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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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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臥龍生]新仙鶴神針[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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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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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00:18:05 |只看該作者
  馬君武飄身躍入洞中,向裏走去,轉了兩個彎,形勢逐漸開朗,馬君武運足目力,只見兩丈外隱隱現出一團灰影,似是一個人盤膝而坐。
  馬君武暗忖那隱現灰影,可能就是通靈禪師,立時聚氣運功,蓄勢待敵,一面緩步前進。
  又走了四五步,陡覺一股勁道,迎面襲來,馬君武雙掌平胸推出,便接一記掌風,攻來潛力雖被擋住,但已感到心神震蕩,馬步不穩。略一怔神,對方第二道掌風又自攻到,這次力道較第一次攻來潛力加重很多,馬君武又硬接一掌,整個身子,被震退了四五步,氣浮血湧,眼花耳鳴,趕忙斂氣凝神,剛穩住搖擺的身子,對方第三道潛力又自攻來。
  果如曹雄所說,第三次力道更是奇大,馬君武哪里還敢硬接,急急一閃,避開正鋒,雙掌斜著劈出,他本意只想避開正鋒後,拼盡餘力,再接受一擊,立時縱退,縱被震傷內腑也可輕些,可是他忘了這四五尺寬窄的夾道中如何能施展輕功閃避的身法?他一急之下,無意中用出五行述蹤步來,隨勢發掌,暗合了五行生克的妙用,輕輕把對方強勁力道,化解開去。
  這一下觸動了他的靈機,平日百思不解的五行迷蹤變化,突的了然胸中,智珠在握,精神大振,縱身一躍,再複猛進八尺,已隱可看出一個坐著的人影。
  通靈禪師見三記掌風竟是阻擋不住馬君武,反被他欺進八尺左右,口中咦了一聲,兩掌交替打出,連攻七招,這七招距離既近,力道也比較前三掌威猛很多,但均被馬君武以五行生克變化,靈巧精微的身法,足不離三尺之地,借力化力,連解七招。
  馬君武破解了通靈禪師十掌攻勢,正待再向前逼進,忽聞通靈禪師歎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和尚老了。”
  馬君武停步長揖,高聲喊道:“晚輩馬君武,叩候老禪師金安。”說完話,跪拜下去。
  通靈禪師又一聲長歎,答道:“請恕貧僧殘廢之人,不能迎接,小施主請來一談。”
  馬君武口裏答道:“晚輩正要拜見老禪師,有事請教。”暗地裏卻全神戒備,緩步向著通靈禪師走去。
  馬君武走了四五步,突見眼前火光一閃,接著和尚身側亮起了一盞油燈,瑩瑩青光,照明石洞。馬君武凝神向通靈禪師看去,只見一個須發虯結連在一起的怪人,盤膝端坐在一個用草編成的墊子上,耳鼻都已被那連結的須發掩住,只有兩只眼中神光炯炯。和尚笑著露出一口白牙。在這整年不見天日的石洞中,又陡然看了這樣的一個怪人,馬君武雖很大膽,也不覺心中一涼,遲疑了一下,才又緩步向前走進。
  通靈禪師突然放聲一陣大笑道:“小施主請放心吧,你已一連拆解了我三輪猛攻,老和尚已到力盡技窮地步,只管前進無妨,貧僧自入石洞之後,已十年未和生人晤面了,難得小施主的駕臨,請到這邊小坐,老和尚和小施主暢敘一番。”
  馬君武聽完話,膽氣一壯,走近通靈禪師跟前,抱拳長揖,道:“打擾老禪師清修了。”
  通靈禪師抬起一雙神光逼人的怪眼,深注馬君武臉上一陣。笑道:“看小施主的功力,尚不到拆解我掌力的程度,但我三輪掌風,均被小施主化解開去。在這寬不到五尺的夾道之中,就是比老僧功力深厚的人,除了硬接我掌力之外,也無法用閃避的身法躲開我的掌力,而小施主竟能以精妙奇特的身法,借力化力,連拆我十招以上,小施主懷此武林中聞所未聞的奇技,必然是受過高人傳授。不知找我這四肢不全,與世無爭的人,有什麼教言吩咐?”
  馬君武躬身答道:“老禪師潛修山中,晚輩打擾清修,尚望恕罪。”
  老和尚呵呵一笑,道:“小施主年少老成,勝而不驕,尤屬難得,剛才老僧已算敗在小施主手中,你有什麼事但請吩咐,老和尚知無不言。”說完伸出瘦如鳥爪般一隻左手,指著旁邊一塊青石,示意馬君武坐下。
  馬君武心知這須發虯結的老和尚,過去必是一位空門高人,潛修深山,如非是參悟了佛門秘奧,定有著難言隱衷,心念及此,頓生敬仰,深深一揖,才如示坐下。
  老和尚看馬君武拘謹多禮,一派溫文,心中亦甚喜愛,大笑著問道:“小施主駕臨荒山,當非無因,什麼事直講無妨。”
  馬君武略一沉吟,即把李青鸞被擄、又被截劫的事很詳盡地說了一遍,只把曹雄辣手刑訊那和尚口供一段隱了起來。
  通靈禪師聽完了馬君武的話,全身微微發抖起來,半晌才長長一聲歎息,道:“出家人造此冤孽,實在愧對我佛,不過這件事關系太大,貧僧如推腹直告那截劫令師妹的兩個和尚來歷,小施主必然要冒奇險去追尋令師妹的下落,縱然小施主身懷絕學,恐怕也有去無回。”
  老和尚話未說完,馬君武已介面道:“但請老禪師指示一條明路,晚輩就感戴不盡,涉險歷艱,非所計較。”
  老和尚閉上眼,不再答馬君武問話,燈光照著他顫動的雙手,嘴唇微微啟開,顯示他內心正感受到極大的激蕩。
  足足過了有一刻工夫,通靈禪師突然睜開兩只環眼,眼睛裏含蘊了兩眶晶瑩的淚水,右手緩緩提起垂在地上的僧衣,馬君武隨眼望去,只見通靈禪師兩條腿自膝以下,已全被截去,不覺心頭一震,問道:“老禪師的腿……”
  老和尚松開提起的僧衣,放聲一陣大笑,道:“小施主自信比我的功力如何?”
  馬君武道:“老禪師掌力渾雄,功力自較晚輩深厚多了。”
  通靈禪師點點頭,道:“小施主雖已得高人傳授絕學,但功力火候,還嫌不夠,如欲往救令師妹,那無疑飛蛾投火。但我已敗在小施主的手中,依武林規矩來說……”說到這裏停住,突然雙手合十,仰臉祈禱道:“我佛慈悲,恕弟子洩露師門隱密之罪吧。”說著話,環眼中淚珠滾滾而下,似有著無限苦衷。
  馬君武坐在一邊,看得心中大感不安,從通靈禪師的幾句話中,他已聽出一點端倪,截劫李青鸞的和尚,必是和通靈禪師同出一源。
  通靈禪師禱告完後,激動的神情漸漸平復下來,歎道:“小施主所探詢令師妹被擄去處,正是貧僧的出身師門,我因違寺中戒律,被截去雙腿逐出門牆,連我親傳的兩個弟子也一同遭逐,我們師徒歷盡艱辛,經過多年來的努力,才在大湖山修築了這座雲霧寺,我因雙腿已斷,不願再見生人,幸好寺後有一座天然石洞,遂遷居此處。老僧未被逐出門牆之時,在寺中地位不低,難免有很多弟子暗中前來探視,因為寺中戒律嚴酷,凡是被逐出門牆的人,都不准門下弟子來探看,一經發覺,立被處死。為避免株連無辜,我遷居這石洞之後,就立下了一個不合情理的規矩,凡是來見我的人,不問是誰,必先接我十招以上掌力,十年來有不少人進過這座石洞,但都吃我掌力逼退……”說到此處,老和尚突然一陣急喘,嘴角間湧出來兩行鮮血,人也搖搖欲倒。
  馬君武心中大驚,趕忙雙手扶住他,連聲問道:“老禪師,你怎麼了?”
  通靈禪師喘息一陣,苦笑道:“我在被逐出門牆之時,已被他們用透骨點穴法,點了我藏血、腹結兩穴,這兩處穴道,是我師門的獨門點穴手法,除了寺中幾位師叔、師兄能夠解得以外,天下武林同道,能解透骨點穴法的人,恐怕很難找得出來了。”
  馬君武問道:“那麼老禪師是不是能解得呢?”
  通靈禪師點點頭道:“我雖然懂得一點秘訣,卻無法解開。”
  馬君武低頭默然,通靈禪師又喘息一陣,接道:“他們用透骨點穴手點了我藏血、腹結,留下我一條性命,但並非真的饒恕了我,只不過是讓我多受十年活罪,剛才我發掌攔擊小施主時,用力過多,致引得傷穴發作。”
  馬君武黯然接道:“想不到晚輩無意之中,引發老禪師的傷勢……”
  老禪師搖搖頭道:“就是貧僧不動手,我也活不過六個月了。這十年來,我獨處石洞,原想以本門內功心法,療治傷穴,哪知十年苦功,仍屬白費。近月來自覺肝膽一脈逐漸麻木,而且不斷擴展,腹結穴氣血交接之處,每日子午兩時辰,痛如刀割,雙穴傷勢既發,已難久于人世,我在死前,能把師門惡跡揭露出來,雖然對師門不忠,但總算替天地間留下了一份正義……”
  老禪師話尚未說完,一陣血翻氣湧,連著吐出來四五口血,而且須發顫動,全身發抖,看神態模樣,已知他極力在忍受痛苦。
  馬君武心中大慌,卻苦於無法替和尚解除痛苦,只有扶住通靈禪師身子,黯然神傷。
  過了好一陣工夫,老禪師才鎮靜下來,接道:“我這潛修養傷的事,連追隨我的弟子也不知道。就是初見小施主時,我也不准備洩露師門秘密,後來又想到,我如不說出這件隱密,不但令師妹無法得救,就是天下武林道上,也永不會知道在那冰霜封鎖的深山之中,一座莊嚴宏偉的寺院裏會住著一群身披袈裟、外貌仁和,其實兩手血腥、無惡不作的空門弟子,老和尚死後亦愧對我佛了。”
  話到這裏,通靈禪師突然雙目閃動,神態肅穆起來,推開馬君武扶在身上的一雙手,又道:“一來他們作惡的巢穴,僻處深山,人跡罕到;二則我幾位師叔、師兄的武功,已登峰造極,天下能和他們頡頏的人,實在寥寥可數;再加上寺中有一株天地間僅有的奇樹雪參果,功能起死回生,返老還童,只要食一枚便助長功力不少,這株夫地間靈氣孕育而成的奇樹,助長了他們的兇焰……貧僧就是為勸阻我師叔及掌門方丈,稍斂惡行,而遭逐出門牆,我的法號,本來是名叫一明禪師的。來到這裏潛修避禍,才改作通靈……”說到此處,禪師尚已支援不住,又吐出一口血,暈了過去。
  馬君武急急扶起老禪師,用推宮過穴手法推拿他藏血、腹結兩穴。無奈透骨點穴法和一般點穴法大不相同,馬君武替通靈禪師推拿了半晌,仍是毫無作用。
  過了足足一刻工夫,老和尚慢慢地睜開一雙失神的環眼,微微搖著頭道:“我已經不行了,小施主千萬別涉險到大覺寺去!你就是一定要去,也要多請些高手同去,入洞時你化解我掌力的身法,似乎是一種極為繁難至高武功,移步出手,招招含蘊玄機,我知道那不是你們昆侖派中所有的身法,小施主必是另從高人學來,傳授你這身法的人,也許有力和我師叔、師兄們相抗衡……”
  說到這裏,已是上氣不接下氣,神情上痛苦萬分,但他仍斷斷續續地說道:“……我幾位師長……不但武功登峰造極,而且我三師叔玄虛,更練成一種極殫毒的百毒掌力,中人……
  必死……只有乾元指神功可……破……”
  老和尚極困難說出他最後一個破字,似乎是言猶未盡,但已再難續說下去,兩眼一翻,口中鮮血泉水般湧出,全身抽動一陣,閉目逝去。
  馬君武目睹這出污泥而不染的高僧死狀奇慘,心頭升起了一份愧咎,如果自己不來尋他求教,也許他還能多活一段時間,想著想著,淒然淚下,扶正他屍體,倒身拜了兩拜,帶著滿眶熱淚,緩步出洞,走了幾步,又不自主回頭望去,幽暗的山洞中,只有那盞孤燈,仍吐著熊熊的光焰,照著四肢不全、滿口鮮血的通靈禪師,倍增淒涼之感。
  馬君武滿懷沉痛,出了石洞。見曹雄急得在洞外走來走去,回頭見馬君武帶著滿臉淚痕出來,心中一驚,跳過去拉著馬君武一雙手,問道:“你怎麼了?”
  馬君武搖搖頭,慘然道:“我沒有什麼,可是通靈禪師死了。”
  金環二郎轉了轉俏目,笑道:“那個臭和尚死了你卻哭什麼……”
  馬君武未答話,站在旁邊的灰衣僧人突然接道:“你怎麼滿口胡言亂語,我不信就憑你你那點功夫,能傷了我師父?”
  馬君武黯然歎惜道:“老禪師功力深厚,我豈是他的對手,是他自己傷穴發作而死。”
  灰衣僧人聽了馬君武這話後,果然鎮靜下來,兩眼中汩汩淚下走回石洞裏去。
  馬君武拉曹雄在石洞外面,把入洞會見通靈禪師經過,很詳細地說給曹雄聽,任他金環二郎生性冷僻,手辣心狠,也聽得心裏面冒上來一股冷氣,歎道:“這通靈禪師倒不失為一個好人,他那些同門師叔、師兄,對自己師侄、師弟,下了這等毒手,手段也太陰毒了。”
  馬君武看曹雄一眼,見他竟也流露淒然感懷神情,心中很感快慰,暗道:看來他並非天性陰毒,以後我要找機會好好勸他,不難改去他辣手狠心的習性,也不枉他對我一番情義了。
  想到這裏,沉痛的臉色上,泛起來一絲微微的笑意。
  兩人在洞外等了很久,仍不見那灰衣和尚出來,馬君武心覺有異,於是拉曹雄人石洞,走到洞底一看,只見那灰衣僧人已撞壁死在通靈禪師身邊,腦漿迸出,死狀甚慘,只有通靈禪師身邊那盞孤燈,仍然是青光瑩瑩。
  馬君武把兩具屍體排好,滿眶淚水,低聲禱告:“馬君武如能救出師妹,無恙脫險後,定當重來雲霧寺奠祭兩位大師父的亡魂英靈。”禱畢起身,和曹雄攜手出洞,搬了很多山石把洞口封起。
  封好石洞,兩人依原路登上懸崖。靈性的赤雲追風駒正在峰上樹林邊吃著肥嫩的野草,一見兩人,長嘶一聲跑近身側。
  曹雄挽著馬君武一隻手,雙雙跳上馬背,放轡奔去,赤雲追風駒灑開四蹄,朝著祁連山青雲岩的大覺寺奔去。
  由江西到甘肅,有水旱兩條路可走。走水路是由湖北乘船沿江而上,渡三峽進四川,再棄舟登陸人甘肅。走旱路則由湖北過陝西省境進人甘肅,這一段遙遙的旅程,如依一般商旅來說,自然都走水道。但金環二郎仗著赤雲追風駒的腳程,棄船走旱,而且沿途上除了打尖喂馬之外,很少休息。這赤雲追風駒果然是一匹舉世無雙的寶馬,日夜兼程,速度不減,五日夜狂奔急馳,第六天中午時候,已到了甘肅境內的靈台縣。
  馬君武看寶駒經過五天五夜的長途奔馳,神駿之態消失不少,垂鬃鞍鐙上,滿是塵埃,心中既感激曹雄,又覺得有些慚愧,很感動地握著金環二郎雙手,說道:“曹兄和小弟萍水相適,肯如此幫助……”
  曹雄略皺眉頭,接道:“你要是心存感激,那就是不願交我這個朋友了,其實我是願意來西北玩玩的,如果我不高興來,你就是求我也沒有用。”
  馬君武聽得一怔,金環二郎卻格格大笑起來,拉著馬君武右臂,道:“我們找個客棧,好好休息一天,這地方已離祁連山不遠了,通靈禪師說大覺寺中和尚,每一個皆身負絕學,也許不是危言聳聽。我們兩個人實力薄弱,只宜暗中下手,先救出你師妹,順便再偷他們幾枚雪參果嘗嘗。”說完,牽著馬和馬君武並肩進了一家客棧。
  兩人在客棧休息了半天,那赤雲追風駒也經店夥計洗刷去身上和鞍鐙上的塵土。曹雄待馬兒刷好後,不停用手拂著它的垂鬃,臉上神情甚是憐惜,良久後才吩咐店夥計多加草料,把馬兒飼好,然後獨自出店而去。
  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工夫,曹雄手中提著兩大包藥物和一隻鐵鍋回來,到了房中,就連聲催促店夥計准備一個木炭火爐送來。
  馬君武看著他打開兩包藥物,很細心檢查一下,然後混合放入鐵鍋,這時店夥計爐中生火,火焰熊熊,火勢甚是強烈,曹雄把鐵鍋架在爐火上,又從懷中取出一小包赤色藥粉和在藥物中,合上鍋蓋,人卻坐在爐邊守候。
  馬君武不知他在搞什麼名堂,直待曹雄坐下休息時,才問道:“曹兄,你這是幹什麼?”
  金環二郎笑道:“通靈禪師告訴你,青雲岩大覺寺中的和尚都不是好東西,你信不信?”
  馬君武答道:“我想他不會騙我們。”
  曹雄道:“我也相信他不會騙我們,所以咱們就來個以毒攻毒的辦法。”
  馬君武道:“你現在是不是在調制毒藥?”
  金環二郎點點頭,笑一笑,卻不再答馬君武的話。馬君武自是不好再追問,只得冷眼旁觀。
  曹雄待鍋裏藥物溶化之後,又取出幾大包鋼針投入鍋中,把鍋蓋密合起來,任那爐中強烈火勢燒了一夜。
  次日起身後,曹雄打開鍋蓋,取出鍋中幾包鋼針。馬君武看針時,已被藥水浸煉成一種藍汪汪的顏色。金環二郎收好幾包鋼針,牽馬出店,兩人又縱騎西上。
  西北地廣人稀,而且多山,愈往西走則愈難走,好在赤雲追風駒能翻山越嶺,兩人認定方向,單走捷徑,這樣一來,近了不少。又走兩天,第三天已進入祁連山。
  曹雄眼看山勢,重峰疊嶺,高接雲天,其雄偉氣魄,實非五嶺能及,這時雖已是深春季節,但山高氣寒,直若嚴冬,所幸兩人有一身武功,不畏寒冷,放轡縱騎,越山直入。
  這一陣縱馬急跑,已翻過二十余座山嶺,少說點也有百里左右山路。金環二郎收住韁繩跳下馬歎口氣道:“再要不休息,馬兒就真的要累死了,那我們就得從千尋峭壁上跌入深壑,粉身碎骨不要緊,可是馬兄卻永遠不能再見你師妹了。”
  話說得雖然輕松,臉上卻是無限憐惜神色,一面拂著寶駒垂鬃,一面取出雪白的手帕,擦抹著馬身汗水。馬君武只是呆呆地站在一邊,望著他發證,他心裏有千言萬語要說,但又覺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人相處時間長,馬君武則愈覺得曹雄的性格無法捉摸。
  曹雄說著笑著,拉馬君武縱身跳上一棵松樹上坐下,取出幹糧分食。
  馬君武淡淡一笑,想不出合適的話說,只有沈默,一邊吃幹糧,一邊四顧山勢。兩人停身地方,原是一座極高峰頂,放眼看去,只見重峰連綿無涯,而且一色銀白,分不出是雲是雪,較近幾處山峰上,也只能看出銀色峰端黑點斑斑,那大概是山峰上長的巨松之類樹木。馬君武窮目四外搜索,看了半天仍是一無所獲,看不出一點跡象。
  曹雄的兩雙眼卻盡往下看,突然他轉臉對馬君武笑道:“馬兄,你看西南方兩峰之間,是不是一片大森林,我們現在去放火,大概到午夜時候三百里內就可見到火勢了。”
  馬君武順他手指望去,果見西南兩峰之間,隱現出一片黑黝黝的顏色,點點頭道:“不錯,那正是一片茂密的森林。”
  曹雄笑道:“好,咱們吃飽後,就去放火。”
  馬君武正待答話,一轉臉,突見正西方一點白影劃空而來,不大工夫,已到兩人停身崖頂,飛行如箭,快速至極。金環二郎大叫道:“好大的白鶴呀。”
  說著話,縱身而起,躍高一丈五六,手握松枝,一個倒翻,人已翻躍上松樹頂端,右手揚處,一雙金環脫腕飛出,直向那掠空急飛而過的奇大白鶴打去。
  馬君武想阻止他已是遲了一步,陡見那大鶴轉過身來,巨翅一撲,曹雄打的金環被擊落,接著兩翅一合,箭一般向下疾撲曹雄。
  金環二郎想不到一隻白鶴,竟有這等威勢,一時間來不及拔劍迎擊,只得飄身下樹,那巨鶴下沖之勢太快,曹雄這一飄身避開,巨鶴卻無法收住疾沖身勢,撞入樹中,但聞得一陣響聲,那數百年的巨松,被鶴身沖得枝葉紛飛。
  巨鶴一擊不中,立時仰首疾升數丈,一個迴旋後,二次斂翅下撲曹雄。
  這時,金環二郎已握劍在手,一招“仰觀天象”迎鶴掃去,曹雄剛才看那巨鶴撞了松樹的威勢,心中已感十分驚異,故劍招出手,用了八成真力。
  哪知巨鶴竟似精通技擊一般,斂合的雙翅突的一張,左翼迎劍疾掃,右翼借勢下擊,兩只斂藏在腹下的鶴腿猛伸,雙爪直逼曹雄頭頂。
  金環二郎劍勢吃鶴翅掃中,逼開一邊,幾乎脫手,而且那巨鶴右翼雙爪,卻一齊襲到,迫得他仰身倒臥下去,借勢翻滾,才算讓開一擊。
  哪知他身子剛剛挺起,那巨鶴卻又襲到他身後。
  這座山峰本就不大,而且積雪冰封,光滑異常,曹雄剛才讓開白鶴一擊,已快到懸崖邊緣,此刻,巨鶴又迅速從身後襲到,如果再往前縱避,勢將落入那萬丈懸崖,這情勢逼得他只有奮身回擊一途,金環劍施出一招“回風拂柳”,轉身橫向巨鶴掃去。
  劍勢出手,突覺被一股強力吸住,原來劍尖金環,已被巨鶴右爪抓住,同時那巨鶴左爪左翼,一抓一掃,也閃電襲到。
  曹雄心頭一涼,暗想:完了,想不到我金環二郎送命在這畜生的利爪之下。
  在這間不容發的剎那,突見一道銀虹閃電而至,猛向巨鶴襲撲曹雄的左腿劈去。巨鶴左腿疾收,仰首破空直上,曹雄不肯丟棄手中金環劍,連劍帶人被那巨鶴帶了起來。
  馬君武出手一招救了曹雄,大聲叫道:“曹兄,快些撒手,這白鶴的主人,小弟認得,待見面的時候當為曹兄討還金環劍。”
  曹雄已被那巨鶴帶飛起兩丈多高,聽得馬君武一喊,只好鬆手丟劍,身子剛落實地,探手入懷,取出一把毒針仰首望那直升巨鶴准備撒去。
  大白鶴升高到十丈左右,突然停住,雙翅平伸,緩緩繞峰飛行,長頸下探,似在默查敵勢。
  馬君武見鶴思人,想起了授自己五行迷蹤步法的白雲飛來,近月來全仗五行迷蹤步身法,驚走了開碑手區元發,保存性命,拆解了通靈禪師雄渾的掌力,探得李青鸞消息……他只管回憶往事,卻沒有注意曹雄已手扣毒針蓄勢待發。
  那巨鶴在兩人頭上緩緩繞兩周後,突然俯沖下擊,直撲馬君武。
  金環二郎揚腕一把毒針,電射而去,十餘條銀絲閃爍,直向巨鶴打去,毒針細小,絲毫不挾破空風聲,曹雄心想無有不中之理,只要那巨鶴中得一支,針上劇毒立時發作,任它是千年通靈之物,亦難抵受得住,哪知曹雄打出的毒針盡被巨鶴扇出強風震飛,散落峰頂。
  金環二郎只驚得呆了一呆,那大白鶴卻原勢不變,仍向馬君武撲去。
  馬君武在括蒼山中已吃過這巨大白鶴的虧,知它兩翼神力驚人,鐵嘴鋼爪,裂金碎石,又知它是白雲飛所養之物,於是劍護面門,縱身一閃。那巨鶴好像已看出是馬君武的模樣,撲擊之勢頓時一收,右爪一松,金環劍淩空落在峰上,長唳一聲,昂首振翼,破空直上,飛高到百丈左右,轉頭向北而去。
  但見它雙翼展動,掠空急去,眨眼間沒有了影兒。
  馬君武直待那大白鶴消失空際,才俯身撿起金環劍,送交曹雄,心裏卻暗暗想道:這巨鶴突然在祁連山中出現,莫非白雲飛也到祁連山來了?
  馬君武心念一動,又想起那夜荒墓中撿得的羅帕,不自覺伸手入懷,正要掏出,金環二郎忽然問道:“那野禽好像是認識你一樣?”
  馬君武笑道:“我和那大白鶴的主人有過數面之緣,想不到它竟也像認得我了,千年靈禽,當真非凡。”
  曹雄冷笑一聲說道:“將來我會見那野鶴主人時,要好好教訓他一頓,免得以後他再縱放野鶴欺人。”
  馬君武本想把巧遇白雲飛的經過告訴曹雄,但聽曹雄話風,把遭巨鶴戲弄的一腔怨忿,遷怒到巨鶴主人的身上,只好把准備出口的話又咽回肚子裏去,兩雙眼卻盯在曹雄臉上,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
  金環二郎問道:“你看什麼?是不是覺得我打不過那養鶴的人?”
  馬君武點點頭,道:“那靈鶴主人,確實是一個身懷絕學的奇人,而且生性亦很高傲,萬一我們遇上他時,最好是不要動手,由小弟替兩位引見便了。”
  金環二郎微微一笑,卻是不答馬君武的話,緩步撿起金環,套在腕上,道:“走!我們放火去。”言畢,一齊向峰上躍去。
  翻越兩座山峰,果然有一片萬頃森林,對林下望,丈餘深淺已被交錯枝葉和繞樹藤蘿遮住了視線,林內積葉深達數尺,大多數均已腐爛,極目無際,不知多少萬株。
  曹雄高興地揚揚劍眉笑道:“好啊!這一片原始森林,總在萬頃以上,燒起來可有熱鬧看了,咱們分頭放火。”說完,沿林邊向西跑去。
  馬君武慢慢地取出火摺子望著參天林木,不覺黯然一歎,這一把火,不知要燒死多少鳥獸。他幾次燃著火招子,要點燃林邊積葉,但又縮回了手,陡然間李青鸞的音容笑貌飄浮腦際,馬君武一咬牙,正待點燃積葉,突覺一陣急風卷襲身後。
  馬君武不顧燃火,翻身一掌“拒虎門外”先擋敵勢,然後向右側躍退三尺。
  抬頭一看,見巨鶴長頸直伸,紅冠如火,降下地面後,緩緩移動鶴身,向馬君武身邊靠近。
  馬君武見巨鶴雖無傷人之意,但仍存著戒心,運功聚掌,目注巨鶴,正在蓄勢戒備,靈鶴似是看出馬君武心意,長頸伏地低鳴。
  馬君武呆了一呆,問道:“你主人可來了祁連山。”
  鶴性雖靈,但究非人,苦於不會說話,只把巨大鶴身向馬君武身邊偎去,鶴頸伸縮,不住展動雙翼。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3-19 21:4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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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明心現麗影 留字訴衷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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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君武本是聰明絕頂的人,思索一陣,忽有所悟,笑道:“可是要我騎著你去見你的主人嗎?”說完,試向那鶴背騎去。
  那靈鶴讓馬君武坐好之後,驀的一聲長鳴,長頸疾伸,雙翼一展,騰空直去,曹雄呆呆地看著他騎鶴而去。
  飛約三百丈高,轉頭向北而去。巨鶴飛行,較曹雄赤雲追風駒更加神速,馬君武手抱鶴頸,但覺寒風撲面而過,山峰閃電倒逝,根本沒法看清楚下面景物。巨鶴飛行約有頓飯工夫,已不知飛越過多少峰嶺,陡的雙翼一斂,隕星似的疾向下降,在一塊大岩石上停住。
  馬君武打量眼前形勢,看四周都是壁立高峰,當中是一片兩裏方圓的盆地,也許四周都有山壁阻擋的原故,別處是冷風刺面,這盆地中卻暖和如春,遍地綠茵中,雜生著各種奇花,五色繽紛,芳香襲人。馬君武跳下鶴背,信步向前走。剛走得四五步遠,突聞一陣鳥羽破空之聲,回頭望去,只見那巨鶴已振羽高飛,竟自離去,不覺心中一急。暗道:巨鶴把我送到這盆地中,獨自飛走,難道當真有什麼用意不成?再看那巨鶴,早已越峰不見。
  馬君武估量環抱的絕壁雖高,但自己還能攀登得上去,只是不知和曹雄相距多遠了。沉思一刻,又緩步向前走去。
  到了北邊山腳下面,突覺得有些口渴,縱目四顧,這一片草地,竟然看不見有水源。靜立一會,隱聞極微的泉水響聲,自石壁一側傳來,心念一動,沿著山壁向前走去。
  走了二十丈左右,見一株巨松靠壁矗立,泉水聲就從巨松後邊山壁中傳出。馬君武撥開巨松後枝葉上密繞葛藤,立時出現一個高可及人的石洞,因巨松正當洞口而生,再加上那密繞松枝葛藤,如不撥開,自是無法得見。一陣柔和微風,由洞中飄吹出來,挾帶著撲鼻清香。馬君武想道:山洞中既有微風吹出,想必不會太深,而且口中正渴,水聲亦由洞中傳來,且入洞去探視一翻再作計較。
  馬君武心念既動,側身而入,一掌護身,一掌防敵,向前走去。
  轉了兩個彎,前面已現光亮,淙淙水聲已是清晰可聞,心裏一喜,緊走幾步,出了石洞。
  洞外景物愈發秀麗,青草如茵,奇花爛漫,柔風拂面,水聲潺潺,兩邊斷崖上,生滿古松,巨枝伸空,蘿帶飄垂,點綴得這百丈長短、十餘丈寬窄的狹穀,更顯得清幽奇秀。
  馬君武只顧鑒賞大自然幽奇景色,連口渴的事也忘了,突然,由三丈左右的一叢奇花後面,傳出來兩聲小鹿輕叫,接著又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歎道:“等我武哥哥找到我時,我就不能再留在這裏陪你玩了……”
  聲音是那樣清脆,話說得是那樣天真,黯然中又帶著幽幽的留戀。
  馬君武只聽得心頭一震,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傷,兩行英雄淚奪眶而出。
  正想高呼李青鸞名字,突然心念一動,暗道:李青鸞既被大覺寺中和尚擄去,何以會到了這幽谷中來,這中間必有原因,先得看看再說,不要弄出笑話。
  心念一轉,擦幹淚痕,緩步向前走去。繞過那一叢奇花,極目望去,只見那叢花旁邊一汪小池,池畔坐著一個白衣少女,赤著雙足,浸入水中,左肘放在腿上,玉掌支頤,右手抱著一隻小鹿,側臉望天,不知在想什麼心事,柔風吹過,飄起她散披在肩上的秀發和白衣。
  馬君武望著那秀麗無邪的背影,再也控制不住滿懷激動,正要跑過去,忽見那白衣少女搖搖頭,一聲幽幽長歎,緩緩站起身子,把小鹿抱入懷中,伸手在那奇花叢上,摘了一朵花兒,猛一抬頭,看到了馬君武,高興得她秀目中熱淚盈眶,叫了一聲:“武哥哥。”縱身一躍,直向馬君武懷中撲去。
  馬君武雙臂一張,接住她飛來嬌軀,突聽得幽幽兩聲鹿叫,原來李青鸞手中還抱著那只小鹿。
  李青鸞放下小鹿,眼光中無限憐憫,望著小鹿說道:“小鹿最乖,等我和武哥哥說過話,再喂你吃。”
  馬君武細看那小鹿,至多不過有三四個月,但這小動物似已和李青鸞有了感情。放在地下,竟是不跑,偎在李青鸞裙下,不住伸出舌頭,舔著李青鸞雪白的足踝。
  只見她大眼睛中,淚珠兒一顆接一顆由腮上滾了下來,嘴角卻浮現出盈盈笑意,慢慢地合上了眼皮,偎入馬君武懷中,說道:“你的朋友對我說,你一定會來找我的,所以我每天都在耐心地守在這裏等你,我很想騎那只大白鶴飛上天去玩玩,但我怕你來了看不到我,你朋友的本領大極啦,我知道他不會騙我,果然你真的來了。”
  幾句淡淡的話,勝過了萬千句懷念的傾訴,馬君武只聽得一顆心片片粉碎,緊緊抱住她玲瓏嬌軀,說不出一句話來,熱淚如泉,滴在懷中的玉人臉上。
  李青鸞微睜星目,笑道:“武哥哥,你心裏難過嗎?”
  馬君武道:“我……心裏太高興了……”說完話,正想低頭輕吻李青鸞粉頰,突聞得身後一聲長歎,接道:“你高興,我可苦壞了。”
  馬君武急急轉身望去,不知何時,白雲飛已到了兩人身後,他仍是一身青衣,臉上神情略帶淒惻,眼睛中含蘊著一片淚光,深注著兩人。
  馬君武臉上一熱,急松雙臂,放開李青鸞,深深一揖,道:“白兄賜授奇技之恩,馬君武還未報答,又勞涉關闖山,遠來西北,救了我師妹……”
  白雲飛揚了揚秀眉,轉動著星目,截住了馬君武的話,道:“你心裏感激我,倒可不必,我說苦壞我,另有所指。你也來到祁連山,而且又來得這樣快,實在有點兒出我意料之外。不過你來得很好,你師妹一天問我幾百次,為什麼她的武哥哥不來?那當真使我作難,沒法子我只有騙她,說你很快就會來接她,想不到信口開河的謊言,竟讓我無意言中……”
  說這裏頓了一下,又笑道:“說騙她,也並非是騙她,假如你再遲到兩天,我就准備用靈鶴玄玉送她到饒州去找你,我想你如果探不到你師妹消息,很可能轉回饒州。”
  馬君武點點頭,道:“天下事有很多是憑機遇,我要不是碰上天龍幫的金環二郎曹雄、恐怕也不會找上祁連山來。”
  白雲飛笑道:“你來得這樣神速,究竟是怎麼走的呢?”
  馬君武道:“曹雄有一匹蓋世寶駒,一日可奔千里,而且還能夠翻山越嶺,借助神駒腳程,才得早日到此。”
  白雲飛道:“世上真有這樣神駿寶馬,那真要見識見識。”
  白雲飛說完話後,淒涼一笑,轉身緩步而去。
  馬君武望著白雲飛纖巧玲瓏的背影,越看越覺他不像男人,猛然心念一動,想起那夜荒墓中羅帕留字的人,正待叫住白雲飛追問,突覺一陣幽香撲面,李青鸞雪膚嬌軀,已偎入他的懷中,抬著臉兒,張大眼睛,道:“你朋友對我真好,要不是他救我,我就不能再見你了。”說完話,眨眨眼,滾下來兩行淚珠。
  馬君武知道她這段時日中,不知受了多少委曲,嬌稚無邪的心靈上,創傷不輕,摟著她無限憐惜地問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對嗎?”
  李青鸞點點頭,帶著滿臉淚痕笑道:“那些和尚真壞,他們對我說,要把我送到一個風景最美的地方去住。我知道他們不存好心,我本來是不想活的,但我死了就不能再見你啦,所以我沒有死。要不是你的朋友救我,我總歸是要死的!我知道那些和尚都不是好人。”說到這裏,她竟也浮現出兩頰羞紅。
  馬君武掏出絹帕,低著頭替她擦去臉上淚水,看她粉臉上透出兩片羞紅後,愈覺嬌艷奪目,惹人憐愛,不覺伸手拂著她鬢邊散發,十分溫存。
  李青鸞慢慢地閉上眼睛,嘴角間微笑如花,似乎這一段日中受到的委曲,剎那間完全消失。
  馬君武看她笑得臉上梨渦深陷,心中似是十分快樂,不覺暗暗歎息一聲,心想:這師妹雖還嬌稚,但看樣子情懷已開,她對我這樣情深,倒是不能辜負她的。
  想到這裏,腦際中又問起一個念頭:白雲飛是女扮男裝,似是已無可疑,她不惜跋涉萬里,幫自己追尋李青鸞,賜授奇技,暗中保護,再想那夜在鄱陽湖中指斷琴弦,不惜消耗真力替三師叔療傷,以及見自己時的異樣神情,恐都非無因而起,想著想著,頓感情愁滿懷,無法自遣,不覺呆在那裏。
  李青鸞睜開眼睛,看到馬君武發呆模樣,心中很覺奇怪,問道:“武哥哥,你是不是心裏不高興了?”
  馬君武連連否認,低頭笑道:“沒有的事。”
  李青鸞抱起地上小鹿,道:“我要喂小鹿了,咱們到那邊山洞裏去吧!”
  馬君武跟在她身後,踏著青草向前走去,心裏卻在想著:剛才幸好還沒有追問白雲飛,荒墓那塊羅柏是不是她留下的?
  如果說穿了,事情就更難辦!不如就這樣糊塗裝下去吧。好在這時日不會太長,等出了祁連山,自己就和李青鸞回昆侖山去了。
  李青鸞著馬君武走到山壁邊,指著一座石洞笑道:“我和你的朋友,都住在這個山洞中。”
  馬君武細看那個石洞,約有兩丈多深,一丈多寬,裏面打掃得十分幹淨,李青鸞拉著馬君武一隻手,進了山洞,靠右邊石壁下舖著一條毛氈,還有一床很好的棉被,那大概是李青鸞的舖位了,靠那舖位西面,有一塊人工移置的大青石,上面
  放著幾瓶羊乳,還有很多野味水果之類,李青鸞從大青石上取了一瓶羊乳,倒在手中,先喂了懷中小鹿,然後把瓶子給馬君武道:“武哥哥,你也吃一點吧。”
  馬君武本來早就有些口渴了,因為看見李青鸞後,一陣悲喜交集,就把口渴的事給忘記了,此刻接過瓶子,一口氣把大半瓶羊乳喝完。
  李青鸞看馬君武喝得甚是甜暢,早又開了一瓶等著,一看馬君武喝完,立時又把手中一瓶羊乳送在馬君武口邊。
  馬君武看她大眼圓睜,淺笑盈盈,眼神裏流露出無限溫柔,無限的纏綿,那裏還忍心拒絕她,只好又喝了幾口。
  李青鸞微笑著合上瓶塞,抱起小鹿,又偎在馬君武的懷裏,不大工夫,竟沉沉睡去。
  馬君武看著她睡得甚是香甜,臉上滿是笑意,不由一陣難過。暗想道:這天真無邪的孩子,自被擄之後,恐怕就沒有好好地睡過,此刻見到了我,似乎才放下了心,這一睡,不知要到幾時才醒,我得讓她好好地睡一覺才對。心念一動,輕輕把李青鸞移放毛氈上面,抱下她懷中小鹿,又替她蓋上棉被,靜靜地守在臥榻一側。
  那只小鹿繞著李青鸞身子轉了一周,臥在李青鸞身右側,偎著棉被,也合上眼睛睡去。
  馬君武看那小鹿甚是乖巧,忽然心中一動,想道:這只小動物,已不知伴守李青鸞幾天了,要離開這裏時,李青鸞勢必留戀難舍,待我去采些藤蘿,替這只小鹿編制一個藤籃,好讓她醒來時歡喜一聲。
  他走出石洞,抬頭一看,只見兩面山壁伸空的松枝上垂著很多藤蘿,都又粗又大,正好用來替那小鹿編制藤籃,只是垂藤距離谷底太高,要想采到,勢必要先登上山壁,再爬上那伸延空中的松枝上面不可。
  馬君武略一打量山勢,立時揉身向山壁上攀登,馬君武輕身功夫已得玄清道人真傳,手足並用,很快便爬上了那百丈峭壁。
  一登峰頂,立感寒風刺面,穀底和峰上恍如兩個世界一般。
  馬君武看右邊不遠處一株巨松上垂藤最多,正待躍上那巨松,揮劍斷藤,一轉臉見白雲飛靜立在一塊突出的大山石上,背他而立,一動不動,似乎正在用心看什麼東西。
  馬君武心中一動,向著那塊山石走去,他心知白雲飛武功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五丈內能辨出落葉聲音,自己登上峰頂,她必早已發覺,故而並未叫她。
  哪知他走到白雲飛身後時,白雲飛仍然連頭也沒回一次,竟是絲毫未覺一般。
  馬君武呆了一陣,才低低叫了兩聲白兄。
  白雲飛突然回過頭來,清澈如水般的大眼睛中,滿含淚光,臉上神情淒惋,淚痕猶新,黯然一笑,幽幽問道:“你不在谷底石洞中陪你師妹,上到這寒風襲人的峰上做什麼?”
  馬君武被問得一怔,答道:“白兄既知峰上風冷,何不回到穀底去呢?”
  白雲飛兩道眼神中忽然射出來萬般柔情,低聲問道:“你……你爬上峰頂來,可是要找我的嗎?”
  馬君武又被問得一怔,這一怔,怔得他半天答不出話,白雲飛淒苦一笑,低聲吟道:“……淚向愁中盡,遙想楚雲深,人遠天涯近。”吟罷,跳下山石,向北走去。
  馬君武緊追幾步,叫道:“白兄請留步片刻好嗎?”
  白雲飛回頭笑道:“一分依戀,增多了萬幹離愁,你何苦……”話到這兒,已竟是再難矜持,顆顆淚珠兒奪眶而出。
  馬君武聽得心頭一震,道:“怎麼?白兄就要走嗎?”
  白雲飛突然一咬牙,左手扯去頭上方巾,抖落一把烏發,隨風飄飛,右手扯破青衫,裏面是一身玄色女裝,胸繡白鳳,腰束漢巾,纖巧玲瓏,嬌小可人,淡淡一笑,道:“我陪你師妹,在谷底山洞中住了三天,你心中多少總會有點懷疑,這樣,你總應該放心了吧?”
  馬君武真情激蕩,熱淚盈眶地答道:“馬君武還不是善疑小人,白兄……”兄字叫出了口,才覺得不對,趕緊改口道:“白姑娘千萬不要多疑慮。”
  白雲飛泫然道:“李青鸞天真嬌稚,望你能善為珍惜,今天我以真面目相示,也就是咱們緣盡之時,從此天涯遙隔,關山千重,相見無日了,你……你自己多珍重啦。”說完,回身一躍,人已到五丈開外。
  馬君武只急得大聲叫道:“白姑娘……白姊姊……”也不知是他這聲“姊姊”力量呢,還是白雲飛言未盡意,果然她又停止了步。
  馬君武一連兩個急縱,才到了白雲飛身邊,看她亂發飄拂,淚水未住,心中一陣感愧,也不禁淚若湧泉,把要說的話也給忘了。
  白雲飛看馬君武呆站身側,星目中淚水一顆接一顆滴在胸前,臉上神情甚是痛苦,但卻一語不發,不覺心腸一軟,從懷中取出一塊絹帕,輕揚玉腕,替馬君武擦去淚痕。
  這當兒,白雲飛好像完全變換了一個人樣,傲骨嬌氣,都化成絲絲柔情,側身相依,極盡嬌柔,她身上一種奇異甜香,撲鼻沁心,如蘭似麝,中人欲醉。
  馬君武只感到那襲人香甜,熏得他心旌搖曳,迷迷糊糊地握住了白雲飛兩只細膩滑嫩的手,四目相對,默然無語。其時,也實在用不著說話,四隻眼神交投,彼此靈犀相通,已勝千萬句情話盟言了。
  白雲飛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一個男人這樣握著她嬌嫩的雙手,何況這人又是索繞她心上的情郎,情懷早動,哪還能矜持多久,終於她把粉臉貼入了馬君武前胸,慢慢地把嬌軀盡偎入懷。
  面對著嬌如春花、秀逸絕倫玉人,馬君武也有點難以自持,正想張開雙臂,緊抱這投懷飛燕,突然腦際中閃掠過李青鸞嬌聲笑貌,這宛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登時心中一涼,神志清醒,松了白雲飛嬌軀,退一步,淡然一笑:“承姊姊多方援手,惠及我李青鸞師妹,盛誼隆情,馬君武鏤骨銘心,永世難忘。”
  說到惠及我李青鸞師妹幾個字特別沉長。
  白雲飛驟感如一支劍透心穿過,但見她粉臉上泛起來兩頰羞紅,嬌軀顫抖,目蓄淚光,深注馬君武,好半晌說不出話。
  馬君武呆了一陣,才覺得幾句話傷透了人家的心,想起白雲飛的諸般好處,頓覺得惶然無地自容,反而不知說什麼才對,仁立相對,彼此默然。
  白雲飛慢慢地恢復了鎮靜,淡然一笑道:“你師妹愛你很深,你以後要好好待她。她那樣天真善良,是經受不起打擊的,就是她身陷危境時,仍時時以你為念。”說完,轉過身子,慢慢地往前走去。
  白雲飛走到兩丈開外突然又轉過身子,走了回來,到馬君武三步外停住。
  只見馬君武目光遲滯,僵直而立,一動不動,白雲飛一望即知是傷痛過度,而又勉力遏制著不讓發泄出來,致使真氣凝聚不散,時間一長,就要凝結成內傷,這是練習內功的人最忌的。
  白雲飛武功精博,一見即辨認出來,纖手揚處,連點了馬君武命門、當門、肺海三穴,只聽馬君武長長地籲一口氣,星目眨了一眨,身子微微一晃,白雲飛愛憐之心再動,更是難以自持,不覺兩手並出,扶住了馬君武雙肩,幽幽說道:“你已然情有所寄,又何苦為我如此,我要不回來給你說話,你還要不要活?”
  不管怎樣聰明的人,一旦陷入了情網後,大概總都是有點糊塗,不是想得太好,就是想得太壞,白雲飛深情款款的一說,馬君武真個無話可答,既不好否認,也不能承認,只有長長地歎口氣,垂頭不答。
  白雲飛幾次輕啟朱唇,似乎是有話要說,但卻始終沒有說得出來,兩個人就這樣相對無言,不知過了多久時間,突然,正南方群山冒起來一股濃煙,白雲飛陡的起身,躍上了一株巨松,張望一陣直向穀底躍去。
  馬君武看濃煙愈來愈大,心知必是曹雄所放的火,心中又是一陣愧咎,暗道:曹雄為我,不惜他心愛寶馬,日夜兼程趕來祁連山中,現在我卻獨自躲在這幽谷中,讓他一個人放火涉險……這一想,大感不安,再看白雲飛已是不在,叫了兩聲也無人答應,只得急向穀底跳去。
  進了那石洞一看見李青鸞仍然在酣睡未醒,他本想到石洞後,叫醒李青鸞,叫她守在這裏,等自己去尋找曹雄,然後再一起出山,及見李青鸞酣睡神態,又不妨驚醒她好夢,一轉臉見放羊乳的大青石上,寫著八個娟秀大宇:“不宜多留,盡速離此!”下麵署名一個“黛”字。
  馬君武心想,這個黛字,必是白雲飛的閨諱,不宜留著,因即隨手抹去石上字跡。
  看到留字之後,馬君武已知白雲飛真的走了,突然一陣惆悵,襲上心頭,不覺走到洞口四外張望,但見幽谷中景物依舊,可是玉人芳蹤已杳。
  馬君武急欲去尋曹雄,於是不再遲疑,蹲下去推醒李青鸞。
  李青鸞睜開眼睛,先叫一聲武哥哥後,才坐起來抱起鹿笑道:“我心裏有很多話要對你說,可是我一下子就睡著了。”
  馬君武心惦曹雄,哪里聽得下去,拂著她鬢邊散發,笑道:“你守在這石洞裏等我,我去找一個人很快就會回來。”說完,不待李青鸞答話,起身向洞外走去。
  李青鸞跳起來,追到洞外,叫道:“武哥哥,你不帶著我一塊兒前去嗎?”
  馬君武心想:白雲飛既然走了,這裏也不必留人等待,帶著李青鸞一起走也好,遇著金環二郎,就可以一直出山了。
  想了想,笑道:“你快去帶上東西,咱們就一起走吧。”
  李青鸞回到石洞,結束停當,手提著長劍出來,望著馬君武笑道:“你的朋友真好,他救了我,又替我奪回寶劍,讓我騎著他的大白鶴,飛到這裏等你。”說完話,突然像想起一件事似的,搖搖頭,又道:“我不能去了。”
  馬君武一時間猜測不透,奇道:“怎麼你又不能去?”
  李青鸞笑道:“我們都走了,等一下你的朋友回來了,怎麼辦呢?他看不到我們,心裏一定會很發急的,他待我們那樣好,我是不願讓他心裏難過的。”
  馬君武抬頭望天,只見雲彩流紅,已是夕陽西下時分,他的心情也像落日一般,異常沉重,望著對面峰頂上一抹金黃晚霞黯然一歎,道:“我們走吧!她不會再來了。”
  李青鸞滿臉懷疑,溜了馬君武兩眼,卻是不再追問,把懷中小鹿放下,又倒出一些羊乳,喂了小鹿,才和馬君武向峰上攀去,那小鹿追到立壁上面,跳來跳去地不住大叫,李青鸞不時回頭探看,眼中滿是晶瑩的淚珠。
  兩人攀上了峰頂,太陽已被那綿連山峰遮占了一半,金光照著那無數白雲的山峰,幻出奇麗耀目的景色。
  馬君武轉臉望李青鸞,她仍然探頭留戀地望著谷底小鹿,依依神情形露於外。馬君武見她那等神態,雖然心中掛念曹雄,也是不忍催她,慢慢走到她身邊,拉著她一隻手道:“小鹿的媽媽會來照顧它的,我們走吧。”
  頭靠在馬君武肩上,欣賞著黃昏山色,突然,她發現了正南方群山中,那一般濃烈的火焰,黃昏中更顯得威勢驚人,但見火星爆飛,濃煙彌空,火勢不斷地增大擴展。
  李青鸞芳心一震,急聲叫道:“啊!武哥哥,你看那邊山裏著火了,不知道要燒死多少小鳥?”說罷,一聲長長歎息。
  馬君武被她一提,又想起金環二郎,他本和曹雄約定好放火後隱藏,以便待大覺寺和尚勘查火勢時,順便追蹤,現在要找曹雄,自是應先到火場看看,只是那片起火森林,距這裏路程不近,中間不知相隔著多少山嶺,而且天色已快入暮,夜晚間,要越渡那峭壁深澗,當是越加難走,如果不去,又深覺愧對曹雄,想了想,決心冒險夜行,轉臉對李青鸞道:“走!我們到起火的地方找人去。”
  李青鸞毫不思索地點頭一笑,似乎馬君武講的話永遠不會錯的!
  兩個人展開輕功,下了山峰,向著那起火所在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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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逐漸的暗了下來,這人蹤絕跡的深山裏,根本就無路可走,一道道攔路深澗,一重重橫阻山嶺,嵯峨怪石,雜樹矮松,夜暗裏愈覺得寸步難行,饒是馬君武和李青鸞一身輕功,翻越了幾座山峰後,也出了一身汗水,好在那火勢越來越大,騰空烈焰,照紅了半邊天色,有那火光引路,還不致走錯方向。
  看上去那火光並不很遠,但走起來卻感到那樣遙遠,兩個人走歇歇,不知不覺間已到二更左右。
  李青鸞已累得香汗透衣,停住步回頭對馬君武道:“武哥哥,我累得很呢?”
  其實馬君武也感到困倦,再加上腹中饑腸轆轆,更感難支,他和曹雄帶的幹糧,全放在赤雲追風駒背上,離開山洞時,正當情懷惘惘,忘了帶上幾瓶羊乳,李青鸞童心嬌稚,更不會想到這些,這當兒只覺得又饑又累,但他想曹雄恐怕正在到處找他時,立時精神一振,拉著李青鸞右手,笑道:“你看就快要到了,我們再走一陣子好嗎?”
  李青鸞嬌婉一笑,掙脫了馬君武的手,振奮餘力,向前跑去。
  又翻過兩座山嶺,李青鸞已跑得連連嬌喘,馬君武功力較深,又一心想著曹雄安危,還能夠支持得住,但見李青鸞疲倦神態,心中又大感不忍,拉著她在一塊大山石上坐下,道:“你實在很累了,我們好好地休息一下再走吧。”
  李青鸞回眸笑道:“我太沒有用啦。”說完,把上身偎入馬君武前胸,不大工夫,沉沉睡去。
  夜風如剪,寒氣侵人,馬君武除了一身衣著之外,再無物能替李青鸞禦寒,只有緊緊地把她抱入懷中。
  驀然間,山風中夾雜著一陣急急的得得蹄聲,由遠而近,馬君武心中一動,暗道:這分明是馬蹄踏著山石的聲音,除了曹雄的赤雲追風駒外,天下恐怕再沒有第二匹馬能走得這種無路可循的峻嶺絕峰,立時氣納丹田,高聲叫了兩聲曹兄。
  這靜夜中,兩聲高喊,直若龍吟獅吼一般,震得山谷回音,回環蕩漾,長鳴不絕。
  果然,馬君武餘音剛住,正南方傳來了曹雄尖銳的應聲,在馬君武懷中沉睡的李青鸞也被這兩聲大喊驚醒,李青鸞不過剛剛挺身坐起,得得蹄聲已到兩人十丈以內。
  馬君武一躍而起,曹雄人和馬已沖到身邊,只見他一收轡繩,赤雲追風駒驟然停止,人未下馬,兩道眼神已落在李青鸞身上,他從頭到腳的把李青鸞看了一遍,才翻身下馬望著馬君武,笑道:“這白衣姑娘,可就是馬兄的師妹嗎?”
  馬君武點頭答道:“不錯,曹兄見笑了。”說完,替兩人引見認識。
  李青鸞望著曹雄一身奇異裝束和手腕上套的金環,心中很感奇怪,不覺望著曹雄微微一笑。
  金環二郎本是內外兼修高手,夜暗辨物形同白晝,看李青鸞露齒微笑,嬌美如出水白蓮,不禁心神一蕩,呆了呆,才回顧馬君武,笑道:“果然不錯,無怪你差一點急碎了心。”
  馬君武道:“曹兄不要說笑。你怎會到了這裏?我們正要去那起火地方找你,走到此地,感到困倦難支,故而停住休息一下。”
  曹雄笑道:“自從你騎鶴離去後,我遇上了大覺寺的和尚,一言不合,動上了手,野和尚越打越多,我看情勢不對,又想你可能遭了人家暗算,這樣打下去,縱然傷得幾個野和尚,也是于事無補,因此沖出了他們圍攻,再和你聯絡,找他們的和尚廟去殺他一個痛快。哪曉得你卻撇下了我,找你師妹去了。”
  馬君武聽得心中很感不安,歉然一笑,簡略地說出尋得李青鸞經過。
  曹雄冷笑一聲道:“那大白鶴還能騎人,倒是少見。”
  馬君武聽他話風,心中仍對白雲飛存著敵意,知他性格是極難捉摸,多作解釋,有害無益,好在白雲飛已經走了,既無遇上機會,也就不再深說,腹中正感饑餓,借機扳轉話題,笑說道:“曹見來得正好,小弟正覺饑腸轆轆,我們帶的幹糧呢?”
  金環二郎從馬鞍上取下幹糧,李青鸞搶先接過,分出三份,一份給馬君武,一份自用,另一份送給曹雄,金環二郎一笑接過,又隨手放在一邊,卻不食用。
  李青鸞一面吃著幹糧,一面望著曹雄問道:“你為什麼不吃呢?難道你不餓嗎?”
  曹雄點點頭,笑了一笑,索性把那一份幹糧,放入了幹糧袋中。
  這時天色已到三更左右,三人經過了這一陣休息後,再抬頭望那火勢,只見烈焰沖天,火蛇飛舞,較前時不知猛烈了有多少倍。
  曹雄指著那沖天火光笑著說道:“那片原始森林,當在萬頃以上,這一場大火,一兩天內恐難熄減,等到明天晚上,千里以內都可以看到猛烈火勢了!”
  李青鸞黯然一歎,道:“那就不知道要燒死多少鳥兒了,咱們沒有辦法把火勢熄去?”
  馬君武搖搖頭,道:“這不是三五個人的能力所及的事,你不要多想它啦!”
  曹雄笑道:“此刻大火已成燎原之勢,就是三五百人,也沒有辦法可以熄減,除非老天爺降下一陣大雨,再不然待那燎原火勢,蒸化了附近幾座山峰上的千年積冰,匯合成一股洪流,淹熄火勢,否則只有待那萬頃林木燒完之後,才自行熄去。”
  李青鸞正待再問,驀然聞得一聲淒厲刺耳的怪嘯傳來,這聲音難聽至極,但卻長短有序,暗合節奏,似是由人操縱一般。
  李青鸞心裏害怕,便到馬君武身邊叫道:“武哥哥,這山裏有鬼?你聽那聲音不是鬼叫的嗎?”
  馬君武也覺得那異乎尋常的怪嘯聲,有點陰森得攝人魂魄,但一時間卻想不出怪叫的原因。
  金環二郎凝神聽了一陣,霍然起身,接道:“這是一種綠林道上鬼哨傳音方法,這鬼哨有用五金製成,有用竹子製成,靜夜中可傳至十裏開外,你們再聽一陣,必然另有鬼哨聲音接合呼應。”
  過了不久,果然那怪哨聲停了下來,間隔不過一刻時間,另一個怪哨聲音響起,這次聽來十分遙遠,只隱隱聞得而已。
  曹雄笑道:“這可能是大覺寺和尚們弄的把戲,這拼命呼應的鬼嘯聲,恐已在十裏開外了,這樣逐段傳達,一夜間可傳至八百里以外……”
  金環二郎話還未完,突然在他們停身的附近山峰上,連連響起幾聲長嘯,曹雄拔出金環劍,說道:“野和尚們今晚出動的人數不少,現在已經有人搜尋到我們這裏來了。”
  曹雄一語甫畢,驟見火光耀射一座山峰上,幾條人影閃動,似是對著他們三人所在而來。
  馬君武拉李青鸞雙雙站起,低聲問曹雄道:“我們要不要避開敵人搜索?”
  曹雄橫劍笑道:“走不了啦,他們地勢熟悉,伏樁處處,看樣子他們已發覺我們行蹤了,剛才鬼哨傳訊,可能是調集援手,趕來圍擊我們。”
  馬君武皺皺眉道:“這麼說,又要有一場拼搏了?”低聲對李青鸞道:“等一會,如果和人動上手時,可不要處處留情了,目前我們處境十分不利,縱敵無異累己。”
  李青鸞點點頭,淡淡一笑。
  就在馬君武和李青鸞講話的當兒,敵人已到十丈之內,黑夜裏,李青鸞一身白衣特別顯眼,但聽得輕微的尖風劃空,三點寒星閃電般全對著李青鸞打來。
  馬君武早已拔劍在手,看敵人暗器全對著李青鸞一個人打,不由心頭火起,出手一劍“雲霧金光”,劍化一圈銀虹,把打來三枚暗器全都擊落,正待揮劍迎攻,突然一聲怪笑,一道寒光挾著尖風,如閃電襲到,馬君武舉劍對著來勢硬架一招,聽得一陣精鋼交擊之聲,迸出來一串火星,馬君武驟感虎口一熱,右臂全麻,長劍幾乎脫手飛出,定神看去,三尺外停著一個身軀高大的和尚,手橫一柄銀光燦爛的戒刀,打量馬君武一眼之後,才冷冷地問道:“你們三個小子是哪里來的,那森林中大火,是不是你們放的?”
  馬君武未及答話,曹雄已冷笑一聲搶先答道:“不錯,怎麼樣?”
  就在這一問一答之中,四面人影閃動,群僧已採取了包圍形勢,九個和尚團團地把三人圍在中間。
  曹雄手橫金環劍,雙目來回轉動,看那九個和尚,有八個穿著灰色僧衣,一個卻穿著大紅僧袍,剛才淩空襲擊馬君武的人,就是那穿紅色僧袍的和尚。
  金環二郎久闖江湖,一望之下,心中頓時有數,大覺寺中的僧人,是以僧袍顏色來代表輩份高低和武功強弱,那紅衣僧人自然是這群和尚中的首領。曹雄處在群僧包圍之下,不但絲毫不覺慌亂,而且還能冷靜地辨察敵勢,了然敵情之後,才緩步走到馬君武身側,猛的一躬身,金環劍“玉手投梭”,閃電般向那紅衣和尚攻去。
  這一下,距離既近,發難又很突然,應該是極難躲過,但那紅衣僧人卻有著非常的本領,曹雄劍勢迫到時,封架已全來不及,只見他一個高大身軀隨著劍勢向後一仰,雙腳用力一蹬,“金鯉倒穿”,人已倒竄出去一丈二三尺遠。
  金環二郎見一擊不中,立時挫腰振腕,原勢不變,如影隨形般追刺過去。
  兩人一攻一避,快如電光石火,四周圍著的和尚,想出手攔擊都來不及。
  紅衣僧人避開了曹雄突然一擊後,已自緩開了手,待曹雄第二劍追襲迫到,立時振臂迎擊,身子還未挺起,右手戒刀已然掃出,寒光閃處,硬架曹雄金環劍。
  曹雄已看出這紅衣和尚武功不弱,不下殺手,無望勝敵,一沉腕,劍變“金針定海”,霜鋒下點,三環齊嗚,避開了戒刀,直點紅衣和尚前胸。
  只見紅衣和尚猛吸一口氣,把挺躍之勢,突然收住,隨著曹雄疾沉劍鋒仰臥地上,待背脊貼地,驟然向右邊滾開三尺,讓開了曹雄一招殺著。
  環伺四周的八個灰衣僧人,有四個急搶過來,想合擊曹雄,卻被馬君武、李青鸞兩柄劍阻擋住沖不過去。
  那紅衣和尚連被曹雄兩劍迫擊,早已激得無名火起,不等曹雄再出手搶攻,已大喝一聲,手中戒刀舞起一片銀盤似的光圈,猛攻過來,他含忿還攻,盡展所學,一招比一招迅猛,一招比一招狠辣,剎那間刀花如雲,連攻十二招。
  曹雄金環劍亦展開迅猛的招式和紅衣僧人搶攻,劍光如浪,金環交鳴,這是一場生死決於瞬息罕見的搏鬥,不大工夫,已對拆百招以上。
  原本分守在四周的和尚,見馬君武和李青鸞雙劍綿密,力敵四僧毫無敗像,一聲大喊合圍而上,八個和尚把馬君武和李青鸞圍在中間,攻勢急如驟雨。
  激戰二十回合後,李青鸞已逐漸感到後力不繼,手中寶劍慢慢地緩了下來。馬君武和李青鸞原是背靠背地站著拒敵群僧,雙劍相互策應救助,李青鸞劍勢一緩,馬君武立時感到了情勢不對,長劍突施一招“杏花春雨”,招數絕妙,群僧只覺劍風似輪,無法招架,當前四個和尚,全被迫得向後一退。
  這當兒,那身著紅色僧衣和尚,已和曹雄打到生死關頭,雙方都展開迅猛無倫的招術搶制先機,戒刀如雪花飄舞,卷風生寒,金環劍似電掣虹飛,遊龍穿空,連曹雄左手扣著的一把毒針,也沒有打出的機會。
  馬君武看那紅衣和尚手中戒刀,快中帶穩,著著搶攻,似已搶了主動,正想出手相助,突聞曹雄一聲尖喝,金環劍驟然一變,金環一陣連響,劍化寒飆掠空,剎那間劍氣漫天,寒光飛繞,眨眼間連攻八劍。
  這八劍淩歷如裂岸怒濤,那紅衣和尚果然是招架不住,被迫退了七八尺遠,曹雄趁勢又打出左手扣的一把毒針,十幾條銀線電射襲去。
  這一下隻看得馬君武暗裏叫好,心想:人稱海天一叟蘇朋海為近代江湖怪傑,看來當真身懷絕學,曹雄這幾招狠攻,快速精微,不遜昆侖追魂十二劍招,迫得敵人還手無力時,再打出一把毒針,當得起手辣心狠,紅衣和尚武功再高,恐怕也要傷在毒針之下。
  馬君武心念未息,戰圈情勢又變,只聽那紅衣和尚一聲虎吼,左手袍袖舞動,毒針盡被擊落,振臂騰起,淩空下擊,一個高大身軀,靈如掠波燕剪,一落之勢,連攻三刀。
  這三刀,直把金環二郎迫得手忙腳亂,險像環生,馬君武心頭一驚,顧不得再管李青鸞,揮劍一展“龍形一式”,連人帶劍猛撲過去。
  人還未到,長劍已變招“萬蜂出巢”,這一招是追魂十二劍中最精奧一招絕學,但見劍尖顫動,如一蓬銀雨灑下,耀眼生花。
  紅衣和尚百忙中舉刀一封,馬君武長劍卻貼著他戒刀借勢滑下,和尚急收戒刀,右手無名指和小指已被馬君武劍鋒削掉。
  紅衣和尚也實在夠狠,兩個指頭被削,手中戒刀卻仍然握著,曹雄呼了一聲,抖腕飛出一隻金環,和尚在劇痛之下,一個失神,金環掠面而過,環上尖齒倒須,帶走他一片耳朵,緊跟著金環二郎又一個虎撲而上,刷、刷、刷,又攻三劍。紅衣和尚連受創傷,暴怒已極。架開曹雄三劍後,忍痛還攻,刀走險招,形同拼命。
  馬君武救了曹雄後,轉頭看李青鸞又被八僧困住,幾個和尚大概都沒有存著什麼好心,不救同伴危難,卻集中對付李青鸞,小姑娘劍招雖得昆侖派真傳,無奈人嬌力小,八人圍擊,四面受敵,這就迫得她無法施展縱躍的功夫和以巧制勝,舍長取短,哪能不陷入危境,一柄劍左封右架,只累得香汗淋漓。馬君武看在眼裏,怒喝一聲,仗劍沖入,施展五行迷蹤步法,在禪杖戒刀中閃來閃去,人如飄風,左一劍,右一劍,一會工夫,八個灰衣和尚全被他刺傷劍下,栽倒地上,呻吟慘號。
  突然又幾聲梟鳴般的鬼嘯聲傳來,而且聽來距離很近,馬君武料想必是敵人援手趕來,心中漸感焦急,只是不便招呼曹雄停手逃走。
  金環二郎似乎也警覺到敵人又有援手趕來,疾攻三劍,猛地躍退,紅衣和尚一停手,才發覺同來八僧,全部負了傷,臥在地上呻吟。
  紅衣和尚見此情景,不覺一呆。就在他一呆剎那,曹雄兩手齊揚,雙腕上三隻金環已先後飛出。和尚瞥見金環挾風襲到,趕緊一收心神舉刀封架,哪知曹雄這次所用手法,極為奇妙難測,和尚舉刀迎襲先到兩環,不料戒刀剛剛舉起,後出一環驟然加快,搶先打到,正好趁空而人,金光一門已到面門,和尚再想躲避時,已經來不及了,只覺一陣涼風撲面,奇痛刺骨,金環已深入臉上一寸多深,熱血如泉,右眼爆出,痛得一聲慘叫,暈倒地上。
  金環二郎一個急躍淩空落下,尖笑聲中,金環劍探臂下掃,霜鋒過處,和尚被攔腰斬成兩段。
  曹雄腰斬了那紅衣和尚後,回頭望著馬君武和李青鸞一笑,撿起四隻金環,仰面一聲輕嘯,招來赤雲追風駒,笑道:“我們快走吧,敵人援手馬上就到。”說完,把韁繩交到李青鸞手中,自己卻當先向東躍去。
  馬君武略一怔神,曹雄已到了十幾丈外,只得低聲對李青鸞道:“你不是很困倦嗎?那就騎馬走吧!我得陪曹雄走路。”
  李青鸞搖著頭,道:“你們都跑路,我也不要騎馬。”馬君武看曹雄已是不見,心中甚感焦急,無暇再作多想,伸手抱起李青鸞縱上馬背,放轡向前追去。
  那赤雲追風駒奇快無比,不到兩裏路,已自追上曹雄,馬君武騰身飛到曹雄身邊,還未及開口說話,金環二郎已停步回頭笑道:“我要不抽身跑,你們必然要有一番謙辭,對嗎?”
  馬君武吃曹雄一句封住了嘴,想好的話反而說不出來,過了半晌,才笑道:“曹兄這樣對我們,真令我馬君武沒法子報答了。”
  曹雄淡淡一笑,俏目掠著馬上的李青鸞一掃而過,答道:“報答大可不必,我又不是留給你一個人騎的。”
  馬君武知他天性冷熱無常,隨口一句話,未必有心,也就沒有在意。
  李青鸞看馬君武和曹雄站著講話,也跳下馬背,走近兩人,望著曹雄笑道:“你的馬當真好,快得像飛一樣。”
  曹雄傲然一笑,道:“可惜這赤雲追風駒,我已答應送給我的師妹了!要不然就送給你騎。”
  李青鸞笑道:“那你師妹一定是很漂亮了?”
  曹雄微微一歎,轉臉問馬君武道:“我們現在到哪里去?”
  馬君武道:“咱們已無再留祁連山中的必要,不如早些歸去吧!”
  曹雄追問道:“你們回江西,還是到昆侖山去?”
  馬君武還未來得及回答,陡聞一聲清嘯響起,嘯聲起自五丈開外,但眨眼間已近三人,一團勁風撲向李青鸞。馬君武一時間拔劍不及,回身一掌“雲龍噴霧”直擊過去。這一招是三十六式天罡掌中三絕招之一,馬君武又是全力打出,威勢極其強猛,哪知來人武功更是不凡,左掌“移山填海”,硬接馬君武一擊,右手已搭在李青鸞肩上。兩掌力道一接,馬君武被震退三步,一陣耳鳴眼花,幾乎收勢不住。
  站在一側的金環二郎,在馬君武回擊一招之中,已拔劍在手,金環劍施出蘇朋海密授三絕招“海市蜃樓”、“夜半烽煙”、“天網羅雀”,劍聚一圈銀虹,挾著金環錚嗚,猛攻過去。同時馬君武也拔劍出手助招。來人是一個身著黃袍的和尚,看曹雄劍勢奇猛,再加上馬君武助攻一招,逼得他不得不暫讓犀鋒。
  馬君武看和尚下了毒手,李青鸞生死難蔔,登時熱血沸騰,怒火高燒,大聲喊道:“曹兄請照顧我師妹傷勢,野和尚有我對付。”
  他口中說著話,手中長劍也隨同展開了分光劍法,精芒如電,寒光交掣,一味進襲猛攻。那黃衣和尚卻憑借一雙肉掌,力鬥馬君武長劍。
  馬君武和人一交上手,已覺出對方功力比自己高出太多,五回合後就把追魂十二劍招混入分光劍法中施用,每遇險招時,施用一招,這才把和尚迫退,解了危難。
  再說曹雄扶起李青鸞,只見她粉面慘白,雙目微閉,看樣子受傷不輕,立時探手人懷,取一位九轉保命丹,放人李青鸞口中,曲下一條膝,把她輕攬懷中,時而轉臉看馬君武和黃衣和尚拼鬥,時而望著懷中玉人出神。
  馬君武一面力鬥黃衣僧,一面又提心著李青鸞的傷勢安危,不能貫注全神迎敵,及聞敵人援手趕來的嘯聲,心中更是焦慮,疾發追魂十二劍中連環三招,“起風騰蛟”、“朔風狂嘯”,“霧斂雲來”三劍回環出手,直若風雷並發,把那黃衣和尚逼退了六七尺遠,趁機回頭,見曹雄已帶著李青鸞縱馬而去,兩人既走,後顧無憂,赤雲追風駒奇快腳程,必能擺脫敵人追蹤,曹雄亦必會善待李青鸞,心一寬,鬥志大增,振劍搶攻,劍化“萬蜂出巢”,這一招淩厲絕倫的昆侖絕學,威勢之大,實在驚人,但見寒光耀目中,化成一天銀星灑下。
  那黃衣和尚受馬君武連環三招迫退後,心中已大感驚異,不敢再存輕敵之念,雙手同時入懷,右手取出一面銅鈸,左手摸出一支鐵筆,和尚剛剛把銅鈸、鐵筆取在手中,馬君武手中長劍已挾雷霆萬鈞之勢攻到。
  但聞得幾聲金鐵錚嗚,銅鈸連封馬君武三劍快刺,和尚鐵筆已逼到馬君武胸前玄機要穴。
  馬君武看和尚銅鈸迅化一片繞身光幕,竟把自己一招“萬蜂出巢”的絕學封住,同時左手鐵筆又能抵隙反擊,心頭也是一寒,疾退三尺,長劍又變一招“雲霧金光”架開和尚鐵筆。兩個人這幾招精妙絕倫的快封急打,彼此心裏都為對方的招術震驚,蓄勢相對,誰也不再搶先出手。
  馬君武知道一刻平靜,緊接著就是一場更為兇狠的拼搏,敵方援手即可趕到,時間一長,對自己更是不利,一咬牙,揮劍搶攻,這一戰是他生死所系,一出手全力求勝,展開昆侖絕學追魂十二劍,招招指向要害,著著猛攻迫進,他想要在敵人援手未到之前,先把這黃衣僧人制服劍下。但這黃衣和尚是大覺寺第二代弟子元覺,系十八高手之一,號稱十八護法羅漢中的伏虎羅漢,銅鈸護身,鐵筆攻敵,每一招一式,無不用得恰到好處,馬君武施出追魂十二劍招,也只能暫時把人家困入一圈銀虹之中,卻無法傷得到和尚。
  纏鬥大約有一刻工夫,和尚們援手已至,元覺一見救應趕到,頓感精神一振,銅鈸疾舞一片金光護身,鐵筆吐、點、打猛攻三招。這三招迅速如電,馬君武不得不先求自保,抽劍封架鐵筆時,元覺卻借勢躍出八尺開外。
  馬君武收住劍勢,看四周已多了四個和尚,而且都穿著黃色僧袍,他還未看清敵勢,元覺已高聲叫道:“這小子劍招怪異,扎手得很,大家亮兵刃圍他,不要讓他闖了出去。”
  四個和尚同時探手入懷,每人取出一隻鐵筆,一面銅鈸,分堵四方,把馬君武圍在中間,元覺鐵筆起處,當先攻了一招。
  馬君武揮劍架開鐵筆,還攻兩劍,逼退元覺,就這一瞬工夫,四個和尚已把合圍的圈子,縮成一丈方圓,銅鈸護胸,鐵筆待敵。
  處此情景,馬君武反而沉住了氣,仰面一聲大笑,長劍抖起一朵碗大的劍花,寒光閃動,直刺元覺。
  元覺銅鈸封劍,鐵筆還一招“雲龍抖甲”,馬君武側身避讓,長劍疾轉“倒撒金錢”,反刺背後,他這時處在強敵環伺之下,每出一劍都用追魂十二劍中招數,可以說是招招殺手,著著狠辣。
  無奈這五個黃衣僧人,都是大覺寺中十八護法羅漢之選,個個身負絕藝,馬君武反劍疾攻,出手極為淩厲,哪知敵人早知蓄勢戒備,銅鈸起處,錚然一聲,架開長劍,火星進飛中,鐵筆“寒花吐蕊”,已直逼向馬君武背後脊心穴。
  馬君武長劍被封,立自警覺,不及收劍縱身向前一躍,身還未落,迎面寒光如電,當前的黃衣僧人鐵筆已迫近前胸。
  馬君武匆忙中左手疾施一招“赤手搏龍”,五指斜出,搭向敵人手腕,同時吸氣下沉,硬把躍起的身子穩住,饒是如此,和尚鐵筆鋒尖仍是劃破了馬君武前胸衣服,若非馬君武一招“赤手搏龍”扣住了和尚握筆左腕,這鐵筆就要馬君武當場送命。
  雖是如此,那和尚可也吃虧不小,馬君武在極險中奇招突出,扣住他左腕脈門,和尚頓覺血脈受阻,半身麻木,五指一松,鐵筆立時脫手。
  另外四個和尚似是想不到馬君武拳、劍、擒拿,樣樣都絕,這一招“赤手搏龍”,高明得使他們同時一呆。他們待要出手搶救時,馬君武已緩過了手,長劍頂住被擒和尚前胸,冷笑一聲說道:“你們哪個動手,我先殺了你們同伴。”
  這一來,四個和尚果然都停住手,不敢逼攻,橫筆阻路,把馬君武圍在中間。
  大覺寺十八護法羅漢,全以元字排名,十八人平日相處感情極洽,四人生怕馬君武真下毒手,慢慢地退後兩丈左右,但仍分站四面堵住去路。
  伏虎羅漢元覺冷冷說道:“你既然進了祁連山,就別想再活著出去,不過今天晚上我們饒你一次,你快些放手走吧。”
  馬君武心知當前五個黃衣僧人,無一不是勁敵,縱然殺死一個,也難闖得出去。剛才一招擒敵,只能算險中取巧,敵人如早有戒備,決難得心應手,不如借此脫圍,倒是不失上策,心念一轉,微笑答道:“放人不難,但我還有事請教!”
  元覺冷笑一聲,道:“你先說出來聽聽,看我們能不能辦到。”
  馬君武道:“我問的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們五位僧人,可都是大覺寺來的高人?”
  元覺答道:“不錯。”
  馬君武笑道:“五位大和尚一色黃袍,又都使用的銅鈸鐵筆,請教法號怎麼稱呼?”
  元覺冷冷笑道:“料你也出不了祁連山,告訴你未嘗不可,大覺寺中十八位護法羅漢,全都使用的鐵筆銅鈸,一色的黃衣僧袍。”
  馬君武聽得心頭一震,暗道:這麼說起來,這幾個黃衣和尚,也不過是幾個護法弟子而已,那寺中方丈、監事之流,武功當是更高,無怪一明祥師再三告誡我,不讓我涉險西來,看來果是不假。
  他原本還想探詢一下師父和悟空大師行蹤,但又想到一語錯出,即可能為昆侖派樹下強敵,隨要把欲問的話又咽回肚中,裝得若無其事般,淡淡一笑,松了扣著和尚的一隻左腕,轉步而去。
  五個黃衣僧人果然都恪守著不追襲馬君武的諾言,並肩站著,看馬君武從容離去。
  翻越過一座山峰後,馬君武加快腳步,一陣急走,足足有六七裏路,夜色中群峰層立,松濤如海,曹雄和李青鸞早已走得蹤影不見。
  馬君武仁立在一座積滿冰雪的峰頂上,心中暗暗發愁,這千百里綿延無際的山勢,要想尋得李青鸞、曹雄,何異如大海撈針一般。越想越覺行止難決,仰望著耿耿星河,不禁愁慮滿懷。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才覺得手足都已凍僵,峰頂上砭骨寒風,一陣比一陣凜烈,他活動了一下手足,慢慢地下了山峰,沿著一道山谷,茫然地信步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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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連經兩場驚險劇烈的搏鬥,早已困倦難支,再加上情懷惘惘,不知不覺停下來,迷迷糊糊地躺在草地上,睡熟過去。
  忽然一陣悠悠簫聲,把酣睡中的馬君武驚醒過來,睜開著眼,太陽已爬過峰頂,柔和的金色光芒,逐走夜幕,照射在山谷中,映著積雪,草上露珠閃著耀眼的光輝。
  馬君武坐起揉揉眼睛,陡的感覺到一陣寒意,不由自主打了兩個冷顫,心中一驚,暗道:馬君武啊馬君武!這當兒可是千萬鬧不得病,心念一動,趕緊閉目運行內功。
  行過一陣內功後,身體仍覺得有些不適,但仗一身功力,病勢一下子很難發作,只微微感到有點頭痛,勉強站起來,想趕著去尋李青鸞和曹雄。
  突然,那停下了簫聲又重新響起,柔韻裊裊,蕩空飄來,這聲音聽去不大,但入耳卻清晰異常,初聞音韻只覺柔媚婉轉,甚是動聽,有如深閨怨女婉歌,昆侖孤鳳哀鳴,聲聲扣人心弦,馬君武心頭一震,覺出不對,已然過遲,心神已被幽幽簫聲所扣,一時六神無主,幻像環生,眼前境界一變,只見小娟表姊滿臉淚痕,含愁深閨,嗚嗚咽咽,哭個不停,一面低語輕訴,斥罵馬君武負義忘情,只急得馬君武百般哀求。
  倏然間,簫聲頓住,幻像消逝,待馬君武清醒過來,覺得眼中熱淚仍在奪眶而出,胸前衣服已被淚水浸濕一片,心中餘痛未複,簫聲重複再起,琴瑟和鳴,馬君武只覺得心不由主,漸漸地神魂飄蕩,急忙靜坐運功,行起調息吐納之法。
  無奈簫聲裊裊繞耳不絕,片刻工夫,馬君武已自禁受不住,頭上汗水如雨,幾乎要隨那簫聲起舞,幸好正當危急當兒,突聞後面幾聲長嘯響起,和那簫聲遙遙相應,一陣工夫,俱都停住,但這一折騰,馬君武已是再難當受,站起來走幾步,又栽倒地上。
  當馬君武掙紮著再起來時,突然覺得身上已發起高燒,頭痛欲裂,勉強走了幾丈路,不由自主又坐下來。
  突然間,一聲刺耳的鳥鳴,劃破了山谷的沉寂,馬君武隨眼望去,只見一隻奇大的怪鳥,低掠飛過,怪鳥形狀如鷹,但比鷹要大上十倍,兩翼張開,足有七八尺大小,馬君武心中驀然一動,暗道:怪鳥這樣碩大威猛,形狀非鵬非鸞,可能就是青鸞西來時所乘的大覺寺中養的怪鳥了。
  心念轉動當兒,那怪鳥突然又折返身來,急掠而過,去勢較來勢尤覺快速。
  這怪鳥突然折回飛,又觸動起馬君武一個意念。
  馬君武暗忖道:這怪鳥是大覺寺和尚養的,想是用它來搜尋敵蹤。
  越想越覺自己推斷不錯,不禁動了避敵之意,哪知剛一掙紮欲起,立即全身痛楚難當,心頭一涼,又頹然躺下,長長歎息一聲,索性閉上眼睛,靜以待變。
  突然一聲沉喝,把他由酣睡中驚醒過來,睜眼看去,三個身穿黃袍和尚,並肩站在距他五尺左右的地方,中間那黃袍僧人,正是伏虎羅漢元覺。
  元覺臉上掛著一絲冷冷的笑意,看馬君武睜開眼睛後,才傲然問道:“進了祁連山青雲岩百里以內的人,從沒有一個能活著出去,你躺在地上幹什麼?快起來,我們再鬥三百回合,看看你能不能闖得過去。”
  馬君武淡然一笑,道:“我病勢沉重,哪還有力氣和你們動手?殺、活捉,我都認命,你們請動手吧。”說罷,又閉上眼睛靜靜地躺著,神情十分安詳,毫無恐懼之感。
  元覺冷笑一聲,慢慢地移近馬君武的身邊,看見他臉上紅暈似光,確似有病一般,蹲下身子,左手摸摸馬君武的額角,高燒燙手,知他所言不假,沉吟一陣,笑道:“我們要殺一個有病的人,自然是舉手之勞,不過你這樣死了也不會甘心,再說你昨夜作為,還不失英雄本色,現在我們破例把你送到大覺寺去,交給掌門方丈發落,生死那要看你造化了。”
  馬君武睜開眼睛笑道:“生死的事,算不了什麼,我馬君武還不會放在心上……”一語未畢,驟聞一個甜脆的女人聲音接道:“生死是人間大事,你這人怎麼竟不放在心上。”
  三個和尚同時吃了一驚,轉轉望去,不知何時,幾人身後已多了一個黑衣婦人。
  這女人裝束詭異,臉上也蒙著一片黑紗,長垂數尺,全身除了兩只白嫩的手外,再也看不到一點其他顏色,但身材卻異常玲瓏嬌小,右手中橫握著一支玉簫,站在太陽光下,直似一個黑色魔影,山風吹動著她的黑衣和蒙面黑紗,愈使人望而生恐怖之感。
  元覺疾退三步,左手摸出鐵筆,喝道:“你是什麼人?快說,再要裝模作樣的嚇人,當心我們要動手了。”
  黑衣婦人揚了揚手中玉簫,由那長垂數尺的蒙面黑紗中,發出來一陣甜脆動人的嬌笑,道:“你們三個掃地捧箕的和尚,也配問我的姓名!識相的趕緊給我滾出去,我看在幾個老和尚的面上,饒你們這一次……”說到這裏,聲音突然由緩和變成嚴厲,繼續道:“如果你們多說一句話,當心我要你們由羅漢變成怨鬼。”
  這女人幾句話口氣太大,元覺和另外兩僧,一時間倒被她唬了個暈頭轉向,過了半晌,元覺才問道:“這麼說,姑娘是本寺方丈、監事們的熟人了,請姑娘隨便舉一位法號職掌,也讓我們回寺去有個交代。”
  黑衣婦人似已不耐,身子一晁,陡然間已欺到三個和尚身側,玉簫左掃右打,眨眼間,攻了三僧每人一招。這三招快速絕倫,三個和尚雖然都有戒備,仍被迫得向後退避了七尺遠,那黑衣婦人出手如電,一招攻勢中似含著幾個變化,若打若點,似劈似掃,使人有一種封架全難的感覺。
  三個和尚各試一招,已然覺出對方招術奇幻難測,不禁全都一怔。元覺心中一動,突然想起一個人來,立時問道:“看姑娘這身裝束,芳駕可是玉簫仙子?”
  黑衣婦人笑道:“不錯,你們三個如果知道厲害的,那麼趕快回去,只要你們提起我,想幾個老和尚還不至於罵你們沒用。”
  元覺一聽,來人果是玉簫仙子,心裏登時冒上一股寒意,這個神龍般隱現無常的女魔頭,三年前曾到過青雲嶺大覺寺一次,為著硬討一枚雪參果和大覺寺的和尚們動上了手。她單人匹馬,憑手中一支玉簫,把大覺寺攪了個天翻地覆。當時大覺寺三個長老,正在閉關期間,八個一代弟子中除三個未歸、一個被逐出門牆(即一明禪師)外,其餘四個一代弟子和二代元字排名的弟子大都出手,但仍被她取了一枚雪參果沖出了群僧圍截,因此玉簫仙子的名頭,在大覺寺已非陌生,當時無覺本不在寺中,但他歸寺後,卻聽得同門中談起過那次驚險激烈的拼搏。
  因此,元覺一看黑衣婦人那身奇異的裝束,頗似同門口中所說三年前大鬧青雲岩的玉簫仙子,隨口一問,果然不錯。
  這玉簫仙子三年前大鬧青雲岩時,力鬥一代弟子四人尚占上風,元覺和另外兩僧自知非人敵手,但又不願就此退走,略一猶疑,玉簫仙子已是不耐煩,嬌叱一聲,縱身而上,玉簫左掃右打,一連攻十幾招。元覺等接架了玉簫仙子這一陣快攻後,強弱之勢已極明顯,三個和尚心裏都很明白,再不見機撤走,想生還相當渺茫,於是一語不發,轉頭就跑。
  直待那三僧身形消失之後,玉簫仙子才轉過身子,緩緩走到馬君武身邊,藹然問道:“你是哪里來的?為什麼會和大覺寺的和尚結了梁子?”聲音甚是柔和,似乎毫無惡意。
  馬君武隔著那蒙面紗望去,隱隱見對方櫻唇似乎帶著笑意,膽氣一壯,答道:“晚輩馬君武,是昆侖派門下弟子,為追尋一位朋友,不料深入祁連山來遇上大覺寺和尚,一言不合,動手禦敵,剛才他們追我至此,幸得老前輩仗義出手,救我一命。”
  玉簫仙子冷笑一聲,道:“什麼老前輩不老前輩的,叫得難聽至極。”
  說著話,人卻蹲在地上,伸手摸摸馬君武額角,只感滾熱燙手,又接著問道:“你好像病得不輕呢?”
  馬君武苦笑一下,答道:“昨晚我和剛才那幾個和尚打了半夜,困倦難支,露宿半宵,不小心著了涼啦。”
  玉簫仙子站起身,笑道:“那你現在是想死呢?還是想活?”
  馬君武心中暗想,我死在此處,原不要緊,只是李青鸞安危未知實實放心不下。
  既然生存有望,何苦硬要自絕生機,當下答道:“想死如何?想活又如何?先請賜示,等晚輩斟酌。”
  玉簫仙子笑道:“你要想我救你,那就先得答應我一件事情,我知道昆侖三子那點本領有限得很,料他們也教不出什麼了不起的徒弟,你只要答應今後跟著我走,我不但替你醫病,而且把我一身本領傾囊相授,十年之後,保證你可以稱霸江湖,我也不要你行什麼拜師大禮,只要你答應就行。”
  馬君武搖搖頭,道:“背叛師門,武林大忌,我馬君武還不屑為。”
  玉簫仙子聽了,笑道:“這麼說,你是存心想死了?”
  馬君武道:“生死也算不得什麼大事。”說罷,索性閉上眼睛,連看也不再看玉簫仙子一眼。
  但聽玉簫仙子一陣格格嬌笑,道:“你這人就快要死了,還是這般強嘴,我偏要把你醫好,不讓你稱心如願地死去。”說完話,探臂挾起馬君武,施展開“踏雪無痕”上乘輕功,翻山急奔。
  馬君武病勢正重,四肢軟麻,哪還有力掙紮,只得任人挾著,向前跑去。
  玉簫仙子翻越過幾座峰嶺後,在一個山腳下面,放慢腳步,登上一段峭壁,走進一段突岩下面。
  兩邊都是插天高峰,這突岩卻生在雙峰之間,好像是人工借著那天然形勢,搭成的石帳一般,深有丈餘,下臨絕壑,形勢異常險要。
  玉簫仙子放下馬君武後,慢慢地取下蒙面紗,現露出本來面目,笑對馬君武說道:“你現在還願不願跟著我走?”
  馬君武側臉看去,只見她膚白如雪,櫻唇噴火,黛眉若畫,星目欲流,襯著嘴角間蕩起的盈盈媚笑,嬌媚之態,逼得人不敢多看,馬君武看了兩眼,不自主別過頭去。
  玉簫仙子從懷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丸,放入馬君武口中笑道:“你先吃了我這粒定神丹,等到天黑時,我到大覺寺去給你偷一枚雪參果吃,那雪參果是天地間無上奇品,吃一枚百病可除,看你現在情勢,病得實在很重,不用雪參果治療,恐怕三兩個月內也難複元。”
  處此情景,馬君武也只有暫時任人擺布,吞下定神丹,閉上眼假裝睡去,過了一陣,竟然真的睡熟。
  馬君武被一陣口渴急醒,睜眼看時,天色已然入夜,身旁四周都堆滿了一種異常柔和的乾草,大概是那黑衣女人專門出去為他弄的。
  這夜,大概是一個濃雲密佈的晚上,馬君武轉臉向突岩外面看去,只見一片黑沉沉的,連一顆星星也沒有。
  偶爾,一片紅光閃過,但轉瞬就消逝,再看卻又不見。
  馬君武口渴愈來愈難忍耐,頭上的熱度也逐漸增高,他神志似是在半迷半醒狀態,不停地叫著要水。
  可是,這等人跡罕至的深山中,千丈懸崖裏的突岩下,玉簫仙子走了,有誰來理他?他夢囈似地發出幽沉的聲音叫著口渴,一聲接一聲不斷,而且聲音也愈來愈大,從突岩下飄出去,夾在山風中,飄到很遠的地方。
  突然奇跡發生了,一隻滑膩的手把他輕輕地攬入懷中,冰冷的水壺放到他唇邊,他喝下半壺水,人好像清醒不少,轉過臉,看那喂他喝水的人,正是玉簫仙子。
  一個縱橫江湖的女魔頭,會忽然變得異常溫柔,只聽她輕輕歎息一聲,說道:“你的病勢相當沉重,看樣子,不用大覺寺的雪參果療治,三五天內恐怕沒法子好轉,可是大覺寺的幾個老和尚都在寺中,要盜其一枚雪參果,實在很難。”她這幾句話,似是自言自語,也似是對馬君武輕訴。
  馬君武喝過那半壺水後,似乎是暫時清醒了,他搖頭笑民“大覺寺和尚很多,你現在只一個人,如何能打得過那麼多人呢?”
  玉簫仙子歎口氣,道:“可是不用雪參果,恐怕你的病很難好轉。”
  馬君武看她一時間態度大變,心中甚感不安,觀察這女人行為性格和曹雄有很多相似之處,冷熱無常,令人難以捉摸。
  馬君武苦笑一下,不再理玉簫仙子,閉上眼,想再睡去,無奈他已酣睡了一日半夜,此刻毫無睡意,只覺身上忽冷忽熱,難受至極,他雖然極力地忍耐著,但仍不時發出輕微的呻吟。
  這個橫行江湖的女魔頭,變得溫柔起來,她慢慢地把身子移到馬君武身邊,而且舉動之間,小心異常,生怕再碰到馬君武,惹發他的脾氣。她拔出背上玉簫,垂下頭,貼在馬君武耳邊,低聲說道:“我替你吹只曲兒聽聽好嗎?等你睡熟了我再到大覺寺去,無論如何,也要偷得一枚雪參果來給你醫病。”
  馬君武轉過臉望她一眼,未置可否。
  玉簫仙子卻柔媚一笑,玉簫放在她唇邊,嗚嗚咽咽地吹了起來,簫聲如百囀黃鸝,嬌啼乳鶯,馬君武漸漸地聽入了神,眼泛笑意,似已忘去了病中痛苦。
  玉簫仙子看馬君武傾耳細聽,狀甚愉快,也越發吹得起勁,一縷餘音,悠如靜水遊魚。馬君武隨著舒情簫聲,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正當他似睡非睡當兒,突聞得一聲厲嘯響起,玉簫仙子心頭一震,停住簫聲,低聲對馬君武說道:“有我在此,你只管安心休息,不要害怕。”說完話,霍然躍起,正待竄出突岩,一陣颯然微風,來人已擋在突岩出口。
  玉簫仙子只怕驚了馬君武,不待對方出手,已自先發制人,縱身疾撲,玉簫猛攻三招,想把來人逼下斷崖。
  可是來人武功造詣奇高,而且早已有備,手中兩支虯龍棒,左封右擋連架三招,人還站在原地未動。
  玉簫仙子停手橫簫,一聲冷笑道:“虧你現在還掌著一派門戶,怎麼一點臉顏都不要。你再追我二十年,我還是一樣的不理你。”
  來人哈哈一陣大笑道:“女人家講話,最是不能相信,我早就知道你有情郎,你就是不肯承認,今天被我碰上了,還有什麼話說?”話說到這裏,突然臉色一變,望著突岩中生病的馬君武,面泛殺機,暗運功力,准備猝起發難,一舉擊斃情敵。
  玉簫仙子看他目露凶光地注視馬君武,已然猜透他的心意,一面全神戒備,一面冷冷說道:“這裏地方狹小,要打咱們到下麵山谷中打去。”
  來人陰森森一笑,答道:“那是最好不過了。”說完,轉過身子,似欲下崖。
  剛走一步,陡然一個轉身、一挫腰,閃電般反向馬君武撲去。
  玉簫仙子在來人翻身躍起時,已搶先出手,右手玉簫“橫斷巫山”,把來人的兇猛勢子擋住,緊接著狠攻三招。
  來人看見王簫仙子搶了先著,致使陰謀不逞,一時妒火中燒,暴怒已極,架開玉簫仙子三招之後,一對虯龍棒,展開疾攻。但見雙棒揮動如飛,玉簫吞吐緊急,轉瞬間,兩人已對拆了三四十招。
  激戰中,玉簫仙子陡然心中一動,暗忖道:我們已交手過數十次,總是難分勝負,今天縱不惜以性命相搏,以求取勝,但也沒法在幾百招內分出強弱,馬君武病勢過重,急待雪參果療治,何不借他助我一臂之力,先到大覺寺去偷得雪參果回來,治好馬君武的病,再和他拼個死活不晚。
  心念一動,立時急攻兩招,逼開對方雙棒,退後一步笑道:“你這幾年來,到處追纏我,究竟是存的什麼心呢?”
  來人笑道:“這還用我再說嗎?我已對你講過好多遍了,你只要肯答應和我結成夫婦,我就把崆峒派掌門人讓給你當,咱們聯起手來,必可稱霸武林,打遍江湖了。”
  玉簫仙子嗔道:“誰稀罕去幹你們崆峒派的掌門,我現下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不知道你敢不敢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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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人仰臉大笑道:“我陰手一判申元通豈是怕事的人嗎?
  就是龍潭虎穴,只要你說出來,我也要去闖一闖。”
  玉簫仙子道:“我要你和我一起去大覺寺,偷他們一枚雪參果,你敢去嗎?”
  申元通聽得一楞,遲疑了半晌,答道:“我們崆峒派素來和大覺寺互不相犯,再說大覺寺三個老和尚禪關已滿,那所在不是好玩的地方。”
  玉簫仙子冷笑道:“我早就看出你陰手一判是個毫無膽魄的人,你不敢去,難道我一個人就不能去?”
  申元通吃玉簫仙子一激,怒道:“誰說我不敢去?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要雪參果幹什麼用?”說完,兩道眼神深注著馬君武。
  玉簫仙子笑道:“告訴你也沒有什麼關系,我的兄弟病了,我要去替他偷枚雪參果來醫病。”
  申元通陰森森一笑,道:“什麼兄弟不兄弟,不如乾脆說是你的情郎好些。”
  玉簫仙子聽得臉上一熱,正待發作,繼而一想,憑自己一人力量,想盜雪參果,確實不易,為了要早把馬君武病勢醫好,強忍下一口氣,笑道:“你不要胡說八道,他是我兄弟一點不錯,你要不信那就算了,我也懶得和你多說,幫不幫我忙在你,你要再亂說,可別怪我永不再理你了。”
  申元通看她說得認真,不覺信了一半,再者玉簫仙子在江湖道上,只是心狠手辣而已,並無淫蕩聲名,尤其是玉簫仙子最後那句“可別怪我永不再理你了”,言詞之間,大有垂青之意,不禁心神一蕩,但仍抱著懷疑神態問道:“你有兄弟?我怎麼從來就沒有聽說過?”
  玉簫仙子又幽幽一歎,道:“我只有這一個兄弟,他要病死了,我也是不能活的。”
  馬君武躺的地方,離兩人也不過只有七八尺遠,聽得王簫仙子說自己是她兄弟,心中又氣又急,要想挺身否認,又感力不從心。
  只聽陰手一判大笑道:“既然是你兄弟,我申元通當得效勞,咱們現在就走如何?”
  玉簫仙子回頭走近馬君武身側,深情款款地說道:“兄弟,你好好地休息一下,姐姐去給你偷雪參果去。”說完,陡然轉身,和申元通聯袂飛出突岩,但見兩個人影一閃而沒,身法奇快無比。
  突岩外,一陣陣呼嘯山風,伴著生病的馬君武想念著李青鸞,還有那紅顏喬裝的白雲飛;寄情斷弦,恩拯師叔,賜授奇技……萬千思緒,剎時間湧塞心頭,剪不斷,理還亂,起想越愁。
  驀地裏,幾聲大震,有如山崩地裂一般,斷斷續續有一刻工夫,才完全沉寂下來,馬君武不能躍出突岩查看,心中暗忖道:這幾聲大震,可能是金環二郎放那一把火,融化了峰下積雪,使得峰上的積雪失去了支撐力量,倒塌下來,否則就是峰頂的巨石滾落,也難有這等驚人聲勢。
  幾聲大震過後不久.突然又傳來幾聲淒厲的鬼哨,馬君武暗道:大覺寺中和尚,又在搜查敵蹤了,我此刻病勢正重,若被他們發現了,勢將束手就縛,立時伏在地上,探首岩外向下察看。
  這時,山風已吹散了天上烏雲,間有雲開之處,閃爍著繁星,只是星光黯淡,馬君武又值病中,元氣不足,極盡目力,也只能略辨出山勢概貌。
  一陣呼喝之聲傳入石岩,緊接著幾條人影,由馬君武頭頂斷崖上,急躍而下,越過馬君武停身突岩,向穀底而去。這一下距離很近,馬君武看得甚清楚,前面那人正是曹雄,手中提著金環劍,後面追他的是三個穿著黃袍的和尚,每人手中都拿著銅鈸鐵筆。
  馬君武一望之下,即知這三僧都是大覺寺十八護法羅漢中的人物,銅鈸鐵筆的招數,奇詭莫測,如果三個人合擊曹雄,金環二郎勢必抵擋不住,心頭一動,忘記了自己是抱病之身,一躍而起剛剛站起身子,突覺一陣頭暈目眩,不由自主又倒在地上。
  這一聲雖然不大,但在身負上乘武功的人聽來,卻甚清晰,三個追趕曹雄的黃袍和尚的其中一人,突然停下來,銅鈸護身,向突岩搜尋過來,等馬君武清醒坐起,那和尚已到了突岩出口。
  和尚似是不敢輕敵躁進,銅鈸護著前胸,鐵筆蓄勢待敵,目注突岩中坐著的馬君武,問道:“你是什麼人,快說!”
  馬君武伸手抓過身側長劍,暗自忖道:我現在無論如何是不能和人動手,與其冒險一試,不如給他個不加理會。心念一動,不理那和尚問話,只是靜靜地坐著。
  黃衣和尚連著追問兩聲,不見馬君武答話,也不見他作態迎敵,長劍橫放面前,靜坐不動,神情沉著,若無其事,好像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中,這一來,和尚反而有些躊躇起來,猜不透馬君武究竟是什麼來路。
  但事情不能就這樣完結,和尚終于出手,鐵筆試向馬君武點去,不過他出手用力極微,大部分精神功力,都在准備著擋受馬君武還擊。
  鐵筆寒芒眼看點上馬君武前胸,馬君武再沉著也不能不閃避了,側身往左一讓,哪知道一讓就泄了底,上身隨著一讓之勢,完全側倒地上。
  和尚鐵筆眼看點中了馬君武璿璣穴上,突覺左肘間曲池穴上一麻,一條左臂頓失作用,鐵筆脫手落地。這一驚非同小可,陡然一轉身,銅鈸猛的平推而出,哪知身後連鬼影也沒有一個,反而力道用得過猛,全身不自主往前沖了四五步,才拿樁站住。正待收回銅鈸,突聞嗤的一聲輕響,右肘曲池穴上也是一麻,銅鈸當堂落地。
  這時,他左右兩條臂,一齊失了效,貼身直垂,動也難動一下,但他心中卻很明白,知道遇上了武林高人,用傳言的米粒打穴神功,擊中他兩肘要穴,心中一寒,只驚得光頭上冷汗直淌,剎那間兇焰頓失,哀聲求道:“哪位高人駕臨,恕和尚有失迎迓,請看在敝寺幾位長老面上,不要再和小僧開玩笑了。”
  只聽兩丈外暗影處傳來一聲冷笑,道:“大覺寺幾個老和尚能嚇得了別人,但還嚇不倒我,殺你實在汙了我的手,快些給我滾開,再多廢話,當心我把你喂玄玉吃掉?”
  和尚雖不知玄玉為何物,但他卻知道,對方已允諾饒他不死。
  (此處原書缺數行)“救過曹雄回來,咱們再一塊兒去看我師妹。”
  白雲飛起身笑道:“你一定要等我回來接你,這地方雖已被大覺寺中和尚察覺,但和尚已被我用米粒打穴之法,傷了兩臂穴道,料他找不到援手前,決不敢再來打擾,我在一刻工夫中,就可以回來。”說到那個“來”字剛出口,但見人影一閃,已到突岩數丈之外。
  白雲飛去後,馬君武病勢又轉劇烈,只感一陣陣冷熱交迫,痛苦難當。
  正當他迷迷糊糊中,似感覺到有人進了突岩,隨口叫道:“姊姊回來了,當真是快。”
  耳邊聞一陣銀鈴般格格的嬌笑,道:“快嗎?姊姊心裏已急得快要死啦!你的病好點沒有?快把這枚雪參果吃下去,咱們還得早些離開這裏,大覺寺的和尚追蹤來了。”話剛出口,已把馬君武抱入懷中,同時,一枚雞蛋大小、清香透人肺腑的雪參果已放在他的口邊。
  馬君武被雪參果清香之氣一逼,神情已清醒不少,轉臉看去,抱他的卻是玉簫仙子。
  陰錯陽差,使跟進突岩的申元通,心中存有的一點懷疑完全消失,他高興得大笑著,說:“好兄弟,你快些吃下去吧,這雪參果是天地間第一等神藥仙品,不管什麼病,吃下去馬上見效,我申元通練成三陰掌後,今晚上第一次出手施展,連傷了大覺寺三個和尚,除了為你兄弟之外,我絕不肯拼耗真氣,使出這等絕學。”言詞之間,除了誇耀自己武功之外,還有討好馬君武的用意。
  馬君武只聽得心中又氣又急,正待開口否認,突見兩道寒光破空飛入突岩,申元通四手一棒,擊落打來暗器,怒道:“殺不完的賊和尚,當真追來討死。”說話間已縱身躍出突岩,緊接著是一陣兵刃交擊之聲,聽上去,打得甚為激烈。
  玉簫仙子把雪參果放在馬君武口邊,但馬君武卻閉嘴不吃,不禁幽幽一歎道:“這雪參果得來不易,你竟不肯吃下,難道……”
  玉簫仙子話未完,卻聽突岩外陰手一判大聲嚷道:“快些要你兄弟吃下雪參果,咱們早些闖,賊和尚越來越多,等一下如果幾個老和尚也趕來,再想走就晚了。”
  馬君武聽得心中一動,暗道:我賭氣不吃雪參果事小,但病勢卻無法好轉,目前陷身大覺寺勢力範圍之下,隨時有事故發生,師妹傷勢未愈,師父情況不明,很多事都待去辦,不如吃了雪參果,先求病好再說。
  心念一轉,不再堅拒,張口吃下。
  那雪參果乃天地間鐘靈之氣孕育而生的神奇之物,非一般人工調制的丹藥可比,入腹之後,立生奇效,一股清涼由丹田散行四肢,馬君武驟感精神一振,覺得病勢好了一半。
  玉簫仙子看馬君武吃下雪參果,心中甚是高興,握著他一隻手,低聲笑道:“我們先離險地後,再想法子對付陰手—判申元通,你現在稍作休息,待那雪參果的藥力行開後,咱們就走。”神態嬌柔,星目中無限深情。
  馬君武暗裏調息,片刻之後,已能運氣行功,想著玉簫仙子冒險偷盜雪參果療病的深情,不覺心中一陣黯然。
  此時,突岩外的打鬥越發激烈,陣陣金鐵交鳴之聲傳入突岩,馬君武伸手抓起長劍,縱身躍起,玉簫仙子側目凝視,見他精神振奮,病態盡失,心中甚是高興。
  只見陰手一判申元通手舞著一對虯龍棒,身擋突岩要隘,雙棒卷風,力拒八僧環攻,這八個和尚清一色黃袍,右手銅鈸,左手鐵筆,分站突岩上下左右,鈸飛筆舞,急如狂雨,但始終被陰手一判雙棒阻擋在五尺開外,無法越得雷池半步。
  馬君武看突崖岩出口要道,全被棒影鈸光所封,如不擊退八個和尚,再無他途可循,正待振劍助戰,突覺身側一陣急風卷過,玉簫仙子已搶先出手。
  申元通一見玉簫仙子助戰,不覺精神一振,大笑聲中,右手虯龍棒掃蕩鐵筆,一腳把左側一個和尚踢下斷崖。
  陰手一判力拒八僧,打了個勢均力敵,再加上一個玉簫仙子,幾個和尚哪里還能抵擋得住,但見玉簫吞吐翻飛,不到一刻工夫,已被她連傷了兩個和尚。
  八僧去三,餘下五個更是不支,申元通見馬君武橫劍觀戰,心想炫耀武功,大喝一聲,雙棒一輪緊打急攻,逼開上面兩僧反向下面搶攻過去,下面原有幾個和尚,一個已被玉簫仙子點傷滾下斷崖,只餘一個,如何還能擋得陰手一判全力一擊,棒風到處,震飛和尚手中銅鈸,趁勢一腳,把和尚踢飛到一丈多高,栽下斷崖。
  馬君武見拒守突岩下麵兩僧雙雙受傷落崖,正是大好的脫身機會,立時縱身一躍,出了突岩,提氣凝神,沿峭壁向下急奔。
  哪知玉簫仙子在動手之間,仍然注意著馬君武的行動,見他乘機溜走,不由心頭火起,正想合敵追趕,突然心念一轉,暗道:我如去追馬君武,申元通亦必舍敵跟去,他武功和我不相上下,窮纏不舍,反而討厭,趁他在拒敵分神之際,不如突下毒手,先結果了他,然後再去追尋馬君武,轉念及此,暗中運聚功力,伺機下手,對馬君武溜走的事卻裝做不覺。
  陰手一判何嘗未發覺馬君武溜走,但他心裏卻另有打算,他對玉簫仙子稱馬君武為親生兄弟一事,始終有懷疑,馬君武一走,那自是求之不得。
  兩人各懷心事,卻便宜了四個和尚,申元通是想借動手拖延時間,讓馬君武走得遠些,以遂他本來計劃,但此時玉簫仙子卻伺機對陰手一判下手。
  這一來,四個和尚才能對付著陰手一判的急攻,又支撐了不少時間。
  苦鬥中,玉簫仙子突然一招“挾山超海”,把突岩上居高臨下一僧手中鐵筆震飛,縱身搶上突岩,玉簫急攻三招,又把另一個和尚手中銅鈸擊落,兩僧雙雙被迫退後八尺開外。
  她卻倏然轉身,氣聚丹田,功行左掌,猛向申元通後背撲去,玉簫劃空疾點腦戶穴,左掌含力蓄勢,待申元通閃開玉簫一擊後,立時把全身功力凝聚的左掌趁勢打出,她料陰手一判在驟不及防之下,決難擋受自己畢生功力所聚的一掌。
  就在玉簫仙子出手的同時,一聲長笑,破空傳來,一團白影從天而降,落地一掌,把申元通震退三尺。
  玉簫仙子急收勁道,玉簫倒轉,直指幽門穴,她在一剎那間,已知來了強敵,反手一招反成了搶救陰手一判,瞬息變化,詭異難測。
  來人武功奇高,右手一記“揮塵清談”,封住玉簫,左掌“神龍現爪”兜頭抓下,隨手潛力逼人,威力奇猛無倫,玉簫仙子不得不疾躍後退讓人一擊。
  來人不再逼迫,卻望住陰手一判冷笑道:“申元通,本寺中弟于和你們崆峒派並無過節,何以竟下毒手,用你三陰掌連傷本寺弟子,又擅闖入本寺禁地,偷盜雪參果,意欲何為?”
  申元通細看來人,穿一襲月白僧袍,身材矮小,骨瘦如柴,年約六旬以上,正是大覺寺三老之一的枯佛靈空,不覺心頭一震,暗道:這老和尚今晚親自出手,看來凶多吉少,不作生死一搏,恐怕難以脫身了。
  他心念轉動之間,已自運勁戒備,側臉對玉簫仙子說道:“來人是大覺寺三老之一的枯佛靈空,動上手時千萬小心。”
  玉簫仙子嬌媚一笑,答道:“我們兩個人,難道還怕他不成?”
  申元通還未及答話,靈空兩道逼人的眼神已轉注在玉簫仙子臉上,冷冷問道:“這位女施主,可是三年前大鬧本寺,偷去一枚雪參果的什麼玉簫仙子嗎?”
  玉簫仙子笑道:“不錯,貴寺中的雪參果實在不錯,我三年前吃了一枚後,就一直念念難忘,所以三年後我又來了。”
  靈空突然兩眼一瞪,望著玉簫仙子和申元通,冷笑幾聲,道:“兩位身手,實在不凡,半夜工夫,連傷本寺弟子達八人之多。”說話間,陡然僧袍一拂,不見他作勢移步,已欺到兩人眼前,兩只手左右分出,一擊玉簫仙子,一取陰手一判,身法奇速,無與倫比。
  申元通兩支虯龍棒左打右掃一齊出手,玉簫仙子避開了靈空一擊之後,手中玉簫也連下三著殺手,但靈空一雙肉掌已極盡武術變化之妙,只是隨著棒勢、玉簫浮沉,並不收掌再攻,因此,被他著著搶去先機,申元通和玉簫仙子,空有兵刃在手,仍是被人逼得節節後退。
  三人盤旋交叉,倏忽間交手數招,申元通和玉簫仙子,已被迫退到突岩邊緣。
  高手比武,彼此制機搶攻,時間由不得一發之差,申元通和玉簫仙子雖然各負絕學,但卻為枯佛靈空奇特的蛛絲掌武功所制,虯龍棒和玉簫每每於變招將出之際,已被靈空綿連的掌勢封住,空有一身本領,卻是施展不開,一時間還手無力,被逼得節節後退。
  玉簫仙子和申元通被蛛絲掌逼到突岩邊緣之後,不由激起怒火,玉簫左掌齊出,簫打掌劈,連攻十余招,申元通也是大喝一聲,虯龍棒驟施急攻,剎那間簫影縱橫,棒風如輪,靈空被兩人一陣快打急攻的威勢阻住,再難迫進一步。
  三人又纏鬥一刻工夫,仍是僵持之局,玉簫仙子正待施展生平絕學摩雲十八招求勝,靈空也已不耐久戰,呼呼劈出兩掌,微一頓足躍退五尺,凝神而立,運氣行功。
  玉簫仙子已打出真火,掄簫要追,卻聽申元通大聲叫道:“快些退走!老和尚要用他百毒掌傷人。”申元通話甫出口,已抓住王簫仙子右腕,聯袂縱下突岩。
  靈空縱聲大笑道:“申元通,你還想活著離開祁連山嗎?”
  僧袍拂處,宛如巨鳥飛躍而下,疾向兩人追去。
  三人輕功都已達上乘境界,快比電閃雷奔,眨眼間,已下了百丈懸崖。
  申元通看見靈空窮追不舍,心中暗忖道:如讓他百毒掌施發出來,抵拒不易,我何不先發制人?心念轉動,立時凝聚真氣,突然停步回身,揚聲厲喝道:“賊和尚窮追不舍,接我一記三陰掌試試。”掌勢發處,一股奇勁寒風,猛向靈空和尚卷去。
  三陰掌歹毒無比,中人後陰寒侵入肺腑而死。靈空和尚縱有一身深厚功力,也不敢稍有大意,立時停步吸胸,雙掌平推而出,以本身內家真功罡力,硬接申元通的三陰掌風。
  兩股潛力一接,立時卷起一陣旋風,申元通功遜一著,三陰掌風吃靈空雙掌罡力一擊,立時流散開去,但陰手一判和玉簫仙子卻趁機疾奔而去。
  靈空見兩人走遠,追已無及,一腔怒火,無處發泄,遙空一掌向丈餘外一株碗粗的松樹劈去,掌力到處,樹身登時兩斷,碎枝飛葉,有如滿天花雨,散落三四丈方圓,地上沙石,也被擊得四濺。
  靈空餘怒未息,又赴突岩細看一陣,大概也未發現什麼,又光了火,幾掌猛劈,把突岩側兩塊數百斤重的巨石,打得碎石進飛,滾下斷崖,然後才長嘯而去。靈空走後,那斷崖旁邊一塊巨石後面,走出個滿臉沙土的馬君武來。
  他趁申元通、玉簫仙子和群僧激鬥時,溜下突岩,跑了一段路,陡然想起與白雲飛還有約會,自己一走,勢將害她苦找,遂在峭壁旁邊一塊大石後隱藏起來。
  申元通和玉簫仙子走後,靈空把怒火發泄在石與松樹上面,劈斷松樹,激起沙石,不少斷枝飛葉,細沙塵土,都濺落在巨石後面的馬君武身上。
  他見靈空掌勢那等威力,伏在巨石後一動也不敢動,直待靈空和那些黃袍和尚全都去後,他才由石後出來。
  這時,天上陰雲已全被風吹散,仰臉望去,星河耿耿,已是四更過後的天氣。
  他走近那突岩下麵的斷崖,幾面銅鈸鐵筆,棄於地上,還有一片一片的血跡,隨手撿起一面銅鈸,坐在山腳下,細細鑒賞,想著幾個月來萬里行程的奇遇、驚險,恍若夢境一般,塵世中紛爭相接,似是永無止境,不禁感慨萬分。
  他想得出神,仰臉望著滿天繁星發呆。突然,聞得背後一聲輕歎,道:“你在想什麼?這樣入神?”
  馬君武回頭望去,不知何時,白雲飛已到了他的身後。他還未及開口,白雲飛已搶先笑道:“你看看,你臉上都是沙土,也不擦擦。”說罷,從懷中取出一方羅帕,替他擦去臉上沙土。
  陡然間,她若有所覺的一怔神,道:“怎麼?你的病完全好啦……”
  馬君武點點頭,笑道:“我吃了一枚雪參果,病勢馬上好轉,現在覺得較未病之前,尤為精神,看來那雪參果確實是天地間無上奇品了。”說著一頓,又問道:“姊姊可救得曹雄嗎?”
  白雲飛道:“他被大覺寺幾個和尚堵在一個山谷中動手,幾個和尚都被我用米粒打穴之法擊傷,兩個和尚受傷逃走,一個卻被你朋友殺了。”
  馬君武道:“那我得謝謝姊姊了。”
  白雲飛道:“誰稀罕你多謝,我只要知道你哪來的雪參果吃呢?”
  馬君武也不隱瞞,當下把經過詳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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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初試馭劍術 巧破百毒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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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雲飛不答話,只是淡淡一笑,點點頭,帶著馬君武越山向李青鸞養息處所奔去。
  馬君武自知輕功和人家相差很遠,因而一開始就全力施展,他吃了雪參果後,不但病體完全複元,而且精神較未病前健旺,夜色中急步如飛,快若流星。
  白雲飛卻是若無其事一般,青衣微飄,步履輕逸,不快不慢地始終和他聯袂並進,兩個人奔走一陣,天色已是大亮,東方天際,彩雲絢爛,太陽已快出了。
  馬君武一面緊追,一面打量形勢,覺得當前山勢地貌,甚是熟悉,及至爬上了前面一座山峰,才認出是先前和李青鸞相會的幽谷。
  幽谷中景物依然,仍然盛開著五彩繽紛的山花,潺潺流水,青青芳草,松幹伸空,藤蘿飄垂。兩個人下了崖壁,只見玄玉橫擋在石洞入口,一見白雲飛和馬君武到來,似是已知護守李青鸞的任務已完,長鳴一聲,振翼而去。
  馬君武急搶兩步,沖入石洞,見李青鸞靠壁而坐,頭發散亂,臉色憔淬,但卻瞪著一雙大眼,想什麼心事,一見馬君武到來,淒惋一笑,道:“武哥哥,我知道你的朋友一定會對你說,所以我很安心地坐在洞中等你。”
  馬君武心中十分感動,忘記了身後邊還有位多情多義的白雲飛,跑過去蹲下身子,拉李青鸞一隻手,拂著她散亂的秀發,問道:“你的傷好了嗎?”
  李青鸞搖搖頭,道:“我被那和尚掌力震昏後什麼都不知道了,好像是曹雄救了我,不曉得為什麼,我清醒後,曹雄不見了,卻是你的好朋友守在我的身邊。我吐了很多血,要不是你朋友給我一粒藥吃,我恐怕就永遠看不到你了。”說完,眼光中露出無限感激,望著站在馬君武身後的白雲飛。
  馬君武聽得心中甚是難過,黯然又道:“你現在可覺得好些嗎?”
  李青鸞還未答話,白雲飛已搶先接道:“她傷得不輕,雖然眼了我的八寶續命丹,也不是一兩天內可以複元,依我檢查她的傷勢情形來看,內腑被震傷。她武功已有很好基礎,筋骨既然未被打斷,似是不應傷得這樣沉重,必是她在受人襲擊時,忘記運功抵拒,在全然無備下,受人一擊而倒,因而才震傷內腑。”
  馬君武已知白雲飛武學淵博,高不可測,決非信口開河,聽完幾句話,心中更是焦急,當下未加思索,沖口而出,問道:“姊姊,這麼說來,我師妹的傷是很危險了?”
  白雲飛雖已聽得馬君武叫過了千百遍姊姊,但都只有兩人在一起,現下當著李青鸞的面,不覺臉上一熱,呆了一呆,才笑道:“危險是沒危險,只是需要較長時間養息。”
  李青鸞聽見馬君武叫人家為姊姊,心中甚感奇怪,眼神盯在白雲飛臉上,看了半晌問道:“你不是男人,為什麼要穿男人的衣服?”
  白雲飛已露本相,再無顧忌,輕輕把李青鸞抱在懷中,笑道:“穿上男人衣服,在江湖上走動時,方便很多,這些事以後我再告訴你,現在你不要再多說話啦,好好地養息傷勢,到中午時候,我用本身內功助你療治,等你傷勢完全好了,咱們再慢慢地談吧。”
  李青鸞點點頭,閉上眼睛就偎在白雲飛懷中睡去。
  馬君武呆呆地坐在一側,看著兩個絕世無倫的美女,相互偎在一起,也不知他心裏想到什麼?只管望著兩人出神。
  馬君武緩緩站起身子,步出石洞,他知道自己已面臨到一次可怕的考驗,爾後幾天中,他必須慎重地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已感覺到,自己正逐漸步入情海邊緣,一不小心,就要跌入茫茫無際、波浪滔滔的情海之中。
  他盡量想使自己平靜,但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捧起溪水洗過臉,冷冷的溪水,使他心神清醒了很多,心情慢慢地平靜下來。
  三天的時間,很快過去,白雲飛果然以本身真氣替李青鸞療治傷勢。這三天時間中,馬君武日以繼夜地和玄玉守在石洞外面,他內心有著很深的痛苦,他不敢入到石洞中去,因為一入石洞中必須要和白雲飛見面,他怕見她那充滿著憂傷的眼光和那淒涼的微笑,以及李青鸞嬌稚的笑容。
  他爬上了峭壁峰頂,在一塊大山石上坐下,這塊山石旁,正是當日白雲飛撕碎青衫、初現女裝的地方。
  他兩肘放在膝上,雙手支腮,望著天上白雲,呆呆出神。
  突然,一個嬌脆而充滿幽傷聲音,起自他身後,說道:“你師妹的傷勢已經完全好了,我也該走了。”
  馬君武回頭望去,只見白雲飛容色憔悴地站在他身旁,馬君武吃了一驚,問道:“姊姊,你怎麼啦?”
  白雲飛搖一搖頭,笑著道:“我很好,沒有什麼。”
  馬君武正待說話,實聽李青鸞大聲叫道:“武哥哥,原來你跑上峰頂來……”
  她一語未完,又看一眼站在馬君武身側的白雲飛,立時叫了一聲:“姊姊,你也在這裏,我找不到你們,心裏快要急死了。”說著話,人也飛一般撲入白雲飛的懷中。
  李青鸞抬起頭,拉著白雲飛一隻手,指著斷崖下一溪清流道:“我很多天沒有洗澡了,咱們去洗個澡好不好。”
  白雲飛瞭望四周,人蹤絕跡,想起這幾天用本身真氣幫助李青鸞療傷,也有三四天沒洗澡了,她究未脫少女習性,李青鸞一提,更覺得非要洗澡不可,她看了馬君武一眼,說道:“你在這裏替我們守望,我和鸞妹妹到谷底山泉邊洗洗澡去。”
  馬君武坐在旁邊一直就沒有開口,事實上他很難插得上嘴,既不好勸白雲飛留下,又不好勸她離開,只有一語不發,但心情卻十分沉重。
  及聽得白雲飛答應不走,明知這樣反不如等她決絕而去好些,但不知怎的他皺起的眉頭卻突然一展,連聲答道:“好,好,我替你們守望,你們洗過澡後,招呼我一聲就是。”
  馬君武望著兩人背影,心中泛起來一種說不出的滋味,不是歡樂,也不是痛苦,給了他無窮的困擾。
  一轉臉,突見一個道袍長髯的人,已快速登上峰頂,一則來人輕功極好,身法奇快,再則馬君武心有所思,耳目失靈,待他警覺時,來人已登上峰頂,馬君武生怕來人沖下穀底,立時一個縱躍,迎上去擋住去路,問道:“你是哪里來的?找什麼人呢?”
  那道人大約有五旬左右年齡,方面大耳,背插長劍,兩睛神光充足,一望即知是一個有著極為精深內功的人,當馬君武橫攔去路,他停住步,兩眼盯住馬君武,一臉肅穆神色,答道:“祁連山這樣大,難道就不許人來嗎?”
  馬君武正要答話,突然有人在峰腰喊道:“峰上可是馬君武嗎?”
  馬君武聽了一驚,轉臉向下看去,見喊自己的正是三師叔玉真子。
  他正想下峰迎接,玉真子已登上峰頂,對那人笑道:“這位就是我以前對你說過的大師兄門下弟子。”
  那道人眼光又落在馬君武身上,這一次看得甚是仔細,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回頭對玉真子笑道:“的確是可造之材,大師兄眼光畢竟是比我們高了一籌。”
  玉真子微微一笑,對馬君武道:“你還不拜見掌門人領受責罰?”
  馬君武聽兩人談話口氣,已知來人是派中掌門師叔通靈道人到了,當下垂手侍立,不待兩人問話,立時把追尋李青鸞的經過以及得白雲飛幫忙,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有很多不便出口的地方都被他隱了起來。
  玉真子聽完話,笑道:“你和鸞兒都在這裏,減少了我們一大心事,要不然找到你師父後,還得去找你們。”
  馬君武急道:“什麼?我師父還沒有回到饒州去嗎?”
  玉真子道:“我和你二師叔到祁連山來,就是專門為尋你師父……”說至此一頓,又道:“你說那個替我療傷的人也在這裏,快些帶我去謝謝人家。”
  馬君武怔一下神,笑道:“她和李師妹一起在谷底洗澡。”
  玉真子心頭一震,道:“什麼?他和鸞兒在一起洗澡?”
  馬君武知師叔心中有了誤會,急道:“她也是個女子,剛才我忘記對兩位師叔說了。”
  玉真子一直為白雲飛代她療傷的事耿耿於懷,雖然事非得已,但一個女人,讓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一雙手觸遍她全身要穴,想起來,心中就覺不安,現在聽說白雲飛也是個女人,不覺微微一笑,存在心裏的一點不安登時消失。
  三人說話間,李青鸞、白雲飛已洗好澡攀上峰頂,玉真子細看白雲飛換穿女裝後動人至極,說秀美,她似比青鸞還勝三分。她望著白雲飛,白雲飛也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望她,兩人互相打量一陣,玉真子心頭不自覺感到了微微一震,只覺她秀美中,另含蘊一股逼人的高貴氣度,迫得不敢多看,不自主垂目合掌說道:“玉真子承蒙女英雄代療蛇毒,挽救了垂危一命,我這裏拜謝大恩了。”
  白雲飛一躬身,還禮笑道:“略效微勞,不敢當謝。”她舉止雖高傲,但卻是那樣自然,使人覺不出她有傲氣淩人之處。
  李青鸞見到師父,說不出有多高興,依偎在玉真子身側。
  玉真子把她輕輕地拉在面前,拂拂她還未全幹的秀發,臉色上無限愛惜。
  這是一件很奇妙事情,玉真子心裏總覺得李青鸞是自己另一個化身,馬君武在她心目中也變成了當年的玄清道人,三十年來,她歷盡了感情的折磨、痛苦,因而她不願再看到下一代重演恨事,不知不覺間,她把一顆心關注在馬君武和李青鸞身上,希望這一對小兒女能有個圓滿的結局。哪想到半路裏會殺出個白雲飛來,而且人美如花,嬌麗絕代,比起李青鸞尤有過之,這些已經使玉真子大為擔心,但更可怕的,還是她那一身超凡入聖、高不可測的精博武學,天真無邪的李青鸞,實無法和人家競爭情場,看來這件事,勢將又造成一場大恨。
  玉真子萬千感慨,齊湧心頭,一時間忘記了置身何處,仰望著無際藍天,呆呆出神。
  李青鸞看師父出神模樣,心中甚感奇怪,望了馬君武一眼,正待發問,突聽白雲飛一聲嬌叱,玉腕揚處,兩粒細小如豆的銀丸電射而出,但聽冬冬兩響,四丈外一株枝葉濃密的巨松上,跌下來兩個黃衣和尚。通靈道人不自覺臉上一熱,望了白雲飛兩眼,輕輕一聲感歎,玉真子卻從百感交集中清醒過來,才想起還沒有讓李青鸞拜見掌門師伯,微微一笑,對李青鸞道:“快過去給你掌門師伯行禮。”
  這兩個和尚,都被白雲飛施展米粒打穴神功,用牟尼珠打中了穴道,從幾丈高松樹上摔下來,兩個人都跌得皮破血流,雖然還未摔死,但傷得已是不輕。通靈道人俯身查看,只見兩粒銀光燦燦的牟尼珠,深嵌在兩僧兩處要穴,連身上衣服,也隨著牟尼珠深陷肉中,心中大為吃驚,暗自忖道:看她年齡不過二十左右,竟身懷這等上乘神功,不覺頓生欽佩之心,抬頭望著白雲飛笑道:“女英雄有此神功,武林難得一見,貧道久聞米粒打穴神功,今天算開了眼界。”
  白雲飛笑道:“昆侖三子名震江湖,晚輩這點微末之技,算得什麼?”
  通靈道人又道:“這兩個黃衣僧人,想必是大覺寺中和尚,勞請女英雄代為解開兩人傷穴,貧道准備借這兩個和尚帶路以便投帖拜山。”
  白雲飛微微一笑,緩步移到兩個和尚身側,纖指連揚,兩粒牟尼珠應手而出。
  通靈道人冷眼旁觀,見她手不著實人身,竟用內家功力,把兩粒深嵌在和尚穴道的牟尼珠起了下來,心中更是敬佩之極。
  通靈道人看了兩個和尚一眼,問道:“你們兩個可是在大覺寺中出家的?”
  兩僧心知不說實話,定要再吃苦頭,剛才糊糊塗塗就被人家用暗器打中穴道,由樹上摔下來,此刻滿身傷痛,更是無力抗拒,相互交換了一個眼色,答道:“不錯,道長是什麼人?”
  通靈道人笑道:“貧道通靈道人,正要拜訪貴寺方丈,煩請兩位辛苦一趟,替我們帶路吧!”
  兩僧久居祁連山中,從未涉足江湖一步,對通靈道人的來歷,竟是茫無所知,聽完話,怔一下神,才答道:“道長既要拜會本寺方丈,貧僧等自是應當帶路。”
  通靈道人望著玉真子,笑道:“急不如快,我們現在就去如何?”
  玉真子點點頭,望了白雲飛一眼,道:“白姑娘救命大恩,玉真子永銘肺腑,他日如有用我之處,但憑一紙相召,定當捨身以報。”說完,合掌一禮,隨在兩個黃衣和尚身後,向前走去。
  馬君武也躬身對白雲飛一禮,低聲道:“我要和兩位師叔一起去大覺寺,探詢師父下落,如果還能活著出來,再面謝姊姊諸多援手之恩。”說畢,轉過身子大踏步向前追去。
  李青鸞嬌婉一笑,轉過臉兒,道:“黛姊姊,我也要去了!咱們再見啦。”
  白雲飛嘴角間浮著一抹淒涼的微笑,她似乎沒有聽到馬君武和李青鸞講的什麼,神情木然,呆呆佇立,既未還禮,也未答話,她心中正在思解著一件難題:既不願奪李青鸞所愛,又感到難舍馬君武,情感和理智,交織成無比的痛苦。
  足足有一頓飯的時間,通靈道人和馬君武等,早已走得蹤影不見,白雲飛才像剛從夢中醒來一般,眨下眼睛,滾落兩行淚水,匆匆地躍下山谷,從簡單的行李中又取出一件青衫穿好,挽起秀發,戴好儒巾,一聲清嘯,召喚來靈鶴玄玉,縱身跨上鶴背,那靈鶴不待主人吩咐,立時振羽騰空,向北飛去。
  且說兩個黃衣和尚,強忍著身上傷痛,帶著通靈道人等向北急奔,翻越過七八座山峰後,已是夕陽西下時分。
  玉真子已大感不耐,忍不住問道:“大覺寺究竟在什麼地方,離這裏還有多遠?”
  左邊一僧側臉一聲冷笑,遙指西北方一座聳雲高峰,答道:“就在那座高峰上面。”
  玉真子打量當前山勢,正走到一個雙峰夾峙的入口地方,數百丈懸崖峭壁,向兩邊伸延開展,中間是一條兩丈多寬的狹長山谷,看形勢,宛若一隻大鵬鳥張翼橫臥,那高峰就屹立在雙峰的後面,一眼即可看出,這條狹長山道,是到那高峰的必經之路。
  兩個和尚側臉望望昆侖二子,一聲輕微的冷笑,昂首闊步,直入峽穀,馬君武和李青鸞在玉真子的身後一丈左右跟進。
  深入峽穀三十丈後,向左轉進,只見兩側山壁更高,形勢也愈發險惡,昆侖二子緊隨兩憎,亦步亦趨,運勁蓄勢,一點也不敢放鬆。
  足有一刻工夫,才出了數百丈長短的險地,幸好尚未遭到敵人襲擊。出了峽穀,景物又是一變,只見一座排天高峰,巍巍屹立於夜色之中。
  高峰前面是一片數百畝大小草坪,四周峻山環抱,但都不及那高峰雄奇,因為天色已經入夜,只能大略地看出山勢概貌。
  兩個黃衣和尚帶路,穿過那一片草坪,剛剛到達峰下,突聞幾聲呼喝,暗影中已閃出來四個黃袍僧人,右手銅鈸,左手鐵筆,一字排開,攔住去路。
  帶路的兩個和尚,一見同伴現身,雙雙一個急縱,躍入四僧隊中。
  玉真子拔出背上長劍,一振腕,劍光若虹,直向兩僧背後襲去,她心中明白,如想登山,勢必先得把擋路四僧襲敗,故而一語不發,拔劍就刺。
  那四個擋路僧人讓過兩個同門,玉真子已仗劍攻到,只見四僧右手銅鈸一齊揮動,黃光閃閃,化成了一堵光牆,把玉真子人劍一齊擋住。
  玉真子急於想登峰上,長劍變一招“杏花春雨”,劍若暴雨驟落,化一片銀星灑下。
  四個僧人銅鈸齊舉,架開玉真子的劍勢後,又各自回攻了一筆,只見筆影流動,劍氣森森,瞬息之間,已互拆數招。
  玉真子搶得主動先機後,劍法愈發勇厲,驀的一招“白雲出岫”,震飛了一個僧人手中的鐵筆。
  玉真子一招得手後,接連演出絕學,劍勢若長江大河般綿綿攻上,四個僧人被她一陣疾攻迫落下風,銅鈸鐵筆只有招架之力,逐漸向後退去。
  在玄清道人下落未明之前,玉真子不願傷人,把四僧迫退了一丈遠近後,隨即收住劍勢,喝道:“四位武功已經領教,請代為傳稟貴寺方丈,就說昆侖山金頂峰三清宮昆侖派的掌門人通靈道人和玉真子登山造訪。”
  四僧八隻眼,同時打量玉真子及馬君武等一陣,答道:“既是拜山,何以竟先傷了本寺中人。”
  通靈道人見四僧對客人毫無禮貌,冷笑一聲,接著道:“你們大覺寺對待客人,就是這等冷漠無禮嗎?貧道自入江湖數十年來,還未受過這等不近人情的待遇,難道你們就認定我們不敢硬闖嗎?”
  通靈道人話聲剛落,驀聞峰腰上傳來一聲大笑,道:“什麼人這等大膽,敢來青雲岩下撒野。”隨著送來話聲,一條人影,流星般落下峰來。
  通靈道人定神看去,只見來人是一個五旬左右的和尚,青色僧袍,臉長如驢,手提禪仗,閃電奔來。
  四個黃衣僧人對這青衣和尚執禮甚恭,立時閃到兩側,讓開一條路,合掌作禮。
  通靈道人見青衣和尚尤為桀傲,更是難捺胸中氣忿,沉下臉,厲聲說道:“昆侖派掌門人通靈道人,要求見貴寺方丈,有事相詢。”
  青衣和尚兩道眼光盯住李青鸞望了一陣,突然放下臉,笑道:“失敬,失敬,道長原來是一派門戶宗師,小僧法名一清,掌寺中知客之職,道長既是求見本寺方丈,那就請隨小僧登山吧。”說完,橫捧禪杖,合什一禮。
  通靈道人技高人膽大,跟著一清身後,當先向峰上走去,馬君武和李青鸞走中間,玉真子走在最後,四個黃衣僧人各退兩步,讓過五人。
  初上一段路,山勢雖險,但還有山徑可循,愈向上走,愈覺奇險,登高三百丈後,山徑已斷,四顧山勢,盡都是皚皚冰雪,寒風似剪,冷氣侵人。
  一清帶路,踏冰而上,這地方非有絕好輕功,無法走得,通靈道人、玉真子功力既深,又走慣峭壁懸崖,舉步輕逸,走起來並不費力,馬君武勉強可以走得,李青鸞卻走得吃力了,凝神提氣,直累得粉臉上香汗直滴。
  走過一段冰雪,又到了一片松林前面,這片林木甚是濃密,夜暗中看出去,只覺一片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多寬。
  走過松林後,又攀登了一段峭壁,才算到了峰頂,這時已經是二更天氣了。
  通靈道人打量峰頂形勢,大約有五百畝左右大小,大覺寺就在這峰上,依據著山勢築成。
  一清把幾人讓到寺中一所廂房中坐下,接著他陰惻惻地冷笑道:“幾位請在房中稍坐一刻,待我請示過敝寺方丈後,再來回幾位的話。”說罷,轉身出去。
  四人足足等了一頓飯時間,仍不見一清轉回來。玉真子等得不耐,幾次要沖出去找寺中方丈理論,但都被通靈道人勸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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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21:55:05 |只看該作者
  驀然間,三聲鼓響,劃破這絕峰上的沉寂,接著鐘聲悠悠,繞耳不絕,九聲過後,始歸寂然。
  鐘鼓鳴過良久,才見知客僧一清匆匆返來,此時,他已放下禪杖,空著兩手進來,態度也較和緩,對通靈道人合什笑道:“敝寺方丈聞得幾位造訪,甚表歡迎,現在覺生殿恭候大架,命貧僧延請幾位入內相見。”
  通靈道人回顧玉真子一眼,一起緩緩起身,隨知客僧一清身後,出了客室,穿過草坪,沿著一條白石舖成的甬道,向裏走去,那甬道繞著疏落房舍,盤曲而入。轉過了幾個彎,形勢又是一變,只見兩側盡處,聳立著一座大殿,遙望殿內燈火通明,人影幢幢,但卻聽不到一點嘈雜之聲。一清帶著通靈道人等,直奔那大殿中去。
  這座大殿全用青石砌成,高約三丈,大有九間,殿內高燒著甘四隻松油巨燈,火光熊熊,照得十分明亮。
  後壁正中間,突出一座供台,但已被黃緞的幔子遮住,看不出供奉的什麼神像,供台前並列著三座大青石雕成的蓮台,蓮臺上舖著黃緞墊子,分坐著三個身穿月白僧袍的和尚,正中一人,長眉垂目。閉目靜坐,臉色紅潤,皮膚細膩。通靈道人暗暗一驚,心中忖道:一個內功精純的人,也難有這等容色,這和尚分明已修到返老還童之境。再看右邊一僧,面色如鐵,體胖似牛,兩腮肉直垂顎下,端坐蓮臺上,宛如一個大肉團。左邊坐著的一個,身材矮小,骨瘦如柴,一臉冷若冰霜神情,和右邊一個胖的,恰成了強烈的對比。
  這三人,正是大覺寺的三位長老,中間的是住持方丈神佛靈遠,右面那個胖的叫鐵彌勒靈海,左面矮瘦的是枯佛靈空。
  三人兩側分列著四個青色僧袍的和尚,每人手中都握著一根鴨蛋粗細的禪杖,這四人年齡都在五旬上下,另在神佛靈遠的身後,站著兩個十五六歲、眉清目秀的小沙彌。知客僧一清搶前一步,合什躬身,稟道:“昆侖派掌門人通靈道人等,已隨弟子進殿謁駕。”
  靈遠睜開眼睛先望通靈道人一眼,眼光又在李青鸞身上打個轉,笑道:“昆侖派掌門人大駕親臨敝寺,不知有什麼教言吩咐?”話雖然說得和氣,但神情卻傲慢至極。
  通靈道人心中雖然有氣,但卻沒有發作,單掌一立,笑道:“無事自不敢驚擾清修,貧道一位師兄玄清道人,半月前曾和一位空門好友悟空大師,為求一枚雪參果,聯袂拜訪貴寺,迄今未聞下落,故而特來訊問一聲。”
  靈遠還未答話,左面坐的枯佛靈空突然冷笑一聲,答道:“雪參果豈是輕易求的,令師兄一番心機,只怕是白費了。”
  玉真子臉色一變,怒道:“雪參果也算不得什麼神品,我們投帖拜山只為探詢師兄下落。”
  只聽枯佛靈空一陣呵呵大笑,道:“大覺寺素不和江湖人物交往,昆侖派和我們更是毫無淵源,這地方,是清靜的佛家聖地,豈能容你們撒野發狂?”
  靈空幾句話不但氣得玉真子全身打顫,就是通靈道人也忍耐不住了,冷笑一聲,道:“大覺寺談不上銅牆鐵壁,我們投帖拜山,無非是恪守武林規矩而已。今天貴寺如不能說出貧道師兄下落,豈是撒野賣狂能夠了事!”
  神佛靈遠傲然一笑,道:“這麼說,幾位是有心來我們大覺寺生事了?”
  通靈道人疾退兩步,反手抽出背上長劍,厲聲喝道:“大師如不肯見示貧道師兄下落,貧道只有動手逼問了。”
  神佛靈遠縱聲一陣大笑,袍袖拂處,一陣勁風卷出,覺生殿二十四隻松油巨燭光焰立時搖顫欲熄,通靈道人、玉真子只覺滿室潛力激蕩,冷氣逼人,不覺心神一震。待燭光復明時,蓮台早空,三僧已杳,竟不知何時離去。
  大殿上,只餘下知客僧一清和四個手握禪杖列侍兩側的青袍和尚,那兩個小沙彌竟也同時隱去。
  瞬息變故,大出意外,通靈道人也不禁為之一怔,心中暗暗忖道:那和尚袍袖一拂之勢,勁風隨起,分明是借勢打出了一種至高的內家氣功,只是潛力中陰氣逼人,故此不知是什麼原因,看來這大覺寺實非善地。
  他心裏略一沉思,四個青袍執杖和尚已迅速散開,分守四個方位,把幾人圍在中間。
  通靈道人看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心知只有動手一途,回頭對玉真子等說道:“你們暫時不要出手,先讓我試試這四個和尚功力再說。”說完,一欺步,振腕揮劍,猛向西邊一僧刺去。
  通靈道人腕力沉渾,長劍出手,急勁若風,但那四個青衣和尚乃雲、雷、電、閃四僧,均是大覺寺八個一代弟子,功力杖法均有精深造詣,但聽一聲金鐵大震,長劍已被禪杖架開。
  通靈道人挫腕收劍,第二招尚未攻出,左右兩條禪杖已同時攻到,杖挾勁風,力道奇猛。
  通靈道人驀然一提丹田真氣,內力直透劍尖,一招“乘龍引鳳”卸字訣,化開了兩杖交攻,大喝一聲,展開了分光劍法,剎那間精光電掣,劍風似輪,昆侖派分光劍法原以快為主,適宜搶攻,再加上通靈道人深厚的內力,愈覺得攻勢淩厲。
  劍光若滿天銀星流動,掌風似萬丈怒濤卷出,劍走巧著,耀目生光,掌發內力,勁道迫人。
  這一來,四僧果然是相形見絀,被迫得連連後退。
  眼見通靈道人就要得手,猛聞一僧大吼一聲,杖法隨著一變,接著四僧相互移位交走,禪杖隨勢穿打,起初還見四僧交相攻守,杖影閃動,幾招過後,愈走愈快,四條禪杖結成一片光幕,把通靈道人淩厲的攻勢封住。
  玉真子看師兄無法勝得四僧,振腕揮劍而上,出手一招“風雪交擊”,劍尖左右刺點,接過了一個和尚禪杖,立時把四個和尚交走穿打的陣式破去。
  玉真子加入助戰後,電、閃兩僧被她纏住,通靈道人對付雲、雷兩僧,卻是綽有餘裕,劍刺掌劈,十回合後已迫得兩僧險像環生。玉真子力拒電、閃兩僧,半斤八兩,勝敗難分。
  眼看通靈道人就要得手,驀聞殿外兩聲狂吼,知客一清和一個青袍僧人,兩條禪杖,卷著一陣狂風。向通靈道人後背攻去。
  馬君武早已蓄勢戒備,兩僧一發動,他也同時出手,長劍“玉女投梭”,直對兩僧迎去。和一清同時夾擊通靈道人的青衣和尚,是掌理覺生殿的一月大師,這兩人功力比雲、雷、電、閃田僧還要深些,馬君武何能抵拒得住,被一清橫杖一架,把長劍直蕩開去,人也倒退一步。
  一招交接,馬君武已覺出和人相差太遠,如果硬擋敵鋒,難走到十回合以上,當下展開白雲飛傳授的五行迷蹤步,忽左忽右,閃擊攔刺,身形飄忽若魔影一般。一清和一月空負一身本領,卻被馬君武鬧了個手忙腳亂,兩條禪杖橫掃直打,但卻杖杖落空,不到五回合,一清和一月被馬君武逗得暈頭轉向,那樣子比和通靈道人動手的雲、雷兩僧更加尷尬危險。
  這時,勝敗之勢已極明顯,一清、一月被馬君武用五行迷蹤步法逗得暈頭轉向,險像環生,雲、雷兩僧吃通靈道人淩厲劍風,迫得還手無力,只有玉真子和電、閃兩僧鬥個半斤八兩之局。
  激鬥中,驚聞殿角一聲大喝道:“沒有用的東西,六個人還打不過人家三個,都給我退下去。”
  這一喝,真似焦雷驟發,幾人不自覺都停下手。
  通靈道人轉臉望去,只見剛才隱去的鐵彌勒靈海重又出現,臃腫如牛的身軀緩步向大殿中間行來,面帶怒容,暴眼圓睜,神態越發醜惡。
  通靈道人自和一清較勁,雲、雷接戰之後,已知大覺寺僧侶武功非同凡響,這胖和尚既是寺中長老,武功當是更高,哪里還敢有絲毫大意,凝神橫劍,蓄勢以待。
  鐵彌勒在通靈道人五步外停住,冷笑一聲說道:“道長的劍術不俗,貧僧陪你走幾招試試如何?”說完話驀地跨步進招,一掌劈下。
  通靈道人右腳向前疾踏半步,身形斜轉,長劍上撩,“迎風斷草”,戳斬對方小臂。
  靈海看起來身軀肥胖,極為笨拙,哪知動上手,竟是十分靈活,左腿一旋,疾退數尺,雙掌交換出手,眨眼間連劈四掌而且一掌比一掌的力道威猛。
  通靈道人力貫劍尖,劃出半圈銀虹,劍風撥引開四掌後,搶攻三劍,但都為鐵彌勒隨掌打出的潛力逼開。
  彼此交攻數招後,通靈道人已感覺對方功力深厚驚人,行氣運勁,橫劍待敵,不再搶攻。
  只聽靈海一聲大笑道:“昆侖派掌門人果然不凡,再接我幾掌看看。”說完,腳踏中宮欺身直上。
  通靈道人長劍斜出一招“飛瀑流泉”,劍鋒點刺敵人左胸,暗藏一招“倒轉陰陽”的變化,只要敵人一讓招,立時變刺為掃,追襲中盤。
  哪知靈海不避劍勢,左掌猛的振腕一揮逼住劍勢,右掌一招“直叩天門”迎頭劈上。
  這一掌,是他內家真力所聚,威猛無倫,通靈道人只得一挫腕收回長劍,躍退七尺。
  靈海隨勢迫襲,雙掌連綿搶攻,掌風潛力也愈打愈強,十幾招後,大殿內二十幾隻松油火燭,全被那激蕩潛力吹得搖擺不定。通靈道人也把全身真氣凝聚貫注劍身,那閃動寒光中,另含極為強烈的劍風,表面上看去,兩人只是在各出絕學,搶制先機,其實在制機搶攻中,也同時耗拼著內家真力,那攻出一掌、一劍中,不但蘊藏著變化殺機,而且還含蓄了千斤真力,鬥過十五個回合之後,通靈道人漸漸覺出不敵來,只感對方掌力愈打愈猛,招術越出越怪,自己劍光的圈子卻逐漸被掌力壓縮。這時,通靈道人內力真氣正慢慢消散,處境十分危險,再強撐下去,隨時有遭人掌力擊斃之險。
  玉真子冷眼旁觀,看師兄已難再撐下去,正待振劍助戰,突聞得一聲清叱,接著冬冬兩聲,擋守殿門口的六個青衣僧人,兩個中了暗器躺下,十餘點銀芒破空飛入,大殿上二十四支松油火燭,被打熄一半,風聲中,殿外閃電般穿入三個人來。
  剎那變故,全場震驚,鐵彌勒掌勢一緩,通靈道人借機躍退三尺,轉眼看去,只見三人並排而立,中間一人道袍背劍,正是大師兄玄清道人,右面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手握一條黑黝黝的禪杖,兩人容色都很憔淬,左面站一個秀麗絕倫的少年,卻是女扮男裝的白雲飛。
  這三人在這時間突然現身,當前幾人心中,都有著不同的感觸。馬君武搶一步拜倒地上,李青鸞卻嬌喊一聲,對著那慈眉善目的和尚撲去。
  通靈道人單掌立胸,微一躬身說道:“大師兄好。”
  玉真子卻滿臉淒然,說道:“大師兄、老禪師,你們都為我吃苦,玉真子感愧死了。”
  玄清道人先還了通靈一禮,說道:“小兄當受不起大禮,玄清道人拜候掌門人玉體康安,小兄數月前犯了門規戒約,俟出大覺寺,當即拜領責罰。”
  通靈道人淡淡一笑說道:“大師兄言重了,三師妹已告訴我事情經過,事非得已,如何能怪責師兄。”
  就在幾人講話之間,熄去的松油火燭,已重新被兩個小沙彌點燃,黃緞垂幔後,緩緩轉出來神佛靈遠和枯佛靈空。
  只聽靈遠一陣大笑道:“阿彌陀佛,善哉,恭喜兩位脫險了。”
  玄清道人冷笑道:“你認為那石牢真能把我們囚死不成?”
  神佛靈遠笑道:“好說,好說!道長言重了,區區幾根石欄鐵柱,如何能困得兩位大俠。”
  靈遠話一落音,枯佛靈空卻冷冷接道:“是哪位開了石牢,放出兩位,請站出來,讓佛爺見識見識。”
  白雲飛傲然一笑,道:“是我開了石牢,放他們出來。”
  枯佛靈空望了白雲飛兩眼,正待發作,神佛靈遠卻搶先笑道:“幾位今天還想離開大覺寺嗎?”說完,臉色突的一沉,注視李青鸞,袍袖疾拂,一陣勁風自袖底卷出,燭影搖紅,全殿驟然一暗,他身側兩個小沙彌,雙雙一躍,猛向李青鸞撲去。
  別看兩個小沙彌年齡不大,身法卻是快速無比,眨眼間,已到了李青鸞身側,悟空大師距離李青鸞最近,正要搶救,白雲飛已搶先出手,青衣飄動,兩掌左右拍出。但聽得兩聲尖叫,兩個小沙彌各中一掌,雙雙被震退數步。
  燈光復明,大殿上已成了劍拔弩張之勢,昆侖三子和悟空大師,個個都納氣凝神,准備以本身修為功力,力拼敵人一擊。
  鐵彌勒靈海、枯佛靈空,更是已到蓄勢待發之境,只有白雲飛和神佛靈遠沒有凝神作態,但兩人臉色,都是十分凝重。
  兩個小沙彌,功力都不弱,中了白雲飛一掌後,人並沒有栽倒,緩步退到神佛靈遠身側。
  靈遠對兩個隨侍小沙彌異常愛惜,兩人武功也都是他親自傳授,眼看著傷在白雲飛的手下,心中憤怒已到極點。當下臉色大變,一陣冷笑,雙掌相抵,不停交搓,兩目凶光直逼白雲飛臉上。
  昆侖三子一看靈遠神態,已知他在運集功力,只怕白雲飛擋受不住他這一擊,趕忙移步向她身邊靠去。這時,鐵彌勒靈海和枯佛靈空已到了弓滿待發之境,但卻都蓄勢相待靈遠,似是要等他一起出手。
  驀聞神佛靈遠一聲大喝,右掌一揚劈出,但覺一股勁風挾著陰寒之氣,猛向幾人逼來。
  昆侖三子各運內力,左掌同時打出,哪知力道初發,靈海和靈空也隨即發動,四掌並舉,勁風若剪,橫裹襲來。
  悟空虎吼一聲,也把畢生功力運集掌上劈出而去。
  幾股潛力一接,立時卷起一陣旋風,大殿上二十四支松油巨燭,被那激蕩潛力震熄大部,餘下七八支雖然未燃,但也光焰搖擺不定。
  這種內家真力交打,一絲取巧不得,昆侖三子和悟空大師,合接對方三僧一擊之後,立時覺得心神一震,尤以神佛靈遠打來力道,剛中帶柔,綿綿不絕,勁道正鋒雖被昆侖三子內家罡力震開,但卻感到一陣陰冷之氣,逼人生寒。
  玄清道人首覺不妙,大聲喝道:“快退!”
  馬君武和李青鸞首先躍出大殿,緊接著悟空和昆侖三子跟著退出。
  只聽殿中傳來神佛靈遠的呵呵大笑,道:“幾位還想走嗎?”話未說完,人已追出大殿。
  白雲飛伸手從馬君武手中奪過長劍,說道:“那和尚掌力陰寒迫人,必是一種極為歹毒的功夫,幾位先走,讓我擋他一陣試試。”她話雖說得和婉,但神態之間,卻有著一種不可以抗拒的力量,昆侖三子一時間竟答不上話。
  白雲飛一楊柳眉,催道:“列位如不聽我良言忠告,眼下就要有人受傷,那時後悔就遲了。”
  這幾句話,果然有效,玄清道人歎息一聲,當先仗劍開路,緊接著玉真子、馬君武、李青鸞,魚貫相隨,通靈道人和悟空大師一劍一杖斷後,拒敵追兵,一行人向寺外沖去。
  沿途群僧雖然紛紛出手攔截,但如何能擋得住玄清道人全力沖擊,被他傷了不少攔截的和尚。
  這當兒,神佛靈遠、鐵彌勒靈海、枯佛靈空。都已追出大殿,眼看玄清道人等連傷阻擊弟子,沖向寺外,更是暴怒,靈海和靈空雙雙大喝一聲,縱身躍起來三丈多高,施出輕功絕技“拔步登空”,猛向玄清道人等追去。
  就在靈海和靈空躍起的同時,白雲飛已運集好本身真氣,嬌叱一聲,連人帶劍化一道銀虹飛起,迎向兩僧撞去。
  這是劍術中最高馭劍之法,功力到爐火純青的時候,可傷人在十丈之外,只是白雲飛功力還淺,僅能勉強使身劍合一。
  不過,這等至高的馭劍神功,威勢畢竟非同小可,兩僧只覺一大片寒芒中卷著淩厲劍風迎面罩下,無法出手招架,不覺心神一震,同時劈出兩股強猛掌風,把急襲而來的劍氣一接,借勢一沉丹田真氣,硬把前沖勁道收住,腳落實地,向後一躍,退出一丈多遠。
  白雲飛功力過淺,吃兩僧劈出內家罡力一擋之勢,已難再馭劍追襲,人落地上,銀虹隨斂。這等馭劍之術最是耗人元氣,白雲飛落地之後,已覺嬌喘吁吁,趕忙凝神行功,運氣調息。
  神佛靈遠雙目不瞬,盯在白雲飛的身上,半晌後,才冷笑問道:“看你年齡不大,竟能馭劍傷人……”話說到這兒,聲音突轉厲害,接道:“你這馭劍之術,是從哪里學得?”
  白雲飛傲然一笑,道:“從哪里學的,你不配問。”
  靈遠冷笑一聲,陡然一掌劈去。
  他借問話時,已暗中凝集了功力,這一掌劈出,實是他畢生功力所聚。
  白雲飛閃避不及,只得運集真氣,左手拍出一掌,准備拼著受震傷,接他一擊。
  哪知一掌劈出,竟是毫無阻力,心中甚感奇怪,不自覺把打出的勁道收回。
  只感一陣陰寒之氣,隨著收回力道,侵入體內,不由大吃一驚,急忙運氣護住內腑,自閉要穴,把侵入體內寒氣逼住。
  靈遠陰森森一陣冷笑,道:“你已被我太陰氣功所傷,縱有精純內功,也難熬過七日。你只有一條生路,那就是以你馭劍之術,換我療治之法。”
  白雲飛冷笑一聲,轉身一掠數丈,疾向寺外奔去。
  這時,玄清道人等早已沖過了群僧攔截,走得沒了影兒。
  鐵彌勒靈海和枯佛靈空雙雙暴喝一聲猛追上去,同時,六
  個黃衣和尚各執銅鈸鐵筆,躍入路中,一排橫立,擋住了白雲飛的去路。
  白雲飛雖遭靈遠的太陰氣功所傷,但她內功精深,人還能支撐得住,嬌叱一聲,連人帶劍化成一道銀虹,猛沖過去。
  六僧銅鈸並舉,化一堵黃色光牆,但他們如何能擋得白雲飛馭劍一擊,銀虹到處,劍風似剪,六面銅鈸全被白雲飛劍氣震起了一丈多高,兩僧閃避略慢,雙雙斷去一臂,慘叫聲中,血肉濺飛。
  就這樣一擋之勢,靈海和靈空已然追到,鐵彌勒運功劈出一掌,直擊後背,枯佛靈空卻施用一招“飛鷹搏兔”淩空撲下。
  白雲飛連著兩次馭劍卻敵,本身真氣已是損耗極大,何況人已遭靈遠的太陰氣功所傷,再想馭劍克敵,已是力難從心,只得疾向右側一躍,先避開靈海掌力,翻身揮劍,一招“海市蜃樓”
  劍化一片護身光幕,擋住靈空的撲擊。
  鐵彌勒大喝一聲,雙掌連環劈出,兩股勁道排山般直撞過來,白雲飛不敢硬接,縱身一躍,淩空而起,一陣狂飆掠著她足下卷過,也就不過是分厘之差,沒有擊中。
  剛避開靈海的掌力,枯佛靈空又撲到身後,左掌“神龍探爪”兜頭抓下,右掌“判官翻簿”逕扣右腕。白雲飛一振腕,奇招突出,長劍若點若劈,只見寒光流動,疾刺枯佛璿璣、當門、將台三大要穴。
  白雲飛這一招奇幻無比,饒是枯佛靈空身負絕學,也是無法拆解,當下急收攻勢,疾退三步,白雲飛卻趁勢掄起一陣劍風,一躍而起,借那劍風之力,施出“拔步登空”絕學,人落地,已到了十幾丈外,接著幾個縱躍,消失在月色中。
  鐵彌勒靈海和枯佛靈空還要追趕,卻被靈遠攔住,勸道:“此人一身武學,世所罕見,不過功力還未到火候,再過幾年,我們均難望其項背。好在她已中了我太陰氣功的寒毒,七日之內,必遭寒毒攻心而死,只可惜她那馭劍之秘,卻是無法得知了。”言罷,一聲長歎,神色間無限惋惜。
  足足過了有一刻時間,靈遠才逐漸恢復了鎮靜,冷冷地望了靈海和靈空一眼,吩咐道:“你們先把受傷的人醫好,盡出一二三代弟子,務必在兩日之內尋得那青衣少年的下落。活捉最好,擊斃亦可。”說完,轉過身子緩步踱入大殿。
  靈遠鄭重下令神情,使大覺寺驟然緊張起來,鐵彌勒先替雲、雷兩僧起出牟尼珠,推活穴道,又命把兩個斷臂弟子扶入靜室休養,然後點遣僧眾,分頭追尋,並盡出七隻鳶幫同搜尋。
  大覺寺豢養的巨鳶,都是數百年以上之物,碩大威猛,極是少見,靈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共捕得九隻,各飼一枚雪參果,以增其靈性,數年苦心,才把九鳶馴服,用以搜尋敵蹤,傳遞資訊,其中最大三隻,並可馱人飛行,但三隻巨鳶,已去其二,一遭白雲飛掌力擊斃,一為靈鶴玄玉啄死。
  按下大覺寺人鳥並出,追尋敵蹤。且說白雲飛沖出大覺寺,一口氣趕下了絕峰,追上昆侖三子等人。
  李青鸞一見她立刻跑過去拉著她一隻手,開心的問道:“黛姊姊,你和那些和尚動過手沒有?”
  白雲飛把長劍還給馬君武,淡淡一笑,道:“動過手啦,我打不過他們,咱們得快些趕路,也許他們還要來追我們。”
  這時昆侖三子等都已對她敬佩得五體投地,她說要趕路,大家就放開腿一陣緊跑。
  天色大亮時,已走了七八十裏,李青鸞早已跑得香汁透衣,馬君武也跑得不停喘息,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雖有著極深厚的功力,但因久困石室,受盡折磨,體力消耗甚大,臉上也都見了汗了。
  幾人尋一塊平坦的草地坐下休息,一夜力戰奔走,誰都有八分倦意,各自盤膝而坐,閉上眼,運功調息。
  太陽爬上了白雪峰嶺,照在草地上,映射朝露,閃爍生光,峰上的冰雪在日光照耀下,也幻出了絢爛的彩色,早晨的山景,是這樣幽靜,瑰麗。
  驀地裏,一聲鶴唳,劃破長空,玄清道人等全被這鶴唳驚醒,睜眼望去,只見一隻碩大無比的白鶴,降落在白雲飛身側,鶴頂紅冠如火,神態極是威猛。
  旭日的光芒,照著盤膝靜坐的白雲飛她原本艷紅的嫩臉,此刻卻變成一片蒼白,一滴滴晶瑩的汗珠兒滾滾而下,秀眉緊顰,星目半闔,神色之間,隱透出無限痛苦。
  玄清道人心頭一震,轉臉對玉真子道:“你快些過去看看她,她傷得恐怕不輕?”此語一出,全場人無不震驚,玉真子、馬君武、李青鸞等紛紛急奔過去,大家圍在白雲飛的身邊,只見她喘息急促,不禁全都一呆。
  李青鸞緩緩曲下雙膝,取出一方羅帕,兩行清淚早已順腮流下,輕舉玉手,擦拭著白雲飛臉上汗水。
  玄清道人焦急之中,仍能保持鎮靜,低聲叱道:“鸞兒,快退開,不要擾她行功。”
  時光在沉寂中流逝,雖然還不到一刻工夫,但玄清道人和馬君武等,卻如同度著漫漫的長夜一般,是那樣悠長。
  突然間,白雲飛睜開眼睛,蒼白的臉色浮現出一絲微微的笑容,緩舉衣袖,揮去汗水,說著:“我中了大覺寺和尚的太陰掌力,寒毒正逐漸侵入內腑,現三陽三陰六脈已遭寒毒侵傷。恐怕很難再撐過七天了。”
  玉真子黯然一歎,道:“姑娘為救我們,獨拒強敵,受此重傷,使昆侖派兩代弟子,均沾大恩,我們縱然粉身碎骨,也是難報萬一。”說著一頓,潸然淚下。
  通靈道人拔劍一揮,接道:“昆侖三子如不能盡誅大覺寺僧人,為白姑娘報仇,還有何顏面立足江湖……”
  白雲飛截住通靈道人的話,道:“大覺寺三個老和尚,各有獨特絕學,你們縱有必死之志,也難以為我報仇,何苦去枉自送命?”
  通靈道人聽得怔了一怔,道:“酬恩全義,死而何憾?”
  白雲飛搖頭道:“明知無望勝人,何必輕生犯敵。”
  通靈道人臉一紅,默然無言。
  玄清道人介面說:“白姑娘武功精博,比我等高出很多,但仍傷在他的太陰掌下,我等自是更難與敵,這報仇一事,不妨從長計議。當前最緊要的是如何醫好白姑娘的傷。大覺寺雪參果功效起死回生,不知是否能醫得白姑娘的傷勢?”
  白雲飛望著馬君武微微一笑道:“近日中,大覺寺的雪參果已經遭竊一枚,防範上必將較以往更為嚴密,何況太陰掌的寒毒,是含蘊在內家真力之中劈出,借罡力把寒毒迫入血脈中,雪參果能否醫得,還很難說。”
  馬君武聽得怔了一怔,黯然問道:“難道姊姊傷勢,就沒法子能醫好了嗎?”
  白雲飛見他關懷之情,溢於言表,蒼白的臉上微露出快慰的笑意,星目中光輝一閃,說道:“如有人能幫我打通三陽三陰六脈,只需七日靜養,就可以完全複元。”
  聽完白雲飛幾句話,昆侖三子等一個個面現難色,因為三陽三陰六脈,屬於人身體內脈穴,一般的推宮過穴的手法,自是不能奏效,非有獨特精深的內功不可,否則無法下手。眾人均自知無能相助,一時間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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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21:55:29 |只看該作者
  半晌後,玄清道人歎息一聲,笑道:“貧道等自知無能相助,但望姑娘指出一條明路,什麼人能醫得你的傷勢,貧道等自當全力以赴,無論如何,總要求得那人出手相救,酬謝數番援手之恩。”
  白雲飛笑道:“據我所知,遍天下武林中人,只有一位能夠救我。不過,那位老前輩住處,距此遙遙萬里,而且生性高傲,從不肯接見生人,列位縱有相助之意,只恐力難從心。”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那位老前輩也就是我的授業恩師。”
  此語一出,昆侖三子等全都一震,六個人十二道眼神,交投在白雲飛臉上,等她說出師父姓名,看看哪位江湖奇人,能教出這樣高明的徒弟。
  只聽白雲飛又道:“我師父遠居浙南括蒼山中,距此間萬里,但我這傷勢,七日內即將發作身死,縱有日行千里的功力腳程,恐也難在七日內往返一趟。”
  玄清道人久歷江湖,看白雲飛那等鎮靜神態,已知她胸有成竹,只是想不出其中的奧妙所在,猛然一轉臉,見巨鶴昂首而立,心中突然一動,暗自忖道:這等高大白鶴,世所罕見,必然有著極長的飛行能力,莫非她要借巨鶴之力,在七日內趕回括蒼山吧?這時,玉真子的眼光也落到巨鶴身上,心中憶起括蒼山中往事,那墨鱗鐵甲蛇皮,不就是被這只巨鶴攫去嗎?當時自己曾凝集了畢生功力,擊這巨鶴一掌,那一掌至少有六百斤以上真力,但卻並未擊傷巨鶴。轉眼望去,只見白雲飛頭上汗水紛紛滾落,想起人家在饒州客棧療治蛇毒之恩,不覺心中感愧萬千。
  突然,一陣鳥羽劃空之聲,一隻巨鳶,從西方振翼而來,李青鸞一見,立時叫道:“武哥哥,快看啊!這怪鳥和大覺寺和尚載我來這裏的怪鳥一樣,難看死了。”
  只見白雲飛玉掌一揚,身旁巨鶴振羽急起,快若流星,直向大鳶迎去,只一交接,那大鳶立被巨鶴啄斃,由高空直掉下來,巨鶴在啄死大鳶後,又落回原地。
  白雲飛緊顰秀眉,說道:“大覺寺養的巨鳶,甚為通靈,我們要快些走,巨鳶既現,恐怕他們的人也快要尋到了。”
  玄清道人點點頭問道:“白姑娘可要回括蒼山去療治傷勢嗎?”
  白雲飛道:“我騎玄玉飛行,三天內大概可以趕得回去。”
  玄清道人略一沉吟,道:“白姑娘傷勢不輕,沿途無人照拂,如何能行?我想遺劣徒馬君武隨行,以便聽候使喚,只不知姑娘靈鶴是否能馱帶兩人同飛?”
  馬君武點點頭,望著白雲飛問道:“姊姊的靈鶴,能不能同乘兩人飛行?”
  白雲飛望了李青鸞一眼,臉上神色若悲若喜,緩緩退到玄玉身旁,跨上鶴背,答道:“你上來吧!”
  馬君武一躍而上,巨鶴振翅起飛,鶴翼劃風,淩霄而去。
  悟空輕輕一聲歎息,臉色十分凝重地望了玄清道人一眼,剛想開口,驟聞幾聲長嘯傳來。通靈道人回頭望去,只見正西方山角轉彎處,閃出五個和尚,電奔風飄般急急而來,轉瞬間已到了面前。
  當先一人,正是大覺寺三老之一的枯佛靈空,他身後分列著雲、雷、電、閃四個一代弟子。
  玄清道人翻腕抽出背上寶劍,回顧通靈道人等,說道:“先讓小兄擋他一陣再說。”說完,仗劍迎去。
  枯佛兩眼註定玄清道人冷笑,他身後雲、雷、電、閃四僧緩步兩側走出,形成包圍之勢。
  通靈道人、玉真子,恐怕師兄吃虧,也雙雙仗劍而出,迎向雲、雷、電、閃四僧,悟空手橫禪杖和李青鸞站在一起,日光下,但見寒鋒耀目,大戰一觸即發。
  玄清道人在距離靈空六尺左右停住,劍尖斜指,眼斂半垂,左掌平胸,腳踏了字步,蓄勢待敵。
  枯佛靈空只是一聲接一聲的冷笑著,卻是不肯出手,這本是高手對敵力拼時常有的事,因雙方都凝聚了生平功力,那一發之勢,淩厲無比,如果吃對方閃避開去,不但虛耗了真力,而且失去先機。
  突然,又一聲淒厲刺耳的長笑,起自正東,鐵彌勒靈海帶著一風、一清、一月三僧,由東方山口中緩步而來,兩邊出路盡為群僧擋住。
  靈海現身之後,枯佛靈空才冷冷問玄清道人道:“和你們同來的那位青衣少年,現在哪里?”
  玄清道人半垂雙目,驀的圓睜,傲然一笑,答道:“這個嗎?
  你還不配問。”
  靈空陰惻惻一笑,猛的欺身直進,雙掌連環劈出,疾勁掌風,直撲過來。
  鐵彌勒靈海立時一揮手當先向李青鸞撲去,他想出其不意先擒得李青鸞,然後對付玄清道人等強敵。
  哪知悟空大師早已留上了心,靈海向李青鸞一撲,悟空也同時出手,鐵禪杖一招“挾山超海”,迎向鐵彌勒靈海劈去。
  靈海見來勢奇猛,倒也不敢用肉掌硬接,肥大的身軀突然一轉,閃開了悟空一杖劈打,左掌直推,右掌橫擊,一攻之勢,兩招齊出。
  悟空虎吼一聲,疾退三步,禪杖橫掄,“力掃五巔”,一股勁風隨杖卷出。
  鐵彌勒不退反進,一頓足由中宮直搶而入,別看他肥笨如牛,身法卻是奇快無倫,左掌橫劈出一股潛力,把悟空杖勢逼住,右手一招“五丁劈石”,直擊頂門。
  一風、一清、一月、雲、雷、電、閃七個一代弟子,也跟著揮動禪杖圍攻過來。
  通靈道人大喝一聲,振劍迎擊,獨擋雲、雷、電、閃四僧,玉真子卻躍到李青鸞身側,和她聯手拒抵一風、一清、一月三僧。
  這是一場武林中罕見的兇狠群鬥,玄清道人被靈空蛛絲掌迫得無力還手,通靈道人力戰四僧,卻搶得了絕對的優勢,悟空以降龍二十四杖拼靈海,暫時還可支持得住,玉真子和李青鸞,兩柄劍力搏三僧,也逐漸搶到了上風。
  靈空雖然搶得優勢,但一時間想傷玄清道人也是不容易,三清觀主不但內力深長,而且對敵經驗亦很豐富,雖被枯佛蛛絲掌奇學搶盡先機,但還能暫撐危局不敗,以輕身騰挪之術與追魂十二劍威力和靈空纏鬥。激戰中,驀聞得一聲慘叫,一雲和尚被通靈道人一劍斬斷了右手三個手指。
  這一來,激起靈海和靈空兩人的殺機,枯佛首先急劈兩掌,躍退了一丈多遠,凝神而立,運氣行功,雙目凶光閃動,逼視三清觀主。
  玄清道人久經大敵,一看枯佛神情,已知他存心作生死一搏之拼,一面運功戒備,一面留心枯佛的行動。
  只見靈空右臂緩緩舉起,瘦如鳥爪的右手,突然間粗了一倍。
  玄清道人不知靈空練有百毒掌力,也把畢生功力運集左掌,准備硬接他一擊。
  只見枯佛一張黑瘦的臉上,泛著陰惻惻的冷笑,日光下,白牙森森,形態極是可怕,揚掌蓄勢,緩步對玄清道人逼來。
  驀地裏,一聲震搖山谷的長笑,破空傳來,緊接著又一聲嬌叱道:“鸞妹妹,不要怕,我來幫你。”隨著那聲嬌叱,兩枚奇形燕子追魂鏢,帶著怪叫聲,直對圍擊玉真子、李青鸞的一風、一清兩僧打去。
  鏢走弧影,由上向下曲落,在離兩僧頭頂六尺左右,猛然直線下落,快速異常,寒芒閃閃,疾逾奔電,兩僧不知是什麼暗器,反手一杖掃去,但聽得兩聲金鐵錚錚,兩枚燕子追魂鏢全被禪杖掃飛,可是兩僧不知那燕子追魂鏢腹中另有機簧,口裏藏有毒針,一杖雖把兩鏢震飛,但腹內機簧也被震動,口藏毒外激射而出,兩縷細如發絲的銀絲一閃而至,兩僧微一怔神,各中一針,只覺傷處一麻,知道針有奇毒,心頭一寒,鬥志全失,手一松,禪杖當場落地。
  就在兩僧錯愕間,一道寒光趁勢向一清襲去,和尚正值心亂氣餒之際,忘了手中已無兵刃,揮臂一架,隨著一聲慘叫,一條右臂,立被那寒光劈掉,一風急向後面一躍,但玉真子哪還容他走開,振腕一劍,透胸而過,隨勢一腳,把屍體踢了八九尺遠。
  單餘一月,哪里還有鬥志,一杖蕩開李青鸞劍光,仰身一個倒翻而退,不巧他正翻在玄清道人和枯佛之間,靈空百毒掌力剛好劈出,再想收勢,已自不及,慘叫聲中,一月被靈空百毒掌震飛起一丈多高,不要說枯佛百毒掌陰狠無比,中人後百毒攻心慘死,單就那一股內家罡力,也有開碑碎石之力,一月如何能承受得住,被掌力震碎內腑,落地氣絕身亡。
  瞬息間的非常變故,使激鬥中的人全停下了手,玄清道人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嬌美的黑衣少女,正握著李青鸞一隻手,嘰嘰呱呱地說笑,三丈外站著一位老叟,白髯過胸,青衫及膝,芒鞋白襪,手握龍頭拐,正是天龍幫主海天一叟蘇朋海,即知李青鸞握手言笑的黑衣少女,便是無影女俠蘇飛鳳。
  蘇朋海身側分列身著黃麻大褂、赤足草履的川中四醜,身後並肩橫立著天龍幫紅、黑、白三旗分壇主百步飛鈸胡南平、子母神膽葉榮青和開碑手區元發。
  海天一叟目光如電,橫掃了全場一周後,對玄清道人拱手笑道:“道長師兄妹齊聚祁連山來,不知有什麼大事要辦?”
  玄清道人單掌立胸,還了一禮,答道:“貧道等齊來祁連山,只是想向大覺奪高僧們求一枚雪參果,療治我師妹蛇毒,想不到靈果難求,反而引起了一場殺劫。”
  蘇朋海大笑道:“昆侖三子聚齊,武林中能與其匹敵的可以說絕無僅有,料那大覺寺幾個和尚決難抵敵,雪參果想必已得到手了。”說著一頓,望了玉真子一眼,果然傷勢已好,微微一笑,目光又轉到鐵彌勒和枯佛身上,問道:“這兩位肥瘦大相逕庭的和尚,都是大覺寺中什麼人物?”
  玄清道人微笑答道:“兩位肥瘦不同的大和尚,都是大覺寺中長老。”
  蘇朋海陡然間一揚長眉,臉泛怒容,望著鐵彌勒和枯佛一陣冷笑,道:“三位道兄既已取得雪參果,療治了令師妹的蛇毒,不知能否把當前這幾個禿賊,讓給我們天龍幫,待我蘇朋海和他們算一筆舊帳。”
  玄清道人皺皺眉頭,暗自忖道:聽他話風,似非故意譏諷,大概是見玉真子傷勢已愈,誤認我們已得到了雪參果,只是他要這幾個和尚們何用?頗是費解。
  略一思忖,微笑答道:“蘇幫主既要和大覺寺清算舊債,貧道等當得相讓就是。”說完邁步向後退去。
  這時,大覺寺八大一代弟子,一風、一清、一月三個已倒斃在地,餘下雲、雷、電、閃四僧,還有一個受傷,這是大覺寺在數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慘重傷亡,鐵彌勒靈海和桔佛靈空都氣得心肺欲炸,但因未弄清蘇朋海的來路,故而隱忍未發。
  海天一叟手扶龍頭拐,慢步向群僧走去,川中四醜兩側擁護,蓄勢隨進。蘇朋海逼近群僧一丈左右時,停住腳步,一揚龍頭拐,指著鐵彌勒,正要張口問話,枯佛靈空已搶先說道:“你這老兒和我們素不相識,卻口口聲聲要和我們清舊債,不知是指何而言?”
  蘇朋海冷笑一聲道:“我提起一個人,大概你們就可以明白我所指舊債為何了。妙手漁隱招公義,你是不是認識?”
  靈空陰森森一笑,道:“我以為什麼大事,原來你是替別人出頭來了。不錯,我認識招公義這個人,也是我親手替他下的附骨毒針,只恐怕你無能為他報仇,反而白送掉了一條老命。”
  蘇朋海仰面一聲長笑,聲如龍吟,響徹雲宵,只震得萬山回嗚。
  靈空心頭一驚,暗道:此老內功如此精深,倒是不可輕敵。
  蘇朋海笑聲一落,龍頭拐揚空劃了一個圓圈,冷冷答道:“好極,老朽正好借此良機,領教領教大覺寺中的絕學,就是送掉這條老命,倒也無恨。”
  靈空閃目望去,只見海天一叟身後三位壇主,一個個神充氣足,看樣子都非弱手,心中一動,惡念隨生,一語不發,猝然發作,雙掌一錯,猛向海天一叟劈去。
  蘇朋海是何等人物,豈會遭靈空暗算,枯佛雙掌剛一劈出,他已同時出手還擊,龍頭拐橫掄一掃,迎打雙臂,拐帶勁風,力道逼人。
  靈空心頭一震,挫腰收勢,疾退八尺,他想不到對方迎擊之勢,竟是那等迅速,幾乎被那一拐掃中。
  蘇朋海冷笑一聲,正待揮拐追擊,葉榮青、區元發雙雙搶前一步,齊聲說道:“幫主身份至尊,如何能親身臨敵,先讓我倆接幾個禿賊一陣。”
  蘇朋海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一面聽人說話,一面仍留心著枯佛的行動,看他凝神運氣,右手陡然暴粗一倍,隨也暗中運集功力。
  只聽靈空一聲大吼,右掌虛空向海天一叟劈去,蘇朋海一翻身,須發怒張,左手食指閃電般向枯佛靈空劈來的掌上迎去。
  枯佛心存惡念,想一掌把海天一叟擊斃,故而出手一擊中,竟運集了百毒掌力。蘇明海內功精湛,一接靈空劈出掌力,登時覺出有異,已知對方劈出掌風中,除蘊蓄著內家真力外,另外還練有歹毒的功夫,當下大喝一聲,運集乾元指神功,迎著枯佛百毒掌一指戳去。
  靈空一掌劈出後,見蘇朋海不知閃避,竟圖硬接,心中暗道:你這是自尋死路……心念初動,驟聞一聲大喝,蘇朋海須發突然倒豎起來,已運集乾元指神功點到。但聽得枯佛一聲大叫,乾元指迎裂靈空罡力,點中掌心,枯佛猛覺一股熱流,循臂而上,透穴過脈,全身勁道頓散,自閉了阻毒的臂嚅穴,亦被乾元指神功震開,百毒回集,反向自身的內腑攻去。
  這一下,只嚇得枯佛心膽俱裂,再想自運功力閉穴阻毒,已是力難從心,幸得一旁觀戰的鐵彌勒靈海,看出情勢不對,一步欺到枯佛身側,左掌一招“迎門擊浪”猛劈蘇朋海,右手伸縮間點了靈空巨骨、天柱兩穴。
  蘇朋海掄拐橫擊,一招“橫斷巫山”,逼開了鐵彌勒掌勢,川中四醜由兩側急搶而出,兩個攻敵,兩個擒人,老大老三,四掌劈向靈海,老二老四卻趁勢撲向靈空。
  鐵彌勒怒喝一聲,雙掌一招“二龍分水”,逼開四掌迫攻,還未及變招搶攻,蘇朋海龍頭拐已挾排山倒海的威勢,迎頭劈下,拐風如嘯,勁道無倫,把靈海迫退數步。
  雲、雷、電、閃四僧揮杖急撲而出,剛一發動,驟聞兩聲斷喝,胡南平飛鈸和葉榮青子母膽同時出手。
  鈸如輪月,破空而下,慘叫聲中,劈去了一雲半個腦袋,子母膽卷風襲到,擊中一雷前胸,人退五步,噴血如泉,鬆手落杖,倒地身亡。
  這兩種江湖上久負盛名的暗器,一出手威勢果然不凡,雲、雷兩僧竟是難以躲開,雙遭劫運。
  電、閃兩僧被飛鈸、神膽威力所震懾,一時間不敢再向前逼進。
  這時,枯佛靈空已為川中四醜所擒,單餘下鐵彌勒和電、閃兩僧,靈海回顧七大一代弟子,一戰就死五個,師弟靈空更是被活捉過去,自知再打下去,有敗無勝,不覺氣餒。
  蘇朋海揚拐指著靈海,一聲冷笑道:“招公義和你們大覺寺素無嫌怨,何以竟給他下了附骨毒針……”話到這兒,眼光轉在已被川中四醜捆綁了的靈空身上,接道:“這位大師既是親手下那附骨毒針的人,那是再好不過,既能手下毒針,想必可以解得,正好把他帶走,爾等如欲救他,請到黔北天龍幫總壇便了。半年內如不見貴寺人去,可不要怪我蘇某人手辣心狠。”
  靈海衡量當前形勢,自知非敵,如要動手,不但難以救得枯佛靈寶,恐怕自己和電、閃兩弟子,亦要同遭劫運。
  靈海思忖一陣,陰森森一聲冷笑:“只怕你們出不了祁連山,就沒有命了。”說完,帶著電、閃兩僧,轉身疾奔而去。開碑手區元發拔步欲追,卻為蘇朋海搖手所阻。
  葉榮青揚腕打出一枚鐵膽,疾向靈海後背飛去,鐵膽如掌,疾比流星,挾著一股銳風襲去。鐵彌勒回身劈出一掌,鐵膽吃他內家罡力震落。
  這當兒,胡南平兩道炯炯眼神,已自逃走的靈海身上轉投到李青鸞身上,手控飛鈸,面露殺機,緩步向李青鸞移去。
  悟空和玄清道人看出胡南平神色不對,雙雙一躍,擋在李青鸞前面,老和尚面色肅穆,橫杖待敵,一向慈和的臉上,此刻卻滿是怒容。
  蘇飛鳳正在和李青鸞握手談笑,一轉身見胡南平蓄勢逼來,同時,區元發、葉榮青也由兩側逼近,通靈道人、玉真子,又拔劍迎了上去。
  雙方情勢,劍拔弩張,又一場武林高手慘烈的拼搏,一觸即發。
  只聽胡南平縱聲一陣大笑,問道:“這位白衣姑娘,可也是昆侖派門下弟子?”
  玄清道人笑道:“不錯,胡壇主以武林至尊身份,何以會認得她一個無名晚輩,這倒使貧道有些費解了。”
  胡南平放眼看去,只見蘇飛鳳和李青鸞攜手並肩而立,有心施放飛鈸,又怕誤傷了幫主愛女,一皺眉頭。
  蘇飛鳳看胡南平控鈸蓄勢,只待發出,兩目凶光閃動,註定李青鸞,看他樣子似已怒極,只是思解不出,他怎麼會和李青鸞有著這等深的仇恨。
  無影女俠心知胡南平飛鈸威力奇大,而且能雙手並發,只怕李青鸞傷在他飛鈸下麵,當下反手一把把李青鸞抱住,問道:“胡叔叔,你今年五十多了,怎麼會和一個孩子有著海般深仇似的?”
  胡南平陰沉沉一笑,道:“我沒問清楚以前,絕不會對她下手……”說至此一停,轉臉又問玄清道人道:“道長望重武林,自是不會信口胡說,這位白衣姑娘,是不是藍衣秀士李士朗的女兒?”
  玄清道人沉吟一陣,卻難答復,轉臉望著悟空大師。
  只見老和尚面色變得十分難看,全身微微顫動,數十年壓積心頭的憤恨往事,一旦要揭穿清算,饒是他的定力深厚,也不覺十分激動。
  蘇飛鳳心思機敏,又多江湖閱歷,看雙方神情,已猜出中間必然有極大的隱情,如果揭穿,或將引起一場慘烈的搏鬥,那時再想勸阻,恐怕已難生效,心中一急,高聲喊道:“爹爹,我義父身中附骨毒針,即將發作,此刻寸陰寶貴,我們要快些趕回去了。”
  蘇朋海亦覺得此時此地,不宜和昆侖三子動手,當下急聲叫道:“胡壇主,你就是和昆侖三子有過嫌怨,此刻也不是清結時機,來日方長,何必急在一時?”
  胡南平為人雖然狂傲,但海天一叟的話他卻是不敢不聽,當即躬身答道:“胡南平敬遵令諭。”
  蘇朋海微微一笑,又對玄清道人拱手說道:“道兄和胡壇主縱有舊恨,也望看在老朽面上,今天暫作罷論,異日有緣,定當討教貴派天罡掌和分光劍法。”
  玄清道人笑道:“但得賜教,定當奉陪。”
  蘇朋海縱聲一笑,望著蘇飛鳳道:“你這丫頭急著趕路,現在還不走嗎?呆站著幹什麼?”
  無影女俠嫣然一笑,道:“爹爹和三位叔叔先走吧,我還要和鸞妹妹談談呢!”
  蘇朋海目注玄清道人,笑道:“小女刁蠻,尚望道兄照顧一二。”說罷,轉身緩步而去,川中四醜扛著枯佛靈空,左右掩護,三旗壇主隨後跟進,瞬息工夫,轉過一個山腳不見了。
  蘇飛鳳回頭拉著李青鸞一隻手,問道:“鸞妹妹,你怎麼會和我們胡壇主結下仇恨?他已經五十多歲了,你才十七歲。”
  李青鸞搖搖頭,淒婉一笑道:“我不知道,我從來就沒有見過他。”說完慢慢地轉過臉來,望著悟空大師,問道:“師伯,我爹爹可是叫李士朗嗎?”
  老和尚剛剛平復的心情,被李青鸞這一問,又不覺激動起來,慈目愁鎖,一臉悲戚,望著李青鸞呆了一呆。突然,他眉宇間泛起了怒意,聲色俱厲地喝道:“鸞兒,以後不許你問我這些事情。”
  李青鸞自懂事以來,從未見過悟空大師以這等厲害的神情對她,心中又急又怕,嬌喊一聲,掙脫蘇飛鳳握著的一隻手,直對悟空撲去,跪在地上抱住老和尚雙膝,滿腮淚水,抬頭問道:“師伯我說錯了話嗎?”
  老和尚挽著她一條右臂,扶她起來,身子微顫,目含淚光,黯然一歎,道:“你父母的事,我都告訴了你的師父,到時機成熟時,你師父自然會告訴你,現在不許你多問。”
  李青鸞滿臉迷惘,望著悟空,一副欲言又止神情,終於,她點點頭道:“師伯,你心裏不要難過,鸞兒以後不再問啦。”
  老和尚還未及答話,驀聞一聲馬嘶傳來,轉臉望去,只見一匹赤紅駒電奔而來。眨眼間,馬已到幾人停身所在,鞍鐙俱全,垂鬃飄風,正是曹雄的赤雲追風駒。
  靈馬在無影女俠身旁停下,望著蘇飛鳳豎耳伏身,低聲悲嘶。李青鸞轉身拂著馬鬃,對蘇飛鳳道:“這是我武哥哥朋友曹雄的馬,跑起來像飛的一般,快極啦。”
  蘇飛鳳怔了一怔,道:“怎麼,你們都認識我曹師兄嗎?”
  李青鸞搖搖頭笑道:“只有我和武哥哥認識他的,現在武哥哥跟我黛姊姊一塊走了,只有我認識他了。”
  蘇飛鳳初見李青鸞,就想問她馬君武下落,只是不好意思開口,現聽得李青鸞一說,比她驟見赤雲追風駒還要感到震驚,立時介面問道:“你有姊姊嗎?”
  李青鸞笑道:“黛姊姊也是武哥哥的朋友,她的本領大極啦,不是她,我和武哥哥恐怕早就沒有命了。”
  蘇飛鳳呆了一呆,問道:“你武哥哥跟人家去了,你心裏不難過嗎?”
  李青鸞搖搖頭,笑道:“黛姊姊人最好,她一定會好好地對待武哥哥,所以我很放心,一點也不難過。”幾句話不徐不疾,輕描淡寫,神色又十分的輕松自然,毫無嬌揉造作地隨口而出。但稍為用心的去體會話中含意,又覺得每一句,每一個字,都蘊含著無限的深情關懷,無限的纏綿愛意。蘇飛鳳不知為什麼,只覺一股莫名的傷感襲上心頭,鼻孔一酸,湧出兩眶淚水。
  李青鸞見她突然間淚水盈睫,心中甚覺奇怪,急忙拉著她兩只手慰道:“鳳姊姊,你怎麼心裏難過了?”
  無影女俠淒然一笑,轉臉見赤雲追風駒站在身側,心中一動,隨口答道:“這匹馬是我曹師兄騎的,現下只見馬兒,不見我師兄,只恐怕他遇到什麼意外了。”
  李青鸞長長地歎口氣,道:“你師兄為人很好,他不但是武哥哥的朋友,而且還救過我,我們現在就去找他。”說罷,又望著玉真子問道:“師父,我們和鳳姊姊一塊兒去找曹雄,好嗎?”
  通靈道人望了師妹一眼,接道:“人家既是救過我們昆侖派門下弟子,自然應該有所還報,你答應她吧!”
  玉真子一皺眉頭,道:“祁連山萬峰連綿,想找人談何容易?”
  蘇飛鳳介面答道:“這赤雲追風駒甚是通靈,由它帶著我們,找人決無困難。”說完,一拍馬頭,那馬轉頭低嘶一聲,向南奔去。
  當下幾人跟在靈馬身後追去。
  那馬帶著幾人越走越快,幾人也施展輕功緊追。
  走了足足有一個時辰,來到一座高峰下麵,靈馬停步不進,待幾人追上後,仰首又一聲長嘶,放蹄向峰上跑去。
  昆侖三子等隨後攀登,這座山峰高在百丈以上,幾人花了一刻工夫,才登上峰頂。
  峰下是一片畝許大的水潭,碧波蕩漾,水聲淙淙,一溪清流隨著那山谷形勢流去。李青鸞看了一陣,啊了一聲,說道:“我知道了,這個地方我已經來過兩次了,每次都是黛姊姊救我後,帶我來的。”
  玉真子縱目四顧,只見兩側峰上,松幹伸空,藤蘿飄垂,果然是和白雲飛、馬君武相遇的地方。
  靈馬把幾人帶到一個石洞口邊停下,李青鸞兩度在這幽谷石洞中小住,洞中一切均甚熟悉,一低頭,當先而入,蘇飛鳳緊隨跟進。
  只見金環二郎仰臥洞中,動也不動,蓬發覆面,看形態十分危險,只是不知是病了,還是遭人打傷?
  李青鸞目睹此情,芳心中一陣淒然,不覺流下來兩行清淚,緩緩在曹雄身邊蹲下。
  蘇飛鳳自幼和曹雄一起長大,青梅竹馬,並非無情,只是遇上馬君武之後,一見動情,而且一往情深,竟難自主,她亦曾為此事苦苦尋思,兩人之間,何所舍從,哪知越想越是無法自解,對馬君武一縷情絲也是愈纏愈深,此中消長之機,說起來真是微妙難測。此刻,眼見曹雄獨臥石洞,奄奄待斃,回憶舊情,愛憐頓生,急撲到曹雄身邊,撥開他覆面散發,雙目淚下,低喚了數聲師兄。
  金環二郎身微一顫動,慢慢睜開了眼睛盯著蘇飛鳳望了一陣,憔悴的臉上微現笑意,說道:“我恐怕是不行了,想不到我還能見你一面……”聲音微弱,話未說完,又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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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21:56:35 |只看該作者
七、賊子心歹毒 玉女情最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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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飛鳳細查師兄全身,不見傷勢,摸他額角,亦未發燒,一時間找不出病源何在,無法下手療治,不禁心中發起急來。
  玄清道人細心檢查曹雄全身,只覺他身上部分經脈、血道閉阻不通,分明是遭人用點穴一類手法所傷,只是查不出傷在何處,而且閉阻經脈普及半身,穴道亦遭傷閉數處,情勢極為嚴重。
  玄清道人沉吟良久後,試用推宮過穴手法,推拿了曹雄幾個傷穴。側臉對蘇飛鳳道:“令師兄似是被人用獨門點穴手法所傷,情勢雖重,但還不致于近數日中送命,你先服侍他吃點東西,我們再慢慢想救他的辦法。”
  無影女俠止住悲痛,先服侍曹雄喝下幾口水,取出幹糧慢慢喂他吃下。金環二郎吃了一些東西後,精神果然恢復不少,望了玄清道人一眼,轉臉問蘇飛鳳道:“師妹,這位道長是什麼人?”
  無影女俠還未答話,李青鸞已搶先接道:“是武哥哥的師父,也是我師伯。曹兄,你現在可覺得好些了嗎?”
  曹雄轉過頭,兩道眼神不住在李青鸞臉上轉來轉去,只見她目蘊淚光,臉帶微笑,神色間對自己大是關懷,絲毫不覺異樣,似乎對數日前發生之事已然完全忘懷,不禁暗自笑道:當時她已神志昏迷,誤以為我是馬君武,哪里還能記得,我對她輕薄舉動……驀然間,曹雄的目光觸到了玄清道人冷電般的眼神,打了一個冷顫,又自忖道:這道長既是馬君武的師父,必是三清觀主玄清道人,李青鸞必然是他所救,那麼自己所作所為,必已盡入他目,看來今天這條命是無法保住了。
  曹雄盡在回想數日前對李青鸞輕薄的事,生怕三清觀主會對自己下手,不禁目注玄清道人發起呆來。
  蘇飛鳳雖然看出曹雄神色有異,但卻誤認為他傷病後神志不清,一陣傷感,握住曹雄一隻手,問道:“師兄,你怎麼了?”
  曹雄啊了一聲,眼光又轉在李青鸞身上,只見她一臉淒然神色,含淚望著自己,更覺嬌柔絕倫,可愛至極。
  玄清道人運起內功,兩手又在曹雄身上推拿起來。大約有一刻工夫,三清觀主已是滿臉大汗,曹雄本來僵直難動的身體,經此一推拿,已能自行轉動,他正在暗中高興,玄清道人卻突然停住了手,笑道:“貧道已盡最大心力,至於小施主體內受傷經脈,就非貧道力量能夠醫得了。”
  曹雄冷笑一聲,接道:“醫不得有何要緊,大不了一條性命,不過,我曹雄萬一不死,誓必要報此仇。”
  玄清道人臉色微微一變,慍道:“小施主報不報仇,和貧道毫無關系。”說完,轉身步出石洞。
  李青鸞幽幽一歎,慢慢站起來,把身上帶的一點幹糧解下,放在曹雄身邊,笑道:“你現在還不能動,這幹糧留給你餓時吃吧。”
  曹雄側目看李青鸞,神色間無限憐惜,只覺得一股無名妒火由心底直冒上來,挺身躍起,怒道:“誰說我不能動。”說著話,向前奔去。
  他身上部分穴道雖被玄清道人用本身真氣幫他打通,只是體內受傷經脈並未好轉,奔了幾步,突覺半身發麻,四肢不聽使喚,兩腿一軟,栽倒地上。
  蘇飛鳳、李青鸞一左一右扶他起來,只見他雙目圓睜,咬牙切齒,心中似已怒到極點。
  無影女俠蘇飛鳳見此情景,驚痛交集,熱淚盈眶,歎息一聲,問道:“師兄,你怎麼了……”
  只聽曹雄尖銳地狂笑,打斷了蘇飛鳳的話,守在山洞外的靈馬聽得主人聲音,仰首一聲長嘶,狂笑聲、馬嘶聲,相對呼應,只震得幽谷中回鳴不絕。
  曹雄狂笑過後,人又掙紮著向洞外奔去,蘇飛鳳和李青鸞只得扶著他出了石洞。赤雲追風駒一見主人,立時沖了過來,曹雄摔脫兩人,爬上馬背,手握垂鬃,兩腿微一用力,靈馬驟然向前一躍,沖出一丈多遠,放蹄如風,電奔而去。
  蘇飛鳳心中大驚,施展輕功發足狂追,一面狂追,一面又高喚師兄,但她如何能追得上赤雲追風駒?翻越過兩座山嶺,曹雄人馬已杳,呆呆地望著赤雲追風駒消失的方向,心裏想著他往昔對自己百依百順情景,更感傷心千回,悲憤難忍,眼中淚珠兒不斷滴下。
  突然,耳際響起了李青鸞柔和聲音,說道:“鳳姊姊,不要哭啦,你師兄人好,一定會有人救他的。”
  兩人談話之間,昆侖三子和悟空大師都已登上峰頂。玄清道人望著無影女俠,道:“此非善地,不宜久留,令尊托貧道照顧姑娘,貧道自得略盡心力,請姑娘和我們一起走吧!待離開祁連山后,姑娘再自決行止。”
  處此情景,蘇飛鳳只得乖乖地聽人吩咐。當下幾人一齊展開輕功,向前奔去。
  再說曹雄爬上馬背後,隨那赤雲追風駒任性狂奔,他半身經脈未解,自是無能操韁控馬,幸得靈馬奔跑起來甚是平穩,曹雄伏在馬背上受那迎面勁風狂吹,漸漸的又昏了過去。
  待他再度醒來,天色已是初更過後,但見月光溶溶,清輝滿山,看自己卻躺在一個山角下面,赤雲追風駒就在他身側不遠處一棵松樹下麵站著。美好的月夜,倍增了曹雄淒涼之感,只聽他長長一聲歎息,掙紮坐起,放眼四周,盡都是連綿青山,正南方卻突立著一座特高的山峰,峰腰積雪,吃那月光一照,更覺奇偉聳雲,高可接天。
  他呆坐一陣,突覺腹中饑餓難耐,幸好那靈馬身上帶有幹糧,立時低嘯一聲,招來靈馬,取下幹糧食用,吃些東西後,精神好轉不少。靜下心神,試行運氣,哪知不運氣還好,這一運氣,受傷經脈立即發作,但感右半身痛楚難耐,痛苦無比,只得趕緊停下,心頭一涼,萬念俱灰。
  這當兒,突聽得一陣鐵環交鳴之聲遙遙傳來,曹雄心中一動,暗自忖道:這等荒山之中,哪來金鐵交響……心念甫動,突又聞得一聲歎息之聲,傳入耳中。
  曹雄極目搜望,只見數丈外有一個三尺見方的地洞,那洞口緊靠在一個山壁之下。前有巨松遮擋,不留心,很難看得出來,那金鐵交鳴之聲和歎息聲音,似是從那洞中傳出。
  曹雄心中甚覺奇怪,當即向洞口移去。這個地洞,形如枯井,裏面漆黑一片,不知多深。只聽那洞中又傳上來一聲歎息,這次曹雄守在洞口,聽得甚是清晰,那聲音分明是人無疑。
  可是,這等荒涼無人的山中,哪里來的人呢?縱然有人,也不會住在這枯井似的地洞之中……曹雄心念轉動之間,陡聞又一陣鐵環交鳴之聲,緊接著一個冷冷的聲音問道:“來的是什麼人,可是來探望老衲的嗎?”
  曹雄還未答話,突覺一股力道自洞中直冒上來,剛想向旁邊閃開,哪知身子已被那力道罩住,只覺那力道一收,如磁吸鐵般,把他帶入洞中。
  曹雄半身經脈受制,本就痛苦難當,被那一股潛力吸入洞中後,更覺全身關節痛麻欲散,軟癱在地上,動也不能動了。忍疼側臉望去,只見身側坐著一個醜怪無比的人,如非聽到他說話,怎麼也認不出他是個活人。
  那人兩腿自膝以下全被截去,蓬發散亂,覆面垂地,兩只眼也被人挖去,只餘下兩個肉洞,右手腕筋被挑,軟軟垂著,琵琶骨間,又被兩個鐵環扣著,鐵環後面有兩條鐵鏈子連著,想剛才聞得那鐵環交鳴之聲,大概就是這兩條鐵鏈子上發出。
  曹雄望了一陣,心中暗自忖道:這人成了這個樣子,居然還活得下去,心中想著,口裏卻說道:“我受傷很重,已是快要死掉的人啦,哪還有餘力去害別人,再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你,為什麼要害你。”這當兒,石洞上面傳來了赤雲追風駒一聲長嘶,那怪人突然一探左臂,抓住曹雄,問道:“上面馬嘶之聲,可是你騎來的嗎?”
  金環二郎被他一把抓住背心,提了起來,全身無處著力,只感五腑血翻,咽喉氣湧,半天才迸出幾個字道:“不錯,那馬正……是我騎來……的。”
  但聽那怪人呵呵一笑,放下曹雄問道:“你是想死呢?還是想活?”
  曹雄喘著氣答道:“死怎麼樣?活又怎麼樣?”
  那怪人突然間變得十分溫和,說道:“你要想死,我就一掌把你劈死,或者我廢了你兩腿雙手,你就留在這洞中陪我一輩子。要是想活,就得答應我一件事。我不但替你療好傷勢,而且還把一身本領傳你……”
  曹雄苦笑一聲,接過:“只怕你醫不了我身上的傷。”
  那怪人在曹雄身上按摸了良久,笑道:“不錯,天下武林高人,能醫得你這傷的確實不多,你是被人用透骨打脈手法,打傷了體內經脈,這是一種極深奧的獨門武功,專傷人體內脈穴,所幸傷你那人,功力還淺,故而尚可救得。這透骨打脈手法,創自三百年前阿爾泰山的三音神尼。後來神尼和那時代另一位蓋世奇人——天機真人,為爭天下武林第一的尊號,交拼武功,力鬥三天三夜,對拆五千餘招,仍是難分勝負,第四天各以上乘內功相拼,到最後鬧一個兩敗俱傷,兩人受傷都重,相對運功坐息之時,兩人都知道不久于人世,大徹大悟後化敵為友,遂把絕世武學合錄成三本秘笈,命名歸元。數百年來,武林中各門各派,都在挖空心思,欲得那《歸元秘笈》,不過,卻是未聞有人尋得……”
  話到這兒,突然停止,沉吟一陣,問道:“用透骨打脈手法,打傷你體內經脈的是什麼樣子人物?你記得嗎?”
  曹雄原本聽海天一叟蘇朋海談論過《歸元秘笈》一事,聽那怪人重述這段往事,心中一動,暗自忖道:當前這怪人雙腿、兩目俱都失去,右手也成了殘廢,琵琶骨間又被兩個鐵環洞穿,四肢殘缺不全,單單餘一隻左手,如非身負絕世武功,哪里還能活得下去……
  心動念轉,油然動了求生之意,當下便答道:“我是被人暗中下毒手所傷,至於傷我那人是誰,卻是未曾見得。”
  那怪人仰頭木然無語,臉上肌肉抽動,似在回憶一樁極痛苦的往事。
  突然,他低下頭來,聲色俱厲地對曹雄喝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會找到這個地方來呢?你……是不是靈遠派來的人,想用苦肉計,騙學我的武功?”言下神情激動,長發亂顫,左掌壓在曹雄胸前璿璣穴上,只要他一吐內功,曹雄就得立斃掌下。
  金環二郎心機素深,知此刻說不得一句錯話,一語錯出,立即送命,當下故作鎮靜,冷笑一聲,慢吞吞地說道:“你要想殺我,乾脆就早些下手,我曹雄並非貪生怕死之輩,我被人暗下毒手打傷,無意間逃到了這裏,根本就不知靈遠為何許人,更談不上來騙學你什麼武功。”
  那怪人聽完曹雄話後,神情平復了不少,自言自語地說道:“三音神尼獨創的透骨打脈手法,除了我老和尚外,天下就只有我那孽徒靈遠知得,難道當今之世,還會有第三人會這透骨打脈的手法不成?”
  曹雄冷笑接道:“那也不一定,三音神尼既把她一身武學,盡錄在《歸元秘笈》之中,那透骨打脈手法自然也包括在內,只要有人得到那《歸元秘笈》,自然不難學會這個獨門手法。”
  那怪人歎息一聲,道:“如果那《歸元秘笈》當真被人尋得,那人兼得了玄機真人和三音神尼兩位曠古絕今奇人之學,恐怕當世武林中,再也無人能和他爭那天下武功第一的尊號了。”
  曹雄看那怪人神情間無限惋惜,心中暗覺好笑,想道:這人學武功學成了這等癡狂,目下已成了殘廢之人,還在想著天下武功第一的尊號。
  心裏想著,不自覺脫口笑道:“即使那《歸元秘笈》尚未被人尋得,只怕你也難去爭那天下武功第一的尊號了。”
  那怪人冷笑一聲問道:“怎麼樣?你不信我說的話嗎?”
  曹雄隨口應道:“信得,信得。”心中卻又想道:這人一摸之下,即知我遭人用透骨打脈手法所傷,自是確能解得,不如現在先騙他醫好我的傷勢,再設法逃出這地洞。
  念頭一轉,接著又說道:“你要我答應你一件什麼事情,現在可以說啦。”
  那怪人神情突然一變,左手一探,抓住曹雄冷冷說道:“我要你拜我為師,留在這洞中陪我一年,你肯答應嗎?”
  曹雄略一沉思,應道:“這不是什麼難事,我自然答應。”
  那怪人又道:“這一年時間,我把幾手最厲害的武功傳你,你學會之後,去把你師兄殺了,提著他首級前來見我,你答應嗎?”
  曹雄只怕他有心相試,天下哪有師父教了徒弟,命他去殺師兄的道理,當下沉吟了良久,答不上話。
  只聽那怪人一陣冷笑,左手一用力,把曹雄舉了起來,怒道:“你師兄犯了色戒,怕我責罰,暗中下手,截了我雙腿,挖了我兩眼,挑斷我右手腕筋,用鐵鏈洞穿我兩面琵琶骨,囚居這地洞中三十多年了,你說他該不該殺?”
  曹雄心道:原來他是被自己徒弟暗算,當即應道:“這等人自是該殺,弟子自當為師父報仇。”
  那怪人聽曹雄口稱師父,心中甚喜,放下曹雄笑道:“你那師兄武功甚是了得,我如不把本身幾種絕技授你,只怕你沒法勝他。這幾種絕學,都是阿爾泰山的三音神尼所留,我昔年遊蹤西域時無意中尋到三音神尼的修煉所在,撿得她一本手繪拳訣,我費了數年之功,揣摩出幾種武功,只可惜那拳譜所載有限,想必不及那《歸元秘笈》所載完整,你師兄把我囚禁此地,不肯傷我性命,無非想學我那幾種絕學罷了。”
  曹雄聽得神往,忘記了本身傷勢,霍然挺身欲起,哪知他半身經脈已經麻木,這一挺身,竟是難以坐得起來。
  那怪人雙目雖已失去,但他武功精深,聽風辨聲,絲毫不遜常人,曹雄此時雖然一挺未起,但他左手已閃電般抓住了曹雄背心的命門要穴,冷冷問道:“你要幹什麼?”
  曹雄心頭一驚,暗道:這人疑心如是之重,今後和他相處,真得處處謹慎才行。當即答道:“弟子傷勢愈來愈重,身上痛苦難耐,故而掙動一下,師父不要多心。”
  長發怪人乾笑一聲,放開手道:“既是這樣,那我就先替你療好傷勢再說。”說罷,讓曹雄仰臥地上,運起功力,先用一般推宮過穴手法,推拿曹雄各處穴道。待把他正面十八大穴走完,又推拿他背身十八大穴,這是人身三百六十五穴中,最為重要的穴道,分為死、啞、暈、麻四種穴道,這四種穴道散佈全身,有的是屬於神經系統,有的是正當重要髒腑部位,有的是與血脈有密切關系,故而一經推拿,曹雄立覺全身痛苦減去不少,心頭一暢,慢慢地沉睡過去。
  這一睡,足足八個時辰,醒來時,痛苦已完全失去,只是感到全身倦軟無力,好像大病初愈一般。
  原來曹雄沉睡的時候,那長發怪人又替他打通了奇經八脈。
  曹雄醒來後,那怪人又讓他盤膝坐起,全身功力凝集,由掌心緩緩發出,金環二郎只感到一股熱流由命門穴上滲入,逐漸地向四外擴展。
  大約有一刻工夫,那長發怪人已滿臉大汗,不停喘息,左掌移開了曹雄命門穴,說道:“有兩處經脈,已逐漸萎縮,如再遲延兩天療治,縱然能保住性命,但也得終身殘廢。”說罷,又讓曹雄躺下休息。
  金環二郎雖已早感饑餓,但那怪人卻不讓他吃,一餓就是整整三天,這三天時間中,那怪人用本身真氣,共替他療治了九次。
  直到第四天中午,那怪人才把曹雄傷脈完全打通,停下手,笑道:“你現在休息一下,等一會,可以吃點東西。我替你療治傷脈,耗了不少真氣,我也需要休息幾天。待我神氣恢復後,再開始授你武功吧。”說完,左掌當胸而立,坐息養神。
  曹雄休息一陣後,暗中試行運氣,果然氣血暢通,傷脈已完全康復,站起來繞地洞走了一周,他雖在此洞中住了數日之久,但因傷脈嚴重,生死難料,一直未留心洞中形勢。現下傷勢既愈,而且還要在洞中留住很久時日,自然要詳細檢視一下。
  這個地洞,方圓不過三間房子大小,四面都是光滑石壁,正南方石壁處豎立著兩根鐵樁,那怪人琵琶骨間的鐵鏈就在兩根鐵樁上扣著,長可及全洞各處,兩個鐵樁之間,放著一個竹籃,籃中盡是食用之物,不過大都已經不能再吃了。曹雄挑選兩塊幹了的麥餅吃下後,席地坐下也運功調息,他傷勢已愈,功力已複,本可出洞打些野味來吃,只因怕那怪人起疑,故而不敢。
  金環二郎陪著怪人在洞中一住又是三天。這三天時間中,那怪人既不授他武功,也不和他說一句話,如換別人早就難以忍耐,勢必設法逃出那地洞不可。但城府甚深的曹雄則不然,他知那怪人被囚禁這洞中數十年之久,性格必然磨折得冷僻難測,對這種怪人,只有用忍耐功夫。
  果然,第四天晚上,那怪人開始盤問起曹雄的身世來歷。
  金環二郎自然不會吐實,捏造了一個謊言,說他父親是開設鏢店的主人,為保鏢和人結仇,這次被仇人邀集了很多綠林高手,把鏢店毀去,父親力戰而死,母親全節自盡,單餘下他一個人,流亡西域,深入祁連山,只為逃避仇人的追蹤而流落此處。
  他這一席話早已想好,說時滔滔不絕,一氣呵成,那怪人反聽得怒火沖天,說道:“你要想報仇,只有用心學我傳你的武功,不是老衲誇口,天下高人能和我對手的,屈指可數……”說著,突然一停,沉思半晌,問道:“那用透骨打脈手法傷你的人,可也是你的仇人嗎?”
  曹雄道:“弟子並未見得那人之面,已遭打傷,是否就是追蹤弟子的仇人,倒是難說。”
  那怪人沉思一陣,不再追問,立即開始傳授曹雄武功。
  金環二郎本是極端聰明的人,知這次曠世奇遇,對他未來成就影響極大,因此,他不放棄每一分的時間,那怪人每授他一式,他必反復推演,直到完全領悟為止。
  轉眼之間,過去了半個多月,那怪人對曹雄的態度也因相處日久,逐漸地溫和。這天,那怪人授過曹雄武功,問道:“你既然做了我的徒弟,可知道師父的名號、出身嗎?”
  曹雄呆了一呆,暗道:糟糕,這些時日中一心只管學習武功,倒是把這事件忘了,此人喜怒無常,怪癖難測,不要因此招惹他發了脾氣。
  只見那怪人呵呵一笑,道:“我不告訴你,你自然是不會知道,就是目前江湖上老一輩中,知道老衲的人,也是寥寥無幾。”
  曹雄笑道:“師父身負絕世武功,自不屑和江湖上一般俗人交往,當然知得師父名號的人,不會很多了。”
  那怪人面露喜色,似是很贊賞曹雄的話,突然他臉色一沉,歎息一聲,道:“我幾十年苦研武學,一心只想得那天下武功第一的稱號,故而除學武之外,什麼事也不放在我的心上,所以我把大覺寺方丈一職,讓給你師兄靈遠,好擺脫寺中一切俗煩之事,專心一意精研武學。後來我覺得武功一道,必需要經過很多磨練才能精進,因此我獨自下山,到處遊歷。少林、武當兩派在武林中聲望最隆,我一時動了好奇之念,想鬥鬥兩派中高人,遂先往湖北武當山趕去,不過我和人家無怨無仇,只不過想借動手過招,切磋武學而已。為了掩人耳目,便喬裝成一個江湖中人,夜闖武當山七星峰三元觀,獨鬥武當四老,我以一雙肉掌,和他們四把劍拼搏兩三百招,仍是難以分出高下。”說著一頓,臉上盡是歡愉之色,似是對當年獨鬥武當四老一舉,引為生平快事。
  曹雄已看出當前之人是個毫無心機、嗜武如狂的怪人,當即介面笑道:“師父以空手獨鬥武當四老,可算是百年來武林中一樁豪舉,如被傳揚開去,定當轟動江湖。”
  長發怪人搖頭歎息,接道:“武當四老雖未被打敗,但他們也困不住我。我志在切磋武學,目的既達,自無再戰必要,而且天色已快到五更,當下我闖過他們重重截擊,沖下了七星峰,由武當山橫越而過,又向嵩山少林寺趕去。”
  曹雄問道:“師父到嵩山少林寺之後,和寺僧動過手嗎?弟子據聞傳言,說那嵩山少林寺中有一座羅漢堂,裏面機關重重,江湖上很多高手都被困住,很少能自己沖得出來?”
  長發怪人呵呵一陣大笑道:“少林寺羅漢堂雖是天下聞名,但並非寺中最重要的所在,那重要的地方名叫藏經閣,少林寺的重要機密文件,均放在那藏經閣中。我夜入少林寺時,就誤闖到藏經閣中,犯了人家寺中大忌,因此,遭他們監院五老合力截擊,那真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拼搏。”言下臉上神情歡愉,似是對那場打鬥仍甚嚮往。
  金環二郎已逐漸瞭解了眼前怪人性格,愛武成癡,一生中只想得那天下武功第一的稱號。現雖殘廢囚居,仍難忘懷。當下笑道:“師父赤手空拳,力鬥武當四老,想那少林寺五個監院,也難敵得過師父。”
  那怪人果然喜笑顏開地接著道:“武林中號稱九大正宗門派,少林派名列首位,實在是當之無愧。那監院五老,當真均是身負絕學,我以一雙空手,接了他們兩百招左右,就被踢中一腳。那一腳雖使我愧恨至極,但也使我感覺到自己武功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因此遠行西域,在那窮山僻壤中游蕩了十餘年,無意中發現了前輩奇人三音神尼的修煉之所,尋得她手繪拳譜一本,我在她阿爾泰山舊居中研習三年,才重回了祁連山大覺寺來,又開始傳授你大師兄靈遠武功。你那靈海、靈空兩位師兄,因為天賦才智和你大師兄相差甚遠,素為我所不喜,故而我在傳授方面甚是偏心。想不到我最偏愛的徒弟,卻把我兩腿截斷,雙眼挖去,挑斷腕筋,囚禁這石洞中三十多年。”說至此處,似是回憶起三十多年前的往事,只見他長發波動,全身微顫,口中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突然,他左手一翻,抓住曹雄,厲聲喝道:“你這孽徒害得我好苦啊。”
  曹雄被他一把拿住了肩並穴,只感全身發麻,動彈不得,心頭大驚,急聲叫道:“師父,師父,快些放手,弟子是曹雄。”
  那怪人慢慢平復激動心情,放了曹雄,笑道:“你叫曹雄,是我新收徒弟嗎?”
  曹雄答道:“不錯,弟子叫曹雄。”
  那怪人大笑道:“你可知道師父的名號嗎?”
  曹雄道:“弟子,還不知道。”
  那怪人怒道:“你連師父的名字都不知道?我要收你這徒弟做什麼。”說完,一把抓起曹雄,擲出洞外。
  那怪人每一出手,必然拿住關節要穴,曹雄根本就無法掙紮,他鬆手擲出,又極快速,曹雄穴道尚未能自行活開,這一摔,竟是不輕。金環二郎舒開穴道後,暗自忖道:這時我要走,本很容易,甚至還可採集一些乾草枯木,點燃起來,投入洞中,把他燒死。只是他那一身本領卻是無法學得了,還有三音神尼手繪那一本拳譜,再也沒有人知它放在何處?現下武林中雖然盛傳《歸元秘笈》之事,但卻未聞何人得到手中,如能取得三音神尼手繪拳譜,當可爭霸江湖,稱雄武林……他心裏打了幾轉,也就不過是瞬息工夫,站起來拍拍身上灰土,又躍回那地洞之中。
  那怪人雖然缺腿失目,但動作迅速至極,曹雄剛剛落在實地,陡聞鐵環交嗚之聲,那怪人已到他眼前,左手伸處,又拿住了曹雄右肘曲池穴,冷冷問道:“你還回來作甚?”
  曹雄急道:“弟子並無絲毫過錯,不知師父何以竟要把弟子逐出門牆?”
  那怪人陰惻惻一陣冷笑道:“我教了你師兄三人武功,他們卻把我挖目斷腿,囚禁在這地洞三十餘年.如再收了你這個徒弟,將來又不知如何處置老衲了?”
  這幾句話,只聽得曹雄不自主打了一個冷顫,趕忙道:“師父不要多疑,弟子學成武功之後,定當誅盡幾位師兄,替師父報挖目斷腿之仇。”
  那怪人笑道:“你這話可是由衷之言?”
  曹雄道:“弟子實是言出肺腑。”
  那怪人呵呵大笑道:“那你知道師父名號嗎?”
  曹雄道:“剛才師父雖然給弟子講了很多昔年之事,但始終未提過自己名號。師父不講,弟子怎敢饒舌多問。”
  那怪人想了一陣,道:“不錯,我好像未提過自己名號,剛才倒是錯怪你。”
  曹雄笑道:“師父就是錯責弟子,弟子也是一樣心悅誠服,不敢有半點怨恨之心。”
  那怪人笑道:“老衲名號,上覺下愚,除了你那三位師兄之外,恐怕當今武林之中,很少有人知道了。”言下不勝黯然。
  曹雄笑道:“弟子如得了師父的傳授,將來定當把師父名號,大大在江湖上宣揚一番,讓天下武林同道都知道你老人家的名號。”
  覺愚自被囚禁這地洞之中後,三十餘年來受盡了寂寞、孤獨,從未聽人對他說過這等親切之言,當下心花怒放,呵呵幾聲大笑道:“不錯,不錯,我目盲體殘,今生已難再爭霸江湖,只有把我一身本領傳授給你,讓你替我完成這個心願了。”
  曹雄急忙答道:“弟子定當竭盡全力,完成師父心願,縱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覺愚被他哄得十分相信,臉上神情歡悅,點頭笑道:“好,好,咱們現在就開始學習武功吧。”當即開始傳授曹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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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9 21:58:14 |只看該作者
  匆匆歲月、流水年華,山中無甲子、歲月逐雲飛,曹雄在地洞中從覺愚學習武功,轉眼間就過去了半年時間,這半年中曹雄只離開地洞五次,而且都是為了尋找食用之物。每次他都順便摘取些桃、梨等水果回來,覺愚三十餘年來,盡是食用幹餅類東西,哪里吃過桃、梨等水果,因而,他覺得曹雄對自己甚為孝敬,半年時間,他把自己數十年苦研所得武學,大都傳給了這新收弟子。
  這天,覺愚授過了曹雄的武功後,歎道:“我一生中辛苦研究探討出來的本領,現在大都傳給了你,只要你熟記著各種口訣心法,不斷用功練習,以你聰明才智而論,三五年內即可有很高的成就,其中幾種特異的手法,你現在已可運用。我所授你武功,其中有大半是三音神尼手繪拳譜所載,一小半是我數十年來研究天下各門各派武學,采長補短,苦心思索,獨自創出來的手法。”說到這裏,頓一頓,似在思索什麼,突然,他抬起頭,接著說道:“你再去給我采些梨子來吃。”
  曹雄一直留心著覺愚的神情,知他言未盡意,微微一笑,起身躍出地洞。
  不大工夫,已摘了很多水果回來,覺愚此時一語不發,接過水果就吃。
  金環二郎心知他必然有話要說,但他並不追問,只是坐在一旁,冷冷地觀察著覺愚的一舉一動。只見他幾次把手中水果放下,似要說話,但卻始終未說出口,直待吃下了十幾個梨子後,才把曹雄叫到身邊說道:“你現在所學得的武功,已比你三個師兄為多,但只是通達竅決而已,論火候功力,決難和你三個師兄對抗。”
  曹雄笑道:“弟子當苦下工夫,三五年後,再找三位師兄,給師父報仇。”
  覺愚搖搖頭道:“我已等候了三十多年,再也不能等了。”
  曹雄嘴角間浮現一分冷冷笑意,接道:“那弟子現在就去找三位師兄拼命,縱然戰死,也在所不惜。”
  覺愚雙目被挖,不能看到曹雄臉上神情,認為他當真對自己忠誠至此,心下甚喜,搖著頭道:“你就是再練上兩年,也難敵你三個師兄功候,去和他們拼命,無疑白白送死……”話未完,突然停住,左手緩緩舉起,拂動著曹雄頭發,神情激動,全身微顫,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曹雄心頭甚是害怕,不知他何以這等激動,心想運功戒備,又怕被他發覺,半年來他雖然進境極速,但自知還難擋得覺愚一擊,只好故作鎮靜,答道:“弟子今年二十三歲了。”
  口裏答著問話,兩眼卻註定覺愚,觀察他神情變化,如果看出他有下手加害之意時,就搶先發難,只要把他左手逼開,自己即可躍出地洞,然後採集些枯木乾草,把他燒死在洞中。
  只見覺愚點點頭,自言自語,說道:“你今年二十三歲,再有七年時間,你三十歲時就可以把太陰氣功練得有些基礎,我現在傳你的各種武功,大部分可運用自如,不過,你那幾位師兄的功力,七年中定也增進不少……不行……不行……這樣推算下去,縱然再過七年,你還是難以給我報得了仇。”
  他這幾句話,似對自己說,也像對曹雄說,饒是金環二郎聰明絕世,也難聽得出他話中的含意為何。
  再看覺愚神情,越發激動,似乎是在考慮一件極大難題,無法驟下決心。
  半晌工夫,才聽得他長長歎息一聲,神情平復下來,說道:“三音神尼手繪拳譜上面,有一種極厲害的速成武功,可笑你三位師兄,雖把我雙目挖去,兩腿截斷,但並未得到那本拳譜。
  可惜的是那武功我尚未及練習,已遭了三個孽徒的毒手,現在我目盲體殘,已是難再練習。”
  說著話,左手伸入懷中摸了半天,從貼身衣著處,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交給曹雄,接著道:“這是三音神尼手繪拳譜,你先詳細閱讀一遍,其中所載,大部我已傳給你了,餘下的幾種武學,我自己都未學過,你找找看,裏面是不是有一種名叫拂穴錯骨法的速成武功。”
  曹雄接過三音神尼手繪拳譜,也不禁心神激蕩,接過那本薄冊子後,兩只手抖顫得幾乎把那本冊子掉在地上,足足有一盞熱茶的工夫才恢復平靜。
  三音神尼手繪拳譜,只不過有十五頁的厚薄,除了底面之外,正文只有十三頁,都記著一種絕學,共有一十三種武功,文由朱砂寫成,圖用丹青繪制。
  曹雄小心異常地翻閱手中奇書,只見每一頁上都繪有圖解,只是批文簡單,字字蘊含玄機,雖有圖解說明,如不得人指點,就算大費工夫研究,也是不易領悟。
  細看書中所載的武功,果然大半都已得覺愚的傳授,直翻閱到第十二頁上,才找到拂穴錯骨的練習之法,只是批文含意深奧,一時之間確難完全通達,曹雄時把批文字字讀給覺愚和尚聽。
  覺愚每聽一句,必然思索良久,才再讓首雄繼讀,先後把全文聽了一遍,然後要曹雄複讀,覺愚數十年研究武學,思解之力要比金環二郎高上很多,不到兩個時辰,他已把全文概要想通,逐句逐字地解說給曹雄聽。
  金環二郎本是聰明絕頂,覺愚解說一遍,立時豁然貫通。
  那拂穴錯骨法本是極為特異的功夫,除了說出取敵方法之外,還有十二式攻敵變化,十二式各有妙用,極盡能事,曹雄在覺愚指導下,當即開始練習,好在那圖中已指出攻取敵人的穴道部位,依圖試習,並不太難,只是那十二式攻敵變化卻是愈練愈覺複雜和奧妙。
  師徒兩人經數日研討練習,曹雄已逐漸體會出各式妙用,錯骨手法也漸漸的能予運用。
  覺愚看曹雄數日之間已有大成,比自己預料早了一半時間,心中甚是歡喜。這天,兩人研習後,他對曹雄笑道:“現下你對拂穴錯骨手法,已能勉強運用,那十二式攻敵變化,也大部瞭解,只缺把威力全部發揮出來。現在我要考驗一下你這半年多所學的各種武功成就,是否都能運用。”
  曹雄暗自忖道:拂穴錯骨法現在已大部了然,那十二式奇妙變化亦練純熟,只是不知對敵時效用如何?現在既然要考驗我的武功,正好拿他作試驗。
  心裏念頭轉動,口裏卻故作惶恐答道:“師父武學精博,弟子如何是敵手?再說弟子也不敢和師父動手。”
  覺愚笑道:“我只是考驗你的武功,哪里是真的和你動手,不過,考驗當需力求真實,你只管全力攻我就是。”
  曹雄笑道:“師父既如此說,弟子就放肆一次了。”說完話,陡然一招攻去。
  覺愚聽風辨音,左掌閃電拍出,曹雄自知功力尚淺,哪敢硬接覺愚掌力,側讓避開,雙掌連環劈擊,覺愚數十年囚居此地,從未和人動過手,現下兩人雖是試招,但覺愚卻打得興頭甚高,耳聞鐵鏈抖動之聲。左掌力道愈發愈強,曹雄別具用心,出手也是全力搶攻,絲毫不肯相讓,師徒兩人竟打得十分激烈。
  曹雄幾種精妙武學都是覺愚所授,他雖全力施展,但覺愚均能防制機先,兩人交手十幾個回合,曹雄倒有六七次遇到險招,如當真對敵,金環二郎早已送命在覺愚掌下了。
  曹雄一面打,一面想道:我所用武功,大都為他所授,自然他能防制機先,處處把我迫落下風,只有那拂穴錯骨手法他還不大純熟,不妨用來一試,一則可試出十二式變化妙用如何?
  再者還有取勝之望。
  心念一轉,突然躍退,哪知覺愚正打到興高彩烈之際,曹雄一退,他卻欺身直進,鐵鏈響處,如影隨形般追到,左掌連攻兩招,而且招招含蘊勁力,出手又快速無匹。
  曹雄想不到覺愚竟會逼攻過來,一時間閃避不及,只得雙掌一合,運集了全身功力,硬架接覺愚一擊。
  曹雄這一招硬接,雖把覺愚左掌架住,但已震得兩臂痛麻,頭暈血湧,退一步靠在壁間,叫道:“師父,不要打啦,弟子已招架不住了。”
  只聽覺愚呵呵大笑幾聲,說道:“你能擋開我這一掌,實在不錯,現在我正打得高興,我們再打幾招休息。”說完,呼的一聲,橫掃過來。
  曹雄不敢再硬接他這一掌,急急縱身一躍,從覺愚頭上飛過,雙腳剛落實地,耳聞鐵鏈響聲,覺愚又已追到身後。
  曹雄急向右側一躍,避開覺愚追擊,轉身揮掌再鬥。
  可是覺愚掌力愈打愈是強猛,幾手過後,整個地洞,盡都是激蕩的潛力,曹雄勉強又支撐一陣,已被迫得氣喘如牛。
  覺愚聽得曹雄急喘之聲,才收住掌勢,笑道:“你半年來進境很快,竟能接我二三十招猛攻。”
  曹雄喘息著答道:“弟子已筋疲力盡了,師父如果再不肯停手,我非得受傷不可。”
  覺愚又呵呵大笑一陣,問道:“你那拂穴錯骨手法及十二式攻敵變化,可練習純熟了嗎?”
  曹雄道:“大都已經練熟,只有一招‘遊魚逆浪’身法,弟子到現在仍難體會出它的變化。”
  覺愚思索半晌,道:“你再把那十二式招術,重念一遍給我聽聽。”
  曹雄依言,又把原文讀了一遍。
  覺愚一語不發,突然一掌劈去,曹雄正在用心看那拳譜,待警覺要躲時,全身已被覺愚掌力罩住,匆急之下,左掌護面,側身揉進,右手閃電穿出,疾拂覺愚肘間曲池穴,他這樣揉進欺敵一招,正是“遊魚逆浪”絕學,出手又是拂穴錯骨手法,而且為求自保,出手極重。
  但聞得覺愚一聲大叫,肘間曲池穴已被曹雄拂中,左臂立時垂了下去。曹雄在拂中覺愚穴道後本可適時而止,哪知他竟不肯停手,五指搭在覺愚肘間,微一用力,只聽格登一聲,覺愚僅有的一條左臂,被曹雄拂中穴道後,又把肘間關節筋骨錯開。
  只疼得覺愚臉上汗水滾滾而下,曹雄想不到拂穴錯骨手法竟是這等厲害,不覺呆了一呆。
  目睹覺愚痛苦神態,陡然觸動了殺機,心中暗道:現在我如把當前這老和尚殺了,天下會拂穴錯骨手法的只我一個,而且還可以得到三音神尼手繪拳譜。如果留他命在,他決不肯把這本拳譜送我……曹雄心中風車般打幾轉,也就不過是眨眼間工夫,當下故作惶急,道:“弟子罪該萬死,竟傷了師父左臂。”一面說話,一面捧起覺愚的傷臂。
  覺愚本是十分生氣,但聽他口氣中滿是惶恐,認為他失手誤傷,滿腔怒火,登時消去,歎口氣道:“這拂穴錯骨法,當真是厲害,你快些替我解開穴道,接上斷骨。”
  曹雄左手托著覺愚傷臂,右手暗中運集功力,口中卻答道:“師父,你要……”要字剛剛出口,左手陡然加力,覺愚肘間關節已斷,如何還受得住曹雄加勁一捏,只覺傷處筋斷骨碎,痛得大叫一聲,不自主身後一仰。
  曹雄右手早已蓄勢相待,覺愚向後一仰,立時隨勢一掌直擊過去,這一掌,是他全身功力所聚。傷疼正烈又毫無防備的覺愚,如何還能當受得住,但聽一聲悶哼,耳、目、口、鼻間同時湧出鮮血。只見覺愚身子搖了兩搖,長發無風自拂,慘笑一聲喝道:“孽徒……你好啊!你比你三位師兄更陰毒、更狠辣了。”
  說完,全身躍起,一頭向曹雄撞去。
  金環二郎見他連受重創後,仍能躍起撞擊,不覺心頭一震,知他這一頭,力道必然不輕,急急向旁一閃,順手一招“撥雲見日”,把覺愚撞來力道,用滑字訣向旁一撥。覺愚急痛交加,神志早已不清,哪里還知道收住沖勢,這一頭直撞在石壁上。
  此時但聽砰然巨響,碎石和腦漿齊飛,慘叫聲中,只見覺愚身子抽動一陣後,氣絕死去。
  曹雄細看覺愚屍體,腦袋已片片碎裂,散飛滿洞,琵琶骨間仍被鐵鏈穿著,死狀淒慘至極。
  他望著覺愚屍體,摸著懷中拳譜,心中暗自忖道:我如再經數年苦練,當今武林中能和我曹雄對手之人,恐怕很難找得出來了……突然,他腦際中閃起自己遭人打傷的種種經過,登時心頭怒火湧起,咬牙切齒地想道:“暗中傷我之人,必是那昆侖三子,此仇不報,何以立足在天地之間。”報仇心念一動,立時縱身躍出地洞。
  這時候,已經是十月中旬天氣,祁連山中早已開始飄著大雪,雄山峻嶺,盡都被積雪覆蓋,獨目瓊瑤,茫茫無涯,變成了一片銀色世界。
  這當兒的曹雄,身手武功已非昔比,只聽他仰臉一聲長嘯,施展開“踏雪無痕”輕功,舉步如飛,向右邊一座山峰上奔去。
  峰頂上山風更大,寒風砭骨,但金環二郎卻絲毫不覺寒意,站在峰頂極處,四外張望,好一陣工夫,突然擔唇作嘯,力發丹田,嘯如龍吟,空穀傳響,直達數裏之外,一聲甫落,一聲接起,和遠山回音混合,只聽萬山千峰中盡是嘯聲。
  突然間,那不絕嘯聲之中,夾雜一聲馬嘶傳來,不過聲音極小,非有很好內功的人,不易聽得出來。
  曹雄臉上驟現喜色,嘯聲忽然一變,隱隱含著節奏,這正是他以往招呼靈馬的聲音。
  果然,不大工夫,正西方遙現一點黑影,快似飛矢,踏雪而來,只聽嘶叫之聲,已知是那赤雲追風駒了。
  曹雄遙見寶駒無恙,而且守在此地,半年不肯離開,果是通靈之物,心中高興至極,飛一般向寶駒迎會,馬如電奔,人比流星,一來一迎之勢,更是快速無倫,瞬息之間,已經相近,曹雄縱身一掠,赤雲追風駒忽的一聲長嘶,驟然把急奔之勢收住。
  金環二郎細看靈馬,雄姿依舊,鞍鐙之物,無一不全,連馬鞍上扣掛的金環劍,仍然斜垂鞍側,只是雪打露浸,鞍鐙劍身都結了很多堅冰。
  曹雄翻身躍下,拂去鞍鐙上積冰,仰天大笑道:“我曹雄有此神駒相助,再練好那拳譜上所載武功,當今之世,誰還能和我一爭短長。”說罷,狂笑不止。
  突然間,他停住笑聲,兩個嬌艷無比的少女倩影,同時在他腦際閃過。
  這兩個人都留給了他無法磨滅的印象,一時想不起先去尋找哪個才好。他扶鞍仁立,仰面望天,心中暗自忖道:鳳師妹是從小和我一塊長大,才智絕人,貌若春花,只是她那冷若冰露的性格,卻使人難以捉摸;李青鸞才貌比鳳師妹不相上下,溫柔和婉,卻非蘇飛鳳能及萬—……但她一顆芳心,早已寄託馬君武。
  他忖思良久,仍是難決行止,突然他又憶起昆侖三子傷害之仇,登時心頭沖上一股怒火,不再考慮猶豫,縱身躍上馬背,逕奔昆侖山而去。
  曹雄縱馬西進,兼程急趕,這一段僻處邊陲的荒蕪旅程本極艱辛難走,但那赤雲追風駒跑起來,仍是快速若飛。
  這一日,到太陽快落時候,已到了昆侖山下,抬頭望去,但見奇峰拔地,排嶂入雲,重重疊疊,高接天際。曹雄想道:人說遊過昆侖不見山,當真非欺人之談,這座名山,果然雄偉無比。
  當下縱馬登山,爬上了一座高峰,流目四顧,只見前面一峰比一峰高,不禁心中發起愁來。
  縱馬緩行在一片松林旁的小徑上,忽見右側拐角處,晚霞中閃起一片白光,曹雄久在江湖,一望即知是有人在練劍,當下精神一振,翻身躍下馬背,施展輕功,向右邊林角奔去。
  繞過林角,隱身望去,果然見一個三旬左右的大漢正和一個妙齡道姑各執一把長劍在對手過招。
  曹雄默察兩人劍法,均以快捷為主,只見那大漢快中帶穩,功力要比那道姑深厚得多,如是真的動手,那道姑恐怕早就敗在那大漢劍下了。
  突然間,那道姑施出絕招,寶劍左刺右點,刷、刷、刷,疾攻三招。
  那大漢卻不慌不忙地把長劍舞起一圈銀虹,把道姑三劍快攻封解開去,反手一劍,把道姑迫退一步,收劍笑道:“你的劍招、功力已有很大進步,只要再下兩年功夫,當有極高成就,幾位同門師妹,都無法和你抗衡。”
  那道姑笑道:“再練習兩年時間,又有什麼用呢?這兩年時間中你還不是一樣增長功力,算來算去,我這一輩子是永遠打不過你了。”
  那大漢笑道:“你如不肯下功夫,不要兩年時間,眼下就有人要超至你的前面了,你追隨三師叔時間最長,也是她老人家最器重的弟子,但近兩月來,似乎已有人比你更獲得三師叔的寵愛了,本來都是同門師兄妹,不應有所猜忌才對,但我這兩天中聽得消息說,師伯、師父和師叔三位老人家,在丹室中曾作密談,決定每人選出一個門下弟子,傳授追魂十二劍招,要知那追魂十二劍,才真正是本門中絕學,聽說,大師伯門下只有一個弟子,而且已學得了那追魂十二劍的絕學,你如不用心力爭上進,只怕難以入選三師叔衣缽弟子,無法學得那追魂十二劍了。”
  大漢言畢,一聲長歎,神態間,對那道姑能否入選師父衣缽弟子,甚為關心。
  那道姑雖然穿著一件肥大的道袍,但仍難以掩蓋她嬌美氣質。只見她嫣然一笑,答道:“掌門師伯嫡傳弟子雖然有九位之多,但能入選衣缽弟子,自非大師兄莫屬了,你是掌門座下大弟子,也是我們昆侖派中下一代首座師兄,論成就,十多位師兄妹無人能趕得上你……”
  那大漢聽過姑盡是頌贊自己之詞,不覺臉上一熱,搖搖頭,道:“你說了半天,但卻沒有一句說到肺腑之中……”
  道姑搖搖手,截住了大漢話兒,接道:“我知道,你完全是擔心我不能入選師父衣缽弟子,對嗎?”
  那大漢點點頭,沈默半晌,才抬頭問道:“我常聽三師叔和師父談起大師伯門下弟子,是一位武林中極難遇得的天賦奇才,心中渴望一見,但他卻遲遲不回昆侖山來。”
  那道姑歎息一聲,答道:“大師伯門下弟子,的確聰慧絕倫,才氣縱橫,外表又溫文爾雅、瀟灑……”話到這兒,那大漢嗤的一笑,接道:“你倒是對他非常留心。”
  道姑亦覺自己說溜了嘴,臉上一紅,嗔道:“你不要瞎說亂猜,當心我去告訴師父。”說罷轉身向前跑去。
  那大漢拔步追趕,兩人施出輕功,愈跑愈快。
  曹雄隱在暗處,把兩人問答之言聽得甚是清楚,知他們都是昆侖派門下弟子,心下極是高興,隨在兩人身後向前跑去,天色逐漸地黑了下來,山勢景物,都被夜色籠罩,曹雄怕追失兩人,只得加快腳步,縮短和兩人相隔距離。
  那大漢和道姑久居此處,地勢山態,均甚熟悉,黑暗中仍是放步急奔。
  曹雄追在兩人身後,越過幾個山嶺,眼前境界突然一變。
  只見四面連綿山勢,環抱著三座並立的山峰,中座特別突出,曹雄極盡目力,才看出山峰上有一座規模宏大的廟宇,心中暗想:這廟宇可能就是傳言中的三元宮,這座山峰也必是金頂峰了。
  就在他略一忖思間,那大漢和道姑已消失了行蹤。
  曹雄縱身幾個飛躍,到達中間峰下一看,原來峰下長著一片松林,想兩人必是進了林中。
  越過松林,出現一條通上山峰的小徑,曹雄心細膽大,看到小徑盤繞而上,走起來耽誤時間不少,恐怕還有埋伏,乃提一口丹田真氣,從那峭壁間攀登而上。
  這座山峰,大約四五百丈高低,曹雄攀躍峭壁間,只停下緩了兩口氣,已然登上峰頂。
  借繁星微光看去,只見數丈外矗立著一座廟宇,房舍連綿,殿脊重重,不下數百間。
  曹雄心中暗道:這樣大的規模,裏面道士定然不少。
  正等飛身躍入,突見左側數丈外人影一閃,直向廟中撲去,身法快速絕倫,眨眼間消失不見。
  曹雄吃了一驚,暗道:這人身法比我高出很多,除非是昆侖三子之一,料他們門下弟子也難有這等功力。但如是昆侖三子,何不堂堂正正地從大門進去,這樣越房翻屋做什麼?難道我曹雄今夜碰上了同路之人不成?
  心中轉了幾轉,已料定所見人影決非昆侖三子,如不是昆侖派的仇人夤夜前來窺探,定是武林高人造訪。
  這一來,增加了曹雄幾分戒心,當下一挫腰施出“蜻蜓三點水”身法,一連三個飛縱,已到廟外,縱身躍上圍牆。
  圍牆裏面,是一座三畝大小的院子,院中綠篁矮松,經人工修剪得十分齊整,一道用白色碎石舖成的甬道,由矮松中盤繞而入,直達二門石階前面。
  曹雄不走甬道,卻從那松林中穿過,二門前面是九層石級,左右兩邊都是毗連房間,兩扇紅門大開著,似是毫無一點防備樣子。
  曹雄從觀門闖過二重大殿,直入後園,連一個當值的弟子也未看見,這樣一座宏大的道觀,靜蕩蕩的,好像無人居住一般,這就使他更覺得高深莫測。
  曹雄看天色,已是三更過後,但始終未見李青鸞露面,放眼看去,到處是房舍聳立,如果盲目搜尋,勢必要驚動昆侖派門下弟子,一露行蹤,事情就更難辦,不如暫時退出三元宮,在金頂峰附近藏起,慢慢地等待機會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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