解說,反而落於言栓,反正你記住,天荒地老,情未必老,無論你變不變,在我的心目中,你永遠是你。唉!即使你突然變作二八年華的少女,我也無法多給你一點,你若變作雞皮鶴發的老嶇,我也不會少給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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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五章 紛入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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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鼎夫人默然半晌,道:“你越來越會講話,也越發顯得老成。想是長在憂患之中,日子過得十分艱苦?”
  華天虹點了點頭,道:“白君儀落在東郭壽手中,眼前又多了掘寶一事,前路維艱,成敗難蔔,我事繁責重,惶惶不可終日,你得強打精神,力加振作,助我走完這一段路程。”
  玉鼎夫人含笑道:“白君儀的事,與我何干?”
  華天虹將頭一昂,笑道:“為人在世,總求盡其在我。白君儀的事,我不得不管,我的事情,你也不能袖手旁觀。上蒼如此安排,誰能逆天行事?”
  玉鼎夫人聞言,覺得在這世間,尚有一人需要自己的慰藉和協助,不禁生機複萌,心胸大為開朗,格格一聲嬌笑,道:“白君儀身在險中,你不感到憂急,幹嘛還要流連曹州,不去設罰營救?”
  華天虹苦笑道:“為了你啊!”
  伸手朝四外一指,接道:“咱們上次在曹州晤面,就是在這房中。此番重來,不由自主地回到此處,我對你的心意,如此也可想見了。”
  玉鼎夫人掩口一笑,心頭雖覺甜蜜,口中卻淡然說道:“閒話休提,女子以色事人,色衰則愛弛。我的後半輩子,唯你是問了。”
  華天虹莞爾一笑,道:“我本負心漢,卿是薄命人。我勸你及早醒悟,還以另謀托靠的好。”
  玉鼎夫人撲味一笑,朗聲道:“九陰教主得知你主持掘寶,立刻釋放了我,說是刑罰暫寄,命我戴罪立功。”
  華天虹眉頭一皺,道:“你怎樣講?”
  玉鼎夫人嬌聲笑道:“我說且看事實發展,我量力而行。哼我九死一生,可不將她那教主放在心上。”
  華天虹苦苦一笑,道:“我早知道事情未了,非死人不可。”
  玉鼎夫人突然嬌聲叫道:“還我的月容花貌來。”
  華天虹膛目道:“如何還法?再說你受刑之後,容色或許憔悴一點。”
  玉鼎夫人道:“憔悴?我臉上生出了皺紋,老了。”
  華天虹先是一怔,繼而笑道:“我不以為嫌,也就得了。”
  玉鼎夫人道:“哼!徒托空言,我沒有信心活下去。”
  頓了一頓,接道:“九曲宮中有的是仙丹妙藥,你拼了性命,也得替我弄上一點,讓我去掉眼角魚紋、額上車軌,回復原來的容貌,否則的話,我只有死在你的面前了。”
  華天虹微微一怔,道:“九曲崩陷地底,迄今一百餘年,縱有靈丹妙藥,只怕也化為泥沙了。”
  玉鼎夫人斷然道:“不會,那九曲神君是有心人,絕不致於使天材地寶歸於毀棄,此中必有巧妙。”
  話音微頓,接道:“尋不到靈丹妙藥,你就替我找出一種足以回復青春的修煉法門,我揀一處清靜地方,閉門修煉,你討三妻也好,四妾也好,我一概不問。只要你隔上一年半載,與我小聚三日,等到我當真老了,咱們一刀兩斷。”
  華天虹暗暗忖道:濮陽老人言道,主持掘寶之人須得清廉公正,不該自己得的,雖一芥不取,如今駕音先訂下了回復青春的秘笈和藥物,如果君儀也預訂一兩樣,碗鳳再要一兩樣,其餘的至交尊長各要一兩樣,則我縱將九曲寶藏據為己有,也不敷分配了。
  玉鼎夫人惑然道:“看你攢眉不語,一付心事重重的樣子,何事令你作難?”
  華天虹嘿嘿乾笑一聲,道:“我是在想,‘清廉公正’四字,想想容易,做起來卻不簡單。”
  五鼎夫人淡然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管他清廉不清廉,公正不公正!”
  華天虹笑斥道:“謬論。”
  玉鼎夫人道:“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清則無徒。你要清廉公正,就得做個孤家寡人。不管怎樣,辦不好我的事,我與你以死相拼,咱們同歸於盡,黃泉路上,做一對鬼夫鬼妻。”
  華天虹啼笑皆非,適在此時,方紫玉備好酒菜端進房來。
  玉鼎夫人挽住華天虹的手臂,雙雙步入座中,道:“我與紫玉吃飯,你獨自小酌,講一講九曲寶藏的細節,三更時分,咱們動身趕路。”
  華夫虹道:“我先動身,你留在曹州養息幾日,等體力稍複
  玉鼎夫人搖頭道:“我恨不得脅生雙翅,一下飛到九曲,拿起鋤頭,親自去掘寶貝。”
  九曲山,山勢九折,峰高萬切,中流一汛,形如萬丈碧練。
  在那山脈七折、地勢最為高峻之處,便是九曲宮的遺址。百餘年前,此地宮殿巍峨,金碧輝煌,數十裏外,遙遙可見。但滄海桑田,幾經變遷,時至今日,九曲宮已是蕩然無存,連斷瓦殘垣也見不到一點。
  這日晨間,山中來了一群黃衫人,為首的老者正是星宿派掌門人、魔教教主東郭壽,唯一的女性則是神旗幫幫主的愛女、美艷如仙的白君儀。其餘一十六人,全是東郭壽的弟子,谷世表也在其內。
  一行人來至嶺上,打量著穀下的一條溪流。這道清溪寬約囚丈,水深約莫五尺,清溪之下,怪石磋峨,苔碑叢生,青綠萬丈,別無異狀。
  穀世表望了半晌,道:“師父,九曲宮埋藏在這溪水之下麼?”
  東郭壽沉吟道:“大概是在這斷崖之下,”
  站在東郭壽左邊那須眉赤紅、面目醜怪之人道:“地點既已確定,那就隔斷溪流,開始掘寶吧!”
  此人姓房名隆,乃是東郭壽的大弟子,新近才領著一群師弟趕來中土。
  東郭壽聞言,兩道濃眉緊緊一蹙,道:“據祖師父遺言指示,九曲宮占地千餘畝,規模極為龐大,直到第四次地殼下陷,方才全部埋葬地底。動工發掘,先得找出門戶所在,預先弄清楚宮中房屋道路的來龍去脈,就是實地挖掘,亦非十天半月之事,更非我師徒十餘人之力所能完成之事。”
  房隆赤眉一皺,道:“那該如何?”
  東郭壽道:“此事必須與中原武林合作,否則咱們悄悄地來此掘寶,不必繞個圈子,驚動中原人士了。”
  白君儀立在一旁,眼望溪流出神,聞得此言,猛然轉臉,雙目炯炯,冷冰冰地望了過來。
  東郭壽哈哈一笑,道:“丫頭,這幾日你神情大變,仿佛換了一人,是何道理?”
  白君儀神色一片冷漠,答非所問道:“聽你言中之意,掘寶風聲走漏,正是符合你的心意了。”
  東郭壽傲然笑道:“中原人士雖然狡猾多計,老夫亦非無謀少略之人。哈哈!若是折在你這丫頭手上,那真是八十老娘倒繃孩子了!”說罷之後,又複哈哈大笑。
  白君儀冷冷一哼,道:“如此講來,你是故意假我之手,將掘寶的消息洩漏出去了?”
  東郭壽撚須笑道:“這等說法未始不可,但你可知道,其道理何在?”
  白君儀不假思索,冷冷說道:“那還不簡單:你找人合作,那算有求於人,就得受人要挾,如今等著別人找你,那就由你開出條件了。”
  東郭壽放聲大笑,道:“丫頭果然聰明。但這幾日你神情忽改,冷漠傲慢,令人大起反感,這又是何道理?”
  白君儀淡然道:“你自負心機,原來也有不懂的事。”
  東郭壽笑聲道:“女人心,海底針。老夫想了幾日,就是想不出其故安在,但知你絕非故意做作。”
  頓了一頓,接道:“你若不願那天蜈毒潛伏體內,我如今就替你解掉。”
  白君儀冷冰冰說道:“不必。”
  原來星宿派的人稱那蜈蚣為“天蜈”,白君儀曾經被那天蜈噬過手腕,體內潛伏著天蜈劇毒,東郭壽自願將那毒力解去,白君儀反說不必,而且說得冷冷漠漠,毫無矯揉作態之意,饒是東郭壽才智過人,也感到莫名其妙。
  白君儀說罷之後,獨自走了開去,打量四周的形勢。穀世表冷眼旁觀,神情忿癰,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樣子。
  那房隆瞪著白君儀的背影出神,突然說道:“師父,這丫頭會不會自尋短見?”
  他本是一個性情暴戾、視人命如草芥之人,但覺白君儀是世間最為完美的一件書物,縱不能據為己有,也恐其突然毀掉。
  但聽穀世表恨恨一哼,道:“她這神氣,大師兄或許感到陌生,小弟可是熟悉得很。”
  房隆容色聳動,道:“哦!為什麼?”
  穀世表忿然道:“她早年便是這種樣子,就是初見那姓華的小子時,也是這副沒有女人味道的神氣。”
  房隆訝然道:“以後怎樣?”
  穀世表恨聲道:“姓華的小子後來在曹州出現,不知怎地,她被那小子迷惑住了,自那時以後,她就一掃以前那冷若冰霜的模樣,一變而為言笑宴宴的了。”
  房隆雙眉一剔,道:“幾時又變成這種冷冰冰的樣子?”
  穀世表悻然道:“就在大師兄到來的前兩日,咱們也未曾苛待她。”
  東郭壽倏地呵呵一笑,道:“原來如此,老夫明白了。”
  房隆急道:“師父明白什麼?”
  東郭壽看他那迫不及待之狀,心中暗暗忖道:美色人人愛。又多了一個爭風吃醋之人。心中在想,口中笑道:“華天虹遲遲未曾趕來,這丫頭生了怨恨之心,遷怒到咱們頭上,故爾顯出這一種神氣。”
  房隆雙目之內殺機一閃,道:“原來如此,姓華的小子不來便罷,來了我立即取他的性命,好壞將這丫頭帶回星宿海去。”
  東郭壽臉色一沉,道:“中原人士狡詐多計,彼此間的關系也特別複雜。我之所以不等更為有利的時機,急於完成掘寶一事,便因為你缺少心機,不是中原武林的對手,不敢將這掘寶大事留到你的手中去做。”
  房隆雙目一睜,道:“我一力降十會,遇上中原高手,見一個,殺一個,見一雙,殺一雙,任他鬼計多端,教他施展不出。”
  東郭壽冷冷道:“哼!若是如此,你就別想回返星宿海了。”
  房隆心頭不服,尚欲爭辯,但見師父神色不善,只得忍住。
  東郭壽朝著白君儀的背影望了一眼,沉聲道:“今夜或是明日,華天虹與神旗幫的人必到,我若不在此處,你們任憑白君儀離去,誰也不許另生枝節。”
  穀世表暗暗惶急,道:“既然如此,咱們何必將她帶到此地?”
  東郭壽微微一笑,道:“我當然另有用意,此中的詳情,你們不必多問。”
  說罷之後,吩咐眾人伐木為材,搭蓋木屋,准備長住,自己獨自一人覓路下穀,朝向溪流上游走去。
  房隆相好地勢,指揮眾師弟展開工作,暮擔蒼茫之際,業已蓋起幾幢簡陋的木屋,須臾,一輪明月自東面山脊之後升起,夜幕緩緩垂下來。
  驀地,十余條人影首尾相銜,風馳電掣奔到了近處。房隆目光銳利,一眼望見,頓時厲聲喝道:“來的什麼人?”
  只聽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喚道:“君儀!”
  白君儀兀立在崖邊出神,忽然聞得母親呼喚,不禁嬌軀一震,匆匆迎了上去。
  許紅玫見愛女無恙,心頭落下了一塊巨石。目光一轉,朝那幾幢木屋望去,星宿派的一群弟子聞得聲音,俱都走出屋外觀看,因有東郭壽的囑咐,無人出頭生事。
  白素儀飛奔上前,擁著白君儀道:“妹妹,你沒事麼?”
  白君儀搖了搖頭,美眸一轉,朝隨後奔到的人電掃一眼,發覺果然不出所料,自己念念不忘的心上人井未趕來,霎時間,只覺得萬念俱灰,芳心欲碎,恨不得當時自刎,一死了之。
  神旗幫的屬下喘息未定,紛紛上前見禮,每人都是和顏悅色,暗含慰問之意,但白君儀容色慘淡,意興蕭索,冷冷漠漠、默然不響的答禮,毫無擺脫危難的歡欣之意。
  許紅玫察言觀色,心頭猛然一驚,沉聲道:“是否吃了虧?”
  須知白君儀美艷如仙,傾國傾城,陷身敵人手中,好似羊在虎口,誰也放心不下,身為女子,清白重於生命,許紅玫實是耽心女兒受了污辱。但她哪里知道,白君儀正是占了極端美貌的便宜,因為美到極點的女子,世上難得見到第二個,那好像一件極為珍貴的藝術品,使得人見人愛,而且愛不忍釋,但誰也不願隨隨便便、輕易地糟踏掉。白君儀隨著星宿派師徒長行萬里,一路之上,誰也有過非非之想,東郭壽是一派掌門之尊,想得比眾弟子更為厲害。但他始終覺得,以暴力玷污白君。儀,乃是一件焚琴煮鶴、大煞風景之事,再來也是對華天虹與神旗幫有所憚忌,唯恐走上極端,無法善後,破壞了掘寶的大事。白君儀得保清白,實是一件頗為僥幸之事。只是這機鍵十計微妙,連當事人也未必弄得明白。當然,東郭壽也只是留待緩圖,並非死掉那奪美之心。
  白君儀聽母親追問,自然明白話中的含意,搖了搖頭,淡然說道:“女兒未曾吃虧。”
  頓了一頓,接道:“娘請放心,神旗幫幫主的女兒,絕不會做出令父母蒙羞的事。”
  忽聽一個清越的聲音喝道:“好!有志氣。”
  神旗幫的人聞言,同是霍然一驚,齊齊向那聲音來的方向望去。
  房隆立在屋前,只道是華天虹來了,頓時身形一晃,擋在路口,喝道:“姓華的小子,先會你家大爺。”
  彭拜勃然大怒,暴喝道:“何方鼠輩?彭拜先來會你!”言猶未了,人已向前沖,卻被許紅玫一把抓住,動彈不得。
  只見百餘丈外,一株蒼松之後,緩步走出三人,為首一個身形修長的紫袍男子,三絡青須迎風飄拂,面色晶瑩恍若美玉,赫然是神旗幫的幫主白嘯天。
  白君儀一見,頓時飛撲過去,投入老父懷中,叫了一聲“爹”,淚珠滾滾,奪眶而下。
  要知白素儀是母親撫養大的,白君儀卻是父親一手養大,性相近,習相遠,白君儀的性情與父親相投,是以許紅玫到來,白君儀矜持得住,白嘯天一到,白君儀的滿腹辛酸,就突然傾泄出來了。
  白嘯天輕撫著次女的滿頭青絲,溫言道:“好孩子,事已過去,何必傷心?從今以後,再不要離開爹娘膝下了。”
  白君儀蟑首連點,道:“女兒如今才知道,只有爹娘是真愛女兒,其餘都是假的。”
  白嘯天道:“是啊,如今醒悟,並不嫌遲。”
  許紅玫走了過來,朝著丈夫道:“你倒是來得快,這兩位是誰?”
  白嘯天陪笑道:“夫人辛苦了。”一指身後二人,接道:“兩位都是久隱世外的高人,與我算得總角之交。”
  那兩人年紀都在四旬左右,未待白嘯天說完,那肩插長劍之人將手一拱,道:“在下宮天佑。”
  那文士打扮之人接道:“在下長孫博,久仰夫人令德。”
  許紅玫稽首還禮,因是丈夫的故交,遂命君儀姐妹上前見禮,宮天佑與長孫博見姐妹二人生得一模一樣,但姐姐身上散發著一種淳樸氣質,妹妹臉上卻多了一層奪目的艷光,令人見了,對姐妹二人生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宮天佑與長孫博心中,都不禁暗暗稱奇。
  這面忙著見禮,白嘯天兩道眼神,冷電般地凝注在彭拜臉上。數月之前,黃河以南的半壁江湖,全在神旗幫主的威名籠罩之下,時至今日,江湖三大已去其二,神旗幫依然屹立未倒。這位幫主,自有其懾人之處。彭拜偏是天不怕,地不怕,白嘯天望他,他便望著白嘯天,虎目圓睜,傲然不懼。
  許紅玫發覺兩人在暗中瞪眼,急忙說道:“拜兒見過你家伯父。”
  白嘯天見妻子對彭拜如此親近,不禁為之一怔。他才智過人,一瞧這情形,便知必與自己的大女兒有關,饒他一世之雄,這時也發起呆來。
  但見彭拜邁步上前,抱拳一禮道:“小子彭拜,參見伯父。”
  言辭不差,聲音卻是過于洪亮,白嘯天見兩個女兒都攀上了俠義道的少年,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苦味,當下將手一擺,木然道:“免禮。”
  彭拜聞言。轉身退後,依舊在許紅玫附近站定,白嘯天見他進退之間,始終未向大女兒素儀望上一望,心中卻又生出一陣迷惘之感。
  原來彭拜與白素儀相處既久,已經生出情愫,但兩人都是樸實無華之人,雖然相愛,卻是順乎自然。誰也沒有十分熱絡的表現,彭拜之所以時許紅玫服服貼貼,則是由於自幼孤露,從未受過母愛的溫暖,許紅玫對他愛護,他便趨於馴服。大抵愈是性情剛烈之人,愈是容易被溫情征服,這原是與白素儀無關的。
  眾人匆匆敘過了禮,白嘯天轉臉一望站在不遠處的房隆,道:“轉告你的師父,明日辰時,老夫約他一晤,共商掘寶之事。”
  房隆也是四十開外之人,從師三十餘年,自負武功,想他白嘯天未必就是自己的對手,一見白嘯天那大刺刺的神氣,心頭大感不服,神色之間,頓時表露出來。
  白嘯天是何人物,一瞧他眉目聳動。立即了然他的心意,冷冷說:“是你辦得了的事,你師父不會遠來中原。老夫的斤兩,非是你能掂的。”
  語音微頓,接道:“你師徒未曾虧待老夫的女兒,老夫也懶得多生事端。你若不服,等著姓華的小子到此,找他較量就是。”
  說罷之後,將手一揮,當先離去。正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白嘯天領袖群倫,馳騁江湖數十年,那氣派與威勢豈是常人可及。房隆生長邊睡,經歷所限,雖有一身武功,卻不足與白嘯天分庭抗禮。
  且說白嘯天帶著眾人走出一箭之遙,選了一片高曠之地,吩咐眾人就地歇息,明晨起,再伐木為材,搭建木屋,以備長住。
  許紅玫秀眉一蹙,朝著丈夫道:“你打算在此地住多久?”
  白嘯天含笑道:“快則兩月,慢則半年,直到掘開九曲宮,取得寶物為止。”
  白君儀插口道:“爹,東郭壽有一本冊子,上面記著武功秘密;那冊子的最後一頁像是地圖,東郭壽背著人時,常常瞧著那地圖發呆。”
  白嘯天容色聳動,道:“哦!我料想東郭壽必有所恃,卻未想到是一張地圖。”
  轉臉一望宮天佑和長孫博,接道:“宮二哥,長孫老弟,依你們猜想,那冊子與地圖是何來歷?”
  宮天佑沉吟半晌,道:“那本冊子或許就是九曲宮的故物,地圖上記的什麼,那就難以猜想了。”
  白君儀道:“東郭壽懂得許多別派的武學,說不定就是打從那冊子上學的。”
  那長孫博突然緩緩說道:“那地圖所示,或許是藏寶之處的秘道,我若見了,定然認得出來。”
  白君儀星眸一睜,道:“宮伯父與氏孫叔叔久已知道那藏寶之事麼?”
  長孫博微微歎息一聲,道:“百年之前,那寶藏甚囂塵上,幾乎是無人不知。只因累次失敗,令人心灰意冷,始才逐漸冷淡下來,但也只是暫時擱置,以待有利的時機。我等的先祖,與那寶藏有密切的關聯,臨終之際,都將此事囑告後人,代代相傳,視為家門大事。由於事關重大,越來越是隱秘,以致與此事沒有直接關系的人,不再知悉內情了。”
  白嘯天介面道:“你宮伯父乃是華山劍派的傳人,他門中的拳經劍籍,全部失陷在九曲宮內。”
  宮天佑長長浩歎一聲,道:“你長孫叔父的高祖有個外號,叫作‘聖手魯班’,九曲宮就是他負責營繕而成,但他築成九曲宮後,被九曲神君囚禁在宮中,直到老死,連帶許多土木之學,也一起埋葬在宮內。”
  長孫博沉重地歎一口氣,道:“叔叔的高祖巧佯造化,他兩手畫龍,合之如一,以尺准度,不失毫釐,唉!我若有那能耐,發掘九曲宮也就容易得多了。”
  白君儀道:“叔叔不須憂慮,依侄女判斷,這一次掘寶,十九可以成功。”接著便將東郭壽有意與中原武林合作,努力以赴的情形,略略講了一些。
  白嘯天聽了,微微一笑,道:“這是三獸渡河,各有因緣,誰也無法獨成其事,誰也可以碰碰運氣,結果如何,暫且不論。”頓了一頓,接道:“君兒,這黃衫不成樣子,快快換下。”
  白君儀點了點頭,轉向姐姐索取衣衫,白素儀急忙解開包袱,取出自己的衣履,陪她走入樹林之內換衣。
  神旗幫的人攜有幹糧,眾人進過飲食,圍坐在一起聊天,東郭壽業已回轉,也領著一群弟子坐在屋前,雙方相距一箭之地,彼此間遙遙可見。白君儀始終未提身中天蜈劇毒之事,因之神旗幫與星宿派的人同處深山,竟能相安無事,且還盤算著攜手合作,互相利用的步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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