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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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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新仙鶴神針[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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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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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00:12:00 |只看該作者
  玉真子臉一紅,卻是無法反駁,轉臉看著師兄。玄清道人微帶怒意,答道:“蘇幫主有雄心柬邀天下各派英雄二次比劍。不失光大武學盛舉,昆侖派自無退縮之理。不過這和《歸元秘笈》似無因果關系,大可不必牽扯一起。貧道急於西返,恕無暇和幫主多作辯論,貧道等在昆侖山金頂峰三元宮敬候教示,我們必按期踐履。”說罷,回頭招呼馬君武等趕路。
  蘇朋海一橫手中龍頭拐,攔住去路,大笑道:“你們再往前走,不用三十裏必遇上別人攔截,老朽縱然不出手,你那《歸元秘笈》也難以保住。”
  玄清道人冷笑道:“昆侖三子還沒有受過別人悶氣,蘇幫主示警隆情,貧道心領就是。”
  海天一叟又笑著問道:“如果別人動手強搶你的《歸元秘笈》,天龍幫是不是也可湊湊熱鬧?”
  玄清道人冷笑道:“這個當然可以,蘇幫主如果有興,盡管出手就是。”
  蘇朋海一收龍頭拐,讓開去路,笑道:“咱們就這樣一言為定,如果別人不動手搶,天龍幫決不故意作難。”說完話,轉身緩步而去。
  玄清道人直待蘇朋海和川中四醜去遠,才回頭對馬君武、李青鸞等道:“等一會如果遇人攔截,你們切不可擅自出手,來人大都是當今武林中一流高手,自負很高,你們不出手,他們決不會對你們幾個孩子有所舉動。”
  馬君武聽出師父語重心長,淡淡幾句話中含意深刻,分明是已存了捨命衛護秘笈心意,心中頓覺一酸,剛喊得一聲:“師父……”
  玄清道人已搖搖頭,不讓他說下去,卻招呼玉真子和悟空大師向前趕路。
  又走了二十多裏,已是未末申初時光,幽谷中山風徐來,花香撲鼻。
  驀聞得幽谷一側峰腰松樹上一聲大笑,從十幾丈高空翻降下一個人來,長衫飄風,白髯如銀,手握竹杖,橫阻去路,對玄清道人拱手笑道:“三清觀主,別來無恙,尚認老友杜維笙否?”
  玉真子冷笑一聲接道:“華山派掌門人,果然是言而有信,你倒是真找上括蒼山來了?”
  八臂神翁笑道:“來的何止老朽一個,除點蒼雙雁外,大概總還有十幾位江湖上難得一見的朋友,天龍幫五旗壇的壇主來了三個,這是嵩山少室降比劍之後,三百年來空前盛會。好戲連台,瑞得有熱鬧可看。”
  玄清道人冷冷笑道:“這麼說,杜兄也是來參與這場盛會了?”
  杜維笙笑道:“豈敢,豈敢,我不過是敬陪末座,趕來湊個數罷了。”
  玄清道人哼了一聲,道:“《歸元秘笈》就在我背上黃包袱中,杜兄自信能取得去的,就請動手吧!”
  八臂神翁面色一變,忽道:“分光劍法和天罡掌算不得武林絕學。我自信還能接得幾招,不過我們華山、昆侖兩派素無恩怨可言,道兄如肯讓我們華山派參研秘笈玄妙,老朽願助幾位一臂之力,合拒當前各路強敵。”
  玄清道人笑道:“杜兄好意,貧道心領,但昆侖三子還不願屈膝求人。”
  杜維笙一橫手中竹杖,道:“那我只好領教幾手高招了。”
  玄清道人翻手抽出背上長劍道:“當得奉陪,能一睹杜兄彈指金丸絕技,埋骨括蒼山,死而何憾?”
  杜維笙青竹一招“笑指天南”,當門直擊,玄清道人劍化“八方風雨”,光如匹練繞體,架開青竹杖,施一招“白雲出岫”,劍尖銀芒顫動,疾刺前胸。
  八臂神翁口喊一聲:“好劍法!”青竹杖“回風拂柳”,彈開長劍,縱躍而起,淩空撲擊,但見一團碧光,當頭罩下。
  玄清道人長嘯一聲,展開分光劍法迎敵,他內功深厚,同樣一套劍法,和馬君武卻有不同,拒敵搶攻,招招含蓄勁力,看著蘊藏變化,兩人一接上手,剎那間對抗了十六七招。
  杜維笙打起火起,青竹杖“神龍三現”,杖帶勁風,刷、刷、刷,三招急攻,逼開玄清道人綿密劍光,人卻借機一個倒翻,退出一丈多遠,右手橫杖,左手虛空一抓,驟然間須眉俱張,兩目註定玄清道人,慢步迫將過來。
  玄清道人知他再次出手搶攻,運聚了畢生功力,旨在速決,自是不敢大意,腳踏乙木丙火,劍尖斜指癸水,左肘內曲,掌平前胸,氣聚丹田,功行周身,兩目貫注,凝神待敵。
  玉真子直看得心裏暗急。因為兩人即將連用數十年內功火候,作生死一搏,勝負即見,存亡立分。
  眼看兩人真到了弦滿待發之境,猛聞一聲大笑道:“兩位且慢作生死之搏,我兄弟也來湊湊熱鬧如何?”
  杜維笙收了待發功力,回頭見來人正是點蒼雙雁,冷冷笑道:“兩位也來了?看來我們緣分實在不淺。”一邊說話,一邊轉身向點蒼雙雁迎去。
  原來八臂神翁正想集一生功力,和玄清道人作勝負之分一拼,勝即趁機搶走《歸元秘笈》,敗了再用他獨步江湖的彈指金丸求勝,他自信內功精湛,勝多敗少,哪知正待出手之際,點蒼雙雁卻不早不晚趕到。杜維笙心中一涼,知道縱然搶得《歸元秘笈》,玉真子和點蒼雙雁必將合力攔截,自己彈指金丸雖稱武林一絕,對付玉真子和悟空大師追襲則可,如再加上點蒼雙雁,四個高人聯手合擊就有點力難從心,不由把一腔怒火,轉發到點蒼雙雁身上。以目前形勢而論,只有先擊敗點在雙雁,去了兩個強敵,再行搶奪《歸元秘笈》。他料想玄清道人,決不會幫助雙雁,所以就把凝集的功力轉對雙雁,想一舉擊敗雙雁兩人。
  且說雙雁見杜維笙須眉俱張,緩步逼近,心知來意不善,趕忙暗中戒備,聯肩並立,暗中運氣,准備硬接八臂神翁排山倒海一擊。
  杜維笙望著雙雁靜如山嶽,凝神待敵,知他們准備和自己一拼功力,暗裏一聲冷笑,正想發難,突問背後一聲清叱,接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八臂神翁急把待發功力一收,轉身著去,不知何時蛇叟陳彪已自趕來,而且已和玉真子動上了手。
  杜維笙忖度形勢,覺得目前還不宜和雙雁力拼,縱然勝得兩人,也必耗去不少真力,不如靜觀其變,等待下手機會。他心動念轉,收了待發功力,對雙雁一聲冷笑道:“來日方長,待你們點蒼三雁聚齊之時,我再領教如何?”
  雙雁何嘗不知八臂神翁之意,不過兩人也是志在《歸元秘笈》,如果先和八臂神翁爭鬥,正好讓別人坐收漁利,杜維笙先自停手,正合心意,同時淡淡一笑,也不點破,三個人暫消敵意,袖手旁觀,看陳彪和玉真子兩人惡鬥。
  玉真子和陳彪動手八十來招,仍難分出勝負,這就逗起了玉真子的怒火,於是嬌叱一聲,長劍驟變,施出追魂十二刻的絕招,剎那間,劍搖寒星萬點,光化瑞氣千條。這追魂十二劍,是昆侖派到術精華,蛇叟陳彪果然招架不住,吃玉真子劍風迫退到穀邊崖畔。如果玉真子再下兩招煞手,陳彪必傷劍下,但她心地一向仁慈,不願隨便傷人,收劍笑道:“你蛇頭杖的招數實在不錯,但還夠不上搶奪《歸元秘笈》。”
  陳彪面泛愧色,八臂神翁站在一邊,卻冷冷接道:“陳兄既已戰敗,你還有什麼等頭,早些請便吧。”
  蛇叟受杜維笙一激,只氣得全身抖顫,顎下白須怒豎,臉上顏色鐵青,陰森森一笑接道:“杜兄少說風涼話,咱們早晚都得有一場生死火拼。”
  杜維笙冷笑道:“我早說過,陳兄決非人家昆侖三子敵手,今天當知我所言非虛,至於陳兄想和小弟再鬥,我自是捨命奉陪。”
  陳彪吃杜維笙一激再激,只氣得雙眼冒火,丟掉蛇頭杖,探懷取出兩支雞蛋粗細、一尺七八寸長短、形如判官筆的兵刃,望著玉真子笑道:“承蒙手下留情,本應含愧服輸,但我姓陳的一向就不知死活,想再以這一對飛龍棒領教幾手高招。”
  玉真子見他仍不認輸,心中大怒,橫劍冷笑道:“你還有什麼兵刃本領?請盡管施展出來。”
  陳彪陰惻惻一笑道:“好,女俠請留心……”他下麵的話還未出口,玉真子長劍“浪卷流沙”,已點到前胸,陳彪只得一分飛龍棒迎敵,這次玉真子下手不再留情,連施迫魂十二劍中三絕招“起鳳騰蛟”、“神龍隱現”、“石破天驚”,三招回環出手,直似狂風掠空,一片精芒冷電,逼得陳彪連跳帶躲,才算避開三招。
  玄清道人見陳彪棄了手中蛇杖不用,卻拿出兩支似棒非棒,似筆非筆的兵刃,心中很覺懷疑,留心細看也看不出有何出奇的地方,一時間猜測不透,但推想必有作用。正想招呼師妹留心,玉真子已自出手,三劍疾攻,迫得陳彪團團亂轉,他一方面注意陳彪手中兵刃作用,一方面還得防備八臂神翁和雙雁偷襲,就在他轉臉留神八臂神翁的一瞬,猛聞得玉真子一聲大叫,玄清道人轉臉一看,只唬得驚魂離體,一陣傷心,幾乎落淚。
  原來玉真子三劍絕招,把陳彪逼退了一丈多遠,想趁機再拖殺手,迫服蛇叟,去一強敵,立即又一招“笑指天南”追擊過去。
  陳彪兩眼怒睜,發須倒豎喝道:“玉真子,你連下辣手,怪不得我心狠手毒了。”左手鐵棒迎著玉真子長劍一撩,玉真子心裏暗笑:“你這是自找苦吃。”一沉玉婉,劍變“春雷乍展”,哪知變招未及出手,卻見眼前金光閃動,腥風撲面,匆忙中不及傷敵,把頭一偏,揮劍護面,突覺執劍右腕一疼,定神一看,只嚇得她一聲大叫,當的一聲,長劍落地。
  只看見玉真子雪白的工腕上,叮著一條七八寸長的金色小蛇,四個尖長毒齒,已經深嵌肉中,蛇身下垂,尾巴還不住擺來擺去。玉真子只覺得蛇口咬處,奇癢難忍,同時有幾道黑線也緩緩循臂而上,心裏一涼,勁力頓失,一連後退幾步,幾乎栽倒。
  玄清道人、悟空大師、馬君武等都一擁而上,團團圍住玉真子。
  玄清道人長劍一揮,就要斬蛇,卻聽陳彪大聲喊道:“快些住手,你真不想讓她活了嗎?”玄清道人停住手,轉臉對陳彪喝道:“一條小小毒蛇,該有多大的毒力,難道還真能要了人命不成?”
  陳彪冷冷笑道:“如是一般毒蛇,倒是要不了一個內功精湛的人的命,不過我這金線蛇卻是不同,除非你是鐵打金剛,銅澆羅漢,不然就承受不了。你要斬斷咬在她腕上的蛇,毒蛇負創後,必把全身毒液完全傾注在她傷處,不出一個時辰,奇毒攻心而死。要不信你就試試。”
  玄清道人細看那金色小蛇,果然是連見也不曾見過,低聲對玉真子道:“你快靜坐運功,先閉了右肘曲池穴,別使蛇毒蔓延。”
  這時玉真子反而沉住了氣,淡淡一笑,注視著大師兄道:
  (此處好像有缺,希望有書的朋友對照補上。)“你先服了這兩粒丹丸,我們就趕路出山。”
  玉真子正行功在緊急關頭,玄清道人對她說話,全然不覺。悟空大師接道:“暫別擾她行功,待一會兒再服不遲。”
  這當兒,玄清道人已失去往常的鎮靜,臉上滿是焦急神色,悟空大師心中一動,暗想:看來他們師兄妹之間,當不止同門情意。觸景生情,又想起自己兒時一段情意紛爭,偏臉看李青鸞,小姑娘正睜大著一對眼睛,一臉黯然神情,凝注著師父傷處,兩行清淚順腮而下。
  這當兒,猛聽得杜維笙一聲大喝,青竹杖“浪卷流沙”,突向陳彪掃去,左手五指箕張,順勢搶奪陳彪手中《歸元秘笈》。
  蛇叟不及迎敵,一個急翻,後退八九尺遠,哪知點蒼雙雁也在蓄勢待發,陳彪腳還未穩,雙雁已分左右撲到,四掌挾風猛擊。
  這一擊,雙雁都盡了全身功力,勁道奇大,迅捷無倫,陳彪一時間應變不及,左肩吃雲中雁掌風掃中,身軀晃了兩晃。追風雁卻易打為抓,一手搶去了蛇叟手中《歸元秘笈》,兩個縱躍已到崖邊,右手提著《歸元秘笈》,左手攀登斷崖矮松,冒險向那峭壁上搶登。
  這變故,不過是一剎那工夫,八曾神翁和點蒼雙雁,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蓄勢而發,出手如電,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等驚覺要救,追風雁已搶得《歸元秘笈》,爬上斷崖十餘丈了。
  最不甘心的自然是八臂神翁,他如不出手一擊,縱然雙雁一齊動手,也決難搶走秘笈。想不到自己以一代宗師身份,甘冒武林大不韙,突然發難,卻促成點蒼雙雁機會,心中暴怒已極,舍陳彪,反而向點蒼雙雁趕去。
  追風雁聶桂趁師兄雲中雁姚真一掌擊中陳彪,藉機搶走《歸元秘笈》。
  姚真讓師弟帶著秘笈攀登崖壁,自己抽出背上吳鉤劍,橫身攔敵。
  杜維笙含忿追到,青竹杖一招“寒月滄波”,當門點去。
  姚真吳鈞劍“野火燒天”,撩開青竹杖。
  杜維笙沉臉下掃,青竹杖化招“金剛掣劍”。
  雲中雁縱身躍起,劍勢未及變化,八臂神翁青竹杖已連演伏魔杖中三絕招,但見碧光似電,枝風如嘯,挾雷霆萬鈞之勢攻到。
  這三招猛攻,宛如冰山潰倒,雲中雁失了先機,枉自一身本領,不及施展,已被迫到穀邊。
  八臂神翁心思秘笈,哪有心情和姚真纏鬥,青竹杖猛的又一招“泰山遵流”,想逼開雲中雁以便搶登峰壁追趕聶桂。
  姚真受杜維笙一連幾招猛攻,迫退了一丈多遠,心中也是怒極,此刻哪還肯讓開去路?功行右臂,力透劍尖,大喝一聲,吳鉤劍“獨撐五嶽”硬架人臂神翁一招。
  杜維笙吃姚真這全力一擋之勢,竟自被震退三步,但雲中雁的苦頭更大,已被震得血翻氣湧,虎口發熱,吳鉤劍幾乎脫手,暗裏一驚,心想:“八臂神翁這老兒果然是名不虛傳,倒真得小心迎敵。”他心念初動,杜維笙已凝集了功力,一掌劈出,罡風一陣,迎面打到。
  這一擊威勢奇猛,直似無際大海中千丈狂濤下卷。
  雲中雁不敢硬接,向右側一個翻身,避開來勢。
  杜維笙掌風擊中崖壁,一陣沙石橫飛,塵土彌天,八臂神翁趁勢施出“飛燕淩波”輕功,眨眼工夫已登上峭壁數丈。
  姚真心中大念,仗劍急迫上去。
  這當兒,玄清道人反而把《歸元秘笈》看淡了,玉真子的生死安危,成了他心目中第一件大事,所以點蒼雙雁和八臂神翁為《歸元秘笈》火拼,他並不插手,急步走近蛇史陳彪,問道:“你左肩掌傷如何?人還撐得住嗎?”
  陳彪歎息一聲,道:“想不到杜維笙以一派掌門之尊,竟會暗施偷襲,不是他先攻我一招,點蒼雙雁就是突然發難,也決傷不了我。”
  玄清道人道:“陳兄失去那《歸元秘笈》也好,這書雖是曠世奇寶,卻也是殺人利器,我們昆侖派得到它不過一天,白白送上了一條人命,陳兄縱肯細心為我師妹療傷,失去她一身武功不算,也不過再多活十年而已。十年歲月彈指即逝……”話到這裏停止,長長歎一口氣,不禁泣然欲淚。
  兩人談話當兒,玉真子已行功完畢,玄清道人急步走近師妹,取出玉露解毒丸,李青鸞屈一膝跪在師父面前,服侍師父吃下。
  玉真子一連吃下五粒,抬頭不見了玄清道人背上的黃絹包袱,一皺眉問道:“你的《歸元秘笈》呢?哪里去了?”
  玄清道人黯然答道:“那是不祥之物,不要也罷。”
  玉真子淒苦一笑,道:“你想用《歸元秘笈》換我一條命嗎?其實你是想錯了,我恐怕是不行啦。”說罷,星目神光閃動,看了陳彪兩眼。
  玄清道人不忍把她失去功力、只能再活十年的事說明,只低聲慰道:“金線蛇奇毒並非無救,陳彪已答應替你療治蛇毒。”
  玉真子淡淡一笑,抬頭望天,慢慢說:“我剛才行功時,已覺出毒侵內腑,氣阻要穴,別聽人家騙你。”
  陳彪插嘴接道:“只要蛇毒沒有侵入心肺肝髒,命是可保住,只是你一身功力,卻要失去,十年內蛇毒當不致複發。”
  玉真子心中一涼,這比要她死更加難過,目光移注到陳彪臉上,冷笑道:“那倒不如我死了乾脆,你發的什麼假慈悲!”
  蛇叟憶剛才動手時,玉真子幾次劍下留情,心中一陣惶愧,垂下頭答不出話。
  玄清道入微笑著從旁慰道:“十年歲月,雖然不長,但也不算太短,等你療治好蛇毒之後,我們找一個清靜的地方住下,我要好好陪你十年。”
  玉真子愁苦的臉上泛起一層紅暈,嘴角間也隱隱透出笑意,轉眼旁顧,微帶嬌羞,但卻掩不住苦心裏一片喜悅。
  突然聽得幾聲喝叱,追風雁聶桂身負《歸元秘笈》,手握虎尾鞭,當先從去路崖上躍下,八臂神翁杜維笙、雲中雁姚真一先一後,跟蹤緊迫。
  三個人去而複返,看得玄清道人甚覺奇怪,正想攔問,陳彪已搶先發動。他顧不得左臂斷骨剛續,縱身一躍,橫右手飛龍棒攔住了追風雁聶桂去路。
  追風雁虎尾鞭橫掃一招“神龍擺尾”,陳彪側身半轉,飛龍棒“迎雲捧日”,斜撩鞭梢。聶桂收鞭斂步,人已逼到陳彪身邊,左手平推一掌,右腕回帶,虎尾鞭倏爾收回,鞭尾倒卷,斜肩劈下。這一用招的奇妙難測,十三節虎尾軟鞭由中間一折,鞭尾回打,變出意外,陳彪幾乎又被打中,百忙中向右翻滾數尺,才算躲開一鞭,可是陳彪這一擋之勢,杜維笙已自追到後面,“畫龍點睛”猛點聶桂背後命門穴。
  追風雁橫裏一躍,杜維笙青竹杖一點落空,招式不收,腕勢一轉,碧光如電追打過去,迫得聶桂學陳彪一樣,貼地向左翻滾出去。
  聶桂避開八臂神翁兩招,雲中雁姚真吳鉤劍也已攻到杜維笙的身後,劍卷寒光,橫斷中盤。
  八臂神翁並不翻身迎敵,“一鶴沖天”全身淩空而起,閃開姚真一劍,借身子下落之勢,青竹杖“潮泛南海”,仍是猛攻聶桂。
  追風雁大喝一聲,虎尾鞭卷風還擊,點蒼二雁合手並攻,雙戰八臂神翁,一霎時,劍風鞭影,殺氣漫天。
  八臂神翁力鬥雙雁,二十招後展開了八十一手伏魔杖法,青竹杖有如天馬行空,化作一團碧光飛旋。
  雙雁全力迎敵,也不過勉強支撐著不敗。
  激戰中突聞一聲長嘯傳來,兩崖峭壁上人影翻飛,不大工夫,已落入穀底。
  玄清道人細看來人,左面是蘇朋海和川中四醜,右邊並肩站著三個人,最右一個背負青鋼日月輪的,是天龍幫紅旗壇壇主百步飛鈸胡南平,中間一個紫臉長衫、背插九環刀、腰掛鏢袋的,是天龍幫白棋壇壇主子母神膽葉榮青,靠左邊腰系軟索三才錘的,是天龍幫黑旗壇壇主開碑手區元發。
  蘇朋海落入穀底後,龍頭拐一招“分浪裂流”架開八臂神翁青竹杖和點蒼雙雁吳鉤劍、虎尾鞭三般兵丸,笑道:“三位暫時停停,聽我蘇朋海說幾句話如何?”
  杜維笙看四周高手雲集,收了青竹杖,笑道:“蘇幫主有話盡量吩咐,杜維笙洗耳恭聽。”
  蘇朋海先看了追風雁聶桂背上《歸元秘笈》一眼,眼光轉射到玄清道人臉上笑道:“道兄秘笈失竊,被老朽把偷竊的人給擋回來了,不知道兄准備作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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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00:12:36 |只看該作者
  追風雁聶桂只聽得臉上發熱,原來他從陳彪手中搶得秘發,登上崖壁後,被蘇朋海暗用真力到處兜裁,追風雁在峰上東跑西竄,每每都受一股潛力逼退,竟是無法離得開那十余丈方圓的頂峰,心知遇上高人。他在峰上略一耽誤,八臂神翁已追上峰頂,緊跟著雲中雁姚真也追上來,聶桂和杜維笙拆了兩招,姚真已接上手,追風雁脫得身子反從崖上躍下,因為他知道這山峰上暗藏著一個武功高不可測的人,絕難沖得過去,不如再下幽谷,沿著穀底逃走。
  杜維笙和姚真都看著暗覺奇怪。不過這當兒姚真無暇追問,聶桂也無暇說明。
  八臂神翁見聶桂又下穀底,青竹杖又逼開雲中雁的吳鉤劍也追下來。他追聶桂,姚真追他,三個人去而複返,看得玄清道人等也覺不解,此刻蘇朋海一語道破,大家才恍然大悟。
  玄清道人拱手答道:“那《歸元秘笈》已非貧道所有了,我把它送給了陳彪兄啦。”
  蘇朋海笑道:“道兄真是慷慨得可以,蘇某人佩服極了。”說完,又望著陳彪笑道:“那麼陳兄定是受之有愧,又把秘笈轉送給點蒼雙雁了?”
  蛇叟臉上一熱,答道:“陳某人如何比得上三清觀主的宏量,我是被人家突下辣手搶去了。”
  蘇朋海大笑道:“這麼說,大家都可動手硬搶了,天龍幫也湊個份兒,熱鬧、熱鬧吧。”
  杜維笙冷笑一聲,接道:“爭奪《歸元秘笈》自然是大家有份,不過也總得有點規矩,貴幫中五旗壇主來了三個,加上蘇幫主和川中四醜,總共有八個人,實力最大。這規矩得蘇幫主自己訂,我們都當遵從約言。”
  川中四醜見杜維笙直呼他們綽號,個個臉上變色,他們最恨別人直呼川中四醜,熟人見面,都稱他們川中四義,此刻,如不是因幫主在側,早已和杜維笙動上手了。
  蘇朋海微微一笑,道:“杜兄說得不錯,天龍幫來人雖多,但卻不一定都要出手,這個請你只管放心……”
  海天一叟話未說完,猛見追風雁聶桂一躍而起,杜維笙心中大急,正待施展上乘輕功追截,蘇朋海已揚手一掌打去,一股勁風隨手掌卷出,但聞得一聲大叫,聶桂從半空中摔了下來。
  雲中雁姚真急趕過去,扶起師弟,看他面色慘白,急聲問道:“你運氣試試,看看內傷輕重。”
  追風雁一張嘴,噴出來一口鮮血,道:“我傷得很重……”
  姚真一陣傷心,轉眼對蘇朋海道:“蘇幫主這一掌打得很好,點蒼三雁有生之年絕不敢忘懷。”
  海天一叟微皺兩道白眉,從懷中取出一粒金色丹丸,道:“你先服侍你師弟吞下丹丸,至於你們點蒼三雁要報仇一事,老朽在黔北隨時候教。”
  雲中雁著師弟傷勢很重,大有旦夕不保之險,此刻不是要面子的時候,伸手接過丹丸,還未及放入聶桂的口中,猛覺扶著師弟的右手一松,追風雁已強忍傷勢,解下背上《歸元秘笈》,掙脫身子,抖開黃絹,劈碎玉盤,兩手高舉三本薄薄的冊子,仰臉大笑。
  蘇朋海、杜維笙見追風雁聶桂要毀《歸元秘笈》,心中大忌,不約而同一齊出手,海天一叟奪寶不忘攻敵,左手閃電般去搶聶桂手中積發,右手龍頭拐猛點杜維笙。
  八臂神翁青竹杖橫接一拐,只感右臂一震,前沖勁力受阻,身子由空中落下。蘇朋海右手一拐擋住杜維笙,左手已抓住追風雁的右腕。聶桂困獸猶鬥,左手一用力,三本《歸元秘笈》已被他撕開,海天一望見他撕破奇書,心中大怒,左腕加勁一收一推,追風雁立時骨斷腕折,悶哼一聲,暈倒地上。
  蘇朋海出手太快,雲中雁站在師弟身側,竟是搶救不及,待他吳鉤劍出手,蘇朋海已把聶桂撕破的《歸元秘笈》搶入手中,龍頭拐反臂一掃,當的一聲,震飛了姚真手中兵刃,他只覺右臂一麻,吳鉤劍脫手飛出去兩丈開外,自知功力和人相差太遠,再動手是自找苦吃,轉臉看師弟,人已暈死過去,一陣傷感,急撲地上,扶起聶桂,替他接續斷骨。
  八臂神翁見蘇朋海搶得《歸元秘笈》,心中急怒交加,探手入懷,取出一把金丸,正待施展彈指金丸絕技。
  猛聽背後冷冷的聲音鴻道:“彈指金丸何足為奇,比我飛鈸如何?”
  杜維笙回頭一看,胡南平手握一口輪神月大小的銅錢,蓄勢待發,子母神膽葉榮清也正扣著一對子母神膽,飛鈸和神膽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暗器,威力奇大,只要自己一發金丸,飛錢和子母膽必將同時襲到。剛才他接了蘇朋海一拐,已知非人家敵手,如再加上天龍幫三個壇主和川中四醜,那無異自尋死路,心念轉動,強接下心頭怒火,冷笑一聲,把一把金丸又放回袋中。
  八臂神翁剛剛把金丸收好,突聽蘇朋海一聲大笑,把撕破的《歸元秘笈》擲給他,人卻緩步迫近玄清道人,冷冷問道:“怪不得你肯把秘笈慷慨送人,原來已有准備——以偽亂真,你們好坐山觀虎鬥,這辦法實在高明。”
  玄清道人怒道:“我取得《歸元秘笈》後,從未翻閱,你不要含血噴人!”
  蘇朋海冷笑兩聲,道:“眾目睽睽,我就是以偽換真,也換不了,再說也無此必要。”
  玄清道人還未及答話,悟空大師已插嘴接道:“三清現主從不打進語,他確未翻過《歸元秘笈》。”
  蘇朋海怔一怔,道:“這麼說起來,是我錯怪好人了。秘笈現在杜兄手中,大家過目,便可了然清楚的了。”
  八臂神翁手拿秘複,慢慢走到兩人跟前,放在草地上拼好,天龍幫三位壇主、川中四醜、馬君武等全部圍攏過來,欲一睹這部武林奇書。
  玄清道人蹲下身子,翻開紅殊砂寫的“歸元秘笈”四字封面,但見裏面一頁上寫道:“巴豆吃不得,吃了拉肚,醬燉豆腐最下酒,又不生燥。”再往下翻,盡都是畫些鳥獸之類,畫的人似是毫無書畫修養,只是大略繪出形態而已,可是筆力沉厚道勁,直透紙背。
  待翻到第三本最後一頁,卻見寫道:“酬謝往返徒勞,特繪禽獸贈閱,請一評書畫如何?”
  玄清道人急取懷中藏真圖,攤開來和秘震上字跡比較,這一看,立辦真偽,不但書法不同,而且墨色亦異。蘇朋海和玄清道人都是繪畫能手,一望即知,秘笈上墨色不過只三十年左右時間,那藏真圖卻是數百年以上遺物。
  玄清道人擲圈一歎道:“《歸元秘複》真本,早已為人所取,我們受人作弄不淺。數百年武林中傳言奇書,至此成謎。”
  大家都不禁呆了一呆,蘇朋海察言觀色,料知玄清道人所言非虛,轉頭一望,雲中雁姚真已背負著垂危的師弟去遠了。
  這時,已是夕陽西下時候,晚霞流熙,紅雲如火、海天一叟望著姚真背影消失後,慢慢回過頭,對玄清道人、杜維笙拱手笑道:“三年之內,天龍幫當柬邀九大正宗門派比劍,咱們後會有期了。”說罷,手扶龍頭拐,在川中四五簇擁中,緩步而去,開碑手區無發等三位壇主,一個個單掌立胸,躬身相送。
  直待蘇朋海背影消失,區元發才看著陳彪冷冷問道:“你那半年履約天龍幫的諾言,還算不算?”
  蛇受冷笑道:“姓陳的如果不死,當然要按期踐約的。”
  胡南平笑著接道:“我們當恭候陳兄大駕早臨,別忘了你也是江湖無門派的草莽,武林中紛爭一起,號稱九大正宗門派的高人,決不會容你立足江湖。孤掌難鳴,你要多想想。”言時一片傲色,說完,三個人同時轉身退走。
  悟空大師見胡南平走,手提禪杖就要追去,卻被三清觀主一把拉住。老和尚歎息一聲,望著李青鸞浮現一臉淒然神色。
  杜維笙眼看天龍幫都走完,笑對玄清道人道:“天龍幫雄心不小,咱們也得早作準備,小弟要先走了一步了。”
  他剛轉身欲走,猛聽陳彪冷笑道:“杜兄慢走一步,我還有話請教。”
  杜維笙回過頭,道:“你還要怎麼樣?”
  陳彪道:“我們兩筆帳加起來,不算少啦,總該作個了斷吧?”
  八臂神翁杜維笙長笑一聲,橫杖答道:“我們現在來算算如何?”
  陳彪搖頭道:“不行,我還得替玉真子療治蛇毒。”
  杜維笙道:“我在華山絕峰等你,隨時敬候教益。”說畢,幾個縱躍,人已消失。
  陳彪待八臂神翁去遠,回身走近玉真子道:“女俠盡管放心,以你精湛內功而論,三五個時辰以內,蛇毒當不致攻心,加上我一瓶玉露解毒丸之力,足可支持兩三天時間。只要一出括蒼山就可配藥療毒。”
  玉真於淡淡一笑道:“死沒有什麼可怕,你給我醫好了,當心我要報仇。”
  陳彪大笑道:“大概遍天下還沒有能使你恢復功力的靈丹妙藥,報仇的事,只有你兩位師兄代勞了。”
  玉真子一陣傷心,閉上眼不再答話。
  玄清道人從旁插嘴,笑道:“先不談這些事,我們該早些趕路啦。”說罷,李青鸞和龍玉冰一左一右扶著玉真子,沿幽谷出山,可憐名馳武林的一代女俠此刻如深閨弱女一般,竟難自行舉步。
  李青鸞一邊扶著師父趕路,一面看著師父流淚,她似有千萬句話要說,但又若無從說起,一副欲言又止、無限淒婉的神情。忽然她轉過頭問馬君武道:“武哥哥,你知不知道,什麼藥可以醫好我師父的傷?”
  馬君武被她問得一楞,搖搖頭苦笑一下,答道:“我不知道。”
  李青鸞歎一口氣,轉頭看著陳彪道:“你那小金蛇壞死了,要是碰上那大白鶴,它一定會把你小金蛇吃掉。”
  玄清道人被李青鸞兩句話觸動心事,猛然憶起來一位風塵奇人,回頭問蛇叟道:“陳兄,金錢蛇毒,難道真的就沒有人能療治嗎?”
  陳彪冷笑道:“如果你不信我的話,不妨請幾位名醫試試。”
  玄清道人笑道:“江西鄱陽湖妙手漁隱招公義,善治疑難毒症,力能回天,他是不是可治金錢蛇毒?”
  陳彪沉吟一陣,答道:“金線蛇和墨鱗鐵甲蛇。是一百二十八種蛇毒中,最毒的兩種,平常人一經咬中,百步內必死無疑。我玩了一輩子長蟲,治蛇毒這方面,自信尚有一點本領。我那玉露解毒丸,不敢說是獨步天下聖品,但對解救毒蛇咬傷卻是神效異常,除了是金線蛇和墨鱗鐵甲蛇咬傷之外,只需服一粒即可無事。我陳某決不是危言聳聽,故作驚人之言,任他妙手漁隱招公義,醫道通神,只怕療治蛇毒這方面,不比我高明多少。再說妙手漁隱早已不問江湖是非,武林中傳言他已離開鄱陽湖了,就是他能醫,恐怕道兄也難尋得到他。”
  玄清道人答道:“招公義就是尚未歸隱,也得請陳兄先代她療好蛇毒然後我再去找妙手漁隱,看看能不能使她恢復功力?”
  陳彪冷笑兩聲,不再答話,幾個人都懷著沉重心情,向前走著。
  走了一陣,天已入暮,連綿山峰都逐漸隱沒在茫茫夜幕之中,晚風勁吹,松濤若海,夜裏山色,倍增淒涼,玄清道人側臉看師妹,只見玉真子柳眉緊鎖,汗水隱現,似在強忍著極度痛苦。
  他素知師妹性格高傲,如非有著極端難受的痛苦,她決不會流露於神色之中,心中無限憐借,顧不得悟空大師和馬君武等都在身側,低聲慰道:“你忍受一點,無論如何,今夜裏要趕出山,好早點給你療治。”
  玉真子睜開星目,夜色中見師兄一臉憂戚之色,歎息一聲,答道:“我就是療好蛇毒,也成了一個廢人,何苦讓我去遷就別人?”
  玄清道人笑道:“也許在十年之中,我能尋得靈藥,使你恢復功力?”
  玉真子微微一笑,欲言又止,點點頭閉上眼睛。
  幾個人休息一陣,吃了點幹糧,又繼續向前趕路。一夜行程,苦壞了龍玉冰與李青鸞兩位姑娘,兩個人攙扶著玉真子翻山越嶺,都累得香汗透衣。到天色大亮的時候,趕了有一百多裏。旭日初升,陽光從一道峽口中透射過來,照在李青鸞臉上,紅白耀目,倍增嬌艷,馬君武替她理理鬢邊散發,無限憐借說道:“你怎麼總是愛哭呢?”
  李青鸞說道:“我心裏難過了,就流出眼淚,哪里是哭呢?”
  馬君武心裏想笑,但又怕她多心,勉強忍住,卻聽得身側傳來噗的一聲輕笑。趕緊回頭。但陽光滿峽,翠葉含露,哪有一點人蹤。
  李青鸞也聽到了那一聲輕笑,美目四顧,搜望半晌,拉著馬君武一隻手問:“剛才那笑聲是不是人?”
  馬君武點點頭,答道:“是人!不過是一個本領很大的人,所以我們就看不見他。”
  李青鸞圓睜著大眼睛道:“那我們快些去告訴師伯吧!”
  馬君武搖搖頭,道:“不行。”
  李青鸞奇道:“為什麼?”
  馬君武道:“那人對我們似是沒有惡意,你要對師父說了,恐怕要招惹麻煩……”
  李青鸞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拉著馬君武,微笑含意,走回原處。
  玄清道人看李青鸞、龍玉冰似都已恢復了疲勞,立時又動身趕路。
  又翻越幾道山嶺,果然在中午時分到了寧溪縣城。玄清道人尋了一座大客棧,包下一進院子,安置玉真子,就陪著陳彪去購置藥物。龍玉冰和李青鸞伴隨師父身側,悟空大師張羅著准備用具,馬君武無事可做,信步離開後院,溜到前面迎接師父。
  這家大客棧店號福升,說不上大廈堂皇,巨屋連雲,但在寧溪縣城卻是首屈一指的大店,前面是酒樓,後面兼營著客棧。
  這正是中午時候,樓下敞廳十幾張八仙桌上酒客滿座,一片猜拳呼喝之聲充塞敞廳。靠右側牆邊一張小單桌上,坐著個儒巾青衫的俊秀書生,馬君武轉過頭看了人家一眼,立時覺得那書生和一般人有點不同,傍案獨坐,自然中含蘊著一種高華氣質,芸芸酒客中他宛似鶴立雞群,不覺望著人家呆了一呆。
  驀地裏青衣人也轉過臉來,若有意若無意對馬君武淺淺一笑,一雙清澈如水的大眼睛裏,射過來兩道奇光,光如冷電中挾著霜刀,逼得人不敢再看,馬君武只覺得心頭微微一震,連人家面貌沒有看清楚,不自主別過了頭。
  這當兒,玄清道人和陳彪已購齊藥物歸來,馬君武接過師父手中幾包藥,心中卻還在想著那青衣書生,不禁又側過頭偷看了人家一眼:只見他面壁而坐,舉杯獨酌,閒逸神態中,卻潛蘊著一種令人不可逼視的華貴氣質。馬君武暗覺奇怪,他想不出何以那青衣書生,和常人大是不同。心裏想著,人已隨師父進了後院。
  玄清道人恨不得一下子就替師妹療好蛇毒,略一休息就催陳彪動手。
  蛇叟檢點療毒用具,都已准備妥當,才吩咐生起爐火,把三壇黑醋盡倒入一口大鐵鍋裏,加入藥物,架在爐上,爐內火焰雖烈,無奈三罐黑醋,要在百斤以上,足足燒了一個時辰,鍋中黑醋才滾。
  陳彪見爐上醋滾,轉臉對玄清道人道:“請令師妹脫去道袍,讓滾醋熏過她身上蛇毒集回傷處後,我再動手替她放毒。”
  玄清道人聽得呆了一呆,問道:“這個有沒有變通辦法?”
  陳彪冷冷答道:“金線蛇是天下毒蛇最毒的一種,事關她生死安危,除此以外,我陳彪還不知道另有高明療治方法。”
  玄清道人無可奈何地走到玉真子身側,望著她不敢出口,玉真子星目微睜,低聲問道:“你有話說?”
  玄清道人說道:“療治毒蛇,必得先把蛇毒迫回傷處,讓龍玉冰、李青鸞,扶持你迫集蛇毒後,我再請陳彪給你放毒。”
  玉真子歎息一聲,道:“你要我一切都受人擺布?”
  玄清道人無限淒傷答道:“我要你先保得十年性命,盡十年之力,我當遍走天涯尋求靈丹妙藥,使你恢復功力。”
  玉真子淡然一笑,道:“要最將來求不到靈丹妙藥呢?”
  玄清道人低聲答道:“殺陳彪替你報仇後,橫劍濺血……”
  玉真子滾下兩顆淚珠兒,接道:“只丟下二師兄一個人,孤掌難鳴,昆侖派從此一蹶不振,你這是何苦呢?我不甘心作昆侖派中罪人。”
  玄清道人苦笑答道:“武兒天賦異稟,十年後他必能青出於藍。”
  玉真子側頭看了李青鸞一眼,道:“十年後的事誰能預料?你去罷,我答應你就是。”
  陳彪把滾醋迫毒的方法,告訴了龍玉冰和李青鸞,自己和玄清道人等都退避出去。
  龍玉冰替師父脫去道袍,只留下貼身褻衣,扶她仰臥在一張竹榻上,又把竹榻架在滾醋鍋上。但見爐內火光熊熊,滾醋蒸氣上騰,玉真子如陷一遍煙霧之中,遍體汗水如雨,雖然她咬牙苦忍,但仍不時發出嬌淒呻吟。李青鸞掛著兩行淚水,睜大一雙眼,看師父忍受著滾醋蒸身之苦,不時用絹帕擦拭著玉真子身上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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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00:13:10 |只看該作者
  龍玉冰雖然也是一副淒愴欲淚神情,但她知道這是師父性命交關的大事,咬著牙,只管把爐火加大。
  足足有一個時辰左右。玉真子的汗水真似雨點一般落入那滾醋之中。龍玉冰停下手,和李青鸞一起把師父扶入房中,替她蓋上棉被,細看師父右腕傷處,果然凝成一片深紫的顏色,這才去招呼陳彪替師父療毒。
  蛇叟取出一把小巧銀刀,割破玉真子傷處,兩手在四周緩緩擠壓出很多黑水,直待那毒汁出盡,流出血來,又自懷中取出一小瓶白色粉末,敷在傷處包好,回頭對寶清道人道:“令師妹已不妨事,十二時辰後再替她換一次藥,眼四五粒玉露解毒丸,十年內侵入骨髓中的蛇毒不致複發,餘下的玉露解毒丸和這瓶八寶散,一併奉送,算酬謝你給我接續斷骨的情誼。我還要上華山去踐履八臂神翁的約會,如果死不了,你們昆侖三子隨時可以找我算這筆帳。
  玄清人淡然一笑,道:“我已經說過,昆侖派在十年之內不會尋你報仇。”
  陳彪道:“就算你們不找我,也許還會為另外的事情碰上,這個我不領情。”
  玄清道人道:“如果冤家路狹,那自是又當別論。”
  陳彪拿起蛇頭杖,拱拱手轉身就走。
  玄清道人合掌送走蛇叟後,轉頭看師妹閉著眼似已入睡,看她臉色慘白,發亂枕畔,心中甚是憐惜,低聲吩咐馬君武道:“你們都去休息一會吧。”
  龍玉冰和李青鸞攙扶著玉真子走了半日一夜,落店後又忙著幫療蛇毒,人也實在累了,聽得吩咐,都如命退出休息。
  馬君武回到房間,一個人傍案獨坐,想著幾天經歷風險,感慨甚多,不覺長長一聲歎息,緩步起身,推開後窗,但見藍天如洗,千峰起伏。突然間迎面碧空中有一點白影閃動,直若流星疾馳而來,不大工夫,已經近空,馬君武看清楚那閃電奔來的白影之後,不覺心中怦然一跳,原來又是那括蒼山中連番所遇的奇大白鶴,心念還未及再轉,白鶴已掠空而過。
  馬君武憑窗呆了一陣,感覺到事非尋常,巨鶴陡然間飛離山區,當是有因而來,幾天來,他總是覺得經常有一個人,在暗中追隨著他們一樣,他幾次想對玄清道人說,卻又是說不出口,因為自己始終未發現別人留下足以佐證的痕跡,怕師父追問下去,自己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當兒,再也忍不住,決心要把近日見聞告訴師父,也許這巨鶴重現,會和自己等一行有著切身的關系,心中風車般打了幾個轉,拿定主意,閉上後窗,緩步向師叔房中走去。
  玉真子正甜酣入睡,玄清道人坐在榻側竹椅上閉目養神,馬君武在門外打了兩個轉,還是不敢進去,悄悄溜回到自己的房間。
  經過了兩天養息,玉真子精神逐漸好轉,她幾次暗裏試行運氣,那知功勁未達四肢,已覺周身骨痛欲裂,開水汩汩而下,這才知道所說一身功力盡付流水之言,並非信口開河,數十年日夕苦練的一身武功,一旦失去,確使玉真子心灰意冷,如不是玄清道人守在身側,柔言勸解,她早已沒勇氣再活下去了。
  玄清道人著師妹兩天來眉目間愁苦重重,縱然談笑之間,終難愁懷全開,知她痛失武功,心中大是不忍,勸慰道:“今天我們再休息一天,明天我們就動身到江西鄱陽湖,去找妙手漁隱招公義,他號稱天下第一奇醫,不知道醫治過多少疑難毒症,也許他有辦法替你清除侵入骨髓中的餘毒,使你恢復功力。”
  玉真子側頭看了師兄一眼,道:“陳彪說招公義已離開了鄱陽湖呢?”
  玄清道人以玉真子能把滿腹情愛,深藏心中數十年不露,維持著微妙關系,實在難得,比起自己走避天涯,苦心讓愛的氣度,更高一籌,想了一下答道:“假如招公義真的不在鄱陽湖我們再作第二步決定不遲。”
  玉真子嗯了一聲,不再答話,心裏卻暗自高興。
  第二天,玄清道人替玉真子雇了一架肩輿,經過了五天行程,已過了縉雲縣境進入了仙霞嶺。這一帶山勢不大,卻是峰巒起伏,綿直不絕,幾個人從早至暮趕了一百多裏山路,這在玄清道人及馬君武等,根本就不算一回事,可是兩個輿夫已走得汗流浪背、氣喘如牛了。
  到暮色蒼茫的時候,兩個輿夫實在走不動了,只好停下來休息。這地方前不靠村,後不臨鎮,舉目望去,盡都是連綿山丘,玉真子療好毒後功力盡失,受不得一路風露侵襲,可憐生龍活虎般的一代女俠,此刻如閨中大病初愈的弱女子般。玄清道人只看得無限痛惜,替她選一處避風的山角,李青鸞和龍玉冰打開了簡單的行囊,服侍師父休息。悟空大師和玄清道人相對展坐,馬君武來些松枝,燃起了難野火,把幹糧烤熟,分送幾人充饑。
  兩個輿夫,經過了一天勞累,吃一點東西便倒臥山石旁呼呼入夢。玄清道人看師妹毫無睡意,怕她傷感際遇,陪著她娓娓清談。
  玄清道人說的盡都是武林遺事,江湖奇聞,馬君武和李青鸞等也都聽得津津有味。
  驀地裏,一陣步履聲踏著山石傳來,馬君武回頭望去,不自覺心裏一跳,朦朦夜色中,一個人緩步而來,正是在寧溪縣城客棧中遇見的青衣書生。
  青衣人漫步從幾人身側走過,除了斜睇馬君武一眼之外,對其他人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一樣,閒情飄逸,流目四顧,似是專門在鑒賞夜色中山景一般,從容中驕氣淩人。
  玄清道人待他背影消失,才回過頭道:“這人有點怪道,但又不似對我們存有惡意。”
  馬君武皺皺眉接道:“在寧溪縣城我已經見過他一次,他好像是專門在釘我們的梢。”
  玄清道人問清楚事情經過,沉吟一陣,道:“江湖上有很多事使人難料,我們小心點就是了。”他嘴裏答著馬君武問話,心裏卻在思解這件事情,看那青衣書生舉動,似對馬君武特別留意,但馬君武尚未涉足過江湖,自然和一般武林人物,談不到什麼恩怨,如果事情是碰巧,卻又不像……一時間,把個見多識廣的三清觀主也難在那裏,百思不解原因何在?
  一宵山宿,第二天繼續登程,越過了仙霞嶺,再過武夷山脈,十餘天曉行夜宿,進入了江西省境,又幾天車馬兼程,到了鄱陽湖邊的饒州府。這地方是大碼頭,情形又自不同,商店櫛次林立,行人接踵摩肩,幾人尋了一家客棧住下後,玄清道人又遇上一重煩惱,妙手漁隱招公義,雖然是名滿天下的奇醫,潑他已擺脫江湖是非多年,埋名歸隱,鄱陽湖方圓數百里,想找他,談何容易,他一連尋三天,一大早就出去,到中午還未歸來。馬君武心念師父,也信步出店,見街上人如穿梭,迷迷糊糊步入人群,沿街溜去,不覺走到了鄱陽湖邊,抬頭看,湖波浩賴,帆影千葉,極目遠眺,景物如畫,不覺入神。
  正當他意酣興濃地創覓著湖光水色,突然身側響起一聲銀鈴般清脆的嬌笑,道:“你怎麼一個人在望湖出神?你那師妹沒有陪你來嗎?”
  馬君武一轉臉就感到一陣香氣撲鼻,三尺外俏生生站一個黑衣少女,美目流波,黛眉如畫,望著他淺笑盈盈。
  馬君武怔下神,才認出是在岳陽水月山莊附近,三番碰面的無影女俠蘇飛鳳。
  蘇飛鳳見馬君武望著她,只微微一笑,連話不講一句,又轉頭四顧湖色,而且緩步欲去,一陣羞忿,差一點就流下淚來。勉強忍住,急走兩步,到了馬君武身邊,低聲道:“你這人忘恩負義,那天晚上我招呼你們逃走,自己卻代你受過,差一點就被人家打傷,今天遇上你,你不但不謝我,而且還不願理我……”話到這裏,聲調已低沉得聽不清楚。
  馬君武憶及人家示警情意,心中也實在有點歉咎,回頭又見她滿含淚光,更覺抱歉,立時笑道:“我心裏正想著一件疑難的事情,所以……”
  蘇飛鳳見他認錯,再看他眉目間,也確有著重要隱憂,心裏一高興,介面笑道:“什麼難事,可不可以告訴我?也許我能幫你。”
  馬君武皺皺眉頭答道:“我在尋一個歸隱的奇人。”
  蘇飛鳳偏著頭,想了一下,問道:“你是不是找妙手漁隱招公義?”
  馬君武急道:“是啊!知道他住在什麼地方嗎?”
  蘇飛鳳笑道:“若非你遇上我,不然你就是再找個三月五月,恐怕也找不著他。”
  馬君武道:“那麼蘇姑娘怎麼會知道呢?”
  蘇飛鳳嬌笑一下答道:“我怎會不知呢?他是我的乾爹嘛。”
  馬君武征了下神,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他住的地方?”
  蘇飛鳳轉了轉一對大眼睛,偏偏頭,說道:“不行!我乾爹已閉門謝客,五年來就沒有接見過一個外人。”
  馬君武想起師叔一身武功盡失,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妙手漁隱招公義的下落,幾天來愁眉不展,自己無意中獲此意外消息,無論如何不能放過,心想追問,但他見蘇飛鳳繃緊著粉臉兒,一時間訥訥說不出口,走又不願走,話又說不出,窘得一張俊臉紅到了耳根後面,神情甚是尷尬。
  蘇飛鳳看馬君武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樣,不覺微微一笑道:“你這人臉皮薄得像紙一樣,還走什麼江湖?是不是你的寶貝師妹得了病啦?要找我乾爹給她醫治?看你這副又急又憐的樣子,准是她病得很厲害?”
  馬君武有事求人,發作不得,只好搖搖頭,笑道:“不是,是我師叔。”
  蘇飛鳳瞪大眼睛問道:“昆侖三子?”
  馬君武答道:“是我三師叔玉真子,她中了陳彪的金線蛇毒。”
  說話間,湖波中疾馳來一艘快艇靠岸,甲板上並肩站著兩個垂著雙辮、身穿紅杉、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快艇還未靠好,她們已雙雙躍登岸上,走近蘇飛鳳躬身笑道:“我們小姐已備好佳釀待客,請姑娘登舟小飲。”
  蘇飛鳳一挑柳眉兒道:“知道啦,你們先回船上去吧。”兩個小丫頭知道這位蘇飛姑娘最難侍候,碰個釘子,並不生氣,相對扮了個鬼臉,姍姍蓮步退回船上。
  蘇飛鳳叱退兩婢後,卻顰著眉頭想了一陣,低聲說:“馬公子如有興致,請登舟共飲如何?”
  馬君武明白欲得妙手漁隱下落,決不能開罪人家,沉吟一下,答道:“舟中是姑娘深閨良友,恐怕有些不大方便吧?”
  蘇飛鳳說道:“湖畔小談,已引得行人注目,舟中清靜,正好暢敘,你師妹又沒有同來,你還怕什麼呢?”
  馬君武還在猶豫,蘇飛鳳又接著笑道:“你要不要找我乾爹給你師叔療治蛇毒?錯過今天,你就不要再想見他。”
  這兩句話,確有無上威力,馬君武只好訕訕笑道:“那我就叨擾一杯。蘇姑娘如能見示招老前輩尊址,不但馬君武感恩,就是家師亦必感懷難忘。”說罷,深深一揖。
  蘇飛鳳一閃身,星目流波,微笑著問道:“感恩圖報,你怎麼報答我呢?”
  這一問,問得馬君武又是一呆,瞪眼答不出話來。
  蘇飛鳳微微一聲歎息,眉梢眼角升起來一縷淡淡輕怨,笑道:“給你點教訓,以後不要再信口開河。上船吧。”說畢,微轉嬌軀,輕移蓮步,登上快艇。馬君武跟在人家後邊也上了船。
  快艇不大,建造卻很精緻。蘇飛鳳打開艙門繡簾,側身讓馬君武入艙。
  甫入艙門,先聞到陣陣珠蘭香氣,再看艙中布設華而不俗,麗中帶雅,配色悅目,不染纖塵,中間一張紅漆雕花八仙桌上,已擺好香茗細點,四張小巧木椅上舖著白綾墊子,靠左邊窗前,站著一個美麗的妙齡少女,穿一身墨綠羅衣,倚窗而立,面露微笑,粉面透紅,皓齒排玉,馬君武征了一下神,停步在艙門邊不敢再進。
  蘇飛鳳已搶先走近那綠衣少女,拉著她一隻手笑道:“妹妹,恕姊姊沒有得你同意,卻替你邀請了一位客人。”
  綠衣女打量了馬君武一眼,只見他一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神光隱現,襯著劍眉豐頰,猿臂蜂腰,瀟灑出群,不覺心中怦然一跳,附在無影女俠耳邊問道:“鳳姊姊,他是你什麼人?過去你就沒有對我說過。”
  蘇飛鳳嫣然一笑,道:“我給你引見引見好嗎?”
  綠衣女羞紅泛頰,忸怩一下,但她還是不自主點點頭。
  蘇飛鳳拉著綠衣女走近馬君武身邊,笑道:“這位就是我乾爹的女兒,綠鳳凰招月芬。”
  馬君武躬身一禮,笑道:“蘇姑娘盛情難卻,致魯莽闖入了姑娘快艇,招姑娘勿怪才好。”
  招月芬展眉一笑,還未來得及說話,蘇飛鳳卻介面笑道:“喲,你怎麼不說我硬把你拉上來的呢?”說罷,又低聲對綠衣女道:“他叫馬君武,是昆侖派玄清道人老前輩的門下。”
  招月芬指著對面椅子笑道:“失敬,失敬。馬相公原來是昆侖派門下,難得大駕光臨,請坐下用一杯清茶吧。”
  馬君武拱手入坐,蘇飛鳳、招月芬並肩兒也在他對面坐下,三個人不過剛剛坐好,快艇立時起旋向湖心駛去。
  船行快速,一會工夫離開了饒州碼頭,蘇飛鳳打開快艇上白緞窗簾,立時有陣陣清風吹入艙中,兩個紅衣小婢川流不息地送上來佳餚美酒,綠鳳凰招月芬以主人身份舉杯邀飲,馬君武盛情難卻,陪了三個乾杯,陪過招月芬,蘇飛鳳又找他拼酒,兩美並肩攜手,這可苦壞了馬君武,因為馬君武酒量本來就差,十幾杯佳釀下肚後,已有七分醉意,俊臉上泛起兩片紅暈,酒壯人膽,馬君武漸漸失去了初登快艇時那份拘謹,藉機向蘇飛鳳探詢妙手漁隱招公義的住址。
  無影女俠略一沉吟,笑道:“我乾爹自洗手隱居之後,已不願再問江湖是非。我父親和他老人家數十年交情,義重手足,幾度邀請他加入天龍幫,都遭婉言拒絕。昆侖三子雖然名重武林,恐怕他老人家也難得破例延見,這件事實在有些麻煩。”
  馬君武放下手中酒杯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招老前輩號稱天下第一奇醫,自然是仁心俠腸,我們只求他代我三師叔治蛇毒,難道幫人醫病,還會招惹出麻煩不成?”
  蘇飛鳳眨眨眼,笑道:“凡是找我乾爹的人,大概都是請他醫病。如果來者不拒,那還叫什麼洗手歸隱?江湖上仇殺牽纏,傷者愈後,必又找仇人報複,以果溯因,就給我乾爹招惹出了麻煩。他活人愈多,也就結仇愈多,因此才洗手歸隱,不問武林中是非恩怨。”
  馬君武一皺劍眉,道:“這麼說,是無法可想了?”
  蘇飛鳳看他一副失望神色,心中頗感不忍,笑慰道:“你急什麼呢?我又沒說無法可想,不過我乾爹地址,目前暫難奉告,等會兒我和月芬妹妹想個法子,總叫你稱心願,但這完全是給你的面子。現在你只管放心喝酒吧。”
  馬君武搖搖頭,微笑道:“我已經有了七分酒意,再喝就得當場醉倒。”
  蘇飛鳳拉著招月芬,低聲笑道:“妹妹,你看他大概是真不行啦,我們換茶喝吧!”
  招月芬不答無影女俠的問話,卻蹙著柳眉兒問道:“你剛答應想辦法給人家療病,這檔事我可不敢去對爹說。”
  蘇飛鳳道:“嗯,我也不敢說。”
  招月芬道:“那你是騙人家了?”
  蘇飛鳳怔下神,秀目深注在綠鳳凰臉上,只看得招月芬面泛紅潮。過了半晌,才低聲答道:“我不是騙他。不過要請妹妹助我一臂之力。”
  招月芬側目看馬君武,見他已緩步出了船艙,正站在艙板上,欣賞湖中景色,回頭答道:“你要我怎麼幫你忙呢?”
  蘇飛鳳笑道:“只要能想辦法使昆侖三子見到義父的面,他老人家就不好再藉故推辭了。”
  招月芬道:“你想讓我把父親地址告訴他們?”
  蘇飛鳳道:“要是那樣簡單,我自己不會說嗎?”
  招月芬搖搖頭,道:“你乾脆說明白好嗎?”
  蘇飛鳳輕輕歎息一聲道:“事情辦起來倒很容易,只是妹妹得受些委屈。”
  招月芬笑道:“我受點委屈沒關系,只要姊姊心裏快樂就行了!你說吧。”
  蘇飛鳳淒然一笑,答道:“你認為我幫他們見得義父之後,他會感謝我嗎?”
  招月芬奇道:“我不懂!如果他對你不好,那你又為什麼要幫助他呢?”
  蘇飛鳳苦笑道:“這就叫情不自禁,我以後也許還要死在他的手裏。”說至此一頓,又道:“不談這些啦!明天你駕舟遊湖,無事生非,和他們打一場架……”
  說到這兒,招月芬又介面笑道:“我只許打敗,不許打勝,藉放跑回家找我爹爹求援,引他們追上門見我父親,對嗎?姊姊,你用心夠苦了。”
  蘇飛鳳笑道:“所以說要妹妹受委屈呢。”
  招月芬眨眨眼笑道:“他要打不過我怎麼辦呢?”
  蘇飛鳳笑道:“這個你盡管放心,我領教過他的劍法,決不會敗在你的手裏,再說,你還可以故意讓他。”
  招月芬點頭一笑,兩女就這樣打好了主意,再看馬君武站在艙板面上,不知在呆呆地看些什麼,樣子好像很入神。
  蘇飛鳳輕步走到他身後,順目望去,十丈外一葉扁舟如箭,裂波分水而來,舟前邊站一個青衣書生,似乎也正對著馬君武看,另一個灰衣長衫人背立搖櫓,不大工夫,小舟已近快艇。蘇飛鳳看小舟過處,水花飛濺,心中暗暗吃驚,那搖櫓的灰衣人腕力實在大得嚇人,只可惜他始終側背而立,令人看不清楚他的面貌如何?
  小舟在快艇五尺遠近處疾馳而過,船頭青衣人半側臉對馬君武微微一笑,人美如臨風玉樹,蘇飛鳳心頭一震,暗道:天下真會有這樣美的男人?側臉看馬君武,也在望著那一葉扁舟消失在浩瀚滄波之中。馬君武還在望著那小舟去向出神,蘇飛鳳走近君武身邊,低聲問道:“你認識他?”
  馬君武如夢初醒般,回過頭笑道:“不認識。但我在這一個月內,已經見他三次了,他從浙東寧溪縣城,直追我們到鄱陽湖來。”
  蘇飛鳳仰起頭想了半晌,道:“江湖武林道上的人物,我就是沒有見過,也聽說過他的形貌,但這個人,卻是想不起來。只看那搖櫓灰衣人驚人的腕力,這兩個人決非平庸之輩,也許他們為《歸元秘笈》而來呢。”
  馬君武笑道:“《歸元秘笈》只是連篇鳥獸的書畫,令尊已親自過目,這件事你還不知道嗎?”
  蘇飛鳳搖著頭笑道:“我不問你這些,《歸元秘笈》雖是曠世奇寶,可是我不稀罕……”
  馬君武是個聰明人,哪還會聽不出弦外之音,這就趕緊介面笑道:“那我們就談這些,姑娘義父尊址,可否見告呢?”
  蘇飛鳳幽幽答道:“你的事我當然要盡心去辦,不過我義父性格非常固執,我和芬妹妹都不敢正面求他……”
  馬君武急得截住了蘇姑娘的話,道:“這麼說,是沒有辦法的了?”
  蘇飛鳳笑道:“你急什麼,人家的話還沒有說完嘛。我義父雖固執,但他為人卻很和平,只要你們能夠見到他的面,憑令師父昆侖三子的聲望去求他,他決不會拒絕。”
  馬君武急道:“可是我們找不到招老前輩的尊址,有什麼辦法?”
  蘇飛鳳笑道:“我已替你想好一個見我義父的辦法,明天中午我和芬妹妹仍乘這艘快艇遊湖,你們也雇一艘遊艇,雙方無事生非,借著打鬥機會,帶你們去我義父住的地方。”
  馬君武笑道:“辦法是不錯,只是太委屈人家招姑娘了。”
  無影女俠眨眨眼笑道:“你先別高興,要是你打不過我芬妹,你們別想找到我義父的住址。”
  馬君武征下神道:“怎麼,要當真動手不成?”
  蘇飛鳳格格嬌笑道:“半真半假呀,不然你那寶貝師妹看出來,怎麼得了?”
  馬君武淡淡笑道:“她是很善良純潔的孩子,什麼都不懂。”
  蘇飛鳳哼了一聲道:“她不只是善良純潔,而且嬌美如花,也對你萬斛深情。”
  馬君武看看太陽,大約已到申時光景,笑道:“天不早了,我回到客棧,還得稟明家師,早點准備一下。”
  蘇飛鳳道:“此處距湖岸總有十裏左右,難道你能夠飛渡這十裏滄波不成?就算走,也還得我們送你靠岸。”
  馬君武放眼四顧,但見一片碧波如鏡,正想入艙,空聽快艇後一陣水聲急響,青衣人所乘小舟去而後複,小舟停在快艇左側。
  舟上青衣書生轉頭望著馬君武笑道:“閣下想回去嗎?我們正好回饒州碼頭,如不嫌舟小人俗,便道同歸如何?”
  馬君武怔了一下,還未及答話,那青衣書生已連連招手,接道:“扁舟一葉,分浪裂波,濺珠飛玉,別有一番風味,何不登小舟一試?”
  馬君武對這神龍般突隱突現的青衣人,早就存有一窺究竟之心,此刻再不猶豫,回頭向蘇飛鳳、招月芬揚揚手道:“不敢再勞相送,我就偕這位兄台便舟歸去吧。”說罷,縱身一躍,飛落小舟,馬君武雙腳剛踏上艙板,小舟驟如箭發,裂開一條水線,飛馳而去。
  蘇飛鳳、招月芬並肩站在快艇上瞪著眼看那一葉扁舟在蒼茫湖波中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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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00:13:29 |只看該作者
  且說馬君武落上小舟之後,但覺破浪如飛,勁風拂面,一會工夫,已望不見蘇飛鳳、招月芬所乘快艇。
  青衣人一揮手,小舟慢下來,他卻盤膝坐下,拍著船板笑道:“我沒有佳釀待客,咱們就在船頭上坐一刻吧?”
  馬君武微笑著在人家對面坐下,借機會細細打量了青衣書生幾眼,只見他,眉如翠黛,面潤桃花,秀逸比雪地裏一株寒梅,美是美到了極點,只是兩道眼光,神威四射,咄咄迫人,令人不敢多看。馬君武看了一陣,不自禁地別過頭.
  青衣書生卻落落大方笑道:“三番巧遇,總是有緣的,請教貴姓?”
  馬君武道:“小弟馬君武,兄台尊姓?”
  青衣人抿嘴一笑,眼珠兒轉了兩轉,才說:“我姓白,名叫……雲飛。”叫字拉得很長,說完話,笑中帶著幾分神秘,這就引起馬君武的懷疑,但卻是不便當面點破,皺著眉頭,笑道:“兄台人如其名,風雅絕俗……”
  白雲飛淡淡一笑,接道:“風雅未必絕俗,能絕俗我也不會到這裏來了……”說罷,放眼望湖波,眉宇間隱現出一縷幽怨。
  馬君武聽得一怔,轉頭望後相搖櫓的灰衣人,只見他背面而坐,單手搖槽,行若無事,神態甚是悠閒,這就使人猜測不透兩人的身份來歷。素來機智的馬君武,此刻卻有些糊塗起來,想了半晌,逐步試探著問道:“白兄由浙東趕來饒州,不知有何貴幹?”
  白雲飛回過頭來,兩道清澈如水的眼神盯在馬君武臉上,道:“我來找一個人。”
  馬君武和人家一觸眼光,立時覺得心裏一跳,趕忙側過臉去,卻聽得白雲飛一聲輕微的歎息,待馬君武再轉過頭來,人家已緩緩起身,站在船頭,背地而立,衣袂隨風輕飄,猛然間,馬君武腦際中閃電般掠過一個觀念,就這青衣人倒背看去,頗似在括蒼山幽谷中所遇的青衣少年。果真如此,事情就不簡單,他心想再試探著向人家幾句話,不知怎的,每每話到口邊,又咽了回去。
  小舟又恢復了飄風般的速度,不大工夫,已靠了碼頭,白雲飛跳上岸,對馬君武揚揚手,笑著問:“你以後還想不想再見我?”
  馬君武笑道:“能得白兄為友,馬君武何幸如之?只是白兄如神龍一般,時隱時現,我就是想見白兄,也沒有地方可找。”
  白雲飛搖著頭微笑問道:“這話可是由衷之言嗎?”
  馬君武急道:“怎麼不是,我……”
  白雲飛即搖手,接道:“我們明天再見吧。”說罷,跳回小舟,急駛如飛,破浪而去。
  馬君武直待小舟去遠,才轉回客棧。
  李青鸞正站在店門口,四外張望,一見他歸來,飛一般迎上去笑道:“武哥哥,我等了你半天啦。就要吃晚飯了,你要再不來,我就得餓著肚子等你啦。”
  馬君武看她說得認真,不覺笑道:“我要是十天半月不回來呢?”
  李青鸞猛然轉過頭,臉上無限憂淒,歎口氣道:“那我就要餓死了。”
  馬君武心頭一凜,默然垂頭,慢步回到房間。玄清道人正在靜坐調息,眉目間滿是愁苦神色。馬君武急搶前兩步給師父行過禮,玄清道人卻滿臉肅穆地問道:“你到哪里去了?”
  馬君武答道:“弟子出去探聽妙手漁隱的下落。”說著把巧遇蘇飛鳳,約定明天遊湖的經過刪繁從簡地對師父說了一遍。
  玄清道人倒是想不到這位徒弟神通比師父廣大,自己苦苦找了三天,遍訪饒州附近武林人物,連妙手漁隱一點訊息也未探到,他不過半天時間,竟能弄出眉目。本來還想責備他幾句,但心裏一高興,再也說不出口,只好笑道:“不管真假,我們明天去一趟試試吧。”
  第二天一大清早,玄清道人就讓馬君武去雇了一艘遊艇,幾個人一齊登舟遊湖,玉真子憑窗眺望湖景,心中感慨更多,幸得李青鸞和龍玉冰侍立在她身側,寸步不離,總算略慰萬千愁懷。
  船在燒州碼頭外五裏水面上蕩來蕩去,馬君武站在船夫上不停地東張西望,雖然他知道蘇飛鳳不會騙他,但不見招月芬所乘的快艇,心中總是不安。
  驀地裏,一葉扁舟急馳而來,船頭上站著白雲飛,小舟傍遊艇停住,白雲飛揚手問道:“我可不可以上艇?”
  馬君武沒法子,硬著頭皮答應,白雲飛躍上遊艇後,灰衣人立時搖櫓而去,他卻走到馬君武身邊,低聲笑道:“你只管請放心,我決不會破壞你們的事。”
  馬君武帶著他引見師父,白雲飛也只不過對玄清道人拱拱手說久仰。三清觀主對青衣人來歷雖然懷疑,卻不能當面盤詰,而且他有種和常人大不相同的高華氣質,自然中隱含著逼人的威儀,這就使玄清道人在懷疑之外,又加上一層驚奇。
  白雲飛卻是神色自若地站在馬君武身側,四顧湖中景色,突然他轉過臉對馬君武低聲笑道:“來了。快些准備去打鬥吧。”
  馬君武放眼看去,果見正西方水面上有一點黑影鼓浪而來,可是距離太遠,無法分辨清楚,不禁回過頭來,滿臉懷疑神情,白雲飛抿嘴笑道:“你看什麼?就是那艘快艇,決錯不了。”
  又過一刻工夫,那一葉舟影逐漸駛近,果然是昨天蘇飛鳳等所乘快艇,馬君武心中一驚,暗道:好厲害的眼力。心裏想著,人卻轉對玄清道人說:“師父,就是那急駛而來的紅色快艇。”
  玄清道人道:“那我們就迎上去吧。”
  一來一迎,兩舟如箭,剎那間只餘下兩丈左右距離,兩個搖槳船夫看那紅色快艇直對船上撞來,心裏大吃一驚,趕忙右手加勁,遊艇打個旋,向左邊讓去,可是那紅色快艇,似是有意招惹麻煩,微一轉舵,又對馬君武等乘的快艇撞去。
  兩個船夫看出來勢不對,船要被人撞壞,無疑敲破飯碗,雙雙站起,兩槳並出。白雲飛一推馬君武,輕輕笑道:“快些出手,人家誠心討教,兩個船夫,如何能抵擋得住,真要被撞破了船,我們都得落水。”
  這當兒,馬君武倒是聽話,搶步登上船舷,功行右臂,搶過來一個船夫手中木獎,此際兩船相距只餘下二三尺左右,馬君武右臂一伸,木漿猛向那紅色快艇點去。
  驀地裏白光打閃,一柄劍破窗而出,橫制馬君武手中木槳,同時傳來招月芬的嬌笑道:“馬相公,當心你木槳被削。”
  馬君武答道:“未必見得。”健腕疾翻,木漿橫轉,讓過招月芬一劍,左腳踏在舷上,右腳迎著快艇來勢,木槳施一招“封雲閉月”,逼住招月芬的長劍,雙腳一齊用力兩艇驟然一分,對駛而過。
  招月芬一聲嬌叱,玉腕疾推,快艇上兩扇窗門隨手而開,連人帶劍從窗口飛了出來,一掠之勢,搶登上馬君武等所乘遊艇,身法快速絕倫。馬君武不過剛剛站好身子,招月芬長劍已自攻到,劍勢如虹,當頭劈下。
  馬君武閃身一退,木漿橫掃,綠鳳凰玉腕一沉,劍尖銀芒顫動,指向馬君武右腕脈門。馬君武心頭一震,暗道:怎麼當真打呢?撤招避劍,又被迫得後退一步。這種小型遊艇,寬不過丈餘大小,馬君武連讓兩招,已退到船邊,招月芬得意不讓人,劍卷冷風,又攻到中盤。馬君武只要再退一步,勢必落入湖中,迫得他非用險招不可,順著劍勢一轉,欺入中宮,左手疾出,反扣招月芬握劍右腕。這一招是昆侖派天罡掌中三記絕招之一的“赤手搏龍”,招月芬果然是讓避不開。馬君武左掌將要搭在她的腕上,猛的心中一動,趕忙縮回手來,借勢又一個大轉身,閃到她背後。  
  馬君武索性丟了木槳,展開昆侖派三十六式天罡掌法,以一雙肉掌,力鬥招月芬的長劍,不過他卻不敢放手搶攻,恐怕開罪了人家。
  對拆二十餘招,雙方仍是難分勝負。玉真子、李青鸞等,都已出艙觀戰,李青鸞見馬君武勝不得人家,芳心中甚是焦急,手握劍把,秀目神凝,一副躍躍欲試神情。
  白雲飛著馬君武只求自保,並不反擊,一聳秀眉說道:“笨死啦!人家就存心讓你,也不能自己丟了手中兵刃嘛。”
  馬君武心中一動,暗道:“不錯,這樣打下去,打到什麼時候為止呢?雙掌一緊,反守為攻,呼、呼、呼搶攻三招,把綠鳳凰逼退兩步。馬君武一進步欺到招月芬身邊,右掌疾變一招,“分花拂柳”,迅猛劈下。
  馬君武這一招亦是天罡掌中三絕之一,妙在欺近敵人身側,隨勢發招。招月芬只覺握劍右腕一麻,已吃馬君武指尖掃中腕上,好得馬君武點到就收,招月芬也就趁風收帆,右手一松,長劍掉在船板上,飛身一躍,落上自己快艇,回頭一聲嬌喊:“再接我的五星鋼環試試。”話出口,暗器隨發,驀見三點寒芒電射而來。
  馬君武陡地轉身,三枚五星鋼環貼著身側飛過,招月芬卻縱身入艙,快艇鼓浪飛馳而去.
  玄清道人看快艇逾奔馬,憑兩個船夫腕力,恐怕追趕不上,心裏一急,抓起雙槳就劃。白雲飛卻走到馬君武身邊低聲笑道:“人家的船是梭形快艇,我們追不上,再說搖槳也太費力氣。”
  馬君武點點頭道:“不錯,可是怎麼辦呢?”
  白雲飛右腕微微一抬,前面快艇突然慢了下來,他卻側著臉兒交到馬君武手一條極細的銀線,笑道:“你把這個掛在我們船頭,讓他們梭形快艇,帶著我們走吧。”
  馬君武細看手中銀線,大約有粒米粗細,柔軟異常,非絲非棉,不知何物,心中大是驚奇,望著白雲飛,半晌說不出話來,暗想:兩船相距,少說點總有五丈左右,不見他怎麼作勢用力,竟可將這輕如絮葉的銀線投到對方艇上面,而且還牢牢系緊,這手法不止是可怕,簡直是有些神奇。馬君武呆了一陣,微微歎息道:“白兄神技,絕世無儔,小弟五體投地了。”
  白雲飛微笑道:“嗯,你想不想跟著我學呢?”
  馬君武還未及答話,李青鸞已緩步踱到他身側問道:“武哥哥,你剛才為什麼和人家打架?”
  馬君武既不願意騙她,又不能對她說明,只好皺著眉笑道:“過一天我再對你說。”
  李青鸞點點頭,轉臉看了白雲飛一眼又問道:“這是你的朋友嗎?我怎麼不認識呢?”
  馬君武笑著為兩人引見,李青鸞呆望了白雲飛一陣,低聲對馬君武道:“武哥哥,他要是女人,一定更美。我就變成醜丫頭了。”
  馬君武怎麼也想不到,李青鸞會說出這句話來,一時尷尬至極,但又知她不懂世故,天真爛漫,想到什麼,就隨口說出,只好陪笑道:“白死不要見怪,她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白雲飛點頭微笑,答道:“她很純潔,也很美。”說罷,抬頭望著天上朵朵白雲,笑容盡斂,似乎陡然間想起什麼心事一般。
  李青鸞回顧了馬君武一眼,移步到白雲飛身邊,問道:“剛才我說錯話了,你是在生氣嗎?”
  白雲飛回頭看李青鸞,只見她一臉淡淡憂苦,嬌稚中無限溫柔,不禁頓生愛憐之心,緩緩伸手去握李青鸞玉腕,猛見水裏浮動著馬君武的人影,心神一震,清醒過來,縮回手,微笑答道:“我沒有生氣。”
  李青鸞笑上雙頰,嗯了一聲,道:“那我就放心了,你要是生氣了,武哥哥一定會怪我的。”說罷,退到馬君武身側。
  白雲飛看兩人並肩並立,心中感慚叢生,不知是妒是愛,呆了一陣,別轉身子,放眼四顧那茫茫煙波。
  快艇裂波急進,漸入湖心,水色也由碧綠逐漸變成了深紫顏色,極目滄波,漁舟絕跡。
  足足走了有一個時辰,無際湖波一端,隱現出一座島嶼,快艇轉正舵向,直對那島嶼駛去。
  船又行了頓飯工夫,島上景物已漸清晰。島不大,但很秀奇,陡壁如削,聳立於水波之中,上面滿生雜木,四壁藤蘿掩映,一片翠色,景物如畫。
  白雲飛解下船頭銀線,手腕微微一抖,銀線一陣波動,但見一點銀芒耀目,倏然飛入袖中,快艇驟減負重,快如離弦弩箭,一會工夫馳近島嶼,在壁下轉了兩轉,立時不見。待馬君武等所乘遊艇追到,已無蹤跡可尋。
  玄清道人細查立壁形勢,右側五文遠處,另有一道立壁突出水面,藤蘿飄垂,毫無異狀,竟是看不出快艇如何隱去,心中大感焦急。
  白雲飛打量了立壁形勢,低聲對馬君武笑道:“招公義這人很富心機,壁間暗門造得天衣無縫,不用心倒是看不出來的。”
  馬君武自見白雲飛飛索系舟之後,對人家已佩眼得無以複加,聽完話立時問道:“白兄可是發現了壁間暗門嗎?”
  白雲飛伸手指著那兩壁交接之間,笑道:“就在兩壁連接的地方,我們把船劃過去,再想辦法開那暗門。”
  遊艇駛近壁間,玄清道人拔出背上長劍,寒光閃動,力削藤蘿,飄垂四壁的藤蘿,盡落水面,立時現出一堵光滑的石壁,仔細勘查,果然有人工修築的痕跡。玄清道人運真力一推,無奈石壁甚是堅厚,竟是推它不動,一時間想不出破壁之法,不禁面壁發愁。
  白雲飛低聲對馬君武道:“用那老禪師手中禪杖撞擊石壁,招公義就非開門不可了。”
  馬君武心知如不激怒對方,決無法進得石門,隨把意思轉告師父。
  玄清道人沉吟一陣,終於要過悟空大師手中禪杖,運足真力,一杖向石壁撞去,只聞得震天一聲大響,石壁被撞碎尺餘大小一塊,碎屑紛紛落入湖中。
  玄清道人連撞三杖,果然兩壁接合之處,突然分開,現出一座七尺高、九尺寬的石門,一艘小艇當門而立,艇上站著一個五旬開外、面貌清懼、留著花白色鬍子的長衫老人,他身後分站著無影女俠蘇飛鳳和綠鳳凰招月芬,兩女手中各提一把長劍。
  招月芬裝腔作勢的,用刻指著馬君武道:“爹,就是那個人欺侮我,他……”招公義哼了一聲,對玄清道人拱手笑道:“難得,難得,道兄大駕光臨,蓬篳生輝不少,請換乘小舟,入內一敘,容我招公義略盡地主之誼。”
  玄清道人還了悟空鐵彈杖,合掌躬身,答道:“驚憂清修,實非得已,望招兄能恕我等魯莽之罪。”
  招公義回頭看了女兒一眼,道:“未見道兄之前,我確實被這個丫頭騙過。自己的女兒出賣了我,還有什麼話說?”說罷,仰面大笑,把玄清道人等迎上舟,厚賜遊艇遣之離去,並告誡兩個船夫,以後不得再駛來此處。
  招公義進了石門,船行在一道天然曲折的水道中,兩面石壁對峙,出了峽道,突然開朗,一片畝許大小的水滸,停著三艘梭形快艇。
  小艇靠岸後,招公義肅容上岸。馬君武抬頭打量眼前形勢,看四周都是斷崖懸壁,中間一片狹長的平地,綠蔭深入,依山勢建著幾座茅舍。妙手漁隱把幾人帶入一座較大的茅舍中,兩個青衣重子替幾人安下座位,獻上香茗。蘇飛鳳、招月芬分站妙手漁隱身後。無影女俠的眼光若有意若無意的經常在馬君武身上打轉,招月芬兩道眼神卻一直盯在白雲飛的身上。
  玄清道人呷了一口茶,笑道:“招兄住在這等隱蔽所在,害得我一陣好找。”
  妙手漁隱兩道炯炯的眼神落在玉真子的臉上,凝注一陣,問道:“這位想必是令師妹玉真子女俠了?”
  玄清道人歎息一聲,道:“如非為她,貧道也不敢打擾了。招兄醫術,舉世無雙,望能大展妙手,挽她一切,則昆侖派門下弟子,無不感恩感德。”
  招公義略一沉吟,道:“道兄鶴駕親臨,小弟自難推辭,請先告令師妹受傷經過,自當量力效勞。”
  玄清道人詳述被陳彪金線蛇咬中情形。妙手漁隱皺一皺眉,走到玉真子跟前,先把了她左腕脈搏,又看了傷口情形,猛的右手食中兩指駢出,點向玉真子左肘曲池穴間。玉真子只覺左臂一麻,全身一陣抽動,神情甚是痛苦。
  招公義燃著一支蠟燭,兩個青衣童子,早已替他打開藥箱。妙手漁隱從箱中取出一隻玉瓶,把手上銀針放入瓶中浸上藥水,然後放在燭火上燒了一陣,擦拭去針上黑煙,只見雪亮的銀針上,隱現出一種鐵青顏色。招公義緩緩合上藥箱,搖搖頭苦笑道:“道兄,恕小弟愛莫能助了。”
  幾句話直聽得玄清道人臉色大變,呆了半晌,無限感傷問道:“這麼說,招兄亦是無能為力了?當真這金線蛇毒,遍天下就無人能夠解得嗎?”
  招公義歎息一聲,道:“縱然小弟推腹直告,但事情說起來卻不簡單,一言失慎,也許會引出一場浩劫慘禍。”
  玄清道人急道:“這個招兄盡管放心,昆侖三子還不是言而無信的人,不管事情牽涉多大,決不敢連累招兄。”
  玉真子見到師兄一副失魂落魄神情,芳心大感不忍,談談笑道:“急什麼呢?反正還有十年好活,十年歲月,並不算短。”
  招公義猛地轉過頭,兩目神光逼視在玄清道人的臉上,道:“道兄千辛萬苦尋來此地,大概認為我招公義必能效力!解毒其實不難,難在靈藥得之不易,能解金線蛇毒的藥物並非沒有,只是……”說至此一頓,滿臉猶豫神色,停住了口。
  玄清道人精神一振,合掌問道:“但請招兄指出一條明路,其他決不敢再所多求,來日如因此引起風波,昆侖派一身承當。”
  妙手漁隱笑道:“連累我倒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們索取靈藥時的危險。我如不說,道兄必誤會我招公義勢利小人,不重武林道義,但說出來勢必引起一場紛爭。”
  玄清道人道:“靈藥濟世,旨在活人,我們以禮晉見,只求少許,難道還會引起紛爭不成?”
  妙手漁隱仰臉一歎道:“道兄執意要問,小弟只得奉告了。隴、青交界處祁連山中,有一座終年冰雪封鎖的奇峰,稱為聳雲岩,岩上有一座古剎,剎名大覺寺,大概除了寺中和尚不會有外人知道,寺中生一株天地間絕無僅有的奇物,在藥書上稱為雪參果,十年開花一次,百年參果成形,每次得參果三枚。令師妹骨髓中侵入蛇毒,大概只有此物救得,不過大覺寺中僧人,一個個都懷有絕技,而且招數自成一家,和一般武學大不相同,小弟昔年採集藥物,誤入聳雲岩,故此知得……”話到這兒,倏然住口,臉上微露驚怖神值,沉吟一陣又道:“大覺寺僧人閉關自守,和天下武林同道不相往來,雪參果又是天地間奇物仙品,決不肯輕易送入,道兄如拜山求藥,勢必引起一場風波。”
  玄清道人回頭望了師妹一眼,笑道:“承蒙指示,貧道已感戴莫銘,不便再擾清修,我等就此告別。”說完話霍然離座,合掌施禮。
  招公義抱拳笑道:“茅舍已備薄酒,小飲三杯再走如何?”
  玄清道人笑道:“不敢再多叨擾,異日後會有期。”
  招公義也不強留,送幾人出了水道石門,遣舟相送,招月芬輕聲對父親道:“爹爹,女兒和鳳姊姊代你老人家送客。”
  妙手漁隱白了女兒一眼,卻是不好阻攔。招月芬一拉蘇飛鳳躍上馬君武等所乘快艇。玄清道人正要攔謝,招月芬和不住地以目示意,三清觀主一時間不解兩女心意,只好任由兩女登舟。
  快艇疾發,不大工夫,已行駛數裏。招月芬站在船頭,望著那逐漸消失的聳立翠島,滿臉黯然神色,歎道:“鳳姊姊,我不敢再回去了。”
  蘇飛鳳道:“都是我害了你,姊姊慚愧不已。”
  掃月芬回過頭淒然一笑;道:“父親自歸隱翠石塢後,除蘇伯伯和你之外,就沒有外人到過。”
  馬君武站在一旁聽了更是難過,接造:“招姑娘為我們受此委屈,令人感愧,無地自容,待我莫明師父,再送姑娘回去,懇求令尊免於責罪。招老前輩一言九鼎,只要他當面答應,當不致再貴罪姑娘了。”
  招月芬搖搖頭道:“我父親自歸隱翠石塢後,不知為什麼,性格大變,整日間埋頭靜室,五年來就沒有離開過翠石塢一步,對我也不似過去一股愛護了。蘇伯父是他最知己的朋友,但他對于蘇伯父也不似過去那樣親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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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00:14:34 |只看該作者
三、巧施回春手 夜傳迷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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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月芬又說道:“我想這裏面一定有什麼原因。”
  蘇飛鳳拉著她一隻手,道:“義父這幾年來的神情,確實和過去判若兩人,我心裏早就有了懷疑。咱們一塊兒去見我爹爹,也許他有辦法探出原因。”
  招月芬淡淡一笑道:“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了,如果我現在回去,我父親也決不會輕輕放過我。”
  蘇飛鳳回頭看了馬君武一眼,扁扁嘴道:“都是為你,害得芬妹妹有家難歸。”
  馬君武一時間無言可對,歎息一聲,垂下了頭。
  白雲飛突然一轉臉,兩道冷電般的眼神迫在蘇飛鳳瞼上,接過:“根本就不能怪他,相反的你們應當感謝他才對。”
  蘇飛鳳茫然問道:“怎麼了?”
  白雲飛白中透紅的臉上,突然罩上一團肅穆煞氣,傲然答道:“招公義隱居翠石均,根本就不是想擺脫武林是非恩怨,他不是避仇就是受人所制,不得不洗手歸隱,這中間必定有一個極大隱秘,這隱秘不是他不願告人,就是他不敢告人。我能對兩位說的也就是這些。你們早就該設法去探求原因所在。如今亡羊補牢時尚未晚,不過你們要不是帶他去登門求醫,料你們還想不到這些,是不是應該感謝他呢?”說罷,轉臉對馬君武淺淺一笑,肅然如霜的俊臉上,立時又透出滿面春風。
  白雲飛幾句話,全船震驚。玄清道人細想妙手漁隱招公義言詞神態,確實有很多可疑之處,他本是武林中一代奇醫,俠心仁術,名播江湖,遽然間隱居翠石均,斷絕塵緣,實非尋常。再想他剛才替玉真子銀針驗毒時,仁慈隱現眉宇,但一提到聳雲嶺大覺寺,立時微露驚怖,似是心有餘悸……
  玄清道人心裏在想,招月芬已移蓮步走近白雲飛,低聲說道:“不錯,我父親近年來行動的確處處可疑,但我總覺得是他老人家性情轉變。如今想來,蹊蹺頗多,中間必另有曲折院情。”
  白雲飛看她深情款款,借機攀談,不覺蕪爾一笑,緩緩轉過身子,這就使招月芬無法下臺,呆了一呆,粉臉上泛起來兩頰紅暈。
  馬君武看場面鬧得十分尷尬,趕緊忙著打圓場,走上一步笑道:“失禮得很,我倒忘了替幾位引見了。”說罷,介紹白雲飛和蘇飛鳳、招月芬認識。回頭看李青鸞紅衣飄飄,站在身後,又對蘇飛鳳道:“蘇姑娘久想和師妹認識,此刻你們好好談談吧。”
  李青鸞面帶微笑,走近蘇飛鳳道:“蘇姊姊,那晚上姊姊救了我們,我心裏就一直在感激著姊姊。”
  蘇飛鳳聽得一怔,握著李青鸞一隻手,熱淚盈眶,低聲說道:“妹妹,我……”
  李青鸞蟹著柳眉,右手緩舉,用衣袖擦去蘇飛鳳眼淚,滿臉感傷接道:“姊姊心裏難過嗎?唉,我心裏難過了也是要流眼淚的。”說罷,兩顆淚珠兒已順著眼角淌下,嬌軀慢慢偎入蘇飛鳳的懷中。
  無影女俠悚然一驚,心中驟湧起萬千感慨:這樣純潔善良的人,我怎能和她奪愛?不由自主地一收右臂,抱緊著她,淚眼斜賺馬君武,滿臉纏綿悱側神情。馬君武心頭一震,轉臉他顧,但見白雲飛雙目圓睜,盯在蘇飛鳳和李青鸞身上,眉目間竟也是幽怨重重,忽然他眼神轉到馬君武臉上,微微一歎,又轉頭望向別處去了。
  幾人情形大都落入玄清道人眼中,目前除了對白雲飛有著莫測高深之外,存在他心中的幾點疑竇,此刻完全了然。偷眼向師妹看去,正巧玉真子轉臉看他,四目接觸,玉其子低聲說道:“你既把鸞兒薦入了我的門下,我決不許她和師父一樣,吃了一輩子苦,你得好好地照顧她。”弦外之音,無疑替李青鸞撐腰作主。
  玄清道人道:“你放心吧!武兒不是負心忘情的人。這孩子雖聰明機智,但心地卻很忠厚,擔得起,放得下,我的話他決不會不聽。”
  兩個人忘其所以的一唱一和,悟空大師也聽得放下了心裏一塊石頭。老和尚近來冷眼旁觀,看出李青鸞已全心全意地愛上了馬君武。小姑娘天性純良,稚氣未脫,萬一情場挫敗,結局必然悲慘。自見蘇飛鳳後,更是擔心,看她秀美不輸李青鸞,對馬君武用情之深,溢於言表,幾次想對玄清道人說,讓他以師父之尊,出面成全李青鸞心願,但總是開不出口,現今聽得他們師兄妹一番對話,暗裏高興,心道玉真子一力主張,要比我老和尚說的話有效百倍,這樣看起來,玄清道人想不管也不成了,不覺愁眉一展。
  快艇在湖面劈波飛馳,船上人卻都是滿懷心事,幾顆兒女心,千縷癡情絲,交織成一片複雜的情網。
  船近饒州碼頭,已是暮色蒼茫,萬頃湖波中漁火點點,蘇飛鳳送馬君武等棄舟登岸,握著季青鸞一隻手,幽幽說道:“妹妹,你自己珍重,姊姊不送了。”
  李青鸞垂淚微笑,答道:“我以後會時時想你的。”
  馬君武轉過身來對蘇飛鳳、招月芬躬身一禮,笑道:“兩位姑娘雲天高誼,馬君武感恩難忘,他日有緣再會,定當禮報隆情。”
  蘇飛鳳淡淡一笑,拉著招月芬道:“義父的事,不宜再緩,妹妹和我一起到黔北見我爹爹去。”
  招月芬回頭吩咐快艇馳回,無限依戀地望了白雲飛幾眼,才和蘇飛鳳並肩而去。
  馬君武直望兩女背影消失,不覺悠悠一聲長歎。白雲飛站在他身後,突然笑道:“看來蘇飛鳳對你很癡情,但她不忍奪人所愛,那蘇朋海能教出這樣一個女兒還算不錯。”
  馬君武回頭答道:“招月芬對白兄鐘情尤深。”
  白雲飛淡淡一笑,側目看著站在馬君武身邊的李青鸞,掉轉頭緩步而去。
  馬君武已知眼前這位看上去纖弱秀雅的書生,是一位身懷奇技的異人,早已心存仰慕,見他要走,不覺追了兩步叫道:“白兄就要走嗎?”
  白雲飛回頭笑道:“多情自古空餘恨,難道我不該走嗎?你還有什麼話說?”
  馬君武征了一怔,道:“萍水相逢,承白兄諸多援手,小弟意欲高攀,想和白兄杯酒訂交……”
  白雲飛一笑接道:“酒入愁腸,易化相思淚,不喝也罷。”說完話,便又轉身欲去。
  馬君武心中大急,搶一步攔住去路,道:“白兄風塵奇人,馬君武自知不配高攀論交,但相逢即是有緣,難道白兄就這樣決絕而去嗎?”說完話,黯然垂頭。
  白雲飛星目一閉再睜,射出萬般柔情,低聲歎道:“相見爭如不見,多情徒增別緒,又何苦多這分手前一刻小聚呢?”
  馬君武慢慢抬起頭來,觸到了白雲飛的眼光,此刻他眼睛裏不再是迫人神光,而是淡淡的幽怨,無限的溫柔,如深壑大海,如當空皓月。馬君武本來是有話要說,但一接觸白雲飛的眼神,不覺一呆,忘記了要說的話。
  白雲飛看他一副呆若木雞模樣,微微一笑,又道:“你既期望再作臨別一晤,多增一分悵潤離愁,那麼今夜二更天我在湖畔等你。”
  馬君武拱手答道:“二更天小弟准到。”
  白雲飛眼神猛地落到了五尺外的李青鸞身上,只見她,紅衣隨風飄動,臉露微笑,如花盛放,望著他和馬君武談話,神態間那樣天真純潔,眼光是那樣柔和,似乎她對誰都有著百分之百的信任,不禁心頭一震,隨又加上一句道:“最好能帶你師妹同來。”說罷,轉身自去。
  馬君武和李青鸞回到客棧,玄清道人等已是先到。三清觀主一心記掛著要到聳雲岩大覺寺,求得雪參果以便療治侵入師妹骨髓中的金線蛇毒。馬君武腦際裏卻盤旋著白雲飛的影子,這位秀逸絕倫的少年人,只露一手銀線系舟的絕技,已使馬君武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他一直在想著今夜湖畔聚晤之時,怎樣才能和人家套上交情。師徒兩人,各想各的心事。
  一餐晚飯匆匆用畢,玄清道人放下碗,轉望著悟空大師笑道:“招公義提起聳雲岩時驚怖微現,大覺寺僧人們自是大不簡單,奇怪的是江湖上從未傳說過那座古剎事跡,就目前形勢說,我們是非得去聳雲岩一趟不可,雖是拜山求藥,但不得不作應變准備,我想讓武兒、鸞兒護送他們師叔西送昆侖三元宮,我今晚上就動身趕往祁連山聳雲岩大覺寺去。你怎麼辦?是不是要回華林寺?”
  悟空大師略一沉吟,笑道:“老和尚既已讓了方丈禪位,回不回華林寺都無關緊要,橫豎無事,我就陪你去聳雲岩吧。”
  玄清道人高興得大聲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今夜就動身如何?”
  玉真子一聽師兄馬上要走,不覺一皺眉,道:“妙手漁隱再三告誡說不可涉險,大覺寺僧人們當是非凡,不如先回三元宮去,見了掌門師兄再說。”
  玄清道人望著師妹笑道:“老和尚十八羅漢掌和二十四式降龍杖法,獨步江湖,有他為幫手,萬無一失,再說我們是求藥,不是去和人動手,大覺寺僧人如果是得道高僧,當不致吝嗇一枚雪參果,救人一命,如我們求藥順利,也許會先你們回到三元宮的。”
  玉真子知師兄此刻心情,恨不得一下子療好自己身上蛇毒,無限深情地看了師兄一眼,遂閉眼不再答話。
  玄清道人囑咐馬君武幾句,和悟空大師聯袂而去。
  馬君武、李青鸞、龍玉冰送走了兩位長輩,回店後分頭安歇。龍玉冰為服侍師父,和玉真子合住了一個房間,丟下了李青鸞單住一室,她正要脫衣就寢,忽聽臥室的門環輕響,打開門看,見馬君武穿一身深藍色疾服勁裝,頭戴玄色武生巾,白玉抹額,當門而立,身上越顯得英俊動人。
  李青鸞看了一陣,笑道:“武哥哥,你穿這身衣服真好看。”
  馬君武拉著她步入房中,微笑著道:“我在門外等你,你換件衣服,我們到湖畔赴約去。”
  李青鸞很快換上了衣服,和馬君武並肩出店,直奔湖畔。
  這時,初更已過,夜色將闌,街上行人已少,天上半輪新月,光華匝地,兩人匆匆出了城門,放眼望去,只見一片茫茫波光中,千萬點漁火閃爍。馬君武回頭看李青鸞新換衣服,仍然是一身銀白,白短衫、白羅裙、白絡裹發,襯著她雪膚玉貌,月光下更覺得嬌美無匹,容顏絕倫,不覺看得一呆。
  李青鸞嫣然一笑,問道:“武哥哥,你看我,覺得我好看嗎?”
  馬君武正待答話,突聞身側一聲輕笑道:“嗯,好看極了,秀麗絕代,耀眼生花,他有你這樣美麗的師妹,艷福不淺。”
  馬君武轉臉看去,不知何時白雲飛已到了兩人身邊,他仍穿著白天的一襲青衫,臉含微笑,望著兩人。
  馬君武微覺臉上一熱,拱手笑道:“白兄已到多時嗎?有勞久候了。”
  白雲飛眼光迫到他臉上笑道:“來很久了,你只顧說體已話,哪還會想到是來赴約的?”
  馬君武訕訕笑道:“小弟晚到一步,這裏謝罪了。”說了話,真的深深一緝。
  白雲飛笑道:“我已在湖畔備好小舟,我們今晚上在湖中賞月小飲,叫你送了杯酒訂交的心願。”
  說完便和馬君武、李青鸞向湖邊走去。
  停舟岸邊,站有一個身軀修偉的灰衣大漢,側臉而立,似是有意躲避著,恐怕被別人看清楚了他廬山真面目。
  白雲飛先跳上小船,招招手,馬君武和李青鸞雙雙躍登舟上,只見船頭上早已舖好了一條很厚的白色毯子,毯子中間放一張矮腿小圓桌,桌上擺著八小盤精緻菜肴、一把白瓷酒壺。白雲飛揮揮手,對岸上談衣大漢說道:“不用你了,我們要自己搖舟小飲。”
  灰衣人對小舟一個長揖,轉身自去。
  白雲飛左手收錨,右手搖櫓,小舟打個轉,直向湖心駛去。船行雖快,但極平穩,菜肴酒場,點滴未溢,片刻之間,已離岸裏許遠近。白雲飛放了櫓笑道:“好了,這裏湖面很靜,我們可以用酒啦。”說罷,伸出皓腕,端起瓷壺,替馬君武、李青鸞斟滿了酒杯後,又倒滿自己面前的酒杯。
  馬君武見他玉腕欺雪,手指纖纖,斟酒時一陣珠蘭香氣襲人,不覺心中一動。但未容他多作遇想,白雲飛已舉杯勸酒,三個人對飲了三個乾杯,李青鸞已有些力不勝酒,放下杯子說道:“我不能再喝啦!再喝就要武哥哥扶我回去了。”
  白雲飛微微一笑,斜睇著馬君武問道:“你怎麼樣?要不要我再陪你幹上三杯?”
  馬君武笑道:“三杯酒我大概還可以奉陪,再多了就要當場出醜。”
  白雲飛端起瓷壺,又替馬君武斟滿酒杯,笑道:“人生難得幾回醉,莫負今宵!”說罷,連飲了三個乾杯。
  馬君武剛剛陪了一杯酒,忽聽得李青鸞叫道:“武哥哥,我頭暈了!”說著話,嬌軀移近馬君武慢慢把上頭身靠入他的懷中。
  馬君武細看她嫩臉泛紅,星目半合,柳眉徽蹙,實在有了醉意,哪還忍推開她。只好輕輕扶著她,偎在自己身上,笑道:“我師妹稚氣未除,不懂一點禮教,白兄不要見笑才好。”
  白雲飛放下酒杯,望著兩人呆了一陣,低聲笑道:“這孩子這樣純真,倒是少見。”說完,慢慢轉過臉去。
  這一瞬間,馬君武似見他眼睛中蘊含著兩包晶瑩淚水,心中甚覺奇怪,正待開口,白雲飛突然又轉過臉來笑道:“天上新月半圓,人間磷風相依。待小弟為兩位和奏一曲,聊表祝賀心意。”說罷,移步入艙,取出一張鑲玉小琴。
  馬君武細看那玉琴,只見翠玉為胎,金線作弦,盤龍繞風,精緻無比,不覺吃了一驚。
  白雲飛看出馬君武錯愕神情,淡淡道:“這張玉琴,雖然名貴,只是知音難遇,徒負這精緻玉琴了。”
  馬君武笑道:“玉琴得遇白兄,正是寶琴得主,琴果有知,夫複何憾。”
  白雲飛輕伸皓腕,理好琴絲,笑道:“但得一曲知音,玉琴碎而無怨。”說完話,織指走弦,一縷幽怨音,自弦上揚出,聲韻柔和婉轉,漸漸的琴聲愈來愈高,聲音也愈來愈覺淒婉。
  李青鸞人本純潔,此刻又有了七分酒意,只聽得淚水若斷線珍珠,汩汩下落,終於她伏在馬君武懷中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馬君武初聽琴音,只覺聲音淒婉,聞之酸鼻。時間一久,似乎心神全被琴音控制著,不知不覺間星目中也滾滾淚下。
  驀地裏琴聲停住,餘音裊裊,散入高空。馬君武神志一清,李青鸞已哭得像淚人一般,白雲飛此時放下寶琴,眼含淚光,站在身側笑道:“馬兄妙解音律,請評評琴韻如何?”
  馬君武隨手抹下臉上淚痕笑道:“聲聲扣人心弦,如聞秋雨夜泣,好是好到極點,只是太過淒涼了。”
  白雲飛笑道:“玉琴換得知音淚,從此不為他人彈。”說罷,纖指一劃,琴弦盡斷。馬君武一怔,白雲飛又接著笑道:“弦斷琴未碎,異日有緣重聚之時,再為你斷弦重續。”說完話,眉目間無限愁苦,慢慢地步入艙中,再出艙時,已恢復平靜神色。
  李青鸞經過一哭,哭醒了幾分:“你彈得真好聽,把我和武哥哥都聽哭了。”
  白雲飛笑道:“你喜歡聽,將來我就教你彈。”
  李青鸞搖搖頭,道:“我不要學,學會了彈起來我就要哭的。”
  白雲飛歎息一聲,站起身子,抬頭看天上明月已偏西,凝注兩人一陣,說道:“天色已過午夜,你們也該回去啦。”
  李青鸞突然走近白雲飛身邊,問道:“白哥哥,你的本領大極啦,你能不能醫治我師父的蛇毒呢?”
  白雲飛微微一笑,轉臉向馬君武看去,只見他盤膝而坐,也正仰臉向自己望來,目光中滿是憂慮,似是對玉真子傷勢甚為擔心,因為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聯袂上聳雲岩大覺寺,去求雪參果,丟下武功全失的玉真子,龍玉冰和李青鸞都是女孩子,保護玉真子安全的千斤重擔,無形中落在馬君武肩上。饒州府距昆侖山遙遙幾千里,這段行程上萬一要出了什麼差錯,馬君武自是難對師父交代,有玄清道人同行時,他還不覺什麼,但師父一走,馬君武突感覺到自己的責任重大起來,所以李青鸞一提到玉真子的傷勢,馬君武就不自覺發起愁來。
  白雲飛看馬君武愁苦神情,不自主地走近他身邊,笑道:“你愁什麼呢?吉人天相,也許你師叔會很快康復的。”
  馬君武搖搖頭,苦笑道:“家師把療治我師叔蛇毒的希望,完全寄託在妙手漁隱招老前輩身上,哪知招老前輩亦是束手無策,雖然他說出雪參果可療蛇毒,但是不是有效,還難一定斷言。家師求藥心切,已和悟空師伯連夜趕奔聳雲岩去,小弟自知江湖閱歷欠缺,技不如人,保護師叔西行數千里,頗感惶恐……”
  白雲飛淡淡一笑道:“我看你白天在湖中和姓招的女子動手,招術功力都不算太差,一般武林道上人物,你已足可對付,如果碰到高手,那就有些麻煩了。”說到這裏頓一頓,又笑道:“至於招公義,不過是浪得虛名,他說金錢蛇毒,非大覺寺雪參果不能療治,那倒是未必見得。”
  馬君武聽得俊目圓睜,問道:“怎麼?難道白兄醫得金線蛇毒嗎?”
  看著他滿臉驚奇神情,白雲飛道:“蛇毒既已侵入骨髓,不管多高明的醫術,也難醫得。”
  馬君武默然垂頭,白雲飛只是看著他的愁眉苦臉微笑。
  這一陣,小船上靜極了,沈默中馬君武聞到白雲飛身上散出來陣陣甜香,如藝似蘭,幽幽沁人心肺,但和他常從李青鸞身上嗅得的香氣,大是不同,香雖清淡,卻是中人欲醉,不覺側臉向身旁的白雲飛望去。
  白雲飛已警覺到,緩緩起身,斜睇著馬君武,嗔道:“你看什麼?天天有個如花似玉的師妹陪著你,還看不夠嗎?”
  白雲飛說完一笑,走到船尾,掌著櫓又笑道:“我送你們登岸回店吧。”
  馬君武皺皺眉,暗道:怎麼他在無意之間,常常會流露出女兒般的嬌媚情態?
  不大工夫,小船靠岸,白雲飛送兩人登岸後,對李青鸞笑道:“你要好好地看住你武哥哥,別讓別人把他偷跑了。”說完後,半側臉斜睇馬君武又道:“蘇飛鳳決不會就此死心,她不奪人愛,不過是一時間天良譴責,據我看蘇飛鳳是個不平常的女子,不平常的女人很不容易對男人鐘情,但萬一對男人動了情,那就如春蠶作繭,不能稱心如願,必然絲盡人亡,古今多少英雄豪傑,確實能做到視富貴如雲煙、名利若敝屣,但真能擺脫情字的卻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女人,一旦墜入情網,就難自禁,她就是不因愛轉恨加害你師妹,但也必想盡方法去糾纏你,英雄肝膽,兒女心腸,你馬君武可能逃不出她綿綿情網,因為我是……”是字說了一半,突然住口。
  白雲飛眨眨眼又笑著接道:“我是旁觀者清,所以交淺言深地勸你幾句。你師妹胸無城府,心潔如玉,講心機手段決難和蘇飛鳳相提並論,鬼丫頭不但機智絕人,而且敢作敢為,如果我看法不錯,她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她決不會讓自己受盡折磨,抱恨一生,馬兄看似薄情,其實閣下是個多情種子……”
  李青鸞一直在睜著大眼睛聽兩人談話,小姑娘心地純真,卻並不傻,兩人談的話,她聽懂了不少,回頭看看馬君武,一張素來嬌稚無邪的臉上,突然間罩滿憂鬱神色,馬君武知她純樸的心靈上,已有了很大的感觸,不覺拉著她,低聲慰道:“白兄與我說笑話,你怎樣能當真的呢?”
  白雲飛恢復鎮靜,笑著對兩人道:“夜深了,你們快回客棧去吧。”
  馬君武道:“白兄住哪家客棧?我們先送白兄回去。”
  白雲飛談談笑道:“我如孤雁獨飛,茫茫天涯隨遇而安,你們走吧!”說完話,慢慢轉過身子,緩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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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君武望著白雲飛消失的背影,出神良久,才和李青鸞轉回客棧。
  兩人回到客棧,天已三更過後,馬君武送李青鸞回到臥室,囑咐她好好休息,自己才回到房間安歇。夜闌人靜,月華透窗,馬君武卻止不住心潮洶湧,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突然一聲細弱的嬌叱,由靜夜中傳來,馬君武心裏一驚,翻身下床,匆匆穿好衣服,推開一扇窗躍入院中。此刻店中客人都已入睡,各房漆黑,只有玉真子住的房間中燭光通明,這一下幾乎嚇得馬君武驚叫出聲,兩個縱躍,已落在師叔臥室門外,兩扇房門虛掩,一推便開,一掌護面,一掌蓄勢迎敵,一側身閃入房中,案上燭光一陣搖擺,微顫複明,但見玉真子仰臥榻上,閉目未醒,龍玉冰兩腳垂在床下,上半身卻側臥床上,看樣子,大概是她聞驚躍起,人還未落實地,已被人制著穴道,動彈不得了。
  再看師叔床前,一個青衣人正半伏身子,在她身上關節要穴推拿,馬君武一見那一襲青衫,不用再看來人面目,已知是白雲飛了。他只管推拿著玉真子的關節穴道,對馬君武逼近身後,渾如不覺一般。
  驀地裏,白雲飛停了手,回過頭對馬君武笑道:“你怎麼沒有睡著呢?”
  此刻,馬君武已想到白雲飛可能是在給師叔療毒,但他還是不自覺地問道:“白兄,你這是幹什麼?”
  白雲飛眼神一閃,逼視著馬君武笑道:“我點了你師叔奇經八脈,松了她三百六十四處關節,你只要一動她,她就骨散筋脫。現在除了她五髒功效如常外,其他地方都已是沒有用了,而且在骨髓中侵入蛇毒,也正緩緩從鬆弛關節隨血液流入全身,再過一刻工夫,蛇毒就逐漸開始攻入心髒了。”
  馬君武聽得呆了一呆道:“你存心要害她蛇毒攻心?”
  白雲飛微微一笑道:“嗯,害了怎麼樣?”說著話,慢步到了門外,丟下了馬君武一個人站在房中發榜。
  他跑到師叔身側,除了微微聽得喘息之聲外,全身各處果是連一動也不動,白雲飛告訴他,只要一動她,玉真子立時就骨散筋脫,馬君武哪里敢動,自忖不是白雲飛敵手,心裏空自發急,想了一陣,才沖出房門,只見白雲飛神定氣閒地站在門外,抬頭賞月,若無其事,不由一陣心火激蕩,冷笑一聲道:“白兄身負絕學,小弟早已窺出一二了,一個人生死大事,豈是開得玩笑的?”
  白雲飛轉過臉,蹙著眉兒道:“你……”下麵的話不說了。這就使馬君武心裏更急,冷冷接道:“白兄既然擺布了小弟師叔,說不得小弟這條命一併奉送就是。”
  他一時間急怒攻心,也沒有細看白雲飛臉上神情有無限委屈,說完話,突然出手,一招“赤手捷龍”猛地向白雲飛的右腕脈門扣去。
  絕招驟出,迅如雷閃,馬君武心想萬無不中之理,哪知右手剛出,突覺眼前人影一閃,白雲飛已失去蹤跡。
  馬君武躍上屋頂,流目四顧,月光下隱見正東方幾十丈外一點人影晃動,馬君武人雖聰明,只是毫無江湖閱歷,急怒之下,更少思索,一騰身便向正東方追去。
  馬君武追,前面那人就跑,一陣工夫,已到郊野,馬君武急怒間高聲叫道:“白雲飛,大丈夫敢作敢當,你一味逃逸,算哪門子人物!”
  果然前面那人在樹下一片暗影中停了下來。馬君武施展“八步趕蟑”輕功,轉眼追上,右掌疾出一招“閉門推月”猛向那人後背擊去。掌勢打出,已□出對方並不是白雲飛,再想收掌,已來不及。
  突然那人一聲長笑,一個大轉身避開了馬君武掌勢,左腳一抬,踢小腹,避招還攻,幾乎是一齊動作。馬君武吃了一驚,趕忙躍退幾步,再細看那人,一身灰衣,青紗遮面,正是替白雲飛搖船的灰衣人。
  灰農人看馬君武停手不攻,哈哈一陣大笑道:“娃兒家好大的火氣,就你那點微末之技,也配和我們小主人動手,我老頭子今夜要不給你教訓,你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馬君武看出他是替白雲飛搖船的人,心裏本就生氣,又聽他口稱白雲飛是小主人,又要殺害自己,這就激起心頭怒火,冷笑道:“白雲飛害了我的師叔,你既是他下人奴僕,我就先收拾了你再說。”
  灰衣人聽馬君武出言不遜,大怒道:“昆侖三子也不過粒米螢光,你還能有多大的本領,接得老夫三十招,就算你不錯。”說罷,兩掌連環劈出,掌風颯颯,威勢果然非同小可。馬君武未帶兵刃,只好展開天罡掌迎敵,天罡掌招術雖然神妙,無奈那灰衣人招數更奇,而且功力也較馬君武深厚得多,果然未接二十招,馬君武已被迫得手忙腳亂起來,但那灰衣人似是有所顧忌,不敢對馬君武真下辣手,因此馬君武有驚無險,還可以勉強對付。
  激戰中,突聞得女人一聲怒叱道:“你這老沒出息的東西,放著正經事不管,當真的和人家打起架來,你要失手傷了他,還想不想活,難道你瞎了眼,看不出小主人的心意嗎?”
  灰衣人一收掌,跳出圈子笑道:“我要真和他打,他也支持不了這麼長時間,我恨他講話難聽,才逗著他玩玩。”說完,又轉身對馬君武一拱手笑道:“馬老弟,得罪了。”轉身幾個縱躍,便走得沒了影兒。
  馬君武轉臉望去,丈餘外站著一個四旬以上婦人,穿一件月白及膝大褂,黑調長褲,腰中束一條黃色綠花汗巾,青帕包發,背插雙劍,雖然已屆中年,面目卻很娟好,微笑著對馬君武道:“馬相公不要和那老鬼一般見識,他就是那種火爆性子,將來有機會,我叫他向馬相公陪禮就是。”說罷,轉身就走。
  馬君武此刻真如墜入了五裏霧中,饒是他聰明透頂,也弄得糊糊塗徐。略一怔神,那中年婦人已到了五丈開外,趕忙追去大聲叫道:“老前輩請留步片刻,晚輩還有事請教。”
  中年發人停住步,笑道:“馬相公太客氣了,有什麼話盡管清說,老前輩這稱呼,我可是擔當不起。”
  馬君武皺著眉問道:“老前輩口中稱的小主人,可就是那白雲飛嗎?”
  中年婦人似乎不敢直呼主人的姓氏,避重就輕地答道:“我們小主人出身尊貴,生性清高,老實說,他很少看得起人,能纖尊降貴和你馬相公交友,實在難得。”
  馬君武冷笑一聲,道:“這麼說老前輩和那灰衣大漢,都是白雲飛的奴僕羽党了?”
  中年婦人臉色一變,但仍勉強忍著一口氣,道:“馬相公年輕輕的,怎麼出口就傷人呢?”
  馬君武怒道:“白雲飛傷了我的師叔,我和他勢不兩立,縱然我打不過他,但昆侖派也不是好欺侮的!”
  中年婦人格格一陣輕笑,道:“年輕人不要用大話嚇我好嗎,昆侖三子那點本領有限得很,倒是對你馬君武,我還有三分忌憚。”說完,驟展開絕頂輕功,兩三個飛縱,便走得無蹤無跡,月光下似一縷輕煙般消失。
  馬君武望著那消失的背影,出了一陣子神,暗想:這女人輕功之高,實為驚人,去若電閃風飄,她那幾句狂言,倒非完全吹噓,追之不及,只好返回客棧。
  他剛剛躍登上客棧屋頂,第一眼就瞥見王真子房中,燭光通明,心頭一急,立時趕奔過去,只見玉真子仍然仰臥在榻上,龍玉冰、李青鸞一左一右地站在床邊,白雲飛臉若寒霜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
  馬君武細看玉真子床頭一張木椅上,站著那只在括蒼山中連番遇見的奇大白鶴,白鶴長頸直伸,由長嘴垂下來一縷細如游絲的白線,白線另端正好掉入玉真子微啟櫻唇的嘴中。馬君武此刻已完全明白白雲飛在替三師叔療毒,心中一陣感愧,低聲叫道:“白兄,小弟慚愧死了。”
  白雲飛回過頭又看他一眼,還是沒有理他。這一下兩人相距甚近,馬君武發覺白雲飛臉上微帶倦容,疑竇雖解,細節不明,一時間楞在那裏開不得口。
  李青鸞本正在用心看那大白鶴替師父療毒,聽得馬君武講話,轉身跑近他,笑道:“武哥哥,你到哪里去了,你朋友在給我師父醫治蛇毒,我不去叫你,你就不來了。”
  馬君武低聲道:“我出去了,不要講話,用心看白兄替師叔療毒。”
  白雲飛冷笑一聲,左手輕輕一推那大白鶴,大白鶴雙翅一張,立時把口中垂下白線吸入腹中,長頸轉了兩轉,跳下椅子,鶴目半閉,狀甚萎靡,慢慢從馬君武身側走過,伏屋角休息。
  白雲飛雙手緩緩伸出,在玉真子全身推拿一陣,突然一退步,右手幾指連揚,虛空指向玉真子各處要穴,但見他纖指指處,玉真子身上薄被陣陣波動,片刻工夫,已連指三十六穴,白雲飛一張冠玉般的臉上已是汗水如雨,停下手不自主倒退了數步。馬君武雙手同出扶著他兩個肩頭,道:“白兄,小弟知錯了,不知者不罪,我一時情急開罪白兄,難道你不肯原諒我一次嗎?”
  白雲飛閉上眼只顧喘氣,幽幽甜香,隨著他喘息呼吸,撲上了馬君武的臉,也沁入了馬君武的心肺,這種異于尋常的幽香,他已感受了兩次,是那樣中人欲醉,這次再加上白雲飛口、鼻間喘息出的另一種香味,這就使馬君武有點兒迷迷糊糊,不知不覺間把扶在白雲飛肩上兩手隨之一緊。
  驀然間白雲飛睜開了兩只大眼,光如冷電,迫視馬君武臉上。幸好李青鸞這當兒手拿一條絹帕過來,這孩子對誰都是無限親切,玉腕輕揚,替白雲飛擦去了臉上汗水。
  白雲飛身子一偏,擺脫了馬君武扶在肩上的兩只手,目光轉到龍玉冰臉上說道:“你師父侵入骨髓蛇毒,已被那白鶴吸入腹中,我又替她打通了奇經八脈,續上了三百六十四處骨節,只要休養兩天,身體和武功都可完全複元,等下她醒來時,必覺腹中饑餓,最好用鮮魚給她做碗湯吃,如果她不食暈腥,先讓她吃碗糖水。明天中午以後,她一切都可複常,就不用你們操心了。”說完話,轉身就出了玉真子臥室房門。
  馬君武和李青鸞一塊兒追出來,那大白鶴也跟著到了院中,馬君武道:“白兄,請暫留步。”
  白雲飛轉過頭,李青鸞卻介面問道:“我想騎你的大白鶴可以嗎?”
  白雲飛笑道:“它今天太累了,恐怕馱不動你了,以後再騎吧。”
  李青鸞點著頭,眼光卻還是盯在那只大白鶴身上,流露出無限的羡慕。
  白雲飛冰不知是有意呢,還是無心?緩步走到李青鸞身側,拉著她一隻手低聲慰道:“你不要心裏難過,將來我們再見時,我一定讓你騎著它飛上天去,玩個半天再下來,好嗎?”
  李青鸞歎口氣道:“要是我們以後不能再見面,那我就騎不成了。我養小白鶴,不知道要養到什麼時候才能和你養的白鶴一樣大?”
  白雲飛笑答道:“養那大白鶴,你是等不了的。我有什麼本事,這只大白鶴不是我養大的,養這白鶴的人死了幾百年了。這不是一般普通的白鶴,幾千萬隻中,也沒有一只能長到這樣大的,這中間有很多道理,一時間沒法子給你說得清楚,等以後再見面時,我再慢慢地說給你聽吧。”
  李青鸞笑道:“我們要回昆侖山去,你以後要找我,就要到昆侖山去了。”
  白雲飛微微一笑,松了李青鸞的手,連看也不著馬君武一眼,雙足微點,人已飛上屋面。那只大白鶴,驟然長頸一伸,沖霄而起,若一道白煙直升高空。
  馬君武心中一急,跟著一個飛縱也躍上屋面,口中叫道:“白兄,讓小弟說幾句話再走,好嗎?”
  白雲飛連頭也不回,踏房越屋而去。
  馬君武跟在身後拚命急迫,看上去白雲飛緩步從容,走得不快,但馬君武卻使出了全身氣力,疾逾弩箭離弦,奇怪的就是迫人家不上,片刻功夫,已達郊野,白雲飛突然加快腳步,馬君武心裏更急,一面盡展所學,全力急迫,一面不住高聲叫喊,無奈白雲飛輕功比他高出太多,追了一陣,已不見了影兒。
  這時,五更已過,東方天際隱現出一片魚肚白色,馬君武這一陣拼命急奔,已跑得滿身大汗,停下步看自己置身在一片荒野,左靠柳林,右臨湖濱,喘喘氣,定下神,心裏暗想:憑自己輕功腳程,無論如何是追不上人家,別人好心好意替師叔療治蛇毒,自己卻對人那樣強蠻無理,自難怪別人傷心。他越想覺慚愧,越覺得對不起人家,不覺長長地歎了口氣,潸然淚下。
  馬君武慢慢走到湖邊,蹲下身子,洗去臉上淚痕,正待掏手帕擦臉,突然一陣香風撲面,一隻雪白玉腕從身後伸來,遞給他一方絹帕。
  馬君武心中一驚,霍然轉身望去,不知何時白雲飛已到了他的背後,馬君武大概是太緊張了,一時間呆瞪著兩只俊目,望著白雲飛說不出話,臉上淚珠兒,一顆接一顆滴下來。
  白雲飛本來是一臉委屈不已,此刻忽變得無限溫柔,慢慢地靠近馬君武,香帕緩舉,抹去他臉上水珠兒。笑道:“剛才那樣凶,不聽人家把話說清楚,就發脾氣,現在又來追我幹什麼?”
  馬君武黯然答道:“我已慚愧得無地自容了,難道白兄就不能原諒小弟這一次嗎?”說著話,星目裏淚光又現。
  白雲飛不自禁又舉起右手香怕,擦去他眼眶中含蘊的兩包淚水,笑道:“那樣大的人了,還和小孩子一樣,動不動就流眼淚!也不怕難為情?”
  馬君武被他說得頗覺不安,飛紅了一張笑臉道:“我心中深覺愧對白兄,不自禁有點失常,悔恨交集,就難免熱情激蕩了。”
  白雲飛只聽得秀眉輕顰,一臉黯然,幽幽一歎道:“這樣分手已感離愁難斷,你又何苦多增我一分別後相思呢?”說完話,雙目微閉,默然垂頭。
  馬君武心中一動,不覺兩只眼神盯在了白雲飛的臉上,晨曦光中,只見他秀眉淡淡,長發如雲,瑤唇菱角,秀逸若散花仙子,他這一留意細看,就看出了白雲飛雖作男裝,確實毫無男子氣概,再細想他言行神態,便覺懷疑,不禁皺著眉道:“白兄……”兩個字剛說出口,白雲飛驀然睜開了一雙星目,凜凜眼神中,如挾著兩把利劍,逼得馬君武不敢再按說下去,呆了一呆,低下了頭。
  白雲飛轉了轉眼珠兒,道:“你心裏想什麼我都知道。不過你不必要太明白我的身世,明白了會增煩惱。”說完話,轉過身子,慢步向柳林中走去。
  馬君武略一怔神,立時追過去攔住去路笑道:“白兄既不願談身世,小弟自不敢強自多問。我自知俗夫草莽,雖和白兄論交,萍水相逢,承白兄仗義多方援手,又替我師叔療好蛇毒。馬君武愧無以報,更慚愧的是情急失常,開罪白兄,只望白兄能原諒我無心之過,小弟才能夠心安。”說罷,深深一揖。
  白雲飛一欺步,突然伸手扣住馬君武左腕,笑道:“我不會怪你。”
  這一握,力造竟是極大,馬君武只覺得半身麻木,骨痛欲裂,來不及心念轉動,本能的一上步,右掌劈出一招“分花拂柳”,白雲飛動作卻異常緩慢,待馬君武掌勢劈到,才微一側身,右手扣著馬君武左胞不動,左手突的輕輕一翻,借力化力,消解了馬君武掌勢。
  馬君武心裏一急,右掌倏然回擊,這一下,白雲飛卻不再還手,只見青衣飄動,一閃避開,握著馬君武一隻左腕始終不放,一面又要躲避馬君武右掌縱打橫擊,說也奇怪,白雲飛和馬君武相距就不過尺餘遠近,任他掌勢劈打,但始終就打不中一下,表面上看,好像白雲飛隨著馬君武掌勢在轉動,其實馬君武一招一式,都是在跟著白雲飛身法劈出。
  馬君武一連劈出六七十掌,不要說打著白雲飛了,就是連人家衣服也沒有碰上一下,他左腕又吃人扣著,轉動不得,只好用一隻右手克敵,初打幾掌,意圖解救白雲飛扣著的左腕,打了幾掌之後,覺得白雲飛是有意戲弄,不覺動了真火,右掌愈打愈快。
  馬君武連劈百掌以上,絕招用盡,自覺再打下去,也是徒自取辱,索性停了右手,圓睜一雙怒目,望著白雲飛冷笑道:“白兄取笑夠了吧,馬君武學藝不精,蒙此奇恥大辱,自無顏再見天下英雄,縱使白兄手下留情,不肯要我的命,我也會自求了斷,一條命抵我剛才開罪過失,總夠了吧!”說完猛向自己天靈穴上擊去。
  白雲飛左手一揚,抓住了馬君武右腕,兩道清澈如水的眼睛,脈脈含情,盯在他臉上微笑,他身上陣陣甜香,仍然是那樣中人欲醉,可是馬君武此刻已無心領受,看著他盈盈笑意,更是怒火高燒,閉上了兩只眼怒道:“白兄如還有什麼高明手法來治我,馬君武唯有閉目領受就是。”
  白雲飛緩緩松開了馬君武雙手,輕輕一聲歎息,附在他耳邊說道:“你細心看看我踏在地上的腳印,照著練習幾遍,以你悟性,不難領會,以後只要用心練習,一兩個月,即可有成。”
  說到此際,又複把一種口訣向他傳授道:“記著,蛇走鷹翻,魚遊兔脫,五行生克,易強為弱,縱讓強敵環攻,也不難脫出圍困,五行迷蹤步,妙在純熟快速,你……你不恨我了吧?”
  馬君武只覺臉上一涼,睜開眼,但見青衣飄飄,白雲飛又到了幾十丈外,遙見他回過頭白絹一揚,人如電光閃動,兩起兩落之間,縱影已杳。
  馬君武呆了一陣,伸手摸摸臉上一片水珠,心想必是白雲飛滴下的淚水,就地一跺腳,仰天歎道:“馬君武啊馬君武!你怎麼這樣糊塗,難怪別人傷透心了。”說完話,兩眼中汩汩淚下。這一下,馬君武也是真傷了心,呆立望天,淚水滾滾,好一陣工夫,才擦幹臉上淚痕,細看停身處三尺方圓內,果然有五個半寸多的清晰腳印,立時遵照白雲飛所矚,循痕踏跡,練起五行迷蹤步來。
  這五行迷蹤步看起來雖然像很簡單,實在是一種異常深奧功夫,包含著五行生克變化,無窮玄機,馬君武人雖聰明絕頂,一時間也難完全領悟。好在他肯下功夫,從天色微明,一口氣練習到日正當午,少說點總有一千多遍,才停下來休息。說他是休息,其實還是用心揣摩,想出一點訣竅,立時又開始練習。想想練練,整整練習了一天,果然被他領悟不少妙用。直到紅日西沉,他才把五個腳印平好,帶著滿身倦意,回到客棧。
  進了饒州城,已經是萬家燈火,他折騰了一天一夜沒有睡覺,又加上一方沒有吃飯,縱是一身功夫,也感到體力不支,回到客棧,只覺困倦異常,勉強振作起精神,跑到三師叔房中,只見玉真子盤坐床上,閉目養神,龍玉冰和李青鸞全都不見,馬君武走近床前,拜伏地上,道:“三師叔,你身體可覺得好些嗎?”玉真子睜開眼,歎口氣造:“我已不礙事,個中經過,我已聽你師妹說過大概,你怎麼這樣晚才回來呢?鸞兒上午出去找你,現在還沒有回來,我叫玉冰出去找她,兩個時辰了,也沒有見她回來。”
  馬君武聽得心頭一震,倦意頓消,急道:“那我就去找她們兩人回來。”說話間,龍玉冰正好進門,馬君武不待師叔開口,搶先問道:“龍師姊可見著李師妹嗎?”
  龍玉冰搖搖頭,歎道:“饒州附近我都找遍了,卻是找不著她。聽人說李師妹出的南門,我一口氣追了七八裏,就再問不出她的去向。”
  馬君武急得一跺腳,道:“她什麼都不懂,一個人如何能走得路,龍師姊請侍候三師叔,我就去追她回來。”
  龍玉冰看馬君武焦急神情中隱現倦容,略一沉吟,道:“李師妹天真爛漫,一個人實在容易通上危險,你從昨夜到今天恐怕就沒有好好休息過,不如你留在店裏,我去找她。”
  馬君武搖搖頭道:“我還不要緊,再說三師叔尚未完全複元,還得師姊侍候,還是我去吧。”
  玉真子一臉慈和,望著馬君武笑道:“鸞兒心地純善,並不是全不懂事,我想她絕不會跑得太遠,也許再等一會,她就會回來,我剛才試行運氣,已覺得好了不少,如果那姓白的朋友說得不錯,這一兩天內我就可以完全複元,你就是去找鸞兒,也得先吃點東西再去,今晚你必須回來,因為鸞兒要是真的出了差錯,事情就不簡單,等明天她要是還不回來,我們再一起去找她。”
  馬君武本來有許多話要對玉真子說,但他此刻一心惦著李青鸞安危,玉真子既未深究,也就樂得不再多說,胡亂叫些東西吃吃,立時回房佩上長劍,離開客棧,向南追去。
  這時,已是夜色沉沉時候,天上星河已現,路上行人絕跡,馬君武心急如焚,一口氣追出去七八裏路,夜色中四野寂寂,哪里有李青鸞的影子。
  馬君武停住步,抬頭深深吸一口氣,走走神,心裏暗想:我這樣盲目追尋,哪里能找著她?這時廢,他感到天涯茫茫,玉人何處,不覺呆站著猶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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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驀地裏由夜色中傳來了一陳得得蹄聲,不大功夫,隱見官道對面急馳來兩匹快馬,馬君武正值六神無主當兒,難免作僥幸之想,暗道:這兩人從對面而來,也許遇見過李青鸞,不妨借問一聲。
  他心裏剛剛想定主意,兩匹馬已風馳電掣般闖到面前,馬君武見兩馬來勢太急想招呼已來不及,顧不得再看馬上人的模樣,一橫身兩手齊出,硬搶控馬韁繩,想先擋住馬勢再問人家。
  哪知馬上人亦非等閒,馬君武剛剛發動,突聞得一聲怒叱,道:“什麼人敢攔去路,你是找死。”話剛出口,寒光電閃,左右兩把刀,一齊劈出,同時馬上人又一齊急勒韁繩,兩匹馬急馳間收勢不住,但聞得兩聲長嘶,猛向馬君武撞擊。
  馬君武想不到對方一出手就動兵刃,百忙中急收雙臂,一個仰翻退出去七八尺遠,但仍攔住去路,拱拱手笑道:“兩位請恕我魯莽,我攔兩位去路,只是想問兩句話,此外並無他意。”
  這當兒,馬上人都已躍落地上,橫刀而立,聽完馬君武問話,右邊一個四旬左右的瘦長大漢,打量馬君武兩眼,冷笑一聲,答道:“朋友話說得好輕松,你這不像是問話,倒像是劫路的模樣。”
  馬君武自知理虧,而且又有事求人,只好賠禮笑道:“我已先向兩位告罪了,請原諒我行動魯莽。”說罷,又深深對兩人一揖。
  兩個大漢看馬君武再三告罪,態度轉趨溫和,剛才答話的人收了單刀,問道:“你有什麼話,請快些說,我們還要趕路。”一面答著話,一面拉起韁繩,准備上馬,看樣子確似有著火急的事情一般。
  馬君武問道:“兩位來路上,可遇過一個身穿紅衣的少女麼?”
  兩人聽了馬君武問話,相對望了一眼,又轉臉望望馬君武,搖搖頭,躍上馬鞍,放縱欲去。
  馬君武看兩人神情,疑念頓生,心裏一急,厲聲問道:“兩位究竟是見到沒有,不說實話,今夜就別想走路。”
  左邊大漢一直就沒有開口,此刻突然冷笑一聲,接造:“見到了,不告訴你又怎麼樣?”
  馬君武怒道:“那麼兩位就別打算能好好過去。”
  右邊大漢冷冷笑道:“朋友你好大的口氣!別說我們不告訴你,就是告訴你也沒有用。”
  說完,一抖轡繩,硬向前沖。
  馬君武心知不動手制服兩人,他們決不肯說,一聲不響,暗運功力,縱身一躍,一招“蒼鷹搜燕”直撲過去,右面大漢見馬君武撲攻來勢迅猛至極,心中吃了一驚,左掌一招“橫身攔虎”封住門戶,右手“葉底偷桃”五指分張,點向馬君武小腹上去。
  馬君武一發動,就有了速戰速決心意,身懸空中,微一吸氣,右手驟然伸出,發招“赤手搏龍”扣住了大漢右腕脈門,順勢一推,那大漢已跌下馬背,馬君武也從馬上跳過,腳落地上,仍扣著那瘦長大漢脈門不放。
  左面大漢見馬君武一擊之下,已擒住了同伴右腕,心中也是一驚。兩足一點馬蹬,飛縱過來,單刀猛劈馬君武後背。
  馬君武匆忙裏一閃身,他這一閃身之勢,無意中用了剛剛學會的五行迷蹤步。在邊大漢一刀劈去,只見眼前人影一閃,不見了馬君武,剛覺一呆,馬君武左手已由右側橫打過去,蓬的一聲,正中肩骨。這一掌勁力不小,那大漢只感到右肩一陣劇疼,手一松,單刀落地,馬步浮動,馬君武又順勢一腳踢中大漢左胯。這一下,那人如何還能承受得住,直被踢飛三丈多高,仆倒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馬君武舉手投足之間,收拾了兩個大漢,自己也感到出手意外,不覺怔了一怔。回頭再看那被扣脈門的瘦長大漢,雙目半閉,氣喘如牛,頭上汗珠兒雨水般直向下淌,原來馬君武怕他掙脫被扣右腕,不自覺加了勁力,脈門是人身十大死穴之一,馬君武手上加勁,直如一道鐵箍緊收,瘦長大漢這個苦可就吃大了,不但感到半身麻木,而且血道受阻,五腑血湧,氣塞咽喉,頭暈眼花,人已到了半昏迷狀態。馬君武突然一鬆手,瘦長大漢連退四五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過了一盞熱茶工夫,瘦長大漢才緩過氣來,定定神看同伴橫躺道旁,微微發出呻吟,那馬君武凝神位立,濛濛月色下,眼光卻盯在自己臉上。
  瘦長大漢慢慢站起身子,對馬君武一聲冷笑道:“想不到我們今晚遇上了高人,朋友既有這等身手,自非沒有來歷人物,江湖上講究恩怨分明,如果朋友你不怕我們將來報仇,請把門派姓名賜示……”
  馬君武搖搖頭,接道:“我和兩位動手,原非本意,彼此素不相識,當然更談不上恩怨,我也自知出手重了一些,難免兩位記恨。不過事已至此,後悔也來不及了,今後兩位要找我報仇與否我倒不計較,要我奉告門派姓名,也不困難,但兩位須先告訴我那紅衣少女下落,要不然就別怪我一錯再錯,心狠手辣了。”
  那瘦長大漢又一聲冷笑著:“男子大丈夫,生死算得了什麼,朋友如果想用強迫手段逼供,那無疑是白日做夢。”
  馬君武生性本很善良,不願以辣手懲人,但此刻心念李青鸞安危,五內焦急如焚,看那大漢仍是不肯說出李青鸞行蹤,更加心火怒發,左手一收一縮,格登一聲,扭斷了那大漢腕骨,只疼得那人大叫一聲暈倒過去。
  馬君武看人暈倒心腸又軟了下來,蹲在地上,先替他接上斷骨,又替他解開穴道,用推宮過穴手法,活了他血脈,一會兒工夫,那瘦長大漢悠悠醒轉過來。
  馬君武蹲在他身邊,很溫和地說道:“紅衣少女是我的師妹,你們如果遇見過她,告訴我又什麼關系呢?”
  瘦長大漢看馬君武替自己續骨活穴,心中似很感動,剛想說話,突然又垂下頭去,默然不語。
  馬君武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神情,心中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道:“你們不肯實說,也許有著難言隱衷,這麼吧!我只求你指示一條路,細節方面,我絕不多問,兩位黑夜飛馬,想必還有事待辦,這樣耽誤下去,彼此都覺無益。”
  那人聽了馬君武幾句話,果然動容,正待答話,突聞得丈餘外傳來了一陣森森冷笑聲,這冷笑聲音不大,卻嚇得那瘦長大漢剛剛張開的嘴巴又趕緊閉上,馬君武霍然跳起,轉臉望去,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五旬上下、全身勁裝的人,腰中圍著軟索三才錘,正是夭龍幫黑旗壇壇主開碑手區元發。
  區元發突然出現,確實把馬君武嚇了一跳,定定神,正待開口,區元發已搶先冷笑道:“我以為是什麼人?原來是昆侖三子的高徒,你把本幫兩名弟子截留下來是什麼意思?”
  馬君武心知人家武功比自己武功高出很多,如要動上手,絕難抵敵,鬧僵了事情麻煩太大,自己生死事小,難免要連累三師叔一同遭殃,心裏打了幾個轉,拱手笑道:“晚輩截留貴幫門下弟子,並非有意,到現在為止,如不是老前輩現身喝問,晚輩還是不知底細。”
  區元笈並不答話,冷笑著跑過去把躺在路旁的一個大雙扶起,又拉起那瘦長大漢,炯炯眼神盯在兩人臉上,道:“你們還不走路,存心留在這裏現眼出醜嗎?”
  兩個大漢聽完一句話,如逢大赦一般,顧不得滿身傷疼,一蹶一拐地爬上馬背,放轡急去。
  區元發直等兩名弟子人馬俱杳,才回過頭望著馬君武,冷冷說道:“凡是天龍幫弟子,都不能受人欺侮,你怎麼懲治他們,我也同樣地擺布你一頓,這還是看在昆侖三子面上,留下你一條小命。”說著話,緩步向馬君武逼近。
  開碑手看馬君武凝神屏氣,竟准備和自己一拼,不覺一聲輕蔑的冷笑,但他心中卻是暗暗佩服馬君武的膽氣。冷笑聲音未停已然出手,右臂一伸,閃電般指向馬君武肩井穴,左掌由外向內圈打,一攻之勢,用了兩種不同的力道。
  馬君武吃了一驚,左掌急施天罡掌中“赤手搏龍”,翻碗疾擒區無發右腕脈門,右手卻用悟空大師傳授的十八羅漢中一招“金剛開山”斜劈左臂。
  這一下馬君武也用了兩種不同掌力,一巧一猛,柔剛並濟,區元發一時大意,幾乎上了大當,左掌圈打力道先被馬君武掌勢一震,化解開去,右手略慢一著,竟被馬君武搭上了手腕。
  但區元發畢竟是武林中傑出的高手,而且內功火候已達爐火純青之境,一著失機,立時應變,仗深厚功力,借勢反擊,趁馬君武左手尚未合扣脈門,右腕一彈一震,變點為打,上步欺身,內勁突發,掌勢直逼馬君武前胸而來。
  馬君武吃虧在內功沒有人家深厚和對敵經驗不足,以致于坐失制勝良機,微一錯愕,區元發掌勢力道已迫近胸前,再想變勢招架,已是不及,百忙中隨著打來掌力向後一個倒翻,退出去一丈多遠。饒是他應變得快,前胸仍覺吃一股潛力擊中,幾乎站不住腳,幸得區元發這一掌是求解危勢,力道不足,再者馬君武應付得法,順勢避力,才算僥幸一時,沒有被人震傷。
  可是區元發這一緩過手來,立時展開了快攻,這一次,他在急怒之下,一掌比一掌力猛,一招比一招辛辣。馬君武不敢硬接人家掌勢,處處受制,縱有精妙招術,也難發揮威力,好在天罡掌法走的是巧、柔的路子,講求以巧制力,馬君武才算勉強對付著接區無發二十多招猛攻。
  開碑手見馬君武在自己手下連走了二十幾招不敗,又驚又怒,雙掌愈發劈打淩厲,但聞呼呼風聲,震得馬君武衣衫飄動。區元發這一輪急攻,直似排山倒海,馬君武不但險象環生,而且已被人罩人掌力之下,此刻只是想不戰而逃,亦是不可能了。
  又勉強支持了一會,馬君武已到了生死呼喚的危險關頭,頂門上汗落如雨,自知已難再接人家十招,剛覺氣餒,心中突然一動,暗道:白雲飛傳我五行迷蹤步時,說過縱在強敵環攻之下,亦不難脫出圍困,現在雖然尚未練習純熟,但已略通概要,不妨一試,看看能否逃出對方掌下。
  想到這裏,精神突然一振,奮起餘力,施出天罡掌中三絕招中的“雲龍噴霧”猛攻一掌,這招他用盡了全力,敗象畢呈中絕招突出,而且力道很大,區元發驟不及防,果然被一擊之勢,逼退兩步。
  開碑手想不到馬君武在自己掌力籠罩中,居然還能反擊,幾乎又吃了虧,不由大怒。他原想把馬君武活活累倒,然後懲治一番,放他歸去,這一來激起殺機,厲喝一聲,雙掌連環劈出,兩股極強勁風,隨掌而出。
  哪知區元發掌風劈到,馬君武人影一閃,便失蹤,區元發一怔神,急收住劈去掌勢,流目四顧,只見月色濛濛,竟是看不到馬君武人在何處,這一驚非同小可,不覺楞在當地,呆呆出神。突然聞得背後一聲輕微的冷笑,區元發久闖江湖,驚愕之間,方寸不亂,右掌疾施一招“回風弱柳”,一轉身猛地平掃過去。他這一拍出手既快,力道又足,心想:縱然打不中,掌勢潛力亦必把馬君武逼迫開去,可是掌風到處,只擊得一丈開外一株榆樹上落葉紛飛,卻仍是不見馬君武人在哪里。
  這一下,只驚得區無發出了一身冷汗,暗想:難道這娃兒有邪術不成,我這一擊力道,武功再高之人,也不能夠形跡不露,心中驚疑未定,驟覺一股掌風,襲到後背。
  開碑手匆忙間往前一縱,跳出兩丈多遠,回身看去,馬君武仍站在原地未動,區無發本疑馬君武用的什麼邪法,但又覺說不出口,遲疑了半晌,才冷笑一聲,道:“昆侖派號稱武林中九大正宗主脈之一,原來練的盡是邪門功夫。”一面發話,一面暗運功夫,准備驟然出手一舉擊斃馬君武。
  馬君武卻是一語不發,凝神靜立,表面上看他是在蓄勢待敵,其實他是在琢磨五行迷蹤步的竅決,開碑手說的什麼話,他根本就沒有聽清楚。
  區元發見馬君武凝神待教,全不理會自己問話,不覺羞怒交加,兩足一點,直撲過去,兩掌平胸推出,這一招他含忿出手,用上了十成勁力,威勢之猛,直若洪流潰提,罡風猛卷,人隨掌勢一齊向馬君武直撞過去。
  只見馬君武身形一閃,人已不知避到何處,區元發幾十年江湖行蹤,不知道會過多少高人,但馬君武這種奇特的避招身法,他不但沒有見過,而且根本就沒有聽人說過,身不離三尺方圓之地,但卻如魔影一般,忽前忽後,忽隱忽現,區元發數擊不中,心膽已寒,借發招之勢,縱出去三丈多遠,頭也不回,連著幾個急躍,隱沒逸去。
  馬君武初試五行迷蹤步,驚走了區元發,自己也驚出一身汗水,暗道愧慚,如果不是白雲飛授此奇技,今夜決難逃對方掌下,想到此處,又懷念起白雲飛來,憶此後相見無期,不覺黯然神傷。
  呆了一陣,一個人又練起五行迷蹤步來,這一次全神集中,邊練邊想,又被他體會出不少妙用。
  突然一聲梟鳴,由靜夜中傳來,馬君武神志一清,又想起李青鸞來。
  一想起李青鸞,哪還有心情再練武功。定定神,回味剛才那兩個大漢,已隱約透露出來,李青鸞似是被人劫持而去,只是四顧茫茫,對方行蹤不明,一時間哪里去找。
  想了半晌,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所遇兩個大漢都是天龍幫中弟子,區元發是天龍幫五旗壇主之一,以區元發武功而論,要想動持李青鸞,自是易如反掌,目前只有先到天龍幫去探一下再說。他越想越覺不錯,立時定了主意。
  玉真子本要他今晚上回饒州客棧,但馬君武既推想出李青鸞下落,恨不得一步追上,生怕多耽誤一天時間,李青鸞就多了一分危險。再說王真子蛇毒雖除,身體尚未複元,一兩天內能否趕路還很難說,自己如回到客棧,再向三師叔請命單身一劍到黔北找尋李青鸞,玉真子絕不會答應,這一耽誤,也許一兩天就不能動身,他想了一陣,拔出背上長劍,把路邊一株樹上樹皮削去一片,留下昆侖派中暗記,指示出自己去向,立時連夜向黔北天龍幫總壇趕去。
  一天一夜的急趕,到第二天中午,竟被他趕了四五百里,到了贛江渡口的唐家集。
  唐家集雖只是個小集鎮,但因地處要沖,卻是相當熱鬧,酒店林立,客棧毗連。馬君武這當兒也實在累了,而且計算行程,李青鸞若真被天龍幫劫持,自己這一天一夜急走,必可超到前面,這地方渡口要道,是到黔北必經之路。正好停下來休息一下,一面也可探詢消息,遂在渡口邊尋了一家酒館,叫了一壺酒,幾盤精緻菜肴,慢慢地用了起來。
  他幾天來勞碌奔走,只覺疲倦異常,再加幾杯酒下肚作怪,不知不覺間竟在座位上伏案沉沉睡去。
  醒來已經是斜陽滿窗,馬君武喚過來酒館夥計結算酒帳,酒館夥計搖搖頭笑道:“相公的酒帳,已由你朋友會過了。”
  馬君武驚得一跳,他的失常舉動,可也把店夥驚得一呆,手一松,一把細磁茶壺掉在地上打得粉碎。
  馬君武定定神,看滿座酒客數十道眼光都集射他身上,趕緊鎮靜下心神裝作若無其事,淡淡一笑問道:“我的朋友,走時候可留下什麼話嗎?”酒館夥計還未來得及答復,他又加上一句道:“我那朋友是什麼樣子,大概有多大年齡?”
  酒館夥計聽他問得奇怪,皺皺眉笑道:“看樣子有五十出頭,很矮很瘦,你相公剛剛進店不久,他就來了,一直在你對面坐著,怎麼,你們不認識嗎?”
  馬君武轉頭看桌案一邊,隱現字跡,一望即知,是用金剛指之類的功夫刻在桌上,妙在淺淺的僅可辨認,只見寫道:“玉人無恙,盡可放心一醉。”
  下麵既無署名,也不留暗記,這就鬧得馬君武莫名其妙,搜盡枯腸,想不出對方究竟是什麼人。
  這兩三個月的江湖經歷,連番奇遇,使初出茅蘆的馬君武增長了不少見識。來人既如霧中神龍,自己卻想不出一點頭緒,要從酒保口中探得消息,更不可能,索性不再多問,掏出一塊銀子,放在桌上,暗運內功,隨手抹去字跡,對酒保笑道:“這銀子,賠你揮破的茶杯,餘下的就賞了你吧。”說完話,遷自出店。
  這地方緊靠渡口,出了店就到江邊,放眼望贛江,江水滾滾,漁舟點點,渡船頻繁,馬君武徘徊渡口,直到紅日西沉,天色入暮,他已完全浸沉在懷念愁慮之中,行至江岸,忘記了已入深夜。
  突然一陣轆轆輪聲,從夜幕中遙遙傳來,馬君武精神一振,抬頭張望,只見月掛中天,清光溶溶,已經是三更時分了,渡船已停,人蹤絕跡,只有那滔滔江流中,萬千月光閃爍。
  馬君武伸手摸摸肩上劍把,閃身躲入一片暗影之中,雙目凝神,註定來路。
  約過了一盞熱茶工夫,果然有一輛黑篷馬車,急急駛來,車輪聲沖破了夜幕,月光下,看車前坐著一個白紗裹臂的大漢,單手揚鞭,車行如飛,待近渡口,倏然停車,從懷中取出一個號角,吹出一陣嗚嗚怪聲,劃破夜空,然後跳下馬車,不住向江中張望,待號角聲沉寂之後,馬車中卻隱隱傳出輕微的呻吟之聲。
  馬君武者時機已成熟,翻腕抽出背上長劍,一跳而出,待那白紗裹臂大漢警覺,馬君武已跳進車前,長劍疾出,挑開垂簾,定神一看,不覺呆在那裏,說不出話。
  馬車中不是他幾天來夢索魂繞的李青鸞,而是三個滿身傷痕、奄奄待斃的大漢,馬君武長劍桃開垂簾,三個人也就不過是睜開眼望望他,又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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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當兒,那白紗裹臂大漢已到馬君武背後,出手一掌,猛向馬君武背後劈去,掌挾風聲,力道竟是不弱。馬君武一飄身讓開掌勢,回過頭橫劍問道:“幾位可是天龍幫中的弟子嗎?”
  白紗裹臂大漢,聽馬君武問得單刀直入,楞了一下,停住手答道:“不錯,你朋友是幹什麼的?”
  馬君武心中一轉,不答問話,卻反問道:“車上的人是怎麼傷的?你們押送的人呢?”
  他這若有其事一問,還真是把那白紗裹臂大漢給嚇得暈頭轉向。因為天龍幫人多勢大,幫中弟子不下數千人,遍佈江南水旱兩路,馬君武又問的正在點上,那白紗裹臂大漢一時間哪里弄得清楚,怔了一怔,答道:“押送的人已遭人劫走,弟子等四人力戰受傷,尊駕可是派來接應我們的嗎?”邊答著問話,一面右手立掌當空,食中兩指半屈,對馬君武躬身一禮眼卻盯在他兩只手上。
  這是天龍幫中特定的暗號,一禮之中,表示是輩份地位,馬君武哪里弄得清楚,略一猶豫,那人已看出破綻,怒道:“好小子,你敢使詐!”右掌一揮,猛向馬君武撲去。
  馬君武看他傷著一條臂,出手仍是極快,倒是不敢大意,左手一招“閉門推月”,封開攻來一掌,橫劍冷笑道:“我確非貴幫中人,但也非貴幫仇人,我只想向你打聽一件事情。”
  那人看馬君武出手不凡,而且自己左臂傷勢很重,車上還有三個同伴奄奄待斃,急需施救,想了想,停住手,冷冷笑道:“你要打聽什麼事?說吧!”
  馬君武問:“你們押送的人,可是一位很美的紅衣少女嗎?”
  那人看了馬君武一眼,點點頭道:“不錯。”
  馬君武臉色一變,沉聲又問:“她在哪里呢?”
  傷臂大漢答道:“被別人搶走了。”
  馬君武忍著一腔悲忿,追著問道:“什麼人搶走了?在什麼地方?搶的人走的哪個方向?”
  傷臂大漢看馬君武越問越急,怒聲答道:“搶的人是兩個行腳和尚,去的方向不知道,我們被劫之處,距此三十裏左右,一片墓地旁邊,你可到那裏看看。”
  馬君武聽他話風似非虛語,問了去路,立時趕去。
  不到頓飯工夫已趕了三十多裏,果然見道旁有一片墓地。馬君武借月光運目力打量四邊景物,這地方實在荒涼可怕,觸目荒草,擅著那壘壘青家,幾株矗立高大古柏,襯托得陰森森的,靜夜中真使人有置身鬼域之感。細看道旁,果然發現不少血跡,有不少荒草已經踏倒,看樣子,確實有人在這裏動過手。他很細心勘查一遍,但除血跡和一片經人踐踏過的荒草痕跡之外,再也找不出其他痕跡。
  突然一聲淒歷刺耳的夜梟悲鳴,把馬君武從如醉如癡的情愁中驚過來,看身上已盡被冷露浸濕,天色已過五更,黎明將近,但馬君武的心情卻更是紛亂,他原想到黔北天龍幫總壇去追蹤李青鸞的主意,此刻也不得不改變了,可是到哪里去呢?天地是這麼廣大,人海是這樣渺茫,李青鸞杳杳芳蹤,有如落海沙石,縱不惜遍歷天涯,也覺得欲尋無處。
  他越想越覺得愁懷難解,仰望著寥落辰星,不覺一聲長歎,一縷情愁,萬千幽報,英雄肝膽,兒女心腸,任他馬君武自負人間奇男子,這當兒也不覺英雄氣短,潸然淚下。
  就在馬君武歎聲餘音未絕之際,驚聞得身後壘壘青塚裏,也傳來一聲悠悠長歎,這一聲長歎,只嚇得馬君武激淩淩打個冷戰。
  馬君武運足目力看去,只見丈餘外一塊石碑上,有一片白影飄動,立時一掌護身,一掌防敵,縱身跳近石碑,取下一看,原來一方白色羅帕,上用黛筆寫著:“我一時大意,致使令師妹又遭磨難,變起突然,連我也有點亂了方寸,目前煙沉霧籠,五人行蹤不明,但我料行兇匪徒,志在劫色,令師妹人間威鳳,諒必可逢凶化吉,匪徒等如真敢行出軌外,使玉人玷瑕抱恨,定當手刃群凶,誅盡彼獠,以謝歉咎,唯望君能自珍自重,不出一月,定當有佳音奉告。”
  字雖娟秀,但很潦草,這說明留字人的心情也很混亂,馬君武反復閱讀,越看越怕,“使玉人玷瑕抱恨……”幾個字,變成了一團烈火,燒得他心肝裂碎,熱血沸騰,也無暇推想羅帕來歷,隨手放入袋內,翻身跑出那一片荒塚。跑約四五裏,馬君武又自己停下腳步,暗自問道:我往哪里走呢?四海渺茫,行止難決。
  這時,太陽已冉冉升出天際,陡然間,一個蒼老沉重的聲音,喝道:“馬老弟別來無恙,想不到我們又會在此地碰上。”
  馬君武轉身望去,不知何時他身邊已多了一個老者,蒼白長髯,軀幹修偉,正是初離現時,在洞庭湖中所遇長江神蛟鄭如龍。鄭如龍身後三丈外,另兩個背插單刀的大漢,控著三匹健馬。
  馬君武心頭一凜,冷笑道:“貴幫聲勢浩大,遍佈江南,不過作為究竟脫不了盜匪氣質,鄭壇主快馬趕來此地,莫非還想綁架我馬某人嗎?”
  鄭如龍聽得臉一熱,微怒道:“馬老弟這話是什麼意思?前次侵犯,事非得已,幫規森嚴,令諭難違,我已當面向老弟說明,旬前已得總壇新論,藏真圖事出誤會,那《歸元秘笈》既成泡影,彼此已敵意全消,馬老弟出言責罵,究屬何指?”接著又說:“本幫弟子昨夜距此不遠處,受人截擊,四個人都受重傷,並被人搶走了押送要犯。我昨夜得報,因此趕來勘查,不想得遇馬老弟……”話說到這兒,頓一頓,又道:“昨夜本幫中弟子,在唐家集贛江渡口,所遇到的使劍少年,可就是馬老弟嗎?”
  馬君武道:“不錯。貴幫押送的什麼人?鄭壇主知道嗎?”
  鄭如龍搖搖頭道:“據幫中弟子告知,是一位年輕姑娘,個中詳情如何,我也不很清楚,只是奉得總壇紅旗令諭,要把她押解黔北,不想昨夜遇劫……”
  鄭如龍話未完,馬君武已爆出心頭怒火,厲聲喝道:“我師妹初涉江湖,從未和人結過梁子,你們擄劫一個純善無知的女孩子,是何用心?”
  長江神蛟聽得一怔,道:“怎麼?紅旗令諭押解的人犯,是馬老弟師妹嗎?”
  馬君武看鄭如龍錯愕神色,不像故意裝模作樣,面色稍見緩和,答道:“正是和晚輩同在洞庭湖中,遇見鄭壇主的那位李青鸞。”
  鄭如龍聽得一皺兩條濃眉,道:“這件事我的確不知情,但我想其中必有原因,也許事出誤會,想紅旗令諭是本幫總壇中五旗壇主敕令之一,而且令中明示要本幫弟子沿途妥為保護押解總壇,這證明對令師妹並無加害之意……”
  馬君武看長江神蛟,再想胡南平以成名武林數十年聲譽,他又為什麼劫持李青鸞呢?一時間只管呆想,站在那裏忘記答人家的話。
  陡然間,他腦際閃起一個念頭,白雲飛在鄱陽湖畔說的幾句話,在他心裏泛起了一陣波動,他說蘇飛鳳決不甘心忍著一生的折磨痛苦,她必要想盡方法纏著自己……她是天龍幫幫主海天一叟蘇朋海的愛女,也許是她出主意叫胡南平劫持了李青鸞……人在情急中,難免自作聰明,他越想越覺得不錯,很得他咬牙切齒,就地一頓足,道:“不錯,定是那鬼丫頭玩的花樣。”
  鄭如龍看馬君武呆呆地想了半晌,突然一跺腳,自言自語說起話來,這就弄得久歷江湖的長江神蛟也莫名其妙了,一拂胸前長髯,問道:“馬老弟,你覺得老朽幾句話,可說得有點道理嗎?我鄭某人身受令師救命大恩,幾十年來都無機緣報答,姑不論劫持令師妹原因何在,但當前最重要的事,是先追出令師妹的下落,本幫弟子遍佈江南各地,老朽願借機略效微勞,我立刻用快船飛馬,傳到各處,著令他們留心令師妹芳蹤去處,好在已知道搶劫令師妹的是兩個行腳和尚,有此線索,就不致於追查不出,只要聽得令師妹的消息,我們就兼程趕往,本幫中有特殊的連給信號,一日夜之間可傳遍四五百里,如果你馬老弟信得過我,就和我一塊兒走。”
  馬君武看人家說得懇切,確有誠意,而且除此之外,也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點點頭,正待答話,遠見正西方一匹快馬馳來。
  馬如電掣風飄,快得出奇,數百丈距離,不過是眨眼工夫就到。馬君武不願再答長江神蛟的話,轉眼向來人望去,看來馬如一團紅雲般,神駿異常,從頭到尾,足足有九尺多長。
  那馬金鞍銀蹬,垂鬃三尺,馬背離地盡有六尺多高,全身看不見一根雜毛,絕世神駒,罕見龍種,馬君武只看得暗贊不已,再看馬上人的衣著也很別致,一件淡黃及膝大褂,腰中束著一條三寸寬的白絲帶子,淡黃綢褲,粉底快靴,玉面劍眉,膚白如雪,唇紅珠砂,兩只袖管高高卷起,手腕上露出來四隻耀眼金環,看形貌美如處子,遺憾的是缺少英秀氣質,但卻風流俊俏。
  黃衣人馬接近馬君武後,兩又俏目流波,也盯在馬君武臉上,一對各極其美的少年,互望良久,那黃衣少年跳下馬,就對鄭如龍拱手笑道:“鄭壇主倒先到一步了,本幫被劫女犯,可查出一點頭緒?”
  馬君武聽來人口稱李青鸞為被劫女犯,不禁又動了怒火,不待鄭如龍答話,冷笑一聲,搶先接道:“貴幫也不過是江湖道上一個幫派。難道還奉朝廷的詔旨不成?非法擄人,居然口口聲聲稱她為女犯?”
  黃衣少年俊臉上現出怒容,俏目裏隱透殺機,翻腕拔出背上奇形金環劍,劍指馬君武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敢如此潑口撒野。”
  馬君武看他手中兵器奇怪,形雖如劍,但劍尖和劍身及護手處,卻多三個金環,劍身動處,三環交鳴,鏘鏘鐺鐺如金盤珠走,清脆聲響中,暗合節奏。黃衣少年借拔劍之勢,已運用內功,貫注劍身,抖動劍身金環,暗向馬君武示威。
  馬君武也抽出長劍,正想反唇相譏,鄭如龍卻搶前一步,攔在兩人中間笑道:“兩位都請暫息怒火,江湖上有句俗語說,不知者不罪,我來替兩位引見吧。”
  說到這裏指著馬君武道:“這位是昆侖派中玄清道長門下高足馬君武。”回頭又指著黃衣少年笑道:“這位是本幫幫主的衣缽弟子,金環二郎曹香主曹雄。”
  曹雄轉臉看了鄭如龍一眼,問道:“劫持的人,不知和這位馬兄有著什麼關系?”
  鄭如龍道:“紅旗令諭押送的少女,就是這位馬老弟的師妹。”
  曹雄收了金環劍問鄭如龍道:“胡壇主為什麼要傳紅旗令劫持昆侖派中的女弟子?”說罷帶著歉意對馬君武拱拱手,笑道:“這就難怪馬兄情急責問了。不過我們天龍幫有嚴峻的規矩約束。胡壇主執掌本幫紅旗今,決不致知法犯法,目前我還不了然個中詳情,但這件事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現在不但馬兄要追尋令師妹的下落,就是本幫也幹能眼看著四個弟子受傷不管,只要能找到令師妹,就不難弄明白事情的因果,屆時或由合師出面,或者馬兄和小弟一起到本幫黔北總壇評說是非曲直,自會有合理解決辦法,當前,還需先導得令師妹下落才好。”
  金環二郎曹雄一席話,頭頭是道,馬君武聽完後,點頭笑道:“曹兄高論,使小弟茅塞頓開。追尋找師妹還得借貴幫大力。”
  曹雄笑道:“馬兄太客氣了,如果不嫌小弟一身俗氣,咱們就結伴同行如何?”
  馬君武臉一紅,笑道:“适才情急失言,望曹兄不要介意才好。”說完話,躬身一揖,慌得曹雄趕忙還了一揖,笑道:“剛才小弟亦有開罪馬兄地方,你這麼的多禮,反而使我慚愧了。”
  鄭如龍在站在旁邊,看看這兩個剛才拔劍相向的少年,一會兒工夫,卻變得親熱異常,宛如故友重逢一般,遂哈哈大笑,道:“兩位是英雄相惜,一見如故,此地不是談話地方,唐家集贛江渡口,現停泊我的座船,何不請到我船上小飲幾杯,再者也好早點傳諭本幫水旱兩路弟子,追查馬老弟師妹下落。”說完話,一擺手,三丈外兩個帶刀控馬的大漢,立時送來健馬。
  鄭如龍招呼馬君武上了馬,自己也縱上馬背,笑道:“曹香主赤雲追風駒,日行千里,馬老弟,咱們先走一步吧。”說畢,縱騎當先,加鞭急馳。
  馬君武抖緩急迫,剛剛跑出去十幾丈路,突覺身側一陣急風卷起,曹雄的赤雲追風駒如狂飆掠空而去,但見一道紅煙如箭,逸塵如飛,一剎那間,人馬俱杳。
  馬君武和鄭如龍兩騎趕到唐家集贛江渡口,金環二郎曹雄已早到多時,三個人三匹馬乘小船上了長江神蛟的雙桅巨帆,船艙中金碧輝煌,富麗異常,鄭如龍先讓馬君武和曹雄在空艙中落坐,然後從懷中取出一面白緞子繡著金蛟的旗子,站在船頭上,迎風搖展一陣,立時由後艙中竄出來十二個佩刀的勁裝大漢,一字排在長江神較面前,鄭如龍面色很嚴肅地吩咐了幾句,十二個大漢立時紛紛跳下雙桅巨帆,分乘大船旁停泊的六艘小艇,搖櫓裂波,如飛而去。
  鄭如龍緩步進了中艙,吩咐兩個青衣童子擺上酒席,不大工夫,酒菜擺好。
  鄭如龍肅容入座,捧杯敬酒,馬君武一心掛念著李青鸞,哪還有心情吃得下酒,勉強吃了兩杯,就放下了杯子,悶悶不樂。
  鄭如龍看馬君武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幹了一杯酒,笑慰道:“馬老弟請暫開愁懷,我已派人通知本幫散佈在贛、鄂、皖、湘一帶的弟子,追尋令師妹的行蹤,也許在這一兩天內,就會有佳音奉告。”
  金環二郎曹雄介面笑道:“只要能得到令師妹的消息,小弟願把赤雲追風駒借馬兄一用,就不愁追趕不上。”
  馬君武無限感激地答道:“曹兄盛情,馬某人感戴異常,曹兄赤雲追風駒,是世無其匹的龍種,小弟如何能夠借得。”
  曹雄笑道:“此馬我已答應送給我師妹蘇飛鳳,大概在兩三個月之後,赤雲追風駒就非小弟所有了,劫持令師妹的兩個野和尚,不但馬兄不肯放過,就是小弟也要看看他們是銅澆羅漢,還是鐵打金剛,好在赤雲追風駒神駿異常,我們不妨就一騎雙乘。”
  馬君武道:“曹兄如此隆情,我這裏先謝謝了。”起身一揖。
  曹雄也起身,還禮笑道:“小弟生性一向孤傲,但和馬兄卻一見如故,這也許就是緣分了,請兄暫釋滿懷愁慮。”
  說完話,俏目中神光閃閃,雙手捧杯,含笑敬酒。
  馬君武推辭不得,一口氣陪了人家三個乾杯,吃過幾杯酒,豪氣迸發,暫時忘記了李青鸞,酒助談興,他和曹雄談得十分投機,一席酒罷,天色轉夜。
  這時,曹雄、馬君武同上甲板,月光下急風拂面,看天色初更左右,頓使人精神一爽,看雙振上風帆滿張,順水順風,船快如箭,不過這雙桅巨帆太大,雖然快逾狂奔怒馬,但在艙中卻覺不出快,可是站在船頭上,就感到江風疾勁,拂面飄衣。
  馬君武回頭向曹雄:“曹兄,我們現在到哪里去?”
  金環二郎笑道:“接到傳來信號說,在南昌附近發現那兩個可疑和尚,現在咱們連夜追去。”
  兩個人愈談愈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感,直到三更過後,兩人才回到艙中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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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俠僧隱幽洞 神駒越千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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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色剛亮,船已靠上了南昌碼頭。金環二郎曹雄牽著馬君武一隻手,下了雙桅巨帆,碼頭上早已有天龍幫的弟子在守候著,兩個人剛下船,立時有三個青衣大漢迎上去,長揖請安,曹雄單掌還了半禮,問道:“那兩個和尚,落腳在什麼地方?”
  中間一個四旬左右的大漢,垂手稟道:“弟子已派人監視兩個和尚行蹤,昨夜他們落腳在南昌西關悅來客棧,此時大概還沒有動身。”
  曹雄回頭對馬君武一笑,吩咐那三個大漢道:“你們留兩人帶著我赤雲追風駒,等著鄭壇主一塊兒去,一個人給我們帶路上悅來客棧。”
  中間那大漢,似乎是三個中的頭目,留下左右兩大漢牽馬等人,自己帶著曹雄、馬君武逕奔悅來棧去。
  馬君武雖看出金環二郎在天龍幫中身份地位,似乎比鄭如龍還要高些,但他自己是客人,對天龍幫的弟子,不能不客氣點,回頭問那青衣大漢:“兄台高名上姓。”
  那青衣大漢,受寵若驚地望著馬君武,躬身答道:“兄弟叫水蛇張才,承幫主恩典,派在長江總分壇下吃飯,負責南昌三百里內水路上的買賣。”
  馬君武點點頭,三個人一陣快走,不大工夫,已到了悅來客棧。
  這悅來客棧是南昌西關一座很大的客棧,房舍毗連,不下百間,三個人到店外,太陽還不過剛剛升起,兩扇黑漆店門還未開,水蛇張才三不管舉起拳頭在門上一陣狠擂。
  大門開處,一個店中夥計睡眼惺松衣衫不整地走出來,看樣子他想發脾氣,但一看見水蛇張才,嚇得兩只睡眼大開,不顧再扣鈕子,躬身一個長揖,道:“張爺,你老好早啊。”
  水蛇張才冷冷地問道:“昨夜裏落腳你們悅來客棧的兩個行腳和尚走了沒有?”
  店夥計又躬身賠笑的,笑道:“兩個大師父住在二進院中,大概還沒有走,張爺要找他們,就請你老稍坐一下,我這就去叫他們起來見你。”
  張才微一搖頭,道:“不必了,你領我們到他們住的房間去便是了。”
  店夥計看馬君武和曹雄都背插長劍,水蛇張才也帶著兩把水叉子,看苗頭就有點不對,哪里還敢多說話,領著三個人,直奔二進院中,在一座兩室通達的房間門前停下,高聲喊道:“兩位大師父,醒醒啦……”
  店夥計喊了四五聲,可是房間中毫無回音,逗得水蛇張才性起,飛起一腳,踢得兩扇門應聲而倒,三個人搶入房中一看,水蛇張才只驚得一怔,馬君武和曹雄也呆在那裏半天講不出話,店夥計更是嚇得全身打哆嗦。
  房間中,哪里還有什麼和尚的影子,只見兩顆血淋淋的人頭,並排放在靠窗案上,兩張木榻上,橫著兩具無頭屍體。
  水蛇張才細看案上人頭,正是自己派來監視兩個行腳和尚的手下兄弟。
  金環二郎問清楚死的兩個人是天龍幫弟子後,氣得他一張粉臉變成了鐵青顏色。
  這時,長江神蛟鄭如龍也趕來店中。他查驗過兩個下屬屍體之後,皺皺眉吩咐水蛇張才,把兩個弟子屍體、人頭一併用棉被包起抬走,這件事與人家悅來客棧無關,不准藉故生非,找人麻煩。
  水蛇張才巴不得早點離開,聽完話,立時親自動手,包好了兩具屍體,扛在肩上,躬身告退。
  張才走後,鄭如龍歉意地對馬君武道:“想不到對方竟是高手,損傷了本幫兩個弟子不算,又害得我們撲了個空。不過他們昨夜既住在此地,現在料也去不了多遠……”
  話到這兒,金環二郎介面笑道:“他傷了我們天龍幫幾條人命,也不能就此罷休,再說令師妹失蹤風波,還是由我們天龍幫惹起,溯因論果,我們天龍幫不能置身事外,縱然要歷盡天下寺院,小弟也非要把兩個野和尚追到不可。”說完話,笑容突斂,粉臉上又現出怒容。
  馬君武正待答話,鄭如龍已介面道:“曹香主、馬老弟,不必再為此事論爭,事情既已如此,急需善後,以老朽之見,不如暫返船上,從長計議。”
  三個人走出悅來客棧,店門外早有兩個青衣大漢牽著曹雄的赤雲追風駒,恭候一側,金環二郎接過馬韁,牽在手中,和馬君武並肩步行,鄭如龍跟在兩人身後,直向江邊趕去。
  三人剛剛到達江邊,瞥見水蛇張才匆匆忙忙地過來。他先對三個人見了禮,然後垂手對曹雄稟道:“弟子剛才得報告,兩個和尚的行蹤,出現在南昌東北二十裏的地方。”
  曹雄劍眉一揚,俏目中驟射出來兩道冷電般的神光,回頭對鄭如龍道:“鄭壇主請由水路向北兜截,我和馬兄乘我赤雲追風駒由陸路追趕。”說畢,縱身跳上馬背,轉臉對馬君武招手道:“馬兄快請上馬!”
  馬君武看他一張粉也似的俊臉上,眨眼間,就有幾個不同的表情,喜怒無常,變化莫測。但每次對自己講話,卻總是一副笑臉,心中暗忖:這人對我倒是不錯,只是心地難於捉摸,以後對他還得小心。
  他這裏略一思索,曹雄已連聲催請,馬君武只好一縱身,也躍上馬背,坐在曹雄身後,他剛剛坐好,金環二郎已抖動鞭繩,赤雲追風駒一聲長嘶,放蹄向前沖去。
  馬君武初乘寶駒,只覺得馬快如飛,超逸出塵,兩耳中呼呼風響,路旁的樹木景物,閃電般向後倒去,不大工夫,已跑了二十多裏。
  正急奔中,忽聽得金環二郎叫道:“果不出我所料,那兩個野和尚就在前面。”
  馬君武視線被坐在前面的曹雄擋住,正想偏頭看去,突感眼前一亮,金環二郎已騰身離鞍,黃衣飄飄,如一只穿雲巧燕,一掠之勢直飛出三丈開外,落在道中。
  曹雄在飛離馬背時,已收住韁繩,他人離馬鞍,赤雲追風駒也同時緩了下來,馬君武放眼看去,只見曹雄橫身攔在路上,距他三尺左右,站著兩個和尚,一個身材高大,肩負禪杖,一個身材矮小,背插戒刀,兩個人穿著一色的灰僧衣,腰中系著一條三指寬窄白麻編織的帶子。
  曹雄攔住兩個和尚去路後,卻對馬君武招著手,笑道:“馬兄快些下來。”
  馬君武縱下馬背,搶前兩步和曹雄並肩站著,細看兩個和尚面貌:那身材高大的粗眉環眼,一張臉黑如鍋底,長相十分凶惡;矮小的一個,面黃似鼠,骨瘦如柴,但兩只老鼠眼中卻有光隱現,一望即知,有著極深的內功火候。兩僧神情都很鎮靜,並未被金環二郎躍下馬背的快捷身法所震驚。
  曹雄轉過臉低聲對馬君武道:“馬兄小心戒備,這兩個野和尚有點怪道。”
  馬君武點點頭,還未及答話,曹雄笑容突斂,剎那間粉臉上如罩寒霜,翻腕抽出背上金環劍,冷冷問道:“在南昌悅來客棧中,殺死本幫兩名弟子,可是你們兩個野和尚幹的?”
  那矮瘦僧人鼠目一翻,陰森森一笑道:“佛門廣大,來者不拒,施主如有意步貴幫兩名弟子後塵,佛爺一樣超渡你早登極樂。”
  曹雄冷笑道:“這麼說起來。在唐家集那片荒涼墓地中截劫昆侖派女弟子,重傷本幫四名弟子,也是兩位幹的好事了!”
  那矮瘦僧人仰著臉一陣大笑,道:“出家人講求一個緣字,和尚順手化了一筆人緣,也算不得是件什麼大事。”
  馬君武看他說得輕輕松松,不覺動了怒火,厲聲喝道:“出家人慈悲為懷,你們兩個披著佛門袈裟的人,卻殺人劫色,樣樣都幹,現在你們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半天不講話的高大僧人此刻突然插嘴冷冷接道:“這位施主可問的是那位穿紅衣的小姑娘嗎?”
  馬君武道:“不錯,她現在什麼地方?”
  高大和尚笑道:“佛法無邊,那位女弟子既經我佛慈悲,渡入空門,你今生就不要再想見她了。”
  馬君武只聽得一連打了幾下冷顫,劍眉軒動,熱血沸騰,翻腕緊握劍把,三尺青鋒出鞘,正待出手,金環二郎已搶先發招,金環響處,耀眼劍鋒直點向那矮瘦僧人前胸。
  矮瘦和尚一聲冷笑,縱身一避,讓開金環劍,借避招之勢,已拔下背上戒刀。矮瘦和尚動作夠快,但金環二郎更快,一劍不中。第二招已隨著出手,金環劍斜削直刺,眨眼間連攻八劍,直把那矮瘦和尚逼退了一丈多遠。
  馬君武仗劍觀戰,看曹雄出手幾招又快又狠,心裏暗暗佩很。不過那矮瘦和尚亦非弱者,吃曹雄搶了先機,一輪急攻迫得他無法還手,憋了一肚子怒火,金環二郎八劍攻完,略一緩手,矮和尚立還顏色,手中燦似銀雪般的戒刀立時搶攻,而且招術怪異,來勢莫測,剎那間刀卷冷風,光密如幕,直若一團光影般向金環二郎逼去。
  曹雄看那矮瘦和尚,手中一把戒刀,威勢非凡,哪里還敢大意,金環劍也舞個風雨不透,但聽金環交響,劍風似輪,兩人這一接上手,轉眼之間,就是二十多個回合。
  曹雄一面力鬥,一面暗暗稱奇,看不出這矮瘦和尚竟有著這大本領,心知不施出殺手絕招,一時間決難取勝。心念一動,劍招立變,施出海天一叟蘇朋海傳他連環三絕招“海市蜃樓”、“夜半烽煙”、“天網羅雀”,三招連環出手,劍搖寒星萬點,直若驚濤駭浪,海天一叟蘇朋海天生一代奇人,這三招是他半生,心血,精研天下各派劍術後,獨創絕學,前兩招雖然淩厲,但旨在亂人耳目,克敵致勝全在那第三招“天網羅雀”上面,金環二郎幼隨蘇朋海,深得海天一叟鐘愛,盡得真傳,這連環三絕招,他已下過數年苦功,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施用,果然威勢奇大,非同凡響。
  那矮瘦和尚雖有一身本領,也是招架不住,但覺得一團銀虹中挾著金環錚鳴,當頭罩下,百忙中,和尚舉起手中戒刀一封,縱身跳開。可是金環二郎殺機已起,那還容他逃出劍下,一聲笑道:“野和尚,你還想走嗎?”一沉腕,劍尖金環正套在矮瘦和尚戒刀上面,順勢一推,冷鋒直逼那矮瘦和尚握刀的手腕上。
  矮瘦和尚戒刀被金環套住,再想抽刀招架,哪里還來得及,略一怔神,一隻右手已被曹雄金環劍齊腕齊切斷。金環二郎斬斷那矮和尚一隻手腕,似乎心猶未足,一抖金環劍,把劍尖金環套奪的戒刀,拋出去兩丈多遠,金環劍借勢又向那矮瘦和尚前胸點去。
  曹雄劍招剛剛遞出,突聞得馬君武叫道:“曹兄,留神暗器。”
  金環二郎聞得驚語,但攻敵劍勢仍然不變,只隨勢一翻,三把兩刃飛刀,貼著他衣服飛過,說危險,也實在夠險,差不到一寸,就要打中。
  不過這樣一來,曹雄出手劍招准頭失了不少,那矮瘦和尚才逃出金環劍下,待曹雄第二劍逼攻過去,那發出飛刀的身材高大和尚,鐵禪杖已“橫掃千軍”風襲卷到。
  曹雄金環劍,雖是專鎖對方兵器的奇形兵刃,但那和尚鐵禪杖足足有鴨蛋粗細,一杖橫掃,力逾千斤,金環二郎倒也不敢硬接,閃身避開一枚,劍化“金絲纏腕”,反削對方右手,迫得和尚收杖避劍,向後躍退五尺之遙。
  馬君武看曹雄劍斷矮瘦和尚右腕之後,早已躍躍欲試,不容金環二郎再搶攻,仗劍急出,喊道:“曹兄請暫休息,這個和尚讓給小弟吧。”
  曹雄一笑停住步,收了金環劍,馬君武趁勢一招“神龍搖尾”,冷森森劍鋒直點高大和尚前胸。
  高大和尚禪杖變招“迎雲捧月”硬架長劍,馬君武一沉健腕,劍化“旋風掃雪”猛攻下盤,高大和尚縱身而起,讓開劍勢,鐵禪杖“獨劈華山”當頭下擊。
  馬君武走險招,踏中宮,欺身步上,逼近高大和尚身邊,長劍迎截右腕,左掌同時劈出二招“飛鈸撞鐘”,他一進之勢,兩絕招一齊出手,劍招是追魂十二劍中的“迎風斷草”,逼住了對方禪杖,左掌卻用十八羅漢掌中的一記“飛鈸撞鐘”。高大和尚如果不收招,可能被截斷手腕,只得猛提丹田真氣,把下擊之力,向旁邊一滑,讓開馬君武一劍,但他卻躲不開左掌,小腹上著著實實地挨了一下,打得個高大身軀摔出去四五尺外,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禪杖落地,口裏鮮血直噴。
  金環二郎見馬君武出手不過三招,就擊傷了對方,心中又是敬佩,又是妒忌,嘴裏卻笑著道:“昆侖劍法果然不凡,小弟佩服極了。”
  馬君武一縱身跳近那受傷的高大和尚,劍尖逼在前胸,卻轉著臉望著金環二郎答道:“曹兄太過獎了,小弟劍術,較曹兄相差遠甚了。”
  金環二郎淡淡一笑,不再答話,緩步走近馬君武身側,望著那和尚笑道:“剛才聽你們兩個野和尚口氣倒是不小,就憑你們這幾下,也敢和我們天龍幫作對……”說到這裏,笑容一斂,粉臉變色,又冷冷問道:“你們把紅衣少女劫持到哪里去了?”
  高大和尚吐出來一口鮮血後,冷笑道:“佛爺不幸落敗,砍殺任憑你們,用刑迫供,那是休想。”
  曹雄笑道:“那我看看你,是不是鋼鐵鑄成的羅漢。”
  說話間,一回頭,瞥見那斷腕矮瘦和尚,趁空兒向前溜去,曹雄右手一揚,一雙金環脫腕飛出,黃光如電,去勢快極,只聽那斷腕矮瘦和尚一聲慘叫,金環正中光頭,直打得腦漿迸出,栽倒氣絕。
  曹雄笑嘻嘻地跑過去,撿起金環,就在僧衣上擦幹血跡,套上右腕,牽著赤雲追風駒走回來,右手突出,點中了和尚的“風府穴”,然後拎上了馬背。
  馬君武默默無語,一切都聽金環二郎的安排。曹雄牽著馬,走到一片荒野中,解開和尚穴道,並用推宮過穴的手法,活了他的血道,不大工夫,和尚醒了過來。金環二郎滿臉春風笑道:“野和尚,我看咱們還是彼此方便些好,你說出那紅衣少女下落,我讓你自己選一個死的方法,怎麼樣?”高大和尚聽得一呆,冷笑兩聲,道:“佛爺還不是怕死的人……”
  曹雄不待和尚說完,接道:“好吧,你既然一定想試試味道,那就怪不得我。”
  曹雄說畢,朝著馬君武一笑,飛起一腳,踢得和尚打了兩個滾,解開他腰中白麻帶子,捆了和尚兩只腳,倒吊在一棵矮樹,又點了他臂臑肩井兩穴,撿了一捆野草燃起,剎那間濃煙上騰,連燒帶熏,熏得和尚涕淚交流,汗如雨下。
  馬君武站在旁邊,看得心中大是不忍,和尚雖非好人,但用這種方法逼供未免殘忍了一點,轉臉看曹雄,他似乎玩得興趣正濃,笑容滿面,洋洋自得。馬君武暗忖:這人看上去美如處子,心地卻狠毒可怕得很。
  那和尚究非鐵打,如何能忍受得住,只得連聲求饒。
  曹雄放下和尚後,笑道:“怎麼樣,你要是再不肯說,咱們就再試驗幾種更新奇的方法如何?”說完話,滿臉春風,意態間甚是得意。
  .和尚光頭上已被火燒得傷痕累累,皮綻肉焦,慢慢地緩過氣,答道:“你們如果想見那紅衣少女,可去大湖山雲霧寺,找住持方丈通靈禪師……”說到這裏,頓一頓又道:“我能說的只有這些,其他的恕難再奉告了。”
  曹雄笑道:“昆侖派中的女弟子可也在雲霧寺中嗎?”
  大和尚冷冷答道:“那就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把她押到雲霧寺中了。”
  曹雄道:“你知道的當真說完了?”
  和尚點點頭,還未及答話,曹雄突然拔劍揮去,青鋒過處,血濺兩尺,和尚一顆頭直飛出八九尺遠。
  馬君武想阻止也已來不及,皺著眉道:“曹兄,你怎麼會真個相信這和尚的鬼話,他在使詐,欺騙我們又怎樣呢?”
  曹雄把金環劍還入鞘中,笑道:“馬兄說得不錯,我也不相信和尚的話。”
  馬君武奇道:“那你殺了他,不是沒辦法再問實情了嗎?”
  曹雄笑道:“野和尚狡猾得很,再問他也不會說出實話。他透露出大湖山雲霧寺通靈禪師,不外有兩種作用,一是嫁禍於人,二則想害我們吃苦。通靈禪師如不是一代隱俠,必然是一江湖怪傑,很多江洋大盜,不少老年洗手歸隱空門。不過野和尚千慮一失,他沒有想到他能知道通靈禪師的底細,通靈禪師也會知道他們的出身,兩個和尚人雖已死,但形貌模樣我已深記心中,我們上大湖山雲霧寺先以禮晉見,如果通靈禪師是一位俠隱人物,必不齒兩野僧的惡行,那就容易說出這兩個野和尚出身底蘊。假如他們是一丘之貉,我們就動手逼供,倘此事不關通靈禪師,他決不會忍刑不招。要想追尋令師妹下落,大湖山雲霧寺是非去一趟不可。馬兄,你以為小弟的話可有點道理嗎?”
  馬君武聽得直點頭,笑道:“曹兄高見,小弟佩服,我們就此動身好嗎?”
  曹雄笑道:“馬兄心情恐早已如熱鍋螞蟻,小弟豈敢延誤馬兄千金一刻的時光。”說罷,帶過來赤雲追風駒,他一縱身躍上馬背,又笑道:“快些上馬吧!我們趕到樂化吃午飯後,就連夜進九嶺山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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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00:17:27 |只看該作者
  曹雄一抖鞭絲,馬如箭發,不過一刻工夫,已跑出二三十裏,到達了贛江岸邊。
  曹雄勒馬江岸,仰起臉一聲長嘯,嘯如龍吟,響徹雲霄,突然見江心中飛馳來兩艘快船,不大工夫,已靠岸邊。
  金環二郎拉著馬君武聯袂登舟,另一艘船上兩個搖櫓大漢,跳下船把曹雄赤雲追風駒也牽上了船,一舟乘人,一船渡馬,雙櫓劃水,兩舟齊發,不過一刻工夫,已渡過滔滔贛江。
  曹雄縱身上岸,回頭吩咐搖櫓大漢道:“你們見著鄭壇主時,就說我和昆侖派馬大俠趕赴大湖山雲霧寺去了。”說完話,滿臉笑意挽著馬君武的手,飛上馬背,一抖韁,寶駒驟發,但見沙塵滾滾,如狂飆掠空而去。
  金環二郎有心要赤雲追風駒顯些神異給馬君武看,這一放轡飛馳,到樂化仍是不肯收韁,一陣急馳足足有兩百里路。
  曹雄收韁停馬,已到了九嶺山脈邊緣的一座小鎮高湖集,這時天色還不過是未時的光景,兩百里行程,就不過一個時辰左右。
  曹雄一飄身跳下馬背,指著前面起伏的山嶺,笑道:“前面那連綿無際的峰嶺,就是九嶺山脈,我們要橫穿九嶺山區,過義寧,再走百餘裏山路,才能到大湖山下,算起來還要走六七百里左右。”
  馬君武心惦李青鸞安危,恨不得一步到大湖山下,聽完話,不覺一皺眉頭,答道:“這麼說,我們今天晚上是趕不到了?”
  金環二郎卻格格一笑,說道:“不過你不要擔心,我有赤雲追風駒代步,明天二更前,包你到大湖山下,你師妹如果在雲霧寺中,天未亮,你們就可以見面了。”
  說著笑著,拉著馬君武的手走進一家飯舖中。
  兩人匆匆吃了飯,曹雄又買些幹糧帶上,牽出赤雲追風駒,騰身上馬。寶駒通靈,似是已知要趕山路,昂首一聲長嘯,放蹄如飛。
  片刻工夫,進了山區,放眼望去,但見山嶺銜接,重峰疊嶂,雲山相連,不知有多深多遠。
  走了一陣,馬君武見山勢愈來愈險,深澗陡壁,處處險阻,羊腸一線,盤繞而上,暗忖道:這等險惡山勢,赤雲追風駒縱然通靈,只恐亦難飛渡。
  心念方動,突聞胯下寶駒發出一聲雷鳴似的長嘶,雙耳猛然向後一豎,三尺長短的馬尾和身子伸成了一線,一個急躍,縱出一丈多遠,馬君武驟不及防幾乎被摔下來,趕忙胯下加力,扣緊馬身。寶駒顯盡神力,馱負著兩人揚蹄直竄,登山渡澗如履平地,有時面對深壑突現,溪瀑雷鳴,馬君武還未看清楚眼前景物,那馬已縱躍而過。有時仰首登山,全身幾乎變成了一條直線,馬君武只覺得如同在雲霧中淩空飛行一般,不知道翻過多少山峰,縱躍過多少溪澗。
  這一陣狂奔,足足有一個時辰,金環二郎才收住韁停下馬,和馬君武跳下馬背,讓馬兒休息了一會,又繼續縱騎趕路。
  這時,晚霞已盡,天色入夜,幸好東方天際捧出來一輪明月,馬君武雖然已看出曹雄對寶馬流露出憐惜神情,可是曹雄依然放轡奔馳,不肯稍停片刻。
  這一來,反使馬君武心中大感不安,低聲說道:“曹兄,赤雲追風駒雖是蓋世無匹的神駒龍種,但這等狂奔的趕路方法,縱是寶馬,也難當受,不如我們停下來休息一會,明天趕到,也不算遲。”
  金環二郎回頭一笑,道:“馬兄此刻的心,恐早已飛到大湖山雲霧寺中,晚到一刻,你就多一分憂慮相思,我這冷僻的性格,一向和別人落落寡合,天下人能使我放在心中的只有兩個,一個是我授業恩師,一個是我師妹,想不到我和馬兄一見投緣,現在再加上你,我心目中放著三個人了,知己難得,就是寶駒累死,小弟也甘心情願。”
  馬君武聽得心頭一震,激起真情,無限感激地答道:“曹兄對我馬君武說得上義重情深,但恐我報答無日,這雲天高誼,我只有永銘肺腑了。”
  曹雄又回頭兩眼盯在馬君武臉上,正色答道:“既稱知己,何分你我?你要是這樣說,那就有些見外了。”
  馬君武天性純厚,被曹雄這一問,問得他答不上話來,但他是極端聰明穎慧的人,心裏打了幾個轉,被他想出幾句自解窘迫的話來,笑問曹雄道:“曹兄剛才說起令師妹來,想她對曹兄也是一定很關心的吧?”
  金環二郎微微一聲歎道:“我師妹蘇飛鳳,稱得上一位巾幗女傑,武功和我在伯仲之間,才貌尤絕,我們從小在一塊兒長大,相處雖然不錯,但還談不上情愛兩字。我幾年江湖行蹤,見過不少絕色美女,但能在我師妹之上的,我還沒有見過,以後有機會,我當給你們引見,引見。”
  馬君武本想告訴他,已會見過蘇飛鳳了,但話到口邊,想想不對,如果據實相告,恐怕會引起他們之間的誤會,這樁事,只有暫時隱在心中,以後再遇上蘇飛鳳時,多加小心就是。
  兩人一騎,放轡如飛,那赤雲追風駒果然神俊無比,雖然已跑得通體汗水,但速率並未稍減,只覺耳邊呼呼風聲,群山千峰掠目而過,根本就看不清楚沿途景物。不到三更時分,已橫越九嶺山脈,神駒腳力,果然不凡,五更天就到達了大湖山下。
  曹雄跳下馬背,看寶駒有如水淋一般,這匹馬今夜裏也似乎盡了它最大的力量,金環二郎輕伸右手拂著垂鬃,臉上微露笑容,望著寶馬出神。拂曉山峰,吹得他黃衣飄動,突然間他臉上笑容斂去,俏目中湧現出兩眶晶瑩淚水,臉上也變成了一種憐惜神情。
  馬君武看他臉上陰晴不定的變化,心中很感不安,但又不便說什麼,只有淡淡地微笑。
  曹雄取出幹糧,拉馬君武在一塊山石上坐下分食。馬君武一邊吃,一邊打量眼前的山勢,這大湖山雖不很高,但卻不小,群山連綿,不下數千里方圓,雲霧寺既非一座名剎,當然是不大容易尋得,看著想著,不自覺發起愁來。
  曹雄知他在愁著怕找不到雲霧寺和通靈禪師,微微一笑,問道:“馬見滿臉愁苦,可是怕找不到雲霧寺不成?”
  馬君武點點頭答道:“這數千里方圓之地,峰嶺深壑無數。
  我們總不能完全找到!”
  金環二郎大笑道:“這個你盡管放心就是,既然來到了大湖山,還愁找不到雲霧寺?我們現在好好地歇一陣,養養精神,說不定見到通靈禪師後,還得有一場拼鬥。”說完話,閉目靜坐,運氣行起功來。
  馬君武看他說得很有把握,也不再多問,依樣靜坐,行功調息。
  兩人內功都已有很好根基,不過頓飯工夫,疲倦頓消。金環二郎跳起身來,笑道:“我們去雲霧寺吧!”說著話,人已縱躍而起,展開提縱身法,向前面一座峰上奔去。
  馬君武急起直追,回頭看那匹赤雲追風駒,竟也跟在兩人身後追來。
  曹雄輕功造詣極深,施展開後,如巧燕穿雲。想馬君武也許追趕不上,止步回頭探望,哪知馬君武就停在他身後五尺的地方,曹雄淡淡一笑,回過頭又向峰上攀去。這次他盡展所學,較剛才速度快了許多,足點崖壁間雜出松石,騰身急躍,十幾個起落,已登上峰頂。
  回頭一看,馬君武果然被他拋後了一丈多遠,不由心裏暗暗高興。
  這時太陽剛剛升起,兩人站在峰頂望去,只見滿天金霞,照耀千百座起伏山峰,松柏青翠,景物若洗,朝露如珠,閃閃生光。
  曹雄極目搜望一陣,回頭對馬君武道:“前面遙現紅牆,必是一座寺廟,我們先去看看是不是雲霧寺。”說完也不待馬君武答話,縱身向北方奔去。
  馬君武追在曹雄身後,翻越過兩道山嶺,果見兩座山峰交接處的腹部,有一座規模不大的廟宇。
  兩人一陣緊趕,不過一刻工夫,已到那寺廟前面,抬頭看去,只見匾上橫題著“雲霧寺”三個金字,一對紅漆圓門大開著,一直可以看到大殿。這座寺院,連大殿算起來也不過有八九間房子大小,紅磚圍牆,白石舖路,大門內小院中滿種著松柏,看上去這座寺院似是修建不久。
  金環二郎當先而入,穿過前院一段白石甬道,登上七層石階,進了大殿,正中供案上兩盞長明燈,仍吐著熊熊火焰,一座尺余高的石鼎中香煙裊裊。兩個人看這大殿佈置,極為簡單,除了那供案上兩燈一鼎之外,就只有供奉的三尊佛像,但卻打掃得纖塵不染。
  曹雄轉過頭對馬君武道:“看來這通靈禪師倒像是一位有道的高僧……”話還未完,驀地聞得身後一個冷冷的聲音接道:“兩位施主是什麼地方來的?找通靈禪師有什麼事?”
  曹雄和馬君武同時一驚,轉身望去,只見大殿門口,站著一個三旬左右的灰衣僧人,一張臉蒼白得看不出一點血色,瘦骨鱗峋,神情冷落,但兩只眼中,卻神光炯炯。
  金環二郎打量了和尚兩眼,俏眼流轉,滿臉笑意,答道:“大師父輕功不錯,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們都不知道。”一邊答著話,一邊向和尚走去。
  那灰衣僧人兩雙眼睛盯住曹雄,不停冷笑,神態十分鎮靜。
  馬君武這幾天和曹雄相處,已知他性格,愈是笑得春風滿面,下手也愈是狠辣,怕他把事情弄僵,趕忙一個縱身攔在曹雄前面,深深一揖,道:“在下是昆侖派門下弟子,這位曹兄是天龍幫香主,我們拜訪通靈禪師並無惡意,只是想請問他一件事情。”
  灰衣和尚又一陣冷笑道:“兩位來找通靈禪師,可曾知道他老人家的規矩嗎?”
  馬君武聽得一怔,道:“這個我們卻是不知,還得請大師父不吝指教一二。”
  金環二郎在馬君武身後介面笑道:“我們能找上大湖山雲霧寺來,就不怕見不著他。雲霧寺彈丸之地,我就不信他能躲到哪里去,惹得我發了狠,那就莫怪無情,放一把火燒光你們的和尚廟,挖地三尺,看看他出不出來見我的面?”
  灰衣僧人冷冷介面道:“那你就燒燒試試?”
  曹雄格格大笑道:“你認為我不敢嗎?我就燒給你看看!”
  說著話,真的從懷中取出火摺子,就要放火。
  馬君武心中大急,一個箭步縱過去,攔住金環二郎道:“曹兄使不得,有話好說。”
  曹雄見馬君武情急之狀,收了火摺子,轉臉望著那灰衣憎人,笑道:“不是看在馬兄面上,我就當真燒了你們這座土地廟般的小寺院,看看那通靈禪師能奈我何?”
  灰衣僧人在曹雄取出火摺子准備放火時,並不伸手阻攔,只是圓睜著兩只怪眼,望著金環二郎冷笑,他似乎誠心要看曹雄是不是真有放火的膽量。直待馬君武攔住了金環二郎,曹雄收好了火摺子,他才冷冷地問道:“你們兩個,當真不知道求見通靈禪師的規矩嗎?”
  馬君武答道:“自然是真的不知道,所以請大師父指點指點。”
  灰衣憎人皺皺眉頭,道:“你們既是一定要見通靈禪師,那就先闖過我這一關。”
  馬君武還未開口,突聞身後一陣格格笑聲,金環二郎已自出手,左掌“飛瀑流泉”,右手“分雲取月”,兩招一齊攻去。
  灰衣僧人看曹雄來勢如電,快速至極,倒也不敢大意,一閃身避開七尺。
  曹雄卻停住腳步笑道:“我還以為會是什麼大不了的規矩,原來是先要闖你這一關,你怎麼不早說呢?”說罷,不待對方回答,黃衣飄飄,拳腳齊出,又向那灰衣僧人攻去。
  灰衣僧人這次不再退避,左手一招“拒虎門外”封住了曹雄攻勢,右手“鴻雁舖翼”,猛劈右肩。曹雄上步側身,輕輕一閃,避開了掌勢,雙掌一合疾分,欺進了和尚的身邊,猛點和尚的膺窗、陰交兩穴。
  灰衣僧人看曹雄下手辣極,而且借勢出手,狡猾無比,不覺心頭一震,暗道:看不出這嬌如美女般的娃兒,竟是身負絕學的高手,心念初動,曹雄兩手已逼近穴道,趕忙向後一仰身,施出鐵橋板功夫來,全身平貼地面,猛向左邊一翻,才算讓開了曹雄一記絕招。
  金環二郎收招後一聲冷笑,問道:“怎麼樣,你是不是還要再試幾招?”
  灰衣僧人被曹雄說得一張蒼白臉上泛起了兩頰赤紅,過了半晌才冷冷答道:“你突然出手,搶制了先機,算不得什麼本領。我們再拆幾招試試,如果我真的敗了,自當領你去見通靈禪師。”
  曹雄看他仍不認輸,激得心火暴起,但他心裏愈是火大,臉上的笑容也愈是甜美,只見他微笑著不住點頭,答道:“大師父說得不錯,那我只有再拜領幾手高招了。”說著笑著,人也慢慢地向灰衣僧人身邊走去。
  待離那灰衣僧人三尺左右,猛的一躬身軀,右手疾如電閃,“雙龍取珠”點向灰衣僧人雙目。
  灰衣僧人已領教過曹雄笑裏藏刀的手段,早有准分,曹雄剛一發動,灰衣僧人亦蓄勢出手,左手“托缽渡江”,右手“排山連掌”,架來勢,攻中盤,幾招並出。
  曹雄見灰衣僧人有備,不待招式用完,點出右手,倏然收回,縱身一躍,淩空而起,從灰衣僧人頭頂飛過,人未落地,灰衣僧人已跟蹤攻到,一招“金豹露爪”,搭向曹雄右肩。
  金環二郎反手一記“手揮琵琶”,架開了灰衣僧人掌勢,不過他吃虧在腳未落地,半空中架人一擊,力道很難用實,一招硬接,被震出六尺開外。
  這一招硬打,灰衣僧人頓時有了數,不覺膽氣一壯,縱身追擊,急手搶攻,一霎時拳影點點,四處風生。
  兩人這一動上手,和剛才形勢大是不同。灰衣僧人越打越快,拳風也愈加淩厲,曹雄功力比和尚要稍遜一籌,不能硬接人家掌勢,處處避人掌力正鋒,搶攻上吃虧不小。
  馬君武看曹雄落了下風,有心上去替代,又怕他心中不快,只好蓄勢旁觀,只待曹雄露出敗象,立刻動手應接。
  兩人動手到十回合之後,突聽金環二郎叫道:“馬兄請留神看這和尚拳路,是不是和那兩個野和尚是同一路子?”
  馬君武留心一看,果然不錯,灰衣僧人拳招,確和截劫李青鸞那兩個和尚拳路很多相像,似是同出一源,不覺也動了心火,叫道:“曹兄請停手休息,待小弟接他幾招。”
  金環二郎一面打,一面笑道:“我要早下毒手,馬兄必然怪我心狠手辣,你就是不肯當面說出來,我也會想得到的,現在我再下毒手,你可不要怪我了。”
  馬君武被曹雄一語道破心中隱秘,不覺臉上一紅,微一怔神,曹雄拳勢已變,但見黃衣飄動,快似蝴蝶穿花,繞著那灰衣僧人團團亂轉,著著指向要害。
  馬君武看得暗暗驚心,竟自分辨不出曹雄身法拳路,只見一團黃影越轉越快,他哪里知道這是海天一叟蘇朋海以畢生心血研創出來的一套三十六招飛絮拳絕技,看上去和李青鸞在水月山莊力鬥長江神蚊鄭如龍時,所用的流雲掌是有些類似,只是招術身法之深奧微妙,要比流雲掌高明上十數百倍了。
  金環二郎施出飛絮拳,十回合後,那灰衣僧人已被他迫得汗流浹背。馬君武心中一動,暗道:曹雄手狠慣了,就要一掌擊中這灰衣僧人死穴,那就沒法子找到通靈禪師了,正待勸阻曹雄,不要傷了和尚,還未及開口,突聞一聲悶哼,那灰衣僧人已吃曹雄點中了期門穴,栽倒地上。
  金環二郎收住掌勢,回頭看馬君武時,見他呆呆地望著那灰衣僧人出神,不由一笑道:“你發的什麼呆,是不是覺得我下手重了,如果都像你那樣的仁慈心腸,還走什麼江湖?須知我不傷敵,敵必傷我,既然動上手,心存仁慈,徒招惡果。你以後要記著我這幾句話,江湖上比我曹雄出手更辣更狠的人,何止千萬,假如因一念仁慈,可能就追悔無及,抱恨泉下。”
  馬君武搖搖頭,答道:“小弟並非怪曹兄手辣,我是在想那……”
  金環二郎俏目一轉,接道:“你是在想,這和尚如果死了,我們就見不著通靈禪師,對嗎?其實是多此一慮,臭和尚鬼話連篇,你怎麼能當真信他呢!他拳路既和截劫令師妹的兩個野和尚同出一源,自然是一窩蛇鼠,通靈禪師當然也不是什麼好人,雲霧寺方圓不過數丈,哪里會真的找不到,可慮的是老和尚也許真有點本領,等一下見面後,難免大費一番手腳,再說我出手並不太重,期門穴又非死穴,大概過一會他就可以醒來了。”
  馬君武雖覺曹雄的話有些道理,但心中並不盡以為然,不過不好與他辯駁,只好微笑著點頭。
  果然不大工夫,那灰衣僧人悠悠醒轉,馬君武縱身躍前,想用推宮過穴手法幫他通暢血道。哪知他右手剛剛伸出,灰衣僧人一抬臂架開了馬君武的手,冷冷說道:“哪個要你多事,我自有活穴暢血的辦法。”
  說完話,掙紮著坐起來,閉上眼運功調息。馬君武怔了一怔,退在一邊,曹雄卻滿臉微笑,走近和尚身邊,看他運氣活穴。
  足足有一刻工夫,灰衣僧人才睜開眼睛,緩緩站起身子,望了曹雄兩眼,又一聲冷笑,道:“我敗在你的手中,只能帶你一個人去見通靈禪師,你那位同伴,卻是不能同去。”
  馬君武站在一邊急道:“那怎麼行,我們既是一塊兒來,自然要一塊兒去見通靈禪師。”
  曹雄回頭對馬君武笑道:“野和尚想害我吃苦,不過我不在乎,你在大殿上等我,我去把他拖到大殿來見你。”
  馬君武道:“讓曹兄一人涉險,那更不成,我非得跟去不可。”
  灰衣僧人嘴角間浮現出一種陰森森的笑意,不再阻攔,轉身走出大殿,沿著一條甬道,直向殿后走去。
  兩人跟在灰衣僧人身後,出了後門,穿過一片松林,直向一座懸崖中走去,馬君武睹此情形,心裏暗覺奇怪,怎麼這通靈禪師放著寺院不住卻住在山崖下麵。
  曹雄也皺著兩條劍眉,集中全神,默記去路,他的想法和馬君武又自不同。他想,這斷崖下麵,也許有著極厲害的佈置,准備引兩人入伏。
  那灰衣僧人帶兩人上了懸崖之後,沿著盤旋曲折的山谷向裏面繞進。金環二郎一面走,一面打量山勢,只見這條山谷,越來越狹,半裏之後,僅可容一人通過,兩邊峭壁夾峙,形勢險惡至極,立時緊走幾步,追在那灰衣僧人背後。
  那灰衣僧人繞著山谷前進,又拐了幾個彎,眼前景物突然一變,山谷已到盡處,前面一座高峰攔路,三峰環立,中間是一塊四五丈方圓的草地。灰衣僧人指著壁間一個洞口,冷冷說道:“禪師就住在那個山洞之中,你們如果不怕死,就請進去吧。”
  曹雄吃和尚一激,心頭火起,回頭對馬君武道:“馬兄請看住這和尚,別讓他跑了,我進洞去看看,如果裏面沒有人,出來再和他算帳。”說完話,閃身入洞。
  約莫過了一刻工夫,突聞洞中傳出來一聲大叫,接著一陣急風颯然,只見曹雄雙手捂著胸膛縱出石洞,粉臉上慘白如蠟。
  馬君武大吃一驚,急搶一步,扶住曹雄,問道:“曹兄,你傷了什麼地方?”
  金環二郎俏目閃光,望著馬君武,一語不發,暗裏卻在運功調息,臉上神情痛苦萬分。
  馬君武看他模樣,受傷似乎不輕,一陣難過,黯然歎道:“曹兄為小弟的事,受此重傷,馬君武感愧死了。”
  金環二郎搖搖頭,嘴角間浮現出一絲安慰的苦笑。
  馬君武看他腕上只余兩只金環,必是剛才在石洞中打了出去。
  曹雄坐在草地上,調息了一會,臉上痛苦神情減去不少,緩緩站起身子,從懷中取出兩粒丹丸吞下,才對馬君武笑道:“那通靈禪師當真是身懷絕技的人,我入洞之後,擋得住他兩記掌風,已感不支,第三招力道更是奇大,洞中地勢狹窄,閃避不及,被掌力震傷內腑,我還了他兩只金環後,退了出來。”
  馬君武無限關切地問道:“曹兄覺得傷得重嗎?”
  曹雄道:“我已吞下了兩粒九轉保命丹,這丹是出自天下第一奇醫妙手漁隱招公義之手,料已無礙,如果三個月內不再複發,當可無事,即使複發,也無大要緊,我師父內功精深,乾元指神功獨步天下,只要內腑不被震碎,他老人家總有辦法給我治療,只是馬兄要見通靈禪師的心意,恐怕無法即日如願,只有待小弟趕回黔北總壇,邀請幫中高手,再來雲霧寺。”
  馬君武回頭一望那灰衣僧人,冷漠的神情之中,略帶驚異之色,似乎對曹雄能接擋通靈禪師兩記掌風一事大感出乎意料之外。再看曹雄臉色,漸漸好轉,沉吟一陣,說道:“曹兄回黔北總壇請高人,雖是上策,但往返需時不短,再說曹兄為小弟冒險受傷,我如不犯難一試,于心何安?不如待小弟入洞試試再說,也許曹兄接他三掌之後,已耗去他真力不少,小弟趁他元氣未複之際,再入洞以求其幸成。”
  曹雄知他一心惦念師妹,勸阻恐難生效,皺皺眉頭道:“馬兄既然執意一試,唯望小心,切不可勉強躁進,小弟守在洞外,恭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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