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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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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新仙鶴神針[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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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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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21:58:59 |只看該作者
  他思忖一陣,定了主意,立時悄然退出了三元宮。
  曹雄在金頂峰附近一連守候了十幾天,三度冒險入觀,但始終沒有遇見李青鸞。因為他行動謹慎異常,潛伏金頂峰附近十幾天,竟未被發現行蹤。不過,這十幾天來,他生活也確夠艱苦,隨身攜帶的幹糧,早已食用完,再加上數日不停的大風雪,鳥獸絕跡,就是想打點飛禽走獸充饑,也難如願。
  到了第十二天,金環二郎已自覺再難撐持下去,決定入夜後,暫時離開金頂峰,出山去休息幾天再來。
  這座金頂峰有百畝大小,三元宮就占去了大半地方,所幸山峰四周,滿生著千年古松和磷峋的怪石,曹雄十幾天來,不是藏身在古松枝葉密茂之處,就是躲在磷峋怪石之間,再加一連七八天不停的大風雪,其苦可知,但這七八天風雪之困,卻使他武功精進很多,把那拂穴錯骨法中十二式奇奧變化,思索通達。
  就在曹雄打算離開金頂峰的夜裏,一連七八天不停的大風雪,突然雲散雪止,重疊山峰,捧托出一輪明月,雪光月華交映成一片銀色世界。
  曹雄攀上了一株巨松,極盡目力,搜尋下山之路,他不願在金頂峰上留下一點痕跡,因為那痕跡如被昆侖派的人發現了,必然要提高警覺,加強戒備,那對他再來金頂峰的妨礙太大了。
  突然間,由三元宮中躍出兩條人影,聯袂飛奔而來。
  曹雄看兩人身法雖快,但並不比自己高明,已知非昆侖三子,心中暗自笑道:我正愁著這厚積雪,下山時必將在峰上留下腳印痕跡,有他們兩個替我開路,踏著他們留下腳印,倒是不錯。心念轉動之間,兩人已到了他藏身的巨樹下面停住,曹雄細看兩人,都穿道裝,背插長劍,只聽右面一個年紀小一點的笑道:“四師兄,三師叔新收了一個俗家弟子,你見過沒有?”
  左面一個年齡較大的搖搖頭答道:“人說三師叔新收的弟子嬌艷如仙,可惜我沒有見過。”
  那年輕的歎口氣,接道:“三師叔新收的弟子,我倒見了兩次,果然秀美絕倫,過去我們一般師兄弟和師姊妹間,女的以龍師姊武功最好,人也最美,男的以大師兄人最英俊,武功成就最高,兩人也最受師父和三師叔器重,能承繼師父和三師叔衣缽的,也非他們兩人莫屬,但自三師叔收了那位新師妹和大師伯回到三元宮後,這種情勢好像有些轉變了,第一是三師叔對新收弟子寵愛日深,龍師姊還能否承繼三師叔的衣缽,已成了難定之局,這件事究竟如何,只不過是龍師姊個人的事情,最重要的還是大師兄的首座弟子名位,也發生了問題。”
  那年長的似是受很大的震動一般,急聲問道:“怎麼?大師兄的首座弟子名位有了變更?”
  那年輕的點點頭,接道:“一個月前,師父、師伯和三師叔在丹室中議事,正好輪到我守值,因而聽得了三位師長一點談話內容。當時聽到,還不盡了然,但事後一經推想,我就完全明白了。”
  左面道人聽得甚是入神,連聲催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快點說給我聽。”
  那年輕的道人又長長地歎了口氣,道:“四師兄,你大概知道,我們昆侖派這一代掌門人,是應該大師伯接掌,但大師伯性若閒雲野鶴,不願接掌門戶,所以在師祖歸真後,大師伯也留書出走,書中明示讓師父接掌門戶,因此,師父才能以非首座弟子身份,接掌了昆侖派門戶,現在大師伯既然回到了三元宮來,而且門下也收了弟子,下一代接掌門戶的弟子,就有了問題。師父既是掌門,大師兄自應被列為昆侖派首座弟子,再說大師兄武功、才智、魄力,在我們九個師兄弟中,也沒有人能與之比擬,名列昆侖派首座弟子,實在是當之無愧。”
  那年長的道人點點頭,道:“大師兄才氣縱橫,天賦異稟,大師伯門下就是收有弟子,料也無法和大師兄一爭短長……”
  話還未完,那年輕的道人突然冷笑一聲,答道:“這件事大師伯已是早有預謀,他已把那追魂十二劍私授了門下弟子,我聽大師兄談過,追魂十二劍才真正是我們昆侖派絕學,大師兄追隨師父,已有十六寒暑,可以說盡得了師父真傳,但他也未學得那追魂十二劍招,據說,師伯、師父、師叔,相約有言,非經三人同意,都不能把追魂十二劍傳授門下,可是大師伯獨違約言,已把追魂十二劍私傳了門下弟子。但最大的麻煩,還是三師叔的一力推薦,她說:‘大師伯門下弟子,天生奇骨,才足重任,他將來必能把昆侖派發揚光大。’以後的事怎樣決定,我沒有再聽下去,大師兄那首座弟子名位能否保住,實在難以預料。”
  那年長的縱目四顧了一陣,問道:“你聽得這些話,可曾對大師兄說過?”
  年輕的道人點頭答道:“說過了。”
  年長的道人又急聲追問道:“大師兄怎麼說呢?”
  那年輕的道人搖搖頭,歎道:“大師兄對此事好像漠不關心,只淡淡一笑,什麼表示也沒有。”
  年長的道人突然一把拉住他,低聲說道:“九弟,這些事,你以後千萬別再對別人談起,要知道私傳師長們談話內容,是違背門規……”話到這兒,三元宮中突然又飛出一條人影,疾如流星,眨眼間,已到了兩丈餘遠處。
  那年輕道人由黑暗中一躍而出,問道:“什麼人,深更半夜,還要出去?”
  來人停步笑道:“是我,到後山去看看李師妹。”
  年輕道人看清楚了來人後,笑道:“原來是龍師姊,李師妹可是三師叔新收的那位弟子嗎?”
  龍玉冰點頭笑道:“不錯。”口中答應著,人已縱躍飛起,向後山奔去。
  兩個道人也同時聯袂躍起,向東巡視而去。
  隱身在巨松上的曹雄,不但聽得昆侖派中部分秘密,而且還意外地聽得了李青鸞的消息,當下精神一振,躍下巨松,尾隨著龍玉冰追去。
  金頂峰後面,是一道五六丈深的斷崖,崖底一片黑漆,景物難辨,如沒有龍玉冰引路,曹雄還真不敢冒險下那斷崖。
  下了斷崖後,即轉入一道狹穀,兩邊峭壁夾峙,仰臉一線天光,當真是名副其實的狹穀,兩壁之間,只不過一尺多點,勉強可以容一人通行。
  這條狹穀,雖然很窄,但並不很長,大約有一裏左右已到盡處。尚未出穀口,先聞到一陣陣撲鼻清香,沁入心脾,頓使人精神一爽。曹雄擔心行蹤被人發現,不敢過於逼近龍玉冰,隱身在穀口暗處,打量穀外形勢。
  只見四面高山環抱著一塊盆地,千萬株含苞梅樹,密佈其間,四周高山積雪,中天一輪皓月,雪光、月華,映照著一片含苞梅樹,香風陣陣,景物清絕。但曹雄卻無心情鑒賞這幽美如畫的風景,略一打量穀外形勢,目光又落在龍玉冰的兩丈左右處前進。穿過梅林,到一座斷崖下麵,緊靠斷崖有三間新建的茅舍,籬笆半掩,燭光滿窗,屋中人似尚未安歇。曹雄藏身在一株梅樹後面,看著龍玉冰穿過竹籬,向那座茅舍中走去。
  且說龍玉冰走入籬笆後,連叫了數聲李師妹,不聽有人答應,又連呼幾聲師伯,亦不聞相應之聲,不禁心中發起急來,緊走幾步,到了房門外邊,伸手一推,房門應手而開,原來兩扇門都是虛掩著的。
  她一躍入室,燈光下只見悟空大師的鐵禪杖和李青鸞的寶劍都好好地放著未動,心中松了一口氣,想道:這半月來風雪未停,難得今晚放晴,又有這樣好的月光,也許他們出去賞月了。
  她在茅舍中坐了一會,靜想一陣,又覺得事情不對,因天色已快三更了,就是去賞月,也早該回來了。
  心念一動,霍然離座,一個縱身飛出茅舍,剛剛腳落實地,驀聞一聲大喝道:“什麼人?三更半夜來此做甚?”隨著那大喝聲,籬外流矢般射進一條人影。
  龍玉冰已聽出那是悟空大師聲音,急忙向旁邊一閃,答道:“師伯不要誤會,晚輩是龍玉冰,奉了師父令諭,來接李師妹回去。”
  悟空大師來勢快,收勢亦快,僧袍拂處,急撲的身軀突然收住,長長地歎了口氣,道:“你是來接鸞兒的嗎?”
  龍玉冰定神看去,月光下,只見悟空大師慈眉愁鎖,滿臉憂慮,不覺大吃一驚,道:“師伯,你……你老人家怎麼啦?李師妹呢?”
  悟空搖搖頭,又一聲歎息,道:“待我取點東西,再帶你去看鸞兒。”說完,向房中走去。
  龍玉冰心中焦慮,但她卻不好追問,只好耐著性子等待。
  片刻工夫,悟空大師吹熄房中燭,肩橫禪杖而出,杖柄還掛著一個小包袱,龍玉冰心頭一震,問道:“師伯,你帶我去看李師妹,怎麼連兵刃衣服都帶上呢?”
  悟空大師苦笑一下,道:“我要到括蒼山去一趟。”
  龍玉冰又是一楞,問道:“師伯到括蒼山去幹什麼?”
  悟空大師突然一瞪雙目,仰臉望著天上一輪皓月,大笑一陣,道:“我要去把馬君武找回來。”
  龍玉冰聽悟空大師笑聲中充滿悲忿,登時感到事態不同尋常,略一沉吟,說道:“師伯先帶晚輩去見李師妹再說。”
  悟空大師黯然笑道:“自然要帶你見她後,我才能走。”說完,轉身向外走去。
  龍玉冰默默地跟在悟空身後,心中疑竇重重,一時間極難想出原因何在。出了籬笆,穿梅林向東而行,悟空大師心中發急,越走越快,龍玉冰只好施出飛行功夫,隨後緊追。
  一陣工夫,到了一座高峰下面,悟空大師停住步回頭問龍玉冰道:“你能不能從這斷崖攀登上去?”
  龍玉冰仰臉望去,只見當前山峰,是環抱四周的群峰中最高一座,峭壁陡立,滿積冰雪,所幸峭壁面前有很多矮凸石,可以接腳,估計借那凸石之助,還可勉強攀登,點點頭道:“晚輩大概能夠上得。”
  悟空大師心惦李青鸞,也不再多問,縱身一躍,當先向上攀去。這一陣攀登峭壁,耗盡了龍玉冰全身氣力,到達峰頂,已累得她全身是汗,嬌喘不息。
  她緩了兩口氣,再看悟空大師時,他已奔到峰中一塊數丈高的大石下麵。
  龍玉冰猛提一口氣,連著幾個縱躍,也到了那大石下面,這座山峰雖是附近群山中最高的一峰,但峰頂卻是不大,而且到處是積雪堅冰,直似玻璃造成一般,放眼一色銀白,月光下晶瑩透明。
  只有峰中那座獨立的山石,沒有被冰雪掩蓋,抬頭望去,只見一個全身白衣的少女,在刺骨山風中,被吹得衣袂和長發飄飛。
  龍玉冰心頭一酸,尖叫一聲:“李師妹。”一縱躍上巨石。
  那巨石上站的白衣少女,正是李青鸞。她似乎已失去了知覺,僵直般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對龍玉冰那聲充滿著驚恐的尖叫,渾如不覺,連頭也未轉一下。
  龍玉珠慢慢地繞在她前面,月光照射下,看她流在腮間的淚水,已凍結成了兩道冰痕,白色的衣裙上,大都也凝有冰屑。
  她仍是那樣呆呆地站著,像一座用美玉雕刻成的觀音塑像,是那樣聖潔和莊嚴。
  龍玉冰緩緩伸出右手,輕輕地握著她一隻玉腕,只覺如握到了一塊寒鐵般。
  這時,龍玉冰再也忍不住一腔悲痛,低喚了兩聲:“李師妹……”熱淚已奪眶而出。
  轉臉見悟空大師肩橫禪杖,滿臉傷痛地站在一側,這位皈依三寶的佛門弟子,眼眶中也含著一片晶瑩的淚水。
  只聽悟空大師黯然一聲長歎,道:“她站在這峰頂大石上,到現在已經是兩天一夜了,沒有哭,也沒有言語,就這樣站著,挺受著風吹雪打,我陪她站了兩天一夜,替她拂拭著身上的積雪,兩天一夜中我進用了兩次食物,但仍是難以熬受這峰頂酷寒,她卻滴水未進,真不知是一種什麼力量支撐著她……”悟空大師話到這兒,雙目一閉,滾下兩行淚水。
  龍玉冰自和李青鸞相見之後,對她甚是憐愛,現下見她這等神情,心中極是痛惜,聽完悟空大師幾句話,不及思索,就脫口責道:“那你為什麼不把她強留在茅舍中,卻放她跑到這峰頂之上,受寒風侵襲之苦?”
  悟空大師老淚縱橫地答道:“前天寅時光景,不知怎的,她突生奇想,告訴我說,武哥哥快要回來了,她要到最高的一座山頂上去看他。我初聞之下,心中甚覺奇怪,難道精誠所感,果能靈犀相通嗚?後來我細鑒她臉色神情,果是若喜若愁,但瞬息間又是一臉茫然,忽而輕輕歎息,忽而又作微笑,經我一番思索後,知是她半年來日夜相思,愁懷難解,陷入了一種幻覺之內,我雖明白了她是幻覺所惑,但卻不敢去攔阻揭破,只怕一旦揭破,支撐她的精神潛力陡然消失,一旦病倒療治不易,只好隨她心念,來到這座峰頂上,她問了括蒼山方向之後,就這樣冒著風雪,面東站著,兩日一夜,動也未動一下。幸好我佛見憐,今夜雪停雲開,我才能趁機會暫離峰頂。”
  龍玉冰咬牙切齒,恨聲說道:“可恨馬君武負心忘情,害得鸞師妹這等模樣,我一定要懇求師父請命掌門師伯,傳下令諭,按派規治馬君武一個死罪。”
  悟空大師突然慈眉軒動,雙目圓睜,面現殺機,冷笑一聲道:“不用你稟請師父,老衲也饒不了他。此次東行,如尋得馬君武,必要他濺血杖下……”
  悟空大師話未說完,突聞身後一個熟悉宏亮的聲音接道:“武兒若當真背棄了師門訓誡,不用你動手我也不放過他,不管他走進到什麼地方,踏遍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追殺劍下。”
  悟空大師回頭望去,不知何時,玄清道人已到了他們身後兩丈左右,月光下,只見他道袍飄飄,長髯拂動,緩步朝三人站立的大石走來。
  龍玉冰驟見玄清道人現身,不禁呆了一呆,躍下巨石,迎上去跪拜雪地,道:“龍玉冰叩見大師伯,弟子剛才一時氣忿,出言無狀,大師伯……”
  玄清道人搖搖頭,接道:“你馬師弟如果真的忘情負心,違背了派中戒律,那自然是該以門規治他,我不怪你,起來吧。”
  說著一縱身躍上巨石。
  龍玉冰尚未站起,玄清道人已飄身躍到了李青鸞身側,細看李青鸞僵立模樣,也不覺一陣傷感,長長歎息一聲,道:“這孩子恐怕已受傷不輕,咱們得先救了她再說。”
  玄清道人緩緩伸手,輕輕觸在李青鸞額角,只覺如觸冰雪,當下心頭一涼,道:“你怎麼能放任她在這峰頂上呆站了數日夜之久,要知這峰頂上的冷風,含有萬年積冰的陰寒,就是功力比她再深厚些,也難抵受得住,現在連我也不敢貿然下手推活她的血脈了。”
  悟空大師沉思一陣,突然對玄清道人道:“我們去找你徒弟馬君武回來救她。”
  玄清道人皺皺眉,奇道:“我沒有把握,他如何能救得了呢?”
  悟空大師苦笑道:“那就讓他親手把鸞兒治死,總比你我治死她好些。”
  玄清道人呆了呆,才想通悟空大師話中含意,看他神情激動,臉色沉重,一時間也想不出適當的措詞回答,只好長長歎息一聲,抱起李青鸞返回了茅舍。
  這時玉真子也來到茅舍中看李青鸞。
  玉真子已近月未見李青鸞了,她心中對這位美如嬌花的徒弟,卻有一種特別的偏愛。
  玉真子把李青鸞看成了自己的化身,她本身已經忍受了數十年感情的磨折,親身體會到個中的痛苦,所以,她不願再讓自己心愛的弟子,重演恨事。
  她心中掛念著李青鸞病況,當下直奔茅舍,匆匆穿過梅林,推開半掩籬門,直向李青鸞住房走去。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這時都默默地跟在她後邊,進了左邊兩間靜室。
  房中高燃著一支松油巨燭,熊熊光焰,照得室內通明,李青鸞閉著眼睛,靜靜躺在床上,龍玉冰蘊含著兩眶淚水,坐在床沿。
  玉真子急走兩步,到了床前,龍玉冰起身迎接師父,盈盈拜倒地上,玉真子一揮手,急聲問道:“你鸞師妹傷勢如何?”
  龍玉冰起身揮淚答道:“她……她傷得很重。”
  玉真子慢慢地走到床邊,臉上無限淒涼憐愛神情,伸出手摸著李青鸞額角,只覺觸手冰冷,不禁心頭一跳,一股寒意由心底直泛上來。
  她微帶怒意地望了龍玉冰一眼,問道:“你師妹傷勢這等嚴重,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呢?”
  龍玉冰默然答道:“弟子奉命來探看鸞師妹,可是她早已不在,悟空師伯帶弟子到那絕峰上面,才見到鸞師妹,可是她被風雪凍僵了。悟空師伯告訴我說鸞師妹已在那峰頂上凍了二天一夜。”
  玉真子聽完經過,心中登時涼了半截,她知峰頂冷風中,挾帶著萬年冰雪的陰寒,絕非李青鸞所能擋受得住,心中傷感萬千,不禁泫然淚垂。
  玄清道人低聲勸道:“她已經大哭了一場,胸中積存幽傷悲忿,早已發泄出來,現在只要把侵入她身上的陰寒除去,就可無事了。”
  玉真子回頭望了他一眼,問道:“鸞兒是你推薦入我的門下,要是她死了,怎麼辦呢?”
  盡管玄清道人心中震驚,但外表卻裝得十分鎮靜,因為悟空和玉真子都很傷感焦急,如果他再驚慌,事情就更棘手,當下故作輕松,微微一笑,道:“她在山峰上站得過久,雪打風吹,再受那萬年冰雪陰寒侵襲,身上血脈和幾處穴道,都被寒風侵傷,只要設法先把血脈推活,並非無可救藥。”
  玉真子看玄清道人神情輕松,心中覺得寬慰不少,立時默運內功,雙手在李青鸞身上各處要穴推拿,約有頓飯工夫,玉真子臉上已見了汗水,但李青鸞仍然是閉著眼靜靜躺著,動也沒動一下。
  玉真子停下手,望了玄清道人一眼,又繼續運功推拿李青鸞各處穴道。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千道曙光由窗子透射進來,照著躺在床上的李青鸞,照著玉真子臉上滴滾的汗水,照著悟空大師焦急、悲痛混合的異常神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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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21:59:14 |只看該作者
  汗水濕透了玉真子的道袍,滴在靜躺著的李青鸞臉上,三清觀主一面留神看李青鸞的反應,一面暗中調息真氣,以便玉真子停下的時候接替。他心中明白,以玉真子和自己精深的內功,雖無法替李青鸞除去侵入體內陰寒,但至少可以使她醒轉過來一陣工夫,只要李青鸞能蘇醒一次,就暫可使悟空和玉真子平靜下來,然後再慢慢想法子替李青鸞除去體內陰寒。
  又過了一陣工夫,突聽得李青鸞長長地籲了口氣,身子轉動兩下。
  玉真子不顧滿臉大汗,雙手越發加速推拿,龍玉冰急拿一條絹帕,替師父擦著頭上汗水。
  只聽李青鸞輕微地歎息一聲,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凝望了玉真子一陣,淒惋一笑,道:“師父,我剛才看到武哥哥了。”
  玉真子未及答話,李青鸞已閉上雙目,身子略一轉動,又似沉睡過去一般。
  悟空大師一臉淒傷,望著玄清道人問道:“鸞兒略一蘇醒,即再沉昏,看情形,恐怕她內傷很重了。”
  三清觀主見李青鸞略醒即告沉昏,已知挽救之望十分渺茫,但他又不願據實說出,那將使老和尚心肝痛碎。所以,他不
  得不故作鎮靜,伸手摸著李青鸞額角,笑道:“不要緊,她不過是受凍過久,血脈一時間難以暢通,先讓她安靜地睡半天,再設法打通她閉塞血脈。”
  三清觀主一席話似是而非,玉真子知他素不輕言,功力又比自己深厚,雖覺仍有可疑,但已相信了八成。
  悟空大師此時早已亂了方寸,他根本就沒有心情去想玄清道人的話是不是有著可疑,當下三人便一齊退出了李青鸞臥室。
  李青鸞病房中只留一個龍玉冰,她坐在床沿上,呆望著閉眼靜躺的小師妹,心底泛上無窮傷感。
  她想起半年前一件往事,那晚上她和李青鸞同宿在浙東客棧,李青鸞問她是不是喜歡武哥哥,當時她反問小師妹,要是馬君武變了心她怎麼辦,一句閒話,害得李青鸞兩腮淚滾,半夜裏要去找馬君武問他會不會變心。她說:要是馬君武一旦移情別戀,她勢難再活人間……難道這一句閒話,竟當真不幸而言中?
  龍玉冰想了一陣,腦際中浮現出馬君武的音容笑貌,而且那樣明晰清楚,短短月餘小敘,她在不知不覺間心底深處竟也刻下馬君武的影子。
  她只感到一陣酸楚,忍不住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好像胸腔中藏了萬千委曲,剪不斷,理還亂,千頭萬緒,她說不出心裏頭是一種什麼滋味,只想好好地大哭一場。
  一陣山風,送來了陣陣梅香,龍玉冰抬頭望去,不知何時玉真子已到了室內,當門而立,兩道眼神凝注著她,似乎要看透她心中的秘密。
  龍玉冰悚然一驚,由深沉的傷感中清醒過來,霍然站起,盈盈拜倒。
  玉真子一把扶起她,輕聲問道:“你剛才在哭什麼?”
  龍玉冰答道:“弟子想那馬師兄實在可恨,害得李師妹這等模樣。”
  玉真子輕聲一歎,緩步踱到床側,右手輕按李青鸞胸前,只覺她心髒跳動緩慢,氣息異常微弱,不禁一皺眉頭,問道:“你師妹一直沒有翻動一下嗎?”
  龍玉冰剛才迷迷糊糊地想了半天心事,李青鸞是否翻動過,她根本就不知道,呆一呆,搖搖頭,答道:“沒有。”
  玉真子歎道:“你也一晚未睡了,快去休息一會。”
  龍玉冰道:“弟子毫無倦意,我還是在這裏守著李師妹吧。”
  玉真子看她精神很好,不再勉強,慢慢退出淨室。
  龍玉冰送走師父後,突覺一陣內急,隨著也退出房去。
  兩人剛走不久,後窗人影閃動,躍進來金環二郎,他尾隨悟空、龍玉冰到那山峰上面,隱在暗處,把峰上一切經過,盡都看到眼中,到了梅林茅舍,藏在李青鸞臥室後面斷崖間的松樹上。
  玄清道人、玉真子、悟空大師都為李青鸞的事鬧得分了心神,竟都未發覺茅舍外有人隱伏。
  他一直耐心地等到龍玉冰離開了房中,才由斷崖間溜下來,從後窗躍入。
  這時,太陽已爬過了山嶺,朝暉由窗中透射進來,照到靜躺在床上的李青鸞,過去那艷紅的嫩臉,此刻已變得十分蒼白,長長的秀發,散亂枕畔,黛眉輕顰,星目緊閉,已不見那經常顯現在嘴角間的嬌媚微笑。
  曹雄毫無顧忌地伸手在李青鸞身上按摸一陣,只覺她身上幾處重要脈穴,都已僵硬,氣若遊絲,情勢十分危險,如再延誤下去,傷穴擴大,血道閉塞,縱有起死回生靈丹,也難救得。
  他自得覺愚傳授武功後,本領已精進很多,近來又經常研究三音神尼手繪拳譜,更是獲益不淺。他按摸一陣後,找到了李青鸞傷源是被峰上萬年冰雪陰寒之氣,侵傷了體內經脈,陰寒凝滯幾處要穴不散。因為她傷的是體內脈穴,所以一般的推宮過穴手法,不能奏效。
  曹雄慢慢地仰起頭,心中暗自忖道:我如以本身功力,打通她體內經脈,雖然能救了她,但自己功力還淺,此舉必然大損元氣,為救人性命,消耗本身真氣,實在大不合算。
  他心念一轉,數月來思念李青鸞之心頓時一變,低頭望望李青鸞憔懷蒼白的容色,已不復過去的嬌艷,正待轉身退出,突然一段歷歷往事,電光般在腦際中閃過。
  那是在祁連山中,李青鸞被大覺寺的和尚打傷,他救了她,騎著赤雲追風駒,跑到一座幽靜的山谷,丟下了馬君武一個人拒敵群僧。
  那時李青鸞傷勢不輕不重,神志半醒半迷,誤把曹雄當成了馬君武,偎懷呻吟,嬌柔無限,一種少女的甜香,使曹雄無法再抗拒,正當他想入非非時,卻被人用“透骨打脈”手法打傷,醒來時李青鸞已經不知去向……
  曹雄回憶往事,歷歷如繪,這時重在他腦際展開,他已移動的身子,忽的又靜止下來,細看李青鸞,雖然容色蒼白憔淬,但那緊閉的櫻唇、若畫的黛眉以及那纖纖玉指、臉形輪廓,依然是那樣美麗,人清瘦了,另有一種悽楚動人的神韻。
  曹雄陡然間由心底泛出一陣憐借,暗自責道:曹雄啊曹雄!如果放過了李青鸞,難道當今之世還會有比她美麗、更溫柔的女人嗎?
  當下潛運功力,右手瞬息間連走李青鸞身上十二大穴。
  要知曹雄從三音神尼拳譜上,研得了人身體內經脈分佈之處,是以他出手極准,只是功力還淺,又是初次出手動人體內脈穴,不免精神緊張,消耗真氣過多,所以,他只把李青鸞奇經八脈其中之三脈打通後,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出了一身大汗,不得不停下手來休息。
  他明白這樣損耗的真力,至少需三至七天的時間,才能調息複元,在真力未複前,無法再動手替李青鸞療傷,此刻正值筋疲力盡之時,如果被昆侖派的人撞上,只有束手待縛,所以,他略一休息後,立時又從後窗躍出。
  曹雄剛走不久,龍玉冰就推門進來,她是個心思異常縝密之人,在離室前,室中一切東酉放置所在,均能詳細默記心中,所以她進門第一眼就看到李青鸞的被子,似是被人動過,不覺驚叫了一聲,一個縱身,躍到了床邊,見李青鸞靜躺無恙,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
  她略一定神,細看小師妹臉色已然好轉不少,不禁心中大喜,正待轉身跑去告訴師傅,突聽李青鸞夢吃似地叫道:“武哥哥,我們去捉魚玩吧!”說著話,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龍玉冰怔下神,收住剛剛要舉起的腳步,伏下身子叫道:“鸞妹妹,鸞妹妹。”但李青鸞又昏迷如夢,不動不應,龍玉冰伸手推師妹兩下,仍不見她反應,心中陡然一驚,暗道:她莫不是回光反照吧?立時轉身奔向悟空大師臥室。
  悟空大師正坐在一把竹椅上,仰著臉發呆,神情木然,慈眉愁鎖,玄清道人和玉真子對面而坐,閉目養息。
  悟空大師雖然大睜著兩只眼睛,但他像未看到龍玉冰一般,仍然靜坐不動。
  玄清道人仍然微聞雙目,忽地睜開,問道:“是不是你師妹傷勢有了變化?”
  龍玉冰道:“鸞師妹剛才醒來一次,說了兩句話,又昏迷過去,我看她臉色好轉了許多,所以,我擔心她是……”
  玉真子截住了龍玉冰的話,問道:“她剛才說了兩句什麼話?”
  龍玉冰莫名奇妙地臉上一熱,答道:“她說,要與馬師兄去捉魚玩。”
  玉真子冷笑一聲,望著玄清道人道:“你那寶貝徒弟不回來,只怕她的病永難醫好。”
  玄清道人苦笑一下,起身答道:“我們先去看看她再說。”
  當下幾人一齊向李青鸞房中走去。
  玄清道人細看李青鸞臉色,果然好轉了不少,心中暗感奇怪,其中原因難解,不便妄作推論,潛運功力,推拿了李青鸞幾次要穴。
  要知李青鸞奇經八脈,只被官雄打通三脈,尚有五脈未通,是以清醒不久又告昏迷過去,玄清道人推宮過穴手法,不能動及體內脈穴,自然毫無作用。
  三清觀主停下手,搖搖頭,道:“看她情形,傷勢確已好轉不少,怎麼陡然又會昏迷過去呢?”
  玉真子亦是束手無策,想不出李青鸞傷勢惡化原因。
  三人思索良久,仍難找出原因,只好暫退出李青鸞臥室。
  靜室中,又只餘下了心思縝密的龍玉冰,她對小師妹陡然好轉,忽的惡化情形,十分懷疑,她已守在李青鸞身側三四個時辰以上,而李青鸞傷勢轉好,卻在她離開靜室的一刻工夫,她剛才為李青鸞的傷勢的突變,驚、喜得亂了方寸,現在細細一想,覺得個中疑竇甚多。
  突然,她目光接觸到後窗木框上一塊冰屑,心中登時一跳,一縱身從後窗穿出,但見白雪皚皚,梅香撲鼻,哪有半點人跡,她細心地查尋半晌,仍未再發現可疑之處。
  原來曹雄也是異常細心之人,偷入李青鸞臥室之前,已看好進退之路,繞道由梅林而入,並未在茅舍附近雪地上留下腳印,但他百密一疏,沒想到會在後窗木框上留下一塊冰屑。
  龍王冰雖然再找不出其他的痕跡,但她並未稍減心中懷疑,她認定那後窗冰屑和小師妹的傷勢轉變有著密切的連帶關系,不過,在未尋獲確切證明前,她不願去告訴師父。
  龍玉冰一直守護在李青鸞身側,她就在小師妹床邊,搭起一張小竹床,陪守侍候,玉真子白天來看李青鸞,晚上返回三元宮,玄清道人留住茅舍,和悟空大師同室而居,這僧、道兩人,過去在一起時,常常剪燭夜話,通宵不眠,這一次卻大大不相同,悟空大師為李青鸞的傷勢,焦慮得快要發瘋,日夜長籲短歎,玄清道人雖然從旁勸慰,但仍難解他愁懷。
  龍玉冰漸漸地發覺了李青鸞昏迷、清醒,都有一定的時間,十二個時辰之內,總要清醒三次,她默記了李青鸞清醒時間,在她醒前把吃的東西備好,待她醒來時就服侍她吃下。
  轉眼五六天過去,李青鸞逐漸地又轉趨沉重,每天雖仍醒轉三次,只是清醒的時間愈來愈是短暫,龍玉冰心中的疑竇,也隨時間逐漸地淡下來。她數日夜留心查看,始終未再發現可疑線索,自然慢慢地心灰意冷了。
  這一日悟空大師向李青鸞臥室走去,進門一看,登時把老和尚驚得目瞪口呆。
  只見龍玉冰手握劍把,倒臥門側,看樣子,似是剛剛進門,就被點了穴道。悟空大師楞怔一下,急向李青鸞床邊奔去,低頭一看,只見李青鸞睡得十分香甜,蒼白的嫩臉微泛紅色,傷勢又似輕了許多。
  這突然的變故,使得老和尚如墜入五裏霧中,心中重重疑竇,百思莫解。轉身走到門邊,扶起龍玉冰仔細察看,果然是被人點中了右後肩的風府穴,所幸來人下手並不太重,悟空大師運功一陣推拿,龍玉冰立時悠悠醒轉。
  她神志恢復,立時向李青鸞奔去,看師妹酣睡無恙,才放下心中一塊石頭,這才轉身走到悟空大師身邊說出經過。
  原來玉簫仙子和玄清道人相約比武時,龍玉冰也跟著他們出了靜室,當她複返靜室時,哪知剛一進門,突覺背後風生,人還未及閃避,已被人點中右後肩風府穴,昏了過去。
  悟空大師聽完經過,皺起兩條慈眉,心中暗自忖道:點制龍玉冰穴道的人,這人實為非敵非友,用意難測,實使人大費疑猜。
  龍玉冰看悟空大師只管埋頭沉思,知他正在用心思解個中原因,隨即轉身,走到李青鸞床邊坐下。
  李青鸞忽地睜開眼睛,手腳伸動一陣,笑道:“冰姊姊,我很累呢。”說完話,掙紮著要坐起來。
  龍玉冰急忙伸手按住她,搖著頭道:“不要起來,快給我乖乖地躺著。”
  李青鸞長長地歎口氣,問道:“冰姊姊,武哥哥回來了沒有?”
  龍玉冰搖搖頭,道:“還沒有。”
  李青鸞道:“你說他還會不會回來看我?”
  龍玉冰勉強一笑,答道:“我想他會回來看你的,所以你要好好地養息著等他。”
  李青鸞臉上露出來一絲笑意,道:“嗯!姊姊說得不錯,武哥哥不是被黛姊姊留住不放,就是在路上遇到了事情,所以他這麼久還沒有回來,但他終歸是要回來的。”
  龍玉冰心中一動,暗道:糟!這一段時日之中,大家都在抱怨馬君武負情忘義,把他在旅途上可能遇了麻煩的事給忘了,他如果真在路上出了什麼差錯,我們這樣背地裏責怪他,實是太冤枉他了。
  她一想到馬君武可能在路上遇到麻煩,莫名其妙地發起急來,連聲說道:“不錯,不錯,他可能是在路上出了事啦。”
  李青鸞看她發急神情,不禁也發起急來,忽地坐起來,大聲叫道:“師伯,師伯!”
  悟空大師正在用心推想李青鸞傷勢突然好轉的原因,心無兩用,並不知李青鸞已清醒過來,剛剛想出一點眉目,卻被李青鸞的叫聲打斷思緒,回頭望去,只見李青鸞擁被而坐,兩眼圓睜,神情十分緊張。說不出悟空大師的神情是驚是喜,一縱身躍到床邊,兩眼滴著熱淚,嘴裏卻又呵呵笑著,叫道:“鸞兒,你的病好了嗎?”
  李青鸞不答悟空大師問話,顰著柳眉兒,反問道:“武哥哥還沒有回來,一定是在路上出了事啦,我們趕緊去接應他。”
  悟空大師聽了一怔,激動的神情逐漸平復下來,暗道:鸞兒說得不錯,馬君武不像負心忘情之人,他這樣長的時間還未回到昆侖山來,恐怕當真是在路上出了事情……
  突然另一個新的念頭在腦際中掠過,回憶起半年前祁連山中一段往事,白雲飛拒敵受傷,馬君武送她回括蒼山去,悟空冷眼旁觀,發現了白雲飛對馬君武鐘情極深,要不然她決不會追到祁連山助陣,想起來這件事,悟空大師心中不無愧憾之感。他和玄清道人聯袂赴祁連山聳雲岩大覺寺,欲求雪參果替玉真子療治蛇毒,哪知雪參果未求到,反著了人家的道兒,誤飲了一杯藥茶,被人家關在石牢中,白雲飛夜到大覺寺,破牢門放出兩人,算起來白雲飛對他有救命之恩,但她卻又是李青鸞的情敵。
  馬君武送她回括蒼山時,兩個人同乘一鶴,括蒼山和昆侖山遙距萬里,白雲飛決不會放心讓馬君武走路回來,既是能一鶴雙乘,為什麼她不能遣靈鶴把馬君武送來西域?這一想,登時把馬君武在旅途出事之念完全推翻了,於是搖搖頭對李青鸞道:“他可以乘白雲飛的靈鶴歸來,絕不會在旅途遇了麻煩……”
  悟空大師話未說完,李青鸞突地仰身躺下,接道:“那一定是黛姊姊留住他,在那裏玩了。”
  說完一句話,臉上神情一變,瞪著一對大眼睛,望著屋頂出神。
  悟空大師看得心中極是難過,伏下身子,輕輕拂著她秀發說道:“鸞兒,快些閉上眼睛好好休息,等你病好了,我帶你到括蒼山去找他。”
  李青鸞嘴角間浮動著淒涼的笑意,點點頭,閉上了眼睛。
  悟空大師呆呆站在床邊,看她臉上自憐自惜的神情,心頭如被一柄利劍洞穿。
  悟空大師想自己是遁身世外的人了,怎的卻無法斬斷這愛情煩惱,李青鸞的娘因誤會移情李士朗,創碎了他一顆心,使他看破紅塵,遁世逃避,哪知數十年面壁苦修,仍無法把一縷情絲斬斷。收養李青鸞,無非是舊情難忘,哪知十餘年日夕相處,竟又對李青鸞產生了無限慈愛,名雖師徒,情逾父女,老和尚舊創未複,又被捲入下一代情愛煩惱,看來一個人如真想做到無我無相、太上忘情,實在實在是太不易了。
  他一直呆呆地在床邊站著想著,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直待李青鸞沉沉入睡,才緩步退出病室。
  龍玉冰隨後追出來,叫道:“師伯請慢走一步,晚輩還有話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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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雲飛救青鸞 龍女救曹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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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悟空大師收住腳轉過身子,龍玉冰緊走幾步,追到身側,合掌一禮,說道:“李師妹傷勢突然好轉,師伯是不是覺得其中有很多可疑?”
  悟空大師點頭答道:“有一個人暗中替她療傷,已無疑問,那暗中替她療傷的,也就是點制你穴道的人,不過,那人武功極深,依據我觀察所得推斷,他療治鸞兒傷勢方法並非用藥物,而是仗本身精深的功力,要知鸞兒傷在體內,一般的推宮過穴手法都無效用,來人必是用一種極特殊的獨門手法,打通她體內脈道,迫出陰寒,第一次未竟全功,所以,她時昏時醒,天下有這等功力之人,本就不多,有這等功力,而又可能到昆侖山來的,更是絕少,據我所知,只有一人……”
  龍玉冰曾聽李青鸞告訴她祁連山之事,聽完話,立時明白,沖口說道:“師伯所指,可是那替我師父療治蛇毒的白雲飛嗎?”
  她略一沉吟,繼續道:“我記得她在饒州替我師父療治蛇毒時,也是陡然就到了師父的房間中,當時我還未曾入睡,瞥眼見師父榻邊人影晃動,立時由臥榻躍起,哪知腳還未站實地,已被人點中了穴,一直到現在,我還想不出她用的什麼手法,真個是快速無比,剛才那點我穴道的人,身法亦是快極,我聞聲轉身,已自不及,說起來實在慚愧,人家點了我的穴道,我卻連人家的面貌也未看清楚。”說完,粉臉上微現羞紅,垂下了頭。
  悟空大師勸道:“她隱在門後,突然出手,你自然無法防備,不過動手點穴道的人是否就是白雲飛,還有可疑之處,如果真的是她,盡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我們見面,再說鸞兒的病勢第一次好轉,是在五六天前,今天又突然好了許多,當中相距有數日之久,如果是白雲飛,她又在什麼地方藏身呢?你師伯、師父,連老衲算進去,都曾領她一份救助之情,鸞兒和她更是投機,無論從哪里想,她都無隱身的必要。”
  龍玉冰哼了一聲,連啟兩次櫻唇,卻未說出話來。
  悟空大師看龍玉冰欲言又止,自是不便追問,淡淡一笑,繼續說道:“不管來人是誰,我想他還要重來,我們隱在暗處等他。”
  龍玉冰仰起臉兒想一下,道:“這法子不錯,我就藏在鸞師妹房間裏,一則可看清他究竟是什麼人,二則可相機保護。”
  悟空大師點點頭,道:“你留在房中的辦法很好,但切記不要莽撞出手,先設法傳出警訊,我好趕來接應你。”
  當下兩人計議停當,由悟空大師在室外附近巡視,如果發現了來人行蹤,立即通知房中的龍玉冰,如果來人潛入李青鸞病室,而悟空大師尚未發現,由龍玉冰用信號通知老和尚趕來接應,約定之後,悟空大師立即退出了李青鸞臥室。
  這時,風雪逐漸減小,屋外梅林,經這風雪一催,葉艷竟放,萬株梅樹,紅白交輝,香氣襲人。
  悟空大師停步凝目,望著那萬樹盛開梅花,心底中泛起無窮感慨,如果一個人能擺脫掉塵寰間一切情愛牽纏,無憂無慮地笑傲山林,打發那悠悠歲月,既不費心機,又無煩惱。
  玉真子也為愛徒心中暗自發愁,信步過峰頂。
  突然間,正東方陰雲下遙現一點黑影,快如破空流矢,倏忽間已到玉真子站的山峰頂上,待她看出那是白雲飛養的大白鶴時,巨鶴已掠空飛過。
  玉真子心中一動,暗道:這巨鶴既在此地出現,如不是白雲飛遣送馬君武回來,定是她親身到此。
  心裏想著,不覺轉臉向那巨鶴望去,只見一點黑影在空中流動,瞬息間隱沒不見,低頭見峰下怒放梅花,如錦如繡,風雪中越覺得繽紛耀目,傲冠百花。
  忽然間一條人影,在那梅林中一閃而逝,玉真子心頭一震,正想縱身躍下斷崖,人林查看,心中突又一動,反而轉身向後退去,然後借岩石松樹隱身,複登峰頂,藏在一株巨松後面,凝神下看。
  足足等了有一頓飯工夫,才見那梅林濃密之處,走出一個奇裝少年,因為距離很遠,又下著雪,玉真子目力雖然很好,也難看清那人形貌,但從衣著體型上看,可辨出那人既不是馬君武,亦非白雲飛,好像在哪里見過他那身裝束,但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只見那人借梅樹掩身,向悟空大師和李青鸞的茅舍處走去。
  距茅舍大約還有十幾丈遠,霍然縱身躍上梅樹,競施展出輕功,踏樹飛渡,快到茅舍時,突然停下,一飄身,落在屋頂上面。
  玉真子看得暗吃一驚,忖道:此人輕功不凡,龍玉冰絕非敵手,如不及時趕去救援,只怕要出差錯,當下顧不得再隱身形,疾躍下峰,直撲茅舍。
  玉真子全力急奔,快如山雲飛隼,不過片刻之間,已近茅舍,只見那人微閉雙目,盤膝坐在屋頂,似是正在運氣調息,悟空大師已搶先一步趕到,站在屋頂一側,手橫禪杖,蓄勢戒備。
  兩人望去,只見他面如冠玉,美如處子,手套金環,背插一柄奇形長劍,端坐雪中,神定氣閒,不禁一怔,悟空大師喝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少年慢慢睜開眼睛,橫掃了玉真子和悟空大師一眼後,笑道:“兩位真是健忘得很,我們在祁連山中見過一面,不過才隔半年,兩位怎的就忘記了呢?”
  要知當時曹雄傷勢正重,除了玄清道人替他推拿穴道,印象較深之外,悟空大師和玉真子都不過是一瞥而逝,如何能記得清楚,但他數度夜入三元宮,暗探茅舍,已見了昆侖三子和悟空大師數面,更從幾人言詞之間聽得許多片段之言,聯起一想,心中已了然昆侖三子在祁連山中大概經過,知玉真子和悟空大師都是當時在場之人。
  玉真子想了一陣,突然憶起大師兄在祁連山一座石洞中救人之事,微微一笑,答道:“閣下可就是天龍幫主門下弟子?
  半年前得令師妹蘇飛鳳引帶,和閣下見過一面,不過那時你正在病中……”
  曹雄冷笑一聲,截住了玉真子的話,道:“不錯,我叫曹雄,在祁連山時,我不是生病,而是受了人家的暗算,我這次到昆侖山來,就是想找暗算我的人,清結一下舊帳。”
  玉真子一皺眉頭,道:“暗算你的人,在我們金頂峰嗎?”
  曹雄格格一陣大笑道:“起初我懷疑是你們昆侖三子之一,但現在我知道不是你們了。”
  玉真子看他神態狂妄,不禁心中有氣,臉色一變,微慍道:“昆侖三子非但不是暗算你的人!而且還是你救命恩人……”
  曹雄又打斷玉真子的話,接道:“救我也許確有其事,不過,我曹雄不領這空頭人情,如單憑三清觀主那幾下推宮過穴手法,只怕我早已葬身在祁連山冰雪之中了。”
  玉真子冷笑道:“救人性命,並不要你心存感激。我只問你到這裏來做什麼?”
  曹雄緩緩站起身子,暗中試行運氣,只覺勁力難達四肢,心知元氣未複,不宜和人動手,微微一笑,抖抖身上積雪,答道:“我來答謝祁連山相救之恩,替你門下弟子療傷。”
  玉真子微笑道:“她傷勢很重,只怕你不能醫得。”
  曹雄道:“我要不替她療治,只怕她早已抱恨九泉。”
  悟空大師半信半疑地介面問道:“她現在尚未痊癒,你既醫療過她,為什麼不把她完全醫好?”
  曹雄轉臉望了悟空一眼,冷冷答道:“你們提杖橫劍,如臨大敵,我要替她療傷,是不是先得和你們動手打個勝敗出來才行?”
  悟空大師收了禪杖,躍下屋頂,曹雄緊接著飄身而下。悟空大師當先領路,曹雄走在中間,玉真子走在最後,到了李青鸞臥室門口,悟空大師陡然轉過身子,目注曹雄問道:“你要是信口開河,當心我的手中禪杖!”
  曹雄冷笑一聲,答道:“只怕你手中禪杖,未必能勝得過我一雙肉掌。”
  悟空大師臉色一變,呵呵大笑兩聲,道:“小施主好大口氣。”說罷,霍然一閃身,讓開去路。
  金環二郎傲然一笑,大踏步直對李青鸞臥榻走去。
  龍玉冰本來手橫寶劍,坐在師妹床沿,見曹雄直到臥榻走來,只得站起退到一側。
  曹雄六天前替李青鸞療治傷勢,但因功力不濟,只把李青鸞奇經八脈打通了三脈後,已自覺真氣不繼,只好暫時退走,找了一處僻靜所在,養息六天後,重又尋回茅舍,他來時剛好龍玉冰返回靜室,曹雄突然出手點了她的穴道,立即動手替李青鸞療傷,他又打通了李青鸞四脈,真氣已是消耗得再難支撐,心知如勉強運集功力把餘下一脈打通,未必不能辦到,但那樣做對本身損害極大,他想了一下,停住手,又退出李青鸞臥室,不過這一次他並未走遠,隱身在梅林中行功調息。
  曹雄心中暗自忖道:李青鸞奇經八脈,已通七脈,只單餘一脈未通,如待自己損耗功力完全恢復,勢又需要數日之久,不如拼耗一點元氣,把她餘下的一脈打通,早點把她帶走。念頭一動,轉出梅林,又向茅舍中走去。
  悟空大師正在茅舍外面巡查,瞥眼見梅林中人影一閃,急忙隱入暗處,曹雄剛剛飄落屋面,悟空大師也立時躍上屋頂,橫禪杖攔住去路。
  曹雄見形跡既露,索性盤膝在屋面上坐下,暗中運氣行功,准備和悟空大師動手。
  這當兒,玉真子也急奔趕到了茅舍,曹雄一見,心中暗暗打鼓,自己剛替李青鸞打通體內四脈,消耗的真氣未複,如單對付老和尚一個,即使不能勝得,還可支持一段時間,現下再加上一個玉真子,已決非敵手,量敵酌情,不宜動手,他心裏風車般打了幾個轉,故意說出為答謝玄清道人在祁連山援手之情,特來替李青鸞療傷。
  玉青子看他神態,心中半信半疑,悟空大師十餘天來為李青鸞傷勢已鬧得心神不安,食不甘味,寢難安枕,聽說曹雄能醫,立時就躍下屋面,帶他向李青鸞房中走去。
  曹雄走近榻邊,低頭望了李青鸞一眼,見她沉睡未醒,心知是剛替她打通的四脈,血道初活,必需要睡一段時間,才能醒來的,轉臉掃了悟空大師和玉真子一眼,說道:“她受冰雪陰寒侵傷了體內脈穴,必須打通了她奇經八脈,傷勢才能轉好,我已為她打通了七脈,現在僅餘一脈未通,你們去准備一碗薑湯,待我把她最後一脈打通,把薑湯替她灌下後,給她蓋上被子,大約沉睡一個時辰左右,清醒後就算完全好了。”
  這當兒,悟空大師和王真子只得照他的吩咐去辦,玉真子命龍玉冰去准備薑湯,自己卻走到李青鸞床邊,目注曹雄,靜待他動手療傷。
  曹雄拼耗本身元氣,替李青鸞打通了最後一脈,已累得輕聲喘息,停住手,退兩步,道:“她的奇經八脈已通,一個時辰之內,必可清醒。”說罷,緩步向外走去。
  悟空大師急搶兩步,擋在門口笑道:“小施主不惜耗損本身功力,捨己救人,老衲感激萬分。現在風雪正大,如何能夠走得?請到老衲房中,用杯清茶,俟風雪稍住時,再走不遲。”
  曹雄知他並非真情留客,留客作用無非是怕自己暗中對李青鸞下了毒手。
  但金環二郎心中是相當明白,李青鸞奇經八脈全通,在頓飯工夫之內,必可清醒過來,自己剛剛損耗不少元氣,正好借機會調息一陣,當下微一點頭,便隨在悟空大師身後。進了老和尚的臥房。
  悟空大師倒了一杯松子水,遞給曹雄,金環二郎毫不客氣地接過一飲而盡,隨手把茶杯丟在桌子上,謝也不謝一聲,就在悟空大師臥榻上盤膝坐下,閉上眼睛運功調息。
  悟空大師大師雖然修養極高,但也受不了曹雄的冷傲神態,不禁一揚慈眉,正要發作,突的心念一轉,暗道:如果他真能把李青鸞醫好,我就忍點氣也不要緊,如果他醫治不好李青鸞,等會兒和他一起清結總賬,現在還是忍一下好。他心念一轉,暫壓下心頭一股怒火,在曹雄對面坐下。
  表面上看去,兩個人相對靜坐,都在運氣調息,進修內功,其實兩人心中都在想著心事。
  悟空大師擔心李青鸞傷勢,是否正在好轉,不知何時才可清醒過來,清醒之後,是否還會昏迷過去,假如曹雄在李青鸞未醒之前要走。又用什麼方法留他?
  曹雄心中也在想著一件難題。他想:李青鸞奇經八脈已通,雖然元氣未複,但她內功基礎甚好,勉強行功,當無問題,只要一離開金頂峰,自己就可招來赤雲追風駒,載美遠走。寶馬有日行千里腳程,昆侖三子決難追上,問題是如何設法騙得她心甘情願地跟自己走?以及怎樣闖過悟空大師和玉真子的攔阻……
  兩人各想各的心事,又都在暗中留神對方的舉動,這間茅舍內,表面上十分平靜,但內裏卻劍拔弩張。
  突然間,門上簾子開處,龍玉冰急奔而入,跑近悟空大師身側,低聲道:“鸞師妹已清醒過來,師父要我請悟空大師師伯即刻過去看看。”
  悟空大師聽得一躍而起,急向室外奔去,曹雄睜開眼睛,深注著龍玉冰微微一笑,雙目倏然複合。
  這一笑,十分動人,只笑得龍玉冰心中卜蔔亂跳,她急奔兩步,搶到門口,卻忍不住又回頭望了金環二郎一眼。
  只見他盤膝閉目,靜坐榻上,金環束發,膚白欺霜,嘴角間帶著笑意,唇紅齒白,神態極是動人,說風流明艷,比馬君武尤勝一籌,看一陣,不覺心中又是一陣亂跳,慌忙閃身,退了出去。
  再說悟空大師急奔到李青鸞臥室,李青鸞果然已擁被而坐,人雖比過去清瘦許多,但臉色隱泛紅光,病勢已大大好轉。
  悟空大師心頭一樂。跑過去摸著李青鸞額角,嘴裏呵呵笑著問道:“鸞兒!你覺得好些嗎?”
  李青鸞點點頭道:“這病了幾天,定把你和師父急壞了,我病好了,一定要好好孝順你和師父。”
  悟空大師進門後,只管留心李青鸞病勢,忘記了玉真子也在房中坐著,聽得李青鸞一說,趕忙轉身對玉真子合什一禮,笑道:“老衲失禮了。”
  玉真子急忙還了一禮,道:“大師這等多禮,那就有些見外了。我心中有點疑問,百思難解,故而請你來商量一下。”
  悟空大師道:“什麼事盡管吩咐,老衲洗耳恭聽。”
  玉真子一皺眉頭,道:“替鸞兒療傷之人,可當真是我們在祁連山中所遇的曹雄?”
  悟空大師道:“這倒不會錯,他那身怪異裝束,一見即可分辨出來。”
  玉真子道:“事情難解之處,就在這裏,他在祁連山受傷不輕,當時蘇朋海等都已退走,蘇飛鳳也和我們一起離開了祁連山,什麼人替他療傷是個疑問,還有,他替鸞兒打通奇經八脈,是人身體內的經脈,這門功夫,江湖上雖有傳聞,但什麼人有此功夫,卻未曾聽人說過。海天一叟雖然名播四海,但未必就通達這門功夫,白雲飛在饒州替我療治蛇毒時,是打通我體內奇經八脈,現曹雄替鸞兒療傷,也是打通她奇經八脈,這中間重重疑竇,好生教人費解?”
  悟空大師聞說,頓時聽得怔了一怔,道:“不錯,不錯。”
  玉真子微微一笑,接道:“剛才我在後山峰上,看到了白雲飛那只巨鶴,現在靜心一想,其間頗多破綻。馬君武半年未歸,但卻陡然間出現了一個曹雄,他又為什麼自願替鸞兒療傷?鶴現人不見,更屬可疑,我懷疑他是受白雲飛派遣而來!”
  悟空大師只聽得雙目圓睜,不住點頭。
  玉真子接道:“白雲飛肯為我療治蛇毒,又追到祁連山中助陣,施恩目的,無非為取悅馬君武,我懷疑是她救了曹雄後,授以武功,派他來金頂峰有所作為,不過她准備怎麼樣對付鸞兒。卻令人難以料想……”
  一語未落,突聞半空鶴唳,玉真子、悟空大師不約而同雙雙躍出室外,抬頭一看,漫天大雪中一隻巨鶴低掠而過,鶴飛過於快速,一瞥間,隱過山峰不見。
  悟空大師臉色凝重,回顧玉真子一眼,道:“一點不錯,果然是白雲飛那只巨鶴,這麼看起來,事情確實可疑,也許你料想不差。”
  玉真子正待答復,轉眼見曹雄從悟空大師房中出來,漫步踏雪而去,顧不得再答悟空大師的話,一頓足,猛追過去,起落之間,就是兩丈多遠,三個縱躍,已趕到金環二郎前面,回身攔住去路,道:“這大風雪,如何能走?再說你不把事情辦完,回去如何交差?”
  曹雄聽得一怔,退兩步,冷笑道:“我已償還了你們昆侖山三子在祁連山中相救之情,還有什麼事情可辦?”
  玉真子笑道:“白雲飛派你來,就只為救李青鸞嗎?試問這關山萬里行程,她怎會知道李青鸞被萬年冰雪陰寒侵傷?”
  金環二郎聽得十分不解,但他卻誤認玉真子藉故留難,不覺心頭火發,臉色一變,怒道:“什麼白雲飛,我根本就不認識,你要藉口找事,我曹雄捨命奉陪就是。”說著話,暗中一提真氣,就要出手發難。
  哪知他剛替李青鸞療傷,消耗元氣未複,這一提氣,登時覺得眼前一黑,心知如果勉強動手,對自己損害太大,權衡利害,忍耐力上,當下一收攻勢,反退三步。
  玉真子雙掌已相錯護身,看曹雄陡然停手不攻,反退後撤,正想揉身欺進,試試他武功如何,突聽李青鸞高聲叫道:“師父,不要動手!他是武哥哥的朋友。”
  兩人轉頭望去,不知何時李青鸞已離了病室,而且正對兩人緩步走來,白衣長發,隨風飄飛,清瘦的臉上,浮現著嬌淒的笑意,悟空大師緊隨她身側相護。
  李青鸞先走到師父身邊,問道:“他和武哥哥很好,我去和他談談好嗎?”玉真子微一點頭,李青鸞又轉身到曹雄身旁,笑道:“你那天生病時,我叫你,你不理我,一定是你病得很厲害,聽不到我的聲音了。”
  曹雄先是聽得一楞,繼而想起她是說半年前祁連山中的事,點點頭,笑道:“我當時傷得很重。”
  李青鸞道:“當我病時,有師父、師伯、冰姊姊等照看我,你一個人病在大山裏,實在可憐。”
  曹雄被她說得心中一陣悵然,淡淡笑道:“一個人總難免生死難關,這傷病之事,也沒有什麼可憐的。”
  李青鸞睜著一雙淚水瑩然的大眼睛,望著曹雄道:“人病了,心裏總是難過的。你的病怎麼好的?在那樣大的山中,又沒有一個人照料你?”
  金環二郎只覺她柔和的眼神中,如有無限熱力,頓使人冷心一暖,縱是想說謊言,也覺難以出口,微微一笑,道:“我遇上一個老和尚,替我把傷勢醫好。”
  玉真子淡然一笑,接道:“只怕是一位年輕美麗的少女吧?
  她給你療治好傷勢之後,又用靈鶴遣送你到金頂峰來了。”
  曹雄聽不懂話中含意,只冷笑兩聲,不理玉真子,卻轉身對李青鸞道:“你奇經八脈剛被打通,必須好好休息幾天……”
  金環二郎話未說完,突見李青鸞打了一個冷顫,舉起右手按在額角叫道:“我頭暈了,心裏冷死啦。”
  悟空大師吃了一驚,一個箭步,躍到李青鸞身側,扶著她,連聲叫道:“鸞兒!鸞兒!”
  只見李青鸞泛紅的嫩臉,霎時間變成蒼白顏色,櫻唇轉青,全身發抖,星目輕合,搖晃欲倒,驟然的變故,使玉真子也失去冷靜。
  兩個人只管照顧李青鸞,曹雄卻乘機溜走,待玉真子想起來時,金環二郎已走得沒了影兒。
  玉真子氣得一跺腳歎道:“果不出我意料,他明為李青鸞療傷,暗裏下了毒手,你快扶她到房中休息,我去追他算帳。”
  悟空大師抱起李青鸞,站著不動,說不出他臉上神情是怒是恨,但見他雙目圓睜,慈眉倒豎,全身不住輕微地顫抖。
  這一瞬間,他腦際中空空洞洞,木然楞在雪中,寒風吹飄著他灰色的僧衣,宛如一尊石雕羅漢。足足有一盞茶工夫,才聽他長長歎了一口氣,低頭望著懷中的李青鸞,泫然泣道:“鸞兒!鸞兒!你當真就這樣夭壽嗎?天道似瞽,為什麼把這諸般苦難,盡加在你這善良無邪的孩子身上……”
  玉真子本想去追曹雄,但看悟空大師情傷欲絕神態,只得暫時停住,勸道:“大師不要太過傷神,現在救人要緊,先把鸞兒扶到房中看看是否有救,她既已投入我們昆侖派門下,這報仇之事,昆侖派自當全力以赴。”
  悟空大師神志恢復,漸趨鎮靜,當下幾個縱躍。已到李青鸞臥室。玉真子緊跟著他進房中,見李青鸞床上枕橫被亂,這就突然使她想起龍玉冰來。
  這半晌工夫,一直沒見龍玉冰,不知到哪里去了。想起了她,玉真子心中又緊張起來,一翻身退出李青鸞臥室,向外尋去,出了茅舍籬笆,只見龍玉冰背靠在一株大梅樹上,仰望著梅花,呆呆出神,青色的道袍上,已有不少積雪,她似乎已站在那裏不短時間。
  玉真子心頭一震,暗道:糟,這孩子一定被人點了穴道後,放置那裏……縱身一躍,直掠過去。
  龍玉冰正在仰著瞼想心事想得入神,玉真子飄落她身側,她還不覺。
  玉真子細看龍玉冰,不像受人點了穴道的樣子,不覺心頭火起,沉下臉喝道:“冰兒,你在發什麼呆?你師妹病得要死了,你還有心情在這裏觀雪賞花?”
  龍玉冰回頭看是師父,嚇得疾退兩步,拜倒雪地上,道:“弟子……弟子……”
  玉真子聽她“弟子”了半天,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中愈發氣惱,正要發作,突然發現她一臉惶恐神色,和已往受責時垂首聆教神情大不相同,不禁心生疑竇,皺皺眉頭,按下怒火,問道:“你一個人在這風雪之中,想的什麼心事?”
  龍玉冰幼失父母,三歲時即被玉真子救到金頂峰三元宮中,恩養了十八個寒暑,同門幾位師姊妹中,她是受恩師培育最深之人,也是玉真子最為寵愛的弟子,平時,她總是隨侍左右,名雖師徒,情似母女。
  但自李青鸞投入玉真子門下之後,這情勢略有轉變,玉真子心寄大師兄情未斷,把馬君武看成了當年的玄清道人,把李青鸞當成自己的化身,不知不覺間對李青鸞寵愛日增,好在李青鸞心地純真,根本就不懂和人爭寵奪愛,龍玉冰十分清楚李青鸞的性格為人,盡管有不少不大瞭解李青鸞性格的同門為她叫屈,但她和李青鸞卻相處得情逾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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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22:00:50 |只看該作者
  玉真子在江湖上行道時也常常帶著她走,是故,龍玉冰江湖閱歷也很豐富,再加她幼年失父母的重重磨難,使她看透了人間的險惡,決心改易道裝,隨恩師皈依三清。
  通靈道人門下首座弟子,雖對她一往情深,十年不變,但龍玉冰的一顆心堅如鐵石,並不為首座師兄的摯情所動,她已下了決心,今生不委身事人。
  哪知适才和曹雄匆匆一面,不自覺地為他風流明艷的神態所迷,更壞的是曹雄不應該望著她含情一笑,他笑動了龍玉冰的滿懷柔情,她永不事人的意志,開始動搖……
  這心事,自不能坦然對玉真子講,沒法子,只得巧言飾辯,道:“弟子不便聽師父和悟空師伯談話,因此才冒雪賞梅。”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欺騙恩師,說過話,自己臉上倒先紅起來。
  她這神情,如何能騙得過玉真子一雙神目,不過王真子並沒有當時點破,師徒相處十八年,她對龍玉冰瞭解極深,如非有難言苦衷,龍玉冰絕不會騙她,當下故作相信,點點頭,道:“你師妹病勢突然惡化,人又暈了過去,你快些回去看看。”
  龍玉冰一拜起身,抖抖身上積雪,急步向茅舍中奔去,一口氣跑到李青鸞房中。
  只見李青鸞閉著雙目,仰面臥在榻上,悟空大師急得在房中走來走去,慈眉愁鎖,一臉傷感,口中喃喃自語,不知在說些什麼。
  龍玉冰一下子撲到李青鸞床上,拂著她秀發叫道:“鸞師妹,鸞師妹……”
  她連叫了七八聲,但除了聞得李青鸞微弱的鼻息聲音之外,連眼皮也未睜動一下。
  突然,身後飄傳來一個清脆動人的聲音接道:“她害的什麼病,這等厲害?”聲音不大,但卻字字清晰。
  龍玉冰回頭望去,只見一個豐儀絕世的青衣少年,緩步對著臥榻走來,舉步輕逸,恍如行雲流水,絕美之中,含蘊著迫人的高華氣度,耀眼生花,使人不敢仰視。
  龍玉冰還未及開口,卻聽悟空大師怒道:“白雲飛!你跑來這裏作什麼?”
  白雲飛聽得一怔,停住了步,兩道冷電般的眼神,迫視在悟空大師臉上,慢慢地反問道:“為什麼我不能來?”聲音雖然甜脆動聽,但那甜脆聲音中卻似含著無上威力,入耳驚心,悟空大師不禁一呆。
  龍玉冰在饒州客棧和她見過一面,知她出手快捷無比,心存戒懼,不自覺伸手拿起寶劍。
  白雲飛冷笑一聲,緩步對她走去,直把那三尺霜鋒當作草芥,連看也不看一眼。
  悟空大師一橫身攔在李青鸞臥榻前面,雙掌含勁當胸,蓄勢待敵。龍玉冰也一躍而起,寶劍斜垂,封住門戶。
  白雲飛臉上微現詫異之色,眼光橫掠兩人一掃,投在仰臥床上的李青鸞身上,只見她臉色蒼白,雙目緊閉,看情形似是病得十分嚴重,不由一揚柳眉兒,怒道:“她病勢那等沉重,你們不想辦法給她醫病,卻橫劍蓄勢攔我作甚?”
  悟空大師聽得一怔,繼而又冷笑一聲,道:“她病死了,不是正稱你的心嗎?”
  白雲飛再難忍受,嬌叱一聲,欺身直進,右手一舉,封住悟空大師當胸雙掌,左手伸縮之間,已把龍玉冰手中寶劍奪下,反手一投,寶劍直向室外飛去,劍勢快如電掣雷奔,正好把身後躍襲而來的玉真子攻勢擋住。
  她一出手,同時攻制三人,手法巧快無倫。
  悟空大師被她右手一封,早就運勁待敵的雙掌,不知怎的卻再也無法劈出,反被她急襲雙腕的指風迫退了幾步。
  龍玉冰更糊塗,只覺握劍手腕一麻,寶劍已被人奪了過去。
  玉真子本早已到了屋外,因她心感白雲飛過去療治蛇毒之恩,不便出頭當面質詢,及見白雲飛突然出手,不覺大吃一驚,知她武功高強,只怕他兩人難以抵擋,又擔心她下手傷害李青鸞,因而仗劍一躍入室。
  玉真子哪知自己剛一發動,突見一道銀虹電射而來,而且威勢極大,玉真子只得先求自保,振腕一劍,向那飛來銀虹擊去,只聽一陣金鐵交響,火星四外迸飛,她雖然把白雲飛投來一劍震斜,但右腕亦被震得一麻,不禁心頭暗暗吃驚。
  白雲飛一招把悟空大師和龍玉冰兩人迫開,一進步到了李青鸞床邊,伸手摸著她額角,低喚了兩聲:“鸞妹妹,鸞妹妹。”
  這時,悟空大師、玉真子都已躍到了李青鸞榻旁,緊靠白雲飛身後站著,兩人都運功蓄勢,含勁掌上,只要白雲飛有加害李青鸞之意,立即一齊劈出。
  但白雲飛卻十分鎮靜,對悟空大師及玉真子含勁待發的掌勢,渾如不覺,慢慢地轉過頭來,問道:“她怎麼病得那麼沉重,你們為什麼不早一點給她醫治呢?”說著話,兩道冷電般的眼神,緩緩從玉真子等臉上掃過。
  玉真子一觸到她的眼光,心中驟然浮現出在饒州療毒情景,一陣惶愧,不覺把運勁待發的掌勢,緩緩垂下。
  悟空大師一側臉,避開白雲飛的眼光,冷冷笑道:“她為想念馬君武,冒著風雪站在一個高峰上盼望他歸來,數日夜不言不食,被山中積存的萬年冰雪陰寒侵傷了體內經脈……”
  話到這兒,突聽得白雲飛啊了一聲,粉臉變色,大眼睛眨兩眨,神光迫人,盯在悟空大師臉上追問道:“什麼?馬君武還沒有回到金頂峰來?”
  悟空大師冷笑一聲,答道:“不放馬君武回來也罷了,還派遣曹雄對李青鸞暗下毒手,那才是心比蛇蠍!”
  白雲飛似乎沒留心悟空答些什麼,仰臉凝思了一陣,自言自語說道:“他送我到括蒼山后,第二天就留書不辭而別,屈指已七個多月,無論如何,他也該早到家了?莫非是在路上出了事情?”
  玉真子冷眼旁觀,看白雲飛驚愕神情,似非故意做作,正想開口把事情問清楚,悟空大師已搶先說道:“只怕他還在括蒼山沒有動身吧?”
  白雲飛只氣得打了個顫抖,右手一揚,突又緩緩收下,從懷中取出一紙白箋,遞到玉真子手中,冷笑一聲,道:“這是他留給我的告別信,你看看是不是他的筆跡?”
  玉真子展開白箋,只見上面寫道:
  “弟本愚質,承黛姊不棄折節下交,馬君武何幸如之。本應待玉體康復再走,乃因師門正值多事之秋,弟忝為昆侖門下弟子,豈能托護黛姊,獨善其身。西望師恩,歸心似箭,留書依依,祈早康復。馬君武手上。”下款留書日期,五月十七,距此時已半年以上。
  玉真子看完信,白雲飛輕輕歎息一聲,道:“當時我正療息傷勢,待我傷愈後,他已走了旬日之久……”說時一頓,沉吟良久,接道:“這半年時間中,我因趕習一點武功,並未離開括蒼山一步……”
  玉真子看完馬君武留書,又聽了白雲飛幾句話,心中已明白確實錯疑人家了。當下合掌一禮,接道:“白姑娘如果不親身來此,我們確實難以料得出事情經過這樣單純,再加幾點巧合,使我們錯怪了姑娘。”說著,歎息一聲,把曹雄替李青鸞療傷的事情經過,很詳盡地說了一遍。
  白雲飛淒惋一笑,道:“既有這些巧合,你們錯疑我,自是難怪,當前最為要緊的事,是先把李妹妹的傷勢醫好再說。”說罷,伏下身子,很細心地查看李青鸞傷勢。
  悟空大師、玉真子、龍玉冰六道眼神,一齊投集在白雲飛臉上,三個人心中都明白,李青鸞能否得救,在此一舉。
  只見白雲飛臉上的神情,隨著她在李青鸞身上移動的兩手,逐漸緊張起來,終於她臉上變成了一種茫無所措的神色,停下手,歎口氣,慢慢地轉過臉,道:“她全身奇經八脈暢通無阻,實難找出傷在何處。”
  兩句話直如萬把利劍洞穿了悟空大師的心,登時急得他頭上汗水如雨,只聽他長長歎息一聲,合掌宣了一聲佛號,吟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著相三十年,仍然積塵埃。”說完,陡然轉身,大踏步向室外奔去。
  玉真子吃了一驚,急起一躍,擋在門口,說道:“鸞兒並非已無救,你如何能夠走得?”
  悟空大師笑道:“和尚已無牽無掛,只餘下搏殺胡南平一樁心事未了……”急步走入自己臥室,匆匆整理一點應用之物,提著禪杖出來。
  玉真子心頭一急,拔劍攔住去路,道:“大師行志既決,玉真子自是不能堅於挽留,還但望能多留半日,待我大師兄回來後,再走也不遲。”
  悟空大師臉色一沉,怒道:“如果他今天不回來呢?”
  玉真子大笑道:“至遲不超過今天晚上,如果,今夜我大師兄還不回來,大師明晨一早請走,玉真子絕不再挽留就是。”
  悟空大師冷笑一聲,道:“我恨不能生雙翼飛離此地,片刻時間我也不願多留,逞論一宵之久,你快些讓開去路,免傷我們和氣。”
  玉真子急道:“你如這等負氣而去,大師兄問我時,叫我如何回答?”
  悟空大師一掄手中禪杖,歷聲喝道:“你如再要攔我去路,可別怪老衲翻臉不認人!”
  悟空大師聞得李青鸞沒救之後,心神受到極大震動,這滿含悲慟一走,勢必要到黔北天龍幫去找胡南平拚命,無疑投身入龍潭虎穴,後果實在可悲,想一想,還是不能放他離去,於是忍下一口氣,橫劍笑道:“你和我大師兄數十年相交莫逆,助他到括蒼山搜尋秘笈,義薄雲天;為我玉真子冒險去大覺寺求雪參果,恩義山重;承你看得起我們昆侖派,讓鸞兒拜投到我的門下……”
  玉真子話未說完,悟空大師已怒聲接道:“她要不拜投你們昆侖門下,也許她還死不了。”
  玉真子臉色一變,道:“大師怎麼能這樣強詞奪理?昆侖派門下弟子也不止李青鸞一個,再說也不是我們昆侖派強把她收到門下。”
  悟空大師憋了一肚子悲忿怒火,出言已不思索,話出口後也覺說重了一點。
  玉真子心中決定不管如何,先把他留住再說,振劍一揮,大聲叫道:“大師如不待我大師兄回來,只怕沒有這麼容易走得。”
  悟空大師狂笑一聲,掄起一股杖風,道:“只怕你擋不住老衲禪杖。”
  玉真子心知已非言詞能留得住他,揚了揚手中寶劍道:“這倒未必見得!”
  悟空大師舉起手中禪杖後,又緩緩放下,長歎一聲,轉身幾個縱躍,躍到了幾丈之處,他心中雖然填滿著傷痛悲忿,但還能勉強維持一點理智不失,辨識大體。
  但玉真子心頭卻大急起來,一挫腰施展“蜻蜓三點水”身法,連著幾個縱躍,躍到悟空大師前面,翻身攔住去路。
  悟空大師感懷李青鸞傷重難救,五內如焚,一腔怨恨之氣,早就轉到三清觀主及玉真子等身上,持數十年佛法修行,使一點靈性未失,才勉強忍住未和玉真子動手,哪里還能再受玉真子三番五次攔路撩撥,大喝一聲,揮杖搶攻,瞬息間掃擊五杖。
  這五杖都是他生平絕學,二十四式降龍杖法中招術,著著威猛無倫,玉真子連跳帶躲,才能讓開了他五杖劈掃,但已驚出了一身冷汗。心知如再相讓,不但難以擋住,只怕還要傷在他的杖下,心念一轉,振腕反擊,展開分光劍法,著著逼進。
  老和尚怒喝一聲,揮杖迎擊,剎那間,劍光霍霍,杖影似山,兩個人竟各出絕學,當真打起來。
  纏鬥到十合左右,玉真子突然施出追魂十二劍中連環三招“鳳起騰蛟”、“朔風狂嘯”、“霧斂雲收”,劍聚一片銀光,如狂飆卷而上。
  悟空大師果被玉真子排山倒海般的劍勢,逼退了三尺左右,這就更激得他怒火千丈,正待揮杖搶攻,突聽身後一個清脆熟悉的聲音喊道:“師伯,你為什麼要和我師父打架?”
  悟空大師回頭望去,只見李青鸞站在丈餘外雪地上,白衣、長發飄拂,滿臉茫然不解神色地望著兩人。白雲飛緊靠著她身後站著,眉宇間微泛怒意,雙目中神光閃動,愈覺得威儀迫人。
  老和尚楞了一楞,悲忿心情登時鎮靜下來,丟掉手中禪杖,一個縱躍到了李青鸞身側,叫道:“鸞兒!你好了嗎?”
  李青鸞一上前投身在悟空大師懷中,仰起臉,笑道:“黛姊姊本領最大,她來了,我的病不管多厲害,她也能把我醫好!你是在和我師父打著玩嗎?”。
  悟空大師臉一熱,笑道:“不錯,不錯,我和你師父在切磋武功。”
  白雲飛嘴角一撇,冷笑一聲,道:“那麼大一把年紀了,還是一點沉不住氣,要是傷了人,怎麼辦呢?”
  她這幾句話,也不知是指哪個,反正玉真子和悟空大師,都聽得臉泛紅彩。
  白雲飛目睹兩人窘態,不覺嫣然一笑,又道:“也怪我一時大意,找不出她傷在何處,才害得你兩人切磋武功。”
  玉真子紅著臉笑道:“鸞兒自小就在他恩養之下長大,憐愛心切,自難免悲痛過深,這也是人情之常,不知鸞兒現在傷勢如何?”
  白雲飛笑道:“鸞妹妹雖被人打通奇經八脈,但卻未把經脈中侵入的陰寒迫出,反而集攻五腑,滯留不散,因而更形嚴重,現在我雖已把她五腑陰寒逼散,但尚未把陰寒迫出體外……”
  悟空大師不待白雲飛話完,就急急介面問道:“這麼說來,白姑娘也無能療治她的傷勢了?”
  白雲飛兩道清澈的眼神慢慢地移到李青鸞身上,嘴角緩緩露出笑意,答道:“為了鸞妹妹,我縱然損耗一些功力,亦無所惜,只是有一件事,需得勞動兩位大駕。”
  悟空大師笑道:“白姑娘但請吩咐,赴湯蹈火,老衲萬死不辭。”
  白雲飛歎息一聲道:“現下陰寒已侵入她內腑,縱有靈丹也難奏功,唯一療救之法是把滯留在她五腑的陰寒迫出體外,我縱然不惜耗消本身真氣,也非一兩天時間能夠收效,以她內功而論,總得五日夜工夫,在這五日療治期間,最忌有人搗亂,一個不好,不但傷勢加重,說不定還會害鸞妹妹走火入魔,就是晚輩本身,也要蒙受極大損害,所以,必須有兩位武功極高之人,護守關期。”
  悟空大師望了玉真子一眼,道:“這個老衲自是責無旁貸。”
  玉真子一笑接道:“李青鸞是昆侖派門下弟子,昆侖派自不能袖手旁觀,貧道當親率門下弟子,布守關期。”
  白雲飛笑道:“人多了反易壞事,有兩位已經足夠,煩請准備一些食用之物,晚輩現在就動手替她療傷。”
  扶李青鸞回到靜室,玉真子吩咐龍玉冰為李青鸞去准備食用之物,自己和悟空大師靜坐養息。
  這時,風雪已住,滿天陰雲隨風散去,一抹夕陽返照,天色已快近黃昏。
  龍玉冰准備好食用之物,送入靜室。白雲飛讓李青鸞食用一些湯餅後,立時動手替她療傷,她讓李青鸞面壁而坐,自己也盤膝坐在李青鸞背後,口授李青鸞玄門吐納導引口訣,伸右掌頂在李有駕後背命門穴上,默運本身真氣,一股熱流,緩緩攻入李青鸞體內。
  李青鸞也依照白雲飛傳授口訣,凝神行功,兩個時辰過後,五腑聚集的陰寒已逐漸散歸體內經脈,陰寒循轉於奇經八脈,奇冷難耐,漆黑無光的靜室內,只聞得李青鸞牙齒交響之聲。
  功行一周,天色已到子夜,白雲飛低聲對李青鸞道:“你現在可以暫停行功,閉上眼睛休息一陣,千萬記著,不管如何痛苦,都要忍耐著,在行功之時,不要講話,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都不要分散心神管它。”
  李青鸞依言,閉上眼睛休息,過了一會之後,痛苦逐漸消減。
  三天時間,匆匆過去,李青鸞的傷勢雖然大為好轉,但白雲飛卻因消耗真氣過多,元氣虧損很重,容顏日見憔悴。
  第五天早上,李青鸞體內陰寒已大部被迫出體外,精神逐漸恢復。她在這四五天的時間中,除了行功療傷之外,因習白雲飛口授玄門吐納導引之術,獲益極大。
  要知玄門吐納導引術,是一種極高內功的修養秘訣,和一般內功進修之法大不相同,不但有助功力精進,而且體命雙修,駐顏益壽,如至大成境地,更能化氣成力,凝神還虛,克敵於舉手投足之間,飛行於江河激流之上,飛花殺人,摘葉傷敵,李青鸞因禍得福,學得了玄門吐納導引術真訣。
  到中午時候,白雲飛已替李青鸞完成了第六次治療,停住手,笑道:“現在你的傷勢,已是大致痊癒,午時過後,迫出殘餘陰寒,就算大功告成了。”
  李青鸞笑道:“我們就可以一起去找武哥哥啦!”說著話,慢慢地轉過頭來,目光一觸到白雲飛臉上,登時驚得她啊呀一聲,呆在那兒,說不出話來。
  只見白雲飛暈紅的嫩臉,此刻卻變成了一片蒼白,倦容隱現,神態萎靡,李青鸞心頭一酸,兩行清淚順腮流下,幽幽說道:“黛姊姊,我不要再治療了。”
  白雲飛笑道:“哪怎麼行?如果不把那殘餘陰寒迫出,日久難免複發。”
  李青鸞泣道:“姊姊為替我療治傷勢,累得臉也變成了蒼白色,一定是耗損很多元氣,把我的傷醫好了,可是姊姊卻累傷了,我又不能給姊姊醫傷,怎麼辦呢?”
  白雲飛笑道:“我不要緊,養息幾天,就會複元,你如果不肯做最後一次療治,姊姊這幾天消耗的真氣,不都是白白地糟蹋了嗎?”
  李青鸞黯然一歎,緩緩偎入白雲飛懷中,淚如泉湧,但她卻說不出一句感激之言。
  白雲飛扶正她身子,說道:“你現在傷勢還未全好,不宜有所傷感的,快些坐著用功,免得功虧一簣,你要不聽姊姊的話,我以後就不理你了。”
  李青鸞勉強收淚坐好,依言行功,白雲飛略一休息,又凝神運聚真氣助她療治體內殘餘陰寒。大約有頓飯工夫,只見李青鸞臉上汗珠如雨水一般滾滾而下,漸漸的全身各處,冷汗泉湧,透濕衣裙,有如水淋,正值這緊要當兒,突聽靜室外傳來了悟空大師一聲怒吼,接著幾聲金鐵交鳴,房門被人一腳踢開,人影閃處,曹雄爭執金環劍沖來。
  李青鸞轉臉望去,看曹雄仗劍急奔而來,心神一分,正待出言相詢,卻聽白雲飛急促低聲吩咐道:“快些閉上眼睛,照常行功,不要分散心神。”
  李青鸞經白雲飛輕聲一喝,頓時收住心猿意馬,轉臉面壁,重又凝神行功。
  曹雄目睹一個青衣少年和李青鸞同榻而坐,不禁妒火中燒,冷笑一聲,一躍近榻,振腕一劍直奔白雲飛前胸點去,他含忿出手,劍勢如迅雷奔電,猛快至極。
  白雲飛頂在李青鸞後背“命門穴”上的右手不動,左掌半屈,迎著劍勢拂去,直待將要接觸到金環劍時,食、中兩指,突然一齊彈出。
  這是武學中一種至高絕技彈指神通功夫,曹雄哪里識得,但覺握劍右腕一麻,不由自主松開五指,金環劍脫手向後飛出。
  就這一擋之勢,悟空大師已追蹤躍入,鐵禪杖一招“飛鈸撞鐘”猛點曹雄後背。
  金環二郎一閃身,讓開背後點來一杖,施出三音神尼手繪拳譜上記載身法“移形換位”,膝不彎曲,足不跨步,一晃身,已欺到悟空大師身邊,右手一把抓住禪杖,左掌一招“揮麝清談”,疾劈悟空大師握杖右腕。
  悟空大師剛才在屋外和他交手幾招,只覺他出手劍勢怪異難測,隨手兩招,就把自己逼退,沖入李青鸞療傷靜室,他隨後追入,心中本早已有備,哪知仍然沒有看清楚人家用什麼身法欺到自己身側,不禁呆了一呆。
  就在這一剎那間,曹雄右掌已切到腕上,悟空大師不鬆手丟杖,手腕勢非受傷不可,只得一鬆手,讓開曹雄切來一掌,左手卻探臂一拳,向曹雄前胸打去。
  金環二郎想不到他丟掉禪杖還能一拳打出,這一拳迫得他向後疾退三步。
  悟空大師趁勢搶攻,右腳飛踢小腹,左手卻閃電伸出,又抓住了禪杖,用力一帶。
  這一著用得恰當至極,曹雄手中握著的禪杖,驟然被悟空大師一帶,身子身前一栽,正好向悟空大師踢出的右腳迎來。
  可是金環二郎武功實已大非昔比,側身一讓,右手不放禪杖,左手探處,抓住了悟空大師右腳,用力一抬,悟空大師重心頓失,身子向後倒去。
  悟空大師大吃一驚,暗想:此人武功當真高強。心裏想著,左手仍緊握禪杖不放,借力一拉,已經向後倒去的身子,突又挺起,右手一招“潮泛南海”,平推過去。
  曹雄心頭也是一驚,暗自忖道:這老和尚倒是難鬥,左掌“迎風斷草”,掃襲脈門。
  悟空大師一沉掌勢,讓開迎擊,右手施用羅漢十八掌,呼、呼、呼!搶攻三招。
  曹雄讓開三掌後,立即還以顏色,左手吞吐如電,還了三拳。
  倏然間,兩人已對拆了二十多招,悟空大師勝在功力深厚,首雄卻以奇詭的手法,彌補了功力的不足。
  金環二郎一面打,一面偷眼向床望上去,只見那青衣少年,右掌頂在李青鸞後背命門穴上肅容端坐,對眼前激烈無比的打鬥,渾如不覺,看也不看一眼。
  李青鸞神情有些激動,但還能勉強自持,不為兩人打鬥所亂。
  這時,曹雄心中已有點明白,那青衣少年是在替李青鸞療傷,費解的是自己已把李青鸞奇經八脈打通數日,傷勢早就應該全好,難道她傷勢好轉之後,又突然複發不成?
  他心中只管思解李青鸞傷勢惡化原因,手下略慢,吃悟空大師搶了先機,呼的一掌,逼攻過來。
  這一掌威勢奇大,而且攻擊的又是要害,曹雄警覺時,已來不及出手化解,只得一鬆手丟了禪杖,向旁側一閃身,著地掃出一腿,擋了擋悟空大師攻勢,探臂撿起金環劍,躍到門口,橫劍而立,目光卻投在木榻上白雲飛和李青鸞的身上。
  悟空大師奪回禪杖後,本想趁勢掃攻兩杖,把曹雄迫出靜室,哪知曹雄鬆手放了禪杖後,卻撿起了地上的金環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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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22:01:10 |只看該作者
  悟空剛才在靜室外面,已和曹雄交手過幾招,知他劍招的詭異,較拳掌尤為難測,這間靜室也不過一丈方圓大小,剛才兩人各抓禪杖一端,近身相搏,拳掌帶起的勁風,就震飄起白雲飛和李青鸞身上衣服,如果在這小小房間內,再以兵刃相搏,難免要傷到兩人。
  悟空大師想了一想,也停手不再搶攻,橫杖護守榻前,和曹雄相峙對立。
  金環二郎見悟空大師守著榻前,蓄勢相待,不再迫攻,已猜知他的心意,是怕傷了李青鸞,他本是極端聰明、而又城府深沉之人,心中打了幾轉,立時改變了主意,望著悟空大師笑道:“那位穿著青衣的書生是誰?可是在給李青鸞療傷嗎?”
  悟空大師答道:“什麼人你管不著,她在給駕兒療傷倒是不錯,你問這些幹麼?”
  曹雄收了金環劍,冷笑一聲,道:“我問問有什麼要緊?既然有他給李青鸞療治傷勢,我倒省了不少麻煩。”說完,轉身向門外走去。
  悟空大師一縱身,追到門邊,叫道:“聽你口氣,倒好像也是在心為李青鸞療傷來的?”
  曹雄回過頭,冷冷答道:“如果我存心害她,她就是有二十條命,恐怕也沒有了。”
  悟空大師還未答話,突聞一聲嬌脆的冷笑道:“嗯!如果不是你打通她奇經八脈,她還不致於陰寒攻心,傷得這樣厲害。”
  曹雄抬頭望去,只見那青衣書生,帶著一臉困倦容色,站在靜室門口,兩眼望著自己,眉宇間隱泛著一種不屑和鄙視的神氣。
  曹雄心中早就氣他,聽完話冷哼一聲,正待出手給他點顏色看看,突然想起他剛才雙指彈劍的本領,不禁一陣猶豫。
  只聽身後又一陣冷笑響起,轉眼望去,玉真子手握寶劍擋住去路,成了前後夾擊之勢。
  金環二郎目睹當前形勢,心中暗自忖道:玉真子和這老和尚,已難對付,再加這個武功莫測高深的青衣書生,萬一動上手,對自己大是不利,想一想,不宜久留,緩步向前走去。
  玉真子見曹雄直對自己走來,一揚寶劍,還未及出口喝問,曹雄突然一挫腰,閃電般直沖過來,金環劍左刺右掃,剎那間攻出三招。
  劍勢怪異,似點似劈,但見寒芒流動,分襲玉真子十幾處穴道。
  白雲飛咦了一聲,顧不得損耗元氣未複,縱身躍起,直向曹雄撲去。
  玉真子被曹雄出手的怪異劍招,逼得倒竄疾退,白雲飛卻帶著衣袂飄風之聲,淩空落下。
  曹雄反身振腕一劍,迎刺過去,白雲飛皓腕疾吐,一拂衣袖,立時有一股潛力把劍逼開,左手一探,扣拿曹雄握劍右腕。
  金環二郎吃了一驚,疾退三步,劍勢突變,但聞劍上金環一陣錚錚急響,寒光閃動,勢若狂飆卷到。
  白雲飛青衣飄處,投身在曹雄淩厲劍風中,左手封劍,右手攻敵,倏忽之間,兩人已交拆五招。
  悟空大師和玉真子只看得眼花繚亂,以兩人武功之高,竟看不出白雲飛和曹雄的身法和劍招。
  陡然間,聽得一聲悶哼,曹雄倒提金環劍,躍退了一丈四五,白雲飛一縱身,如影隨形般追上。
  曹雄反手揮劍一掃,左手伸縮間,已搭上白雲飛右手小臂上。
  白雲飛一錯步,左掌劃襲曹雄左肩,曹雄力道還未運用出,左肩已被白雲飛指風掃中,蹌踉退後幾步,轉身幾個縱躍而走。
  白雲飛不再追敵,臉上神色十分驚奇,望著曹雄背影,右臂斜垂,似是受傷。
  兩人幾招交接,快如電光石火,悟空大師和玉真子都看得目瞪口呆,直待曹雄退走之後,兩人才雙雙躍到白雲飛跟前,問道:“白姑娘,受了傷嗎?”
  白雲飛搖搖頭笑道:“不要緊,他只拂傷我右肘間曲池穴。”說著話,潛運真氣,自行活了穴道,接道:“看他幾招劍勢、掌法,來路頗似阿爾泰山一脈,難道那位老前輩,還有傳人不成?”話說一半,倏然住口,轉身向李青鸞房中緩步走去。
  悟空大師、玉真子,都知道江湖上流傳的《歸元秘笈》一事,白雲飛提起阿爾泰山一脈,兩人心中都聯想到三音神尼,想追問時,白雲飛已轉身而去了,看她臉色憔悴,和曹雄交手幾招,已微微嬌喘,兩人也不便再多問話。
  白雲飛進了房門,李青鸞剛好行功完畢。
  這時,她身上陰寒已完全被迫出體外,一躍下榻,迎著白雲飛,笑道:“黛姊姊,剛才和我師伯打架的曹雄走了嗎?”
  白雲飛道:“那個人最壞,你以後再遇上他時,千萬可要小心,半年前在祁連山中,不是我趕到的時機湊巧,你早已……”
  早已怎麼樣?她卻是難于出口,白雲飛知她心地純潔,不知人心險惡,一時間,無法給她說得清楚,輕輕歎息一聲,躍上木榻,盤膝坐下,運氣調息。
  她剛才在元氣大損之際和曹雄交手幾招,雖然勝了金環二郎,但自己也幾乎被曹雄用拂穴錯骨手法所傷,幸得她應變迅速,只被拂閉穴道,自己運氣解穴,又耗真氣不少,人已倦累難支,盤膝坐好後,立時閉目凝神,調息耗損真氣。
  李青鸞看她合眼端坐,知在用功,不敢再問話打擾,輕步走出房門,直往悟空大師走去。
  老和尚看李青鸞臉色紅潤,精神充沛,傷勢似已全好,心中極是高興,呵呵大笑兩聲,問道:“鸞兒,你的傷全好了嗎?
  李青鸞點點頭,答道:“我的傷是好啦,可是把黛姊姊給累壞了。”說著話,舉目四外張望一陣,問道:“怎麼不見我師父和龍姊姊呢,她們哪里去了?”
  悟空大師歎口氣,道:“你大師伯和玉簫仙子相約尋地比武,一去五六天,還沒有回來,你師父為替你守護關期,這五天中就沒有離開茅舍附近,剛才見你黛姊姊離開靜室,逐走曹雄,知你關期已滿,她才去找你大師伯去了。”
  李青鸞抬頭望著悟空大師,眼眶中淚水盈盈,長長地歎口氣,道:“師伯,你在這裏守護著黛姊姊吧,我去找大師伯和師父去。”
  悟空大師道:“你傷勢剛好,如何能夠走得,你留在這裏,陪你黛姊姊,我去找他們。”說罷,轉身急步縱躍,已到十幾丈外。
  李青鸞追出籬笆,悟空大師已走得蹤影全無,她已十餘天未出籬門一步,抬頭見萬株梅花怒放如錦如繡,景物幽美已極。
  她望著盛放的梅花,想著這次臥病之中,連續不斷發生的事情,使她一向純潔的心中,也有了很多感觸,望著梅花,出神良久,才轉身回到室內,靜靜地坐在木榻旁邊,陪守著白雲飛用功,同時心中在思索著一個難題,她想不出一個人學好了武功,到底是為了些什麼,雖道就是專門來和人打架嗎?
  再說曹雄連吃白雲飛兩次指風掃中,已知非人敵手,再打下去,勢必要傷在人家手中不可,立時見機而退,穿過梅林,直向斷崖上攀去。
  奔了有十餘裏後,突然覺得左肩、右肋,被白雲飛指風拂中之處,微微作疼起來,心中吃了一驚,趕忙停下身子,試行運氣,哪知不運氣還好,這一運氣,傷處突然一陣麻木,瞬息之間,擴及半身,一陣陣巨痛刺心,連舉手也覺得十分艱難,這才知道對方已暗下了毒手。
  這時,他正停身於一處斷崖所在,下臨千丈絕穀,深不見底,一失神滑落下去,必要摔個粉身碎骨,四周又都是連綿的山勢,傷勢既已發作,決難再越渡絕峰,不如暫時停下來,調息一陣再走。
  想了想索性盤膝坐在地上,緩緩地運氣行功。過了頓飯工夫,忽聽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傳入耳中,曹雄睜開眼睛望去,只見一個三十旬左右的壯漢,手持長劍,直對自己奔來。
  那人到了曹雄五尺左右處停住,長劍一指曹雄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何坐在這等荒涼的地方?”
  曹雄仔細看了那大漢兩眼,認出是自己初入山時,遇到那個和道姑比劍的大漢。這時,他已覺得傷勢好了許多,冷笑一聲,答道:“昆侖山又不是你們昆侖派私產,為什麼我不能來?”
  那大漢怒道:“你這人好生無禮。”說著話欠身直進,一劍刺來。
  曹雄冷笑,閃身讓開劍勢,一晃肩,已到那大漢身側,左手一揚,拍出一掌。
  那大漢心頭一震,再想閃避曹雄掌勢,已退了一步,眼看這一掌就要打中,曹雄突然一沉臂,退了兩步,那大漢趁勢一躍,向左方讓開數尺,橫劍發愣。
  原來曹雄掌勢打出一半時,左肩傷處,突然又一陣麻木,一條左臂登時不聽使喚,他怕那大漢劍勢回掃,因而疾退兩步。
  大漢望著曹雄出了一陣子神,長劍封住門戶,慢步逼來,他剛才一劍躁進,幾乎吃了大虧,這次已不敢再稍存輕敵之念,全神貫注,蓄勢緩進。
  金環二郎剛才拍出一掌後,已知自己傷勢不宜運氣和人對敵,上半身算是不能用了,要想除掉眼前敵人,只有用兩條腿和人一拼。
  他正在思忖之間,那大漢已一劍掃過來,曹雄縱身一躍,避開劍勢,右腳陡然一招“魁星踢鬥”飛踢大漢右腕。
  那大漢沉腕疾退,讓開一腳後,施展分光劍法,劍勢連綿不絕攻到,轉眼間,連攻二十幾招。
  曹雄閃避過對方一陣連綿的劍勢後,頭上已見了汗水,他不但要避敵攻勢,而且還得保持上半身的輕松,既不能運氣,又不能用手還擊。
  曹雄初動手還能不使血氣上達,保持著上半身的舒暢,但過了一陣工夫後,下半身加速循環的熱血,逐漸難以克制,沿著體內經脈循攻上身。
  這一來,立時覺得左肩、右肋,被白雲飛指風拂傷之處,陣陣劇痛刺骨,極難忍受,而且不斷地加重擴大,只痛得金環二郎臉色變青,汗如雨下,縱躍也逐漸緩慢下來。
  這個和曹雄交手的大漢,名叫黃志英,是昆侖派掌門人通靈道人門下的首座弟子,在三清宮昆侖門下數十個男女弟子中,是武功最高的一個。
  他見曹雄不用兵刃,身法漸慢,臉上也變了色,喝道:“你再不肯亮兵刃,不出十合,必傷在我的劍下。”
  曹雄冷笑道:“我只要一出手,你不死即傷。”
  黃志英大怒道:“好狂妄的口氣,你不妨出手試試,看你能不能過得了三招。”
  曹雄回頭望望身後千丈絕壑,長長呼吸兩口氣,把翻湧的氣血穩下,使上半身恢復舒暢,冷冷介面道:“你試我一招!”說著話,陡然欠身而進。
  黃志英揮劍一封, 哪知曹雄身形隨著他劍勢一閃,已滑到身側,身法之奇,簡直是聞所未聞,不覺心頭一震,仰身疾退三步,掃出兩劍,寒光霍霍,封住門戶。
  只見曹雄身子轉了一轉,竟從劍勢空隙中直滑進去,咬牙出手,右手一伸,已扯住了黃志英握劍右肘關節。
  黃志英吃了一驚,左掌疾隨攻出,當胸劈去。
  曹雄一側身,黃志英掌勢掠著前胸掃過,隨著左手一翻,又托住黃志英左肘,如在曹雄未受傷前,黃志英雙肘關節早已被他折斷,但此刻情勢卻又不同,曹雄雖然兩次擒拿住了黃志英關節,可是他左肩、右肋的傷勢,使他兩條臂使不出一點氣力,勉強凝神運功,力量還未用出,傷勢卻先發作,一陣劇疼,上半身節骨如散,不自主松了黃志英的雙肘。
  這不過是一剎那間,黃志英雙臂一分,向後躍退了五六尺遠,一臉驚奇神情,望著金環二郎,他對曹雄的奇詭擒拿手法,佩服至極,但對他擒住自己雙臂後的微弱力道,卻又感到十分意外。
  他望了金環二郎良久,才一聲長歎,道:“承蒙手下留情,黃志英感愧得很。”說罷,轉身疾奔而去。
  曹雄臉色冷漠,一語不發,直待黃志英消失不見,他才緩緩地盤膝坐下,這時,他左肩、右肋的傷勢,劇疼更烈,趕忙閉目調息。
  良久之後,慢慢地站起身子,望著那綿連雄偉的山勢,心中突生淒涼之感,暗自想道:不知我還能活得多久,即讓我再活數年不死,也成了一個毫無用處的廢人了,當真如此,那還不如早些死了的好。
  一幕幕的往事,展現腦際,他回想起從師學藝的諸般經過,憶及初入師門,自己還是個八九歲的孩子,和師妹蘇飛鳳一起學練武功,兩小無猜,玩得甚是融洽,哪知年齡增長之後,因性格不合,反而逐漸疏遠,自己雖然已對她遷就很多,但仍難使她傾心相愛,而且她做事任性,處處要搶占上風,一言不合,立時就大吵起來,毫無女人的溫柔情態,過去心中雖存有介蒂,還不感覺什麼,自從遇到李青鸞之後,不知不覺間被李青鸞溫婉柔和的性格扣緊心弦,覺得李青鸞處處都比蘇飛鳳好,因此不惜跋涉西域,來尋李青鸞,想不到竟遭了那青衣書生毒手,害得一身武功盡被廢去。
  想到這裏,他心裏又有些恨起李青鸞來,就地一跺腳,自言自語道:“如非為她,我曹雄怎會遭人毒手。”
  他這一陣急氣,傷處又隱隱作疼起來,趕緊籲了兩口長氣,使心氣平下。
  說也奇怪,如果曹雄心平氣和,絲毫不覺痛苦,只要心氣一動,傷處立刻作疼。他呆呆地站在山峰上,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猛地心中一動,想起了懷中還帶著三音神尼手繪的拳譜,上面雖然只記載一十三種武功,但卻無一不是絕世奇學,包羅內、外、拳、劍,各種武功的心法真決,也許那上面能找出療傷之法。
  他心機深沉,從絕望之中尋得了希望後,人反而冷靜下來,舉目向四外張望一陣,不見人蹤,才繞向左面一處斜度較大所在,向穀底走去。只因他心中想到,剛才在這山峰上和昆侖門下弟子動過了手,難保那姓黃的不向昆侖三子稟告,如果昆侖三子聞訊趕來,這時給昆侖三子看到了三音神尼手繪拳譜,恐將出手搶奪,自己這等重傷,自是難以和人動手,這部奇書勢必為別人搶走,只有先尋一處隱蔽所在,然後再取出查閱,才保無虞。曹雄心念一轉,立時向峰下深谷中走去。
  曹雄隨著深谷形勢,向北深入,大約有五六裏,轉過了幾個山角,眼前景物突然一變。
  只見地勢突然開闊,成了數十畝大小一片盆地,四周都是排天峭壁,這道深谷,似一條甬道般通入這片盆地,入口處寬僅三尺多,除此一條山谷外,四周絕壁封阻,再無可通之路。
  盆地中間,有兩畝地大小一片水塘,碧波無痕,水光照天,也許因四周千丈峭壁,擋住了風雪,盆地內不但不見積雪,而且溫暖如春,和外面刺骨寒風仿如兩個世界。
  青青綠草如茵,紅白山花竟艷,一陣陣襲人芳香,三五隻戲水翠禽,景物幽美,如臨仙境。
  曹雄目睹這等清絕景物,心中十分高興,暗道:這所在當真是好,只是不知有沒有容身的山洞突岩。
  當下沿著峭壁繞行尋去,不及半周,果然被他找到了一處棲身所在。
  這是北、西兩處峭壁交接的地方,一道寬約尺許,高可及人的石洞,深入三四尺後即向右彎去,洞口被北面延伸峭壁擋住,如不走到跟前,很難看得出來。
  曹雄順著夾道,向裏面走去,深入不過十尺左右,已然轉了兩三個彎,前面一片漆黑,不知有多深多長,他停住腳步,定定神,又繼續向前走去。
  又拐了兩個彎,夾道已盡,眼前是一座三間大小的石室,緊靠裏面石壁,並放著兩只玻璃製成巨燈,燈中清油半滿,突出幾條燈芯,曹雄燃起火摺子,點燃燈心,細查四壁,只見東北角處,石壁間微現裂痕外,其他處再無可疑。
  他本是工於心計之人,見到石室兩個玻璃燈中積存的清油,已知此處早有人先發現,那壁間微現裂痕,說不定是一道密門,只是自己武功已失,無法打開一窺究竟,著來此處也非久留之地,但現下清靜無人,何不借此時機,先查閱一下三音神尼手繪拳譜,因此他很仔細翻閱,這是他唯一的生存之望,是以字字不肯放過。
  聚精會神把拳譜閱讀一遍,雖然又體會出不少拳、劍、身法上的竅訣,但最後兩種習修內功之法,卻是一點看不明白,更找不出一篇和療傷有關的記載。
  他最後的一點希望完全斷絕,心頭一涼,手中的拳譜掉在地上,轉臉望著那瑩瑩燈光,暗暗歎息一聲,忖道:覺愚老和尚辛辛苦苦才得到這本拳譜,武功尚未完全學成,卻遭自己徒弟挖目斷腿,囚禁在石室之中,他把我收到門下,不惜以絕學相授,無非希望我能替他報仇,為求我武功速進,把這本珍逾他性命的拳譜,交我研讀,他卻死在這拳譜上所載的拂穴錯骨法上。這一本蓋世奇書,落在了我的手中,只望照這拳譜所載,把一十三種武功全都練好,便可縱橫江湖,睥睨武林,哪知武功未成,就先遭人毒手,我要是死掉,這部奇書勢將落在別人手中,那實在死也難瞑目,倒不如把它燒掉,免得再落在他人之手……
  心念及此,霍然起身,舉起手中拳譜,正待付之一炬,突聞一陣步履之聲,自外傳來。曹雄顧不得再燒拳譜,一口氣把燈吹滅,急走幾步,隱在入口石壁後,探懷取出一把毒針,暗暗想道:能有人陪我葬在山洞之中,倒是不錯。
  只聽那步履聲愈來愈近,瞬息間已到入口外面,但聞一聲嬌脆的驚叫,一條人影飄然而入。
  曹雄手舉毒針,正待打出,哪知心中略一緊張,不自覺運集了控針右手的勁力,未及打出,傷疼複作,右臂登時軟垂下來。
  那入室之人,似已警覺,亮出寶劍,振腕回掃過來,身隨劍轉,目光也同時投在曹雄身上。
  金環二郎向左一躍,避開一劍,已看出來人是龍玉冰。龍玉冰也看清了是曹雄,微微驚顫一聲嬌喝道:“是你!”倏然收劍躍退,左手探懷取出火把子,點燃玻璃燈,收了寶劍,目光盯在曹雄臉上,問道:“你跑到這裏做什麼?”
  曹雄趕忙把手中一把毒外收入懷中,喘了兩口氣,答道:“為什麼我不能來,這又不是你昆侖派的地方。”
  龍玉冰一揚手中寶劍,正要發作,突然軟軟垂下,幽幽歎道:“你不知這是什麼地方,自然怪不得你。”
  曹雄道:“難道這山洞之中,還住著你昆侖派的祖師爺不成?”
  他這句本是氣忿之言,哪知龍玉冰聽了,卻點點頭,答道:“不錯,這座石室裏面,正是我們昆侖派歷代師祖坐化之處,一向劃為禁地,除奉掌門令諭外,任何人不能進這石室。”
  曹雄道:“我又不是你們昆侖派門下弟子,自然不受你們的門規約束。”話到此處,倏然而停,放聲大笑起來。
  龍玉冰聽他笑聲特異,看他臉上汗水隨著笑聲直滾,心中納悶,不覺問道:“你是在哭呢?還是在笑?”
  原來曹雄放聲一笑,氣血浮動,傷勢又疼起來,他笑得越厲害,傷處也就越疼,只疼得他滿臉汗水,直向下淌。
  龍玉冰看他越笑越不像樣,笑到最後,意是涕淚橫流,她本早對曹雄動情,此刻見他這個模樣,不禁憐惜頓生。
  龍玉冰丟掉手中寶劍,急奔過去,問道:“你這人究竟是怎麼啦?”說著話,雙手伸出欲扶曹雄身子,手快觸到曹雄身上時,突然感到一陣羞赧,又把雙手縮回。
  就這一剎那之間,金環二郎已自不支,笑聲戛然而止,人也暈倒地上。
  龍玉冰看曹雄暈倒地上,再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之嫌,伏下身子,用推宮過穴之法,推拿他肺海、玄機兩處要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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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雄只不過悶住一口氣緩不過來,經龍玉冰一陣推拿後,立時醒轉。他睜眼看自己半依著龍玉平冰嬌軀而坐,不禁一陣感愧,急忙挺身而起,一揚眉頭,話還未說出口,右肋處又是一陣急疼,不自主雙手捧著傷處蹲了下去。
  龍玉冰目睹他忍受苦痛神情,心中憐惜倍增,扶著他柔聲勸道:“你傷得這等嚴重,還逞什麼強,這地方異常清靜,你就在這裏養息幾天,等傷勢好了再走。”
  曹雄也覺出這短暫一兩時辰之中,傷勢已加重不少,不知對方用的什麼手法,使自己傷得這等厲害,事已至此,再逞強好勝,徒討苦吃,當下歎息一聲,閉目靜坐調息。
  兩盞清燈,光焰熊熊,只照得石室通明,龍玉冰望著對面閉目靜坐的曹雄,心底泛上來無窮煩惱。這座石洞中,供藏著昆侖派歷代師祖們的法體,派中弟子從不許擅入一步,何況對方又非昆侖門下,只此一種,已犯了武林大忌,何況他眼下還是昆侖派的仇人,依據派中的規矩,自己本應把他擒押三元宮,聽候掌門師尊發落,但不知怎地,卻感到無法下手。
  正當她煩惱之際,曹雄已睜開眼,目光凝注在龍玉冰臉上,靜靜欣賞當前這道裝少女的風韻:秀眉星目,嫩臉勻紅,膚白如雪,低頭弄衣,無限嬌羞。曹雄看了一陣,覺得她秀美並不比李青鸞差,另有一種成熟少女的誘人風韻,為李青鸞身上所無。
  李青鸞未入昆侖門下前,龍玉冰在數十個昆侖門下女弟子中本是最美的一個,只因她平時穿著道裝,再加上幼失父母,從小就追隨在玉真子身側,在三元宮中長大,坎坷的身世,養成她一種冷若冰霜的性格。
  通靈道人門下大弟子黃志英,藝冠同門,才華標逸,對這位師妹異常傾心,十餘年相處中,對她愛護無微不至,龍玉冰自解人事後,黃志英從沒有一次違拗過她的心意。通靈道人、玉真子又都是親身體會到情場遺恨之苦,他們不願下一代也嘗試到情愛折磨,因而對門下約束並不嚴苛,只要他們能情止於禮,兩人也不願多管,這種余情甘露,普及了昆侖門下的男女弟子。
  歲月匆匆,轉眼數年,在這段時日中,黃志英仍然對她和過去一樣,處處關懷呵護,一點不變。龍玉冰也想出一個自解之法,她想:我這一生永不嫁人,酬答他一番深情也就是了。
  可是,天下事往往卻非人所能預料,尤其是男女間的情愛,更是微妙難測。龍玉冰自那天在茅舍中和曹雄見了一面,被他那含情一笑,搖動了一寸芳心,數日來腦際間一直盤旋著金環二郎的音容笑貌。
  她生性內向,異常拘謹矜持,平常把一腔少女熱情壓制心底,不肯對人稍假辭色,可是一旦被人挑開心扉,熱情立時如狂流洶湧,極難自禁,何況曹雄此刻又身受極重內傷,這不禁加重了龍玉冰憐惜之心,而且還啟發了她一種潛藏在女性中純潔的母愛。
  她不自主地移身到金環二郎身側,臉上情愛橫溢,眉宇間憂慮重重,四道眼光交相投注,彼此都感覺周身血流加速。
  曹雄只覺小腹中一股熱流,由丹田直沖上身,傷處又隱隱作痛起來,慌忙收斂綺念,調勻呼吸,歎息一聲,道:“你就是不肯捉我,我也是活不久了。”
  龍玉冰慢慢地伸出一雙柔荑,握住曹雄兩只手,無限深情地慰道:“你盡管放心在這裏養息傷勢,這地方只有我和大師兄能來……”
  曹雄冷冷接道:“你師兄既然能來,還不是一樣要發現我,那和你把我捉住送到三元宮去有什麼分別?”
  龍玉冰笑道:“你急什麼呢?就不聽別人把話說完,這座石室,現已經有掌門人指命我和大師兄輪流管理,除了我們兩人外,其他人都不能擅入此室一步,這個月又正好輪到我當值,今天才十一月十二,還有十八天時問才輪換我大師兄,這十八天中你可以安心在此養息。”
  曹雄看她對自己溫婉慰藉,深情款款,龍玉冰嬌靨生暈,半含羞態,曹雄不出腦中一蕩,暗自想道:此女風韻不下蘇師妹,溫柔不輸李青鸞,半帶嬌羞,更是可人!
  想著想著,右臂突然探出,正想抓住龍玉冰那只纖纖玉手,突然心念一轉,又想起自己奇重內傷,立時順手一推,冷冷說道:“我傷得極重,就是有三十六天時間,也未必能養息得好。”
  龍王冰看他瞬息間,變換了兩種極端不同神情,不覺怔了一怔,顰起兩條柳眉兒,柔聲慰道:“你先養息幾天看看,也許能夠好轉,我先去給你准備一些食用之物送來。”
  曹雄聽得龍玉冰一提,突然感到腹中饑腸轆轆,甚難忍受,點點頭,閉上眼睛。
  龍玉冰慢慢地站起身子,一聲輕歎,附在曹雄耳邊低聲說道:“你安心在這裏等我,我至遲在晚上二更天前趕到。”說罷,撿起地上寶劍,轉身出了石室。
  剛剛奔出山口,突聽有人喊道:“龍師妹!龍師妹。”
  龍玉冰停住腳步,抬頭望去,只見黃志英手提著長劍,站在三丈外的山坡下,臉上帶著笑意,向她走來。
  龍玉冰驟見大師兄後,突黨心中一陣惶愧,好像做了什麼錯事一般,不自主垂下了頭,不敢再多看師兄一眼。
  但聽輕微的步履之聲,慢慢地到了她身側,接著一個低沉而又充滿著關懷的聲音,由身側響起,問道:“龍師妹,你怎麼啦?”
  龍玉冰抬起頭來,只見大師兄兩道眼神中,無限深情地逼視在自己臉上,不禁一陣心跳,強自鎮靜,搖搖頭答道:“我沒有什麼,只是剛經一陣急奔,有點兒累。”說著話,轉過身子,緩步向前走去。
  只聽身後傳來了黃志英一聲悠悠長歎,龍玉冰停住步,回頭望去,見黃志英已離開自己向右面山壁間攀登,舉步緩慢,有氣無力,充分顯露出頹喪的神情。
  龍玉冰心頭一酸,忍不住湧出兩眶淚水,她無法再控制激動的情緒,幾度揚起玉腕,啟動櫻唇,想把大師兄黃志英叫回來,投在他懷中痛快地大哭一場。
  可是曹雄俊俏的影子和那迷人的微笑不斷地在她心目中擴張,瞬息間,遮掩了黃志英淒苦的形象。她伸手抹去眼眶中含蘊的淚水,轉身又向前奔去。
  黃志英攀登到壁間一處矮松下停住身子,回顧望時,龍玉冰已轉過了一個山角不見了。他望著被山峰遮住一半的夕陽,說不出心中是愛是恨,倚松出神,直到幕色蒼茫,才帶著沉重的心情,返回三元宮去。
  再說龍玉冰奔回到梅林茅舍,悟空大師和玉真子尋找玄清道人尚未回來,茅舍中只餘下白雲飛和李青鸞兩人。
  這時,白雲飛行功尚未完畢,李青鸞靜靜地坐守一側,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黛姊姊運氣調息。
  一陣輕微的步履聲,驚得李青鸞霍然立起,抓起寶劍,躍至門口。
  待她看清楚來人後,垂下了手中寶劍,笑道:“啊!原來是冰姊姊,你看到師父沒有?”
  龍玉冰搖搖頭,道:“沒有,你的黛姊姊呢?”
  李青鸞道:“黛姊姊正在運氣調息,已經快三個時辰了,還沒有睜開過一次眼睛,唉!我這場病實在把黛姊姊給累壞了。”
  龍平冰心中突然一動,暗自忖道:曹雄傷在白雲飛手中,白雲飛必知解救之法,怎生想個主意,讓她說出來才好。
  李青鸞看師姊不答自己的話,只管低著頭沉思,心中甚覺奇怪,忍不住問道:“冰姊姊,你在想心事嗎?”
  龍玉冰臉一紅,岔開話題,問道:“你們吃過飯沒有?”
  李青鸞搖搖頭,答道:“我在守著黛姊姊,還沒有工夫去燒飯。”
  龍玉冰笑道:“我去替你們燒飯去。”
  李青鸞歎道:“我雖然從小就沒有了爹娘,可是有很多人都待我好,悟空師伯、師父、武哥哥、黛姊姊,還有你和武哥哥的朋友曹雄……”
  李青鸞還未說完,突聽一聲清脆的嬌笑,介面道:“那個壞蛋曹雄嗎?以後他再也不能夠做壞事了。”
  李青鸞回頭望去,只見白雲飛已站在身後,望著她不斷微笑。不知何時她已運功完畢,出了房門。
  龍玉冰聽得心中一動,故意問道:“怎麼?曹雄被你殺了嗎?”
  白雲飛笑道:“我雖沒有殺他,但已廢了他一身武功,今生今世,他永遠不能再和人動手了。”
  龍玉冰只聽得心頭一震,抬起頭望著白雲飛發呆。她本想追問她用什麼功夫傷了曹雄,有沒有解救之法,哪知一和白雲飛目光接觸,立時被她一種高貴的威儀鎮住,竟是說不出話來。
  這是她心虛之故,一觸到白雲飛那威儀逼人眼神,好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中隱秘,是以開口不得。
  李青鸞卻介面道:“曹雄是武哥哥的要好朋友,姊姊要是把他打死,武哥哥知道了,一定會很傷心的。”
  白雲飛笑道:“不要緊,他死不了,只是被我用天罡神功點了他右肋左肩兩處經脈關節,只要他不再練武功,或是和人家打架,安安靜靜地養息,那就和好人無異,一運氣,或是血脈流動加速,傷勢就立刻發作。”
  李青鸞滿臉感傷,問道:“姊姊,難道就沒有辦法解救嗎?”
  白雲飛歎息一聲,道:“解是有法子解,只是救了他之後,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毀在他手中了。”
  李青鸞道:“那麼姊姊把解救的法子告訴我,好嗎?”
  白雲飛奇道:“你要學解救的法子幹什麼?”
  李青鸞道:“我以後要是遇上他時,就告訴他解救的辦法,要不然他這一生就不能再練武功。”
  白雲飛兩道清澈的眼神凝注李青鸞臉上,沉吟不語。
  李青鸞慢慢地走到白雲飛身邊,拉著她一隻手,說道:“姊姊不願告訴我,那我就不學啦。”
  白雲飛道:“我不是不願告訴你,只是不想讓他的傷好。”
  她整理一下李青鸞鬢邊散發,接道:“姊姊很疼你,將來姊姊的本領,都要一件一件地傳給你,現在你還不能學習,等到我授你的玄門吐納導引術有了基礎,我再慢慢地傳你。”
  李青鸞歎道:“姊姊待我好,我心裏早就知道,但你不告訴我解救曹雄傷勢的辦法,曹雄的傷就不會好,武哥哥知道了,定會責我不好好地待他的朋友,何況他在祁連山中還救過我,我知道了這件事,怎麼能不管呢?姊姊不要傳我本領了,只把救曹雄方法告訴我吧?”
  白雲飛看她臉上滿是憐惜神情,心知如不告訴她,在她純潔善良的心中,將留下一道創痕,歎口氣,道:“好吧!我告訴你就是。走!咱們到屋裏去,我就教你解救曹雄的法子吧。”
  龍玉冰望著兩人進了房門,才轉身奔到廚下,做了很多油餅,又烹飪幾色精美菜肴,收藏起來,然後才端著菜飯,走到李青鸞房中。
  三人都覺得腹中有些饑餓,很快把一頓飯吃畢。李青鸞幫著龍玉冰收拾碗筷,送入廚下洗刷。這時龍玉冰借機問道:“鸞師妹,你說那曹雄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李青鸞笑道:“黛姊姊對我說,曹雄壞死了,不過他和武哥哥是朋友,他要是壞人,武哥哥決不會跟他要好。”
  龍玉冰道:“不錯,我也看那曹雄不像壞人。”
  李青鸞歎口氣,道:“只是不知道他現在什麼地方,沒辦法告訴他療傷的法子了。”
  龍玉冰心中一動,問道:“想那療傷之法,一定是非常困難,除了你黛姊姊以外,別人就是知道了,也沒有本領醫得。”
  李青鸞笑道:“黛姊姊說,她用天罡指神功,點傷了曹雄右肋左肩處少陽、少陰兩脈,血氣不能在上身運轉,只要他血氣一動,傷處立時就疼起來,要想療治,必得頭下腳上,陰陽倒置,使全身血氣過行,俟兩脈通後,再靜息幾天,就可以複元了。”
  龍玉冰歎道:“你黛姊姊的武功,當真是高不可測。”
  李青鸞道:“嗯!黛姊姊說這叫透骨打脈手法,不過她在下手時,又用出天罡指功夫,用本身真氣,透過肌膚,點傷了曹雄少陽、少陰兩道經脈。她說曹雄的本領很大,如不用天罡指神功,單用透骨打脈手法,就是傷了他,他也能自行療治。”
  說至此一頓,突然,顰起兩條秀眉,長長歎息一聲,接道:“黛姊姊又告訴我說,只要過了七天,傷勢就會凝結惡化,再想療治,那就不容易了。可是我不知道曹雄現在在什麼地方,沒法子去對他說,那麼他的傷勢就沒法好了。”說完,又是一聲長歎,淚水盈眶,神情黯然。
  龍玉冰從李青鸞口中探得曹雄療傷方法,心中甚是高興,但想到曹雄在石室中忍受饑餓之苦,心中又感焦急,臉上神情也隨著變化不定。
  她正回想玉真子十數年來之教養薰陶,恩如再生父母,而她卻背棄了昆侖派門規,把曹雄隱藏在派中劃為禁地的石室之內,一旦被人發覺,不但生命難保,且將大傷師父之心。
  但心中又浮現曹雄的音容笑貌,於是拭去眼中淚水,笑對李青鸞說道:“你傷勢剛好,不宜多勞動奔走,如果大師伯和師父今天晚上還不回來,我就去稟報掌門師伯派人尋找。”
  李青鸞歎口氣道:“我過去什麼都不知道,現在才明白一個人活在世上,要遇上很多很多的煩惱……”說著話,緩步離去。
  這時,天色已近黃昏,夜風砭骨,吹得龍玉冰有點寒意,抬頭望天色已是初更,想起和曹雄之約快到,只得緩步下了山峰,忖道:我已答應給他送食用之物,如何能自食諾言,不管如何,得按時赴約,把療傷之法轉告給他,要他在傷勢好轉後,早些離開石室就是了。心念一決,立時加快腳步,返回茅舍,取了食用之物,向幽谷石室疾奔而去。
  她一路急趕,走到石室,只不過初更稍過,曹雄正靠著石壁靜坐。
  龍玉冰放下手中食物,笑道:“你一定餓得很厲害吧!這些菜肴、面餅,都是我親手制的,你吃點嘗嘗看,味道如何?”
  曹雄道:“就是再好吃,也不能把我的傷勢醫好。”
  龍玉冰聽了一怔,垂首不語。
  曹雄看她臉上滿是憂傷,眼眶中淚光瑩瑩,緊顰柳眉,神態悽楚,心中忽覺不忍,輕聲一歎,想說幾句慰問之言,但轉念又想到自己愈來愈重的內傷,把到了口邊的話,又咽回肚裏。
  龍玉冰慢慢抬起頭來,望著曹雄,幽幽說道:“你的傷勢雖然很重,但並非無法療治。”
  曹雄冷笑一聲,閉目不答。
  龍玉冰看他對自己冷漠神情,不禁心頭一寒,緩緩起身,向外走去。
  這時,她自己也不知心中是愛是恨,只覺柔腸百結,芳心欲碎,走出石洞坐在水塘旁邊出神。
  突然一陣步履之聲,由身後傳來,回過頭望去,只見曹雄踉踉蹌蹌地走出石洞,直向那山谷中走去。
  龍玉冰忍了又忍,到最後還是忍耐不住,站起來,追上去,攔在首雄面前,說道:“山谷中有人把守,你傷勢這樣重,如被他們發現,非被活捉不可。”
  曹雄冷冷答道:“我守在你們的石室中,也好不了。”
  龍玉冰慢慢說道:“你回來,我告訴你療治傷勢的法子。”
  曹雄聽後微覺一驚,突然縱聲大笑道:“我自己既不知療治之法,料你們昆侖派也難知得……”他一陣狂笑,陡感傷疼複作,忍不住右手捧胸,蹲在地上。
  龍玉冰看曹雄皺眉忍受痛苦神態,心中又生憐愛,黯然一歎,走近他的身側,輕伸皓腕,扶著他的右臂,道:“你被人用天罡指點傷了少陽、少陰兩脈,如不及早療治,七日之後,傷脈凝結,永成痼疾,不但一身武功全要廢去,而且今生今世,永無療好之望。”
  曹雄聽得一怔,調勻呼吸,站起身子,道:“不錯,少陽、少陰均屬體內主要經脈……”
  龍玉冰不待曹雄說完,連忙接道:“那天罡指是一種極高的內家功夫,能夠透肌傷脈,所以你外面不見傷痕,其實卻傷得很重,全身血氣不能運轉兩脈,因而一身武功盡皆廢去。”
  曹雄聽她說得頭頭是道,心中信了一半,忍不住問道:“那要用什麼方法,才能醫好?”
  龍玉冰聽他只問療傷之法,對自己一片憐愛之情,毫無一點感激之意,不禁傷心之至,於是不理曹雄問話一轉身慢步而去。
  金環二郎本是絕頂聰明之人,如何看不出龍玉冰一番憐愛之情,只是他生性陰沉,不管對什麼人都存戒心,再者他傷勢越轉越重,自知已無複元之望,心中一股怨恨之意,無法發泄。是以龍玉冰雖對他關懷備至,卻難得聽他一句感激之言。
  龍玉冰走入石室,收拾好殘餘的菜肴面餅,回頭卻見曹雄當門而立,臉上似笑非笑,望著她一語不發。她心中一腔委曲,此刻再也忍受不住,怒道:“你還來見我作什麼?快些給我滾出去……”她口中雖在發狠,眼中淚水卻奪眶而出。
  曹雄臉色微變,仍是不發一語,龍玉冰一縱身躍到門邊,道:“閃開路讓我出去。”
  曹雄充耳不聞,動也不動。
  龍玉冰心頭火起,右手一揚向曹雄身上推去,她只想把曹雄推到一側,自己出去,哪知曹雄被她一掌推個仰面朝天。
  曹雄傷勢正重,不能運氣抵禦,龍玉冰又在氣忿之時,這一推,用力不小,首雄哪里還能站得住腳,竟跌個皮破血流。
  龍玉冰見他摔得很重,心中隨又覺得不忍,立刻蹲下身子,扶他起來,一面撫摸他的傷處,一面柔聲問道:“你摔得很痛吧?”
  曹雄淡淡一笑,道:“你心裏如果還不消氣,再把我摔幾跤,也沒有什麼。”
  龍玉冰心頭一酸,淚水滴在曹雄臉上,幽幽說道:“你就不知道人家費了多少心機,才探得療治你傷勢之法……”
  停了一會,龍玉冰看著曹雄無限憐借地繼續說道:“還不趕快起來,調勻呼吸,休息一下,讓我告訴你療傷之法。”
  曹雄立起身來,依言調勻呼吸,然後兩人重入石室,龍玉冰告訴他療傷之法,曹雄聽完後,依法作為,腳上頭下,貼壁倒立,俟全身血脈逆行後,暗中試行運氣,傷處雖仍作痛,但已不甚劇烈。
  大約過有頓飯工夫,果然覺得傷處痛苦逐漸消失,隨即加速運氣行功,待氣血過行一周,已累得全身汗水透衣,於是正身坐定,閉目養息。
  龍玉冰不勝關懷,問道:“這法子可有效麼?”
  曹雄陪笑道:“傷處已好轉許多了。”
  龍玉冰放了心,起身囑道:“既然有效,你就安心在這裏療治養息,我明天再來看你。”說完,退出石室。
  曹雄休息一陣,又繼續依法自療,每行一次,傷勢就好轉許多。
  再說龍玉冰一路急奔,回到茅舍,看天色已到三更,整座屋中,一片漆黑,她走到李青鸞臥房窗外,手彈窗欞,輕呼兩聲李師妹,沒有人答應,心中生了懷疑,繞到門口,推門而入。
  那房門本是虛掩,一推而開,她在李青鸞房中住了旬日之久,各物放置之處,均甚熟悉,隨手取過生火之物,燃起案上松油火燭,定神望去,只見床上被褥,折疊得十分齊整,白雲飛、李青鸞早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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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玉冰失足 蘇飛鳳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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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玉冰熄去松燭,退出李青鸞臥室,茅舍十分寂靜,靜得使人頓生淒涼之感,她緩步踱出籬笆,向梅花林中走去。幽幽梅香,撲鼻沁心,但卻無法滌除她胸中起伏的思潮,一縷情絲,萬千愁懷,亂了她十幾年靜修之心。
  突然間,一個熟悉的聲音,起自她身後,問道:“這樣深夜了,師妹怎麼還沒有安歇?”
  龍玉冰轉身望去,只見黃志英倚在一株梅樹旁邊,和她相距只不過兩三尺遠。
  因她正想心事,耳目失了靈敏,竟沒發覺黃志英在她身側,不覺心頭微微一震,定下神,淡淡笑道:“這等深夜,你還到這裏幹什麼?”
  黃志英走近兩步,輕聲一歎道:“我心中積存了很多話,想和你談談。”
  龍玉冰皺起柳眉,道:“深更半夜,有什麼好談的,有話明天說吧。”說完,轉身走去。
  她這幾年之中,雖對黃志英處處回避,但像這等面對面的拒不交談,還是初次,只使得黃志英呆了一呆,仍楞在原地。
  龍玉冰走了幾步,忽然感到這樣做太使人難為情,停住步,回過頭道:“師兄可有什麼要緊的話說麼?”
  黃志英本早想了很多話,但被龍玉冰冷冰冰的一口拒回,不僅大為尬尷,而且傷透了心,哪還能說得出口,訕訕一笑道:“我……我沒有什麼要緊事,師妹心情不好,我也不打擾你了。”說完,又一聲長長歎息,轉身緩步而去。
  龍玉冰目睹黃志英繞過幾株梅樹不見,心中泛上無窮的感慨,想起大師兄十多年來的呵護愛惜,不禁黯然神傷,重重一跺腳,滾下了兩行清淚,緩步走回茅舍。
  推開李青鸞房門,點燃起松油火燭,和衣躺在床上,只覺胸中填滿了痛苦委曲,忍不住伏枕低泣起來。
  越哭越覺傷心,滿懷幽傷,一哭全泄,只聽哭聲愈來愈大,當真是哀哀欲絕。
  突然間,案上燭光搖顫,兩扇門大開,李青鸞、白雲飛一先一後地走進來。
  龍玉冰翻身躍起,李青鸞已奔到她身側,一臉茫然,望著她問道:“冰姊姊,你有什麼傷心事呢?告訴我好嗎?”
  白雲飛兩道冷電似的眼神,從龍玉冰臉上掠過,投注枕畔,看著那一大片被淚水浸濕的床單,微微一顰秀眉,眼光又投落在龍玉冰臉上,神色凝重,一語不發。
  龍玉冰只覺她兩道炯炯的眼神如劍,直看透人的五髒六腑,不自主地扭轉了頭,不敢再和白雲飛目光接觸,抹去臉上淚痕,下了木榻,搖搖頭笑道:“我是想起淒苦身世,忍不住大哭一場……”
  李青鸞歎口氣,接道:“是啦!你一定想起爹娘,我想起爹娘時,也大哭一場。”
  龍玉冰淒然一笑,道:“嗯!師妹猜得不錯。”說著話,走出室外。
  白雲飛一直沒有開口,直待龍玉冰背影消失,才回過頭對李青鸞笑道:“你師姊好像有很沉重的心事。”
  李青鸞道:“不錯,想起了爹娘,誰都會難過的。黛姊姊,你的爹娘可好嗎?”
  白雲飛被她問得眼圈一紅,淡淡一笑,道:“我的身世說起來話長,而且也很淒涼,以後再慢慢告訴你吧。”
  李青鸞走到門口,龍玉冰已失去向,她在不到一年時間中,連遇重重變故,增長了不少見識,看悟空房中一片漆黑,知師伯尚未回來,緩緩轉身,走到白雲飛身邊,道:“姊姊,你說我師父和悟空師伯去了這麼久還不回來,是不是遇上了什麼危險?”
  白雲飛笑道:“你師父和悟空師伯,大概不會遇上什麼危險,他們能否找到你大師伯,卻又很難說了,明天我們騎著玄玉靈鶴在這附近尋……”
  她話還未說完,突問一陣輕微的衣袂飄風之聲,白雲飛星目凝神,向外一掃,笑道:“你師父和悟空師伯都回來啦。”
  李青鸞轉臉向外看去,只見一片夜色,哪里能看得清楚,要知白雲飛和李青鸞都在室內,燭火高燒,全室通明,由明看暗,自是不易。李青鸞看不見室外情景,還待回頭詢問黛姊姊,突聞步履聲響,悟空大師和玉真子一先一後進了房門。
  悟空大師肩負禪杖,玉真子背插寶劍,兩人臉色都很肅穆,眉宇間憂愁重重。玉真子進內勉強一笑,合掌對白雲飛一禮,道:“多承姑娘援手,挽了鸞兒一命。”
  白雲飛閃身一讓,避開玉真子一禮,道:“鸞妹妹是人間至善至美的天使,也許有百靈護佑,所以晚輩才處處趕巧……”
  說至此一笑而住。
  玉真子還未及答話,李青鸞已走近她身側,問道:“師父,可找到了我大師伯嗎?”
  悟空大師歎口氣,接道:“我和你師父分頭尋找,走遍附近十裏之地,只在一處突出的冰崖上,見到了兩人搏鬥的痕跡,你大師伯卻不知哪里去了。”
  白雲飛輕笑一聲,道:“現在已近子夜,那絕壑之中,只怕更是黑暗,明天一早,我們再一起到那絕壑中去查看一下。”說罷,斂容間恢復了冷靜神色。
  玉真子心中雖然不信白雲飛能從千丈冰封的峭壁間下去,但卻不好多問,淡淡一笑,合掌告辭。悟空大師也跟著作禮,退出李青鸞臥室。
  兩人走後,白雲飛拉李青鸞雙雙登榻。李青鸞忍不住問道:“黛姊姊,玉簫仙子為什麼要找武哥哥呢?”
  白雲飛笑道:“她要找你武哥哥算賬!”
  李青鸞奇道:“武哥哥拿了她的東西嗎?”
  白雲飛笑道:“他偷了玉簫仙子的心,還吃了人家偷來的一枚雪參果。”
  李青鸞先是一怔,繼而長長地歎口氣,道:“我知道啦,玉簫仙子心裏喜歡武哥哥,所以找上金頂峰來看他,嗯!武哥哥人好,什麼人都喜歡他,黛姊姊,你心裏喜歡他嗎?”
  白雲飛聽她問得直截了當,不覺也是一呆,只感粉臉發熱,微微一笑,道:“夜很深了,咱們該休息啦,明天還得去找你大師伯呢。”
  一宵易過,次日一早,白雲飛和玉真子等趕到那冰崖所在查看。
  那是一座高插雲霄的絕峰,四周都是拱繞的山勢,在高峰下百丈深處,果有一處突出的冰岩,大約有半畝地大小,上面十分平滑。
  白雲飛突然仰臉作嘯,一縷清脆悠長的嘯聲,直沖天上,聲音聽上去不大,但清越深長,歷久不絕,劃空分散四外。
  她連作了三聲長嘯後,突然縱身一躍,由絕峰之顛直向突出冰崖飛去。
  因那冰岩距峰頂不下百丈之遠,一口氣提不住,勢必要撞到冰岩上摔得粉身碎骨,玉真子、悟空呆了一呆後,雙雙一進步向下探望。
  聽見白雲飛頭下腳上,快如流星飛瀉,將到冰岩之際,陡然一個翻身,仰臉對兩人招手。
  悟空大師轉身望了玉真子一眼,歎道:“這人輕功之高,簡直是聞所未聞,她這飛落冰岩身法,不知是不是武林中所說的淩空虛渡?”
  玉真子見白雲飛不停招手相催,無暇再作多想,當下答道:“她一身本領,使人高深難測,必是大有來歷之人,我們先遊到冰岩去,看她有什麼話說?”
  悟空大師回頭對李青鸞道:“騖兒,你就守在這山峰上,我和你師父下去。”他在說話之時,玉真子已施出壁虎功貼著石壁向下游了兩三丈遠,便趕忙也施出壁虎功,急急追下。
  兩人落足在冰岩上時,白雲飛正在默查這冰岩上留下的痕跡,只見不少零亂的腳印,陷入冰中。悟空大師、玉真子見她全神貫注。倒是不便打擾,只得靜靜地站著。
  白雲飛查完那冰岩上留下的腳印,不禁微微一皺眉頭,轉臉對兩人說道:“他們打得很是激烈,以這冰岩上腳印痕跡推斷,誰也沒有占到優勢,這腳印是他們運集內功相搏之時所留……”說至此處,突然一躍,到了冰岩邊緣。
  只見那懸空的冰岩,果然有一處崩沉痕跡,向下探望,黑沉沉深不見底。
  玉真子追到白雲飛身側,問道:“兩人都運集內功相拼,只怕難以分心旁顧,看來他們兩人,都隨那崩沉的一片冰岩,葬身在萬丈絕壑中了。”
  白雲飛道:“看這冰岩上留下搏鬥痕跡,實在難說,只有晚輩到深谷中查看後,才能斷言。”
  悟空大師道:“這絕壑深不見底,只怕不易下去?”
  白雲飛仰臉又一聲清嘯後,笑道:“除了馭劍飛行外,再好的輕功也難下去,晚輩雖略通馭劍竅訣,但尚無此功力。”
  白雲飛一語甫畢,突聞長空鶴唳,一隻巨大的白鶴,由空斂翼直射下來,待距冰岩丈餘高低時,突然雙翅一展,輕飄飄落在白雲飛身邊。
  玉真子暗道:我怎麼把她的大白鶴忘記了,有此靈禽相助,上下這千丈絕壑,就不費力了。
  白雲飛躍上鶴背,巨鶴立時展翼沖霄,在空中盤旋了一周後,直向深谷中沉落。但見一點白影,愈來愈小,逐漸消失在深澗迷迷濛濛的霧中。
  白雲飛落到穀底,躍下鶴背,打量四周景物,只見到處都是積水,陰寒襲人肌骨。這道山谷雖然很深,但卻不寬,而且很短,白雲飛細查全穀,不見玄清道人和玉簫仙子蹤跡,心中暗忖道:這穀底壁間,盡被堅冰封凍,不會有蛇獸存在,如果兩人真墮下那崩沉的冰岩,摔在這山谷之中,不難找出殘骸血跡,既然找不出一點痕影,兩人必在那冰岩崩沉時,躍出了險地。
  她在那山谷中尋找了一陣,不見可疑之處,立時縱躍上鶴背,巨鶴一聲長唳,仰首直向上沖,巨鶴剛到那冰岩上面,白雲飛由鶴背一躍而下。
  玉真子一臉焦慮緊張神色,迎上去問道:“白姑娘,可尋到兩人的……”她本想說“可尋到兩人的屍體殘骸了嗎”,哪知說至一半,再也接不下去,兩道眼神卻盯在白雲飛櫻唇上,一瞬不瞬,心中七上八下,臉上也變成了鐵青顏色。
  因為玄清道人的生死存亡,就決定于白雲飛一啟口之間,玉真子如何不急?
  只見白雲飛微微一搖頭道:“那絕壑之中,到處是堅厚積冰,連一條蛇、蟲也難生存其間……”
  玉真子淚湧眼眶,接道:“人若摔將下去,只怕要粉身碎骨。”
  白雲飛笑道:“晚輩查遍澗底,始終沒找出一點殘骸血跡。”
  玉真子松了一口氣,歎道:“兩人既未失足跌入絕壑,行蹤實使人費解得很,難道他們比武踏崩一片冰岩後,又移往別處去了?”
  白雲飛笑道:“這倒不會,這冰岩上地方還大,足夠他們兩人動手,他們要離開這冰岩,確使人難猜出其中原因。”
  悟空大師道:“會不會另外發生了什麼事情?”
  白雲飛沉吟一下,點點頭道:“不錯,必然有一件比他們比武更重要的事發生,才使他們暫時罷手……”話至此處,突然咦了一聲,縱身躍到斷崖下麵。
  玉真子、悟空大師也緊跟著追躍過去,順著白雲飛眼一看,只見那斷崖間積冰上,用寶劍刻著“武兒遇險,趕赴救援”八個潦草的大字。看那字跡東倒西歪,即知玄清道人走得十分匆忙。
  這八個字,攪亂了白雲飛一片芳心,仰臉清嘯,巨鶴應聲而下,一縱身躍上鶴背,正待催鶴飛起,悟空大師突然一進步,說道:“白姑娘請暫留步,老衲還有幾句話說。”
  白雲飛急道:“鸞妹妹傷勢已經痊癒,不會再有顧慮……”
  悟空道:“這崖間字跡,恐已數日之上,姑娘不知他們去向,如何個追法?”
  白雲飛呆了一呆,答不上話。
  玉真子道:“急也不在一時,我們先回茅舍去,從長計議,然後分頭追尋。
  白雲飛躍下鶴背,一跺腳,道:“玉簫仙子這賤婢,可惡極了!”
  悟空大師自和白雲飛見面後,從未見過她這等焦急模樣,緊顰秀眉,一臉愁苦,這一瞬間,才真正顯露她少女的情態。
  白雲飛見悟空大師和玉真子四道眼神一直盯著她看,心中頓時警覺到自己神態失常,引起了人家的懷疑,一陣羞急,暈生雙靨,定定神,淡淡笑道:“定是玄清道人老前輩正在和玉簫仙子動手時候,馬君武恰巧趕到,被玉簫仙子點了他穴道,挾持而去……”
  玉真子搖搖頭,接道:“武兒已得我大師兄全部真傳,縱然打不過玉簫仙子,但三五招總可抵擋,玉簫仙子想擒他,還不是那麼容易。”
  白雲飛嬌靨又是一紅,暗道:不錯,別說他已得昆侖派大部真傳,單就是我傳他的五行迷蹤步,就足以對付玉簫仙子了。今天當真是急亂了心啦!怎麼老往壞處想呢?
  悟空大師目睹白雲飛情急神態,不覺心底裏冒上來一股寒意,暗自忖道:看她對馬君武如此情深,鸞兒的未來實在可悲,論武功才貌,李青鸞都不能和她比擬,就是玄清道人、玉真子都肯出面,只怕也管不了……他想到傷心之處,不禁黯然一聲長歎。
  玉真子側目看悟空大師慈眉愁鎖,知他看出白雲飛對馬君武一片深情後,引起了心中不安,這件事情急不得,急則難免造成慘劇,只怕悟空大師出言譏諷,趕忙笑道:“我們先回茅舍去吧!只要有些眉目,不難找出他們去向。”說罷,複用壁虎功當先向峰上游去。
  白雲飛乘鶴上得峰頂,李青鸞迎上去,問道:“黛姊姊,可找到我大師伯嗎?”說著話拉起白雲飛一隻手,凝目深注,神情淒然。
  白雲飛緩伸皓腕,拂著她秀發,答道:“你大師伯沒有跌入山澗,他去找你武哥哥去了。”
  李青鸞臉上驟現喜色,笑道:“大師伯本領很大,自然不會掉在山澗中,他既是去找武哥哥,我們就回到茅舍中去等他吧!”
  白雲飛本想告訴她馬君武遇險,玄清道人是趕去相救,但見她眉梢眼角洋溢著一片歡愉之色,不忍使她焦急,淡淡一笑不再答話。
  這時,玉真子和悟空大師都已遊上峰頂,四人一齊向梅林茅舍趕去。
  大約有頓飯工夫,到了茅舍,白雲飛經過一路推想,覺出事情似和玉簫仙子的關系不大,馬君武既是遇險,自不會親身向師父求援,必是另一個人找到了玄清道人和玉簫仙子的拼搏之處,告訴他們馬君武遇險之事,難解的是,什麼人來傳報這次警訊?馬君武現在何處?是不是還活在世上?那突出的冰岩,距三元宮不過二十余裏,玄清道人卻不能趕回來通知一聲,事情自然是十分緊急……
  玉真子見白雲飛凝神沉思,連坐也不坐,知她正在用心思解其中疑點,也不打擾,回頭低聲對悟空大師道:“老禪師親眼見過玉簫仙子和我大師兄動手情形,他們兩個究竟哪個強些?”
  悟空大師道:“兩人功夫在伯仲之間,勁力劍招,令師兄似略勝一籌,但輕身功夫,玉簫仙子要較高一著,她那空中翻轉的身法,可算得是武林中少見的絕學。”
  玉真子一皺眉間,道:“如依老禪師所說之言,那武兒決非玉簫仙子挾持而去,不要說武兒已得他師父全部真傳,單是大師兄守在身側,也難令她如願,關鍵在他們何以會知道武兒遇險的事,只要找出那傳訊的人,事情就好辦了。”
  白雲飛突然插嘴接道:“不錯,晚輩也是這麼想,只是那傳訊之人,恐怕已走得不知去向,我們尋他,怕不容易,晚輩想先去追尋,兩位老前輩不妨隨後再去。”
  悟空大師搖著頭,道:“天涯茫茫,你又到哪里去找?”
  白雲飛淒涼一笑,道:“我只要能查出一點蛛絲馬跡,就可以追索搜尋。”
  這當兒,李青鸞也聽出了馬君武遇險,霍然起身,走到白雲飛身旁,黯然說道:“黛姊姊,你要找武哥哥,帶著我一起去好嗎?”
  白雲飛點點頭,道:“好,咱們現在就走。”
  悟空大師躍起急道:“不行,你們這等茫無頭緒地去找,何異大海撈針,救人如救火,豈能拖延時日,馬君武如果真臨危險,也等不了這長時間,這不是尋訪仇蹤,就是三年兩載,都無要緊。”
  白雲飛聽得怔了一怔,道:“老前輩說得不錯,晚輩願恭聆高見。”
  悟空大師想不到白雲飛會如此反問,不覺也呆了一呆,沉吟一陣,道:“以老衲看法,與其盲目尋找,還不如坐守待訊,玄清道人老謀深算,如果事情棘手,他必然設法傳訊三元宮,派人增援。馬君武遇險警訊,可能促使玉簫仙子和三清觀主暫消意氣之爭,如果老衲想得不錯,他們兩個人是聯袂赴援。”
  白雲飛暗想,悟空大師的話其中頗有見地,但她一顆芳心已盡投注在馬君武身上,要等音訊,哪里能夠,沉思良久,抬頭笑道:“老前輩說得不錯,但很多事往往會出人意外,晚輩倒有一個兩全其美之策,兩位老前輩不妨守在金頂峰,等候玄清老前輩佳音,晚輩和鸞妹妹一起去追尋他們,如果得到消息,當令玄玉靈鶴傳書,恭請赴援。旬日之內,如仍找不出一點線索,自當重返這茅舍。兩位如得玄清老前輩傳來訊息,可留示說明去向,晚輩自當和鸞妹妹赴去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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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22:03:48 |只看該作者
  玉真子道:“這法子倒不錯,我們就以旬日為期。”
  白雲飛故作鎮靜,微微一笑,拉李青鸞緩步出房,仰臉長嘯,招下靈鶴。附在李青鸞耳邊笑道:“妹妹,你不是想騎大白鶴嗎?今天我讓你騎。”說著話,拉青鸞躍上鶴背,但聞一聲長唳,巨鶴展開雙翼,沖霄而起。
  悟空大師仰臉望著巨鶴消逝去向呆呆出神,白雲飛帶走了李青鸞,留給他一懷憂慮悵惘……
  玉真子看悟空大師兩條慈眉愁鎖,知他擔心李青鸞安危,低聲勸道:“老禪師盡管放心,以我看白雲飛對李青鸞倒是一片真心愛惜。”
  悟空長歎息一聲,道:“但願如此就好。”
  玉真子正待答復,瞥見龍玉冰快步而來,她看到了師父後,突然加快腳步,奔到玉真子的跟前,躬身一禮。
  這兩天來,玉真子和悟空大師都在忙著找玄清道人,根本就沒有留心到龍玉冰,此刻驟然見她,忍不住問道:“冰兒,你這兩天到哪里去了?”
  龍玉冰被師父問得心頭一跳,道:“弟子昨晚曾來茅舍,和李師妹談了一會後,回到三元宮中去了。”
  她不知昨晚師父是否也回到三元宮,所以回答過幾句話後,立時現出不安神色,只伯玉真子一開口,揭穿了她的謊言。
  玉真子雖然看出了龍玉冰神色有點異樣,但因她生性純厚,從來不說謊言,也沒放在心上,點點頭,又問道:“你掌門師伯,可在三元宮中?”
  龍玉冰聽得師父問話,已知師父昨夜未回三元宮去,心中登時鎮靜下來,笑道:“掌門師伯現在宮中。”
  其實,玉真子也是多此一問,通靈道人自祁連山大覺寺歸來之後,就潛心修煉內功,閉居丹室,很少外出,龍玉冰心中有數,是以答得理直氣壯。
  玉真子轉臉對悟空大師道:“老禪師請在茅舍中休息,我回三元宮去,看看大師兄是否有消息傳來,同時請命掌門師兄,以便調派弟子,分訪大師兄的下落。”說完,合掌一禮,轉身而去。
  悟空大師心情悵惘,緩步走回茅舍。
  龍玉冰心懸曹雄,看准這機會,溜回自己居住的茅舍裏,弄點菜肴,送給在石室養傷的曹雄。
  那時,曹雄正在貼壁倒立,運功療傷。龍玉冰待他運功完畢,才把食物送上,曹雄突然想起那用指拂傷自己的青衣書生,問她是什麼樣人。
  龍玉冰笑著說:“相信你做夢也估不到那青衣書生原是個絕色嬌娃,她還對李師妹說,你是個壞透的人呢。”
  曹雄把臉色一沉,說道:“既然這樣,你不要理會我好了。”
  說完話,接著大吃起來。
  龍玉冰被說得楞了半晌,才幽幽說道:“你怎麼老是這樣對我,我要是信她的話,也就不會這樣待你了。”說著話,眼圈一紅,淚水順腮而下。
  曹雄抬頭一笑,仍然繼續食用肴餅。
  只是那微微一笑,似給了龍玉冰很多慰藉,遂擦去臉上淚痕,秋波含情,望著曹雄。
  曹雄吃畢放下筷子,又閉上眼睛養息。
  龍玉冰收拾好碗筷,靜靜地坐在一側打量曹雄。這時,他少陰、少陽兩脈已通,全身氣血已可自由運轉,燈光照耀之下,愈覺俊美可愛,嘴角間笑意隱現,神態更是迷人。
  要知曹雄本就長得俊俏、明艷,此刻,重傷初愈,在那明艷之中,又微現幾分倦意,只看得龍玉冰心中憐愛橫溢,不自覺移步到金環二郎身側,握著他一隻手,低聲問道:“你的傷勢,可覺得好了些嗎?”
  曹雄只覺一隻柔軟、滑膩的玉手,緊握著自己左掌,心中一陣激動,再難運氣行功,睜眼望著龍玉冰,笑道:“我已好轉不少,大概再有兩天,就可以完全複元了。”
  龍玉冰突然一聲長歎,幽幽說道:“你的傷勢好了,就要離開這裏,不知哪年哪月,再能與你相見?”
  曹雄笑道:“生離死別,總是難免,那也沒有什麼好留戀的。”
  龍玉冰聽得一怔,兩行淚水奪眶而出,垂下頭,默默無言。
  曹雄目光凝注在龍玉冰臉上,又道:“你們昆侖派門下弟子,都得穿著道裝嗎?那李青鸞為什麼不穿?”
  龍玉冰心中一動,抬頭望了曹雄一眼,又垂下頭。
  曹雄也不再追問下去,又閉上眼睛調息,不自覺熟睡過去。
  待他醒來,天色已入了子夜,只覺身上蓋著一件道袍,旁邊側臥著一個青色裹身緊裝的少女,星目緊閉,睡得十分香甜。
  曹雄細看那少女,正是龍玉冰,半側嬌軀,微聞鼻息,粉面勻紅,香氣襲人,在瑩瑩燈光照耀之下,愈覺得嬌態動人。
  曹雄看了一陣,突覺心中一陣跳動,越跳便越難以忍耐下去,他生性本極冷僻,只問自己好惡,從不為人多想,伸手把龍玉冰抱了過來。
  龍玉冰好夢正甜,身子驟然被人一抱,立時驚醒過來,睜眼看時,不禁又羞又急,怒聲叱道:“你要幹什麼?快些把我放開……”說著用力一掙,掙脫了曹雄的掌握。
  曹雄冷笑一聲,道:“你還能走得了嗎?”縱身一躍,如影隨形般追去,左掌“烏龍探爪”,猛向龍玉冰右肩抓下。
  這時,金環二郎功力全複,出手快速無比。
  龍玉冰驟覺勁風近身,反手一招“橫架金梁”,擋開曹雄左手,雙腳連環飛起,猛踢過去。
  哪知曹雄陡然一個轉身,讓開兩腳,直欺近身,左掌一揚,右腳疾上半步,欺人中宮,右手閃電攻出扣住了龍玉冰右腕,曹雄這幾招變化,均是三音神尼手繪拳譜所載手法,龍玉冰哪里能夠防守得住,微一怔神,已被曹雄緊緊抱住了。
  龍玉冰激動得熱淚盈眶,她已沒有了抵抗能力,只得低聲求道:“你先放開我,我們好好地談談,你這樣對我,不是愛我,我死在九泉下,也要恨你。”龍玉冰雖然極力掙脫,但是曹雄輕捏著了她尾龍、巨骨兩處麻穴,龍玉冰毫無抵抗之力了。
  石室中的燈光,突然黑暗了下來。
  曹雄點制龍玉冰穴道的手法本極輕微,一刻工夫後,她受制穴道自行解開,但她已無力再掙紮反抗。
  燈光又重新亮起,龍玉冰的神志也清醒過來,痛定思痛,忍不住悲從中來,伏在曹雄身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只覺心中湧集了無窮的委曲、痛苦,這一哭竟難遏止,而且哭聲也愈來愈大,淚水浸濕曹雄前胸一大片衣服。
  驀地裏,一聲斷喝道:“什麼人在裏面哭哭啼啼?”
  這石室距洞口雖有數十尺距離,但因穀中幽靜,又在夜闌之時,仍聽得十分清楚。
  這一聲斷喝,直似巨雷下擊,只聽得龍玉冰五腑震蕩,那喝聲她異常熟悉,一聞之下,立時辨出是大師兄黃志英的聲音。
  她收住哭聲,定定神,對曹雄說道:“我大師兄來了,怎麼辦呢?”
  曹雄霍然站起,冷笑一聲,道:“就是你師父來此,我也不怕,你在這裏等我,我出去把他殺了。”說完,順手取過金環劍。
  龍玉冰急一把抓住了曹雄衣袖,泣道:“你不能出去殺他……”
  曹雄冷冷地反問道:“不殺他,他也未必能饒得了你。”
  龍玉冰道:“這個石室,是我們派中禁地,未得掌門師尊令諭,誰也不能擅入。大師兄和我是經掌門人指派輪流管理這石室,故可自由出入,但這個月輪我當值,大師兄也不能隨便進來,你暫隱在石洞中,我去設法把他騙走。”
  曹雄聽她言辭柔和,不再堅持,放下金環劍,笑道:“這樣做,只是太便宜你大師兄了。”
  龍玉冰不答曹雄問話,緩步出了石室。只見黃志英穿著一身黑色勁裝,手橫長劍,擋在那石洞口之處,看到龍玉冰後,微微一怔,退了幾步,兩道眼神卻深注在龍玉冰臉上。
  那眼光中似挾著兩把利劍,只看得龍玉冰心跳臉熱,她不自覺地低下頭,看看身上衣服,問道:“看什麼?你難道不認識我?”
  黃志英道:“這等深夜之中,你躲在這石室洞裏哭,想定有什麼傷心之事?”
  龍玉冰被他問得一呆,道:“我……我……我是想起了自己淒苦的身世……”
  英志英無限關懷地慰道:“天已經快四更了,你也該回去休息,哭壞了身子,那就不值得啦。”說罷,眼神中無限柔和、關注,停步相待,似是要和她一道同行。
  如在平時,龍玉冰盡可要他先走,但此刻,她卻提不起這分勇氣,只因她心中有著無限的愧咎,深覺對不起大師兄。淒惋一笑,道:“你在這裏等,我去把石室中油燈熄了就來。”
  這半年多來,她對黃志英的態度,一直是冷冰冰的,此刻,突然轉變得十分柔和,只把黃志英喜得不斷微笑。
  龍玉冰奔入石洞,那曹雄正倚壁斜坐,神態十分輕松。他一見龍玉冰奔入石室,笑問道:“你大師兄走了沒有?”
  她此刻,說不出對曹雄是恨是愛,惟有用最大的忍耐,控制著心中的激動,淒涼一笑,道:“我大師兄在石洞外面等我,他要我跟他一同回三元宮去。”
  曹雄抬起頭,望著她淡淡一笑,臉上神情十分冷漠。
  龍玉冰再也忍耐不住,只覺一陣心痛如絞,柔腸寸斷,玉腕一揚,劈臉向曹雄打去。
  金環二郎右手一翻,扣住她玉腕,冷冷說道:“你大師兄現在在石洞外等你,你如果不能保持鎮靜,鬧起來於你有什好處?”
  龍玉冰心頭一涼,兩行淚水順腮而下,突然又變得十分柔弱,滿臉愁苦,幽幽說道:“你……你就忍得下心,不管我了?”
  曹雄仰起臉,一聲輕笑,道:“你要我怎麼樣管你?”
  龍玉冰泣道:“我要你帶著我走。”
  曹雄冷冷道:“你不怕你師父派人追殺你嗎?”
  龍玉冰抬起頭,用衣袖抹去臉上淚痕,無限嬌羞道:“世界這樣遼闊,我們找一處隱蔽地方住下,我……”
  曹雄搖頭一笑,接道:“不行,我還有很多事沒有辦完,如何帶你隱身安居?”
  龍玉冰呆了一呆,“那你是存心棄我不管了?”
  曹雄還未及回答,突聞石洞外傳來了黃志英呼叫之聲,微微一笑,推著龍玉冰雙肩,低聲說道:“你師兄在洞外叫你,你先回三元宮去吧,以後的事,咱們慢慢再談。”
  龍玉冰只怕大師兄闖進石洞,勉強收住眼淚答道:“你要在這裏等我,我回金頂峰一趟就來。”
  曹雄只是微微一笑,避不作答。
  龍玉冰心中慌亂,講完一句話,匆匆奔出石洞。
  黃志英正等得心焦,見龍玉冰急奔而出,心中甚喜,迎上前問道:“師妹可是在打掃……”
  忽見龍玉冰兩頰淚痕未幹:不覺一怔,下面的話,隨之中斷。
  龍玉冰勉強一笑,道:“嗯!我在打掃石室,害你等久了。”
  黃志英皺皺眉頭,接道:“那你哭什麼?”
  龍玉冰抹去臉上淚痕,道:“我沒有哭。”說著話,向前奔去。
  黃志英追在身後,幾次欲言又止,兩人沿著山谷,聯袂疾奔。
  龍玉冰轉過一個山角後,全力施展輕功,向前狂奔,她不願和大師兄走在一起,因為黃志英的關懷慰藉,會加深她的愧咎和痛苦……
  她一口氣奔到梅花林中,才放慢腳步,一陣陣清幽的梅香,滲入心脾,但卻無法使她波動的心情平靜下來,她索性倚樹坐下,仰視梅花出神。
  這時,已是四更過後,星光迷蒙,隱約可辨景物,看那盛放梅花,依舊迎風飄香,但是自己這件事如果被師父查出,決難見容門下,大師兄知道了,更是要痛碎寸心,但最使她傷神的,還是曹雄對她的冷漠、寡情……
  她愈想愈覺得前途茫茫,不禁傷心不已,忍不住一腔悲苦,熱淚泉湧而出。
  這等無聲低泣,最是傷神不過,不大工夫,龍玉冰已陷入昏迷之中。
  驀地裏,一個清越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問道:“是冰兒嗎?你坐在這裏哭什麼?”
  聲音雖然柔和,但龍玉冰聽在耳中,卻如聞巨雷一般,沉昏的神志驟然清醒,抹了淚痕望去,只見師父站在身旁,微顰雙眉,滿臉慈愛。
  她鎮靜下心神,顫聲叫一聲道:“師父……我……我……”
  她本想在師父面前,坦率地說出事情的經過,然後才橫劍自絕,但又想到那長春穀的石室之中,是昆侖派歷代祖師法體奉置所在,莊嚴聖潔,竟自說不出口來。
  玉真子微微一笑,道:“你有什麼事,盡管對我說吧,我自會替你作主。”
  龍玉冰只聽得心如劍穿,一陣氣血翻湧,幾乎暈倒地上,師恩深厚浩大,更使她惶愧得無地自容,定定神、正待答話,突見一條人影疾奔而來。
  龍玉冰看清來人形象後,不禁驚得一呆,只見他右肩處衣服破裂,鮮血浸濕半身,喘息如牛,一見王真子,只喊得一聲師叔,人便暈倒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大變,使玉真子也失去了鎮靜,一伸手扶起來人,右掌在他的命門穴上一陣推拿。
  那人緩過一口氣,睜開了眼睛,玉真子已迫不及待地問道:“你怎麼傷成這個樣子,快說!”
  來人正是通靈道人門下大弟子黃志英,他長長籲一口氣,強忍著傷痛,目光轉投在龍玉冰臉上,一瞥而過,答道:“弟子巡查後山,遇到一個黃衣少年……”說至此處,一陣急喘,接不下去。
  玉真子急道:“那人現在什麼地方?”
  黃志英喘息一陣,道:“弟子和那黃衣青年人相遇在長春穀口……”
  玉真子不待黃志英說完,回頭對龍玉冰道:“快替你大師兄包紮傷處,先把他血止住,送回三無宮交給你二師伯,替他療治。”最後一句話未完,人已到數丈之外。
  龍玉冰細看大師兄右肩傷處,長達三寸,血如泉湧,心頭一急,撕下一塊道袍,把他右肩緊緊捆紮起來,說道:“大師兄,我扶你回三元官去,讓掌門師伯替你敷藥療治。”
  黃志英慘然一笑,道:“你快逃吧!別管我了,我傷得雖是不輕,但休息一陣,還可以支撐著回去。”
  龍玉冰心裏一震,道:“你!你怎麼……”
  黃志英搖頭慘笑,截住龍玉冰的話,道:“你不要多說了,什麼事我都已明白,那黃衣少年武功、人才都比我強多了,你快些走吧,等三師叔轉來後,只怕你想走也走不成了。”
  龍玉冰臉色突變,淚垂雙腮,道:“他……他把什麼事都告訴你了?”
  黃志英臉上閃掠一抹淒涼的笑意,道:“沒有,但我能猜得出來,冰師妹,也許今生今世,我們已無再見面的機緣了,壓存我心中十幾年的話,今晚上我要一吐而後快,有唐突師妹的地方,希望你能原諒。”
  龍玉冰只聽得真情激蕩,扶住黃志英泣道:“我恨死愧死了,大師兄,你這樣深情待我,還不如拿劍來刺我兩下好一些……”
  黃志英突然挺身而起,拉著龍玉冰一雙手笑道:“這地方不是談話之處,咱們換個所在。”
  他雖然言笑如常,但頂門上卻汗落如雨,握著龍玉冰的一隻手也不住顫抖。
  龍玉冰早已心亂如麻,她任由黃志英拉著她向前走去,這本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此刻,像到了一處陌生的所在一般,流目四顧,神態茫然。
  黃志英拉著她穿過梅林,越過了兩座山峰,在一處崖下麵坐下,淡淡笑道:“師妹,你還記得這地方嗎?”
  龍玉冰呆呆地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天際閃燦的繁星,對黃志英所問之言,渾如不覺。
  他長長歎息一聲,左手搖撼龍玉冰的秀肩,叫道:“師妹,師妹……”
  龍玉冰啊了一聲,從極度的痛苦中清醒過來,慢慢地把眼光移注在黃志英臉上,淒惋一笑,垂下了兩行清淚,問道:“大師兄,你心裏恨我嗎?”
  黃志英搖搖頭,笑道:“不恨。”
  龍玉冰突然伏在黃志英懷中,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一面低聲訴道:“你待我愈好,我心中的愧咎和痛苦愈深,我不能再走了,我要跪在師父面前,要她老人家一劍一劍地把我剁死,我心中痛苦極了。”
  黃志英心情激動,熱淚奪眶而出,左手拂著龍玉冰散亂的秀發,心中湧集了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十餘年來,日夜索繞他心頭的玉人,一旦投在懷抱,不禁驚喜欲絕,忘記了他右肩極重的傷勢,不自覺一舉右臂,但感傷處一陣劇痛,神志突然清醒。抬頭望天,星光漸稀,他知道該讓她走了,再延誤時刻,對她大是不利,推開龍玉冰,霍然挺身而起,道:“師妹,不要哭啦,天色已五更過後,你,你該走了!”
  龍玉冰抹去淚痕,忽然變得一臉堅決,說道:“我不走,我要去見師父!”
  黃志英淒涼一笑道:“三師叔縱然愛護你,但她也救不了你,難道你甘願受派規制裁嗎?”
  龍玉冰神態黯然道:“我既做錯了事,死也無憾。”
  黃志英默然垂頭,沉吟良久,突然抬起頭,笑道:“天地間這樣遼闊,你為什麼一定要死在三元宮中……”
  龍玉冰只聽得心裏冒上來一股寒意,暗自忖道:不錯,我縱然接受派規制裁,但在行刑之前,要召集同門,自白罪狀,死雖不怕,但那自白罪狀,卻是羞於出口。
  黃志英見她沉思不語,又道:“天快亮了,小兄也不便再在此久留。”說完轉身緩步而去。
  龍玉冰知他話中含意,是催促自己快走,不禁感激萬分,想起過去,對他百般冷漠,更是慚愧之極,哭喊一聲道:“大師兄……”縱身追去。
  黃志英回頭問道:“你還有什麼要說?”
  龍玉冰道:“你待我如此情重,我……我……”
  黃志英仰天大笑,道:“這一生我已經夠了,你快些走吧。”
  龍玉冰看他右肩傷處,又有鮮血滲出,無限溫柔的,帶著滿臉淚痕,笑道:“大師兄,你再讓我替你包紮一下傷勢,好嗎?”
  黃志英點點頭,嘴角間微現出滿足的微笑,兩道眼神盯視著龍玉冰,只見她美麗的臉上,流露出無限的溫柔,無限的淒苦,又撕下身上一塊道袍,很細心地替他包紮好右肩。
  黃志英輕輕地歎息一聲,道:“師妹,我雖然不常在江湖上走動,但卻常聽師父和師叔們談起江湖上的風險,你自己要多保重了,什麼事都要小心謹慎。”
  龍玉冰眼中淚水如同斷線珍珠般滾下粉腮,輕咬著櫻唇,答道:“我都記下了。”
  黃志英抬頭望著東方天際,道:“天已快亮了,你走吧!把你身上的道袍脫去,免得引人注意。”說罷,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龍玉冰呆呆地站著,直待黃志英轉過一個山角不見了,她才轉身上路。
  龍玉冰茫然奔走在崎嶇的山道上,萬千心事,紛至遝來……世界雖廣大,但她卻感到存身無處。
  且說黃志英轉過了一個山角後,隱住身子,回頭探望,只見龍玉冰緩緩轉身而去,一個淒涼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他雖然想盡了方法,勸龍玉冰走,但她真的走了,他卻又感到悵惘若失,呆在那兒半晌工夫,才清醒過來,急奔向三元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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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22:04:38 |只看該作者
  他剛到觀外,瞥見人影閃動,四個背劍道人,沖出觀門。
  那些道人看見了黃志英後,立時一齊合掌躬身道:“大師兄回來得正好,我們正是要出去找你呢?”
  黃志英心頭一跳,道:“師父呢?”
  最左側的一個道人答道:“師父現在後殿,等待大師兄回話。”
  黃志英啊了一聲!急步向觀中奔去,穿過了幾重殿院,到了後殿,那四個道人也魚貫隨在他身後人殿。
  只見通靈道人穿著一襲青色寬大的道袍,坐在大殿中間,身後站著兩個眉目清秀、年約十四歲的道童,四個道裝男子守護兩側,靠右邊一張松木椅子上,坐著三師叔玉真子。
  黃志英急搶兩步,拜伏地上,道:“弟子黃志英,叩見師父。”
  通靈道人轉臉望了玉真子一眼,問道:“你龍師妹哪里去了?”
  黃志英嚇得打了一個冷顫道:“龍師妹替弟子包紮好創傷後就和弟子分了手,不知哪里去了。”
  通靈道人微笑道:“你膽子好大。我問你,我們昆侖派欺師滅祖的罪名,應該受什麼條律制裁?”
  黃志英驚出了一身冷汗,答道:“欺師滅祖,在我們派規之中應處死罪。”
  通靈道人驀然一變臉色,雙目中神光閃動,冷冷問道:“你身為首座弟子,應知本門戒律森嚴,老實講,你龍師妹哪里去了?”
  黃志英道:“弟子……弟子實在不知她去向何處。”
  通靈道人素知他不說謊言,一時間倒無話可說,沉思一陣,又問道:“你當真不知道?”
  黃志英道:“弟子當真不知。”
  玉真子介面道:“二師見也不要一味追問英兒,逆徒既敢把人私自隱藏長春穀內石室,必已早有預謀,只可惜我對她十餘年教養心血,完全白費了……”言下無限淒然。
  通靈道人歎息一聲,道:“以冰兒生性和她平日做人做事觀察,這件事殊出人意料之外,你也不必為此自責,眼下尚有很多疑竇,待查清楚後,再作處置。”
  玉真子霍然起身,道:“掌門師兄所作各種論斷,和我的推想相同,目前只差把叛徒捉到,按派規明正典刑,我料她在這一個時辰之內,決走不遠,我這就去追她回來。”
  通靈道人道:“只是不知她的去向,追回恐非容易。”
  玉真子道:“叛徒罪證既確,就是踏遍天涯,我也得把她處死劍下。”
  通靈道人起身離座,回頭吩咐身後兩個道童,說:“把你大師兄暫押入觀後石牢之內,未得我令諭,不准他擅離一步。”
  兩個道童答應一聲,押著黃志英離了大殿。
  玉真子道:“他右肩傷勢不輕,你得先替他敷藥,再送押石牢不遲。”
  通靈道人道:“松、鶴兩個徒弟,自會給他療治傷勢,用不著我們多費心,我們一道去追擒叛徒吧。”
  玉真子道:“大師兄行蹤尚未探出,又出這樁麻煩,那曹雄武功不弱,當心他會再來三元宮中取鬧,二師兄不宜離開,追擒冰兒,我一人力量足夠了。”
  通靈道人歎道:“小兄無德,致使歷代祖師蒙羞,但事情既已出來,急也不在一時,眼下的兩件大事,追查大師兄的行蹤似較重要,我和你分頭追趕冰兒,以百里為限,不管追到與否,均應返回觀中,待尋到大師兄後,我們再仗劍江湖,追訪叛徒下落。”
  玉真子聞通靈道人所說,點點頭,當先出了大殿。通靈道人又吩咐四個站候兩側的弟子幾句,才追出來。兩人出了三元宮,天色已經大亮,玉真子向東南追去,通靈道人向東北追去,這兩條路都是龍玉冰最可能走的路。
  因為那金頂峰位處昆侖山東南山麓,北臨阿爾金山,渡過那重山峻嶺,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戈壁沙漠,西行則深入昆侖山腹地,盡都是綿延無邊的疊峰重嶂,正南又進入西藏,有可哥稀裏山橫阻去路,只有東南、東北和正東三個方向可走,龍玉冰曾追隨玉真子數度行走中原,幾條出山捷徑,都甚熟悉。通靈道人、玉真子雖然研判出她出山方向,但卻無法拿准她走哪條路出山。
  是以,兩人追出了百里以上,終於失望而返。
  再說龍玉冰迷迷糊糊地奔行一陣,神志逐漸清醒,她生性本極聰明,神志複常後,開始考慮眼前處境:昆侖派門規森嚴,自己雖受師父寵愛,也難逃門規制裁,此次所犯大錯,又是派中極大極重條律,勢將傷透了恩師之心,如被追上,必被押回三元宮正典行刑……她忖思良久,覺得只有逃亡一途。
  轉念又想到深重師恩,不禁又猶豫起來。突然,她腦際浮現出曹雄的影子,那俊俏的形貌,迷人的微笑……還有那冷漠神情。
  緊接著一個念頭,襲上心來,暗自忖道:事情到了這地步,總應該再見他一面,就是要死,也該橫劍自絕在他的面前……
  一想起金環二郎,她立時定了主意,脫去道袍,佩好寶劍,認定出山方向,橫渡峰嶺而過,她走的盡都是重山峻嶺,避開了出山之路,所以通靈道人、玉真子兩人都未能追得上她。
  她經過數日兼程奔波,進入了青海境內,她身上未帶一點銀錢,無法投宿客棧,只好沿用老法,打些野味,做成幹糧,晚上宿在古廟之中。
  要知昆侖派是武林中正大門戶,龍玉冰叛師逃亡,事情原非得已,但她對師門各種訓戒,還牢牢記在心中,是以,寧願忍受露宿饑餓之苦,不肯再犯門規。
  這天到了四川崇寧縣城,突然覺得一陣頭暈,連打了幾個冷顫後,身體發起高熱,只覺眼花繚亂,頭重腳輕,難過至極,這時,她不得不投宿在客棧中了。
  在她想來,住店休息一夜,服點藥物就可痊癒,哪知她半月來露宿奔波,心神憔悴,病魔早已乘虛而入,只因她一身武功,發作極慢,待她投宿到客棧之後,病勢急轉直下,全身寒熱交迫,人已經支援不住,店小二給她送上茶水時,她已倒在床上不能行動了。
  那店小二看她衣著襤褸,又生重病,不禁暗暗想道:看她病勢,似乎很重,如果有什麼好歹,不但要賠上幾天飯錢、房錢、還要打上一場不大不小的官司。
  從來幹店小二這一行的,大都是勢利眼睛,看龍玉冰那份落魄樣子,心裏先有三分輕視,放下手中茶水,正想上前設法把她攆出店去,驀然目光觸到龍玉冰身側的寶劍。
  這就把店小二嚇得怔了一怔,暗想道:這個青年女子,窮得連衣服穿都沒有,卻帶著一柄寶劍,看來決不是什麼好人。
  他心裏正在轉著念頭,龍玉冰突然轉過身來,叫道:“店家,店家,給我一杯水喝喝好嗎?我口渴死了。”聲如燕語鶯鳴,清脆動聽之極,店小二眼睛一亮,兩道眼神盯在龍玉冰臉上,再也移不開去。
  龍玉冰自逃離昆侖山后,一直穿著那一身玄色短裝,這本是玉真子帶她在江湖上走動時,替她做的衣服,平時她很少穿用,只因聽曹雄問她李青鸞何以穿著俗裝,她心中認為曹雄不喜看那寬大的道家裝,所以,特地跑回三元宮去,把這套衣服穿上,希望能討得曹雄歡心。
  她這半月多的兼程趕路,風吹日曬,露宿跋步,就穿著一套衣服,從未換洗過一次,早已汙舊不堪,所以,她入店投宿,那店小二連看也未多看她一眼。
  此刻,她轉過身要水,和那店小二相距甚近,病重衣汙,仍掩不住她天姿國色,只見她粉臉艷紅,星目半合,散發堆枕,嬌容動人,店小二不覺看得發起呆來。
  只見龍玉冰忽地睜開了眼睛,叫道:“我要喝水,你聽到沒有?”
  “那店小二正看得如飲醉酒,有點飄飄然忘其所以,兩眼瞪得又圓又大,心裏不知轉些什麼念頭,聽得龍玉冰一叫,不自主地應道:“就來,就來。”轉身倒了一杯茶送到榻邊。
  龍玉冰神志尚未完全昏迷過去,一挺身,想掙紮坐起,那知一陣頭暈目眩,這一挺竟未能坐起。
  莫名其妙的店小二,竟敢伸出手扶姑娘一把,這一扶雖是把龍玉冰扶坐起來,但卻招惹龍玉冰的怒火,隨手一掌,拍擊過去。她在羞急之下,拍出這一掌,雖是在病中,力道仍是不弱,但聞砰然一響,把店小二手中的杯子打飛出七八尺遠,撞在壁上,碰得碎片紛飛。
  那店小二也被龍玉冰掌力摯中左肩,只打得踉蹌退了三四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龍玉冰這一急怒,病勢忽然轉重,只覺一陣目眩、頭暈,人便昏迷過去。
  等她清醒過後,天色已經入夜,靠窗邊木案上點著一盞油燈,但光焰十分微弱,滿室都變成昏黃顏色。
  她感到口渴得十分難過,勉強掙紮下床,向案邊走去,走了幾步,兩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她只得用雙手撐地,爬近案邊,扶著桌腿,慢慢站起,取過茶壺,一口氣喝了半壺冷茶。
  喝過茶後,精神稍覺好轉,又勉強支持著走回到床邊躺下,沉沉熟睡過去。
  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時分,醒來時,見床側站著一個年約五旬的老者。
  那老人面目慈善,望著她笑道:“大姑娘,你就是一個人嗎?”
  龍玉冰點點頭淒惋一笑。那老者歎息一聲,道:“你病得很重,我已經叫人去請先生回來給你看病。”
  龍玉冰道:“我沒有錢,身上也沒有值錢的東西,只有我枕邊那把防身用的寶劍,還能值幾兩銀子,就請老伯伯代我賣了,開付醫藥費吧。”
  那老人搖搖頭,笑道:“出門人一時不方便,是常有的事,你只管安心養病吧,醫藥費用我老漢還負擔得起。”
  龍玉冰聽得異常感動,道:“我們素不相識,老伯伯縱願相助,但難女如何能受?”
  那老人尚未及答話,店小二已帶著醫生進來,他詳細地查看了龍玉冰的病情後,晃晃腦袋說道:“病勢不輕,風寒已侵內腑,開貼藥試試看,能不能見效,卻很難說。”
  說完話,取過筆,開了一張藥單,轉頭就走。
  龍玉冰看那醫生神態冷漠,全無一點悲天憫人心腸,不禁心頭有氣,說道:“老伯伯,把藥單退還他,我不要吃他開的藥啦。”
  那老人微微一笑,道:“大姑娘,這不是嘔氣的時候,那先生是我們崇寧城第一名醫,一向看病就是這個樣子,但他開的藥單卻是神效異常。”
  龍玉冰正待答話,突聽一個尖脆的聲音叫道:“我的馬得加兩升黃豆喂,酒飯愈快愈好,我吃過飯,還有要緊的事辦……”聲音異常熟悉,入耳驚心。
  她猛提一口真氣,一躍下榻,兩三步已搶到門口,倚門望去,果見曹雄身穿黃色及膝大褂,手牽赤雲追風駒,正在和店小二說話。
  龍玉冰不知是驚是喜,呆在門口,說不出一句話來。
  曹雄轉臉見到了龍玉冰,微微一怔,把馬經交給店小二,對著她走來。
  這一瞬間,她心中洶湧出萬千感慨,似乎有幾百句話要一齊出口,但卻不知先說哪一句才好,心情過分的緊張激動,激發她生命的潛力,支援住了她沉重的病體,眼中也閃爍起因病魔困擾而消失的神光,盯注在金環二郎臉上。
  曹雄恢復了鎮靜輕松神態,望著她笑道:“怎麼,你一個人來的?是不是被你師父逐下山的?”說得不徐不疾,毫無一點憐惜之情。
  字字句句,都化成鋒利的劍,刺在龍玉冰的心上,她無法再控制滿腔悲忿,揚手一掌,劈臉向曹雄打去。
  金環二郎左手一翻,輕輕扣住了她的脈門,笑道:“什麼話好好地說不行?怎麼見面就動手……”突然覺得她玉腕熱得燙手,接著又道:“怎麼?你有病了?”
  龍玉冰氣得冷笑一聲,道:“我死了也不要你管……”只覺一陣傷感,湧上心頭,支持她的精神登時一松,一語未完,人便向地上栽去。
  曹雄隨手一把,扶著她向房中走去。
  曹雄從懷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九,放入龍玉冰口中,用水沖下。
  曹雄懷中丹丸,是妙手漁隱招公義採集深山大澤中百種靈藥,經數月爐火之功煉成的九轉保命丸,效能奇大,功除百病,龍玉冰眼下不過頓飯工夫,人已悠悠醒轉過來。
  這一陣,曹雄一直坐守在床側,伸出左手輕拂著龍玉冰散亂在枕畔的秀發,心中微生憐惜。
  龍玉冰睜開眼睛,看了金環二郎一眼,又慢慢地閉上。
  龍玉冰湧集在胸中的怨恨逐漸消失,嘴角間微泛一絲笑意。
  曹雄知她已醒轉多時,因為和自己賭氣,所以不肯說話,低下頭附在她耳邊說道:“你已服過我隨身帶的靈丹,病勢已減去一大半,只要休息一天,就可完全好了。”
  龍玉冰忽然睜開星目,怒道:“誰要你給我醫病,我心裏恨死你了。”
  曹雄微微一笑,道:“恨我嗎?那你就打我幾下。”
  龍玉冰驀然挺身坐起,左右開弓,劈啪打了曹雄兩個耳摑子,一則她病中無力,再則心內也有些不忍,這兩掌打得雖響,但卻不重。
  曹雄果然不動聲色,待龍玉冰打完後,才笑道:“你心裏還恨我嗎?如果你餘恨未息,那就再打幾下。”
  龍玉冰忍不住噗的一笑,道:“你這人頑皮透了……”話未說完,突然一陣目眩,身子搖搖欲倒。
  曹雄一展雙臂,扶著她,又把她放在榻上,笑道:“你病勢雖已大好,但體力尚未複元,好好地躺著休息一下,我去替你叫碗鮮魚湯來。”說完,退出房去。
  那九轉保命丹果是神效無比,龍玉冰清醒後,感覺病勢已好了大半。
  她靜靜地躺在床上,想著近月來的遭遇,恍若經歷了一場夢境,對曹雄究竟是恨是愛,到現在她還弄不清楚。
  一大約過了一刻工夫,店小二送來一碗魚湯。龍玉冰已一日夜沒吃東西,那魚湯又做得鮮美可口,她一口氣就把那一大碗魚湯吃完,剛好曹雄也帶著一個縫制衣服的匠人回來,笑道:“你再休息一天,就可以完全復原了,盡半日一夜時間,給你做幾件衣服,咱們一早就走。”
  龍玉冰道:“你要帶我到哪里去?”
  曹雄笑道:“好玩的地方多極啦,我帶你去游遊江南風光。”
  龍玉冰顰眉垂頭,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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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22:04:5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天,那縫衣匠人如約送來了縫制的新衣,龍玉冰換上新裝,更顯得窈窕動人,青帕包發,玄裝裹身,腰束汗巾,身披風褸,足蹬小劍靴,背插寶劍,小病初愈,倍覺得清麗絕俗。
  曹雄早已替她選購了一匹長程健馬,銀鐙雕鞍,白毛如雪。他先扶龍玉冰上了馬,自己也躍上鞍鐙,抖韁放馬,雙騎並發,但聞蹄聲得得,瞬息間馳出了崇寧縣城。
  這時,嚴冬已過,春回大地,天際旭日初升,滿天紅雲絢爛,晨風迎面,吹飄著她鬢前幾許散發。
  曹雄轉臉看她笑道:“你穿上新裝後,足可和你李師妹一爭短長。”
  龍玉冰顰起雙眉,答道:“我穿慣了道袍,突然換上這一套裝束,心裏覺得有些別扭……”
  曹雄道:“那道袍又寬又大,穿上有什麼好看呢?”
  龍玉冰淒然一笑,道:“我師父要看到我換了這身衣服,定然十分生氣,決不會……”
  曹雄笑道:“你已被逐出昆侖門牆,依照武林規矩,他們根本就不能再以昆侖門規來約束你,不管你穿什麼衣服,他們也管不著。”
  龍玉冰道:“我不是被逐出門牆,而是私逃下山,我們的事,我大師兄都知道了……”話至此處,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來,轉臉問道:“我大師兄肩上的傷,可是你打的嗎?”
  曹雄傲然一笑,道:“不錯,我不但傷了你大師兄,同時還打傷了兩個把守在那幽谷要隘的臭道士。”
  曹雄毫不隱瞞地說出了經過,仰天一陣大笑後,又道:“你們昆侖派號稱武林中九大主派之一,但在我曹雄眼中看來,那點微末之技,實在有限得很,看來當今九大門派之說,恐都是欺世之談……”
  龍玉冰怒道:“你的武功有什麼好?好也不會傷在別人手中,躲到我們長春穀石室中養傷了!”
  曹雄臉色一變,正想發作,突聞蹄聲得得,一匹快馬迎面奔來,馬上人舉手高呼,道:“曹兄別來無恙,想不到我們會在此地重逢。”
  金環二郎抬頭望去,不覺心頭一震,他心念還未轉,來人已行到面前,大概那人看見曹雄後,心中十分高興,所以放馬直沖過來。
  龍玉冰側臉望去,嚇得她打了一個哆嗦,只見來人身穿一身黑色疾服勁裝,外罩淡青披風,黑巾包發,右肩隱隱透出劍把,朗目劍眉,豐神俊逸,不是馬君武是誰?
  這時,馬君武已翻身跳下了馬背,執著曹雄一隻手搖著笑道:“自和曹兄分手之後,小弟無時不在想念之中……”瞥眼間,看清了那玄裝少女是龍玉冰,不覺一呆。
  半晌工夫,他才問道:“龍師姊改著俗裝,小弟幾乎不認識了。”
  龍玉冰被馬君武說得心頭一酸,熱淚奪眶而出,粉臉上也泛起兩片彩霞,直紅到耳根後面,她在極度痛苦之中,又滲入極度的羞愧。
  馬君武看她淒傷神態,不禁又呆了一呆,道:“怎麼?你受了三師叔的責罵嗎?”
  龍玉冰幽幽一歎,道:“我觸犯了派中戒律,不能再在金頂峰存身了……”
  馬君武吃了一驚,接道:“你是被師父逐出門牆的?”
  龍玉冰淒涼一笑,道:“我是私自逃跑下山的。”
  馬君武一皺劍眉,沉吟一陣,又搖搖頭,道:“據小弟觀察,三師叔對師姊十分器重,師姊縱然觸犯門規,料想三師叔也不會嚴加責罰,望師姊隨小弟一起回山,由小弟出面,懇求三師叔減輕責罰,師恩深重,豈可隨便一走了之?”說完話,深深一揖。
  幾句話雖然婉轉,但卻大義凜然,龍玉冰只聽得悚然一驚,出了一身冷汗,默默垂下頭去。
  這時,他已看出龍玉冰可能和曹雄私奔離山,因為不便指責曹雄,只好對龍玉冰曉以大義,使她迷途知返,不要貽笑武林,落個叛師之名。
  他哪里知道龍玉冰窩藏一肚子難言苦衷。
  只見她倏地抬頭,變得一臉堅強,淡淡一笑,反問道:“你由祁連山送白姑娘到什麼地方去了?”
  馬君武道:“我送她到括蒼山。”
  龍玉冰冷冷地問道:“這段行程不近,以你的輕身功夫而論,得要許多時間才能回到昆侖山金頂峰去。”
  馬君武笑道:“去時乘她的靈鶴玄玉,只不過兩日一夜工夫,我因急於西返,送她到括蒼山后,就留字告別。括蒼山到昆侖山這段行程有多遠?小弟沒有走過,大約估計總在萬里以上,以小弟這點功力來說,從容點趕路,一個月不夠,但也不會超過三十五天,只因在旅途上一件意外事情,致延誤行期半年……”
  龍玉冰冷笑道:“這半年中,你可想起過鸞師妹嗎?”
  馬君武聽她陡問到李青鸞身上,不覺俊臉一熱,答道:“李師妹甚得三師叔愛惜,且有師姊照顧,因此我很放心。”
  龍玉冰目光凝注在馬君武臉上,道:“那你半年中過得很快樂了?”
  馬君武一時間想不出她問話含意,微微一怔,隨口答道:“這半年中,我雖連遇數番凶險,但均幸化險為夷,幾日水牢之苦,那也算不得什麼!”
  龍玉冰道:“這也許就是男人不同之處,你知不知鸞師妹為你身罹重病,幾乎送命?”
  馬君武心頭一震,急道:“她現在好了沒有?”
  龍玉冰道:“如不是你送的那位白姑娘及時趕到相救,只怕屍骨已寒多時了。”
  兩人在答問之時,曹雄一直站在旁側靜聽,此刻,突然插一嘴接道:“馬兄剛才說起途中遇上意外事情,以致延誤半年歸期,那定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了?”
  馬君武道:“事情說來話長。曹兄如果無緊要的事,咱們找處客棧,容小弟詳細奉告。”
  龍玉冰望了曹雄一眼,對馬君武道:“我現在已經是背叛師門的人啦,你是不是准備把我擒拿押解回山?”
  兩句話單刀直入,只問得馬君武垂下頭答不上話,這實是一個難答的問題。
  龍玉冰背叛師門,私逃下山,凡是昆侖派門下弟子,都應該攔截她押解回山。馬君武沉思良久,苦笑道:“小弟不敢,但望師姊能體念師門教養之恩,和小弟一起回山,馬君武願苦求三師叔,替師姊分擔責罰……”
  龍玉冰突然放聲大哭起來,那哭聲異常奇特,但見淚水若泉,奪眶而出。
  曹雄臉色異常難看,眉宇間隱泛怒意,冷冷地站在旁邊。
  馬君武本是極端聰明之人,他見龍玉冰越哭越哀,心中已有幾分明白,曹雄和師姊之間的關系,恐怕不很簡單。
  他心念略一轉動,陡然欺身而進,左手一招“赤手搏龍”扣住龍玉冰右腕,右手輕輕一掌拍在她命門穴上。
  龍玉冰心頭一震,哭聲頓住,淚眼斜轉,望著馬君武叫道:“你要捉我回山,就快請動手殺了我,帶著我屍體回去吧!我……”
  馬君武急道:“師姊不要誤會,小弟是怕師姊哭傷身體,所以才冒昧動手,拍了師姊命門穴一掌。”說著話,松了龍玉冰右腕,退後三步,躬身一揖。
  龍玉冰慘笑道:“你知道我犯了師門中哪條戒律?”
  馬君武道:“小弟不知。”
  龍玉冰道:“我犯的戒律只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死,另一條是背叛師門,永不回金頂峰三元宮去。”
  馬君武道:“三師叔如要真的仗劍追查師姊行蹤,只怕你難以……”
  曹雄冷笑一聲,打斷了馬君武的話,接道:“就是昆侖三子一齊追來,也未必能怎麼樣。”
  馬君武聽曹雄一開口,就傷了師父和兩位師叔,心中大感不悅。但轉念又想到曹雄相助追尋李青鸞的情誼,強按下心頭怒火,笑道:“曹兄幾時到我們昆侖山的?我師姊私逃下山一事,曹兄事先可知道嗎?”
  他雖然極力控制心中激動,使聲音平和,但那幾句話中語意,卻是犀利異常。
  龍玉冰聽得又泛起兩頰紅暈,曹雄卻聽得臉現怒色,冷冷答道:“這是你們昆侖派中的私事,嘿嘿!馬兄撩撥兄弟,不知是什麼意思?”
  馬君武笑道:“曹兄不要誤會,我不過隨口問問罷了!我知道這事情怪不得曹兄。”
  曹雄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滿臉怒色,完全消散。馬君武已知曹雄性格,真正動了怒火,外表反而變得心平氣和,他越是笑得厲害,出手也越是毒辣,不禁心中打鼓,為防他陡然出手,只得暗中留神戒備。
  龍玉冰躍入兩人中間,含淚對馬君武道:“馬師弟,你不要錯怪別人,你要捉我回山,僅管動手就是。”
  這是,曹雄已收住笑聲,俏目中神光閃動,逼視在馬君武臉上。
  馬君武黯然歎道:“師姊是一定不肯和小弟回山了?”
  龍玉冰淒惋笑道:“兄弟,你不知道,我不能回去,我……
  我……我……”她“我”了半天,還是我不出個所以然來。
  馬君武長長歎息一聲,向旁側一閃,道:“師姊、曹兄,請趕路吧。”
  龍玉冰見馬君武門開讓路,不覺心痛如絞,想到同門姊妹兄弟中,個個都待自己多情多義,而自己卻成了昆侖派門下叛徒,辜負恩師十餘年教養心血不算,又玷污了昆侖派在武林中清白聲譽。
  馬君武見她目蘊淚光,呆呆地站著,不動不言,心中忽有所感,翻身躍上馬背,拱手一禮,叫道:“師姊,多保重了。”撥轉馬頭,又對曹雄一禮,道:“曹兄相助之恩,永銘馬君武肺腑深處,我們後會有期了。”抖韁放馬,絕塵而去。
  龍玉冰望著馬君武的背影,忍不住高聲叫道:“馬師弟,馬師弟……”
  可是馬君武仿似不聞,頭也未回一下,但聞得得蹄聲愈去愈遠,人馬皆杳。
  曹雄躍上赤雲追風駒,冷冷問道:“你要是不願跟我走,現在還追得上他。”
  龍玉冰聞曹雄之言,怒道:“我馬師弟心地善良,為人忠厚,你不要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曹雄笑道:“你這麼一說,我曹雄是天下最壞的一個人了?”
  龍玉冰歎了口氣,縱身上馬,抖韁向前疾奔,曹雄也放馬緊隨而去。
  再說馬君武一口氣跑了八九裏路,才勒住馬韁停下,他心中一直想著曹雄和師姊的事,胸中填滿了苦惱,一路上連頭也未抬一次,待他勒馬停下,才聽到身後蹄聲得得,轉臉望去,只見無影女俠蘇飛鳳揚鞭縱馬而來。
  這是一片荒涼的田野,數丈外,有一道小溪,幾株新綠垂柳,迎風飄舞,淙淙水聲,隱約可聞。
  蘇飛鳳放馬如飛,直向馬君武身上撞去,距離馬君武還有尺許左右時,陡然一帶馬頭,向右側偏去。
  哪知馬君武看她縱馬直撞過來,本能地右掌平推出去,正好蘇飛鳳勒韁轉馬,馬君武知她故意相戲,這一掌拍出,是生命中潛在本能作用,勢勁急速,待他驚覺收掌時,力道已經發出,因雙方距離太近,收勢已來不及,這一掌正擊中馬頸上。
  那馬在狂奔急轉之時,驟受一掌猛擊,如何承受得了,但聞一聲悶吼,前腿一軟,直向地上栽去。
  蘇飛鳳嚶了一聲,人從馬背上直落下來。馬君武來不及思索,一退步,雙臂舒展,一把將她接住。蘇飛鳳嬌喘連連,低聲叫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馬君武急急地把她放下,急道:“誰叫你直往我身上撞來呢?”
  蘇飛鳳雙頰緋紅,星目斜望著馬君武笑道:“你這人真是不講道理,人家嚇都快嚇死了,你還對人家凶得要命……”
  馬君武已看出她是有意放刁,冷冷地答道:“你又追我幹什麼?”
  蘇飛鳳道:“這條路又不是你們姓馬的路,你能走,為什麼我不能走?”
  馬君武聽她強詞奪理的狡辯,一時間倒沒有辦法回答,順手拉過馬韁,答道:“好!我要回昆侖山,看你能不能跟去。”說完,翻身躍上馬背。
  蘇飛鳳猛的一上步,劈手從馬君武手中奪過馬韁繩,怒道:“剛才你把我的馬打死了,不賠我就想走?”
  馬君武躍下馬背,轉頭看去,果見那健馬,口鼻間鮮血直流,側臥地上,雖然未死,但已無法再用來代步,不由心生歉咎之感,把韁繩交到蘇飛鳳手中,說道:“賠你就賠你吧。”說完轉身就走。
  蘇飛鳳突然一上步,抓住馬君武身上的淡青色披風,用力一拉,但聞嗤的一聲,好好一件衣服,被她扯破了一大塊。
  馬君武氣得劍眉倒豎,厲聲喝道:“你要再無理和我糾纏,可別怪我翻臉無情。”
  蘇飛鳳悠悠一聲長歎,兩行清淚順腮而下道:“你既然這樣討厭我,恨我,為什麼要救我呢?你為我受了許多苦楚,我……我心裏……”
  馬君武被她問得呆了一呆,道:“我救你只不過是激於義憤,難道我救你還救錯了不成?”
  蘇飛鳳道:“當然救錯啦,你要不救我,我早就死了,我死了,自然不會再看到你,那不就省了很多煩惱……”
  馬君武一跺腳,道:“你怎麼蠻不講理?”
  蘇飛鳳緩步走近他身側,淒驚一笑,道:“你為什麼這樣恨我,我的心被你折磨碎了。”
  馬君武目睹她淒然神情,不禁心生憐惜,搖搖頭勸道:“你這是何苦呢?你曹師兄才貌雙絕,又對你情深似海,馬君武不過是一介武夫……”
  蘇飛鳳接道:“我知道你心裏只有你那個寶貝師妹……”
  馬君武臉色一變,道:“你不要盡挑撥她,她善良無邪,什麼都比你強。”說罷,轉身就走。
  蘇飛鳳兩個急躍,攔在馬君武面前,說道:“算我說錯了話,好嗎?你……你不要這樣對我,我有話要對你說。”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已是泣不成聲。
  馬君武心中不忍,停住步,問道:“你要說什麼?說吧。”
  蘇飛鳳道:“你急著回昆侖山是不是要見你師父?”
  馬君武道:“不錯。”
  蘇飛鳳道:“他已經不在昆侖山了。”
  馬君武冷笑一聲,道:“我不信你的話。”
  蘇飛鳳道:“我不騙你,你為救我遇險,遭人擒住,我幾次設法救你,都沒有成功,我心裏急了,就跑去昆侖山找你師父。”
  馬君武道:“你到我們三元宮去了?”
  蘇飛風搖搖頭道:“沒有,昆侖山那樣大,我又不知道三元宮在什麼地方,我心裏又急得很,在那大山中亂跑了一夜半天,人都快要累死了。”
  馬君武一皺眉頭,還未來得及開口,蘇飛鳳又搶先接道:“你皺什麼眉頭?人家還沒有把話說完呢,我在那大山中跑了半天一夜,仍然找不到你們的三元宮,這一夜半天的工夫,我連一點東西也沒有吃過。”
  馬君武道:“那你為什麼不打些飛禽來充饑呢?”
  蘇飛鳳只聽得眼神一亮,隨手抹去臉上縱橫的淚痕,歡愉之色,泛上雙頰,嬌媚一笑,道:“我雖已走得困倦難支,但卻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力量支持著我,使我盲目奔行在那崇山峻嶺之上,總算皇天見憐,終於被我找到了玄清道人老前輩,告訴他你被擒蒙難的消息。”
  馬君武問道:“你在什麼地方見到了我師父?”
  蘇飛鳳道:“他正在一處絕壁間突出的冰崖上和人比武,他們打得正在緊要關頭之時,我恰好趕到,那突出的冰崖下臨千丈絕壑,看上去可十分嚇人。”
  馬君武急問道:“什麼人在和我師父比武?”
  蘇飛鳳道:“是一個手執玉簫、身穿黑衣的女人。”
  馬君武心頭一震道:“啊!那一定是玉簫仙子了。”
  蘇飛鳳接道:“我當時已走得筋疲力盡,無法遊下那一段懸崖,只好站在崖上,高聲叫他們暫時停手。玄清道人老前輩雖然看到了我,想停下手來,但那黑衣女人的攻勢激烈無比,你師父聽我一喊,分了心神,連遇了兩次險招。我後來實在急了,就把你遭擒蒙難的事,大聲說了出來。想不到,這幾句話倒發生了奇效,他們兩人都停住了手,爭先恐後地躍上懸崖。”
  說到此處,頓了頓,接道:“那黑衣女人,似是對你關心得緊,一到崖上,就搶先問我你在什麼地方,我看好惶急的模樣,心中有氣,我故意閉上眼睛,裝著喘息,不理她的問話。”
  馬君武“啊”了一聲。
  蘇飛鳳嗔道:“你啊什麼?我雖然看不慣她那種顰眉作態、憂苦焦灼的樣子,但想到你的安危,只得把你遭擒蒙難的經過,告訴了他們。”
  馬君武道:“我師父聽過之後,怎麼說呢?”
  蘇飛鳳哼了一聲,道:“那個黑衣女人好像比你師父還急,我的話只說了一半,她已經有些不耐,死皮賴臉對你師父說:道長,咱們不要比啦,原來馬君武真的沒有回三元宮來,我還以為你們昆侖三子騙我呢。”
  馬君武皺皺眉,道:“這女魔頭真是可惡,竟鬧上我們昆侖山。”
  蘇飛鳳說道:“那黑衣女人說過這番話後,就當先向前跑去,你師父也跟著追去,把我一個人丟在那絕峰之上,我當時困倦已極,就在峰頂上一座大山石後面坐下休息,哪知糊糊塗塗地就熟睡過去,醒來時,已經是滿山紅霞,我這半生中,雖然常在江湖上走動,可是從沒有吃過這種苦頭。”
  馬君武聽得甚是感動,很想說幾句慰藉之言,但又怕招來煩惱,於是,把來到口邊的話又咽回肚中,垂下頭,輕輕歎息一聲。
  蘇飛鳳淒苦一笑,接道:“當時我又饑又渴又冷,但那絕峰四周又都為冰雪所封,連一隻飛禽也難看到,我只得摘些松子充饑,打碎積冰,放入口中解渴。就這樣在那絕峰峻嶺中走了十幾天,才摸出那連綿的大山。”
  馬君武心急地問道:“我師父呢?”
  蘇飛鳳道:“他們地勢熟悉,武功又好,恐怕早已到峨嵋山了。”
  馬君武急得一跺腳,道:“那怎麼辦呢?我已離峨嵋山六七天了?”
  蘇飛鳳道:“玄清道人老前輩趕到峨嵋山去,雖是為了救你,但這事情的起因,還是由我惹起,我應該陪你到峨嵋山去一趟……”
  馬君武搖搖頭,道:“這倒不必,我一個人去也是一樣。”
  蘇飛鳳臉色一變,淚水奪眶了而出幽幽長歎一聲,說道:“你為什麼這樣恨我,我……我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
  馬君武淡淡一笑,道:“你對我很好,但男女有別,咱們並轡同行,只怕要引起風言風語。我們昆侖派門規森嚴,一旦傳到我師父耳中,我勢必要受責罰不可。”說完話,深深一揖,轉身急步而去。
  蘇飛鳳縱馬趕去,到了馬君武身側,笑道:“你現在可是到峨嵋山去?”
  馬君武點點頭,道:“不錯。”
  蘇飛鳳把馬韁交到馬君武手中,笑道:“你要到峨嵋山去找你師父,那一定心急似箭,大白天不可能施展輕身功夫,還是騎著馬趕路吧。”
  馬君武道:“我打傷了你那匹馬,又怎麼辦呢?”
  蘇飛鳳格格一陣大笑,道:“你見過我曹兄嗎?”
  馬君武臉色一變,道:“令師兄武功不錯,只是……只是……”
  蘇飛鳳道:“我替你說罷,只是生性陰險,心狠手辣,對不對?”
  馬君武本想把剛才看見曹雄之事說出,但轉念又想到龍玉冰叛師私奔一事,有關昆侖派清白聲譽,實在礙於出口。
  蘇飛鳳道:“我師兄為人如何,不去說他,但他有一匹寶馬,名叫赤雲追風駒,有日行千里的腳程……”
  馬君武笑道:“是了,他要把那匹馬送你?”
  蘇飛鳳微微一怔,道:“你怎麼知道呢?”
  馬君武翻身躍上馬背,拱手笑道:“令師兄對我說過,他對你用情很深……”
  蘇飛鳳眨眨大眼睛,滾下兩行淚水,道:“那是他自尋煩惱,不過,我這一輩子也是煩惱定了。”
  馬君武默然垂頭,長長歎一口氣,放轡縱馬而去。
  蘇飛鳳望著他疾馳而去的背影,她希望馬君武能回頭望望她,但她失望了。
  且說馬君武縱馬急奔,一口氣又跑了十幾裏路,放眼江水滔滔,急流如萬馬怒奔,原來已到了泯江岸邊。
  他勒馬岸邊,暗自忖道:此去峨嵋山不下五六百里行程,如果騎馬趕路,最快也得一日夜以上時間,改走水路,乘船沿江而下,當天即可到嘉定府,嘉定距峨嵋山只餘下百里左右,連夜登山,二更天就可到達。
  他佇立江岸,忖思良久,才決定棄馬換乘快舟趕路。
  抬頭望去,只見下流裏許處,帆影點點,酒簾迎風,似是一座村鎮模樣,立時縱馬奔去。
  這是緊靠泯江岸畔的一處渡口,不滿百戶人家,但卻有十幾家酒店,馬君武尋了一家最大的,飽餐一頓,喚過店小二。
  馬君武道:“今天可有到嘉定的船隻?”
  店小二搖搖頭笑道:“我們這黃家店,總共不過八九十戶人家,相公如果要乘到嘉定的使船,非得到崇寧不可。”
  馬君武一皺眉頭,道:“那江旁靠著那麼多船,難道不搭客嗎?”
  店小二道:“那江邊的船,大都是漁舟,客人要坐,我去給你問問。”說完話,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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