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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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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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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插翼難飛            

    來人推門而入,直抵兩人以雲石作格面的桌子對面的空椅子油然坐下,溫柔髮藍但又鋒
利如刀刃的目光盯著寇仲,搖頭歎道:*少帥這是聰明一世,愚蠢一時,假若你們離城後立
即遠揚,怎會陷入現今絕境?*寇仲和突利均頭皮發麻,難以置信的瞧著安坐桌子另一邊的
雲帥。

    寇仲深吸一口氣,勉強把亂成一片的心緒回復過來,道:*國師可否說得清楚一點。*
雲帥半眼都不望突利,當他不存在般從容道:*兩個時辰前,少帥重返甫陽,意圖行刺季亦
農的消息不逕而走,本人初時並不相信,直至剛才親眼目睹少帥進入青樓,才知少帥的行動
全在別人算中。*徐子陵穿窗而入,若無其事的和雲帥打個招呼,坐下道:*國師說得不
錯,李元吉和康鞘利的人已把此處重重圍困,季亦農當然沒有出現,我們中了祝玉妍借刀殺
人之計。*寇仲拍桌歎道:「好妖婦!果然厲害。」

    到此刻他才知道問題出在甚麼地方。

    祝玉妍打開始便猜到他們仍身在客館裡,所以裝模作樣的說話,透露季亦農會到月蘭捨
來的消息,引他們自己投進陷阱去,再借別人的力量來收拾他們。

    最厲害處是祝玉妍還故意再逗留一陣子,今他們深信不疑祝玉妍的話。

    假若祝玉妍當時把他們迫出來動手,雖是必勝的局面,卻未必有能力把他們全留下來。
徐子陵和寇仲聯手的威力可說天下皆知,缺少了婚棺的祝玉妍,無論如何自負,也知要生擒
其中一人的困難。上上之策自是坐看他們先與季元吉或雲帥兩方面的人拚個三敗俱傷,那說
不定她更可將三方人馬一網打盡。這妖婦確是智計過人,難怪陰癸派能如此興盛。

    照消息傳出的時間計算,游秋雁來見他們時,已奉命施行此借刀殺人的毒計,除非他們
立即離開,否則陰癸派方面伏在旅館外的人絕不會出手。游秋雁詐作出外打聽消息,是要拖
延時間好讓李元吉、雲帥等人趕到來對付他們。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現在他們縱能過得雲帥和李元吉這兩關,最後怕亦逃不出祝玉妍的
魔掌。

    不過懊悔從來不是寇仲的習慣,倏然間他冷靜下來,思慮通透澄明,哈哈笑道:*多謝
國師指點,我們是中了祝妖婦的奸計,其中過程不提也罷。

    月下只想知道國師對我們要探取的是甚麼態度和立場。*雲帥淡淡道:*若在兩個時辰
前,少帥向本人問同一句話,我會有完全不同的答案。*目光轉向突利,續道:*康鞘利因
何會與李元吉聯手來對付可汗?*突利知道長話該短說,因為李元吉派到城外搜捕他們的高
手,正不斷奉命趕回來,每過一刻,他們的實力會增強一分。沉聲道:*整件事包括國師刻
下坐在這裡,均是頡利和趙德言作的安排,要先借國師的手來殺我突利,再集中全力對付國
師。穿針引線的是安隆,他和趙德言一直暗中勾結,國師想想便會明白。*雲帥露出深思的
神色。

    三人靜待他的反應,刻下他們可說陷身絕境,一個不好,他們只能是力戰而亡的結局。
但如若雲帥肯站在他們的一方,能逃生的機會自是大幅增加。

    自碰上李元吉後,他們一直在動雲帥這張不知是吉是凶的牌張的腦筋,際此生死關頭,
終於發揮作用。

    在他們眼瞪瞪下,雲帥微笑起立,輕輕道:*三位好自為之。*就那麼推門而出,還輕
輕為他們掩上房門。

    三人愕然以對,雲帥的反應,仍是有點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突利冷哼道:「殺將出去如何?」寇仲雙眉上揚,大喝道:「手下敗將李元吉,可敢和
我寇仲再戰一場。*聲音遠傳開去,震撼著月蘭捨每一個角落,所有吵聲樂聲潮水般退走消
失,東西二樓變得鴉雀無聲。

    突利和徐子陵均被他嚇了一跳,想不到他如此大膽,如此妄不顧生死,皆因一旦陷身重
圍,不要說尚有康鞘利一方的突厥高手,只是李元吉、梅洵、李甫天、秦武通、的天覺五大
高手,已有足夠的實力把他們的小命留下。

    眼前唯一之計,就是全力突圍,利用陰癸派跟李元吉、康鞘利兩方是敵非友的微妙關
系,製造利於逃生的混亂。

    寇仲向李元吉挑戰,與送死並沒有分別,即使寇仲估得上風,其他人亦絕不會袖手旁
觀,否則怎向李淵和李建成交待。

    李元吉的聲音從斜對面靠西的廂房傳過來,怒道:*誰是你的手下敗將,你三人已是窮
途末路,若肯下跪求饒,本王保證給你們一個痛快。*另一把男聲道:*在下南海派梅洵,
寇少帥這麼有興致,不如先跟在下玩一場如何?*寇仲得意地低聲向徐子陵和突利笑道:*
看!一句話就試出敵人最強的一點,死地乃生門,我們出去!*兩人恍然大悟時,寇仲跳將
起來道:*陵少!台面!晃老頭!**砰*!寇仲破門而出,突利一頭霧水之際,徐子陵竟
把整張雲石桌舉起,抖掉桌面的酒菜杯盤,又運功震斷四條腳子。

    *砰*!另一門破木裂的聲音傳來,寇仲掣出井中月,往正匆忙從椅子起立迎戰的李*
兀吉、梅洵和康鞘利三人殺去。

    這時徐子陵全力把圓形的雲石桌面擲出,摧枯拉朽的把破門裂壁撞開更大的缺口,風車
般飛旋投往寇仲破門殺入的敵人廂房去。

    突利這才明白,這可說是唯一*破敵*之法,否則只以李元吉和梅洵的實力,足可把三
人纏得難以逃生。

    由於月蘭捨的形勢,敵人自然會把力量集中在屋頂上和東面的囿子裡,反沒想到他們會
捨易取難,往兩樓間的園子逃去。

    突利掣出伏鷹槍,與徐子陵撲出房外,兩邊廊道各有十多名敵人殺至,兩人那會迎戰,
齊往李元吉的廂房搶去。

    寇仲井中月閃電劈出三刀,分別擊中三名強敵的兵器,心中大凜。

    李元吉固是槍勁凌厲,梅洵和康鞘利的反擊對他的威脅亦差不了李元吉多少,可見兩人
武功之高,只稍遜於李元吉,其中又以梅洵比康鞘利更勝半籌。

    李元吉大喝道:*小子找死!*槍芒暴張,從右側往寇仲攻來,氣勁嗤嗤,把寇仲籠罩
其內,只是他這一關,已不易闖過。

    梅洵躍上桌面,足尖一點,千萬道金光,像暴雨般灑下,聲勢雖凶,姿態仍是優美好
看,只這一點便知他能成為南方最大門派之首,是有其真材實學。

    康鞘利則從桌子另一邊攻來,揮舞兩柄馬刀像旋風般凌厲迫人。

    寇仲哈哈一笑、在三人大惑干解下,忽然單膝跪地,井中月挑中桌腳,整張桌子立時往
右方的李元吉砸去。

    此時桌面破閂而入,梅洵本往寇仲當頭灑下的金槍竟全剌在桌面土,硬被徐子陵貫注其
內的勁力震得彈往屋樑。

    莘兀吉收槍避桌時,康鞘利亦因旋飛桌面令他稍為失神之下,只見寇仲的滾滾刀光從桌
面下貼地攻至,嚇得他不顧一切,硬是撞破左壁,滾進鄰房去,駭得房內的客人妓女奔走尖
叫,形勢混亂至極點。

    *轟*!圓桌面破壁而出,掉往兩摟間的花園內。

    突利和徐子陵同時殺入房內,突利的伏鷹槍趁宰至。狼狽躲避桌子的當兒龍捲風般往他
捲去。

    徐子陵兩手盤抱,一股螺旋寞勁,沖空而上,追著升上屋樑的梅洵攻去,凌厲驚人至乎
極點。

    剎那間,敵人布在這房間最強的主力李三人高明的戰略和連環強攻下冰消瓦解,再擋不
住他們的突擊。

    寇仲在徐子陵和突利中間穿出,井中月疾劈從破門攻進來的的天覺,以丘天覺的高明,
亦惟有往後退開,登時把自後擁來的己方人馬撞得左傾右跌,潰幹成軍。

    *鏘鏘鏘*!李元吉擋得突利的伏鷹槍,寇仲的井中月又來了,為保小命,那還管得攔
人,當下怒叱一聲,學康鞘利般破壁避進另一邊的廂房去,那房間本伏滿他的手下,因全擁
到房外應變,變成空室。

    *蓬*!梅洵反掌下劈,迎上徐子陵全力一擊,他尚是首次碰上會旋轉的勁氣,只覺對
方的氣勁如柱如風,集中得如有實質,那能吃得消,悶哼一聲,借力衝破梁瓦彈上屋頂的士
空,瞧得伏在屋頂的己方鬲手人人瞠目以對,茫不知下面發生甚麼事。

    梅洵本要出聲通知在屋頂指揮的李南天!敵人會往西樓的方向逃走。但因忙於化去徐子
陵入侵的氣勁,硬是不能馭口說話,惟不斷上升打滾,藉此消解襲體的氣勁,差點把心高氣
做的地氣得噴血。

    徐子陵解決了梅洵的威脅,左掌虛按,暗捏印訣,把重整陣腳後從破洞反攻的康鞘利再
次迫退。

    *砰*!寇仲破壁而出,來到東西兩樓間花園的士空,只見以*長白雙凶*符真、符彥
為首的二十多名李閥與突厥好手組成的聯軍,從西樓方向殺奔出來,頗有威勢。

    寇仲卻是心中大喜,知道自己估計正確,由於沒有人猜到他們會往這方面強闖,所以把
守這一關的力量最是薄弱,只要不讓對方截住,李元吉等只能落在尾巴後空趕。

    大喝一聲*三角陣*,寇仲往下急墮。

    徐子陵和突利先後從破洞撲空降下,足踏實地時三人形成一個三角陣,由突利的伏鷹槍
打頭陣,狠狠刺入像一盤散沙的攻來敵人中。

    李南天和手下率先從屋頂躍下,狂追而來。

    忽然有人在東樓下層大叫「失火啦!失火啦!*濃煙火屑從其中一間廂房冒出。

    原來躲在窗後看熱鬧的客人與姑娘,登時亂成一片,奪門穿窗的逃生,叫喊震天,那情
景就像未日來臨。

    突利在徐子陵和寇仲的翼護下,既去除左右後三方之憂,槍法全力展開,首先殺得符
真、符彥左右閃開,長槍宜貫一敵胸口,再掃得另兩敵東拋西跌,條忽間衝破敵陣,破壁進
入西樓的底層。

    寇仲等都不知誰人放火幫忙,來到西樓廂房間的長廊時,人頭湧湧,廊道滿是想逃離災
場的男男女女,哭喊震天,混亂至極點。

    突利帶頭闖進另一間廂房,再破壁而出時,來到月蘭捨的西院牆處,外面就是通往城北
的大街。

    三人正要逾牆離開,忽都駭然止步。

    只見牆頭現出三道人影,祝玉妍居中,辟守玄和邊不負分傍左右。

    祝玉妍嬌笑道:「能逃到這裡來,算你們本事,小仲不是要和齊王單打獨鬥嗎?*.後
面叱喝速聲,左右兩端同現敵蹤。

    除非他們能變成一飛沖天的鳥兒,否則只能以力戰而死作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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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易]大唐雙龍傳-第二十九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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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魔長道消
第02章 不死印法
第03章 舊怨全消
第04章 仇人見面
第05章 其門若市
第06章 肝膽相照

第07章 刺殺行動
第08章 棋差一著
第09章 偎倚談心
第10章 影沉寒水
第11章 無為而為
第12章 突圍而去
第13章 明修暗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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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魔長道消            

    突利驀地發出像野獸般的咆哮聲,伏鷹槍幻出萬千槍影,槍在寇仲和徐子陵前頭,斜衝
而起,人槍渾成一股風暴般往牆頭上的祝玉妍直擊而去。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湧起難以形容的感覺。

    這是以下駟對上駟的方法。

    雖說高踞牆頭佔有以上臨下的優勢,但因牆頭狹窄,僅可容足,卻是利攻不利守,要穩
守不移更是難上加難。不過在眼前緊迫的形勢下,只要這陰癸派的三大頂尖高手能擋格他們
一招半式,令他們難越院牆,李元吉方面的高手合攏過來,他們便要宣告完蛋大吉。

    三個攔路人中,自以祝玉妍武功最高明,任何人要闖她那一關,肯定會被擊下牆頭,突
利這麼做,擺明是犧牲自己,以成全武功勝過他的寇仲和徐子陵,以最弱的人纏死「陰後」
祝玉妍,俾寇仲和徐子陵可分取較弱的辟守玄和邊不負,說不定能一舉闖關突圍。

    只要能越過院牆,由於陰癸派和李閥是敵非友,會出現敵我難分的混亂情況,對逃走大
大有利,不像現時般李閥的人只會全力向三人攻擊。

    寇仲和子陵給突利自我犧牲、輕生死重情義的行為激起滔天鬥志,要他們捨突利而去根
本是絕無可能,情願一起戰死。

    就在突利雙腳離地之際,寇仲低喝一聲「老雲秘技」,以暗語知會徐子陵後,兩人同時
振臂騰身,似要分別從辟守玄和邊不負左右外檔突圍破關,朝高達三丈的牆頭電射而去。

    祝玉妍聽到寇仲低喝「老雲秘技」,已留神注意,一時間她雖完全把握不到寇仲說話的
暗示,但她乃魔門一代宗師,眼力、心智何等高明,見兩人振臂而起的身法玄奧古怪,所採
路線似直實曲,暗叫不妙。

    此時突利的伏鷹槍已把他的「龍卷槍法」發揮致盡,完全不顧自身安危的施出兩敗俱傷
的攻堅招數,縱使以她之能,亦要全力應付,否則一下分神,大有可能被他迫下牆頭,故只
能嬌叱道:「小心回飛之術。」卻難以抽身助辟邊任何一方。

    「陰後」祝玉妍一對羅袖忽然鼓脹,車輪般交叉絞動,全力迎上突利迅速射至的伏鷹
槍。

    辟守玄和邊不負聽得呆了一呆,眼見寇仲和徐子陵明明是搶向外檔突圍,且此乃最高明
的戰術,迫他們必須移位攔截,怎會回飛往祝玉妍所在處。

    魔門中人慣於利己損人,在心理上實無法明白寇仲和徐子陵不肯捨突利而去的行為。

    高手相爭,只一線之差。

    辟守玄和邊不負再沒有時間深思祝玉妍的警告,更不相信對方有回飛的本領,同時移離
祝玉妍,全力截敵。

    邊不負左右兩環從袖內探出,像一對追逐飛舞的銀碟般,迎上徐子陵變幻無方的雙掌。
他曾和徐子陵多次交手,最能感覺到對方突飛猛進的武功,就在徐子陵離地上攻之際,他便
感到這年輕對手的精、氣、神全鎖定在他身上,充滿一去無回,同歸於盡的慘烈味況。他不
知這是因突利激發起徐子陵義憤的力量,還以為他是為保小命故以這種攻勢突圍,不由暗中
留下三分功力,表面看似要硬擋,其實用的卻是卸移的精妙手法,務令對方有力難施。無論
徐子陵有多大進步,他要寸步不移的硬擋徐子陵三招兩式,該是絕無問題。

    辟守玄的銅蕭發出尖銳的破空嘯聲,在他頭上畫出一個又一個的圈子,每個旋圈,銅蕭
的真氣均會隨之增聚。兩眼則一瞬不瞬的瞧看寇仲的井中月來勢,只要給他命中對方寶刀,
他敢為包單可把寇仲掃得倒跌回去。

    如論武功,身為師叔的辟守玄勝邊不負其實不止一籌,在派內只次於祝玉妍、□□和青
出於藍的林士宏之下。寇仲雖是強橫,他仍有十足把握穩守牆頭。

    此時月蘭捨多處冒起濃煙火屑,火勢初起時本可輕易撲滅,但因寇仲和李元吉兩方的爭
斗先動搖了人心,又以為是其中一方蓄意放火,所以舍內人人爭先恐後逃命,致火勢一發不
可收拾。

    李元吉、梅洵、康鞘利、李南天、丘天覺和秦武通首先追至,六人穿窗破壁的搶出來,
見到有人攔截被他們恨之入骨的寇仲等三個大敵,那管對方是誰,立即疾撲而上,銜尾往三
人攻去,三人頓然陷入前面可能全無去路,後方卻有追兵的窘局。

    其他李閥部眾和突厥高手亦聚攏至院牆之下,同時吶喊助威。

    祝玉妍冷笑一聲,終決定主動下撲,要在半途迎擊突利,把他迫回牆下,以爭取一瞬時
間,助武功最弱的邊不負對付徐子陵,只要截住徐子陵,寇仲縱使逃去,也會回轉來援救他
的好兄弟。對於這兩個小子,她再不敢掉以輕心。此亦是應付兩人回飛之術的最佳戰略。

    就在她雙腳躍離牆頭的剎那,西樓屋頂處破風之聲大作,一片金雲以令人難以相信的高
速,彎彎的從上而下朝她狂攻而來。

    以她的武功和修養亦為之大吃一驚,這時她所有招式勁氣全針對正在丈半之外從下攻來
的伏鷹槍而發,要在金雲飛至之前變招分迎上下兩方的敵人實是力有未逮,最糟是她雙腳離
牆,換勁亦有所不能。且她從對方外貌已認出從天而來的偷襲者正是西突厥國師雲帥,此人
就算在公平的情況下和自己單打獨戰,仍有一番惡鬥,何況在她這種顧此失彼的情況下。

    萬分無奈中,祝玉妍當機立斷,硬沉氣落回牆頭,再足尖輕點,往牆外飄避。

    牢不可破的牆頭陣勢終現出破口,且退避的是陣內最強的一人。

    辟守玄和邊不負見狀驚駭欲絕,此時寇仲和徐子陵的身法同生變化,斜彎往祝玉妍先前
站立處,變成從內側往兩人攻去,就在井中月砍上辟守玄的銅蕭,徐子陵雙掌對上邊不負雙
環的當兒,突利成功搶上牆頭,威武不可一世的大喝道:「打!」

    辟守玄和邊不負根本不知道他要打那一個,雲帥的彎月刃更在空中構成無比的威脅,心
志被奪下,齊齊翻下牆頭,步上祝玉妍的後塵。

    天空的雲帥長嘯一聲,竟凌空改變方向,越過牆頭,朝投往對街瓦頂的祝玉妍攻去,其
輕身功夫,確當得上當世無雙的贊語。

    雲帥的聲音從上方傳下來道:「迦樓羅兵已入城,我纏看她,三位快走!」

    寇仲和徐子陵剛抵達牆頭,衝上不見半個行人,對街卻湧出以百計該是陽興會的武裝大
漢,忙向突利打個招呼,齊往剛落在街上的「雲雨雙修」辟守玄攻去。

    陽興會眾湧上來時,辟守玄早給三人殺得汗流挾背,狼狽敗退。邊不負想過來幫手,反
給己方的人擠在外圍處。

    李元吉等躍下牆頭,陽興會眾不知就裡,照攻無誤,立成敵我難分的混戰之局,情況混
亂。

    辟守玄慘叫一聲,左肩終中了徐子陵一記隔空劈掌,閃往一旁,三人壓力頓時大減,緊
守三角陣,由突利的伏鷹槍開路,朝長街向北的一端殺去。殺得天昏地暗,星月失色。

    三人每發一招,總有人傷亡倒地,氣勢如虹下,迅速與李元吉那方的戰場拉遠,硬在敵
人前仆後繼擁上來拚命的形勢下,殺出一條血路。

    雲帥與祝玉妍追追逐逐的到了屋脊的另一邊,令人難知其況。

    驀地長街另一端喊殺聲起,迦樓羅兵終於趕至,見人便殺,聲勢洶洶,陽興會的戰士登
時亂作一團,四散逃命。

    際此兵慌馬亂之時,寇仲三人擔心的再非陰癸派或陽興會,而是李元吉和康鞘利的強大
聯軍,瞬刻間他們趁機破出重圍,來到大街和一道橫街的交叉點,不過均已兩腿發軟,真元
損耗極巨。

    蹄聲驟起,長街前方百多騎全速奔來,領頭者赫然是迦樓羅王朱粲,只看其聲勢便知他
已操控了大局,南陽終重新落入他手上。

    三人大叫不妙,正不知該往左逃還是右竄的當兒,一輛馬車從左方暗黑裡狂奔而至,駕
車者狂叫道:「上車!」

    三人定神一看,竟是昨夜溜了去找小宛的謝顯庭,那敢猶豫,事實上在力戰之後,三人
不但身上多處負傷,且是身疲力竭,接近油盡燈枯的階段,見狀奮起餘力,撲附馬車,任由
四匹拉車健馬帶得他們往長街另一端馳去,耳際生風下,險險避過朱聚的鐵騎。本朝他們追
來的李元吉等人見狀那敢逞強,亦紛作鳥獸散。

    由於三人的重量全聚在馬車的一邊,車廂另一邊立時兩輪離地,朝他們側傾過來,廂內
傳來女子的尖叫。這時三人都是雙腳懸空,兼之內力所餘無幾,既難發勁把車廂推回原位更
缺乏這麼大的氣力,眼看要車毀人傷時,他們人急智生,同時翻往車頂去,利用本身的重量
壓在車廂另一邊上。

    車輪和街上的碎石地發出不正常而刺耳劇烈磨擦的尖音,然後險險回復原位,再次四平
八穩的往前衝刺。

    三人抹去一把冷汗下朝後瞧去,見不到有敵人追來,鬆了一口氣,才反過身來平均分佈
的仰躺廂頂,天空上星辰依舊,但南陽城已是人事全非,心中豈無感觸。

    就在此時衣袂飄拂的破空聲從天而降,三人大吃一驚時,人影自天而至,赫然是西突厥
國師雲帥。

    這波斯的武學宗師準確無誤的落在全速奔馳的車頂上,雙足點在坐起來的寇仲和徐子陵
間,撞得雙腿劇顫,跌坐下來,「嘩」的一聲噴出一蓬觸目驚心的鮮血,部份把車頂的後半
截染紅,部份灑往街上。

    突利駭然張望,看看祝玉妍有否追來,寇仲和徐子陵忙把雲帥扶緊。

    雲帥臉色轉白,喘息道:「妖婦果然厲害,我必需立即運功療傷,朱粲由北門進城,你
們須在他封鎖南門前,逃往城外。」

    言罷盤膝閉目。

    突利忙向謝顯庭道:「到南門去!」

    謝顯庭應喏一聲,振□催馬,馬車一陣顛簸,往左方小巷轉進去,差點把四人從車頂傾
倒下來。

    月蘭捨所在的遠方火焰沖天,濃煙不住送往夜空,掩蓋了星月的光輝,似在預示這美麗
繁榮的大城市未來黯淡的命運。城民大致平靜,茫不知南陽改換統治者,明天醒來後將會是
另一番光景。

    徐子陵心中惻然,往寇仲瞧去,見他呆看著遠方的火光煙屑,口中喃喃道:「終有一
天,我會把朱粲再逐出去。」

    急劇的蹄音,粉碎長街的寂靜。

    不知是否這兩天南陽的居民對幫會間的鬥爭仇殺見慣見熟,習以為常,又或驚怕惹禍上
身,家家門窗緊閉,竟沒人探頭一看究竟。

    馬車轉入通往南門的大道,空寂的長街,寧靜有如一個不真實的夢境,使人很難聯想到
貪婪凶殘的迦樓羅兵已進駐城內,還對反對勢力展開無情的屠殺。

    寇仲翻身落坐謝顯庭之旁,指指後面車廂,低聲道:「是你的小宛姑娘吧?」

    謝顯庭微一點頭,然後兩眼淚花滾動,哽咽道:「他們死了嗎?」

    寇仲心中一痛,歎道:「凡人終須一死,只是先後遲早的問題。不過可堪告慰的是令
師、應兄、瑕師妹和你的十多個同門及時逃生,現該安抵漢南,顯庭可到漢南和他們會
合。」

    謝顯庭喜出望外,舉袖拭淚。明白這非是縱情傷痛的時刻,提起精神繼續催馬驅車。

    伏在車頂的突利探頭下來問道:「月蘭捨的火是你放的嗎?」

    謝顯庭略帶嗚咽的語調道:「我一直躲在小宛那裡,見你們被李元吉的人包圍,情急下
只好放火,以方便你們逃走。」

    又沉聲道:「是否他們幹的?」

    這句話雖是沒頭沒尾,寇仲卻明白他的意思,道:「你見到令師,自會清楚昨晚發生的
事。現在甚麼都不要想。你不為自己也該為小宛姑娘著想。」

    謝顯庭再次灑下熱淚,顯是因未能與同門共生死而自責甚深。

    南城門出現大街前方盡端,烏燈黑火,把守城門的人看來逃得一乾二淨。

    謝顯庭勒馬收□,減緩車速,緩緩進入深長暗黑長達六丈的門道。

    勁風倏起。

    反應最快的是徐子陵,早在進入門道之前,他已心生警兆,那是種很難解說的感覺,似
有還無,全神觀察下又不覺異樣。所以他雖暗中戒備,卻沒有警告寇仲和突利。

    偷襲者從後掩至,剎那間徐子陵想到對方必是先埋伏在高達二十多丈的城牆上,把他們
的情況窺看得清楚明白,再在馬車駛進門道的當兒,貼牆無聲無息的滑下來,從門道頂壁游
過來居高下擊。只從如此身手推之,對方無論內功身法,均不在祝玉妍之下,但他卻肯定對
方非是祝玉妍。

    伸手不見五指的暗黑中,偷襲者雙掌齊出,往徐子陵當頭壓下來。

    徐子陵直覺感到對方要襲擊的目標不是自己,而是行功正在緊張關頭的雲帥,最令他難
解的是這推來的兩掌實在太易擋架。

    憑他徐子陵現在的功力,就算是寧道奇親來,他也有信心和對方硬拚,只要爭取得緩衝
的時間,突利和寇仲同來幫手時,則儘管厲害如寧道奇亦惟有無功而退。

    眨眼間的高速下徐子陵腦海轉過無數可能出現的情況時,「蓬」的一聲,四掌交接。除
子陵駭然發覺對方左右兩掌勁道竟是截然不同,不但剛柔熱寒有異,且是剛熱之致,陰柔至
極。更要命是剛熱的右掌勁狂猛如怒潮巨浪,傾瀉狂擊而來,左掌陰柔寒勁卻生出無可抗禦
的吸卸之力。

    若只是應付其中一種勁力,徐子陵就算功力及不上對方,亦有應付之法,但驟然在同一
人的雙掌碰上兩種不同勁道同時襲來,頓感整個人就像活生生給撕裂為兩邊,立即全身經脈
欲裂,邊寒邊熱,空有滿身真氣,卻不知該如何施展。

    如此武功,確是驚天動地,駭人聽聞。

    徐子陵惟有暗捏不動根本印,雙足緊釘在車頂處,死命苦抗,那人身子迅速下降,雙足
往徐子陵胸口蹬來。

    徐子陵那想得到對方猶有餘力施出這麼凌厲的奪命招數,人急智生下,利用體內正反力
道的運動,雙腳一蹬,身體後拗,不但險險避過敵腳,還把對方推離廂頂。

    這一著顯然大出那人料外,怎想得到徐子陵竟能在自己龐大的壓力下施出這種高明至極
的連消帶打奇招,冷哼一聲,右掌前推,左掌後拉。

    徐子陵就像給人把整個身體無情地狂扭一下,五臟六腑同告受傷,喉頭一甜,同時心中
一動,猛然狂噴鮮血,照頭照臉往那人噴去。

    那人兩掌力道立生變化,似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徐子陵往上方送去,險險避過他滿含氣
勁的鮮血。反應神速處,教人大出意外。

    「嗤嗤」連響,突利的伏鷹槍及時攻至,令對方無法再向徐子陵再下殺手。

    寇仲亦同時衝至,在徐子陵背脊撞上門道頂壁前把他抱個正著,立時輸入真氣,為他療
傷。

    徐子陵和寇仲往下降去時,大喝道:「顯庭快走,遲則不及!」

    馬鞭揚起落下,重重抽在馬股上,馬嘶輪響中,車子狂衝,馳出城門。迅速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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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死印法            

    在暗黑的門道裡,突利把伏鷹槍法施展至極盡,純憑感覺驟雨狂風的朝敵人攻去,豈知
對方明明在槍勢籠罩的範圍內,可是十多槍剌出,卻槍槍落空,心中駭然時,槍鋒如遭雷
極,震得他往後跌退,接看兩手的陰□脈奇寒欲裂,陽□脈卻是灼熱難擋,根本不知如何化
解,駭然下往後疾退。

    誰人的武功詭異霸奇若此?

    寇仲和徐子陵足踏實地,分了開來,從退後的突利兩側同時向神秘大敵攻去,一時拳風
刀勁,響個不絕。

    突利後退近十步,才堪堪把入侵的敵勁化去,此時徐子陵和寇仲分別傳來數聲悶哼,顯
然吃了大虧。

    他們慘在功力未復,及不上平時約五成功夫,不過縱使如此,敵人能一聲不吭的在兩人
聯手攻勢下仍佔盡上風,其身手亦實在駭人聽聞。

    突利重整陣腳,持槍攻去,嵌入徐子陵和寇仲之間,堪堪抵看敵人。

    驀地蹄音轟鳴,大批人馬從城內方向朝城門飛馳而至。

    那人冷哼一聲,道:「算你們走運!」語畢一掌拂在突利槍尖處,突利噴血跌退時,他
抽身後撤,從門道另一端逸去。

    三人那敢停留,忙溜出城外,落荒狂逃。

    在城外一處密林內,三人先後浪倒地上,再爬不起來。

    寇仲喘息道:「誰人如此厲害?」

    徐子陵翻身仰臥,勉強睜開眼睛,透過疏枝濃葉瞧著澄澈依舊的夜空,

    「我終於明白甚麼是不死印法。」

    突利猛地仰起頭來,駭然道:「『邪王』石之軒?」

    寇仲吐出小半口鮮血,苦笑道:「果然是他,我明明一刀劈在他身上,怎知竟像無法劈
得入的滑溜開去,刀勁卻被他吸納過去,還以之攻向小陵,不死印法就是最高明的借勁卸勁
和吸勁的功法,源自天魔大法,但又比天魔大法更厲害。他是怎樣辦到的呢?」

    徐子陵道:「我們如非在這幾天初窺借勁卸力的門路,絕不會明白他別闢蹊徑的奇異功
法,照我看關鍵處在他能把兩種截然不同,分處極端的內勁合而為一,再加以出神入化的運
用,始能成就這種永立不敗之地的魔功,難怪慈航靜齋對他亦如此忌憚。」

    突利道:「他隨時會追上來,我們應否繼續逃走呢?」

    寇仲艱苦地盤膝坐起,堅決的搖頭道:「不!來便來吧!只有在這種情況下行功,我們
才能再有突破。」

    夕陽在西方天際射出消沒前的霞光,染著數朵欲離難捨的浮雲,宛若凡間仙境。

    寇仲來到徐子陵旁單膝蹲下,低聲道:「石之軒那傢伙沒來,究竟是我們好運還是他好
運呢?」

    徐子陵緩緩睜開修長的俊目,猶帶血漬泥污的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表情,輕輕道:「我
最擔心的事發生了,石之軒之所以放過我們,因為他的目標是雲帥,希望他吉人天相,能逃
出石之軒的魔掌。」

    寇仲劇震道:「我倒沒想過這可能性,你為何不早點說?」

    徐子陵雙目掠過仍在行功療傷的突利,歎道:「我是得你提醒才忽然醒悟,無論石之軒
能否追上雲帥,他定會回頭來尋找我們,你的狀態如何?」

    寇仲雙目精光爍閃,沉聲道:「你這以戰養戰的修練方式,確是無可比擬的法門,比之
甚麼閉關苦修更管用。不但功力大為凝煉精進,最難得處是實戰經驗倍增,至少明白了原來
最上乘的借勁卸勁功夫,是在體內的竅穴經脈內進行,這就是不死印法的訣要。」

    徐子陵點頭道:「『多情公子』侯希白曾說過不死印法是把生和死兩個極端統一,敵人
攻來的是奪命的死氣,而不死印法便是將這死氣轉化為生氣,於是死即生,生即死,我們的
借勁法與之相比實是小巫見人巫,相差以千里計。」

    寇仲一對眼睛亮起來,道:「這並非沒可能辦到,只要我們的借勁法能在別人擊中我們
之時進行,又有方法令攻者傷害不到我們,等若練成不死印法。」

    徐子陵搖頭道:「我們永遠都練不成像石之軒那種方式,除非能學他般身具兩種截然不
同的真氣,一生一死,但對我們來說,那是不可能的。」

    寇仲信心十足道:「他有他的不死印法,我們有我們的『借卸大法』只要知道有這種可
能性,總有一天我們能辦到。」

    徐子陵道:「小心畫虎不成反類犬。不過與石之軒之戰確對我們有極大的啟發,使我們
豁然頓悟。但眼前當務之急,是如何可破他的不死印法?」

    寇仲沉聲道:「我剛才為這問題差點想破腦袋,幸而略有所得,覺得唯一的方法是當真
氣攻進他體內時,不被他切斷,如能搖控氣勁,便不怕被他採取化用。但最佳的方法,仍是
如何發揚光大我們的「借卸大法』。否則仍捱不了他多少招。」

    徐子陵點頭道:「你的話很有道理,趁現在可汗仍在養息,我們玩幾招試試如何?」

    寇仲正中下懷的欣然叫好,徐子陵和他長身而起,對視微笑,均有再世為人的感覺。

    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他們正朝武道的極峰不斷突破挺進,奠定了兩人日後超越眾生之
上,晉身為無可比擬蓋代武學巨匠的境界。

    幾經輾轉,南陽最後仍回到朱粲手上。

    寇仲和徐子陵雖失意南陽,卻有三大得益。首先令陰癸派在荊北擴展勢力一事功敗垂
成,襄陽依然是孤城一座。不過與陰癸派短暫的和平亦告結束,雙方均因南陽一役加深仇
恨,勢不兩立。

    其次是與雲帥化敵為友,少了這個來去如風的勁敵,無論實質和精神上都要輕鬆得多。
經他們分析,雲帥當然不再甘於為安隆和趙德言所利用。

    最後就是因朱粲大軍突擊,打亂了李元吉的陣腳,使他沒法像以前般組織大規模的搜索
行動,還要迅速撤離險地,免為朱聚所乘。兼之從安隆處再得不到額外的情報,對追蹤三人
的行動,自是大有影響。

    就是在這種形勢下,寇仲三人乘機北上,當然不敢掉以輕心,雖說少了雲帥和朱粲這些
人馬,卻多出陰癸派和石之軒兩個更令他們頭痛害怕的大敵。

    在向城購備衣物糧食等必需品後,他們便開始過城不入,專挑荒山野嶺趕路的生涯。休
息時三人埋首鑽研武功。十多天後抵達洛陽南向的大城伊闕時,不但寇仲和徐子陵的修為大
有精進,突利亦得益不淺,在伏鷹槍法和內家真氣兩者屢作突破,深深領受到以戰養戰的無
窮妙用。

    三人扮作往來各地的行腳商販,在伊闕城投店休息,然後分頭查探,好找得潛入洛陽的
萬全之策。

    洛陽非比其他地方,乃龍蛇混雜之處,且是王世充的地盤,一個不小心,後果將相當不
妙。

    寇仲返回客店,徐子陵剛比他早一步回來,寇仲在椅子頹然坐下,像放棄一切似的意興
闌珊,默然無語。

    徐子陵在他旁坐下,奇道:「發生甚麼事,為何像失去整個楊公寶藏的可憐樣相。」

    寇仲搖首輕歎,緩緩道:「我兒到李秀寧。」

    徐子陵愕然道.「她竟到這裡來嗎?」

    寇仲道:「她該是路經此地,她唉!她和情郎逛街購物,那模樣不知多麼開心快樂。我
卻在打生打死,還要為如何潛入洛陽惆悵失落。」

    李秀寧的情郎就是柴紹。寇仲見到他們卿卿我我的,當然觸景傷情,悲苦自憐,可見寇
仲仍未能對李秀寧忘情。

    伊闕城乃王世充旗下的重要城市,緊扼直通洛陽的伊水,李秀寧能在此隨意觀光,可知
李閥仍末與王世充撕破臉皮對看來幹。

    李秀寧從南方的竟陵來到此處,不用猜也知她下一站是東都洛陽,要與王世充作最後的
談判。如若王世充不肯投降,李閥的大唐便要和他以戰爭來決定天下誰屬。

    徐子陵道:「這種事恕小弟有心無力,沒法子幫上忙。」

    寇仲惱道:「難道你不可以說些安慰我的說話,例如你已有了宋家姑娘,再不可三心兩
意;又如說並非你比不上柴紹,只因這小於既比你先走許多步,又是近水樓台諸如此類的話
嗎?」

    徐子陵苦笑起來,探手拍拍他的寬肩,道:「說起自我安慰的本領,誰人及得上你寇少
帥。我說的話只會是苦口良藥,例如假設你對秀寧公主餘情末了,將來有機會破入關中,你
該怎麼面對她呢?所以你今後所有的作為。都應是唯恐她不恨你似的。」

    寇仲愕然道:「你倒說得對。我既得不到她的芳心,令她恨我亦是沒辦法中的方法。不
過出人頭地是我從少立下的宏願,倒不是因她而去爭天下。但她卻肯定是使我發奮的一個推
動力。想想吧!當日在李小子的船上,那柴紹用怎樣的一副嘴臉來招待我們。」

    當年的事,早在徐子陵記憶內褪色淡忘。更想不到對寇仲的傷害是如此深刻,致令他念
念不忘。

    徐子陵不知說甚麼才好時,突利左手提著一□酒,右手拿看大袋新鮮熱辣的滷肉與饅頭
回來,登時驅走房內重如鉛墜的沉鬱氣氛。

    三人擺開几椅,大吃大喝,情緒轉趨高漲。

    寇仲道:「陵少可知伊關的太守是誰?」

    徐子陵淡然道:「若連這都不曉得,那有資格做探子。人情冷暖,小心別人不賣你的
賬。」

    寇仲胸有成竹道:「不要這麼悲觀,楊公卿是一條好漢子,只要我痛陳利害,保證可打
動他。」

    突利放下酒杯,瞧看寇仲為他添酒,奇道:「你有甚麼利害可向他痛陳的?」

    寇仲抓頭道:「這倒未有想清楚。但只要王世充不肯向李家屈服,我寇仲便大有利用價
值。若直接向王世充講和,大家都很難下台,透過楊公卿去穿針引線,則是另一回事。」

    突利搖頭道:「這叫節外生枝,一個不好,徒然暴露行蹤,倒不如待你起出楊公寶藏
後,聲勢大增,再找王世充也不遲。」

    寇仲道:「可汗的話不無道理,我此舉就此作罷。」

    徐子陵橫他一眼,冷哼道:「說到底你都是心思思要見李秀寧一臉吧?」

    寇仲似要洩憤地重重一掌拍在徐子陵肩膀處,歎道:「真是甚麼事都瞞陵少不過。」

    以李秀寧的身份,當然由楊公卿親自招呼,寇仲去見楊公卿,至少在感覺上可較接近李
秀寧,這是非常微妙的心態。

    突利道:「我買下三個到洛陽的快船艙位,今晚我們最好乖乖的留在房內,舒舒服服的
睡他一覺,明早登船北上,只要沒有人曉得我們要到洛陽,有九成機會我可把你們神不知鬼
不覺的弄進關中去。」

    寇仲道:「表面聽來是十拿九穩,不過假若你那位莫賀兒站在頡利的一邊,我們將會變
成自投羅網,何況莫賀兒此舉不但要與頡利反臉成仇,更會開罪李家,說到底都對他有害無
利。」

    突利不悅道:「莫賀兒不是這種人。」

    徐子陵從容道:「可汗勿動氣,若事情只牽涉莫賀兒個人的榮辱,我相信在感恩圖報下
他會為可汗做任何事。但可汗要他幫的這個忙卻是非同小可,一旦洩漏風聲,將關乎他和族
人的存亡興衰。所以我們仍是小心點好。」

    突利的臉色直沉下去,撫杯沉吟片刻後,低聲道:「兩位既有此想法,那因何我們要到
洛陽來呢?」

    寇仲探手搭上他肩頭,微笑道:「我們是為可汗才到這裡來,可汗可由此北返,經幽州
回國,大家一場兄弟,多餘的話不用說啦!」

    突利虎軀劇震,忽然探手就那麼把兩人摟個結實,感動的道:「能和兩位結成兄弟,是
我突利的榮幸,不過我突利豈能在此等時刻捨你們而去,此事再也休提。」

    放開兩人後,寇仲舉杯祝酒,三人痛盡一杯,徐子陵道:「可汗請勿怪我,無論從任何
一個角度看,可汗亦不宜與我們一起闖長安。」

    突利苦笑道:「我比你們更把問題想通想透,可是要我就這麼棄你們而去,恐怕會成為
我突利背負終生的遺憾。」

    寇仲道:「就算可汗能和我們潛入長安,但可汗和我們一道走南闖北的事再非任何秘
密,可汗現身時,豈非人人皆知我們來了?可汗若隱而不出,亦只是徒然浪費時間。」

    徐子陵接口道:「可汗當務之急,是須立即趕返族人處,以對抗頡利,愈早佈置愈好,
所以必須爭取時間。」

    寇仲一拍他肩頭,誠懇的道:「看到可汗不顧本身利害要與我們共進退,我們已非常感
激。上兵伐謀,在眼前的形勢下,最佳的策略就是我們在洛陽分道揚鑣,各奔前程,其他都
是下著。」

    突利為之啞口無言,臉色陰睛不定,良久後才歎道:「我給你們說服啦!」

    天尚未亮,三人來到城外伊水的碼頭處,等待登船。

    這艘來往伊洛的客船是艘大型風帆,可載客達百多人,所以船旁岸邊人頭湧湧,頗為熱
鬧,更有利三人隱瞞身份。

    他們不敢站在一起,分散在人叢中,還故意穿上闊大的棉袍,戴上烏羊皮製的帷帽,佝
僂起身體,以不引人注意為目的。

    這些來往兩地的客船,獲利甚豐,故多為兩地幫會人物包辦,三人若不小心,很易洩露
行藏,那就前功盡廢。

    他們現在怕的再非李元吉或祝玉妍,而是師姐暄和四大聖僧,又或神出鬼沒的石之軒。

    一切似乎非常順利的當兒,蹄聲驟起,一騎自遠而近。

    三人從不同位置用神一看,均嚇得垂下頭去,來者赫然是一臉風塵之色的李靖。

    李靖甩燈下馬,將駿馬交給船夫,目光往等候登船的人群掃過來。

    幸好登船時刻剛至,鐘聲鳴響,三人連忙轉身,依次從扶梯登上木船。

    寇仲和徐子陵兄回這位恩怨難分的大哥,百感叢生,又大感頭痛,若換了別的人還可盡
必要時痛下辣手除掉,以免走漏消息,但對他怎狠得下心來呢?

    客船共分上下兩艙,每艙設有七十多個臥位,三人擠進景致較差的下層客艙去,分散坐
好。

    正求神拜佛李靖不要進入這客艙來時,李靖昂然出現在艙門處,目光灼灼的掃視艙內的
乘客。

    寇仲歎一口氣,長身而起,哈哈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李大哥請這邊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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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舊怨全消            

    李靖目光掠過徐子陵和突利,才在寇仲身旁坐下,歎道:「收手吧l.」寇仲冷然道:
「這句話是否李世民要你來向我們說的?」

    兩人均以內功把聲音蓄聚,只送進對方耳內而不會擴散,故雖是前後座的人都聽不到他
們的對話。

    李靖雙目射出充滿深刻感情的神色,苦笑道:「我今趟違抗秦王命令來警告你們,縱使
秦王肯體諒我的苦衷,但恐亦再難返回關中。」

    寇仲虎軀微震,他雖恨李靖對素素的無情,卻知李靖乃頂天立地的好漢子,絕不會說謊
打證。

    現今長安唐廷內以秦王李世民為首的天策府,正與李建成、李元吉的太子集團爭持激
烈。假若李世民的手下暗中向敵人逼風報信,建成元方等當然會在唐帝李淵前大造文章,派
李世民的不是。故李靖若再返回長安,李世氏在讒言可畏之下,怕會很難維護他,勾結敵人
可是殺頭的死罪。故在李靖這麼一個胸有大志的人來說,他這番話確是因前途盡毀而有感而
發。

    寇仲登時減去幾分恨意,道:*李大哥何不立即折返長安,當作沒見過我們不就可免煩
惱嗎?」

    李靖搖頭斷然道:*我既然來了,就不打算回去。我現在只希望你們能聽我李靖一句
話,千萬勿要到關中去。*寇仲默然不語好半晌,眼觀鼻、鼻觀心的平靜地道:*你是怎樣
找上我們的?*船身一陣抖震,啟錠開航。

    李靖淡淡道:「你聽過楊文幹嗎?*寇仲搖頭道:*這傢伙是何方神聖?與李大哥能否
找上我有何關係?*李靖道:*此人外號『橫練神』,乃關中第一大幫京兆聯的龍頭大哥,
以一身上乘橫練氣功名列『關中四霸』之首,高祖入關時他曾出過力,被賜賞為慶州總管。
此人武功高強不在話下,更是義氣過人,交遊廣闊,關內關外各大小幫派無不給足他面子,
一向與建成太子關係密切。為了防止你們入關,建成太子委託楊文干通過關外幫會組成一面
無所不披的情報網,密切監察入關的所有道路城鎮,只要你們踏入他的勢力範圍,包保無所
遁形。*寇仲微笑道:*好小子,果然有些門道,但這又和你能尋到我們有甚麼關係?*李
靖皺眉道:*怎會沒有關係?楊文干既然直至此刻仍沒有你們的消息,自然代表你們仍在他
的天羅地綱之外,所以我斷定你們會先潛往王世充的地頭來,冉圖西進入關。幸好我在這裡
也有些辦法,可汗又是口音不大純正,被人認了出來,才知你們要坐船到洛陽去。唉!我可
以猜到的,別人自然也可猜到,對嗎?*寇仲頓感臉目無光,苦笑道:「大嫂呢?她怎會容
許你這麼采找我們。」

    李靖容色一黯,歎道:*那叫你們是我的好兄弟?不要提她哩!只要你們肯聽我的忠
告,換來甚麼後果都是值得的。*寇仲不由有點感動,歎道:*李大哥實不該來的。你該知
我們決定的事,從不會改變過來。*李靖毫不訝異的道:「我當然清楚你們的性格作風,事
實上整個天下都給你兩人弄得天翻地覆,形勢劇改。但問題是只逞匹夫之勇,會白白把有為
的生命斷送,現在建成太子為立威天下,決定不惜一切人力物力務要把你兩人首級送到他父
親駕前,並藉此羞辱秦王。你們這麼到長安去,就算真能起出楊公寶藏,徒然便宜了建成太
子,確是何苦來由?*寇仲恍然大悟,李靖並不單是為他兩人著想,更為李世民著想。皆因
李世民和李建成兩方鬥爭正烈,各自招兵買馬,擴展勢力。如若他和徐子陵落入李建成手
上,給李建成迫出賣藏的秘密,那李建成將財力陡增,聲勢驟盛。

    江湖一直相傳,能得和氏璧或楊公寶藏者,將為未來的真命天子,和氏璧早已完蛋,那
楊公寶藏不但有實質的作用,更有無可替代的象徵意義。難怪李建成硬要把對付寇仲和徐子
陵的任務從李世民手上搶走,皆因事關重大。如若成功,李世民將會給比下去。

    寇仲問道:「李建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李靖正容道:*當然非是等閒之輩,否則
以李元吉這麼桀贅不馴之人,怎會捨秦王而為他賣命。他的長林軍更是高手如雲,不乏智勇
雙全者,加上李元吉麾下高手,新近又得南海派投誠,論實力絕不在我們天策府之下。

    唉!我該怎麼比說才可使你們肯打消入關之意呢?」

    寇仲像沒聽到他最後一句話般問道:「長林軍是甚麼行當?為何會改個這麼古怪的名
字?」

    語氣轉冷。

    李靖終非徐子陵,怎猜得到寇仲內心的變化,訝異地瞥寇仲一眼,答道:「建成太子居
於東宮,宮內有長林門,建成太子於長林門左右建居所,安置從各地招聘回來的好手,所以
被稱為長林軍。」

    寇仲沉聲道:「李建成手下有甚麼人,竟可比你們天策府的實力更厲害?」

    李靖為說服寇仲,不厭其詳的解說道:「文的有封德彝,此人甚得聖上寵信,智計過
人,他正千方百計的助建成太子分化和削弱天策府的實力。武的則有所謂『長林五將』,分
別是爾文煥、橋公山、薛萬徹、謝叔方、馮立。這五人各有官職,都是置身長林軍,由建成
太子一手提拔。在加入長林軍前,早是名震一方的高手,絕對不能小顱。」

    寇仲笑道:「為何不提李神通和楊虛彥呢?」

    李靖皺眉道:「他兩人一向保持中立,不過對付的若是外人,他們當然站在建成太子的
一方。」

    又歎一口氣道:「但最令人頭痛的是建成太子新招攬回來的突厥年青高手可達志,此人
在東突厥與你們的好朋友跋鋒寒齊名,以一手自創的『狂沙刀法』震攝漠北,被畢玄推崇為
年青一輩中的第一人。對你兩人他正在摩拳擦掌,希望能一戰功成的除掉你們,好在中原揚
威立萬。」

    寇仲立時雙目放光,興致盎然的道:「竟個懂刀的傢伙,具有趣。」

    李靖懍然道:「我說這麼多話,仍只是換來你一句『具有趣』。」

    寇仲兩眼射出銳利神光,盯著李靖道:「李大哥勿要瞞我,今趟你來找我們,是否秦王
之意。」

    李靖愀然不悅的道:「我李靖是甚麼人,怎會說謊來騙自己的兄弟。*寇仲搖頭歎道:
*李大哥勿要怪我,皆因李靖再非以前的李靖,而是李世民手下一員大將,有些事恐怕身不
由己。就當我錯估你吧!但我亦對李大哥有一個忠告。」

    李靖苦笑道:「請勿說出來。小仲,我可以再問一句話嗎?」

    寇仲聽到他喚自己作小仲,想起當年初識時的情景,心中一軟道:「說吧!」

    李靖望往艙頂,雙目射出濃郁傷感的神色,輕輕道:「假設沒有素素的事,你們會否聽
我的勸告,打消關中之行呢?」寇仲淒然道:「還何必再提素姐?人死燈滅,生命只像一個
短暫的夢,我們那還有餘情去怪李大哥你。」

    李靖劇震道:「甚麼?」

    徐子陵一直運功聽兩人的談話,此時接過來道:「李大哥!我們到船艙上再說好嗎?」

    寒風呼呼,伊水滔滔。

    李靖樸實的臉容像一尊石雕人像,木無表情,似對徐子陵述說的事全無感覺,但徐子陵
卻感到他原本穩定有力的手在抖顫。

    兩人立在船尾處,天上烏雲密佈,更添淒寒孤清的感覺。

    聽罷往事,李靖長長吐出一口氣,以舒洩積蓄胸臆的憤怨。似乎平復下來時,虎目忽然
湧出熱淚,劇震道:「是我負了她!」

    李靖的真情流露,登時打動徐子陵,道:「死者已矣!李大哥毋庸過度悲傷!終有一天
我們也會步上素姐後塵,那時說不定我們又可再次在一起。」

    李靖任由淚珠滴下臉頰,探手握住刀柄,對著江水發出一聲悲嘶,雙目殺機大盛,一字
一字的道:「好!香玉山,終有一天我李靖要你這狠心狗肺的人為素妹償命!」

    徐子陵見李靖找到心中悲憤渲洩的目標,心中稍安,為轉移他的神智,代寇仲說出他的
忠告,道:「關中之旅,我們是勢在必行。李大哥最明智之舉,就是當以前的事從來沒有發
生過,大家再非兄弟,立即離開我們這兩個滿身煩惱是非的人,返回關中。以後就算對陣沙
場,亦絕不可心軟留情。」

    李靖默立片晌,深吸一口氣,壓下絞心的傷痛,沉聲道:「子陵告訴我,你們有多少成
把握潛入長安,起出寶藏後又能夠成功把大批財物兵器運走?」

    徐子陵暗忖若李靖曉得師妃暄正聯同四大聖僧務要生擒他們,陰癸派又要在師妃暄得手
前將他們一擒一殺,恐怕連這句試探的話都沒好氣作詢問。

    苦笑道:「坦白說,半分把握都沒有。」

    李靖一呆道:「那你們為何仍要去關中?」

    徐子陵很想告訴他,自己陪寇仲去發瘋,是希望寇仲依諾在拿不到寶藏時,放棄爭霸天
下的夢想,但終沒有說出來。

    沉吟片刻,淡然自若的道:「人總是有僥倖之心的。又或者是我們自得到《長生訣》
後,生命便像夢幻般的不真實,令我們根本不知甚麼叫害怕。

    事實上我們一宜在龐大的壓力下掙扎求存,愈艱難的事,愈令我們感受到生命的意趣。
至少對寇仲來說,實情就是如此。」

    李靖回復冷靜,分析道:「但今次是不同的,當年在洛陽,縱使你們四面受敵,但總有
微妙的形勢可供你們利用。但長安城卻完全是另一回事。一旦敗露行藏,不要說楊公寶藏,
要安然脫身亦只屬癡人說夢。我怎忍心瞧著你們去迭死。」

    徐子陵從容道:「李大哥定要把我兩個當作只是曾經萍水相逢的人,否則只會陷於進退
兩難之局。我們既中為自己的小命著想,李大哥何須費神關心我們。」

    李靖雙目射出深刻的感情,歎道:「你們為何又口口聲聲喚我作李大哥?有些事是永遠
不能改變的,想到終有一天要與你們在戰場上決一生死,我便難以釋懷。我像很明白你們,
但又似絲毫不瞭解你們。」

    徐子陵苦笑道:「皆因李大哥與寇仲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表面看似乎有很多地方相
同,例如看重情義、胸懷大志等等,但不同之處更多,李大哥可知寇仲是個天生的冒險者,
專桃困難的事去做,只有將不可能變成可能,才能從中取得樂趣。這樣說,李大哥明白了
嗎?」

    李靖愕然片晌,緩緩點頭表不明白,徐徐道:「我想一個人在這裡好好的想想。」

    徐子陵返回船艙,突利己坐入剛才李靖的座位,正和寇仲在細語密斟。

    艙內的客人都不敢正眼瞧徐子陵,顯是猜到他們大不簡單,甚或猜到他們的真正身份。

    突利旁邊的船客見徐子陵朝他望來,自動讓出位子,坐到徐子陵原先的位子去,弄得徐
子陵啼笑皆非,只好多謝一聲,坐到突利身旁。

    迎上寇仲詢問的目光,徐子陵先點點頭,又搖搖頭,指指腦袋道:「他要想一想。」

    寇仲苦笑道:「我們是否又低估李建成那小子呢?」

    徐子陵以苦笑回報。

    他們先是低估李元吉,更不把李建成放在眼內,還以為長安只是李閥內軍功稱冠的李世
民佔盡優勢。

    剛才從李靖的口風,始駭然感到確實的情況根本是另一回事。李建成和李元吉攜手對抗
李世民,背後又得李淵撐腰,加上像晃公錯、楊虛彥,甚至乎石之軒等高手之助,純論實
力,天策府也要給比下去。

    可是對李世民不利的情況尚不止此,由於李建成是太子的身份,心懷叵測的李密和獨孤
峰均可能自甘作他羽翼,好剷除李世民這大患。

    徐子陵問突利道:「可達志是否真如李靖所說的那麼厲害。」

    突刊臉露凝重神色,道:「可達志投誠李建成,該是我離開關中後的事。我敢肯定是頡
利甚至畢玄在背後指示的。否則以可達志的自負,怎肯接受漢人的命令。我曾兩次和他交手
試招,表面雖是不分勝負,但我卻知他沒有使出真功夫,這人的狂沙刀只可以深不可測來形
容,頡利也對他佩服和禮待非常。」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為此看來,就算公平決戰,各自派人落場比武,我們也負多勝
少,何況李建成絕不會和我們講江湖規矩的。」

    徐子陵好整以暇的笑道:「你是不需為此苦惱的。因為我們沒機會踏進長安半步。」

    突利心中湧起難以形容,既荒謬又可笑的奇怪感覺,啞然失笑道:「不若就隨我一起返
回漠北,助我統一突厥算哩!」

    兩人為之莞爾,當然知他在說笑,但也感到他的誠意。

    寇仲探手摟上突利肩頭,湊到他耳旁道:「我若尋不到寶藏,兼又死不去,定會到突厥
去找你,但你可不能薄待我,至少要弄個葉護我過過宰相的癮兒。」

    突利斷言道:「一言為定!」旋又笑道:「現在我是衷心渴望你找不到寶藏。」

    寇仲伸個懶腰,道:「看來我們行蹤已洩,下船時說不定有強大軍旅在恭候我們,我們
是否該早點下船呢?」

    話猶未已,船速忽然大幅減緩。

    三人你眼望我眼,均大感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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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仇人見面            

    兩艘戰船從後趕上,與客船並排在伊水間推進。

    寇仲、徐子陵和突利三人撲上艙面時,李靖竟不知所蹤。把客船挾在中間的戰船並沒有
劍拔弩張的緊張情況,只是著令客船緩駛,船夫們都噤若寒蟬,只知從命。

    客船管事的幫會頭目來到三人身後低聲道:「這是楊帥的座駕船。」

    三人目光照往船桅的旗號,楊公卿從船艙大步踏出,呵呵笑道:「三位路過敝境,怎能
不讓楊某稍盡地主之誼。」

    寇仲大喜道:「楊公別來無恙。」提氣縱身,投往楊公卿船上,徐子陵和突利只好緊隨
其後。

    戰船增速開行,轉眼把客船拋在後方,寒暄一番後,楊公卿笑道:「主上聞悉諸位南
來,已不知等得多麼心焦。」

    寇仲隨囗應道:「是否心焦我們仍末死呢?」

    楊公卿苦笑道:「少帥萬勿誤會,我們進艙內再說。」

    踏入艙門,楊公卿立即摒退左右,坐好後,楊公卿笑容斂去。冷哼道:「王世充得人而
不能用,只知大封親族,用人惟私,白白辜負少帥為他經營出來的大好優勢。現今李家隨時
大軍東攻,當然記起少帥的種種好處。」

    寇仲想不到楊公卿對他們如此有情有義,坦誠相告,舉杯道:「小子敬楊公一杯。」

    突利亦舉杯道:「楊公卿果然是好漢子,王世充有楊公而不知善待,注定他沒有好下
場。」

    四人轟然對飲,各有感觸。

    突利道:「若唐兵立即來攻,楊公認為勝負機會如何?」

    楊公卿斷然道:「除非是李世民親自掛帥督師,尚或有成功機會,否則唐軍必無功而
退。」

    三人為之動容。

    寇仲皺眉道:「楊公是否前後矛盾,剛說過王世充因不懂用人,要自食惡果,現在卻又
這麼高傳他的份量。」

    楊公卿道:「我指的只是王世充坐失良機。若他肯委少帥以重任,趁從瓦崗軍得到大批
兵將糧甲馬匹的當兒,乘薛舉父子攻打唐軍項背之勢,直闖關中,令李閥前後受敵,說不定
真能乘勢攻克長安。可惜他忌材之心太烈,只知鞏固戰果,到薛舉父子被李世民所破,已是
悔之不及,我和老張對他能不心灰意冷?」

    老張就是王世充另一員大將張鎮周,與寇仲頗為相得。

    另聽楊公卿毫不尊重的直呼王世充之名,便知他和王世充關係惡劣至難以縫補的地步。

    徐子陵奇道:「現在李閥聲勢大盛,更無西面之憂,楊公為何仍深信王世充有抗唐的實
力。」

    楊公卿道:「唐軍雖盛,可是王世充新近得瓦崗降兵十多萬,降將中包括單雄信、秦叔
寶、程知節等,均是不可多得的將材。最重要是洛陽乃天下堅城,易於防守,且備有飛石神
炮和能射五百步的強弓弩箭,城內守將更全由王世充的親族擔當,豈是唐軍要攻便可輕易攻
下來的。」

    寇仲苦笑道:「照我看事情卻非如此,唉!王世充是否真的想見我,不會又是佈局要殺
我吧?」

    楊公卿道:「理該不曾,現在他最擔心的是唐軍東來,他曾親囗向我和老張力言,絕不
會加害少帥,否則我楊公卿怎肯陪他幹這種卑鄙無恥的勾當。」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只要他肯聽我一席話,包保他不敢動我半根毫毛。」

    徐子陵問道:「秦叔寶目下身在何處?」

    楊公卿答道:「他該在洛陽。」

    寇仲笑道:「終於要和老朋友碰頭啦。」

    又一手攬看突利肩膀,擠眉弄眼的笑道:「說不定我可弄頂八人大轎,教人打鑼打鼓的
送可汗回老家。哈!」

    兩艘戰船泊在洛陽城外的碼頭處,由楊公卿派人飛報王世充,教他出城來見。這是楊公
卿和寇仲三人深思後的行動,否則如「誤入城內」,王世充食言,將難以脫身。

    寇仲趁徐子陵和突利到船艙上去欣賞東都在落日下壯麗的城景時,忍不住問起楊公卿有
關李秀寧的事。

    楊公卿當然不知道他和李秀寧的關係,還以為他想知道關內外的情勢,歎道:「所以找
說你們是來得合時,否則恐怕王世充仍不肯向你們低頭認錯。李秀寧擺明是為李閥出面來對
我們作最後一次勸降。假若我們不肯屈服,唐軍將會大舉來犯。正因形勢緊迫若此,王世充
才不得不想到再借助你們。否則在唐軍兵迫洛陽時,你們少帥軍亦乘勢來攻,洛陽危矣。」

    寇仲給勾起另一問題,暫時忘掉李秀寧,問道:「董淑妮不是給李淵作妃殯嗎?若兩軍
開戰,她怎麼辦?」

    楊公卿道:「出嫁從夫,像淑妮這種情況古已有之,有甚麼大不了。聽說李淵對淑妮愛
寵不在另兩名寵妃張婕紓和尹德妃之下,又得李建成暗地支持,在唐宮要風得風,要雨得
而,那管老天會否塌下來呢。」

    寇仲又因董淑妮想起榮蛟蛟,再由榮蛟蛟想起榮鳳祥的辟塵妖道,道:「榮鳳祥是否已
返回洛陽?他跟王世充現下關係如何?楊公有告訴王世充榮鳳祥其實是老君觀的辟塵老妖喬
扮的嗎?」

    當年辟塵派出可風道人作奸細,助李密和獨孤閥來行刺王世充,行動差點成功。

    楊公卿憤然道:「不知榮鳳祥使出甚麼手段,令玄應太子為他大力斡旋,結果榮鳳祥賠
上大批財物,與王世充仍保持良好關係。三天前他父女才從南方回來,你見到王世充時最好
不要提起此事,否則不但王世充很難下台,玄應太子更會大感不悅。」

    寇仲苦笑道:「難怪他們父子會大失人心哩!」

    徐子陵和突利卓立船頭,遙望矗立前方的洛陽城,想起來此途中那驚濤駭浪般的過程,
心中都有種渡過重重險處的歡暢感覺。

    落日在左方山巒後霞彩散射,更添這偉大城都不能替代的驕人氣象。

    徐子陵忽然問道:「劉武周和宋金剛是否只是頡利的走狗?」

    突利露出不屑神色,道:「可以這麼說,劉武周此人出名反覆,舊惰時為馬邑鷹揚府校
尉,馬邑太守王任恭甚器重之,一手把他提拔,豈知他不但與仁恭的侍妾私通,還在鬧饑荒
時詆諉仁恭不肯放糧濟饑,激起公憤後與鷹揚派弟子襲殺仁恭,行為既不義又可恥。對我們
來說,這種人倒最宜任他在中原搗亂。咦!你因何問起他呢?」

    徐子陵道:「我只想知道他們和頡利的關係,更要弄清楚王世充有否與劉武周結成聯
盟,否則可汗只會從一個險境,踏進另一險境。」

    突利恍然道:「子陵確是心思細密,為了討好劉武周,王世充這卑鄙小人確會把我出
賣。又或暗中通知劉武周在途中截殺我,那王世充便可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

    徐子陵道:「從楊公卿的囗氣裡,我們可知王世充現時仍是有恃無恐。

    想來原因正在劉武周和宋金剛,一日他們在旁虎視,唐軍亦不敢出關東來。

    所以王世充絕不會為寇仲而開罪劉宋兩人,劉宋則不敢拂逆大靠山頡利之意。」

    突利沉聲道:「子陵是否想指出眼前只是王世充針對我而設下的陷阱?」

    徐子陵微笑道:「王世充絕不敢在東都動手對付你,因為這麼笨人出手的行動太不劃
算,只會招來可汗親族的報復,更會成為我和寇仲的死敵,又引起本部大將如楊公卿、張鎮
周等的不滿,於他有百害而無一利。上上之策仍是如可汗所說的暗中知會劉武周,讓他們在
途中伺機行刺,再來個苦肉計,讓他的一方損掉幾個手下,那就誰都不會對他起疑哩!」

    突利歎道:「子陵的腦袋真厲害,我看你的推測八九不離十。所以王世充這奸賊才會卑
躬屈膝的來相就。如此反有利我們,可將計就計,從容對付。唉!想起彼此患難一場,這麼
的說離即離,真教人割捨不得。」

    徐子陵遙望太陽的最後一絲采芒消沒在西山背後,淡然道:「日月推移,人事遷變,只
要我和寇仲死不去,大家終有聚首的一天,希??那非是對陣沙場就成哩!」

    燈火亮起,一艘船從東都駛出,向他們順流開來。

    王世充終聞訊而至。

    在王玄應和王玄恕兩個兒子陪同下,王世充這老狐狸故意穿上便裝,到船上來見寇仲三
人,隨行者中更不覺暗伏有高手。

    甫見面他便裝出慚愧自責的表情,怪自己受小人所惑,一時糊塗,致有此近乎忘恩負義
之舉,最後把所有責任推到李世民身上。

    三人當然不會揭破他,虛與委蛇一番後,寇仲表示有留話要和他們三父子說,入艙後分
賓主坐定,寇仲笑道:「只看聖上的神氣,便知聖上對唐軍出兵關東一事胸有成竹,不知寇
仲有沒有說錯呢?」

    王世充尚未回答,王玄應傲然道:「如論聲勢,唐軍仍遠及不上以前的瓦崗軍,他們雖
能在關中稱王稱霸,但在此地豈到他們逞強。當年李建成、李世民來攻洛陽,還不是落得個
灰頭土臉而回。」

    寇仲聽得瞪大眼睛呆看看他,王玄應以完全忘掉當日是靠誰去大破李密的神氣,說出來
氣焰飛揚,像功勞盡歸諸他一身的情況。

    王世充顯然有點不好意思,責怪的瞥王支應一眼,接入道:「我們當然不敢輕敵,不過
李家與薛舉父子一戰下元氣大傷,暫時仍未有足夠能力來犯。不過我們現正全力備戰,嚴陣
以待。」

    王玄恕昔日曾隨寇仲到堰師決戰李密,比誰都更清楚寇仲的豐功偉業,嫩臉微紅,露出
羞慚之色,垂下頭去。

    王玄應意猶未盡的道:「李閥雖再無西面之憂,但想破我東都,只是癡人作夢。」

    若非寇仲絕不容洛陽落人李世民手內,現在大可拂袖而去,只恨東都洛陽關係重大,牽
連到巴蜀這個可攻打南方、控制大江上游的戰略要塞,才不得不耐看性子坐在那裡好向他父
子痛陳利害。

    正思量間,王世充道:「我早知寇兄弟非是池中之物,但們想不到寇兄弟能在短短年許
間於彭梁創立名震天下的少帥軍,還先破杜伏威和沈法興的聯軍於江都,再破蕭銑、朱粲、
曹應龍的聯軍於沮水之濱,如此戰績,即使李世民亦有所難及,只要少帥肯捐棄前嫌,不再
計較我王世充作過的糊塗事,大家結成聯盟,何懼他區區唐軍。」

    寇仲心知肚明自己的少帥軍兵微將寡,仍末被王世充真的放在眼內,他看中的只是自己
的才智和聲望。

    當日王世充意圖殺他而不果,聲譽受到嚴重的打擊,更令手下看穿他妒材的本性。如若
能與寇仲言歸於好,自然對他低落的聲名大有好處。兼之不用屯重兵去防守東線,更是有百
利而無一害。說到底,包括李世民在內,誰願意樹立像寇仲、徐子陵這種可怕勁敵。

    寇仲微微一笑道:「表面看來大鄭確是兵精城固,但若是李世民親自督師來攻,情勢可
能不像玄應太子想像般那麼樂觀。」

    王玄應閃過怒色,旋又壓下不悅的情緒,耐看性子沉聲問道:「少帥何有此言。」

    王世充深悉寇仲過人的才智,露出注意的神情。

    寇仲從容道:「若我是李世民,可率大軍從關中直驅河南,以堅攻堅,盡克東都西線的
主要據點,硬是迫貴方退守洛陽。然後再施之以分化之計,通過不擇手段的威逼利誘招降東
都外圍大小城池約守將,玄應太子以為尚有多少機會能守得住洛陽?」

    王世充和王玄恕同時色變。

    要知王世充因任用親私,致令政權內部矛盾重重,不得人心,派系鬥爭,無時或已。反
之李世民一向聲譽極隹,只是能容李密一事,早使天下敬佩。兼之又有佛道兩門在背後撐他
的腰,確大有機會不費一兵一卒的招降王世充手下大批離心的兵將。王世充要與寇仲重修舊
好,正是要借此穩定軍心,所以寇仲這番分析正命中王世充的要害。

    王支應怎肯就此認輸,硬撐道:「李世民一天攻不下東都,也贏不了這場仗。待他兵將
倦疲、傷亡慘重時,我們可部署突擊反攻,教他來易去難。」

    頓了頓又道:「這當然是假設他能把我們迫得退守洛陽而言,否則一切休提。」

    王玄恕忍不住道:「李世民擅長騎兵戰陣,戰無不克,我們若將主力放在城外與他決勝
負會是以己之短,對敵之長。」

    王世充點頭同意道:「玄恕說得對。」又轉向寇仲道:「不過就算唐軍兵力十倍於我,想
攻入洛陽,仍非易事,少帥對此有怎麼看法?」

    寇仲讚賞的瞥王玄恕一眼,道:「只有傻子才會去硬撼洛陽,當貴方退守洛陽時,我若
是李世民便會南取伊闕,北圍河內,再分兵攻打洛囗和回洛兩大重鎮,主力人軍則連營北邱
山,完成對東都的包圍圈,斷絕所有糧餉供應,令貴方陷於孤立挨打的困境。」

    當日他為對付李密,對洛陽附近的形勢下週一番苦功,更與楊公卿等反覆研究,故對洛
陽的虛實強弱瞭若指掌,隨囗說出,連王玄應也欲辯無言。

    王世充臉色再變,旋又平復下來,從容笑道:「憑李家現在的兵力,恐怕仍難以辦到少
帥所言的情況。」

    寇仲對付王世充的策略就是一招「恫嚇」,務要令他像上趟般感到大禍迫在眉睫,他才
可將王世充變成手上對付李世民的一隻有用棋子。否則東都若破,他少帥軍將盡失西北的屏
障,陣腳末穩便被大唐軍勢如破竹的殲滅。

    寇仲漫不經意的道:「聖上是否認為李世民的實力不足以應付你和劉武周的聯軍,故有
恃無恐呢?」

    王世充臉上震動的神色一閃即逝,以微笑掩飾內心的驚駭,淡然自若道:「我大鄭與他
定揚可汗素無邦交,是敵非友,少帥為何會猜到我跟劉武周聯手抗唐呢?」

    寇仲見王世充的表情,更肯定上趟宋金剛到洛陽,是與王世充訂立秘密協議,聳肩道:
「縱使你們雙方沒有盟約,但劉武周和宋金剛對李閥的老家偕高手刺傷李世民時出兵攻唐,
只可惜他敗得太快,令劉宋難以配合。今次若李世民來攻洛陽,劉宋絕不會坐視,以免再錯
失機會,豈知欲正中李小子的下懷。」

    三父子正靜心聆聽,到最後一句,再忍不住同露駭容。

    寇仲不待他們有思索的空間,若無其事的突然問道:「榮鳳祥在南方開不成商幫大會偕
女兒回來後,有沒有告訴聖上杜伏威已投降李家呢?」

    王世充終失去冷靜,失聲道:「甚麼?」寇仲暗松一囗氣,知道費盡唇舌,連施攻心之
計後,終打動這頭虛偽卑鄙的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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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其門若市            

    王世充依寇仲之言,在毫不張揚下安排寇仲三人進入東都,住進城南擇善坊一座小院
落,緊傍逼津渠,乃刖巷後河的格局,還有個小碼頭,泊有快艇以供三人出入。若走陸路的
話,一盞熱茶的工夫可到接通南北天街的天津橋,交通非常方便。他們更婉拒王世充派人來
侍候的提議,希望能靜靜休息,以恢復旅途的勞累。

    楊公卿親自為他們攜來酒菜衣服,約好明天在董家酒樓與張鎮周共進早膳後,方道別離
開。

    二人沐浴更衣停當,舒舒服服的聚在主堂中吃喝談笑,好干開心。

    寇仲把與王世充父子三人的對話詳細交待後,突利歎道:「坦白說,當年你大破李密,
我和世民尚以為你寇仲是七分運氣,只有二分是靠具資本領。其後再敗字文化及,搗亂杜沈
聯軍,又令蕭銑、朱桀和曹應龍慘敗,我們亦只當你是詭計得逞。到今晚聽到你唬嚇王世充
有關唐軍攻打洛陽的戰略,才憬然醒悟你寇仲實是軍事的長才。你有如天授,隨口而出的策
略,別人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若王世充肯把指揮權讓給你,你跟世民兄鹿死誰手,將是未
知之數。」

    寇仲苦笑道:「他連自己忠心耿耿的大將都不信任,可況是我。」

    徐子陵道:「你有否和他談及可汗的問題。」

    寇仲皺眉道:「真奇怪,竟是他主動提出,且表現得異常積極。不過當我提議由楊公卿
護迭可汗回漠北,他卻說另有人造,這老狐狸不知又在轉甚麼歪念頭。」

    突利佩服地盯徐子陵一眼,把徐子陵的分析向寇仲道出來。

    寇仲拍腿道:「還是陵少心水清,我卻一時想不到那麼遠,王世充安排了明晚送你起程
北上,此事該如何應付?」又道:「難怪他矢口否認跟劉武周、宋金剛有協議,就是怕我起
疑心。」

    徐子陵沉吟道:「你曾教王世充與竇建德結盟,這方面老狐王有甚麼話說?」寇仲恨得
牙癢癢的道:「我曾旁敲側擊的問過,他卻不露口風。哈!今晚該有他忙的哩!我真想摸到
榮府去,看看他如何向榮鳳祥興問罪之師。」

    突利搖頭道:「榮鳳祥在洛陽的勢力蒂固根深,他雖要倚靠王世充,但王世充際此緊張
時刻何嘗不要倚靠他。我猜王世充定要啞忍這口氣,遲些才和榮鳳祥算賬。」

    今趟輪到寇仲和徐子陵臉色微變。

    寇仲之所以要在王世充前「挑撥離間」,皆因榮鳳祥父女立場曖昧,既與陰癸派似是盟
友,又與楊虛彥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榮鳳祥若能在洛陽保持勢力,對兩人自是有害無利,倘再引進石之軒或祝玉妍兩大魔門
頂級高手來對付他們,將更大大不妙,說不害怕就是騙人的。

    寇仲苦笑道:「可汗的分析不無道理,照我看王玄應對榮妖女迷戀甚深,說不定刻下正
在香暖的被窩裡向榮妖女傾訴我們的秘密呢。」

    突利哈哈笑道:「說起被窩和女人,我便意興大動,這是否你們所謂的『飽暖思淫
欲』?」徐子陵舉杯笑道:「喝酒沒有問題,但若可汗提議逛窯子,請恕小弟不能奉陪,你
可央少帥這從少年開始便大發青樓夢的勇漢陪你。」

    寇仲拿起酒杯,佯怒道:「陵少想害我嗎?你該知我和你是青摟同一運,從沒有一次逛
青樓是有好結果的,包括上一次差點給祝妖婦陷害成功。」

    大笑聲中,三人碰杯痛飲。

    想起從漢水來此險死還生的旅途,份外感到眼前此刻的珍貴。

    「砰!砰!砰!」

    外院門給人拍得震天價響,尤其對方不以門環叩門,更令人有驚心動魄的感覺。

    三人臉臉相顱,想不到有人如此大膽時,一把粗豪的聲音在外頭嚷道:「秦爺叔寶來
哩!還不快快開門。」

    接著秦叔寶的熟悉聲音道:「老程你低聲點不行嗎?誰人歡喜聽你那把破鑼般的腔
子。」

    寇仲和徐子陵大喜,剛敞開大門,久遠了的秦叔寶和另一大漢早逾牆而入,均是一身酒
氣,興奮莫名。

    秦叔寶搶上石階,兩臂大鵬展翅的一把將兩人摟個結實,哈哈笑道:「誰想得到當日荒
山遇到的兩個不名一文的青頭小子,竟變成縱橫天下的風雲人物。你這兩個小子真沒有義
氣,自己逃之天天,卻累得我給沈落雁那婆娘生擒去為她做牛做馬。」

    寇仲和徐子陵見到這血性漢子,亦是熱血沸騰,與他摟作一團,互相拍打,彷彿只有通
過原始的摟抱動作,方可表達心中的衝動。前者笑道:「有心不嫌遂,我們把你的老闆扳
倒,干是同樣能令你脫離苦海嗎?」那隨秦叔寶來的大漢不耐煩地咕噥道:「老子不摟女人
睡覺陪你到這裡來。你卻只顧敘舊,不給我引見,他奶好的真不夠朋友。」

    秦叔寶放開兩人,皺眉道:「我都說自己來便成,你卻硬要陪我來。小仲小陵,這個就
是曾以五百兵破敵萬人的程咬金。」

    兩人曾多次聽過他的名字,且印象深刻,一來是他的名字古怪易記,更因他是著名的猛
將,早有結識之心。定神打量,只見此人體魄健壯,身如鐵塔,膀闊腰圓,肌肉發達,臉容
頗為醜陋,但卻流露出冥誠爽宜的味道,教人歡竟口。

    程咬金不滿道:「我已改名為程知節,再不是程咬金,小心我打扁你的臭嘴。」

    秦叔寶捧腹大笑時,程咬金伸出粗壯的手掌,分別和寇仲、徐子陵握手為禮,欣然道:
「我最愛結交英雄豪傑,老秦曾多次向我談及與你們結識的經過,今日終於見到哩!來!我
們喝酒去。」

    突利從大門步出,笑道:「要喝酒何不到屋裡來?」三巡過後,氣氛愈趨熾烈,五人一
見如故,加上幾杯黃湯下肚,都是有那句說那句,拋開所有顧忌。

    程咬金向突利笑道:「我本不喜歡你們突厥韃子,不過見你能口吐人言,又是小陵和小
仲的兄弟,兼想起韃子像我們漢人般也有好壞之分、君子小人之別,才肯坐下和你喝酒,豈
知愈看你愈順眼,敬你老哥一杯。」

    突利啼笑皆非,苦笑不得的和他對飲,幸好突利亦最欣賞這種毫不矯扭造作的爽直硬
漢,故不以為杵。

    秦叔寶分別把餚菜夾到各人碗內,笑道:「我剛才和老程這傢伙去窯子尋歡作樂,一人
摟著一個妞兒埋頭苦幹的當兒,楊公卿使人來通知,說你們三人來了。我也算夠義氣,立即
急流勇退,來會你們。」

    程咬金哂道:「明明聽得你在鄰房不到三個回合便偃旗息鼓,還吹甚麼大氣。」

    秦叔寶反唇相稽道:「原來你是只聽不幹,難怪敲門時這麼大火氣。」

    眾人失聲狂笑時,秦叔寶歎道:「今晚我們定要痛快的鬧他娘一場,因為明天黃昏我和
老程奉命要護送一個人上北疆,真是不巧。」

    寇仲清醒過來,與徐子陵和突利交換個眼色。

    突刊沉聲道:「你們竟不知要送甚麼人嗎?」程咬金見三人臉色有異,訝然道:「王世
充說出發時才會告知我們北上的路線和護送甚麼人,有甚麼不安呢?」秦叔寶接口道:「我
們是在黃昏時接到玄應太子傳遞的今諭,著我們召集本部候命出發。想起旅途寂寞,才趁今
晚去享受一番。」

    徐子陵問道:「你們對王世充的觀感如何?」程咬金不屑的道:「他比之李密更不如,
王玄應那小子更不像人,想起就令人生氣。」

    寇仲道:「最近有沒有人來遊說你們背棄王世充。」

    秦叔寶一呆道:「你是怎會知道的?沈落雁曾潛來洛陽,遊說我們重投李密,不過已被
我們拒絕,此事該沒有人知道。」

    徐子陵歎道:「你們當然不會說出去,但沈落雁卻會故意洩漏,以迫你們作反,這叫離
間計。」

    程咬金勃然大怒道:「沈落雁真可惡。」

    寇仲道:「王世充更是混帳,因為他想殺你們。」

    程咬金和秦叔寶為之愕然。

    突利好整以暇的道:「王世充教你們護送的人正是區區在下,這叫借刀殺人,刀子則屬
於劉武周和宋金剛。」

    寇仲待要解釋,一把女子的聲音在後院碼頭方向傳來道:「寇仲、徐子陵,你們給我滾
出來。」

    寇仲苦笑道:「陵少你慢慢向兩位老哥解釋清楚。我要代李大哥去安慰他的好嬌妻,算
夠義氣吧!」紅拂女消瘦少許,但仍是那麼明艷照人,做然立在延伸往河道的石階的頂端
處,冷若霜雪的狠狠盯著寇仲,沉聲道:「李靖在那裡?」寇仲暗中咋舌,知她性烈如火,
一個不小心侍候,便是動手火並之局。

    偏是自己不能傷她,對著她那把使得出神入化的拂塵,確是非常難捱。忙賠笑道:「大
嫂消息真是靈通,我們來到這裡連屁股兒都未坐暖,你便懂得尋上門來,可憐我們還自以為
行蹤隱秘。」

    紅拂女慎道:「不要喚我作大嫂,你若真把李靖當作兄弟,就不會累得他不聽秦王的命
令千山萬水來尋你們這兩個自以為是的傢伙。」

    寇仲苦笑道:「誰不自以為是?嘿!我可不是說大嫂你」紅拂女截斷他道:「少說廢
話,李靖究竟在那裡?」寇仲忙把與李靖相遇的情況說出來。

    紅拂女明顯鬆了一口氣,容色稍緩,用神上上下下盯視他的幾眼,閃過驚異神色,以較
溫和的語氣道:「你們可知與王世充合作,等若與虎謀皮,受過一趟教訓還不夠嗎?」寇仲
謙卑的點頭道:「大嫂教訓得好,我們會小心的哩!」紅拂女聲調轉柔,語重心長的道:
「在目前的情況下,你們想潛進長安是難比登天。要在建成太子全力戒備下起出大批財物兵
器更是難上加難。

    唉!我該怎麼說你們才肯打消主意?秦王一直視你們為知心好友,直至現在仍沒有改
變,但你們卻令他進退兩難,也令你大哥睡不安寢。」

    寇仲歎道:「這叫人各有志,若有選擇,我豈願與世民兄為敵?不過假若我和小陵真能
在建成、元吉眼睜睜下奪寶而回,對秦王只有好處而沒有壞處。」

    紅拂女玉容轉冷,淡然道:「你仍自大得認為可再創奇跡嗎?聽說寶藏內只是藏書便達
十車之多,兵器更數以萬計,就算在沒人理會,城門大開的情況下,恐怕一天時間都運不完
那麼多東西,而你仍認為可以盜寶離開,豈不是癡心妄想。即使你們能神鬼不知的潛入長
安,終會顯露行綜,最後還是死路一條。」

    寇仲欣然道:「我知大嫂是為我們好,只是我這個人對愈沒有可能的事,愈有興趣去嘗
試。否則就不會弄垮李密,又到現在仍沒有送掉小命。」

    紅拂女怔怔的瞧他好半晌,忽然垂首輕輕的道:「聽你的語氣,是否不再怨恨你的李大
哥呢?」寇仲想起素素,心中一痛,頹然道:「還有甚麼好恨的呢?素姐已離開塵世!」紅
拂女嬌軀微顫,失聲道:「素素死了?」寇仲不想再提素素的事,道:「詳情你可問李大
哥,照我看他定在城內,大嫂勸他回長安吧!請他再不要理會我們。」

    紅拂女欲言又止,終還是去了。

    回到廳堂,四人停止說話,目光落在臉色沉重的寇仲處。

    寇仲坐下來,強顏一笑道:「人已走哩!」突利問道:「她怎知我們在這裡的?」寇仲
搖頭道:「她沒有說,不過看起來我們這所謂秘巢已是街知巷聞的第宅,問題出在我們來得
太張揚。嘿!你們商量出甚麼鳥兒來。」

    他的粗話立時令程咬金情緒高張,粗聲粗氣的道:「他奶奶的熊,王世充那昏君竟敢害
老子,我就要他吃不完兜著走。」

    突利笑笑道:「我決定不走。」

    寇仲失聲道:「甚麼?」秦叔寶道:「可汗只是說笑。我跟老程決定隨可汗到他老家看
看,研究一下他們的驍騎戰術為何可比我們厲害。」

    寇仲放下心來笑道:「可汗不怕給這兩個傢伙偷學秘技,將來反用來對付你們嗎?」突
利傲然道:「有些東西是偷不了的。」

    徐子陵怕程咬金不服駁他,岔開去道:「我們決定將計就計,兩位老哥會乘機離開王世
充,再不回頭。」

    秦叔寶向寇仲道:「你不是創立甚麼少帥軍,照我看還是解散算了,在現今的情況下,
任你寇仲如何英雄了得,智勇過人,只能是陪太子讀書,沒法有任何作為。南方就只有江都
還可多挺一會。」

    眾人想不到秦叔寶會忽然來個奇兵突出,坦言直說。都靜下來看寇仲的反應。

    秦叔寶乃精通戰略兵法的名將,作出的判斷當然有一定的份量。同時亦表明他和程咬金
縱使離開王世充,亦不會因友情投向寇仲的少帥軍。

    寇仲從容微笑道:「我們走著瞧吧!」

    程咬金大力一拍寇仲肩頭,長身而起道:「好小子,有種。」

    秦叔寶亦笑著站起來,道:「因可汗的事,我們不宜在這裡勾留過久。

    且我和老程都有班共生死的兄弟追隨左右,需要時間作出安排。」

    「噹!噹!」

    叩門聲又從院門處傳至。

    寇仲苦笑道:「這叫其門如市。」

    突利起身道:「我帶他們從後面水路走,你和子陵去看是甚麼人。」

    各人分頭行事。

    寇仲一人往西門,甫將院門拉開,雄勁集中至今寇仲呼吸頓止的拳勁沖臉而來,寇仲大
喝一聲,亦一拳擊出,兩股拳風交擊下發出『蓬』的一聲劇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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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肝膽相照            

    寇仲壓下翻騰的血氣,苦笑道:「王子的見面禮不是人人可以消受的。」

    來訪的赫然是吐谷渾王子伏騫,今趟他只是單身一人,穿的又是漢人的便服,與上次在
東都見他時前那種前呼後擁的情況大不相同。

    伏騫龍行虎步,氣勢迫人的走進前院,灼灼的目光掃視大門的方向,訝道:「子陵兄和
突利可汗呢?」

    「鏘」!

    寇仲掣出井中月,施出「井中八法」的「棋奕」,一刀劈在空處,帶起的勁氣,竟然使
全院的空氣都給他硬扯到刀鋒去,形成一個類似天魔大法的力場,玄異至極。

    自宋缺以刀施教,讓他領悟刀法的真諦;再在赴九江途中,經多日在船上冥索苦思,創
出「井中八法」,又經連番血戰,逃亡時拿徐子陵和突利作對手反覆鑽研改進,到此刻他的
「井中八法」才真正大成,如臂使指,不致在與強敵對仗時派不上用場。

    伏騫剛才那一拳,顯示出這吐谷渾王子的武技強橫,功底深厚。寇仲登時手癢,怎肯放
過這個試刀的大好機會。

    伏騫先前說要領教他的刀法,雖是心中確有此願望,總是帶有說笑的成份,那想得到他
驟然出刀,且是如此莫測高深,不知他攻往何處的奇招。

    「噹」一條長只三尺許,每節三寸,由十三個鋼環節節相扣連結而成的軟鋼鞭從棉衣內
抽出,迎風蹬直。

    伏騫同時腳踏奇步,閃電挪移,鋼鞭橫掃刀鋒,反應之快而精確,教人歎為觀止。

    寇仲大笑道:「好!以攻代避,確是高明。」

    體內正反之氣互動下,一個旋身,移往伏騫左側軟鋼鞭難及的角度,使出「戰定」,立
時刀浪翻騰,水銀瀉地的向這強橫的對手攻去。

    伏騫暗呼厲害,軟鋼鞭上攔下封,左擋右格,配以閃耀步法,施盡渾身解數去應付寇仲
有如長河激瀑,滔滔不斷的凌厲攻勢。

    兵刃交擊之聲不絕於耳,火爆目眩,精采絕倫。

    徐子陵則好整以暇的步出大門,在石階台上觀戰,心中大訝。

    要知他和寇仲在重回東都這段時間內,武功屢有突破精進,已到達可與祝玉妍那般級數
的絕頂高手全力一拚的境界,竟知伏騫竟能在寇仲的絕世刀法下,仍有反擊之力,此人功力
之高,可以推想。

    「噹」寇仲一刀掃出,便把伏騫迫退三步,然後以一招「不攻」作結。

    伏騫欲攻難攻,忽然長歎一聲,把軟鋼鞭隨手撇掉,然後大笑道:「痛快痛快!最後這
招有甚麼名堂,竟使我感到若要強攻,只會自招敗果?」

    寇仲從容一笑道:「敬告王子殿下,這招乃小弟「井中八法」的起手式『不攻』。」

    伏騫先是愕然,繼而開懷大笑,通:「確是名副其實,不能攻也。」

    台階上的徐子陵問道:「伏騫兄為何要棄掉如此神兵利器。」

    伏騫洒然笑道:「若本人用的是慣使的丈二矛斧,適才便可以堅攻堅,試破少帥的不攻
奇招。這鋼鞭既今我棋差一著,不棄之尚有何用,這正是對它的懲罰。」

    寇仲大惑此君妙不可言,欣然道:「王子勿要騙我,剛才王子棄鞭時,是想以鐵拳代鐵
鞭,後來才打消此意。」

    伏騫雙目電芒一閃,點頭道:「少帥果然高明得出乎小弟意料之外,難怪能安然抵此,
找小弟來試刀。」

    徐子陵淡然道:「寇仲擎你試刀,背後實大有深意。」

    伏騫愕然以詢問的目光投注寇仲。

    寇仲點頭道:「我是要試試王子有否向裴矩尋仇的資格。」

    伏騫劇震道:「甚麼?」

    突利現身大門處道:「殿下何不到屋內把酒再談。」

    伏騫目光移往突利,對這本是宿敵的人射出複雜深刻的神色。

    坐下後,寇仲首先問道:「伏騫兄怎會曉得到這裡來找我們的呢?」他曾以同一問題請
教紅拂女,卻得不到答案。理論上這秘密巢穴該只有王世充、一方的人曉得。

    伏騫卻不能不答他,道:「你們坐船從伊闕來此的事,在你們入城前已傳遍洛陽的大小
幫會,非常轟動。但到剛才洛水幫的榮鳳祥始派人來向我告知你們落腳的地點,他這麼關照
我,小弟頗感意外。」

    寇仲拍桌怒道:「定是王玄應這小子洩漏給榮鳳祥知道的。榮鳳祥則以為伏騫兄和可汗
是勢不兩立。咦!王子不是要來和可汗算舊賬吧?」

    伏騫搖頭微笑道:「在東突厥我的真正敵人是韻利和趙德言,不過這方面的事暫且撇開
不談。裴矩究竟躲在甚麼地方,是甚麼人在庇護他?」

    徐子陵道:「伏騫兄誤會哩!裴矩只是一個虛假的名字,你這真正的仇人另有身份,本
身有足夠的力量應付任何人。」

    突利苦笑道:「若非我們尚有點運道,怕不能與王子在這裡對話。」

    伏騫沉聲道:「裴矩的另一身份究竟是誰?」

    寇仲一字一字的道:「就是邪道八大高手中排名僅次於祝玉妍,但魔功可能尤有過之的
『邪王』石之軒。」

    伏騫終於色變。

    寇仲再扼要地解釋一番,伏騫倒抽一囗涼氣道:「若非是從三位處聽來,我絕不會輕
信。因為事情太離奇和荒誕,人隋就那麼毀在一個人的手中。」

    徐子陵笑道:「該說是毀在兩個人的手裡,皆因縱有石之軒,若無楊廣這昏君去配合,
隋朝也不致步上秦廷的後塵,兩世而終。」

    突利道:「坦白說,比之石之軒,我們任何一個跟他仍有段難以逾越的距離,最糟就是
他神出鬼沒,可以在任何一刻出沒,我們卻連他的影子都摸不著。」

    伏騫沒試過身歷其境,還沒甚麼撼動感覺,寇仲和徐子陵卻聽得背脊寒氣直冒,因為突
利說出他們心中的恐懼。

    祝玉妍雖有資格令他們害怕,但總還略有蛛絲馬跡可尋。而令佛道兩門頭痛多年的石之
軒,卻可在全無徵兆下忽然出現。不由想起吉凶未卜的雲帥,登時心情沉重,剛抵洛陽的輕
松感覺不翼而飛。

    到這刻他們才深切感受到石青璇生母碧秀心的偉大,犧牲多年的修行,以一縷情絲把這
魔功蓋世的那人緊縛,使他的「不死印法」難竟全功,不能一統魔道,否則還不知會帶來甚
麼大災禍。

    伏騫苦思道:「既然他的徒弟楊虎彥目下偏向李閥中建成元吉的太子黨,那正表示石之
軒仍要通過建成元吉去完成他某一精心策劃的大陰謀,而趙德言卻與石之軒的崇拜者安隆緊
密合作,顯示這兩人均可能聽命於石之軒,那石之軒第一個要殺的人理該是可汗而非雲帥,
但為何他竟捨可汗而去追擊雲帥?」

    寇仲愕然道:「你是旁觀者清,我們倒沒想過這問題。曾否石之軒因遇上祝玉妍延誤了
時間,所以沒有追上來?」

    徐子陵道:「我認為石之軒第一個要殺的人非是可汗,而是李世民。據消息說,李世民
在離洛陽返回關中途上,被宋金剛率神秘高手襲擊,致受內傷。我當時已大感奇怪,憑李世
民本身和隨行的天策府高手的實力,宋金剛方面有甚麼人夠資格傷他,初時還以為是莪莪親
自出手,現在再次想起,傷他的當是石之軒無疑。」

    寇仲呼出一囗寒氣道:「石之軒終於再次出來興風作浪哩!」

    伏騫看著他們猶有餘悸的模樣,駭然道:「他難道比寧道奇和祝玉妍更厲害嗎?」

    寇仲苦笑道:「這個只有天才曉得。不過你若知道佛門四大聖憎聯手跟他三度交戰,仍
給他安然逃去,那還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當可有個譜兒。」

    伏騫顯然不知四大聖憎是何方神聖,經徐子陵說明,登時多添一重憂色。

    說起石之軒,四人連喝酒的興趣都失去。

    突利道:「至少知道雲帥可能逃過大難,總是令人安慰的一件事。」

    寇仲歎道:「未必。石之軒之所以在南陽不對付你,皆因他不愁沒機會殺你,遲些或早
些並沒有分別。照我看當時他放過你,原因是在我和小陵身上。」

    轉向徐子陵道:「你有否感覺到他沒有全力出手?」

    徐子陵苦笑道:「我根本不知他全力出手會是怎樣的一番景況。但當時我確感到他的目
標是雲帥而非突利,真是奇怪。」

    假若石之軒是站在建成、元吉的一方,他自該下辣手來對付徐子陵和寇仲,好讓建成一
方的聲勢能蓋過李世民,向李淵立功交待。

    至於突利,石之軒既和趙德言暗中有勾結,當然不會放過他。除去突利,對李世民的聲
勢亦大有影響。

    當時三人力戰身疲,石之軒若尾隨追躡,憑他的絕世魔功,最少有八九成把握可一舉把
三人殲滅。可是他卻沒那麼做,故令人大惑難解。

    寇仲卻因與李靖的一席話,想到可能的答案,歎道:「若我所料不差,石老魔是希望我
們能成功起出楊公寶藏,那他將可坐得其利。」

    三人愕然望著他。

    徐子陵憬然而悟道:「我明白哩!他是想把邪帝舍利據為己有,俾可再有突破。」

    寇仲一呆道:「我倒沒有想過邪帝舍利,只是想起和氏璧和楊公寶藏任得其一者將是真
命天子的流言。所以李建成如能從我們手上把楊公寶藏據為己有,便可把李世民的聲威完全
壓下去。石之軒正因想到這點,才會放過我們,甚至還會設法令我們可安然潛入長安去起出
寶藏。」

    伏騫同意道:「我雖不知道邪帝舍利是甚麼東西,但既可令石之軒這種人物的修為再有
突破,自是無價之寶。故此任何一個理由,都可得到像少帥說的推論。問題是石之軒為何要
助李建成得天下呢?」

    徐子陵肅容道:「這可視為佛道兩門與石之軒鬥爭的一個延續。其中尚有我們不知的陰
謀,否則石之軒怎屑為之。」

    伏騫歎道:「三位竟肯讓小弟與聞這麼秘密的事,伏騫感激萬分。」

    寇仲一拍額頭,笑道:「我倒沒想過該否讓你知道的問題,因為早把你視為知己好友,
也可能因同仇敵愾的關係。不過如若你出賣我們,也沒有甚麼好出賣的。」

    突利微笑道:「我曾想過這問題,當想到王子與我合則有利這事實,僅有的一點疑慮都
消失了:」徐子陵道:「我是憑直覺感到王子乃真正的豪傑好漢,若事實非是如此,只好怪自
己有眼無珠。」

    伏騫舉杯大笑道:「讓伏騫敬三位一杯,喝下這杯酒後,我們便是好兄弟。」

    四人轟然對飲,士氣高漲,對石之軒的恐懼一掃而空。

    突利擲杯地上,砸成碎片,拍桌道:「我決定不走啦!」

    寇仲和徐子陵錯愕以對。

    突利俯前低聲道:「石之軒絕不容我活著返回汗庭的。我們何不來個將計就計,佈局殺
他。」

    三人均是挑通眼眉的人,立時明白突利之計。

    寇仲和徐子陵只好同意,難道看看突利被石之軒幹掉嗎。

    商量過細節後,寇仲笑道:「如此良宵,有甚麼有趣的事可以玩玩的呢?」

    徐子陵最清楚他的性格作風,曬道:「坦白點說出來吧!」

    寇仲壓低聲音道:「我想取榮鳳祥的狗命,好殺魔門特別是陰癸派的氣焰。」

    伏騫一呆道:「榮鳳祥竟是陰癸派的人?」

    寇仲略加解釋後,道:「榮鳳祥能繼上官龍坐上洛水幫大龍頭的位置,定因洛水幫內仍
有陰癸派的餘孽隱伏其中,這叫換湯不換藥。現時魔門明顯分作兩大派系,分別以石之軒與
祝玉妍為首。如能殺死榮鳳祥,王世充會乘機把洛水幫置於控制之下,大幅削弱祝玉妍一方
的勢力,而我們亦可大大出一囗鳥氣,去他娘的!」

    伏騫欣然道:「不知是你們的運氣好還是榮鳳祥的運氣差,今晚榮鳳祥在曼清院的聽留
閣地廳大排筵席,宴請……」轉向突利說下去道:「貴方以莫賀兒次設為首的使節團。」

    寇仲大喜道:「陵少以為如何?」

    徐子陵淡淡道:「我們到青樓除了鬧事打架,殺人放火,好像從未曾做過別的事。」

    伏騫雙目殺機乍閃,沉聲道:「首先我們必須摸清楚宴會場地的形勢,這方面包在我身
上。可汗有甚麼意見?」

    突利斷然道:「刺殺榮鳳祥是事在必行。最好不要傷及莫賀兒一方的人,否則我會很難
向莫賀兒交待。」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可汗放心,我們的目標只是榮老妖一人。」

    伏騫猛然起立,笑道:「就讓小弟作個小東道,請三位大哥到曼清院聽歌喝酒,免致虛
度良宵,三位意不如何?」

    突利倒抽一囗涼氣道:「萬萬不可,這兩個小子的青樓霉運,會把我們也連累的。」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只能對視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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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刺殺行動            

    寇仲提議行刺榮鳳祥,並非只是逞一時的意氣,而是深思熟慮下作的行動。榮鳳祥這辟
塵老妖立場曖昧,不斷左右逢源的分別跟魔門兩大勢力勾結,更大體上控制北方的商社,對
政治經濟的影響力確是非同小可。寇仲若不去掉此人,將來必大吃苦果。

    不過要在洛陽內殺榮鳳祥,等如老虎頭上釘蚤虱,蓋洛水幫乃北方第一大幫,實力雄
厚。當日他們能把上官龍趕下台,只因成功揭破他是陰癸妖人的身份,在微妙的形勢下一戰
功成。

    榮鳳祥則經過多年經營,其賭業霸主的形象深入人心,甚麼謠言對他都難起作用。若非
王世允和他臉和心不和,兼之寇仲早前曾向王世充揭示出榮鳳祥居心叵測,王世充又對他們
另有圖謀,那他們在成功刺殺榮鳳祥後,只有立即有那麼遠逃那麼遠一途。

    寇仲、徐子陵和突利從屋脊的斜坡探頭出去,遙觀對街燈火通明的曼清院。這種境況,
他們已是駕輕就熟,感覺是歷史不斷重複。

    寇仲低聲道:「我們若不是從大門進入曼清院,兼且不百妓陪酒,該不會觸動我們的青
樓霉運吧?」徐子陵苦笑道:「教我怎麼答你?」寇仲用手肘輕撞左邊的突利,道:「你的
青樓運當然比我們好,不若由你來計劃行動。」

    突利皺眉道:「我慣了明刀明槍的決戰沙場,雖說擅長突擊伏襲,但這種於高手雲集,
燈光燦然的宴會場合去刺殺其中一人,卻並不在行,還是要靠你老哥來動腦筋。」

    寇仲向徐子陵道:「陵少有甚麼好提議?」

    徐子陵沉聲道:「刺殺不外察情、接近、突襲三大步驟,察情由老伏包辦,最後的突襲
當然該由我兩人操刀,現在只剩下如何接近榮鳳祥這個關鍵。」

    突利並沒有為徐子陵把刺殺攬到他和寇仲身上而感到被輕視,皆因徐子陵和寇仲聯手的
默契,已達天衣無縫之境,且天下聞名。

    寇仲皺眉苦思道:「此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若有離席敬酒那類混亂情況,我們行事
起來會方便得多。」

    突利出慣這類宴會場合,搖頭道:「通常都是由主家在席上向全場敬酒,然後客方代表
再作回應,不會像壽宴婚宴般到每席去敬酒答謝。」

    風聲微聞,換上黑色夜行勁裝的伏騫來到徐子陵旁,道:「不知榮鳳祥是否猜到你們不
會放過他,不但在院內吝主要出入口派人守衛,他身旁還多了兩個生面人,觀其氣度舉止,
肯定是高手無疑,我們是否仍要冒險?」寇仲笑道:「王子莫要耍我,只看你這身行頭,便
知你是第一個不肯臨陣退縮。」

    伏騫欣然一笑,道:「幸好漠飛今晚代我出席此宴,故能透過他完全把握刺殺場地的情
況。我有兩個提議可供三位參考。」

    接而把一個圖卷展示,上面繪有宴會場地的形勢,包括筵席的位置和門窗所在,雖是簡
略,足可令人一目瞭然。

    伏騫道:「假若少帥和子陵兄有信心可在幾個照面下取榮鳳祥的狗命,我們可以用迅雷
不及掩耳的方式,硬闖宴廳,由我和突利牽制他身旁的高手,少帥則和子陵全力撲殺榮老
妖。」

    突利道:「何不待他們離開時,我們在街上行刺他呢?」

    伏騫道:「我也想過這一著,問題是他乃乘馬來的,走時也該策騎而去,到時他的手下
緊傍左右前後,只會變成混戰的局面。」

    寇仲忽然問道:「榮妖女有出席嗎?」

    伏騫搖頭道:「沒有,除王世充父子外,洛陽有頭有臉的人都到來赴會,包括王世充的
心腹郎奉和宋蒙秋。」

    徐子陵道:「硬闖突襲是沒辦法中的辦法,非不得已實不宜冒這個險。

    榮鳳祥名列邪道八大高手,魔功深厚,最糟是我們仍未摸清楚他的底子虛實,加上他提
高警覺,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一個幹好,反會為其所乘。伏騫兄另一計又是如何?」伏騫
道:「另一計就是假扮捧托餚餚上席的侍從,誰認出我們就先發制人把他點倒,只要能混進
去,可見機行事進行大計。」

    寇仲欣然道:「此計最合我的胃口,就這麼辦。」

    徐子陵目光落到攤開在屋脊的圖捲上,皺眉道:「榮鳳祥和莫賀兒的主桌設在北端,捧
菜上席的人口則在南端,由入口至主桌至少是二十步的距離,你以為我們可瞞過正疑神疑鬼
的榮老妖嗎?」設宴的地廳位於聽留閣的南座,北面的門窗對著寇仲借之以擊敗上官龍的方
園和正中的大水池,但由於有洛水幫的守衛,要從那邊神不知鬼不覺的潛進去,是沒有可能
的。

    就算四人改變面目,由於他們無不體型出眾,想喬扮捧菜的侍僕去瞞人只是個笑話。所
以伏騫才會有先發制人,見機行事之語。關鍵在能走到多近才被人發覺。

    伏騫道:「我們必須製造一些事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開去,喬扮侍僕一法才有望
成功。」

    寇仲微笑道:「我想到哩!」曼清院聽留合的氣派,因其四座高樓環迥連結的結構,確
有其他青樓無法模仿的瑰麗景況。

    由於曼清院屬於洛水幫,要在這麼一處地方去行刺洛水幫的大龍頭,等若要深入虎穴去
取虎子,一個不小心露出行藏,將被敵人群起圍攻,難以脫身。

    幸好伏騫乃曼清院的大豪客,慣於在此夜夜笙歌,在今晚的情況下雖干宜親自出面,仍
可通過手下訂得在榮鳳祥設宴處上層靠北的一個廂房。若從向水池的窗戶躍下去,可穿窗越
廊的入內向背窗而坐的榮鳳祥施展突襲。

    伏騫的手下依計通知曼清院的管事,要能到呼喚才可派人造來,故伏騫、寇仲得以從容
潛進無人的廂房,等待剌殺時刻的來臨。

    兩人透窗下望,見到下層外的半廊走道處共有八名武裝大漢把守巡邏,人人一副如臨大
敵的樣子,均大感頭痛,要瞞過這八名好手的耳目入內從事刺殺行動,是絕無可能的事。只
要榮鳳祥略有驚覺,行刺將會失敗。

    幸好他們另有妙計,否則這刻就要打退堂鼓。

    伏騫低聲道:「現時該上策四道菜,曼清院的貴賓宴共有九道主茉,最好榮鳳祥飲飽食
醉,那行起刑來方便一些,他死了亦不致成餓死鬼。」

    在沒有燈火的廂房內,寇仲微笑道:「想不到伏騫兄這麼風趣。」目光落到院內的水池
上,想起當日在過於人注視下,大發神威於數招內擊垮上官龍的往事,心中湧起萬丈豪情
道:「洛水幫可能命中注定在曼清院的聽留閣犯上地忌,否則怎會先後兩個幫主都要栽在這
裡?」伏騫感覺到寇仲的強大信心,以微笑回報,卻沒有答話。

    寇仲隨口問道:「伏騫兄此行除了要找石之軒算賬,是否尚有其他目的?」伏騫道:
「尚要順道一看中原的形勢。而目下我們吐谷渾的大患是東突厥的頡利可汗,此人野心極
大,手段凶殘,極難應付。」

    寇仲欣然道:「突利可汗該是王子的一個意外收穫哩!」伏騫的眼睛在從窗外透進來的
月色燈光下閃閃生輝,沉聲道:「突利若能重返汗庭,將會是東突厥因為分裂由盛轉衰的一
個關鍵。突利是東突厥頡利外最有實力的可汗,本身又是所向無敵的統帥,兵精將良。所以
無論我要付出怎麼大的代價,也要保他安返北域。」

    寇仲憬然而悟,這才明白伏騫為何如此不顧一切的來助他們對付榮鳳祥,非只因榮鳳祥
與石之軒的曖昧關係,更因殺死榮鳳祥等若斷去石之軒在北方的耳目,令頡利一方難以掌握
突利返汗庭的行蹤。

    伏騫沉聲道:「頡利在北方並非全無敵手,西突厥固與他們相持不下,在他北方的敕勒
諸合,其中的薛延陀、回紇兩大部落亦日漱強盛,現在表面上雖是年年向頡利進貢,可是頡
利貪得無厭,不斷苛索,只要束突厥內部不穩,這兩個部落定會起兵叛變。所以我非常同意
少帥的分析,無論用任何手段,頡利都要千方百計不讓突利活生生的回去,皆因事關整個東
突厥盛衰的大問題。」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原來我和陵少竟捲進這麼重要的域外大斗中去。」

    忍不住又問道:「你們吐谷渾不是在西疆雍州、梁州外的青海一帶嗎?與東突厥至少隔
了一個西突厥,為何對東突厥仍如此顧忌?」伏騫道:「從長遠來說,是怕東西突厥統一在
頡利之下,短線來說,是怕頡利通過你們漢人西北的領土直接攻擊我們,那便全無隔閡。」

    頓了頓後,微笑續道:「坦白說,只要你們漢人強大起來,可成為我們的屏障,我就無
鬚髮動干戈,否則我們便要主動出擊,向中原擴展,奪取武威、張掖、敦煌那類邊塞重鎮,
以對抗突厥的精騎。所以我必須親來中原一行,以定未來國策。我你間能否相安無事,就要
瞧你們哩!」此時突利雄壯的聲音在下層響起,兩人連忙戴起頭罩,把臉目完全掩蓋,只露
出一對眼睛,凝神蓄勢靜待。突利進入聽留閣南廳的時間,是經過精心計算的,不但出現得
突如其來,且在狂歌熱舞之中,第五道菜上席之前。

    此時酒延中氣氛被推至最高峰,打扮得像彩蝶的十八名歌舞伎以輕盈優美的姿態,踩著
舞步像一片彩雲般從大門退走之際,突利倏然現身大門處,背負伏鷹槍雄姿英發的氣魄,立
即吸引廳內過百賓客的目光。

    美伎分從他左右離開,守門的洛水幫好手為他氣勢所攝,又見他是突利可汗,竟不敢攔
阻。

    偌大的廳堂,共設十八席,每席約十人,圓桌子分佈在四邊,露出中心廣闊的空間,作
歌舞的場地。

    榮鳳祥和莫賀兒所在的主席,設在對正大門的北邊,離入口處約三十步的距離。

    突利仰天發出一陣震天的長笑,朗聲道:「榮老闆請恕突利不請自來,皆因聞知次設在
此,既急於見面,更要來湊個熱鬧。」

    榮鳳祥立時露出警覺戒備的神色,莫賀兒則大感意外的倏地起立,喜道:「可汗何時來
的呢?」莫賀兒只是中等身材,年紀在二十六、七間,但卻長得非常粗壯,國字口臉,生滿
鐵針般卻修剪整齊的短髯,延接鬢邊,深目高鼻,雙眼閃閃有神,頗有霸氣。

    隨他來赴會的四名下屬亦從左右兩席處起立致敬,益顯突利尊貴的身份。

    榮鳳祥這才起立施禮,表現出主家的風度,呵呵笑道:「可汗大駕光臨,榮鳳祥歡迎還
來不及,罰的該是我才對。」

    突利環目一掃,廳上大半賓客均曾見過,王世充的心腹將領郎奉和宋秦秋坐在主席,碰
上突利的鋒銳眼神,都勉強露出笑容,抱拳作禮。

    突利以微笑回報,注意力卻落在另兩人身上。

    這兩人分別坐於榮鳳祥左右兩席,座位的角度可監視南北兩邊門窗,他們接觸到突利的
目光時,立射出凌厲神色,顯示他們不單知道突利是來者不善,更在提聚功力,以應付任何
突變。突利可百分百肯定他們乃魔門中人,皆因他們均和榮鳳祥般,從兩眼透出與別不同的
邪門味兒。

    此時捧湯的僕役魚貫入廳,突利耳際傳來徐子陵的聲音道:「老朋友!是時候哩!」突
利登時脊骨猛挺,一拍背上伏鷹槍,大步踏前,朝主席迫去,搖頭歎道:「榮老闆真懂得裝
蒜,你根本早曉得本汗何時來洛陽,卻裝作不知,確是該罰。」

    本在交頭接耳的賓客立然時靜止下來,變得鴉雀無聲,只有上菜侍役的足音,在廳內響
起。誰都看出突利不只是來湊興那麼簡單。

    莫賀兒愕然盯緊突利,射出詢問的神色。

    榮鳳祥雙目神光劇大盛,皺眉道:「可汗這番說話是甚麼意思?」包括那兩名該是魔門
老君觀的高手在內,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突利身上,茫不知由徐子陵扮成的侍役,正步進南
廳。

    徐子陵以寇仲的醜漢面具掩蓋英俊的臉龐,出其不意點倒一名侍僕後,把他挾到僻靜處
換上他的裝束,趁膳房內人人忙得天昏地暗的一刻,瞞天過海的混在捧菜的隊伍中捧起一盤
滾熱的羹湯上席。

    他並不是胡亂的桃人,被他李代桃僵的侍僕不但長得最高,侍候的更是榮鳳祥所坐的主
家席,只要突利能把榮鳳祥方面的人全部心神吸引過去,縱有其他人發覺侍僕群中突然換過
另一個人,亦不會驟然生疑。

    徐子陵低垂頭,裝出謙卑得不敢看人的尊敬模樣,入門後避開廳心,靠著酒席繞往主家
席。、他把功力盡量收斂,腳步虛浮,就算有人留意察看,也會以為他不懂武技,不會生出
防範。

    為掩護徐子陵這真正的剌客,突利忽然微增步速,這速度的增加微僅可察,非是高手絕
難有所感覺。

    榮鳳祥當然是高手,且突利正針對他而來,立生感應,橫移少許,離開座位,又往後稍
退,眼神轉厲,冷喝道:「可汗尚未答我?」突利暗中計算徐子陵到達攻擊位置的時間,倏
地立定,仰天長笑道:「榮老闆可敢先答本汗一個問題。」

    此時他離榮鳳祥尚有十多步的距離,又隔著桌子和坐在桌子另一邊的賓客,兼之仍未亮
出動武的兵器,對榮鳳祥並沒有燃眉的威脅,但那兩名分坐左右兩席的老君觀高手,已離座
而起,晃身掠往榮鳳祥背後。

    廳內只要是有限睛的,都看出突刊是來向榮鳳祥尋釁,氣氛立即充滿劍拔弩張,一觸即
發的味兒。

    莫賀兒最是尷尬,他深悉突利霸道勇悍的作風,要對付一個人時,天王老子都阻止干
了。

    主家席的其他賓客無不是老江湖,又或是身家豐厚的大商家,誰不怕殃及池魚,紛紛離
席移往一章,形勢頓見混亂。

    廳內不乏洛水幫堂主級的首領人物,十多人同時起立,手按兵器,只待榮鳳祥一句說話
下來,便動手圍攻大敵。

    榮鳳祥哈哈笑道:「可汗此言可笑之極,有甚麼問題我榮鳳祥是不敢答的?」退往一旁
的郎奉環目四顧,在找不到寇仲和徐子陵的影蹤後,插入道:「萬事可以商量,可汗若和榮
老闆有甚麼過節,只要請出主上,必可解決。」

    坐於主席右方下首第三席的邢漠飛,依伏騫的吩咐保持低調,只學其他大部份賓客般仍
坐在席內,靜觀變化。

    徐子陵此刻已來到郎奉和宋蒙秋身後,躲在那裡,暗提功力。只要略一閃移,立可進入
攻擊的最佳位置。

    廳內形勢看似混亂,事實上卻是兩陣相對,壁壘分明。

    榮鳳祥在己方兩大局手左右護翼下,做立在主家席和進入方園北門之間的位置,主家席
的賓客均退往左右兩旁,讓雙方可遙相對峙,中間只隔一桌酒席。

    洛水幫的其他頭領,無不離開席位,雖未湧往立在廳心的突利,均進入隨時可搶出來攔
截突利向榮鳳祥發動攻擊的位置。把守大門的七、八名洛水幫好手,亦從大門外奔進來,怒
目瞪視突利雄偉的背影,作好作戰的準備。

    守衛北門的手下本要進廳護駕,卻被榮鳳祥打出手勢,仍然留守在北門外的半廊,防止
有人從後施襲。

    除此之外就是十多名上菜的侍僕,人人進退不得,只好呆然站著,其中又只徐子陵這假
扮的侍僕仍手捧熱湯。

    突利裝出驚疑不定的神色,不住弩眼睛打量榮鳳祥後側的左右兩名魔門高手,口中卻
道:「榮老闆果然豪氣,那就告訴本汗,榮老闆與『邪王』石之軒究竟是甚麼關係?」廳內
絕大部份人顯然從未聽過石之軒之名,大感錯愕。

    榮鳳祥雙目瞇了起來,好半晌後,才一字一字的道:「我從未聽過石之軒這個名字,可
汗何出此言?」突利的反應更大出其他人意料之外,聳肩笑道:「既然如此,就當是一場誤
會,請恕本汗無禮闖席。」

    就那麼一個轉身,似欲離開。

    榮鳳祥厲喝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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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棋差一著            

    徐子陵暗運體內正反真氣,閃電切入突利和榮鳳祥間去,與後者只隔一張擺滿盅碗餚餿
的桌子,在上至堂主,下至守衛的洛水幫眾從突然警覺中紛紛驚呼怒喝撲過來的混亂形勢
下,於上熱湯早化成兩股火辣辣的水柱,向榮鳳祥後側的兩名老君觀的護駕高手激沖而去,
其去勢之勁與籠罩範圍之廣,除非對方內勁更勝徐子陵,兼能有方法封擋這種沒有固定形
態,無孔中入的『奇門暗器』,否則只有橫移上跳,又或躲往台下幾種閃避途徑。

    徐子陵同時飛起一腳,足尖點在桌沿處,送入螺旋氣勁,整張大圓桌像活過來般,連著
桌面的東西一起旋轉,由慢至快的朝榮鳳祥三人力如個平放的車輪般切去,配合兩股激射的
水柱,今對方完全處於措手不及的被動劣勢。

    突刊此時亦掣出伏鷹槍,旋身斜飛,把「龍卷槍法」展至極限,帶起萬千槍影,越過徐
子陵上方,凌空往榮鳳祥投去。就在突利來到頭頂之際,徐子陵大喝一聲『臨』,先以不動
根本印凝聚功力,接而化為大金剛輪印,然後雙拳疾擊,立時狂揚湧起,兩股氣柱在離榮鳳
祥胸口三尺許處時合而為一,像有實質的鐵柱般以雷霆萬鈞之勢搗向敵人。出其不意,攻其
不備。

    剎那間榮鳳祥和兩名護駕高手,在徐子陵和突利天衣無縫的刺殺行動下,大堂內雖滿佈
洛水幫的人,仍要陷身於求救無門的局面裡。

    榮鳳祥發覺左右兩人均往橫躲閃開去,接著「真言」貫耳而入,震動他所有經脈,立時
膽顫心驚,虛蕩難受,使他難以及時躍起,以迎戰突利,同

    時避過徐子陵的凌厲攻勢。

    錯失良機下,突利的伏鷹槍和徐子陵的蹣空拳,已鋪天蓋地的攻來,還有切腹而至的大
圓桌。忽然間,榮鳳祥變成獨力求生的孤軍,除了倚靠自己外,再無任何人能加以援手。

    榮鳳祥當然不會任由宰割,只要他能爭取少許時間,己方的人便可蜂擁而來,展開反
擊。立即猛喝一聲,往後飛退。

    由於被從左右射過的水柱影響,完全限制他逃避的路線,所以縱使他非常不情願,仍只
有往後直線飛退,『砰』的一聲破窗而出,落往與南廳連接的半廊處。

    守在外面的洛水幫好手從左右兩方趕來應援,但被水箭所阻,仍要慢土一線,才可及時
截得如影附形追殺而至的突利和徐子陵。牛與死只是一線之隔。『蓬』!榮鳳祥兩袖揮打,
硬捱了徐子陵的拳風,渾體劇顫,卻借勢加速飛出,堪堪避過突利的伏鷹槍。「轟」!

    圓桌破壁而出,將兩名洛水幫好手撞得骨折肉裂,慘呼墮地時,突利己落在桌上,槍芒
暴漲,登時再有兩人應槍拋跌,威勢驚人。

    徐子陵亦來至半廊處,暗捏寶瓶印,連續發出十多道拳勁,硬生生把湧來援手的人迫得
留在廳內,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概。

    榮鳳祥此際正落在北園廊外的草坪上,踏地時一個蹌跟,步履不穩,見到兩人並不乘勢
追擊,只是牽制己方援兵,心知不妙,勁氣已迎頭罩至。

    駭然上望,寇仲的井中月像閃電般迎頭劈來,龐大至無可抗禦的刀氣把他完全籠罩,生
出寸步難移的可怕感覺。榮鳳祥無奈下,急運全身功力,兩袖上揚,拂往井中月。

    就在這牛死存亡的緊急關頭,殺氣從右側湧來,狂猛如怒濤驚浪的致命拳風,像一堵牆
般無情壓至。

    榮鳳祥駭然瞧去,只見另一個以黑布罩臉的人像從虛無冥府中走到這現實世界的勾魂使
者般,正欺身攻至。

    他知道自己因心神全被寇仲驚天動天的一刀所懾,竟忽略了另有一名大敵,若剛才不稍
作猶疑,全力逃命,說不定能避過此劫,但現已是悔之不及。「蓬」!

    寇仲重重一刀痛劈在榮鳳祥雙袖上,又借力往後翻飛,好助徐子陵和突利阻截追兵。榮
鳳祥應刀噴出一口鮮血,步履蹌踉,伏騫和他錯身而過。

    淒厲的慘叫聲下,榮鳳祥整個人似若不受控制,驟失平衡的陀螺那樣轉跌開去,眼耳口
鼻全滲湧鮮血,滾跌地上。

    伏騫一聲呼嘯,三位戰友應聲飛退而來,與他會合後頭也不回依預先定好的路線迅速撤
離,成功逃去。從鐘樓高處望去,濃煙火屑沖天而起。

    寇仲冶笑逗:「就算把整個東都燒掉,榮老妖都不會復活過來。燒掉的又只是王世充給
我們棲身的房子。真奇怪!王世充為何仍不採取干涉行動呢?」徐子陵默默凝視被寒風吹得
逐漸稀散的黑煙,沒有答話。

    突利笑道:「虧你們會想到躲到鐘樓上來,似明實暗,又可監察洛水天街的廣闊地
區。」

    一隊二十多人的洛水幫眾,匆勿經過天津橋,像要趕到甚麼地方去的樣兒。寇仲沉聲
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突利答道:「待伏騫老哥探聽清楚形勢後,再作決定仍不嫌遲,榮老妖之死,當會使祝
妖婦陣腳大亂,不知所措。」

    徐子陵忽然道:「看到剛才那隊洛水幫的騎士,你們有甚麼感覺?」

    寇仲一呆道:「經你提起我便感到大有疑竇,他們不但沒有絲毫垂頭喪氣的神情,還隊
形整齊,士氣昂揚,究竟是甚麼一回事?」突利低呼道:「不用猜哩!伏騫來了。」

    伏騫仍以黑布罩頭,身穿夜行勁服,從橫巷竄出,繞房過舍後才迫近鐘樓,又故意過鐘
樓不入,好一會再次出現鐘樓之下,直掠而上。

    三人知他是為怕被人跟蹤,才採取這麼迂迴的路線,心中都湧起不祥的感覺。

    伏騫來到鐘樓上,扯去頭罩,苦笑道:「三位有否覺得榮鳳祥過份窩囊呢?」寇仲一震
道:「那個難道不是榮老妖嗎?」

    伏騫坐下來,挨著支撐銅鐘的鐵柱架,搖頭歎道:「我不知道是否有真正的榮鳳祥,事
實上是另一個榮鳳祥又生龍活虎的出現,在他女兒的陪同下,去向王世充興問罪之師,而洛
水幫的人則傾巢而出,四處找尋我們。」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殺的只是可風喬扮的榮鳳祥,而非辟塵扮的榮鳳祥,當時我已微
感有異,但問題是因他兩人魔功同源,眼神均有相似的地方,加上我當時沒時間再作探究,
才誤中副車而不知。」寇仲恨得牙癢癢的,但已錯恨難返。

    突利頹然挨貼外牆滑坐,苦惱道:「現在該怎辦呢?說不定會牽累莫賀兒和他的隨
員。」

    伏騫道:「這個可汗放心,莫賀兒代表的是頡利,任榮老妖以天作膽,也不敢動他。反
是可汗你絕不能在洛陽露面。」突利一呆道:「難道少帥和子陵能露面嗎?」

    伏騫道:「就算對方明知他們有份參與,他們都可來個一概不認,加上王世充定要維護
他們,應該可以過關。」

    寇仲冷然道:「不若我們闖進榮府,再和榮老妖火拚一場,看看誰的拳頭更硬?」

    徐子陵道:「這只是匹夫之勇。士兵伐謀,我們現在是宜靜不宜動,再看看風頭火勢,
始決定怎樣把榮老妖幹掉。」

    伏騫點頭同意道:「現時榮府虛實難測,我們不應冒這個險,幸好敵人不知我有份參與
此事,兼之對我又顧忌甚深,所以可汗可到我處暫避風頭。

    少帥和子陵則可公然露面,以測試敵人的反應,不過你們三人以後絕不能被

    發覺走在一起。」寇仲見兩人並不反對,只好同意。

    伏騫向突利遞上遮臉頭罩,笑道:「小弟尚未有時間坐下來研究對大家都有利的未來計
劃哩!」

    寇仲掏出那個鉤鼻絡腮的面具,淡淡道:「可汗亦可公然露面,不過是另一張臉吧!」

    伏騫和突利離開後,寇仲忿然道:「今趟我們真是棋差一著,弄到現在不上不下的,氣
死人哩!」

    徐子陵心平氣和道:「有得必有失,至少宰掉可風,對老君觀的實力亦造成嚴重的打
擊,辟塵會很難找另一個人來喬扮他。唉!也不到我們不服氨,他兩個無論聲音、外貌、神
態都那麼唯肖唯妙的。」寇仲低呼道;「又有人來哩!」一道黑影從屋簷一瀉而下,迅速接
近,赫然是太子王玄應。兩人這才記起曾把他擄到這裡來,難怪他朝鐘樓尋至。寇仲沉下臉
去。

    王玄應翻入鐘樓,半蹲著地,喜道:「果然在這裡找到兩位大哥。」寇仲恨恨道:「你
還有臉來見我?」王玄應何曾被人如此當面指責,色變道:「少帥何出此言?」

    寇仲冷笑道:「若不是太子把我們落腳的地點洩露給榮老妖,他怎能四處通知我們的敵
人,讓他們排隊般逐一尋上門來?」

    王麼應一呆道:「竟有此事?難怪少帥誤會,但我可指天立誓,消息確不是從我處洩漏
出去。我王玄應怎麼蠢,亦知出賣你們對我大鄭是有害無益的。」

    寇仲和徐子陵愕然互望,他們雖對王玄應全無好感,仍感覺到他不似說謊。消息究竟是
怎樣洩出去呢?榮鳳祥又為何要四處散播?

    王玄應苦笑道:「不過我們今趟真給你們害苦,連父皇都不知怎向暴跳如雷的榮鳳祥交
待,你們若真的殺了他,事情反易辦。」

    徐子陵歎道:「我們是真的殺了他,只不過這榮鳳祥是由可風辦的。」王玄應愕然道:
「可風?」

    寇仲生氣的道:「真不明白你們父子在打甚麼主意?我一片好心的通知你們榮鳳祥就是
老君觀的辟塵妖道,但你們卻置若罔聞,任由他繼續橫行,

    告訴我這是甚麼娘的道理?」

    王玄應苦笑道:「還好說哩!我們得到少帥的警告後,立即派大軍把榮府重重圍困,我
和父皇親率高手入榮府找榮鳳祥晦氨,豈知他全干反抗,任由我們驗他的臉容,證明了他非
是由別人假扮的,我們還以為是中了少帥的離間計呢。」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這麼說,該是有一真兩假三個榮鳳祥,辟塵老妖確是好猾。」
徐子陵問道:「根據太子聽來的,曼清院究竟發生甚麼事?」

    王玄應道:「當時郎奉和宋蒙秋都在場,撲出南廳時,榮鳳祥已給他的人抬走,還以為
他非死也傷重垂危,怎知轉個照面他又沒事人似的,原來重

    傷的是另一個榮鳳祥。」寇仲道:「聖上他老人家有甚麼話說?」

    王玄應道:「父皇認為你們該躲起來,待明晚把可汗送走後,你們才可現身,就算要對
付榮鳳祥,以後有的是機會,並不用急在一時。」

    寇仲皺倡道;「我們總不能在這裡吹風飲露到明天黃昏,眼前可躲到那裡去?」王玄應
不答反問道:「可汗是否去見莫賀兒呢?」

    徐子陵怕寇仲一時口快洩出與伏騫的關係,代答道:「他只是到附近留下與莫賀兒通訊
的暗記,快回來哩!」

    王玄應說出一個地址,道:「這地方只有我和爹兩人曉得,只要你們沒被跟蹤,躲上一
兩天該沒問題。我走啦!兩位保重,明晚我們會安排人來接可汗。」王玄應去後,寇仲冷哼
道:「這小子在說謊。」

    徐子陵點頭同意道:「王玄應一直不歡喜我們,剛才卻耐著性子解釋,和他一向的性格
脾氣截然有異,但他為何要害我們?」

    寇仲皺眉苦思,接著劇震道:「他娘的!王世充肯定和陰癸派結成聯盟,對這老狐狸來
說,襄陽比之我的少帥軍更為重要,所以他才會明知榮鳳祥是辟塵扮的,亦如此放縱他。」

    徐子陵點頭道:「你這猜測不無道理,假若真是如此,我們在可汗明天黃昏離開前,該
仍是安全的。」

    寇仲狠狠道:「這是王世充唯一容忍榮老妖的理由,愈想下去愈覺得這個猜估八、九不
離十。那來這麼多真假榮鳳祥,以王世充的精明老練,只看沒法裝扮的眼神便知榮老妖有否
掉包,所以王玄應這小子肯定在騙我們,唉!」

    徐子陵搖頭歎道:「這叫有所求必有所失,你要助人家去守洛陽,人家不但不領情,還
要把你出賣。事已至此,有甚麼好說的,快想想該如何應付未來吧?」

    寇仲苦笑道:「若不是要設計對付石之軒,現在我們最佳選擇就是立刻遠離洛陽。你不
妨也來告訴我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徐子陵道:「事關重大,我們理該去通知可汗和王子一聲,讓他們心裡有個準備。祝妖
婦應尚未趕至,要打要逃,仍有時間。」

    寇仲斷然道:「不若讓我們分頭行事,你負責通知兩位兄弟,我則探清楚敵人虛實,如
何?」徐子陵皺眉道:「你想到榮府還是皇宮去呢?」

    寇仲道:「現在仍未決定,不要擔心,甚麼危險我也有應付的把握。」兩人約定不同情
況下聯絡的手法和碰頭的地方後,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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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6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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