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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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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知秋]歴史的塵埃[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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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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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1:49:0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六十章 大家都忙起來

  阿薩轉醒,感覺自己漂浮在水中,奇怪而輕柔的觸感拂過身體,肌肉和皮膚正像雨後豔陽下的拉拉多地蘑菇一樣以似乎緩慢但其實是不可思議的快速在新生。這滿帶輕柔和生機的感覺最後停留在臉上。慢慢的,阿薩又感覺到了光亮,看到了一片全是生意的綠色。綠色退開,他又看到了光,不過現在已經不再是那種燒毀一切的烈芒了,太陽如同往常一樣掛在天空上,灑下溫暖無害的光線。
  阿薩從水中坐起來,看到自己原來還在太陽井裏,露亞正把那張世界樹之葉從自己的身上拿走。自己的全身籠罩在一層綠光芒之下,一陣陣和諧而生機勃勃的力量正圍繞在身體周圍和太陽井的波動共鳴著,原本應該被燒得像鍋巴一樣的脫落掉了的皮膚肌肉現在又完好無損地長在身上了,好像什麼都發生過一樣。
  他環顧四周才發現,好象上次維德尼娜使用過黑暗之龍的法術後一樣,太陽井周圍已經全是一片焦土的空地,什麼都沒有留下。所不同的是那次空地之外還可以看見茂密的古樹,而這次卻能一眼看到森林之外,整個低語之森好象變成了一塊千瘡百孔的爛布,只剩一些稀稀拉拉殘存的最粗壯的古樹東一簇西一簇地到處散落著。
  “其他精靈呢?”阿薩問露亞。
  “死了。”露亞一頭一臉全都是灰土,狼狽之極。
  “全都死了?”
  “全都死了,一個不剩,連屍體也被那一下爆炸的余波震成了灰,不知道被吹到哪裏去了。低語之森……已經沒有了。”露亞掃視著周圍空蕩蕩的一片焦土,眼睛裏全是空洞的悲哀,似乎連傷心都已經沒有力氣了。
  “既然都已經成這樣,你也別傷心了。”阿薩歎了口氣。雖然他本人倒覺得那些蠢到了極點的精靈是咎由自取。
  “沒什麼好傷心的。其實在他們拒絕我的提議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這個結果了。信仰化做桎梏的話,滅亡也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露亞的眼睛裏依然只是悲哀,卻沒有傷心。悲哀將其他感情都驅散了後才發現她有一種隱藏在最深處的剛強。她低聲問阿薩:“你幫我個忙好不好?”
  “什麼?”
  “我要帶上世界樹之葉去圖拉利昂森林,在枯木守衛重新生長出來之前必須找個地方保護它,而且我也要去向他們彙報這裏的事。但是我不認識路,上次是用傳送卷軸來回的。你帶我去吧。”
  “這個......”阿薩猶豫了一會兒,羅德哈特那邊雖然也是重要。但一個完全不通世事的精靈女子帶著一片所有死靈法師都夢寐以求的世界樹之葉滿世界亂跑,這無疑是更危險的事情。“好吧。雖然我也不知道那在哪兒,不過有人知道,我先帶你去歐福,讓塞德洛斯城主帶你去。”如果塞德洛斯那裏還有著魔法學院的傳送卷軸,那麼全力趕過去之後也是來得及回王都的。
  露亞點了點頭,然後對他揮手:“你出去,我要用井水澆在周圍的地上,這樣樹木才會慢慢地重生。”
  阿薩剛剛邁出太陽井就立刻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下意識地跳到井邊岩石後蹲下。“你知道這哪裏有衣服褲子嗎?”
  露亞手捧世界樹之葉接出井水,淡淡說:“外面那些屍體上還有吧。”
  艾裏城中,地方官幾乎把全城的會寫字的人都征集起來制作了一篇歌頌和祭奠欽差大人的文章。
  欽差大人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根據逃回來的士兵還有自然之神教徒們的講述,那森林周圍仿佛成了妖魔鬼怪出沒吃人的地獄。而後來那裏匪夷所思的天象異變,沖天大火,然後還有那一下幾乎把整個艾裏都震碎了的巨大爆炸......這些宛如世界末日的景象,欽差大人絕對是凶多吉少了。而身為地方官保護不力的罪責是絕免不了的,丟官都還是小事,弄不好還要砍頭。所以地方官要在那用傾城之力打造的報告中盡可能地說明當時的形勢有多危險多麼讓普通人無能為力,欽差大人是如何面對數以萬計的暴民鎮定自若的指揮,面對那些地獄中沖出來的怪物又是如何的英勇,如何掩護無辜百姓而只身對付那些邪惡的怪物,結果在誰也無力回天的局面下才英勇地犧牲。這篇報告的效果應該是很不錯的,面對民眾試讀的時候不少人掉下了感動的眼淚。
  但是就在這時,消失多時應當已經英勇犧牲的欽差大人突然出現了,而且還衣衫不整地帶著一個美貌女子。
  短暫的尷尬立刻就被欣喜沖走了,只要欽差大人平安沒事就好,誰還去計較他到底去做什麼了呢。
  欽差大人匆匆交代了關于善後的事務,連部隊的指揮權也像扔垃圾一樣隨手丟給地方官,只要了兩匹快馬和一些旅行物品就和那奇怪的女子一起出發了。至于要到哪裏去去做什麼他也沒說,而且更囑咐地方官不准向任何人泄露關于他的任何事。但是後來也總是有人向地方官問起這事,苦瓜則像對老朋友一樣對欽差大人的古怪行徑表示理解:“經曆了這麼多的大事,當然需要去放松放松,舒緩一下壓力了。而那種放松自然是不希望有其他人打攪的。”聽者也都回憶起那奇怪女子的美貌,于是舔舔嘴唇羨慕不已地深表贊同。
  就在他們離開的當天晚上,一群人來到了已經成為焦土的低語之森中。他們打著火把,花了大半夜的功夫將這片還散發著余熱的荒地仔細地找了一遍。直到天開始發亮,他們才走出這片焦土。
  森林外面依然還是一片人的屍體和殘骸。這些東西大概會讓艾裏的地方官忙上好一段日子了。
  這群人看樣子都是雇傭兵。艾裏這段時間的不太平讓吃這碗飯的人多了起來。但即使是見管了撕殺場面的他們,現在身處這片屍體的海洋中也只覺得毛骨悚然。
  但是有兩個身影正靜靜地戰立在屍體上。一個略帶點老年人特有的佝僂和蒼涼,而一人則是風度翩翩的中年,他站在一具只剩下半身的屍體上,但是那身姿氣度卻仿佛置身于冠蓋雲集的風流場所。
  只是這兩人的臉色都毫不輕松,不過不是因為腳下那一望無際的屍體,而是看著正在走近的那群人。他們就這樣在這裏等了這些搜索者足足一晚上。
  這群人走到兩人跟前,其中一個頭領模樣的人手持一個不小的包裹走上前遞給兩人說:“兩位先生,這就是我們在裏面發現的所有的看起來古怪的東西了。”
  中年人接過了包裹打開,裏面裝滿了一些希奇古怪的小東西,大多數都是一些野獸的獨角。他仔細地翻找著,問:“你們找過那中間的那口水井沒有?”
  頭領回答:“如你所說的,仔細地找過了。但是裏面沒有屍體,什麼也沒有。”
  中年人皺了皺眉,再問:“你們見沒見到一張綠色的樹葉?”
  “當然沒有。”頭領回答,心中暗罵見鬼。這樣被燒得什麼都不剩的地方別說樹葉,就算是樹根也不可能留下吧。
  “恩?”中年人皺眉,從那些東西中找出了一個把柄模樣的東西。
  頭領解說道:“根據我們隊伍中的魔法師看過了,這應該是一個很高級的魔法卷軸所留下的。”
  “我知道。”中年人歎了口氣。那個東西兩端上刻著兩個小小的骷髏,發出微微的螢光。
  老年人探頭過來看了看,露出個冷冷的笑容,說:“這個意外的發現證實了我們的推論。證據確鑿了。我們回去吧。”
  “兩位先生,還有一半的酬金呢。”頭領冷冷地說,手摸上了腰間的劍柄。“還有,把那裏面所有的東西留下。看在是你們讓我們來這個鬼地方發現這些東西的份上,我不殺你們。”
  獨角獸的角是極稀少的魔法物品,這樣大一堆絕對可以換上十倍重量的金幣。雇傭兵們拿命去拼的也就是為了這些東西。
  “說的是啊。把他們該得的都給他們吧。”老頭對中年人說。
  中年人冷眼看著面前這群已經滿臉殺氣的大漢,嘴裏開始咕噥著一些誰也聽不明白的話。
  “是魔法師,還想還手,宰了他們。”雇傭兵頭領大喝一聲,舉起手裏的長劍邁步上前。所有的雇傭兵都抽出了武器沖上前來。離得如此之近這個魔法師卻還敢不緊不慢地念咒語,正是好機會。
  老頭有點詫異地看了同伴一眼,卻完全沒理會面前這群如狼似虎的雇傭兵。看都不看他們,只是舉手一伸,口裏吆喝了一聲。
  已經在兩人跟前的雇傭兵們頓時停了下來。他們每個人的雙腿都在拼命地踩踏,但是卻無法前進,因為他們已經全都浮在了空中。他們只有在離地不高的地方手舞足蹈,一邊吶喊著一邊眼睜睜地等著那個中年魔法師的咒語完成。
  一聲奇怪的響聲,半空中那十多個人瞬間就失去了人應該有的形狀。血液,肌肉,內髒從他們的口中,眼中,還有衣服和甲胄底下瘋狂地朝外面湧。不過只是幾眨眼的功夫,半空中就只剩下了十幾具穿著衣服粘滿了血肉的骨頭架子。
  瘋湧而出的血肉被一股吸力牽引拉扯到了中年人的面前凝固成一團巨大的球型,一邊飛速旋轉一邊縮小,最後成為了一團小小血色的結晶飛入中年人的手中。
  “牛刀殺雞。不過在你這個年紀就可以用出這個法術,很了不起了。”老頭贊許地點點頭,但是面容中依然帶著點冷笑。“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也不用浪費在這些廢物身上。回去後大概有你忙的。”他仿佛很懷念地歎息著。“已經很久沒有開會了啊……”
  中年人沒有說話,冷著臉從懷中拿出傳送卷軸,老頭也拿出一只,一陣藍光過後兩人都消失了。
  空中的骨頭架子終于落了下來,發出一陣難聽的卡拉聲。然後這裏又恢複成了一片死的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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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1:49: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六十一章 會議

  笛雅谷的邊沿,影旋山脈的一處山腳下有一處直達山腹的小通道。在山腹數百米厚的岩層中有一個小房間,那是死靈法師們專用的冥想室。
  維德尼娜從通道中走了出來,仰頭面朝久違了一個多月的陽光,在感覺上深深地呼吸了口氣。
  這是她在很久以前還身為人類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一個動作。感覺陽光在自己身上,自己那每一寸細膩的皮膚上慢慢化開,沐浴在光明中的溫暖中,每一個毛孔都觸摸到自己和天地間的生機。而每當她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她那張和太陽相比也毫不遜色的面容和上面的表情絕對會讓旁觀者為之目眩。
  但是現在她只感覺到自己頭骨上附著的那些幹枯了的死肉在久違的陽光下因為從地底出來的溫差而慢慢變形,好象一具具蚯蚓和蛆蟲的僵屍在自己的臉上複蘇。。
  她身周彌漫著一圈黑色的霧氣,黑暗的魔法力已經以實質形態開始在身體周圍波動。剛從一個長達一個月的冥想中蘇醒過來,她的魔法力又進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巫妖不死的身軀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進食和睡眠,這樣一個軀體簡直就是為了力量,魔法和智慧而存在的。她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感情和曾經作為生物的本能都在隨著力量的提升在不斷地減弱,消失。
  有時候她會想,如果這些東西完全消失了會怎麼樣?沒有了基本的欲望和感情也就沒有了意識的目標,不會去思維,甚至大概連自我存在也覺得無所謂了吧。
  但是還好,那些烙印在靈魂最深處的感情印記還沒有消失的。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事。
  出口的不遠處站著三個身影,看樣子他們似乎一直在這裏等著。維德尼娜走了過去,那三人也迎面走了過來。
  為首的老頭上下端詳了一下維德尼娜,點頭用他那蒼涼的聲音贊許道:“尊敬的維德尼娜女士,想不到你的魔法力已經達到這樣的境界了,再假以時日,一定可以接近偉大的阿基巴德的高度。”
  巫妖掃了三人一眼,淡淡回答:“您過譽了,艾登大師。但是我想你們三位找我不會只是來稱贊我的吧。我很忙,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
  “我們三個今天是想問您一些問題的。”旁邊一個容貌猙獰的中年人卻用很溫柔的語氣說。
  “要勞動三位的大駕,想必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維德尼娜退後了一步,她感覺得出來這三個同伴身上有很奇怪的魔法波動。
  “對于擁有如此力量和智慧的您來說,這個問題一定很容易回答。”艾登大師淡淡說:“我們記得你在上次的賭約中勝了,要求的是我們同意一名新會員的加入。現在我們想請問一下,你要介紹加入我們公會的人是一位什麼樣的人?有足夠的資格加入我們這個高尚的組織嗎?”
  “絕對有資格。”維德尼娜再往後退了一步,沙啞難聽的聲音平和之極地說。“他應該是最有資格加入死靈公會的人了。”
  “為什麼呢?”艾登大師蒼老的聲音依然很淡漠,好象這只是個隨便之極可問可不問的問題。但是他和兩個同僚的腳步跟著踏上了一步,站成了三角形把維德尼娜困在中間。
  “我自有我的道理。”維德尼娜沒有再退,身上黑色的霧氣開始濃厚起來了。
  “哈哈哈…..”艾登大師發出一陣霧氣般輕飄飄的笑聲。但是氣氛並沒有因為這笑聲而緩和下來。“可敬的維德尼娜女士。我們不懷疑您無比的智慧和判斷。但是對于這件事情,我覺得大家還是慢慢商量一下的好……您介紹的那位新人剛剛在低語之森破壞了我們全體會員共同策劃的一個龐大的行動。我覺得對于這位新人還需要好好考慮一下。出于對你的尊敬,我們打算請你在一個地方休息一下……”
  “你們想幹什麼?”維德尼娜的聲音更難聽了,身上的黑霧翻騰了起來。“難道你們想動手?笛雅谷中從來就不允許有爭鬥。”
  “自偉大的阿基巴德創立死靈公會以來,就從沒有過死靈法師內亂的情況。能夠加入這個高尚的組織的人即便沒有相同的目標和理念,也都有著超凡脫俗的智慧和修養,怎麼能夠和那些低賤愚蠢的人一樣用暴力解決紛爭呢。”艾登大師從懷裏拿出一顆發出白色光芒的玉石。“我說了,我們只是請你去休息一下。”
  另外兩個死靈法師也拿出了相同的玉石。三顆玉石上發出柔和而純淨的白色光芒,那是純粹的白魔法。三顆玉石在三個死靈法師的操縱下發出互相輝映的乳白色魔法波動,把維德尼娜包圍了起來。
  “你們可真是舍得啊。用三顆魔玉來發動白魔法的印封術。”維德尼娜身上的黑霧已經濃得和墨汁一樣,像一條條小蛇般在她身體周圍翻滾跳躍,瘋狂地吞噬著周圍白色的光芒。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段直接發出的詛咒。“但是你們以為憑你們三個人就能行嗎?別忘了你們本身並不精通白魔法。我或許不是你們三個人的對手,但是想要把我囚禁起來也絕不是這樣容易的事。”
  一聲歎息在她身後不遠處響起,另一股白魔法和這三股混成一片產生出微妙的共鳴,她身上的黑色波紋就像海潮下的火焰,瞬間就被壓制下去了。
  “原來是你。”維德尼娜轉身看到了背後這個人,她的聲音一下就完全低啞了下去。“想不到是你。你也和他們想的一樣嗎?”
  這個人手中並沒有拿著魔玉,那空手放出來的白魔法卻是最有力最淳厚的,因為那是他在魔法學院最正規的光明法師的教導下學會的。
  他很俊雅很有風度的臉上現在是一片奇怪的表情。他搖頭,看著巫妖那張介于僵屍和骷髏的臉,眼光中居然全是溫柔,用很有點心疼的聲音說: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太執著,太沖動,太天真了。”
  不久後,笛雅谷的會議召開了。
  會議室並不是很大,絲毫沒有奢華和裝飾的痕跡,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廳而已。裏面的陳設簡單而樸素,每一件東西都有著實質性的用處,刻意的裝飾和奢華在這裏毫無意義。
  已經是深夜了,但是會議室裏依然亮如白晝,室頂鑲嵌的一大塊魔法水晶把柔和明亮的光輝均勻地散布到每一個角落。完全如同日光一樣的光線卻毫不刺眼。一小塊的這種東西通常都足以讓很多魔法師費盡心思不惜代價地想搞到手,制作一根很高級的魔杖,但是在這裏卻只是純粹用來照明罷了。
  大廳的正中央是一張很大很精致的圓桌。非常典雅的造型,上面每一根線條都精致和諧到了堪稱藝術的地步。這是很久以前的一位會員花了三年的時間,用一塊大陸絕無僅有的萬年檀香木雕刻而成的。
  圍著圓桌有十三張椅子,現在已經有九張椅子坐上了人。這是死靈公會近十年來的最大一次的會議,能夠來的人都來了。
  在其他地方,他們有的是富可敵國的權貴,有的是萬人敬仰的聖賢,有的是一貧如洗的隱士。但是在這裏,世俗的所有虛名富貴都是不值一提的。他們都同是最偉大最高尚的死靈公會的成員。
  圓桌的正中央有一顆巨大的水晶球。球中的幻化出的影像是火焰飛騰的低語之森。
  天空中那一圈石像鬼正用血霧魔法陣導引著陽光把死亡的焦點傾泄到太陽井上。突然一個巨大的火焰球從地面上升起,直徑幾乎達到了血霧魔法陣的一半。似乎很緩慢的火球和魔法陣一接觸,然後水晶球裏的影象就只剩下一片癲狂暴亂的火紅色。雖然沒有聲音,但是在坐的每一個人仿佛都能感覺到一陣隱隱約約的巨大震動。
  一個死靈法師大笑,卻只發出一陣像咳嗽一樣的笑聲,指著黯然下去的水晶球說:“一個火球術,居然有和禁咒相仿的破壞力,我覺得我們都應該全都從學徒開始重新學習魔法基礎理論。”
  “那可是我們精心制作的石像鬼啊……”一個保養得很好的中年人托著腮,閉了閉眼睛,歎息。“那些耗費的魔法材料,大家的心血,如果換算成金幣,足夠買下一個不小的國家了。”
  艾登大師張開了眼睛,掃視了一下其他人,用他那特有的語氣淡淡說:“這些就是根據我和因哈姆的記憶複制出的影像,大家可以推斷出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個人可以和太陽井的神力共鳴,應該是精靈族中接受了陽光洗禮的人。”一個死靈法師做出了結論。其他人紛紛點頭。“不過按照你們所說的那只是一個人類,但是人類怎麼能夠被那些死板愚昧的精靈施加陽光洗禮,那可有點讓人難以置信了。”
  艾登大師繼續說:“再告訴大家一些其他消息。發生了這件事後我立刻調查了一下,發現原來這個被精靈族通緝的人是羅尼斯老頭手下的一個神官。而在前段時間,我們的尊敬的因哈姆設計的一場原本要讓整個東大陸都震撼的偉大戲劇中,這個小子和另一個糟蹋了一張世界樹之葉的女人一起用自己血噴死了一只吸血鬼。也就是說,他體內也有著世界樹之葉的生命力。”
  “這件這麼重要的事怎麼沒聽因哈姆提起過呢?”死靈法師們看向侯爵。
  侯爵苦笑了一下,回答:“羅尼斯事後對外語焉不詳。說是什麼祝福術的功效。當時我也在忙著其他的事,所以完全沒在意,還以為只是那個女人的血在起作用。”
  那個面目猙獰的死靈法師說:“這個姑且不論。根據因哈姆所說,這個小子在魔法學院是和我們尊敬的前代理會長山德魯先生居住在一起的。從他居然能夠吸收陽光洗禮這點來看,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學習了山德魯那裏的那本真實之冥想。從尊敬而高尚的代理會長那種性格來看,這確實是很有可能的。”
  大廳中鴉雀無聲。死靈法師們不再議論和感歎了。關于這個人的每一件事情都讓他們感覺到驚訝,但是如果把這些疊加在一起那就遠遠不是吃驚,而是震驚了。
  “阿基巴德閣下曾經說過,終有一天,彙集了力量的人會拔起那把漆黑之星,將世界從中央之地開始徹底改變。一直以來,修煉真實之冥想的人有過,精靈族的儀式也是一代接著一代,傳說世界樹之葉也曾經在人間展現過力量….這些其實都不足為奇。”他一直很平淡蒼涼的聲音終于沉重了起來。“但是現在重要的是,太陽井,世界樹之葉,真實之冥想,這三件東西都在一個人身上了。”
  大廳中依然鴉雀無聲。死靈法師們各自用奇怪的眼神交流著。
  艾登大師的聲調透著點古怪,好象是苦笑,好象又是種不屑的譏嘲。“從理論上說,這個人確實是能開啟漆黑之星的。而如果他真的開啟了,按照阿基巴德閣下給我們所訂立的規矩,我們就應該臣服在這位死靈之王之下,跟隨他去征服全世界了。”艾登大師冷冷而又朦朧的眼神一直在各個會員的表情上游蕩。“不知道大家怎麼看這件事?”
  沉默依然占據著大廳。良久,一個死靈法師的咳嗽聲才打破了寂靜,他咳著嗽慢悠悠地說:“征服世界?我覺得這種無聊低俗的事實在不適合我們這群高尚優雅的人去做。”
  那個保養得很好的死靈法師低著頭,用比少女更細膩嬌嫩的手指把玩著自己手中的戒指,細聲細氣地喃喃說:“而且我覺得現在這個世界很好,沒必要去改變什麼。關鍵的是…..”他看向周圍的同僚,露出一個親切和善而又有自信的笑容。“這世界已經不需要我們去征服了。”
  面貌猙獰的死靈法師點頭同意。“沒有必要讓人去觸碰漆黑之星。即便能夠拔出來,誕生出來的可能也只是個只知道毀滅和破壞的怪物。對于我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我也覺得是這樣……”
  “對。”
  死靈法師們慢騰騰地,但是也很明顯地陸續表達了一致的看法。
  直到最後一個會員表示了自己的態度後,艾登大師終于露出了個笑容。他知道,一個名存實亡的規矩現在已經完全地,徹底地打破了。
  對于每一個魔法師來說,號稱最接近神的魔法師阿基巴德甚至比神更有分量,那畢竟曾經是活生生的存在。尤其對于學習他所創建的許多死靈法術的死靈法師們來說,更能夠從那博大精深的魔法中感覺到這位魔法師的偉大之處。
  但是再偉大也是有限度的。雖然他開創死靈公會的目的可能是為了那把黑暗的神物,但是五百年後的今天,聚集在笛雅谷的人卻絕不是因為信仰了。這裏每一個都是人類社會中的頂尖人物,沒有人希望莫名其妙地從什麼傳說神喻中掉出一個領導自己的人來。
  艾登大師點了點頭,說。“雖然阿基巴德是偉大的,見解是一定有他的道理的,漆黑之星的力量也是無與倫比的。”他的語音一落,輕松而又自信地點到了重點。“但是,最重要的是,現在的這個世界是我們的。我們不需要什麼領導者。”
  “說得太好了。公會守則應當錄入這一條才是。”一個會員鼓了鼓掌。其他幾個死靈法師也都點頭。
  “而且現在這個人不但不會是我們的什麼領導者,還是我們的敵人。大家都應該知道羅尼斯最近針對我們的行動活躍起來了吧。”
  “是啊。這老頭看來是在挑戰我們對他的忍耐的極限……”
  “這個人就是他行動中最重要的一環。帶著陽光洗禮和世界樹之葉的生命力,似乎他計劃用這個人來摧毀漆黑之星。雖然我們沒意思要人去開啟它,但是也絕不會允許別人來摧毀它。那是我們這個高尚組織數百年來的精神象征。”艾登大師用力清了清聲音,隆重地說。“今天我請大家來就是要商議如何對付這兩個敵人。一個是羅尼斯,一個是那身背三種力量的小子。”
  “都殺了吧。我們不能再沉默松散下去,既然出現了針對組織的敵人,我們就該攜手共同行動才是。”
  “羅尼斯老頭大概是這世上我們唯一的敵人了吧,殺掉他之後,我們可就有點寂寞了。”
  “但是我們尊敬的前代理會長山德魯也和他在一起,他們兩人聯手的話,我們可不好辦哪。”
  艾登大師打斷了其他人的討論,說:“在商量如何對付外敵之前,我想先說說其他有關的問題。大家沒有想過麼?最後的世界樹之葉在低語之森,我在低語之森的時候可以感覺得到。而且那個公爵小姐也肯定吃掉了一片。這事我們的因哈姆朋友可以肯定,愛恩法斯特帝國王都也有不少人知道。那麼那個人所吃的那張世界樹之葉從那裏來的呢?唯一的解釋就是……維德尼娜女士那裏。”
  “那個人類小子得到陽光洗禮的時間和維德尼娜去低語之森的時間是一致的。維德尼娜原本拿到手的世界樹之葉又莫名其妙地落到了那小子手裏。還有,前段時間維德尼娜女士和我們幾個因為歐福的戰爭而打賭。維德尼娜女士贏了,她的賭約都是要求介紹一位新會員加入。而結果我們在那個人類小子的身上發現了我們這裏的傳送卷軸…….”
  “你的意思是說……維德尼娜女士和羅尼斯串通讓那個人來當奸細?”保養得很好的那位死靈法師皺起了修剪得非常細致的眉毛,和另外幾個死靈法師一起搖頭。“這不可能吧。”
  艾登大師淡淡地回答:“我並沒有這樣說。我只是陳述事實而已。無論是你們所說的推測還是維德尼娜真的想讓那個人來開啟漆黑之星,都對大家沒有任何的好處。”
  “巫妖女士沒有出席這麼重要的會議嗎?我們需要她來解釋。”
  “我和因哈姆已經請她暫時在冥想室中休息一段時間了。”
  “好象過分了點吧。”老咳嗽的死靈法師艱難地從咳嗽中擠出一個個字。
  艾登大師淡淡回答:“請放心。我這只是為了大家的利益考慮而暫時做出的處理,防止容易沖動的她破壞我們的行動。等我們把羅尼斯和那小子處理完畢之後,自然會請巫妖女士出來的。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去攔截那帶著世界樹之葉逃跑的小子,還有同時對付羅尼斯。我建議由我和尊敬的艾斯瑞一起去調查那小子的蹤跡,殺了他取回世界樹之葉。而你們則計劃一下怎麼對付羅尼斯吧。”
  和艾斯瑞一起走出會議室的時候,艾登大師一直平靜冷漠的臉浮起了一絲微笑。他對自己的表現和手段很滿意。
  經過了這些事情後,公會大概需要推薦出一位新的代理會長了吧。他想了想,又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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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人間世 第六十二章 狙殺

  卡倫多盆地位于帝國的西南,盆地以西是大片的深山,以北就是布拉卡達,帝國和蠻荒高地的邊境。
  盆地周圍的山脈其實自古以來本來是矮人帝國石頭城的露天部分,三百多年前有一些人類因為躲避戰亂翻越山脈來到這裏定居。近百年來因為商業的發展而開鑿了山路,名義上歸到了愛恩法絲特帝國的境內。不過這裏嚴格說來是矮人們的領地,所以卡倫多盆地中的人類其實是完全自治的,長久以來封閉的生活讓裏面保持這一中沉悶僵化的氣氛和生活方式。如同天上那終年由煤灰煙塵混合雲層而形成的幕帳,昏昏沉沉的。
  但是近一年來這裏的情況得到了大大的改觀。蠻荒高地上的獸人城市歐福建立後,盆地西北的山脈裏立刻就開鑿了一條路。這裏全大陸最優質的礦石和矮人們精制的武器和器具直接就可以通過歐福朝全大陸貿易,不再像以前一樣只能對帝國出口。貿易讓盆地裏迅速地繁榮熱鬧起來了。多出了一條通往歐福的捷徑,帝國境內朝盆地裏進發的商隊每天都有,幾處盆地外緣山脈入口處的小鎮也繁榮起來了。
  正午,山下的小鎮又迎來了一只商隊。商人們和保鏢雇傭兵們有的騎著馬有的坐在馬車上,興高采烈地一路談論著即將去的獸人都市。只有最後的一輛馬車山有兩個全身都裹在破爛鬥篷裏的人很疲倦似的相互靠在一起。這是商隊在半路上遇到的兩個流浪者,遇到他們的時候都似乎還受了不輕的傷,據說是遇到了土匪的追殺。在他們的央求和幾個銀幣的代價下,商隊答應帶他們去歐福。
  商隊剛來到鎮口的時候,一聲呼號在上空雲霧和山間回蕩。遠處,一條黑影揮舞著翅膀從盆地深處飛出。巨大黑影降落在村鎮對面遠處的山上岩洞前的平台上,那是矮人的地下城的一處入口。黑影上似乎還有著兩三個人影。
  商隊中大多數人也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東西,發出驚呼。一個去過歐福的商人向大家講解這種獸人馴養的奇異巨大生物。商隊慢慢地走進了小鎮,他們在這裏休息一下後就會進入卡倫多盆地,經過北方的山路到歐福去。
  商隊剛進小鎮就停了下來。因為路被堵上了。
  堵路的東西很奇怪,或者說不是東西,而是一張茶桌,兩個喝茶的人。
  這兩個人從身形和發色來看是一個老頭和一個中年人,兩人打扮都很普通,但是臉上都戴著一張制作非常精美的銀色骷髏面具,將上半的面容完全遮住了,只留下了一張嘴。
  從早上開始這奇怪的兩個人就坐在了這裏。鎮上的治安官曾經來詢問幹涉過,但是那個老頭只是揮了揮手,他就立刻像顆皮球一樣被高高地拋起扔開,莫名其妙地摔個半死。于是再也沒有人敢去過問了。鎮民們也都遠遠地躲開了這裏。
  商隊在這奇怪的兩人面前猶豫了一下。領頭的是個不想多生事端的老商人,看了看那兩張詭異的面具和那種架勢,決定繞道。
  就在商隊准備轉向之時,那個老頭歎了口氣,用一種古怪之極的聲音說:“到了現在還不自己走出來,想多連累些人麼?可惜就算這個鎮子的所有人都心甘情願做你們的肉盾,你們也絕跑不了的。”
  老頭冷冷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卻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回應他的是從商隊裏傳出的一個清脆女聲大聲念誦:“偉大的萬物之神,將您的生命之恩惠賦予我驅除邪惡和黑暗。”
  三道綠色的光芒從商隊中射出照在了路旁的三棵樹木上。樹木發出一陣卡卡的古怪聲音,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粗,然後發出顫抖。變形的粗壯的根枝探出了地面,那三棵樹居然像人一樣站立起來朝兩人走去。
  但是那兩人依然坐著。一道粗大的白色閃電從老頭的手裏閃現,瞬間就延伸到了三個變化了的樹木間,一陣融合了電流的劈啪聲和樹木斷裂粉碎的爆炸,三棵樹木立刻變成了一地的木屑。
  但就是在老頭舉手的同時,一條纖細的身影陡然從商隊的馬車上竄出,左手一張短弓,而右手拿的卻並不是箭,居然好象是隨手從馬車上折下的一根長長的木條。空中他已經彎弓搭上那根木條,腳步一落地的同時木條已經離弦激射而出。整個動作順滑如絲,像一只水中的游魚翻騰轉身一樣一氣呵成沒有絲毫阻礙遲澀。
  弓並不強,射出的那只平平無奇的木條去勢也並不淩厲,甚至木條在半空中都自己扭動起來。但是木條扭動得越來越劇烈,扭動中還飛速地長出了幾條分枝甚至還有幾片綠色的葉子和滿身的尖刺,轉眼間就成為了一條如同活生生的蛇般扭動著詭異藤條,張牙舞爪地朝老頭扭動著撲了過去。
  沒有箭支能夠比這種劇毒的噬人藤更有殺傷力。甚至沒必要射中,只要讓藤條感覺到了周圍的血肉之軀散發出的生氣它自己都會朝那裏撲去,拼命想辦法鑽進肉體朝內髒裏擠,而藤表附著的麻痹性劇毒即使是一只體格強壯的食人魔也無法抵禦。
  中年人發出一聲古怪的歎息,手裏的茶杯一傾,裏面的茶水潑了出來,然後飛快地變做了一團小的小藍色火球飛向半空的噬人藤。
  這個小火球甚至還沒有一個拳頭大,但是只是靠近還沒接觸到,噬人藤連火焰都沒來得及產生就化做了一團黑灰。火球掠過了噬人藤在空中留下的灰燼繼續朝射出這一箭的人飛去。
  在那人射出詭異無比的一箭的時候商隊的馬車上也就緊跟著跳下了另一個人。中年人從酒杯裏潑出那一團火焰之後他立刻伸出了手,一團直徑足足有一人大小的火球從他面前飛出,氣勢洶洶地帶著和體積相稱的威勢怒號著迎向那小的可憐的藍色火焰沖去。
  轟隆一聲巨響在周圍的群山間回蕩。這兩個體積和聲勢相差如此懸殊的火球卻撞了個勢均力敵。街邊的房屋震塌了一大片,火焰四處飛濺。但是坐著的兩個人依然坐在那張桌子邊,連桌上的茶杯都沒有震倒。
  商隊早已經人仰馬翻。商人們和雇傭兵們爬起來慌忙轉身就跑,一面咒罵著路上揀來的這兩個倒黴鬼。想不到居然是被大魔法師追殺的人。
  從商隊中跳出的兩人沒有跑,激蕩的氣流把兩人身上的破爛鬥篷吹飛了,露出了本來面目。一個年輕的人類男子,一個美貌絕倫的精靈少女。精靈少女手中緊緊地握著一片翠綠的樹葉,樹葉散發出的綠色光芒在她身上慢慢地浸潤開,將她包裹其中。
  “原來世界樹之葉在精靈手上有這麼大的功效啊。借之使用的自然魔法居然有如此高的水准。難怪艾登大師您一人還收拾不了他們了。”中年人看著那一地的木屑點了點頭,再看看發出火球的男子。他的聲音同樣也顯得古怪,和艾登大師一樣有種憋在喉嚨裏的感覺。“這就是那個小子嗎?原來只是個不會用魔法的蠢貨。只可惜了日光洗禮和世界樹之葉的效果。”
  十天前,艾登大師終于找到了正悄悄前往歐福的阿薩兩人,二話不說,直接就出手准備殺人。沒有了太陽井的魔力增幅,在艾登大師出神入化的空氣魔法之下,阿薩和他的戰鬥力完全天差地遠。但是連兩人都萬萬沒想到的是,在一旁的精靈少女露亞卻利用世界樹之葉使用出了很多匪夷所思的自然魔法。艾登大師措不及防之下雖然重創了兩人,但是也被一只魔法變異後的劇毒蜘蛛咬中了。阿薩借此機會用兩敗俱傷的戰術擊退了他帶著露亞躲進了森林中。身中劇毒的艾登大師不敢追趕,只好暫時撤退,同時呼喚在另一個方向搜索他們的同伴艾斯瑞。
  現在目標已經找到了,艾登大師慢慢地站立了起來。
  “等一等。”阿薩突然大喊。
  艾登大師沒有等。手上已經有電光閃耀。他是來殺人的,不是來說話的。兩個大陸最頂尖的魔法師聯手,即便是對方有神物在手也絕對沒有什麼掙紮的余地,更不用說談什麼條件了。
  “你再不停手我就撕了這東西。”阿薩猛地從露亞手裏搶過了世界樹之葉。“我聽說這東西撕碎了可就沒用了哦。”
  艾登大師的動作猛地停止了。面具後面那雙眼睛爆出和他閃電一樣淩厲的光芒,但是語氣卻依然平淡如昔。“如果你敢把這東西撕了,我絕對有辦法讓你後悔。”
  “反正我好象都要死,還有什麼好後悔的。”阿薩手上的青筋露了露。
  “不,你不會死。”艾登大師面具背後的青筋也浮了浮。只是阿薩看不見。“我會把你所有認識,熟悉的親人朋友都抓到你面前,讓你親眼看著他們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削下來,最後我再把你變做一具活僵屍。”
  “要不要賭一下呢。”阿薩的眼睛直視著那銀色面具後的雙眼,語氣也同樣的平淡。“你賭我會不會撕?”
  良久,艾登大師淡淡說:“你要我等什麼?”他古怪的聲音聽起來像在抽涕。
  阿薩聽得出這兩個死靈法師的嘴裏有改變聲音的魔法道具之類的東西。這些死靈公會成員在人類社會中每一個都是赫赫有名的人,不止面具是必須的,連聲音也要改變。他好整以暇地問:“我只是有幾個問題要問。問完了我們什麼都好商量。”
  “問吧。”
  “你們不是邀請我加入你們死靈公會嗎?”
  “原來維德尼娜已經告訴你了?”艾登大師冷笑了一下。“不過不是我們,只是維德尼娜女士自己一相情願罷了。”
  阿薩長舒了一口氣。雖然在低語之森和這個死靈法師對峙以後他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但是直到現在才敢真正的確定如此。暗自慶幸之前自己沒有使用那張傳送卷軸去自投羅網。同時心中也有些失落,想不到幻想中的退路終究只是幻想而已。他頓了頓,再問:“你們怎麼能夠知道我們會走這裏,還在這裏等著我們?”
  “難道你還敢帶著世界樹之葉到處亂跑嗎?既然不是回魔法學院找羅尼斯,那麼就只能是去西邊的圖拉利昂森林了。而這裏是通往西邊最近的一條路,我們一直在這裏等著。世界樹之葉這種神物只要接近十裏之內我就會感覺到了,所以在這裏喝著茶等你送上門來就行了。”
  “你們想殺我,維德尼娜知道嗎?”
  “知不知道都無所謂,這是除她之外所有會員的共同決定。”
  阿薩深呼吸了一下。表情有點抽搐。他依然看著艾登大師那銀色骷髏面具下的雙眼,問:“你們到底想拿這東西去……”
  “別廢話了。他應該是在拖延時間。”一直沒有說話的另一個死靈法師慢慢站了起來。“他的呼吸沒亂,心跳也很正常。他毫不慌張,好象成竹在胸。但是我們的實力差距是顯而易見的。所以唯一的解釋是,他好象是在等什麼援兵。”
  “援兵?”艾登大師好象聽到了一個笑話,連面具都因為下面的笑容而動了動。他抬起頭來用俯視眼光瞄了這個鎮子一眼,仿佛這不過是腳下的一堆蟻穴。“尊敬的艾斯瑞朋友。這裏能有什麼援兵?矮人們派遣軍隊來嗎?有什麼樣的軍隊或者魔法師能夠對付我們兩個死靈法師呢?”
  但是艾斯瑞沒有回答,而是看著阿薩說:“你要撕就撕吧。世界樹之葉破碎了就會化作生命力本源回歸太陽井。我們不過就再多等幾年去拿也是一樣的。”隨著話聲,他身周的魔法波動也越來越猛烈。
  阿薩的臉色沉了下去。他把世界樹之葉還給了露亞,然後面對著兩人頓下了身。鬥氣的光芒開始在他身上閃耀。
  艾登大師的面具下的眼神重新恢複了那種電光般的淩厲。
  艾斯瑞把手指伸到自己的手裏咬破,一滴滴的血從那蚯蚓一樣彎曲的手指頭滴下。落在青石板的地上自動地畫成了一個魔法陣,然後他唱頌咒語:“隱藏在地獄深淵中的毀滅之焰......”
  阿薩陡然起身朝兩個死靈法師沖了過去,鬥氣的光芒在他身後拉出一道細微的光影。
  露亞雙手合在了世界樹之葉上,一陣綠色的光芒瞬間就覆蓋了她的全身。兩個死靈法師腳邊的地面上開始湧出了無數細小的枝葉。
  一道環型的電光從艾登大師身周擴散開,那些細小的枝葉還沒來得及長大就被電光扯得粉碎。但是他並沒有在意這些,眼睛一直鎖定著沖過來的阿薩。但是就在同時,他突然就聽到了旁邊傳來很清脆的聲音,眼角就晃到了他的同伴載倒的身影。
  艾斯瑞那蠕蟲一樣的雙唇還在動,依然在念著那威力巨大的咒語但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因為他的脖子已經完全扭了過來。專心地發動魔法的時候突然發現能夠看到自己的後背,他的嘴巴一下張大了,但是驚叫也和咒語一樣堵在了已經別過去了喉嚨裏,然後他就像抽了脊梁的蛇一樣軟綿綿地往下倒。
  艾登大師的驚奇只維持了半眨眼的工夫,立刻用和他年齡和外表極不相稱的反應把原本防備阿薩所用的魔法力都轉成了飛行術,像一只受驚的禿鷲一樣拔地而起。迎面沖過來的阿薩的一拳只是擦著了他的褲腳。
  他剛沖上半空就低頭向下看。但是他什麼都沒看到,只看到自己還在上面喝茶的那張桌子以飛快的速度在自己眼前變大。
  那不是魔法,沒有魔法可以這樣把一張桌子變成一顆炮彈,那是純粹的力量。桌子發出的實實在在的風聲比任何魔法的波動更讓艾登大師驚心動魄。以這樣的速度這樣威勢即使是並不算很堅硬的木頭,撞在自己身上也絕對足夠讓一身的老骨頭完全散架。他急忙揮手,一道真空拉成的風刃劈向桌子。
  桌子應聲而碎,木頭碎片像禮花一樣爆得滿天都是。
  但是碰撞和破裂聲也掩飾不了另一股更尖利的聲音,即便是最快速的弩箭的破空聲也不會這樣曆烈。桌面破開之後,艾登大師才看到下面有一段桌腳,這段更小的木頭卻以比剛才的桌子更快更猛烈更有威勢十倍的勁頭朝他接近,這遮擋視線的桌子原本就是拿給他打碎的。
  瞬發飛行術的勢頭已經無法更改,而再高級的魔法師也無法再這樣短的瞬間去凝發第三次法術。看著已經到了面前那塊立刻就要把自己穿個透明窟窿的小木頭,艾登大師拼了老命用自己精修了一輩子的空氣魔法硬把身體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往旁邊挪了一點點。
  ‘呼哧’的一聲輕響,艾登大師的整條手臂就像紙糊的一樣輕飄飄地散成了滿天的碎屑。他慘叫一聲,身體卻沒絲毫的停留繼續向上斜飛,撒下一路血花後鑽入昏暗低沉的雲層中不見了。
  不過只是轉眼之間,這兩個最頂尖的魔法師就一個重傷逃逸,一個變成了具屍體躺在那裏。
  阿薩看向身旁那個人由衷的欽佩道:“你還是這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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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人間世 第六十三章 名字

  “你不和我一起去圖拉利昂森林嗎?”露亞皺眉看著阿薩,像個小孩子一樣把失望和意外的表情寫在臉上。
  阿薩拍拍她的頭,苦笑說:“我還有重要的急事趕回王都去。何況塞德洛斯城主你也見過的,他是你們精靈族的好朋友,格魯將軍一定能夠把你安全地送到那裏的。”
  露亞哦了一聲,看了看身邊這個高瘦的似乎是人類的男子點了點頭。
  “把世界樹之葉和她就這樣交到我手上,你放心嗎?”格魯將軍看著阿薩,淡淡地問。他那張雕塑般冷俊的臉隨時都有若有若無的威嚴。
  阿薩一笑,說:“我實在想不出還有比你更安全的保鏢了。”
  格魯淡淡說:“保鏢?你知道保鏢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
  “是信任。”格魯將軍眼裏閃了閃光。“這可是人人都夢寐以求的神物。上次用在你身上也是不得已的事。而我們私人方面的交情似乎還好不到這個地步。我先說,我只是找矮人王路過這裏的時候順手幹掉兩個死靈法師而已。沒想過特意要幫你。你就這麼相信我?”
  阿薩笑了笑,說:“如果你真想要,出手強搶,好象我們也沒什麼辦法。而且我感覺你一定不會的。”
  “感覺?你不會用腦子判斷嗎?”格魯將軍依然是那樣冷冷地看著他。“即使我本人沒興趣,也許塞德洛斯會有興趣,他是個魔法師。即便我們兩人沒興趣,這樣神奇的魔法物品對歐福也許會有用。那我們兩人即使沒興趣,也不得不有興趣了。就算這樣,你還相信我嗎?”
  阿薩皺眉想了想,歎了口氣,看著格魯將軍那雙漆黑平靜的眸子一笑:“相信你。因為我除了相信你也沒其他辦法了。”
  格魯將軍沒有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阿薩。那漆黑的眸子中看不出絲毫的感情,好象一潭凝固了的墨汁。
  半晌後,那張雕塑般的臉上終于有了點波動,雖然好象有點嘲笑的意思,但是細長的嘴角向上面拉出一點弧度,漆黑的眼睛也微微眯了起來。他從懷裏那出一本傳送卷軸遞給阿薩。“這是你們王都傳送陣的卷軸。原本是你們的皇帝送給我們歐福的使者讓我們方便我們去的。你趕時間的話就用這個吧。”
  “這個東西真是來得太合適了。我正愁時間趕不上呢,這下時間就夠了。”阿薩欣喜之極地接過卷軸。
  “喂,喂。”露亞站到了阿薩身後,拉了拉他的手。“你看連這個人自己都說不可相信,你為什麼還要相信他?”
  “呵呵,信任嘛,純粹是感覺。因為我和他交過手,所以感覺得出,他不是那樣的人。”
  “原來你這麼相信我就是因為我曾經差點殺了你嗎?”格魯將軍看著他,臉上那一絲絲笑容更深了一點。
  “對。哈哈哈哈…..”阿薩大笑。握著手裏的傳送卷軸,看了看盆地裏那灰蒙蒙的天空。他的心情很久沒有這樣高興了。
  笛雅谷的會議室中。兩個死靈法師扶著氣若游絲的艾登大師,他是被發現躺在傳送魔法陣中的。整條右手臂和半個肩膀已經完全不見了,右邊肋骨下一道又粗又深的傷痕。
  純正的白魔法的光芒在艾登大師的身上浮起。‘浴火重生’和‘神恩術’兩個高級的治療白魔法的雙重作用下,他灰白的臉色終于有了點生意。
  “這不是魔法能造成的傷害,也看不出是什麼武器。如果這條傷痕再往左移一丁點。他就絕對回不來了。”一個死靈法師仔細地看著艾登大師身上的傷口。現在血已經完全止住了,甚至新的肉芽在傷口上開始愈合。能夠享受到兩個幾乎頂級的白魔法的治療,除了教皇身邊,也就只有笛雅谷了。
  “只有他一個人回來了嗎?”一個死靈法師咳著嗽問。因為難得的一次聚會,會議完畢後死靈法師們大都還沒有離開笛雅谷。如果那兩位精善治療魔法的會員離開了的話,艾登大師也只有死路一條。
  “只有他一個人。不知道艾斯瑞那邊怎麼樣了……”
  “艾斯瑞已經死了。”艾登大師吃力地睜開眼睛,奄奄一息地說。“我們一起在卡倫多截住了那小子,結果他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一個幫手,在背後偷襲殺了艾斯瑞……”
  “什麼?”“是什麼樣的人?”死靈法師們驚奇無比。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我沒看見。”艾登大師費了很大的勁才說得出這幾個字。兩個當世最頂尖的魔法師,死靈公會的成員一個被殺一個剩了半條命逃回來,居然卻連對手都沒看見,這簡直就是笑話。
  但是死靈法師們都沒有笑。他們互相都很清楚彼此間的實力。會議廳中的氣氛前所未有地沉重。這是群自認站在世界頂峰的一群人,但是他們發現了居然有人能夠像捏死蟲子一樣對付他們。
  “因哈姆那家夥呢?”艾登大師掃視著在座的同僚。“只有他了解那小子。那個幫手和那小子配合默契,絕對是互相認識的人。為什麼從來沒聽他說過?這家夥瞞我們的事情太多。”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艾登大師喘了幾口氣。
  “他已經去殺羅尼斯了。”一個死靈法師淡淡地說。
  “他一個人?”情緒的激動差點讓艾登大師昏了過去。羅尼斯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是白魔法和空氣魔法的大師,公認教會中魔法第一人,而還有前公會的代理會長山德魯,這兩人聯手,恐怕非得要這裏的人全部出手才有絕對的把握。
  “當然我們也給他做了些教會和各方面的准備工作。”扶著艾登大師的死靈法師給他再加了一個暫時提升體質的法術。“雖然具體不知道他要怎麼去做,但是因哈姆想來也不會做沒把握的事吧。”
  “唉,這段時間居然發生了這麼多的動蕩和變故……”老死靈法師努力咳著嗽,吃力的樣子讓人以為他快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來。“真懷念山德魯和艾格瑞耐爾還在這裏的時候啊…..”半晌過後,他調整了一下呼吸,慢慢地說。“也許我們應該推選一位代理會長了……”
  艾登大師的臉色難看之極,不只是因為傷勢。他知道這個位置大概是論不到他了。
  阿薩大步奔跑著,踐踏著那柔軟的黑土。大口呼吸著充滿了焦碳和鐵汁味的空氣。聽著敲打聲和矮人們在酒館裏的吆喝聲
  他從來沒覺得這種空氣是那樣地美好過,從來沒感覺過頭頂那霧蒙蒙的天空是那樣地美麗過。這是他呼吸了二十年的空氣,生活了二十年的天空下。在這樣的天空下這樣的空氣中仿佛任何魔法波動都不可能發生,任何陰謀都不可能在人心裏滋長。這裏一切都那麼祥和。
  從盆地外延足足跑了大半天,終于回到了那個貧窮破爛的小村,熟悉的景物終于呈現在了面前。
  那家經常去光顧的饅頭店依然還夾在雜貨店和盔甲鋪中間,正買東西的兩個小孩好象是村後那礦工家的,現在已經長了不少個頭了。那個少了只眼睛的鐵匠老婆正在打井水,井邊上依然缺著兩塊磚頭,記得其中一塊是自己在十歲時和別人打架摳下來當武器,在敲破那個流氓的頭的同時磚也爛了。老看自己不順眼的木匠的門口還放著那塊大石頭,甚至自己小時候常在上面撒尿而留下的痕跡好象都依稀可見。老請自己吃東西的那女孩子的家門緊閉著,門上還是缺著塊木板……
  “我回來了。”阿薩大喊一聲。聲音在霧沉沉的天空下回蕩。村人都驚奇地看著這個人,已經有人把他認了出來。“嘿,是那個鐵匠的混蛋兒子,居然回來了。”
  懷中那十幾個金幣在沉甸甸地晃動著。這是他特意給格魯將軍要的。腦海裏浮現出父親的那張老實木納的臉,平凡無奇。似乎把老實人和鐵匠這兩個概念表達清楚了後就再沒有能給人留下印象的東西。但是在外面波濤洶湧地闖了這麼久,才發現這平凡之極的面容才是最親切的。
  不知道父親看到自己帶回來的這足夠買下他鋪子裏所有東西的錢會是什麼表情?會不會激動?不過記憶中的父親好象從來就沒有這些情緒。大概他還是會像以前一樣,淡淡地問自己吃飯沒有,然後拿出似乎永遠都准備得有的冷粥或者面包。
  終于來到了村尾,那座熟悉的房屋就已經在眼前了。阿薩卻是愕然無比。
  現在這個意想中應該親切的地方看起來卻是如此陌生。無論刮風下雨都擺放在外面草棚下的父親的工具並沒有看見,草棚已經塌了一大半,火爐上也由于盆地中的潮濕霧氣而生滿了青苔,說明很久都沒有用過了。屋門緊閉,屋頂已經殘破了,到處的塵土說明這裏已經有段時間沒有人居住了。
  阿薩在門前楞了好一會,才伸手去推。門‘呀’的一聲呻吟,晃晃悠悠地開了。
  屋裏的擺設依然沒有變,擺放武器的架子還在那裏,只是上面空蕩蕩的。吃飯的桌子還在牆角,那把被自己摔破後父親修好的凳子依然是放在桌子下面,熟悉而簡陋的家具上全是灰塵。
  村後,一座孤零零的小屋靠在山坡下,一個老婦人正坐在屋前看書。她一頭棕色的長發,清瘦的面容。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難得的美女,但是她全身上下又散發出一種和其他女性截然不同的氣質。正看書間她忽然抬頭,看到了跑過來的阿薩。
  “你回來了嗎?”老婦人合上書站了起來。“我知道你有話一定要問我,進屋來吧。”
  小屋裏還和阿薩小時候記憶中的一樣,依然是那麼整潔,書和各地冒險旅游的紀念物也都井然有序地擺放著。阿薩焦急地問:“艾爾婆婆,我父親他去哪兒了……”
  “他死了。”艾爾婆婆坐到了椅子上,輕輕回答。
  這三個字立刻把頭腦中所有的東西炸得一幹二淨。阿薩怔住了。
  “你走後不久,礦山上來人了。他們說你偷了礦山裏的精鐵礦。你父親什麼都沒說,把家裏所有的貨物變賣了去賠,自己還要去冶煉廠做工。結果去的第三天,在倒鋼水的時候沒發現坩堝裏有只死耗子,那耗子被鋼水一燙立刻爆開了,飛濺出來的鋼水把他的眼睛燙瞎了。雖然命是保住了,但是生活卻無法自理,全靠村裏的人接濟,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差,終于在兩個月前病死了。我去看過他了,那是長年的積勞成疾,沒辦法治。”
  “怎麼會這樣……”阿薩原地蹲了下來,抱住了自己的頭。他只感覺裏面好象什麼都塞滿了,又什麼都沒有。
  艾爾婆婆看著他,長歎了一口氣。轉身從抽屜裏拿出一枚戒指。“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聽他說這是揀到你的時候放在你身上的東西。”
  “你說什麼?”阿薩模模糊糊中還是可以聽出這幾個字驚天動地的分量。“揀的什麼?”
  “你不是你父親親生的。他妻子早就過世了。你在一個晚上被人丟在村口。你父親就把你揀了回來。”艾爾婆婆的臉色和聲音都一樣的平靜,但每一個字都讓阿薩覺得天旋地轉。
  父親的墳墓就在村外不遠處。如同他的人一樣,是一所平凡無奇,讓人看了就會忘的一塊土堆,連墓碑也只是毛毛糙糙地刻著父親的名字。因為村中的人都相信那個逃跑了的兒子絕不會再回來。
  阿薩半蹲半跪在墓前,兩手摸在墓上,感覺著泥土冰涼的死寂,閉著眼沒有動彈。艾爾婆婆站在他身後看著他,也沒有說話。
  良久,阿薩終于輕聲開口說:“從小我就向往外面,所有的一切時間和精力都用在了怎麼逃出這個鬼地方。最終我也逃出去了。但是外面的世界也讓我很迷茫,不知道該怎麼辦。現在回過頭來,才發現原來……我到底為了什麼要離開這裏呢…..”他的聲音哽咽住,說不下去了。
  艾爾婆婆輕聲說:“我問過你父親。為什麼要幫你離開這個地方,你父親說什麼也不為,只是讓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你現在做的事已經是你想做了的吧?”
  “很多事情我不想….但是沒辦法…..面對現實我無能為力…..”
  “想想你父親吧。他一個平凡之極的人,給你鑄造一把刀讓你跑出去,他自己又能得到什麼呢?你真的出去又能夠怎麼樣呢?但是他依然那麼地去做了。”艾爾婆婆輕輕拍了拍阿薩的肩膀。“和你父親一樣,做好你自己想做的事吧。”
  沉默片刻,阿薩發出一聲呻吟似的歎息,說:“我知道了。我不會讓他失望,會好好做好我想做的事的。”他拿出那枚戒指帶上自己的左手。這戒指看起來好象只是很普通的玉,但是阿薩從上面散發的波動卻知道這應該是種極為罕見的魔法物品。
  “你父親說你名字就是刻在那戒指上的。但是我看好象不是。”
  阿薩仔細看了看。光滑的戒指上面刻著幾個淡淡的花紋,刻紋非常的淡。但是阿薩看出這其實並不是他的名字。他看見過這種符號,那不是帝國的通用文字,而是高級魔法師才精通的古代語。這種東西落在了本來就不大識字的父親眼裏,自然就認成了形狀上相近的其他字符了。
  他名字的來曆,居然就是這樣一個誤會。
  “你仔細看看,也許可以從這裏去找出你真正的父母和你真正的名字。”
  “不用了。”阿薩反轉手指,把戒指那光潔的表面在墓碑上一劃。上面那淡淡的刻痕立刻在和石頭的摩擦下被抹平了。“我的父親就在這裏。我就叫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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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人間世 第六十四章 人品決定一切

  公爵府中,公爵正聽著他安插在魔法學院的暗探的報告。
  公爵的大女兒剛剛升為了助理財政大臣,小女兒即將成為皇妃,現在他在帝國中不管是聲勢還是實力都是無人可比的。但是現在公爵卻是一臉的凝重聽著暗探的報告。和他最近的青雲直上相反,他現在的心情完全是如履薄冰。因為他前幾天收到了一封信。
  准確地說不是他收到,而是他撿到的。發信的人是羅尼斯主教,上面寫的收信人是歐福城主塞德洛斯。在一個很巧合的機會下,公爵在魔法學院的暗探得到了送信的差事,他自然先把這封信先送到了公爵的手上。公爵拆開信一看,以他的自制力和涵養也要立刻大驚失色。
  羅尼斯主教在信上說,公爵已經在帝國的政治鬥爭中取得了勝利,但是此人野心太大,奪取帝位都是遲早的事。而這樣的人如果真的坐上了皇位,那對周圍的每個國家都是威脅,所以就最好趁現在他才剛起步的時候對付他。請塞德洛斯將公爵以前和他所通的信件和所有曾和他合作的證據帶來王都。
  公爵和塞德洛斯的友誼只在六七年前開始的。對于這位大學者以前的情況他並不是很清楚,萬萬沒想到他和羅尼斯主教是舊識。從這封信來看,似乎羅尼斯主教應該是早知道他在暗地裏協助塞德洛斯建立歐福,但是居然一直都沒有表露出絲毫的反應,這老頭的心機之深沉讓公爵也自歎不如。而他現在要先下手為強,一出手就幾乎是致命的一擊。
  雖然塞德洛斯是自己的朋友,但同為做大事的人所以公爵很清楚,永遠都沒有什麼友誼能夠敵得過厲害關系。塞德洛斯也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這封信上的話連他自己都知道並不是危言聳聽。
  如果這封信真的送到了,那麼後果絕對不堪設想。現在他必須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如何對付這件事情上。
  但是羅尼斯主教位高權重,關鍵是他的聲望和地位的關系讓普通的手段完全無效果,這樣的情況下,一向穩重的公爵也不得不兵行險著了。公爵在魔法學院周圍部下了周密的眼梢,密切地注意著羅尼斯主教以及和他有關聯的人的一舉一動,他要等一個機會。
  從王都的傳送魔法陣出來,阿薩沒有絲毫的停留,打聽了一下克勞維斯的部隊好象還沒有回來,立刻就出城了。
  朝艾裏方向只趕了三四天的一個晚上,阿薩終于在一處驛站發現了羅德哈特和克勞維斯那隊押送犯人的隊伍。他沒有貿然出現,而是悄悄地去找到了羅德哈特。
  正在燈下看著書的羅德哈特對他的出現驚喜若狂。“你來得太及時了。艾裏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麼?我一直都沒有收到部隊追來的消息,所以正著急呢。想不到你卻一個人趕上來了。”
  “你這裏的情況怎麼樣?你師兄沒有再對你那些老鄉動手了吧?”
  羅德哈特搖頭。“他已經確實把我們都制住了,所以沒有必要再動手逼我。這一路上我除了不著痕跡地拖慢隊伍的速度外完全沒有任何的異常舉動,我要讓他以為我已經確實無路可走任他擺布,所以他對我的警惕放松了不少。”
  阿薩問:“那你和你的鄉親們商量過這事嗎?”
  羅德哈特一怔,搖頭回答:“這不可能,他再怎麼放松也絕不會給我這個機會。何況怎麼能夠讓其他士兵發現我去和誣陷自己的犯人談話呢。”
  “那你要我追上來是打算怎麼辦?”
  羅德哈特壓底了本來已經很底的聲音說:“不管是艾裏的官員們還是這裏的士兵們都是不太清楚其中的詳細情況的,他們只知道是要把犯人帶回王都去審判而已。所以只要是讓我而不是克勞維斯帶領隊伍回到王都,我就有辦法把這件事情完美地解決掉。”他拍拍阿薩的手,說:“不管你用什麼理由或者什麼辦法,只要能夠單獨把我師兄從隊伍裏釣開,困住他一段時間,至少半天,當然是越久越好。這樣我就可以把隊伍帶走了。”
  “就這麼簡單?”阿薩皺眉。
  “這絕不簡單。如何去把克勞維斯調走卻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他這個人心思細密頭腦聰明,既然有心防備著我們,就絕對不會這麼容易上我們的圈套。我直到現在為止還沒找到他的破綻…..”
  阿薩只是皺眉想了想,立刻就點頭一笑:“好,明天早上我會讓他離開隊伍的。”
  羅德哈特反而怔了怔。“你有辦法?”
  “放心好了。你覺得困難的事我不一定就沒辦法。”
  “那麼最好是中午的時候,等隊伍遠離驛站你才把他引開,這樣我才有理由繼續帶著隊伍前進。”
  “好。”阿薩突然想起,對羅德哈特說。“克勞維斯那家夥既然只提防著你,你現在就去把他引開,我去看看那些被抓的人怎麼樣了。”
  想了想,似乎猶豫了一下,羅德哈特才點頭。“好吧。”
  不一會兒,阿薩就在羅德哈特的協助下偷偷地摸進了關押囚犯的馬棚裏。他很容易地就悄悄把看守弄暈了,根本不擔心他們明天會向克勞維斯報告。只要關押的人犯沒跑就無所謂,誰都不會主動去向一個暴戾殘酷的長官報告莫名其妙的事故。
  這些羅德哈特的鄉親們看到阿薩出現都很激動。不過讓阿薩很有點吃驚的是他們雖然沒和羅德哈特接觸過,但是好象已經把事情的原委都摸清楚了。獵人萊文還活著,正是他把事情的經過都對其他人說了,大家互相討論之下再加上和守衛士兵的談話把事情得出了一個大概。現在聽阿薩再給他們一講,全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我們早都已經商量好了,到了王都之後我們怎麼也不會出賣你們兩個的。”獵人萊文的眼睛已經瞎了,全身也都已經不能夠動彈了,但是他還能夠說,能聽。他依然是這群人裏面的領袖。“我們的命都是你們兩個救的,怎麼能夠出賣你們。小羅德能夠有今天這樣的地位,我們很高興。反正我們落到那些狗官的手上遲早都會死,我們大不了甯願自殺也絕不會連累他。只可憐了那些孩子……”
  阿薩看向旁邊那群孩子,幾個不到十歲左右的,也有還不大會說話的。
  “他們年紀小還不懂事,可能會泄露消息,不得已的時候,我們會…..”獵人萊文的聲音哽咽,他的眼睛現在只是兩個空洞,但是旁邊已經有一個母親淚水在往下留。
  “不,我這次來就是特意告訴你們,我們一定會把你們救出去的。明天中午羅德哈特就會帶領隊伍前進,只要到了王都他就有辦法解救你們了。”
  阿薩並不知道羅德哈特有什麼辦法,但是既然他說了想必就一定會做到。他對那邊的幾個小孩子笑了笑,過去拍了拍他們的頭,輕聲說:“你們就放心地等著吧。”
  第二天正午,阿薩如同和羅德哈特約定好的一樣出現在了隊伍前面。
  對于他獨自在前方出現克勞維斯顯得很吃驚,羅德哈特自然也要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
  “神官大人原來動作這麼快?”克勞維斯盯著阿薩緩緩道。“勞您這麼關心我們還特意追來。只是不知道艾裏的異教徒們是不是已經解決好了?那可是皇帝陛下和主教大人交付給你們的差事……”
  “早就解決完了。”阿薩也回盯著他,臉上露出的微笑中全是譏嘲和自信。“我還先回王都去玩了幾天呢。你想不想知道我這幾天在王都做什麼?”
  “神官大人真是好興致啊……”克勞維斯的眼睛眯了起來,在阿薩身上掃視。他非常確定,現在的局面是自己占據著優勢的。他想不通面前這個雜碎臉上的那些該拿刀來剁得稀爛的表情是出自哪裏。“不知道神官大人在王都做了什麼…..”
  “我和你老婆在一起。你知道我們的關系一向不錯。我們這幾天過得很開心。”阿薩回答。
  克勞維斯的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這句話很大聲。足夠隊伍中的大多數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頓時群相聳動。
  貴族們間不清不楚的事情並不少,但是敢當面這樣大聲喊出來的卻是從來沒聽說過。隊伍中還有幾個克勞維斯從王都帶來的隨從。
  阿薩心中卻是莫名其妙的一陣抽痛。雖然他本意就是激怒克勞維斯,讓他無地自容。但是‘你老婆’這三個字從自己口中出來的那個時候胸口卻是宛如刀絞。
  “你知道麼?她其實討厭你得很。”阿薩的聲音越說越大聲。“如果不是因為你家族的那個狗屁姓氏,你以為你配和他結婚麼?在她心目中你連我的一根寒毛都不如。”
  “如果你覺得我侮辱了你,如果你不服氣,我已經選好了一個地方私人解決我們的問題。”阿薩伸手指向克勞維斯。“你敢來嗎?”
  羅德哈特目瞪口呆地看著阿薩,他再怎麼想也想不到阿薩居然是用這樣的方法。這已經不再是用計謀去妥協,而是直接去拼個你死我活了。
  克勞維斯的額頭上幾條青筋在跳,跳得是如此激烈差點要掙破皮膚破空而去。一頭金色的頭發無風自動。士兵們剛才還看著他,現在已經每一個人敢把眼神停留在他身上。但是就在他臉上的憤怒快要把表情都撐破的時候他突然開始大笑,笑得不止張狂,簡直就像瘋了一樣。
  然後他的笑聲陡然一止。他點頭:“好吧。我接受你挑戰。我跟你去。”
  克勞維斯轉向羅德哈特,說:“羅德哈特大人,那麼如你們所願,隊伍就完全交給你了,你就把他們先帶走吧。”他露出個微笑,上面全是猙獰。“你帶著他們走快點吧,別辜負了神官大人的一番美意。”
  羅德哈特冷冷地迎著他的目光,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看阿薩,歎了口氣。“好吧。”
  克勞維斯跟著阿薩離開了隊伍。而隊伍在羅德哈特的帶領下繼續前進,不一會就消失在視線中了。
  然後就剩下兩人,克勞維斯跟著阿薩朝反方向走去。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再吭過聲。
  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一片草地和小樹林的交接處,克勞維斯停下了腳步。“就在這裏吧。用不著走多遠。反正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阿薩轉身,看到克勞維斯在笑。似乎從離開隊伍開始他就一直把這種對他來說非常罕見的表情掛在了臉上。阿薩皺眉問:“你好象很高興?”
  “當然高興了。因為我可以名正言順地親手宰了你。”克勞維斯還是在笑,笑得像一只凶猛奢血的野獸在號叫。他眼光已經尖銳得像一只淬了厲毒的針。“我才懶得去理會羅德哈特那小子,他要做什麼就去做吧。公爵拿著這些人是要你們兩個就範順便牽制羅尼斯主教而已。這也許確實是這件事最大的政治利益......但是對我來說,卻遠比不上殺了你來得過癮。以前本來也有過機會,但是陰錯陽差都讓你逃跑了。這次你居然主動上來挑釁,殺了你我也有正當的理由。”
  “我不會忘記今天我這麼高興過,因為我要親手宰了你。”克勞維斯的手搭在了自己腰間的劍柄上。“我知道你想給那小子拖延時間。放心吧。作為你自己送上門來的獎勵,我會讓你如願的。我保證在這裏用整整一天的時間來慢慢地殺你。絕對殺得精彩絕倫,你到地獄也忘不了。”
  “哈哈....”阿薩也在笑。“說得你好象真有機會似的......”
  但是他的笑只維持到了克勞維斯拔劍的一剎那。
  雖然羅德哈特一直都對克勞維斯的評價很高,但是阿薩卻不以為然。他一直相信一個人的能力是可以從性格風度上看得出來的。氣度的非凡廣闊的胸襟往往就是能力超卓的證明。比如像格魯將軍,比如像山德魯。而克勞維斯這樣一個心胸狹窄,陰險狠毒的小人,能有多高的身手?
  也許他的這個判斷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但是他卻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克勞維斯是聖騎士團的團長帝國第一劍士羅蘭德的徒弟,是將來聖騎士團團長一職的接班人,而這個位置絕不是依靠家族地位和什麼陰謀手段能夠得來的。
  所以直到克勞維斯的手一揮,身體一動,阿薩才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非常厲害。
  克勞維斯抽出的不是劍,而是一條大河。一條光亮無比仿佛從天而來把所有的雄壯凝聚了百年之後再以東流到海不複返的慷慨激昂要把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淹沒席卷絞得絲毫不剩的滔滔大河。
  這樣的滔滔江河的劍氣劍勢他曾經見過,那是在王都的一個夜晚從背後刺來的。他還以為那一次的偷襲是姆拉克公爵。
  但是他完全想錯了,依公爵的深沉和老謀深算即使真要殺人無論如何也絕不會自己動手。如果他當時能夠想通這一點,那麼這次就絕不會這麼草率地來挑釁了。至少也要把武器拿上,而現在他卻是兩手空空。
  那時候克勞維斯手上不過是一把隨手可得的劣劍,而現在則是一把最趁手最合適最能夠發揮出這一擊威力的武器。
  但是這些都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阿薩自己的精神松懈,這比手無寸鐵和背對攻擊更致命。戒心和鬥志的喪失讓他掉進了絕對的劣勢。除了退,他別無選擇。
  面前的劍光已經不再是滔滔的江河波濤,而已經演變成了呼號狂奔而來的海嘯,他已經連轉身的空暇都沒有,只能夠退,退,再退。
  有些人在其他所有地方都很平庸,但是在某一個單獨的領域卻會有無與倫比的才幹,克勞維斯就正是這樣的人。他確實心胸狹窄心機太重,絕不能夠算是個出類拔萃的人才甚至不能算是個很好的人,但是他確實是個天才的劍士。只要他手中一有了劍,他那些在其他地方發揮不出的才幹,生命力和靈魂都立刻可以光彩奪目地迸發綻放出來。
  作為一個頂級的劍士,只要抓准了時機一出手就必定要把對手致于死地。去和對手過招拆招什麼甚至還只讓對手受點傷而殺不死那都是二三流的劍士才幹的事。克勞維斯這第一劍就是必殺的一劍,決定勝負生死的一劍。
  阿薩繼續退,仿佛能夠摧毀一切的劍勢劍氣就在他面前一尺,只要他的腳步一停立刻就可以把他完全吞噬撕得粉碎。
  他退入了後面的樹林,劍氣的海嘯緊跟而至。他周圍和身後的樹木都盡數的崩潰,斷裂。他的身體仿佛籠罩在一片看不見卻威力巨大的割草機中,而樹木卻好象全成了泡沫般的脆弱,隨著他的退後而不斷地破碎,吹走,飛起,他就這樣硬生生地在樹林中退出了一條道路。但是這樣那劍光的海嘯也沒有絲毫的阻礙,反而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劍氣已離他只有半尺了,他的頭發已經開始斷裂,皮膚已經可以感覺到撕裂前的痛楚。
  不能夠再退,再退就只有死。阿薩猛然站定,所有的精神和力量一起收縮。隨著精神的高度集中,劍氣的海嘯在他的眼中還原成一把劍,他凝聚起了現在的情況下能夠凝聚的所有鬥志雙手一起抓向那把光芒萬丈摧枯拉朽的劍。
  阿薩的手指手掌都可以感覺到那劍的速度,力量,震動,散發的殺氣,劍氣全部渾然一體,只要能夠感覺到這一劍的全部的人都會再產生一個感覺:這世上沒有這一劍絞不碎的東西。
  但是他沒有停頓,沒有猶豫。沒有把握也要去接,接住了那即將變成他的鬥志和對方的殺氣和劍氣的角力,那就是力與力的較量,赤裸裸地拼命。
  手掌和劍之間的空氣已經壓縮到了極點,只要再一接觸,誰生誰死誰勝誰負立刻就可以見分曉。
  劍如海嘯。一雙赤裸裸的手,能夠抓得住整個海嘯麼?
  不知道,因為這劍氣海嘯突然就消失了,不在了,他只抓了個空。這把劍突然莫名其妙地朝旁邊歪了歪離開了自己原來的軌道,于是那淩厲無匹的劍勢,劍氣都從這劍上消失了。就像一幅偉大的畫作,之前所有的筆法氣度神韻都堪稱完美,但是最後那一筆突然就如小孩塗鴉一樣胡亂一揮,立刻全部的精妙絕倫都徹底報廢。
  雖然這驚天的一劍突然自己半途而廢,但這對阿薩也許是個更致命的變化。那把劍脫離了它原來的軌道和軌跡,從他伸出去准備接劍的雙手旁邊擦過直刺向他的喉嚨,劍尖離他的皮膚已不過兩寸。
  阿薩震驚,這變化實在太皈依,太不可思議。但是連這震驚也是致命的,那把劍沒有了劍氣劍勢但是還有速度和力量。雖然已經不再有鋪天蓋地的勢道但是那畢竟是一把要命的利器。
  只是這驚駭的一瞬間,劍尖就已經破開了他喉嚨的表皮立刻就要切進他的喉管插進他的頸椎......
  這種情況下已經沒有什麼戰術什麼技巧,只有本能,阿薩的手搭在了劍身上往外猛撥同時身體拼命地朝旁邊扭.....撲哧,一蓬血花從他的頸間噴出。
  但是阿薩知道自己已經贏了,劍尖只挨著他的頸動脈割了過去然後就被他的手指越拔越遠,只帶起了那根致命的血管的周圍並不會致命的小皮肉。直到這時候他才能夠分神,才看見了原本就一直在面前的克勞維斯的臉。
  那是一張失敗者的臉,憤怒,不甘,還有恐懼。他的劍已經被人拔開,劍勢已老,招勢已盡,在這短短的幾眨眼的工夫裏他作為一個劍士完全已經沒了戰鬥力,已經完全失敗了。
  阿薩自然絕不會給他機會讓他收劍再組攻勢,另外的一只手已經搭上了他持劍的手腕,發力。
  骨頭的碎裂聲第一次聽起來居然是如此的悅耳。
  撥開劍收回來的手又握成拳重重地擊在了克勞維斯胸口。密密麻麻的骨頭破碎的聲音中他立刻就倒飛了出去像斷線風箏一樣在空中飄出一段距離後栽倒在地上。
  阿薩喘了好幾口粗氣,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用上治療術止血,聽著自己的心髒在胸腔裏猛跳。
  只要剛才劍鋒再偏上分毫,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了。而他之所以能夠剛好撥開劍鋒,則是因為劍鋒就碰在那枚剛得來的戒指上。否則劍鋒在先切進那倉促間已無鬥志保護的手指的那個緩沖時間,也許已經足夠割開他的頸動脈了。
  阿薩走上前去,克勞維斯躺在地上動也不動,血從他的口鼻中一起流出。阿薩喘息著,看著他搖頭說:“不是我贏了,是你自己敗了。”
  如果是硬碰,克勞維斯取勝的機會絕對比阿薩要大得多,而且即使他最後輸也絕不會輸得這樣徹底,阿薩也絕不能贏得完好無損。
  也許是他想要贏得輕松贏得有技巧,也許是他曾經看到過阿薩的空手接劍而心有顧慮。按照他的判斷,確實阿薩最後應該是不能夠完全撥開劍鋒的,但是最後那一下卻撥在了戒指上,這確實是運氣,但是這個運氣卻來自于他作出這個選擇。
  太習慣于不去正面解決事情,太執著于手段,所以才在千鈞一發的時候放棄了盡管有優勢也難免損失的硬碰,而選擇了取巧。
  想贏得輕松漂亮的人,結果往往是輸得最徹底的。
  克勞維斯還是躺在那裏沒有動,也不知是暈過去了還是死了或者受了很重的傷正在死。雖然像他這種人似乎死了也不是什麼壞事。但是再走上去補上兩下好象阿薩也下不了手。
  阿薩想起一句不知是誰說的話,對著地上的克勞維斯說:“人品決定一切。”
  來時的馬已經不知跑到那裏去了,阿薩只好徒步趕了五天的路後,回到了王都。直奔聖騎士團總部去找羅德哈特。
  經過廣場,看到那裏正人頭湧動,似乎正在執行死刑。鐮刀落下和頭頸鍘被斷的聲音,人群一陣哦然的轟叫,仿佛有些不忍但是還是殘酷的快意占主流。阿薩並沒在意。
  散場了,看熱鬧的人開始陸續往回走了。傳來看熱鬧者們的感歎聲。
  “這次殺的人可不少,其中也還有小孩子,真是有點慘。”
  “但是這些暴民也真的該殺,居然還敢綁架殺害欽差大臣。還是羅德哈特大人有辦法,這麼久沒破的案子到他手上一下就了結了,真是了不起。”
  “那當然了,那可是英雄啊。”有欽佩者在發出感歎。“不過這些暴民看起來也沒那麼凶暴啊。如果不是證據確鑿連以前那位欽差大臣的印章都找到了,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聽說這些暴民還誣陷羅德哈特大人和教會的另外一位神官大人是凶手,真是信口雌黃......”
  阿薩猛地推開前面的人群,沖到了刑場旁邊。
  行刑已經結束了,劊子手正和助手把一地的十多個頭顱揀起來裝進口袋,那邊士兵們正把十多具無頭屍體像抬貨物一樣搬到馬車上,這些大概都是要送到山德魯那裏去的。
  阿薩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顆面部早已經變形了而且沒有眼睛的頭,本來是眼睛的地方只剩兩個窟窿,所以即使死了還是睜著的沒辦法閉上,似乎正在看著自己。旁邊還有幾顆小孩的頭,這些頭每一顆他都見過。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3-24 23:4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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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  光與暗 第一章 老子不幹了

聖騎士團的總部中,一個人正推開前面擋路和質問的人直沖向聖騎士團隊長的房間。

‘磅’,堅固厚實的木門被這人一腳踢開。周圍的劍士們有的已經在拔劍了,但是裏面正在批閱檔的羅德哈特隊長看到這個無禮之極的人卻好象並不太在意,還很友好對他點點頭。

“你回來了。”

劍士們剛松了一口氣,終於也有人認出了這個人是教會的一位神官。但是這個神官大人卻一步沖上去,一記重重的耳光就揮在了友好的羅德哈特隊長臉上。這一記耳光足把他扇飛了出去,歪倒著摔在地,手裏的檔散得滿天都是。

‘嗆’的一聲,劍士們全部拔劍在手,

羅德哈特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的半張臉已經完全腫了,口角也流著血,但卻依然鎮定如常,對劍拔弩張的手下劍士們揮了揮手,命令。

“全都出去,把門關上,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來。”

劍士們全都楞在門口,他們還沒反應過來,那位神官大人對著他們剛站起來的隊長臉上又是一腳。堂堂聖騎士團的隊長居然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只是又站起來,抹了抹正流個不停的鼻血,對著下屬依然能夠很有威嚴地命令。

“是不是沒聽見我的命令?出去,把門關上,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來,也不許讓其他人知道這裏的事。”

隊長的命令是絕對的,劍士們只有退出,把門關上的時候再看見他們隊長的頭和肚子上又挨了一拳。

“打夠了嗎?”羅德哈特站起來淡淡問,他的臉腫了,頭也破了,口鼻血流個不停,但是那溫柔親切的神態好象沒受一點影響。

阿薩一把抓住他的領子把他提了起來,抵到牆上,瞪著他冷冷地問。

“我剛從廣場過來,原來你說的解決方法就是那樣的嗎?”

“對,就是那樣,只能夠那樣。”羅德哈特的臉色和聲音同樣平靜。

“所有的艾裏官員知道他們誣陷我們,都知道我送他們回來,所以不能夠放,只能夠殺了他們了。而只有把殺害欽差大臣的罪名給他們帶上,在王都用通過審判的辦法殺了他們,我們才可以完全洗脫嫌疑。救了他們就救不了我們自己,我們的前途和羅尼斯主教大人的計畫就全毀了。你是知道那有多重要的。權衡輕重之下只能夠這樣做,主教大人也是這樣說的。”

“羅尼斯主教也知道這件事?”阿薩問。

羅德哈特點頭。

“就在前天,我回來後去問過主教大人。。。。。。”

當克勞維斯和阿薩一起離開隊伍後,羅德哈特立刻命令部隊全速前進,只用了三天就趕回了王都。

一路上他就是部隊的最高長官,只要他想,就隨時可以和那些老鄉們見面談話。但是羅德哈特並沒有這樣做,他不敢,因為他已經知道這件事情要如何解決了。羅尼斯主教在他去艾裏之前就已經下過一些暗示,恰好用來解決現在的情況。

如果要解決這事就必須這樣去做。但是他畢竟還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畢竟他一直對那些老鄉還有著愧疚之心。容他選擇的時間並不多,他必須要儘快地做出選擇。

他把部隊安排在城外暫時不進入,先隻身進城來去魔法學院求見羅尼斯主教。

羅尼斯主教那時候剛剛收到了從艾裏來的報告,他很高興,很興奮。雖然寫報告的人並不知道那些古怪的現象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卻從可以這些描述從可以猜得出事情的發展。連他自己都沒有預料到那裏的異教徒事件竟然是死靈公會搞的鬼,也想不到他們居然找到了破解千百年來無數魔法師都束手無策的太陽井結界的辦法,而最想不到的卻是阿薩自己能夠把這件危險萬分的事完美地解決了。

低語之森的毀滅也是恰倒好處,裏面那些食古不化的精靈是最難溝通的,沒了他們的阻礙圖拉利昂森林更容易接受自己的聯盟條約,阿薩保護下了世界樹之葉和一個倖存的精靈,這樣的表現應該足夠消除精靈們所有的顧忌和敵意了。

剩下的就是帝國內部的工作了。羅尼斯主教不大喜歡政治,因為已經站在這樣一個特殊位置上的他實在對權力沒什麼興趣,他認為這些不過迷惑凡夫俗子的東西而已。但是事實卻是即使再清高再偉大,只要你要在這世界上做事就必須和凡夫俗子打交道,就必須用凡夫俗子的方法去解決凡夫俗子的問題。要成立一個聯合其他種族和國家去對付死靈公會的聯盟,政治是絕不能不考慮的。

現在帝國政壇中埃爾尼家族已經垮掉,軍方的其他人物不過是沒什麼野心和手段的軍人,如日中天的是姆拉克公爵。

公爵野心極大,手段更是高明,走到現在這個地步是必然的,只手遮天之下自然不會允許其他勢力的抬頭,對於羅尼斯主教要成立聯盟的事一定會橫加干涉。但是羅尼斯主教對於這些毫不擔心,他就如一個隱士高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必然驚人而有效,在和自己的朋友因哈姆商量之下,他前幾天早已經採取一個小小的措施,只等著看到驚人的成效就是了。

但是這個時候羅德哈特一臉奇怪的神色來見他,讓他感覺到了不詳的預感。

果然,羅德哈特報告的事確實很嚴重。他也想不到阿薩居然把這種事一直瞞著他,以至於他完全沒有準備。而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被姆拉克公爵抓住了把柄就意味著所有的努力立刻付諸東流。

“主教大人,請問我現在應該怎麼辦?”羅德哈特用絕望中企求啟示的聲音問。

羅尼斯主教卻看著他的雙眼說。

“你自己覺得應該怎麼辦呢?”

“我。。。。。我不知道。”羅德哈特低頭。

“你是知道的。”羅尼斯主教燭火般的雙眸把羅德哈特一舉一動所隱含的意義都分辨得清清楚楚。

“你臉上的痛苦之色告訴我說你其實是知道的,你只是不敢做出選擇而已。”

“是,我是不敢選擇,也不能選擇。”羅德哈特顯得迷茫而痛苦。

“我虧欠他們很多,我不應該再。。。。。”

“不敢?應該?”主教大人敏銳地抓到了這兩個詞,立刻明白了羅德哈特的心思。

“世界上從來沒有‘應不應該’去做的事,只有你想不想做,以及你有沒有能力去做而已。”他深深歎了一口氣。

“正義,光明也是有代價,需要犧牲的。善良,同情之心絕對是最寶貴的,但是如果和長遠的觀點來看有時候也必須放棄,因為有更多人的生命和幸福在另外一處的遠端等著你去拯救。。。。。。這件事情我就不干涉了,你選擇,用自己的方式去做吧。不管你有什麼樣的選擇,我都不會怪你。”雖然這樣說,但是主教大人最後還是補了一句。

“因為我知道你是個理智的人,也是個做大事,知道輕重的人。”

“知道輕重…。。”阿薩喃喃地點頭說。神情古怪。因為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

“對。權衡利弊。我們只能夠這樣做了。”羅德哈特的鼻子還在流血,嘴也破了,眼也青了,那一頭亞麻色的頭髮也亂了,但是神態卻絲毫不顯得狼狽。

“這也是為了你的前途。羅尼斯主教大人說了,以後還有很多重要的事等著你去做,這點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前途?”阿薩冷笑了一下。把羅德哈特丟在地上。

“慢慢做你們大事的吧。老子早就不想幹了。”

魔法學院中。羅尼斯主教和三位大神官正在接待從傳送魔法陣來的阿德拉主教。

阿德拉主教和羅尼斯主教一樣同為教會的紅衣大主教之一,但是他和獨自坐鎮帝國的羅尼斯主教不一樣,他是侍奉在教皇身邊的,從某個角度來說,是教皇陛下的親信。

阿德拉主教是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氣質優雅大方,容貌也非常好看,有些間乎於男女之間的端莊。在他這個年紀能夠取得這樣的地位幾乎不可想像。除了說明他身上大概有些不為人知的東西外,超凡的能力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

“我一直忙於東邊的事務,已經多年沒有回去晉見教皇陛下了。還請阿德拉主教幫我向教皇陛下請罪。”羅尼斯主教坐在椅子上,一雙眼睛半開半合,裏面的兩點綠火閃悠著,顯得沒什麼精神。

阿德拉主教微笑著,他的微笑看起來簡直有點害羞的味道。

“哪里。教皇陛下一直稱讚您在帝國這裏成績卓著。在您的主持之下,魔法學院在帝國的地位如此之高,已是教廷最重要的下屬機構之一了。您為了教會如此操勞,忙不過來也是在情理之中。”

“那麼阿德拉主教到魔法學院來到底有什麼事呢?”羅尼斯主教還是顯得心不在焉,好象對面前這位教皇的特使不大在意。

“我是來傳達教皇陛下的口信的。”

羅尼斯主教懶洋洋地說。

“什麼口信?請一位紅衣主教來傳口信,想必是很重要的事吧。”

阿德拉主教還是微笑著,說。

“關於您向教庭提議,聯合各國的勢力去剿滅死靈公會的事…。。”

“這就奇怪了。”羅尼斯主教冷哼一聲。

“好象我還沒向教廷送過信吧。”他轉過頭來看了旁邊的庫斯伯特大神官一眼。

大神官臉色不大好,額頭開始冒冷汗。

“這樣的提議您在以前就對教皇陛下提起過幾次。而且最近東大陸這邊興起一股針對死靈公會的情緒,是您領導的吧。”

“作為神的信徒,消滅那些骯髒邪惡的東西不正是我們應該做的事嗎?”

“確實如此。但是教皇陛下說,大陸上尚有許多未曾歸依在天主的懷抱中的國家,也還有如此多的異教。笛雅谷不過只是滄海一粟罷了,不足為害。而且那裏形勢險惡,如果強要去征討的話必定會使無數神的子民犧牲性命。所以教皇陛下的意思是先把精力放在…。。”

“這真的是教皇陛下的意思麼?”羅尼斯主教冷冷打斷了阿德拉主教的話。

旁邊三位大神官的臉色都不大好看。雖然以羅尼斯主教在教廷中的地位之尊威望之重,好象這種話說出來也不大合適。

“真的是教皇陛下的意思。”阿德拉主教的臉色卻絲毫沒變,依然是那樣很可親的微笑。

羅尼斯主教懶懶地一揮手。

“好了,不用再說了。我都還沒向教皇陛下正式提出這個建議呢。不用你們先著急。”
阿德拉主教彬彬有禮地點了點頭。

“我們知道對於您的虔誠信仰來說,每一丁點的邪惡和黑暗都是不能夠容忍的。但是也希望您凡事都從大局多加考慮。您和笛雅谷之間的私人恩怨我們都是非常清楚的,也很體諒您,所以希望……”

羅尼斯主教眼裏一直沒什麼精神的兩點綠火突然旺盛起來,幾乎發出了綠色的光芒照在阿德拉主教的臉上。

阿德拉主教很知趣地閉嘴了,但是臉上的笑容依然絲毫不減。

一會兒,羅尼斯主教眼裏的兩道綠火又重新暗淡了下去,他沒什麼精神地擺了擺手,宣佈談話結束。

“好了。沒什麼好說的了。教皇陛下的意思我已經知道了。我很累,你們先走吧。”

三位大神官陪同阿德拉主教出去後,阿德拉主教指定要庫斯伯特大神官帶領他去視察一下魔法學院的情況。

“你做得很好。”左右已沒有其他人的時候,阿德拉主教輕聲說。

“及時地把這裏的情況上報給教廷,足夠說明你對教會的忠誠。”

“是,是。我對教皇陛下和諸位大主教的忠誠絕對可以和對神的虔誠相提並論。”在小自己十多歲的阿德拉主教面前,大神官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刻板和威嚴。他現在越發肯定這次因為一時的衝動和不滿而把這裏的情況上報教廷是完全正確的選擇。

“我就覺得羅尼斯主教的做法有些欠妥。無緣無故提拔些莫名其妙的新人,哦,對了。”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低聲說。

“羅尼斯主教幾年前向教會提議剿滅笛雅谷受到否決後,回來很生氣。自言自語地說過什麼你們幾位主教大人得了諾波利諾特的好處什麼的……”

“諾波利諾特?”聽到這個名字阿德拉主教臉色微微變了變,不過馬上又恢復了那溫和的微笑。

“諾波利諾特先生是位虔誠而樂善好施的人。每年對教會的捐助很大。大概是羅尼斯主教大人對商人特有的一點成見吧。”
看到自己的意見似乎受到了主教大人的重視,庫斯伯特越發來勁了。他繼續小聲說。

“上次他提拔的那個新人還牽扯到了死靈法師……但是主教大人卻一口咬定不是他。誰都聽得出那純粹就是偏袒。居然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也…。。”

“不要這樣說。羅尼斯主教大人這麼多年來為教會付出了那麼多的心血。他對神的虔誠是無可置疑的,他必定有自己的考量。”阿德拉主教微笑著搖頭,讓大神官惶恐了一下,但是下一句感歎立刻又讓他欣喜了一下。

“不過也難怪,羅尼斯主教大概真的是有點老了……。”

面前這位大人物居然也有和自己相同的感歎,庫斯伯特感慨莫名,連連點頭。那可是直接侍奉教皇陛下的高貴人物啊。

“雖然羅尼斯主教大人確實是卓越非凡的,但是你也看見了,他有時候會發點老年人特有的固執脾氣。讓教會很為難。”阿德拉主教歎了口氣。

“有時候我也在想,或者年紀這麼大的他或許退休會比較好…。。”

“我看羅尼斯主教大人的身體很好,十年之內都不會主動退休吧。”庫斯伯特不禁也歎了口氣。對於已經坐上紅衣主教這種位置的人來說,‘退休’都只是個掛在那裏卻永遠不會用到的裝飾品,絕大多數都希望把那個位置坐到死。

阿德拉主教又歎息了一下,頗有深意地看了庫斯伯特一眼。

“如果他退休之後,能夠讓大神官這樣能夠識大體,處處為教會著想的人來續任位置,我們就輕鬆多了。”

庫斯伯特大神官先是驚愕,然後是不知所措,然後又是惶恐又是受寵若驚。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把哪種表情表達出來,一張醜臉漲得通紅。

送走了阿德拉主教之後,庫斯伯特的心情仍然是不能夠平服。在他苦修時間占了多數的這輩子中,都沒有過這樣激動這樣古怪的心情。胸中很多莫名其妙的東西在左沖右突,好想跳起來拳打腳踢,又想大聲呐喊。但是不行,他是一個應該嚴肅,嚴格,穩重的神職人員,而且還是大神官。但是這心中的衝動…。。

哎。他想,這個時候有個知心的朋友就好了……

不過說起朋友。大神官突然想起一個人來。這個人雖然他也算認識很久了,但是直到前幾天在因為一些機遇下才突然熟悉,親切起來。這位大人現在仕途得意,並且開始關心教會和魔法學院的事情來了。

雖然相交甚短,但是在這幾天的接觸中他發現這位元大人雖然身居高位,但是是那麼地善解人意,那麼地親切。從那送給自己的幾件小禮物就可以知道。而和他一起談話則完全是種享受,如沐春風,似飲聖水。

大神官按捺不住,走出魔法學院的大門朝公爵府走去。

蘭色光芒閃過,阿德拉主教從傳送魔法陣中走出。面前是一片景色如畫。高大的闊葉梧桐已被秋色染黃了鬢角,多了些滄桑之意,但是那一地的青草又是那樣生意昂然。旁邊是一個溪流彙聚的大池,幾隻這裏才特有的珍禽在裏面遊蕩著。池邊的石雕和座椅都是絕對有資格進入任何一家博物館的藝術品。夕陽的陽光從山間的縫隙中把溫暖和光明送進來。

這裏實在是太美了,至少比教廷那死板呆滯的蒼白建築美上千倍。

有一個正在梧桐樹下對著夕陽看書同伴看見了他,合上書走了過來,問。

“怎麼樣了?還順利麼?”

“完全符合我們偉大的導演和編劇的意思。如果山特老師這次要求推選代理會長,我絕對投他一票。表示對他敏銳的觀人之術和編導能力的欽佩。”

“那當然,他是藝術家麼。”同伴也笑了。

“這次你也跟著他去藝術了一次,請問有何感想?”

“感想?就是希望他不要食言。把那幅‘第十三株向日葵’的真跡給我。”

這裏還有這樣幽默,風趣,優雅,高尚的同伴。更比教會中那些面目可憎言語無味的白癡老頭子們好一萬倍了。

他實在是太喜歡這裏了。阿德拉開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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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3:43: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篇  光與暗 第二章 離歌

阿薩從床下把刀拿了出來。上面已經滿是灰塵了。這把凝聚了父親的心血和祝福,代表了自己夢想的武器已經在床下躺了很久了。羅尼斯主教叫他不能佩帶這把即使從造型上來說也是全不適合神官身份的刀。因為刀是標準的下層士兵和流氓們的武器,粗暴的砍砍殺殺的俗物。

把刀負在背上,那熟悉的重量透過身上亞麻布衣服的粗糙感覺在皮膚上摩擦。一身冒險者們最常用的衣物裝備,還有鹽,蜂蜜和藥草這些在野外生存必備的小東西也都在懷中仔細地揣著。現在的狀態一如他在卡倫多出走的那個晚上,只是心情已經完全不同。

那時是很單純的激動和興奮,現在卻不知道是什麼了。仿佛有點灰心喪氣,好象又有點奇怪的解脫感。

從裏面的小屋出來,看看周圍,看看那正那著一隻死人的手站在那裏好奇地看著自己的古怪老頭,想到大概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居然對這滿是屍體和器官的奇怪地方有種捨不得的感覺。

走到山德魯的面前,他歎了口氣。半擁抱地拍了拍山德魯的肩膀,說。

“再見了,死老頭。有空的話我會想你的。”

哪知道山德魯卻好象被刺了一刀的兔子一樣猛地跳開,拍了拍被他抱過的地方,瞪著他說。

“你這傢伙這麼噁心幹什麼?腦袋出毛病了?”

“嘿,只是臨走在即,和你打個招呼而已。”阿薩訕訕把手收回來。

“走?到哪兒去?”

“我也不知道,大概一邊躲著通緝一邊周遊全世界吧。”

“羅尼斯給你安排的那些事你不做了?”山德魯一翻白眼看著他。

“不做了。我做不來。”

“下決心被抓的時候就去維德尼娜那裏?”
阿薩苦笑一下。

“找死麼?前幾天差點被兩個死靈法師幹掉了。聽一個叫什麼艾登大師的傢伙說,除了維德尼娜外所有的死靈法師都想宰了我。真不知道我那位巫妖同學是怎麼搞的。”

“艾登那傢伙……”山德魯怔了怔。

“這群混蛋原來已經……也不知道維德尼娜會怎麼樣……算了,這些早就不關我的事了。隨他們折騰吧。”歎了口氣,又看向阿薩。

“那這樣你都還敢出去亂跑?活膩了嗎?”

阿薩雙手一攤,說。

“反正我是不想繼續在羅尼斯主教手下做什麼狗屁大事了。我有我想要去做的事。”

“就算被教會通緝,被精靈通緝也不在乎?”山德魯盯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氣沉沉。

“被公會追殺呢?不怕嗎?這世上除了羅尼斯他們大概還稍微有點顧忌外。即使是一個帝國皇帝,在他們眼裏也和只雞沒什麼區別。想殺就殺。你這樣娘娘腔的小子,不怕嗎?”

“怕啊。死誰不怕?”阿薩苦笑,又歎了口氣,淡淡地說。

“但是我更知道我要做什麼,不做什麼。要殺就來殺吧。我不見得比個皇帝容易殺。”

山德魯歪著頭,直楞楞地看著他,那雙眼睛繼續發出似死非死的色澤。忽然一點頭。

“原來已經不是娘娘腔,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是個男人了。”又抬頭問。

“不過你難道不怕我現在就把你這個想逃跑的傢伙抓起來送給羅尼斯嗎?你知道我們是朋友的。”他手一攤,大義凜然。

“而我這樣重義氣的人,肯定是要為朋友多多著想的。”

“糟糕。我忘記了。”阿薩猛然醒悟,一拍頭。又皺眉看向山德魯。

“不過你這麼重義氣,也應該不會出賣我吧?”

山德魯眼睛一瞪,氣勢洶洶地說。

“你這傢伙就是我手下一個搬屍體的苦力,有個屁的資格和我說什麼義氣?”他轉身走進裏屋翻騰一陣,拿出兩件東西來丟給阿薩。

“中途逃工工錢就不給了。不過看在你工作也算努力的份上,這裏有兩件我沒用的東西,給你吧。說不定會讓你活久一點。”

阿薩接過,是一本書和另一個軟軟的東西。他把書隨手翻開一頁,看到上面赫然寫著“驅役骷髏和僵屍的原理分析”。他驚奇地看著山德魯,問。

“這是。。。。”

“這是我這些年無聊,自己寫下的一本關於死靈魔法的書。原本沒想過要給別人的看的,看你這傢伙人也算老實,送你做紀念了。”

“可是。。。這可是死靈魔法啊。。。。”阿薩有點猶豫。

“保得了你的命的就是好魔法。”山德魯一口唾沫吐了出來。

“呸,你這混蛋知不知道好歹,我好心好意送你個紀念你還挑三揀四,你不要就還我。”

“要,我當然要了。”阿薩連忙把書收進懷裏。確實,不管什麼魔法能夠有用就是好魔法。在黑暗冥想術的作用下,死靈魔法現在好象是他唯一可以修煉的一系魔法了。他現在依然記得很清楚,在和艾登大師遭遇的時候是如何被對方漫天飛舞然後閃電雷球下雨般地打得他滿地亂跑。以後自己如果還是只依靠那最低級的爛火球,隨身再帶一百張世界樹之葉都不夠用。

阿薩再看了看另外那個東西,軟軟的一塊肉皮,上面好象融化的蠟凝成的一團扭曲的五官,居然是自己在剛到王都的時候躲避公爵所用的那張面具。自從公爵解除了對自己的通緝後這東西就忘記扔在哪里了,想不到是山德魯收了起來。

“你這死老頭,這個好東西你居然不早點給我。”如果說那本死靈魔法的書只是讓他驚喜了一下的話,這個東西簡直就是讓他欣喜若狂了。帶上了這個東西,只要山德魯老頭不說,除了主教大人姆拉克公爵有限的幾人之外,有誰能認出自己來。而自己一直忘了這個最重要的東西,早想起來就讓山德魯給自己早就可以跑了。

“我這些東西可是不給娘娘腔的。”山德魯淡淡說。好象突然想起了什麼,向阿薩伸了伸手。

“對了,把你背上的那把砍柴的傢伙給我看看。”

阿薩解下刀交到山德魯手上,這老頭看了看,伸出枯瘦蒼白的手指在刀身上一彈,居然發出一聲金鐵交鳴的聲音。

“恩。果然不錯,是全用卡倫多精礦打造的好東西。但是看樣子好象只是單純的一個好鐵匠打造而沒經過其他加工,是麼?”

“恩,是我父親。”阿薩回答。

“你父親?”山德魯點點頭,提著刀走進裏屋,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後拿著個小瓶子出來,自言自語地說。

“今天才發現你這把刀是這麼好的東西,有個魔法實驗我一直想做做看了。你不介意吧。”

“喂…。。”阿薩有點顧慮。

“你別把它弄壞了啊。”

山德魯沒吭聲,只是用刀把石臺上掃出一片空地,咬破指頭,用自己的血在石臺上繪畫出了一個不大的魔法陣,把刀放在了中央。然後他把小瓶擰開,一股帶點血腥味的魔法波動散發出來。

阿薩看到裏面小瓶裏面好象是兩顆動物的獠牙,皺眉問。

“那是什麼?”

“一隻吸血鬼伯爵的牙齒。這玩意可來得不容易啊。殺那怪物把我頭都殺痛了。”山德魯喃喃回答。然後他把兩顆牙齒放在了刀身上,然後用一隻手指摁住,嘴裏開始咕噥著低聲的咒文。

整個魔法陣開始散發微光。阿薩可以依稀感覺得出來無比龐大的魔法力正在魔法陣內凝結,振動。但是卻幾乎沒有散發出魔法陣內那不大的一片空間。隨著山德魯咒語的誦念,那三尺見方的半圓空間內的魔力越來越濃烈,山德魯手指摁住的那兩顆牙齒居然開始在慢慢地在變軟,融化。
牙齒蘊涵的血腥味彌漫滿了大屋裏的每一處空間,把原本佔據在這裏的屍臭都完全掩蓋了。不知道是不是幻覺,阿薩能夠隱約聽見一陣陣尖利悽楚的號叫。這聲音亦真亦幻,卻讓他心旌動搖,好象是直接回蕩在人的腦海和靈魂中。

魔法陣中的魔法力越來越強烈了,那小小的一塊空間裏像是被擠壓進了一片波濤洶湧的大海。吸血鬼的兩顆牙齒已經徹底融化成了一片白色的液體在刀身上流淌。雖然實際上是聽不見的,但是阿薩感覺那不知發自哪里的號叫似乎要把整座大屋都摧垮了。他驚懼莫名地看著山德魯,卻發現這個隨時都老神在在的老頭已是滿頭冷汗,鬍鬚和亂髮中的臉色白得透明。

但是阿薩卻不敢隨意出聲,這種情況打斷施法已經不是刀會不會出問題的問題了。

終於,那淒厲的叫喊聲迅速地減弱了。刀身上那片牙齒融化而成的白色液體也像遇到了海綿的水,居然滲進了刀身裏去。

“拿手來。”山德魯沉聲一喝。但是阿薩都還沒反應,就發現自己的手已經不知怎麼的就到了山德魯的手上。山德魯原本摁住牙齒的手指一收,輕輕拈住了阿薩食指中央的一小片肉。一陣鑽心的痛傳來,這片肉已經離他而去。

濺出的鮮血落在刀身上居然發出了嗤的一聲響,如同滴在燒紅了的鐵板上留下一道深色的印記。那奇怪的號叫聲也徹底消失了。魔法陣內的魔力同時灌入了刀身。

山德魯一個踉蹌,阿薩連忙伸手扶住了他。他伸手擦了擦汗,歎息一聲。

“真的是老了呢…。。”

喘息了幾口氣,山德魯推開阿薩的手自己站穩,對他說。

“你把刀拿起來看看。”

除了增加了那一道血跡之外,刀似乎沒什麼變化。但是刀一入手,阿薩卻可以感覺到一股奇怪的魔法力在刀身內流動著,大概是加入了自己的血的緣故,這股魔法波動好象還和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保持著一種奇怪的節奏。原本只是平平無奇的一把刀,現在居然成了一把魔法武器。

魔法武器他以前只是聽說過而已。那需要最高級的鐵匠在冶煉的過程中和高級魔法師配合,還要加入珍貴的魔法原料才能夠讓魔法力在武器中永久性地生生不息。有些極品的魔法武器更是價值連城。而山德魯居然就在這一時片刻間就獨自造了一把出來,簡直匪夷所思。

“你這臭小子的運氣不錯。這個魔法我只是設想過而已,哪知道居然一下成功了。”山德魯看著自己的作品,有氣無力地點頭。

“不錯,不錯。”

阿薩握著刀,感覺著裏面魔法力的流動,再看看另一隻手裏的書和面具,有種異樣的衝動在胸中生了出來。他看著無精打采的山德魯,突然朝他鞠了一躬。

“謝謝你…。。對我這麼多關照。”

但是山德魯的一口唾沫卻差點吐到了他臉上。

“少肉麻了,誰關照你了。要滾就滾吧。”

阿薩看著這個古怪的老頭苦笑了一下,說。

“以後如果有空了,我會回來看看你的。”

山德魯重新從上到下好好地打量了他一遍,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喃喃地說。

“唉,其實剛看見你的時候還以為只是揀了個便宜的苦力的…。。哪知道後來卻發生這麼多事…。。真是世事難預料啊。不過算了,難預料也就別想了。大家做好各自的事就行了。你滾吧…。。哦,對了,你不去和羅尼斯打個招呼嗎?”

“算了。我看這個就免了吧。”阿薩苦笑著搖了搖頭。

“而且我聽說今天有個什麼阿德拉主教從教廷那邊過來了,羅尼斯主教大概正忙著吧。”

“阿德拉主教?”山德魯聽了這個名字怔了怔,抬頭眯著眼睛想了想。

“好象聽誰提起過這個名字似的…。。奇怪的感覺。”不過他最後好象又沒想出什麼來,只是低頭皺眉對阿薩說。

“恩…。。你走了以後就算有空也別回來了。我總覺得哪里有點奇怪……。”

“什麼奇怪?”阿薩問。

“沒什麼用得著你去奇怪的。”山德魯揮了揮手。
“要滾就快滾吧。”

走出大屋,來到了王都城外的一個小山坡上,回望那一片一望無際的房屋。雖然這個地方對他來說好象是討厭的回憶居多,但是想到離開之後大概就再也回不來了,居然還是有些捨不得。

捨不得什麼呢……阿薩歎了口氣。

晚上。公爵府中。

年輕的女財政助理大臣剛剛批閱完今天最後一批檔,站起身來走動走動。從上午開始她就一直開始坐在書桌前工作,到現在為止已經有十幾個小時了。找遍帝國的所有官僚機構絕不會再有比她更盡職更兢兢業業的官員了。

不只是如此。她的能力也同樣驚人,短短幾個月間,原本一直混亂的帝國財政收支就在她的整理下開始慢慢地有了條理。卓越的能力得到了朝廷中所有官員的認可,加上父親的影響力和有意無意的手段。雖然名義上還只是助理大臣,但是很多財政大事已經是由她來親自經手操辦了。老邁的財政大臣樂得把工作拋給這個優秀的後輩,順便還可以對姆拉克公爵表示自己確實有退位讓賢之心知情識趣之意。眾所周知,也許過不了多久她就是帝國的財政大臣了。

為了辦公方便,也因為她身為女兒身不太好到處奔波,乾脆就把辦公地點設在了公爵府。當然這其中也有姆拉克公爵的意思。自己女兒在自己的家中掌管整個帝國財政,實質上自然可以有非凡的方便之處,而精神上也不得不說是種巨大的享受。

這種做法似乎是有點落人口實之嫌的。但是小懿的工作確實完成的非常出色而且不偏不倚光明正大讓人無話可說,最關鍵的是,憑公爵大人現在的勢力和地位,他已經用不著怕人說什麼了。

流言蜚語是可怕的,良好的聲譽是必要的,不過那只是在有競爭對手,需要博得別人的好感和麻痹對手的感覺的情況下才是那樣。當聲勢已經一時無兩,即便不是只手遮天也能夠擋掉一大半的情況下,就再也用不著花多餘的心思去立什麼牌坊了。當然,公爵也絕不是那種一朝得勢就洋洋得意惟恐別人不知道他可以呼風喚雨的淺薄之徒。他有分寸得很。

不過自己的女兒居然能夠有機會走上仕途,而且表現出這樣強的能力,這樣強的上進心和政治欲望,這確實是讓公爵喜出望外。上陣不離父子兵,沒有兒子但是有了這樣一個能幹的女兒,絕對也是足夠讓人欣慰了。

常常聽到旁人讚譽她不愧是虎父無犬女,小懿本人卻常常暗地裏苦笑。或許所有的人都這樣認為,父親也這樣認為,但是其實並非如此。

她並沒有絲毫的權力欲,她也許不是天下最能幹最勤奮最偉大的官,卻絕對是最無奈的。

她看起來似乎什麼都不缺,有身份有地位,有家有丈夫,有親人。但是實際上她自己最清楚,她幾乎一無所有。

她根本就不是那種適合自己生活圈子的人。那徒有虛名的丈夫和家,從開始擁有的時候的唯一意義就只是束縛和桎梏。她雖然也還有父親,但是公爵的所作所為已經足夠讓任何兒女不寒而慄,連最微小的親近之心都再也無法升起了。

萬幸,她終於有了‘事業’。捨命救下了皇帝後,面對眾多的賞賜她只要求給她一個職位,讓她可以名正言順地從‘貴婦人’的角色中逃出來。

她也也真的做到了。她有聰明的頭腦,以前長年在外的冒險生活讓她很懂得平民的疾苦,可以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工作中,想方設法地儘量去把手上的每一件事都做好。當忙得沒有心思沒有時間去煩惱去多想什麼,心裏確實就要好過得多了。而當取得了成果的時候回頭看看那些成就,似乎確實也有種滿足感。她慢慢地找到了自己生活的重心,甚至有了點目標和鬥志,感覺到自己手上的工作也許又能讓成千上萬的人吃得飽一點,過得舒服點,這個國家能夠更好一點,這種充實和成就感確實是讓人滿足的

只是在夜深人靜,不得不把工作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她還是禁不住會感覺到孤獨寂寞,不知不覺中會想。他現在怎麼樣了?

小懿走到了房間的露臺上,怔怔地看著天上的星星。不知為什麼,今天晚上的夜空特別的清亮,如同和他一起在蠻荒高地上看見的那樣美麗的星空。深歎了口氣,又想起了在歐福的那段日子。那無憂無慮,快樂的時光啊。。…不過這些都已經永遠地過去了。

不知是否工作得太累,心神都有些恍惚了。似乎又聽見了他那腳步聲。那粗麻布鞋在地上摩擦的聲音,那獨特的節奏慢慢地接近,連鼻端仿佛都又感覺到了他那帶著點汗水的體味。。。。小懿禁不住閉上了眼睛,心醉在這煙雲絲霧般朦朧的幻覺中。

“這樣的星星在王都真是少見。但是你把眼睛閉起來怎麼能夠看得見呢?”

小懿猛地睜眼,轉身。看到他就站在自己身旁。

他穿著的不再是神官的白袍,而是和以前一樣的普通粗布衣服,有點亂的頭髮,背上還是背著那把形狀古怪的刀。一如在歐福的時候的模樣。

她極度驚訝之後卻不敢動彈,不敢去確認面前這到底是自己思念產生的幻象還是真實。

阿薩的手伸上她的臉,撫摩著歎道。

“你又瘦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叫你別挑食麼?”

強忍著撲到他懷裏的衝動,小懿用力地後退了一步,問。

“你怎麼在這裏?你怎麼這個樣子?”

“我要走了。”阿薩微笑著看著她,淡淡地說。

“走?你去哪兒?”

“周遊全世界,和我以前告訴過你那樣。”

“主教大人不是給你安排了那麼多的事嗎?難道你不做了?”

“不做了。”

“那怎麼行?那些都是很重要的事啊,你怎麼能一走了之呢。而且主教大人對你報了很大的希望,給你安排了這麼好的機會。他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你啊。你這一走……”

“但是那些不是我要做的事。我已經下了決心要離開這裏,再也不會回來了。”阿薩上前一步。

“再也不回來了?”小懿看著他。

“對,再也不回來了。”阿薩把她擁入懷中。

“我今天晚上是來看你的。”

“你幹什麼,放手…。。”小懿極力掙扎著。但是他的雙臂抱得很緊。

終於她掙扎不動了,一頭栽到他的肩膀上,淚如泉湧。

“你這一走……。”聲音已經哽咽,說不出來了。

你這一走,我以前的放棄算什麼了?

阿薩低頭找到了她的雙唇,他已經感覺到…。。

房間的門轟的一聲被人打開了。公爵出現在了門口,眼神如刀。

阿薩翻身跳下露臺,幾個縱越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父親大人……”小懿驚慌地後退。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失措過了。

姆拉克公爵快步走上露臺來,朝阿薩消失的方向看了幾眼。他的臉上還是帶著很可親的微笑,但是眼神已經可以吹毛斷發。

“我本來想來請教一些我女兒財政方面的事,但是沒想到這麼晚還有客人不請自來,讓我聽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只是我還有些事情不是太明白,小懿,你能夠告訴爸爸嗎?哈哈哈……”

‘爸爸’這樣親昵的稱謂和父親開心的笑聲一樣已經在小懿的記憶中絕跡已久了。時隔十多年現在又重新聽到,但是只讓她覺得如墜冰窟,全身每一個毛孔都透著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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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3:44:0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篇  光與暗 第三章 黃雀

庫斯伯特大神官又到公爵府來了,而且今天是應公爵的邀請而來的。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居然直到現在才認識這個朋友實在是太遺憾了。為什麼以前就沒發現這樣一個值得交往的人呢。

在客廳中坐下寒暄之後,公爵拿出一件衣服來遞給大神官,說。

“這件法袍是我在偶爾間得到的。但是對我來說確實無用,我想這樣的東西對庫斯伯特大人來說是最合適的。”

大神官接過衣服一看,是一件雪白樸實而輕飄飄的袍子。他微微一笑,公爵大人總是喜歡送人這種可愛的小禮物。但是這件袍子捏在手中的感覺卻有點古怪,他拿到眼前仔細一看,一撮,那細膩的紋路,柔軟而入手無比的感覺,這件袍子赫然是從遠東海外舶來的最極品的絲綢製作的。要知道王都中的貴族婦女不少都以能夠有一雙這種絲綢製作的手套而自豪,而這樣大一件袍子,更是名貴之極。他不禁有些猶豫,用那雙大大而突起的眼睛看向公爵,說。

“公爵大人…。這個好象太貴重了吧…。。”

“貴重?”公爵卻顯得很有點吃驚。

“我又沒花一個銅子,而且這樣一件東西我自己留著也是沒用,對我來說一文不值。而且對於您這樣清廉高潔的神職人員來說,如果還在意一件東西到底值多少錢,有什麼價值,恐怕是太俗氣了吧。”公爵做出一個不以為意的表情,淡淡地,甚至有點不屑地說。

“這不過就是件衣服而已。”

確實如此,庫斯伯特反倒覺得自己的大驚小怪實在是有點流於膚淺了。不禁有點慚愧,但是更多的還是欣喜。他把這件袍子展開細細觀看,越看越愛,想像著自己穿上這件衣服後的模樣。但是他旋即又覺得好象有點不對,雖然這件袍子還沒有鑲嵌任何的飾物,顯得很樸素,但是這裁剪出的樣式…。。按照教會的著裝規矩,這居然是一件紅衣主教才能夠穿的法袍。庫斯伯特看著公爵,訝然道。

“這可是件主教大人才能夠穿的法袍啊。”

“什麼?”公爵皺眉。

“是嗎?我得到以後也沒怎麼細看。我倒不知道這衣服只有主教大人才能夠穿。”
“我不能夠收這樣的東西。公爵大人您還是收回轉贈給羅尼斯主教大人吧。”大神官無奈又惋惜地把衣服遞給公爵。

但是公爵卻連連搖頭。

“已經送出手的東西怎麼還能夠收回來呢?庫斯伯特大人您就留著吧,等您晉升主教的時候不就可以穿了。”

庫斯伯特卻黯然苦笑,羅尼斯主教還在位,即使教會上頭的大人物確實對他的能力有很高評價,但是十年內這個位置他也是休想的。

“而且我也絕不會把這東西送給羅尼斯主教。”姆拉克公爵面色一寒,冷哼一聲。

“我不喜歡他,作為一個主教,他實在是有點失職了。”

“啊?”大神官的眼睛更突了一下,吃驚地看著公爵大人。雖然他心中也一直有點對羅尼斯主教不滿,但是卻從來不敢表露出來。羅尼斯主教的威望和功績,不只是在教會中,在帝國乃至整個大陸都是絕對沒有人敢否定的。

“哼。雖然我承認羅尼斯主教大人以前的功績和能力,但是他近些年的所作所為越來越有失一位主教的職責了。”

公爵大人憤憤不平的神情看在大神官眼裏覺得那正散發出一種正義凜然的氣勢。不禁微微點頭。

“是啊。身為德高望重的主教大人,他居然和因哈姆那樣齷齪卑鄙的小人交情深厚…。。還有就是莫名其妙地去提拔些新人,根本就是塊不可雕琢的朽木,主教大人卻當著是塊寶。連上次那……唉,我也不想再說了。”

公爵大人也點頭。

“人的年紀大了,頭腦就不大清楚了。固執些糊塗些也是難免的。但是他偏偏又是主教大人,實在是帝國之憂啊。”

“這個……好象不至於吧。”

“您這樣清高的神職人員對政治和經濟之類的俗務不大瞭解。這些年帝國的經濟每況逾下,教會的收入也越來越捉襟見肘,您知道是什麼原因麼?”
“難道…。。這也是因為主教大人麼?”

“對啊。”公爵大人仰天發出一聲憂國憂民的歎息。

“都是因為主教大人老是想著他的那些什麼剿滅死靈公會的事,不下功夫去教化人心,使人民安心歸依在神的懷抱之下。所以才暴民紛亂,異教四起……”

一番感慨後,公爵恨恨地像是自言自語地低聲說。

“有時候我真是奇怪死靈公會那些怪物,為什麼不派個刺客來把這個想對付他們的人解決掉啊……”

大神官的醜臉抽搐了一下,看了那桌上靜靜躺著的白袍一眼,沒作聲。

公爵雖然沒有注視著大神官,但是該看的東西他從來都不會漏掉。何況他這段時間花在這上面的精力和時間,也就是想尋找一個這樣的表情。

大神官離開之時,公爵堅持讓他把那件主教長袍拿走。

“我相信您才是帝國中唯一有資格穿上這件衣服的人。即使現在不行,但是作為我的祝願和信念,也請您一定要帶走。”

送走了大神官後,公爵的臉色依然沒好得起來。

雖然計畫在一步一步地完美地進行中,但是公爵心情沒有一點好轉的跡象。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次的計畫有多麼冒險。在他一生所策劃,然後去親手實施的無數謀略,陰謀,加起來都沒有如此重的風險。

但是沒辦法,因為已經是勢在必行。因為那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勢。

公爵看向魔法學院,大教堂的宏偉屋頂無論在王都的哪一處都是可以仰望到的。那光輝聖潔的威嚴即使隔了這麼遠還是可以感覺得到。他搖著頭,自言自語喃喃地說了句。

“是你逼我的。”

兩天后,從魔法學院傳來了消息。

“主教大人坐車去了城西那所存放屍體的大屋,然後讓其他人在外面等著,單獨進去和裏面那個老頭談了很久。主教大人出來以後顯得很生氣,據神父們說,好象從來沒看見過主教大人這麼生氣過。”

“好了,知道了。你回去吧。”公爵揮了揮手,這個魔法學院的暗探轉身退下了。

雖然女兒小懿一直都不願意把事情說清楚,但是憑藉著公爵的頭腦,即使是隻言片語加上那天晚上他聽到的一些東西也足夠分析出一些事情了。這些都在他的意料和期待中

一個人生氣,震怒的時候都會產生空隙,現在無疑就已經是動手的最好時機了。但是這還不夠,公爵知道,即便是庫斯伯特大神官和自己的把握也太小,必須在哪里再找一個幫手。但是哪里去找合適的人呢?克勞維斯如果沒出事就好了…。。

克勞維斯也是今天早晨才被公爵派去尋找的人帶回來的。和他一起去艾裏的隨從回來後曾向公爵報告說主人在半路和教會的神官大人去決鬥。後來公爵看見阿薩,也就知道自己的副手是多半凶多吉少了。他派出了人去尋找,居然還真找到了。多虧有人碰巧見到了在樹林中垂死的他,看出了他是個軍官和貴族,抱著領取獎賞的心給他救治了一下。即便如此,因為重傷之後又在荒野中躺了幾天,所以即使拉回來之後一直都是還在昏迷中生死難明。

“埃爾尼侯爵求見大人。”這時候一個下人進來報告。

雖然實在沒心情來應付這些瑣碎閒人,但是在情在理還是必須接見一下的。公爵有些厭煩地揮揮手說。

“叫他來書房找我吧。”

書房中,侯爵默然低頭陰沉著臉。看過自己的兒子半死不活,即便是這個一向沒什麼責任感的父親也不會好過。

“年輕人就是太衝動了。”公爵也哀聲歎息。

“我已經找了王都最好的醫生,還有魔法學院最好的牧師和治療魔法師來,一定可以保住他的性命的。”

侯爵依然低頭沉默著,好象在想著什麼。當公爵正準備很客氣很有禮貌地下逐客令的時候,他突然抬頭問。

“公爵大人。你是知道我經常都不在王都的,無法照顧小兒。所以我想問問,你準備如何安置他呢?”
公爵倒楞了一下,他注意力這幾天一直都放在別處,沒想過這種簡單的問題。安置?當然是治好他了…。。當然完全治好根本是不可能的了。那只原本握劍的右手腕已經爛得不成形狀,即便是保得住,以後大概也連勺子都拿不起了。而且胸骨也全碎得一塌糊塗,即使把命保住,後半輩子也是個廢人了。

廢人怎麼安置呢?公爵又楞了一下。因為他從來沒有過處理廢物的經驗。他手上的每一件事物,每一個人都是有用的。無用的東西不值得浪費他寶貴的精力和精神。

克勞維斯確實是廢物了。他的最大的作用已經發揮過了。而現在埃爾尼家族已經是個空架子,一個殘廢也不可能再當聖騎士團的小隊長,羅蘭德團長的衣缽輪不到他去繼承。他已經無法再對公爵產生任何的一點好處,作出任何的一點貢獻了。

而且這好象還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廢物。他參與的事情太多,知道的東西太多……

意識到了這些的公爵不動聲色,只理所當然地說。

“當然是先把他治好,然後慢慢修養了。”

“我懇請您放他一條生路吧。”侯爵看過來的眼光全是企求。

即便以公爵的自製力,表情也在一瞬間失控了。但是他馬上又恢復了過來,依然笑得那麼和藹可親。

“侯爵大人您說什麼啊……”

但是侯爵卻絲毫不領這個和善的笑容的情,依然淡淡地說。

“雖然我從不涉足王都裏的政治鬥爭,但是很多事我是清楚的……我明白他知道的東西已經太多了。他現在又在你的手上。”

公爵那招牌式的笑容收了起來,不由得挑了挑眉毛。自己確實有點下意識地小看了這個敗家子親家。畢竟他曾經是王都第一風流才子,雖然沉迷聲色犬馬但是頭腦絕對不壞,對於政治鬥爭即便沒吃過豬肉,但是豬是如何走路應當是清楚的。何況根據庫斯伯特所說,那個裝豬吃象的羅尼斯主教和他交往甚深,那麼他知道點自己的作風和底細也並不奇怪。

“我知道就算現在我去求主教大人,你真要殺他的話我也沒辦法。”侯爵的聲音裏全是哀傷。

“但是我就這一個兒子。我不能讓他死。我求求你,無論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您實在是太會開玩笑了。”公爵又笑了,不過這笑容裏卻是譏嘲的意味居多。他的腦筋裏瞬間就把這個親家的價值按照自己的價值觀列了出來。

一個敗家子,一個落魄的浪蕩子有什麼資格有什麼本錢來求自己呢。他最多也就是會點小魔法,耍點在自己看來不過是坨屎的什麼藝術,說到政治資本他的爵位頭銜不過就是個擺設,最大的政治資本不過就是羅尼斯主教那老頭的朋友吧。說到這裏,這也是個知道太多而必須清除掉的垃圾,呵呵……等等,羅尼斯主教的朋友?

公爵那雙細長的眼睛閉了閉,再睜開的時候所蘊涵的笑意就全是欣喜了。

“放心好了。我保證克勞維斯安安全全地把傷治好。只是請您給幫我個小忙就好。”

“什麼忙?”

“很小的忙。和你一位老朋友握握手而已。不過要握得緊一點才行。呵呵。”

安排好了這個送上門的絕好幫手,公爵正考慮怎麼去和庫斯伯特大神官說,那知道大神官自己卻親自來了。

大神官把公爵請到了書房中,小心翼翼地緊閉門窗,又到處看了看,才一臉嚴肅沉重地對公爵說。

“我想請公爵大人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一個可以造福於民的大忙。我知道你一定樂意去做的。”庫斯伯特大神官的語氣很隆重,表情很嚴肅,那雙大凸眼裏全是血絲。

“造福於民?好。我一定幫你。”公爵回答得大義凜然。很難得的和平常相反。公爵現在表情是一臉凝重,心裏卻已經笑開了花。因為大神官那張醜臉上鼓出的那對大凸眼讓他看起來像一隻螳螂,一隻正殺氣騰騰,準備捕殺獵物的一隻螳螂。

不知道自己的樣子像不像黃雀呢。公爵很久沒這樣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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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3:44: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篇  光與暗 第四章 斬草

“艾裏那件死靈公會興起的異教徒事件幾乎讓當地的經濟受到毀滅性的打擊,朝廷已經非常重視了。而且各國的也對您提議的那件成立聯盟的事表示了關注。。。。。”

“夠了。。。。。”羅尼斯主教疲倦之極地擺了擺手,制止大神官繼續報告。如果教會不是臨時莫名其妙地把其他兩個大神官召喚過去,他實在不喜歡讓這個下屬來處理這些事。他用蒼老而有氣無力的聲音問。

“那張通緝令準備得如何?”

庫斯伯特大神官拿出了一張畫像,上面清楚地畫著一個年輕人的樣子,下面一行小字說明。此人原為魔法學院神官。經查與死靈公會勾結,極度危險,懸賞五千金幣。這和精靈們的通緝不一樣,不只是通過冒險者公會和盜賊組織這樣的民間組織,而是用國家和教會的力量在整個大陸搜捕。

五千金幣。過去這十年間,大陸最大最危險的一個盜賊團夥的通緝金額也不過只是這個人的十分之一罷了。只要這張通緝令一散發出去,所有的賞金獵人,盜賊組織,傭兵團的每個人都會把這張紙片釘在自己的床頭,把他的每一根毛的形狀都記得明明白白,用所有的辦法去把他性格是什麼樣有什麼癖好曾經過望的經歷愛吃的東西走路的習慣甚至放屁喜歡用的姿勢等等這些資料都弄得清清楚楚。而只要哪里漏出一丁點有關他的風聲,蜂擁而來花樣百出的追隨者們絕對數以萬計。即便是曾經的天下第一美女和天下第一風流才子所受追捧和思念的程度和這個人一比起來也完全的不值一提。

羅尼斯主教朦朧渙散的眼光看了一眼這註定要銘記在無數人心頭的人像,搖搖頭,長歎了一口氣,說。

“你沒忘記最重要的一點吧。要注明。絕不能夠傷他性命,一定要活的。”

“是。我立刻就準備,然後通知其他人散發出去。”庫斯伯特大神官收起畫像。一張醜臉上全是激動的神色,甚至羅尼斯主教可以感覺到他的情緒確實有點過餘。

“主教大人您這麼栽培他,這麼信任他,想不到他居然去和死靈公會勾結……”

“好了,你退下吧。我很累。”羅尼斯主教不勝其煩地揮揮手。

“這件事就由你來向其他人宣佈吧。”

事情終於走到了他最不想走的一步。雖然這件事暫時還沒有公佈出去,不過也只是時間問題了。只要這張通緝令一發出去,自己的心血和希望就都付諸東流了。羅尼斯主教閉起了眼睛,他從來沒有感覺自己是如此的蒼老過。

大神官並沒有退出這個小書房,而是站在原處。

“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嗎?”主教大人微微睜了睜眼。

“還有。。。因哈姆和姆拉克公爵一起求見您。”

“因哈姆?他怎麼是和公爵一起?讓他們進來吧。”羅尼斯主教皺眉,侯爵雖然和他是朋友,但是卻是很私人的關係,一般很少在這種正式場合和他見面。而今天他還跟著姆拉克公爵一起來,更有點古怪了。他突然察覺大神官的身上似乎有點異樣,看了看他。

“怎麼了?你的心跳和呼吸都很亂。你緊張什麼?”

“不。。。。只是。。。。我想到您一直那麼用心地栽培那個神官,想不到他卻這樣辜負您的心血。”大神官低下頭,古板的臉上有些不自然的抽動。好象剛才那激動的情緒還沒過去。

羅尼斯主教長歎一口氣,搖搖頭沒說話。這個屬下一直對自己超常規地提拔新人很有點意見,大概是嫉妒吧。這也是個把權力和得失看得過重的人。

庫斯伯特大神官出去帶著因哈姆和姆拉克公爵一起走了進來,然後大神官站到羅尼斯主教背後,公爵和侯爵則一起對主教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禮。

“神與您同在,主教大人。”

羅尼斯主教微微點了點頭,問。

“外面還有一個和你們同來的腳步聲,是誰?”

“只是小人的一個隨從而已,讓他在外面等著就好。”公爵很恭敬地回答。

羅尼斯主教問。

“兩位大人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姆拉克公爵先上前一步,低頭說。

“我已經聽說那位神官大人居然和死靈公會勾結的事了。所以我來向您彙報一下情況。前幾天的一個晚上。我看見他從小女的房間中跳窗而出逃出街道中就失去了蹤影,我去問過小女,雖然她什麼都不說,但是我還是可以判斷出他們一定…。。唉。我真是教女無方啊,竟然讓女兒和這種人。。。。”

“我相信你不會是特意來說這些廢話的。”羅尼斯主教擺了擺手。他依然是那樣的有氣無力,但是眼裏原本已經渙散無力的火焰突然閃了一下。他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也很疲倦,沒有興趣也沒有精神和公爵進行那種官場上慣用的公式化表演性的敷衍。

公爵笑了笑,似乎終於露出了一點應該和他的心性和來意相符的狡黠表情,說。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主教大人真要抓他的話,不妨可以把小女拿去當做誘餌。只要用恰當的途徑散佈消息出去,讓他知道小女的危急情況,他就一定會在我們期望的地方期望的時候出現。。。。。”他的表情又恢復到開始時候的誠懇。

“我只是希望為主教大人分一點憂。。。。”

羅尼斯主教眼裏的火焰又凝聚了一下,焦點落在了公爵那和氣可親的臉上。

這確實是一個很簡單,也很有實效的辦法,也很符合公爵那不擇手段的處事方法。不過從某個角度來說,這幾乎確實也是個不可避免的陷阱。羅尼斯主教的心動了動。

但是主教的注意力馬上就轉移開了。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得出,即便是這個似乎很陰險的計畫也不是公爵來到這裏的本意,他根本用不著來向自己示好或者來和自己聯手。

羅尼斯主教的眼光在公爵的臉上沒有挪開。那副胖胖的誠懇面容下應該有什麼意外的東西。。。。但是現在心神俱疲的他已經沒有往更深處想的精力了,羅尼斯主教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又渙散了。他沒有再理會公爵,而看向因哈姆問。

“你有什麼事嗎?”

“我已經聽說他逃走的消息了。”侯爵低聲說。

“我感到很意外。”

“我也同樣覺得意外。”羅尼斯主教又歎了口氣,今天他已經歎了很多口氣了。自己真的老了,他覺得。
“我還聽說他連您的面也沒見,直接就走了,是這樣麼?”

羅尼斯主教用一個老人特有的無力姿勢點了點頭。

“他沒有給您留下什麼話或者是什麼口信嗎?”

羅尼斯主教搖搖頭。

“哦。”侯爵點點頭。今天他的樣子顯得很古怪,絲毫沒有往日的生氣和活力。他猶豫了一下,也歎息了一聲,歎息聲中也充滿了無奈和無力。

“其實今天我來是有些話要對你說的。”

“有什麼話下來我們慢慢再說吧。我很累。”

“不。一定就要在現在說,在這裏說。”侯爵的表情居然有和他性格似乎全不相容的認真,還有凝重。

羅尼斯主教對公爵和大神官都揮了揮手。

“你們都先退下吧。”

侯爵居然堅決的一擺手,說。

“不用。這是件很重要的事。他們也一定要在這裏。”

羅尼斯主教皺眉,今天似乎每個人都透著點奇怪。他實在是很累,很煩,而偏偏這些事情卻一件比一件讓人莫名其妙。

“你知道,我的朋友其實很少的。”侯爵走上前來,他的表情和聲音都很落寞。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而且突然用上了空氣魔法讓聲音無發傳開,這談話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到。

“一個人的身份如果很特殊,不管是高是低是好是壞,他都很難交到真正的朋友的。”侯爵繼續說著。他仰頭歎了口氣,再低頭看著羅尼斯,眼裏的憂傷之色更濃了。

羅尼斯主教情不自禁地微微點了點頭,長歎了一聲。確實如此,他大概是對這點最有體會的人。雖然這裏好象並不是適合說這些話題的地方,但是羅尼斯主教相信侯爵確實有著什麼特殊的原因,他能夠感覺得出來這個朋友的眼神中很有點不尋常的感情。
侯爵走到了羅尼斯主教的面前,伸手握住了他那雙枯瘦的手。

“而你就是我其中一個朋友。”他眼裏的落寞和無奈之色更深了,甚至還有哀傷。他的手冰涼,握得很緊,話語很誠懇。“自從她死了以後,這二十年來你一直對我很好,很信任我。我也真的把你當作一個好朋友。”

羅尼斯主教感覺到背後的庫斯伯特的呼吸突然粗重了,心跳也快了。大概是對這個他一直很看不慣的人的這個很失禮的舉動感到憤怒。

前面的姆拉克公爵卻依然是那副誠懇老實的表情。

主教大人隱隱約約地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是到底那裏有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但是我現在要告訴你一件事。我知道你一定聽了會很吃驚的。”侯爵低下了頭,湊到了羅尼斯主教的耳朵旁邊。雖然他們的對話是旁人聽不見的,但他依然用了這個姿勢,好象這真的是非常隱秘非常不好意思的一件事情。他的聲音依然是那麼誠懇。

“你還記得上次那只不知從吸血鬼麼?那是我放出來的。。。。。我其實是死靈法師。今天我是來幫他們殺你的。”

羅尼斯主教眼睛裏的光芒猛地旺盛,凝聚了,幾乎化成兩團真實的火焰照亮面前的這個老朋友。震驚,憤怒,不甘,傷心,這些表情瞬間就在他那瘦削的臉上擠做了一團。

他如此的驚怒交加不只是因為這個完全超乎他想像的告白,還因為背後出現的殺氣和那一絲冰涼的感覺。

沒有痛,只是一片涼絲絲麻癢癢的感覺從背後的皮膚之外瞬間就送進了他的體內,前端幾乎挨到了他的心臟。這片似乎並不太激烈的感覺卻在瘋狂地吞噬附近機體的生命力,甚至連身體裏的魔法力都有了開始凝固的跡象。這不只是毒,而且還是加上了強烈詛咒的厲毒。

這一刀只能夠是站在他的背後是庫斯伯特大神官的傑作。

這是卑鄙的一刀,也是很劣拙的一刀。

大神官絕不是個好的殺人者。從一開始他的呼吸和心跳就全不正常,出手之前爆出的殺氣也讓人感覺得清清楚楚。即便是並不非常高明的人也應該可以提前發現再躲開。

但是羅尼斯主教卻沒有能夠察覺。因為他實在是已經很累了,心力已經很憔悴了。即便是注意到了這個下屬的異常,也沒有去深究。而且從侯爵口中的說出的話實在是太驚人,以至於他對背後出現的殺氣全然沒有反應的時間。於是這一記致命的偷襲順利地成功了。

但是偷襲成功並不等於這暗殺也成功。

白魔法瞬間就在羅尼斯主教的體內洶湧澎湃地朝背後的傷口湧去。根本不用念誦禱文,‘浴火重生’‘驅魔除咒’兩個高級治療魔法的光芒就立刻在他身上閃動,詛咒和傷害立刻被抑制了。如只論光明白魔法的修為,大陸之上即便是教皇也不一定能勝過羅尼斯主教。無論是再重的傷再厲害的詛咒,只要不是即刻斃命在他的白魔法全力施為之下都可以壓制住。

他背後的庫斯伯特大神官的臉色已經變了。他一直都在緊張,再一看見療魔法的光芒的時候他更害怕。他比誰都清楚瞬間發出這兩個高等級治療魔法所代表的魔法水準,他這才發現這個老人的魔法力早已超過他們的預料和想像了。

他抽出那把暗殺的匕首,這一次朝羅尼斯主教的頭頸處猛刺了過去。一張醜陋的臉被猙獰和緊張折磨得已經不似人形。

可惜這一刀只紮到了一個驟然出現在羅尼斯主教背後的蘭白色的電光護盾上。一個劈啪聲,大神官的人整個都彈開了。

從庫斯伯特動手開始,公爵就站在那裏沒有動過,甚至臉上都一直是那種誠懇的表情。只是當大神官被彈開的時候,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雖然早就知道羅尼斯主教不好對付,卻沒想到居然會不好對付到這個程度。

那把匕首上的毒足夠殺死一頭大象了。但是這個風燭殘年的枯瘦老人不止承受下來了,還能夠瞬發魔法頃刻間就將刺殺的人擊倒。

但是即便如此,公爵還是沒有動,他還不能動。他已經是所有計劃的最後一環,如果他再不能夠得手,整個計畫也就全失敗了。他必須等到一個絕對的最後時機。現在就是那匕首上的毒性詛咒和羅尼斯主教的白魔法兩方面的角力。

就在這個時候,只有羅尼斯主教才感覺得出來,另外一種魔法波動在這個非常適當的時機無聲無息地從他手上傳了過來。

侯爵臉上依然是那樣哀傷凝滯。他的手握得很緊,羅尼斯主教即便是用力抽也抽不出來。

這傳過來魔法波動並不淩厲,也不洶湧。只是如同一股股濃臭的淤泥一樣不斷地往他的身體裏灌,將沿途的肌體都染臭,染黑,再用那極具腐蝕的味道扯動著整個身體的魔法波動和共鳴。他剛剛加在自己身上的兩個治療魔法立刻就像泥土一樣在這臭水的浸透下崩潰了。

‘蝕肉腐骨’這是死靈魔法和黑暗魔法的雙重侵蝕,如果不是這身體內激蕩著神聖的白魔法,機體只是接觸到這波動的瞬間就會變成一團連老鼠和蒼蠅都沒興趣的腐肉。

“你。。。。”羅尼斯主教的聲音已經嘶啞。魔法力狂湧出體外,他的身體周圍開始爆出一道道白色的電火花,立刻就凝聚成了五顆瑩白色的光球。

“電的精靈雷的憤怒,我以我命之名。。。。”羅尼斯主教終於吼出了嘶啞的咒文。他已經放棄了治療,將所有的魔法都彙聚起來發出攻擊。五顆雷鳴爆彈的光球在他頭頂上的虛空中漂浮排列成一個五芒星的陣型,中間的電光開始呈現出乳白的聖潔光芒,逐漸地演化成魔法陣。這是用他所有的魔法和生命為代價用出的最後一擊,只要讓他的咒文完成,這三人絕不可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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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4 23:45:01 |只看該作者
泰坦神之怒。這是光明魔法和空氣魔法融合而成的禁咒。

這幾乎是個只存在於理論上的魔法。能夠同時把空氣和光明魔法修煉到頂級的魔法師百年難遇,最重要的是這個魔法的威力根本無法控制,難以想像的破壞力會將連方圓裏許連同術者在內的所有事物化做齏粉。

但是羅尼斯主教現在卻用出了這個魔法。他不怕傷及無辜,也不怕連整個魔法學院也會在這威力巨大的爆炸中被震碎。那總比魔法學院乃至整個帝國落入這三個暗殺者的手中要好。

他已經明白這是一場蓄謀策劃已久的暗殺,而且這暗殺的意義之深之險惡大概連其中那兩個暗殺者都不會明白,他必須用這個同歸於盡的辦法去通知山德魯。。。。。

就在這個時候姆拉克公爵動了。就在他一動的時候,那種和善誠懇的表情頃刻就完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森嚴無比的殺氣。原來他那張胖胖的,看起來仿佛天生就帶著和善表情的面容一旦完全冷竣下來也是如此地威嚴淩厲。

他很清楚一個頂尖的大魔法師臨死前的全力一擊意味著什麼。他必須等,等到羅尼斯主教出手,等到主教的魔法接近尾聲,已經無法再更改招數的時候才出手,讓自己的攻擊可以在一擊致命同時打斷他的魔法。

他邁步前沖拔劍刺殺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胖胖的身軀現在表現出獵豹般的迅猛敏捷和協調,從他一動之時再到下一個瞬間他就已經出現在了羅尼斯主教的面前,手中那把細劍準確無誤地從主教大人的喉結處刺進。
咒文的聲音立刻就啞了,最後幾個字元留在了喉嚨裏再也沒有辦法突破劍身的阻礙沖口而出。細劍至下而上從主教大人的頸根處透出,準確到甚至沒有挨著骨頭就把他的延髓貫穿。

這是一個任何魔法和治療都無法挽回的傷勢,或者說是死勢。

也許他走了真的是對的。羅尼斯主教最後只來得及模模糊糊地有這個念頭。身子一歪就軟到在桌上了。這個大陸上最厲害的魔法師之一,教會最有威望的主教,愛恩法斯特帝國的精神支柱,還抱著偉大的光明希望的老人就這樣死了。

暗殺成功了。

但是姆拉克公爵的臉上一點都沒有輕鬆和欣喜的神情。旁邊臉色本來就已經發白的大神官的表情開始扭曲,臉色進一步地發青。他們都看著空中漂浮著的五顆電光環繞的白色球體。

魔法陣已經消失,泰坦神之怒已經無法發動,空中的雷電魔法陣已經恢復成了普通的雷鳴爆彈,威力比起那種禁咒已經是雲泥之別了。

但即便如此,這五顆依然是空氣魔法中最有攻擊力的高級魔法。只是其中的任何一顆也足夠將這斗室炸得稀爛了。他們或許可以憑藉各自的能力逃離,或者在爆炸中保命,但是這裏發生的一切也都將在爆炸中無法隱匿。

姆拉克公爵和大神官連呼吸都不由得停止了。這五顆雷鳴爆彈只是輕飄飄的浮在空中,微小空氣流動也可能使它們互相撞擊,或者飄飛出去碰到牆壁或者其他物體上。公爵細長的眼睛現在絲毫也沒有平日的溫和,鋒利如刀的光芒狠狠地刺在了臉色已經和地板一樣的大神官臉上。他自己不是魔法師,不知道該如何解決現在的情況。

大神官這才從驚懼中清醒過來。他先環抱起雙手對準空中五顆雷鳴爆彈,喃喃地念誦了一下咒文。這才看向姆拉克公爵說道。

“我對空氣魔法沒那麼高的造詣,只能夠這樣把魔法固定住。。。。要靠你來想辦法。”

“來幫忙,你也不想死吧。”姆拉克公爵對侯爵說。他雖然不太清楚侯爵的魔法水準,甚至不確定這個只是在魔法學院混過段時間的敗家子現在到底還會不會記得魔法,也不算信任這個臨時威逼而來的幫手,但是現在已經沒有別人可以指望了。

但是侯爵像全沒聽到一樣動也不動。他似乎不只是沒聽到,好象也沒看到頭上漂浮著的那五顆足可以把他變成肉醬的小東西。他神情全是哀傷和落寞還有歉意,依然握被他暗算而死的羅尼斯主教的手,看著主教那雙完全沒閉得攏的雙眼。
姆拉克公爵惡狠狠瞪了這個沒出息的敗家子一眼。現在已經沒空管這些了。庫斯伯特維持雷鳴爆彈在空氣中靜止的時間絕不會太長,而指望這些小東西自己消散那也是不可能的,他只能自己出手了。

公爵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氣。站定,緩緩地伸手,把那支剛刺殺了羅尼斯主教的細劍慢慢地送到了一顆光球的旁邊,直到劍尖幾乎就要挨著光球邊緣的時候他的手和肩膀才猛然發力。

細劍和他的手腕以肉眼難見的高速動了一動,看起來只是抖了抖而已。那顆光球開始亮了一亮,然後就分化做無數細小的白色光點飛散在空氣中了。

公爵長舒了一口氣,這個臨時想出的方法果然有效。但是他的額頭上也浸出了一層細汗。

不只是因為緊張,還因為累。剛才這仿佛只是半眨眼的功夫他全憑手腕之力劈出了數十劍,而且劍上還附上了劍氣,這才在雷球內醞釀的狂暴魔法力發生反應之前將整個魔法的結構全部破壞。技巧速度劍氣都發揮得淋漓盡致,沒有絲毫的偏差。這樣的一次精密細微迅捷到及至的砍劈所耗費的氣力和精神絕不比大戰一場差。

公爵定了定神,再次站定,慢慢地伸劍向前迅疾無倫地砍劈之後,第二顆雷鳴爆彈又再次被徹底分解成了單純散亂的魔法元素。公爵的汗水已經泠泠而下。

當第三顆雷鳴爆彈再次化做光點的時候順便發出了一下小小的劈啪聲,另外兩顆雷球在這個波動的震盪下動了一動,差點撞在了一起。公爵後退幾步,臉色掠過一陣潮紅,然後又全褪得蒼白。

公爵的背心都已經濕透。剛才的第三劍他已經有點力不從心了,劍氣和揮劍的速度都出現了缺陷。最關鍵的是雷球分解中傳出的那陣電力的魔法衝擊幾乎將他彈了出去。他現在的右手肩膀乃至半邊身體都在發麻。

庫斯伯特那張醜臉已經和曬乾了的豬肝一樣了。維持這樣一個空氣靜止的環境以他的修為來說看來是有點勉強,誰都看得出他已經堅持不了多久。

空中漂浮著的還有兩顆。那光球並不大,純白的顏色和周圍環繞的電光看起來好象還很好看,發出滋滋的細響。但是公爵看過去的眼光卻像看著兩頭恐怖的遠古巨獸。

公爵閉眼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汗水順著他的胖臉彙聚到下巴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掉。他猛然吐氣開聲再次出手揮劍。第四顆雷鳴爆彈終於又被分解開了。但是隨之而來的也有一聲悶響。
聲響並不大,遠不能驚動外面大教堂的人。公爵即使很疲倦了,但是這集中起幾乎所有精神和精力的一劍還是幾乎將雷球中所有的魔法波動全部劈斷,斬碎,只有差不多千分之一的魔法力產生了反應,發生了一下小小的爆炸。

這爆炸的威力甚至還比不上一發大點的鞭炮,絕對傷不了人,但是在現在的情況下也絕對要命。空中晃悠悠漂浮著的那最後一枚雷鳴爆彈雖然沒直接爆開,但是被這一下爆炸震動著朝旁邊的牆壁上飛了過去。

庫斯伯特的醜臉黑了黑,軟倒在地,保護這個要命的小東西沒在震盪中直接化作巨大的爆炸就已經把他的原本就竭力支撐的精神力一下耗費得精光。

公爵的臉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剛才那一劍已經是極限,短時間之內絕無可能再揮出一次了。而沒有足夠的劍氣和速度技巧之下再去砍劈那充滿了毀滅性的爆炸力量的魔法球,等於拿一隻燒著的火把去捅炸藥包一樣。

雷鳴爆彈飄飛的速度不快,可以讓人看得很清楚。公爵的眼睛裏第一次露出了絕望的神色。從不信什麼教而且剛剛還親手殺了主教大人的他甚至在開始禱告上天賜予奇跡發生。

但是奇跡卻偏偏就發生了。就在那白色的光球即將碰上牆壁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然後拐了一個彎,從上面那個小小的窗戶中飛了出去,幾眨眼就沖上天空消失在日光中了。

公爵足足楞了好一會,才扭過頭來看著這個奇跡的締造者。居然是一直在那裏沒動過的侯爵。

侯爵把舉起放出空氣魔法的手放下,看著公爵吃驚的眼光淡淡地說。

“沒什麼,這不是什麼高深的魔法。這些小把戲剛好我還能夠把握得了。”他的神情依然黯然,看著地上羅尼斯主教的屍體歎了口氣,眼裏滿是哀愁和憂傷。

“你們該做什麼就做吧。”

公爵一雙細長的眼眯起來,毫不掩飾戒備的神色,在侯爵那張秀氣好看完全和他一個浪蕩子藝術家的身份匹配的臉上來回掃蕩著,但是卻沒有發現絲毫值得注意的東西。他轉過頭看了看從地上吃力地爬起來的大神官,皺眉問。

“你沒事吧。”

“沒事。”庫斯伯特喘了幾口氣,搖了搖頭,帶點詫異的眼光看了看侯爵這個他一直非常瞧不起的敗類。不過他也不是非常吃驚,這確實不是什麼高深的大法術,不過是對空氣魔法掌握得精巧點而已,也許這個敗類就是喜歡用這些小把戲去糊弄人。

公爵點了點頭,從大神官的神情中找到了些安心的元素。他舉手擦了擦滿臉的汗水,滿意地長歎一口氣後嘴角又掛起了招牌試的笑容,神情又完全恢復到平日的那種和善友好的狀態,像剛剛完成了一筆滿意的交易現在就等著收尾的商人一樣輕鬆地向庫斯伯特說。

“那就繼續吧。”

庫斯伯特吃力地將羅尼斯主教的屍體到了角落,拉過茶几擋在前面,然後走出去。

不久後,大神官再進來的時候帶著一個人。就是剛才羅尼斯主教聽出來的那個站在門外的人。他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頗瘦頗高,身材模樣都和阿薩有著五六分相似,身上也穿著一套神官的衣服,頭上還有頂遮住了一半臉的帽子。他有點拘謹也有點好奇地看著環顧四周,但是立刻就在庫斯伯特大神官的眼神下低頭不敢動了。

他原本只是個王都外一個村鎮的街頭小混混而已,前幾天莫名其妙地就被幾個人抓了起來,然後這幾個看樣子好象是貴族官老爺的人又說給他安排一個任務,完成了大大的有賞。想不到今天居然被他們打扮成這個樣子帶到了王都的魔法學院中來。

大神官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皮囊扔給這個年輕人,說。

“把這些倒在自己身上。”年輕人拉開皮囊,裏面居然是一小袋血。他按照大神官的吩咐將血倒在了自己身上還有臉上。

“好了。現在你就轉身跑出這裏,跑出魔法學院。你還記得我們給你安排的路線吧?”庫斯伯特大神官眼睛很有威勢地一瞪。

“恩?你還記得麼?”

“記得。。。。。”年輕人惶恐地點了點頭。

“不要害怕。我們只是在玩一個遊戲而已。”公爵和藹的聲音總是能讓人心平氣和,何況他的手裏又掏出了一塊金幣,這立刻就讓年輕人擺脫了恐懼又充滿了聽話的鬥志。

“你聽著,如果你比我們預想的時間還要快的跑到那裏的話,我會再獎勵你一個金幣的。”

“是。”年輕人有力的回答說明他即刻就會創造出這輩子最快的腳步。

“去吧。”公爵很大度地一揮手,年輕人立刻拿出了預料中的勁頭拔腿就往外跑去。

外面大教堂的人已經很多了,這都是庫斯伯特安排好了的。年輕人勁頭十二分地沖出去的時候肯定撞到了人,因為傳進來隱隱約約的驚叫。

“那不是神官大人麼。”

“怎麼您受傷了麼?那麼多血。。。。”

“神官大人您可慢點。。。。。”

終於連庫斯伯特那張死板的臉上也開始露出了笑容。至於那個跑得那麼起勁的年輕人,在金幣的動力下的腳步肯定不是後來追上去的人能夠追得上的。只要他依據了給他事先設定好了的路線,他很快就會消失在王都的街道中。然後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永遠消失在這世界上了。因為他的作用已經完成了,作用完成的東西是一定要消失的。

傳送魔法的蘭色光芒突然在房間裏亮起,旁邊的侯爵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拉開了一個傳送卷軸。光芒過後,他的人已經不見了。

“這個蠢貨搞什麼?他哪來的傳送卷軸?”庫斯伯特瞪著侯爵消失後的空氣狠狠地說。

“他可不是蠢貨。”公爵輕鬆地笑了笑。

“他可聰明得很,知道自己的利用價值已經完了。所以趕緊逃了。”

“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傢伙滅口了才行,是吧,公爵大……”大神官話說到一半,突然覺得自己飛了起來。嘴唇還在動,但是已經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了。

飛在半空中他還打了幾個滾,將房間中的所有都盡收眼底。羅尼斯主教的屍體還在那邊,公爵大人正一邊擦拭著他劍上的血跡一邊後退,因為他要躲開濺出來的鮮血。在公爵面前,一具無頭的屍體頭頸處的血射出老高,屍體正在軟倒,那身形和衣著看起來都很眼熟。

撲通。他掉在了地板上,歪歪斜斜地仰望著公爵,最後模模糊糊地聽著公爵大人輕聲說。

“是啊。我知道。”

公爵轉身小心地把自己在房間中的每一個腳印都抹去,每一點存在過的痕跡都消除了。魔法學院的一切都通過大神官安排得非常妥當,他和侯爵都是悄悄地來到這裏的,其他人都只知道庫斯伯特和那個神官大人來主教大人的書房,然後看見渾身是血的神官大人跑出去而已。

很快地收拾好,拉開傳送卷軸,下一刻風塵僕僕的公爵大人就出現在魔法學院的傳送魔法陣當中了。

“公爵大人您好。”看守魔法陣的兩個魔法師對公爵點頭微笑。

“又是在外公幹麼?這幾天您可夠忙的啊。”

“是啊。”從不拿架子的公爵大人和善地點點頭。

“外地和王都都有急事等著處理,這幾天傳送卷軸都用了不少呢。”

大教堂方向突然傳來了不小的騷動聲。

“怎麼回事?”兩個魔法師和公爵一起走了出去。看見不少人正從大教堂裏湧進湧出。騷亂以飛快的速度散播開了。

“主教大人和大神官被殺了。”一個牧師神色慌張,跌跌撞撞地一路跑了過來。

“什麼?”兩個魔法師一起大驚失色。公爵的臉色更是驚駭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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