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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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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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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賭場風雲            

    在最後一道大廳的角落處,劉安向寇仲笑道:「小人沒說錯吧!這四條肥羊都是外來的
肥羊,不知那個較合大爺的心水?」寇仲心中大訝,剛才劉安指點給他看的四個人,其中一
個確是「扮肥羊」的「點石成金」賴朝貴,但另三人照看真是外來的肥羊,不由大惑不解,
若他挑不中賴朝貴,劉安豈非騙計難成。

    這一進賭廳全是清一式的天九賭桌。

    天九和牌九用的都是同樣的骨牌,只是玩法不同。

    明天的天九大會,該就是在這三十張賭桌進行,此時每張賭桌均聚集過百以上的人,鬧
哄哄一片。

    劉安又湊近寇仲耳旁道:「不如由我們依先後次序把這四人分成四門,大爺押那兩
門。」

    寇仲心念一轉,道:「就後面那兩門吧!」其中並沒有賴朝貴在內,看看劉安有甚麼辦
法。

    劉安竟喝一聲采,才油然道:「大爺真本事,看出後兩門沒前兩門的羊兒那麼好剴,確
是眼光獨到。前兩門的肥羊又以穿籃袍那姓賈的肥羊賭色最差,這自然瞞不過大爺的法
眼。」

    寇仲又好氣又好笑,這種騙混手法,他也有得出賣。表面看來是你的選擇,其實卻是對
方在玩口術。

    不過釣人者人亦釣之,寇仲裝糊塗道:「這個當然。」

    恰好此時見到雷九指進廳來,忙揮手招呼,雷九指則微一頷首,逕自擠入其中一張賭桌
去下注。

    劉安愕然道:「是大爺的朋友嗎?」寇仲壓低聲音道:「若說肥羊,這頭才是真正的大
肥羊,他在江西有十多間陶廠,家底豐厚,隨時輸一,二千兩銀子都臉不改容。」

    劉安一對鼠目立即發亮,道:「何不邀他一起去睹個痛快。」

    寇仲搖頭道:「這裡又非沒得賭,他又知我賭術高明,怎會隨我們去賭?」劉安鼓其如
簧之舌道:「話是這麼說,可是現在賭場人擠,只能押別人的牌局,怎及得自己拿牌和人對
賭般過癮刺激。」

    寇仲皺眉道:「我們不是已找到肥羊嗎?」劉安道:「兩條肥羊當然好過一條。現在待
我們定下一些手法暗號後,可去分頭行車哩!」徐子陵連輸三鋪,賠掉大半籌碼,四周的人
愈聚愈多,均把彩注押在胡小仙那副牌土,包括原本在座推牌的賭客,演變為徐子陵和胡小
仙對賭,而後者則代表所有押注者之局。對徐子陵來說,不論輸嬴都是非同小可,但胡小仙
至多只是輸掉一局的押注。

    給她那對烏溜溜的美目靜如止水的緊盯,徐子陵差點要鑽個洞躲進去。

    只好詐作低頭洗牌,不去看她。心中暗罵不知所蹤的雷九指。

    牌九牌是以兩骰的點子組成合共三十二張牌子、二十一種牌式,九種為單數,十二種為
雙數。一般賭法是二至四人,據擲骰的點數,各領六張,莊家多領一張並率先打牌,接著依
次模牌、或碰吃或出牌,凡手中的牌能組成兩副花色加一夷牌,可推牌得勝,按花色的係數
和夷牌的點數計算贏注。

    正要擲骰子發牌,一把清甜柔美的聲音響起道:「且慢!」眾人愕然瞧去,一位千嬌百
媚的美人兒不知用甚麼身法擠到最前列的位置,以一個優雅動人的姿勢坐進胡小仙和徐子陵
間的座位去,含笑晏晏的道:「奴家來趁熱鬧。」

    眾人看得呆了,又是眼花繚亂,一時都忘記抗議好事被阻延。像胡小仙這種姿容,已是
世間罕見,但這新來的美女卻似更稍勝小半籌。

    赫然是棺妖女的師妹白妖女清兒。

    倏忽間,徐子陵完全冷靜下來,心中明朗如井中水月,不染半絲雜念。

    胡小仙亦好奇的打量這美艷迫人的加入者。

    徐子陵迎上白清兒清澈澄明的眼神,從容笑道:「既是如此,待我們重新把牌子洗
過。」

    白清兒作個聳肩表示不介意的漂亮動作,淡淡道:「請隨便!」徐子陵探手洗牌。

    眾人不知如何,心中都緊張起來,不再喧嘩,屏息靜氣的全神注視。

    白清兒的目光則落在徐子陵晶瑩如玉的修長手掌上,一眨不眨的瞧,似要從而窺破徐子
陵的底子深淺,像胡小仙般放棄洗牌的權利。

    劈啪連聲,徐子陵把牌子疊得整齊妥當。

    宜至此刻他才因強敵在旁,成功收攝心神,施展雷九指教的洗牌疊牌術,以獨門手法擦
牌撞牌,再憑聽牌法去記緊其中幾張牌。

    最理想當然是記得全部三十二張牌,但這是不可能的。雷九指亦只能辨記六至八張牌,
而五張牌則是徐子陵的極限,但已非常管用。

    胡小仙首次露出凝重神色,顯是因徐子陵的手法而「聽牌」失敗。

    眾人紛紛押注,這方面由賭場的人負責,係數賠率一手包辦,不用徐子陵操心。

    徐子陵微微一笑,把骰子遞給胡小仙,淡然自若道:「這一局不若由小姐擲骰,如
何?」胡小仙怔了怔後,才接過骰子,擲往桌面。

    徐子陵朝白清兒瞧去,雙目神光驟現。

    白清兒誶不及防下給他望得芳心微懍,徐子陵腳尖輸出一注真氣,沿桌足上行,游往仍
在桌面滾動的骰子處,這一招不要說雷九指辦不到,天下間能辦到的也數不出多少個。

    由於徐子陵和胡小仙、白清兒三者間的微妙關係,令這一角籠罩異乎尋常,像拉滿弓
弦,蓄勢待發的緊張氣氛。

    徐子陵目光轉到骰子時,骰子停下,全體三點向上成九點。

    旁觀者中驚歎迭傳。

    胡小仙忽然道:「尚未請教閣下高姓大名。」

    徐子陵漫不經意的答道:「本人弓辰春。」轉向代表賭場的攤官道:「請代發牌。」

    攤官到此刻才醒悟到徐子陵是箇中高手,還以為他早先只是裝蒜,忙為三人發牌。

    眾人伸長脖子,全神注視。

    四周雖喧鬧震廳,這處卻是鴉雀無聲。

    徐子陵完全回復對敵時的自信從容。當每人各有一組兩隻牌時,忽然叫停,道:「不若
我們來鋪一手斗大小,掀牌決勝負如何?」胡小仙眼尾都不看覆在桌上的牌,秀眉輕蹙的瞧
著徐子陵,首次感到自己落在下風。

    這種賭法倒不是徐子陵新創的。原來牌九有多種賭法,其中之一是以兩張牌為一組,擲
骰後,根據點數各拿自己的一份,拿後宜接攤出以決勝負,俗稱此法為小牌九。

    但像徐子陵這樣臨時改變賭法卻是非常罕有,但更添刺激,眾人都大感痛快。

    胡小仙似有點不敵徐子陵的目光,望向白清兒道;「這位姐姐意下如何?」

    白清兒迎上徐子陵銳利冷酷的目光,徐徐道:「是否容許加注?」徐子陵心中暗笑,知
道她瞧不穿自己曾做過手腳。這也難怪她,無論她如何高明,亦難看破傳自天下第一巧匠魯
妙子的賭技。

    徐子陵道:「當然可以。」

    白清兒臉不改容道:「那我加押十雨黃金,就依你的方法攤牌決輸贏吧!」眾皆嘩然。

    寇仲領雷九指與劉安在賭場一角碰面,雷九指傲然道:「賭錢最講痛快,要賭就拿真金
白銀出來賭,還要我看過真的有銀兩才成,賒借免問。」

    劉安賠笑道:「這個沒有問題,老闆高姓大名?」雷九指道:「我姓陳。」

    劉安道:「原來是陳老闆。不知陳老闆想賭多大,那種賭法?」雷九指道:「當然是賭
天九,就當是賽前熱身子,每注一兩黃金,四張夠本,五張贏一注,沒牌輸四注,結牌勝出
五注計,至尊不論勝負每人賞兩注,若以至尊作結另每人賞四注,明白嗎?」劉安大喜,心
想你這傻子如此豪賭,不贏得你傾家蕩產才怪,最妙是有另一個傻子配合,此賭可說立於有
勝無敗之局,忙道:「一切全照陳老闆的意思,請這邊走,賈老闆正在偏廳貴賓室恭候兩位
大駕。」

    徐子陵還以為她最多是加百雨白銀,那已是大手筆的重注,足夠一般平民百姓蓋間頗像
樣的房子,豈知竟是十兩黃金,立即心叫糟糕。

    白清兒把黃澄澄的金子撒在桌上,嬌笑道:「莊家若輸掉這手,夠錢賠嗎?」眾人目光
集中到徐子陵剩下的籌碼去,無不搖頭。

    這時誰都知道白清兒是衝著徐子陵來的。

    胡小仙微笑道:「弓兄要不要奴家借筆錢你應急?」今趟不要說旁人,徐子陵自己都糊
塗起來。若他是以真面目示人,還可解釋是胡小仙看上他。現在他的疤臉尊容,欖鏡自照亦
不敢恭維,胡小仙為何會對他這麼好?*把徐子陵熟悉的女聲響起道:「這十雨黃金就讓我
雲玉真給他墊了,清兒夫人該不會反對。」

    怪事一波一波的接踵而來,眾人都感暈頭轉向,不辨東西。

    人陣裂開缺口,在一個臉目陰鷺,臉膚泛青白的中年男人陪伴下,雲玉真姍然來到徐子
陵身後。

    那男子向胡小仙和白清兒施禮道:「九江查海,見過小仙姑娘和清兒夫人。」

    竟是因如閣的大老闆「賭鬼」查海。

    查海又道:「假如弓兄能贏這一手,小弟將贈弓兄參賽牌,以表敬意,但卻有一個條
件。」

    徐子陵猜到雲玉真和查海一直站在他身後,目睹整個過程,雲玉真更從背影和他的聲音
把他認出來。

    唉!

    該怎麼對待這女人才對。

    胡小仙毫不在意取起那兩張牌,大力一拍,發出一下令人驚心動魄的脆響,再隨手翻
開,攤在桌面。

    押注她身上的人爆起一陣歡呼。

    翻開來一對四,在牌九是「人牌」,屬於文子大牌,除「天牌」和「地牌」外,再沒有
其他組合可勝過她,故贏面甚高。

    白清兒亦翻牌示眾,由武子四和五組成的紅九,雖不及胡小仙的「人牌」,但亦勝算極
高。

    徐子陵「臉無表情」的瞧著兩對牌,沉聲道:「敢問查當家要提出的是甚麼條件?」

    諸人這才記起查海適才意猶未盡的話。

    查海油然道:「弓兄能否在翻牌前把牌底當眾說出來。」

    眾人一陣嘩然。

    若在這種眾目睽睽的情況下,徐子陵仍可出術,確是神乎其技。

    徐子陵搖頭歎道:「查當傢具厲害,那我這手就只嬴清兒夫人的十兩黃金,其他的分文
不取。」

    眾人均感難以指責他,因為他大可來個矢口不認,誰都沒有證據指他作弊。

    查海仰天笑道:「有種!」

    胡小仙微笑道:「弓兄莫要一時失手說錯哩!」

    徐子陵聳肩道:「錯便錯吧!有甚麼大不了。這是一對老么,請給弓某揭牌。」

    查海向攤官打個眼色,後者依命開牌,果然是一對老么「地牌」,剛好吃掉胡小仙的
「人牌」。

    圍觀者頓然起哄。

    徐子陵卻是暗抹冷汗,他只能記得四隻牌,其他都是碰運氣,所以才想出各拿一對後直
接攤比的方法來取勝,贏得極險。

    白清兒把黃金一股腦兒撥往他那方向,俏然立起道:「希望弓兄的手法運氣永遠都那麼
好吧!」言罷率先離開。

    雲玉真道:「弓兄可杏借一步說幾句話?」

    化名賈充的賴朝貴外貌不但不像騙棍,還相貌堂堂,長得一表人材。年紀在四十上下,
打扮得文質彬彬,一派富貴之氣。說話慢條斯理,嘴角常掛討人歡喜的笑意。

    寇仲和雷九指心中都想到難怪公良寄會給他騙得傾家蕩產。

    四人在貴賓室碰頭,由一個年輕美麗叫玲姑的女莊官負責發牌,此乃賭場的規矩,凡用
貴賓房的賭客都要違從。

    雷九指擺出傲氣凌人的高姿態,從囊中取出三十兩黃澄澄的金子,就那麼放在桌上示
眾,道:「誰有本事,就把這些金子嬴去,那明早我便搭船回去。」

    賴朝貴和劉安四對眼立時明亮起來。

    寇仲裝出尷尬神色,主動把全副身家十八兩金子掏出來,苦笑道:「少些賭本成嗎?」
這些金子大部份是跋鋒寒「義薄雲天」地分給他的,若真輸掉就打回原形,變成一名一文。

    兩人合起來就是四十八兩黃金,在當時來說足夠買三、四艘樓船,所以連莊官玲姑都看
呆了眼。

    雷九指的目光落在賴朝貴和劉安身土。

    賴朝貴哈哈笑道:「陳兄和宗兄果是豪賭之土,小弟當然奉陪。不過小弟卻不學得兩位
老兄般囊內袋有這麼多金子……噢!」

    雷九指拂袖而起道:「沒金子賭有啥樂趣。」

    探手就把金子取回囊中。

    賴朝貴忙道:「且慢,陳兄可杏給小弟一刻鐘時間去取金子?」雷九指坐回椅內,道:
「我只等一刻鐘,勿要讓我浪費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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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十賭九騙            

    雲玉真把貴賓室的門關上,道:「現在沒有人可聽到我們的說話,這處的牆壁都是特製
的,可免聲音外洩,影響別人徐子陵在一章坐下道:*查海知否我是誰?*

    雲玉真在他左旁坐好,道:*我當然不會告訴他你是徐子陵,只說和你相識,有點交
情。我一向交遊廣闊,他該干會懷疑,誰想得到子陵的賭術這麼厲害。*徐子陵歎一口氣,
苦笑道:*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雲玉真沉默片晌,輕輕的問:*寇仲有來嗎?*徐子陵
感到無法再信任她,搖頭道:*我是與朋友來的,卻不是寇仲。*雲玉真往他瞧去,咬著下
唇道:*那晚在巴陵,你為何不殺香玉山和我?*徐子陵給勾起心事,虎目射出悲哀的神
色,搖頭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若我對香玉山狠不下心來,對你更下不了手。唉!
到現在我仍不明白,為何你要助香玉山來害我們?」

    雲玉真垂首淒然道:「你們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確從沒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而我雲玉真亦遭到報應,弄得眾叛親離,巨錕幫名存實亡,終日只像行屍走肉般過活,甚至
痛恨自己,想到與其這樣去苦渡餘生,實在不如一死,我是徹底的失敗了。」

    徐子陵皺眉道:「但表面看來你仍很風光哩!」

    雲玉具道:「對香玉山來說,我只是個有利用價值的玩物。現在我的用處大幅減少,而
他身邊卻是美女如雲,且富可傾國,還要我雲玉真來作什麼?只恨到今天我才醒悟過來。香
玉山的武功倒不怎樣,但若論陰謀詭計,卻最高手中的高手,你們的體會該比我更深刻。」

    徐子陵暗忖實在太深刻了,沉聲道:「香玉山近況如何?」他蓄意扮作對香玉山的情況
一無所知,以試探雲玉真會否仍在維護他。

    雲玉真道:「自大梁軍北進的大計給你和小仲粉碎後,香玉山再不看好蕭銑,稱病引
退。實際上卻是脫離巴陵幫,憑他香家二十多年來的辛苦經營,自立門戶。為怕你們的報
復,連我都不知道他在那裡。」

    徐子陵心想這大概就是你會醒悟過來的原因,道:「蕭銑非是善男信女,香家父子豈能
說走便走。」

    雲玉真道:「我也為此而大惑干解。照猜估該是雙方間有某種互利的協議,一旦兵敗,
蕭銑仍會因香家而富貴不良。唉!未嘗過富貴權力的機會倒沒什麼,嘗過後很難返轉頭去過
平淡的生活!得而復失的滋味最令人難堪!」

    徐子陵開始明白她現下彷徨無依的心境和苦況。輕吁一口氣道:「你有什麼打算?」

    雲玉真熱淚泉湧,垂頭搖首道:「我不知道,我已一無所有。甚至不願去想,連說句
話,想一下都似要費盡全身的氣力。唉!你殺我吧!」

    徐子陵苦笑道:「若我能下手,早就下手。」

    雲玉真拭去淚水,低聲道:「你和小仲是否打算到關中去?」

    徐子陵默然不語。

    雲玉真道:「香玉山故意使人把這消息散播,弄得天下無人不知。你們若干能取消此
行,定要萬分小心。皆因你和小仲的體型氣度均是萬中無一,非常易志。」

    徐子陵心中湧起對香玉山的仇恨,心想雖然狠不下心來殺他,但若能揭破他香家販賣人
口的勾當,又害得他傾家蕩產,毀掉他的賭場,會比殺他令他痛苦難受。

    雲玉真道:「子陵可安排我見小仲一面嗎?」

    徐子陵道:「你最好不要見他,他絕不會有好說話給你聽的。」

    雲玉真淒然道:「我還有什麼好害怕的。」

    徐子陵長身而起,道:「我先和地說說吧!怎樣可以找到你呢?」

    雷九指瞧著賴朝貴把三十雨金子放在桌上,往劉安瞧過去道:「你的金子在那裡?」劉
安從囊內取出八兩黃金,道:「陳爺若能把我的金子嬴掉,小人立即出局。」

    雷九指一搖頭上白髮,意氣飛揚的喝道:「我們輪番擲骰洗牌!」

    玲姑把牌推往桌心,讓四人探手洗牌,登時劈啪連響,氣氛熾熱起來。

    賴朝貴一看兩人手勢,寇仲明顯是初哥,雷九指亦好不到那裡去,心中大樂,道:「陳
兄要如何賭法,我倒有個好提議,可賭得更為痛快。」

    雷九指皺起眉頭,搖首道:「賭開是怎樣便怎樣,怎可隨便更改。」

    賴朝貴向劉安打個暗號,而劉安則和寇仲打暗號,寇仲只好苦忍著笑,對雷九指道:
「先聽賈兄如何說然後陳老再決定吧l.我們當然以你老人家的意見為依歸。」

    雷九指咕噥一聲,表示聽聽無礙。

    賴朝貴壓下心中狂喜,道:「這賭法在九江非常流行,就是每人各執八張牌,任意組成
四雙來互較勝負。先不讓人見,組成後四家同時攤出,當然大小仍依牌規,以對於最大,不
成對的則以點數比大小。超過十點的以尾數計算,如『麼五』、『麼六』合起來共十一點,
但只作一點計。如二牌之和是十點,那就是必敗的『氅十』。方法簡單易明。」

    寇仲在劉安的暗號下,忙附和道:「這樣賭確是痛快非常,宜接了當。」

    雷九指盯著玲姑以熟練的手法為眾人疊牌,勉為其難的道;「好吧!但誰人若能四張全
勝,彩注加倍。莊家全勝,其他三家也加倍賠注,並可連莊。」

    玲姑嬌笑道:「陳老闆真豪氣,這樣賭很刺激哩!」

    雷九指又從囊內掏出半錠金子,塞到玲姑手上,順手擰她的臉蛋,呵呵笑道:「娘兒的
嘴真甜。」

    賴朝貴和劉安見他囊內尚有金子,又出手闊綽,一副千金不惜一擲的模樣,心兒都熱得
像一團火炭。

    玲姑眉花眼笑,先嬌聲滲氣的湊近雷九指耳旁低聲道謝,才把骰子撒往桌上,以決定誰
先作莊家。

    賭局終於開始。

    徐子陵重返賭廳,林朗來到他旁低聲道:「賴朝貴入局啦!」

    徐子陵低聲問道:「有沒有方法另竟藏身的地點,我們現在太過張揚。」

    林朗說出一個地址,道;「弓爺最好早一步離開,公良寄正在那裡等我們的好消息。」
徐子陵點頭答應,朝大門方向走去,忽然有人從旁趨近,香風隨來,他看清楚是美艷嬌俏的
胡小仙時,這出身賭博世家的美女挨到他左旁,並肩而行的笑道:「以弓兄驚世的技藝,奴
家卻從未聽過弓兄的朵兒,不是很奇怪嗎?弓兄一向在那裡發財?」

    徐子陵謙虛道:「只是彫蟲小技,加上點幸運成份,怎配入小仙姑娘法眼。弓某一向在
雲貴一帶活動,少有到中原來。」

    胡小仙輕扯他衣袖,離開通往第一進廳堂的走廊,來到一個魚池旁,微笑道:「小仙對
弓兄絕無半點敵意,只是好奇吧!弓兄萬勿介意。」徐子陵見她說得客氣,生出好感,道:
「小仙姑娘是否想知道我出身何家何派?」

    胡小仙搖頭道:「這是弓兄的私隱,小仙縱想知道,亦不便探詢。只想間弓兄明天會否
參加天九賭會,因為小仙輸得並不服氣。」

    徐子陵啞然失笑,答道:「此事我尚未作決定,事實上我收手多年,只是這些日來賭興
突然發作,忍不住手而已。」

    胡小仙失望道:「那會是非常掃興,希望弓兄不會避陣。小仙今趟遠道來九江,就是要
一會有『賭俠』之稱的雷九指,此人賭藝已達出神入化,能呼風喚雨的境界,弓兄認識他
嗎?」

    徐子陵不願騙她,微笑道:「這問題在下可否不答?」胡小仙橫他一眼道:「弓兄總是
處處透出高深莫測的味兒,若非你十指俱全,我會認定你就是他。你那對手真漂亮。」

    徐子陵無可無不可的微聳肩頭,洒然道:「多謝姑娘讚賞。在下因身有要事,必須告
辭,請姑娘恕罪。」

    言罷逕自離開。

    胡小仙叫道:「希望明晚可見到弓兄。」

    目送徐子陵遠去的背影,胡小仙心中湧起一種難以言宣的感覺。

    這上了年紀的男子外型粗獷挺拔,雖與英俊沾不上半點邊兒,卻是威武迫人,充滿男性
的魅力。

    兼之他聲音悅耳,措辭溫文爾雅,不亢不卑,舉手投足無不瀟灑動人,加上賭技超群,
行藏充滿神秘的味兒。致使一向只愛年輕俏郎君的她也不由為之心動。

    明天會否見到他呢?牌來牌往,四人賭了十多手,每人都做過三次莊。

    寇仲依足劉安的指示,在排牌土故意輸給一假一真的兩條肥羊,擺出欲擒先縱的格局。
當然只能讓對方小勝,否則金盡出局。

    對他來說,真肥羊是賴朝貴,假肥羊則是雷九指;在劉安和賴朝貴來說正剛好相反,還
多加寇仲這頭肥羊。形勢複雜微妙。

    今趟輪到雷九指做莊,攤開來後,雷九指的牌由右至左是『麼三』、『三三』、『五
六』、和『四五』,除『四五』是武子外,其他都是文子有名堂的好牌,即使是『四五』亦
是武子中的紅九,點數最大。

    『麼三』更是大牌。

    『三三』俗稱十二巫山,『五六』為楚漢相爭。攤比之下,竟是莊家通吃之局。依早前
定下的規矩,三家都要賠雙倍。

    玲姑發出讚歎的聲音,看牌時半邊身都挨到雷九指肩膀去。

    賴朝貴和劉安卻臉不改容,雖然他們直到此刻尚未施展騙術,只是用手號來把握牌點,
定下排對之策,由於寇仲肯與他們合作,一直沒有出問題,把牌局完全操縱在手裡,這一趟
更是故意讓雷九指大勝,好拋磚引玉。

    雷九指又探手去摸玲姑臉蛋,還裝出不可一世的神態唉聲歎氣道:「手風實在太順哩!
三位還要賭下去嗎?」

    劉安陪笑道:「陳老闆不是坐得氣悶吧?」

    雷九指笑道:「贏錢怎會氣悶,只是想和美人兒去談心尋樂子吧!」

    玲姑吃吃嬌笑,模樣兒誘人至極點。

    寇仲醒悟過來,想到玲姑其實是賴朝貴方面的人,皆因像因如坊這種大賭場,絕不容許
賭場人員公然和客人打情罵俏。而賴朝貴和劉安亦會怕玲姑為求打賞偏幫雷九指。

    賴朝貴把桌上剩下的二十多兩黃金一次過推往桌心,從容道:「陳兄既急於尋樂,不如
我們一次過大賭一鋪,以決輸贏,陳兄以為如何?」

    雷九指哈哈笑道:「賈兄就算贏了,也只能贏掉我手上一半的錢,輸光便要出局,賈兄
最好想清楚一點。」

    賴朝貴好整以暇的又從囊中取出另十多雨黃金,連剛才的金子堆起一個小山,微笑道:
「這又如何?」

    雷九指和寇仲裝出貪婪神色,一瞬不瞬瞪視桌上金子堆成的小山。

    劉安向寇仲打個眼色後,也把僅餘的六兩金子推出,嚷道:「我也盡賭這一鋪啦!」

    三人的目光來到寇仲處時,寇仲先露出猶豫的神色,然後咬牙切齒的道:「就跟你這一
鋪。」

    賴朝貴掏出煙管,點燃煙絲,深吸一口後道:「洗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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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奸有奸報            

    玲姑又往雷九指湊過去,香唇揩擦他耳朵道:「陳老闆帶人家到那裡尋樂兒哩?人家要
到三更才可回家呵!」

    雷九指一邊洗牌,一邊裝出色授魂與的樣兒,嘿哩淫笑道:「不要說只是三更天,就算
等一年半載,我也要等到你。」

    劉安則不斷向寇仲打出暗號,忽然賴朝貴噴出一口濃煙,桌面立時煙霧瀰漫。

    就在這人人視線受蔽的一刻,賴朝貴展開迅疾無倫的手法,依循某一組合的方式把自己
的牌子疊好。最妙是當賴朝貴全神疊牌,劉安忙於向寇仲打眼色引開他的注意力,而玲姑則
向雷九指施媚術的當兒,雷九指卻以精妙的手法把骰子掉包。

    這一切無一能瞞過寇仲的銳目。

    雷九指在玲姑臉蛋香一口後,兩手剛把牌子疊好。

    玲姑坐宜嬌軀,笑道:「陳老闆請擲骰子。」

    雷九指把骰子合攏手中,口中唸唸有詞,吹一口氣後,才往桌面擲去。

    賴朝貴和劉安同時色變。

    雷九指哈哈笑道:「是七點,玲姑快分牌。」

    賴朝貴變臉喝道:「且慢!這副骰子有鬼。」

    寇仲探手拿起一粒骰子,略一連功,象牙骰子立時化成碎粉,皺眉道:「有甚麼鬼呢?
是否因裡面的鐵屑不見了,致吸鐵石不靈光,反變成有鬼。」

    賴朝貴、劉安和玲姑同時給震懾,臉色難看如死人。

    要知象牙骰子耐用堅固,即使是武林好手,要捏碎它亦須費一番工夫。

    像寇仲般毫不費力把它捏碎,且變為粉未,只是這份功力,九江城便沒有人能辦到。

    雷九指冷然道:「願賭服輸,賈充你這一鋪肯否認輸,一句話便夠。」

    給人叫破「賈充」的假名字,賴朝貴當然知道騙人者反被人騙,額上汗珠冒出,沉聲
道:「閣下究竟是誰?」

    雷九指手摸了噤若寒蟬的玲姑臉蛋一把,揮手示意寇仲把桌上所有金子收入囊中,傲然
道:「本人就是『點石成金』賴朝貴,賈充兄勿要忘記。」

    賴朝貴等三人同時一震,始知對方早識穿自己底細,且是針對自己而來,只恨知道得太
遲。

    寇仲故然把重甸甸的腰兜舉起,淡然道:「賈兄若能檔我十刀,這袋金子就全送給你,
不過擋不了的話,我會斬下你一對手,這叫禮尚往來,賈兄想碰碰賭運以外的運氣嗎?」

    雷九指拂袖長身而起,暗藏鐵屑的骰子從袖內飛出,嵌進堅實的桌面內,剛好與桌面齊
平,不多一分,不少半毫,露出漂亮的一手。

    賴朝貴重重一掌拍在桌上,跳起來狂喝道:「好,我賴朝貴今晚認命啦!」

    「鏘!」寇仲從背後拔出井中月,從椅內彈起,往賴朝貴一刀劃去。賴朝貴藏在另一手
內的十多粒鐵彈子尚未有機會發出,全身被凌厲的刀氣籠罩,眼睜睜的瞧著刀鋒向自己持暗
器的左手劃過來,偏是無法躲避。

    「呀!」

    賴朝貴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嘶,往後跌退,「砰」一聲撞在門旁的牆壁去。

    齊腕斷去的左手和鐵彈子同時掉在地上,發出連串脆響。

    「鏗!」

    寇仲還刀入鞘,目光掃過手指都不敢動半根的劉安和玲姑,像干了微不足道的事般,微
笑道:「賴兄果然有種,敢為金子拚命,只可惜太不自量力,竟連小弟一招都擋不住。」

    又向劉安道:「下次再有肥羊,記得找我這另一個賈充合作。」

    劉安那敢答話。

    雷九指離桌來到寇仲旁,往痛得臉上血色退盡,正運功點穴止血的賴朝貴笑道:「希望
賴兄的點石成金術是用右手施展的,否則怕以後要改過別的綽號。」

    兩人縱聲大笑,不屑一顧的推門離開。

    徐子陵踏出賭場的大門,來到車水馬龍的街上,朝春在樓的方向走去。

    嫖和賭就像一對難捨難離的搜家愛侶,當你見到其中之一個,另一個會在附近。

    春在樓的熱鬧情況毫不遜色於因如閣,絲竹絃管,笑語聲暄。想起當年在慘中敵人埋
伏,九死一生的情況下險險刺殺『青蛟』任少名的情景,時光有如倒流回到那一刻去。當時
素素已嫁給香玉山;雲玉真、卜天志、香玉山等和他們聯袂來行事,現在卻是人事全非。

    對雲玉真他再無恨意,事實上,恐怕連她自己都解釋不出自己為何這麼對待他們。

    人生瞬息萬變,一時間的判斷失誤,會引發連點的後果,是事前無法預料的。

    在形勢所迫和來自各方面的影響壓力下,意志不堅定的人便難以為己作主。

    雲玉真誠來不是個意志堅定的人,在男女關係上更是如此。她最初的目標可能只是光大
巨錕幫,但碰上狡猾善辯的香玉山後,事情的發展再不受她控制。

    他也相信雲玉真不是蓄意去害他和寇仲,只是想拉攏他們投向蕭銑的一方,而因他們的
不肯就範,致事情終發展至這令人情恨的地步,結下解不開的深仇。

    說到底雲玉真只是一條不知自己在做甚麼的可憐蟲,在給香玉山捨棄後,才幡然醒悟自
己被人利用的愚蠢,罪魁禍首仍是香玉山。

    他轉入一條僻靜的橫街去,依林朗的指示往目的地邁步。

    他感到一種來自賭博刺激後虛耗的餘奮,對他那並非美好的感覺。

    嘗過賭博的滋味後,他愈不喜歡這玩意,唯一的好處是使他明白到賭徒的心態。大概每
個人都存在一種戰勝對手的潛在傾向,追求因壓倒另一個人油然而生的快感。賭桌把貪求物
欲的功利性與智力思維的技巧性,通過針鋒相對的競爭結合起來,其刺激處確是無與倫比。

    但這正是賭博最危險的地方,一旦沉溺愛中,勢將難以自拔,更助長貪婪、狡詐、僥倖
的心態,再不能作一個有自制能力的正常人,對自己和家庭,都會帶來嚴重的破壞。

    戰爭是另一種賭博,賭的不再是金錢,而是人的性命,其破壞力比賭錢更可怕千萬倍,
但卻像賭錢般從沒試過可被禁絕。

    正思索間,心中忽生警兆。

    兩人從偏廳返回後進大堂,仍大感痛快,寇仲笑道:「恐怕賴朝貴做夢也夢不到有今天
這一日,這叫騙人者人亦騙之。老哥你真行,我明明見你沒看過桌面半眼,為何卻能知道他
們怎樣疊牌,還可擲出相應的點數,連賴朝貴的褲子都嬴掉?」

    雷九指欣然道:「皆因老哥袖內暗藏鏡子,不要以為去摸玲姑臉蛋是藉機佔便宜,事實
卻是讓衣袖滑下,借鏡窺視敵情。」

    寇仲扯他往出口走去,興致盎然的問道:「骰子又沒灌水銀,為何你能隨心所欲輕輕鬆
松就擲出心目中的點子來?」

    雷九指躊躇志滿的搭著他一邊肩頭,湊在他耳邊道:「首先你要把握骰子的形狀,以特
別的方法把骰子夾在指隙處,選定角度,摸清楚桌面的木質,使用一定的力道和手法,可要
麼得麼,要六得六。仲小弟你若有興趣,老哥我絕不藏私,哈!你的刀法碓臻出神入化的大
家境界,你和子陵走在道,恐怕連寧道奇都要退避三舍。」

    寇仲大喜道:「難得老哥你這麼慷慨大方,我早想學習這門手藝,以作傍身之寶,只是
苦於無人指點吧!」

    雷九指失笑道:「你也要找手藝來傍身,真懂說笑。」

    在走廊中段,林朗迎上來,見到兩人一副凱旋而歸、春風得意的模樣,大喜道:「成功
啦!」

    寇仲一拍鼓起的腰兜,道:「今趟輪到『點石不成金』賴傢伙傾家蕩產,還附送左手一
只。從今以後他怕要在*點石不成金*上再加上『獨手』兩字。哈!『獨手點石不成金』,
多麼古怪蹩扭的綽號。」

    雷九指和林朗都笑得彎下腰去。

    懲治騙子確是最大快人心的事。對這種人說甚麼都沒用,只有不留餘地的去擊到他們,
才是上策。

    雷九指另一手搭上林朗肩頭,三人興高采烈的向因如坊出口走去。

    雷九指問林朗道:「手風如何?」

    林朗道:「沒有你雷老哥在旁照拂,我怎敢下注,這些日子來贏的錢足夠我風光許多
年,所以決定以後再不賭半個子兒。」

    寇仲大訝道:「我還以為林香主嘗到甜頭,會更迷上賭博!」

    林朗苦笑道:「見過雷老哥的賭術後,若仍要去賭,就是不折不扣的蠢蛋。」

    這番話登時引得兩人縱聲狂笑,若干是在暄鬧震天的賭場內,必會令人側目。

    三人同時跨過門檻,步下長石階,來到院門外停滿車馬的廣場中。

    異變突起。

    數十武裝大漢分別從車馬後擁出來,把他們圍個水洩干通。

    一聲冶哼從身後台階處傳下來道:「本人『賭鬼』查海,三位仁兄確是膽色過人,竟敢
在查某人的地方騙財傷人,走得那麼容易嗎?」

    林朗是唯一色變的人,吃驚道:「真糟糕,弓爺還先回去了。」

    他不知寇仲的真正身份,又未見過他出手,當然全無信心。

    雷九指湊到他耳旁道:「林香主放心,等看好戲吧!」

    寇仲含笑拍拍林朗肩頭,好整以暇的轉過身來,面對被另十多名賭場好手簇擁的『賭
鬼』查海,從容道:「笑話,你縱容像賴朝貴那種江湖小角色,我未對你興問罪之師,查兄
該可還神作福,現在竟敢來責我不是。」

    杳海見他在重重圍困中,仍輕鬆得像個沒事人似的,心中驚疑,皺眉道:「閣下高姓大
名,是那條線的朋友?」

    寇仲大笑道:「本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香玉山是也,連我都不識,竟敢在我巴陵幫
的地頭開賭。」

    查海一方的人無不勃然大怒。

    「鏘」!

    寇仲掣出井中月,反手一刀,接連掃在從後撲上兩名大漢的兵器上。

    兩人同時兵器斷折,往後跌退,然後臉無人色的坐倒地上,卻沒有受傷。

    這一手不但鎮懾對方所有人,更安撫了林朗變得脆弱的心兒。

    寇仲還刀鞘內,笑道:「香某人的刀法挺不錯吧?這只是試招,所以點到即止,若再有
人敢逞強,就莫怪香某人刀下無情。」

    查海的臉色陣紅陣白,卻是難以落台。

    就在這尷尬難堪的時刻,一把聲音從院門處傳來道:「我兒別來無恙,且刀法大進,老
夫何憾之有。」

    今次輪到寇仲變色,只是沒有人能看見。

    三道人影,分由屋簷躍下,把徐子陵圍在中心處,只看其迅如鬼魅的身法,所採取的角
度和選取的位置,便知對方精於聯戰。

    徐子陵環目一掃,微笑道:「三位姑娘既敢當街攔截弓某,為何卻以重紗覆臉,不敢以
真貌示人。是否怕攔截不成時,把身份洩漏?」

    這三個盛裝女子都是身段迷人,縱使沒露出顏容,已足使人感到她們長相不會差到那裡
去。

    其中一女道:「我們根本沒想過洩密的問題,就算給你看到我們的臉貌,你也不會知道
我們是誰。」

    另一女嬌叱道:「你和洪小裳是甚麼關係,為何要替她出頭?」

    徐子陵聳肩道:「說出來諒你們不肯相信,我們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

    只因看不過法難和常真的氣焰,才出手教訓他們,請問三位姑娘和法難常真又是甚麼關
系?」

    餘下一女冶笑道:「到地府後你再問閻皇吧?」

    一指點出。

    其他兩女同時發動攻擊。

    龐大的壓力罩體而至。

    陰癸派的元老確是不同凡響,徐子陵雖自問功力大進,與前判若兩人,亦難以抵受對方
聯手下的全力一擊。

    尤可慮者是清兒妖女尚未現身,她乃棺棺的師妹,只要有棺棺七、八成的厲害,在旁伺
隙偷襲,保證會教他飲恨九江。

    扛不過就逃,一向是他和寇仲的戰略。

    今趟他有何逃走妙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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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易]大唐雙龍傳-第二十七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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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父子情深
第02章 一場虛驚
第03章 井中八法
第04章 表白心跡
第05章 奇變突生
第06章 關鍵突破

第07章 漢水戰雲
第08章 殺機暗藏
第09章 以戰養戰
第10章 反客為主
第11章 驟生突變
第12章 血染荒原
第13章 美女靈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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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父子情深            

    眾人愕然瞧去,只見一個頭頂高冠,身披長袍,身材極高,臉容古拙而呆木的人正從院
門處悠然走進廣場來。

    『賭鬼』查海心叫邪門,自己早吩咐手下把大門關上,暫時不准任何人出入,待把事情
解決後方再重開。但此人無聲無息的就來到這裡,干閒半點攔截爭執的聲響,可知這怪人大
不簡單。

    此人視賭場眾好手如無物,筆直朝寇仲走過來,自有一股無可抗禦的迫人氣勢。眾漢因
先前寇仲一刀擊得已方兩夥伴兵折人倒的前車早嚇破膽,心志被奪,竟不由自主往旁退開,
任由怪人如入無人之境。

    雷九指和林朗心生驚疑,弄不清楚寇仲和怪人是什麼關係。

    寇仲則頭皮發麻,瞧著怪人來到身旁,苦笑道:「父親大人近況如何?」

    怪人深瞥他一眼,露出一絲與他刻板臉容似是全無關係的笑意,淡淡道:「沒給你氣死
我可酬答神恩,還有甚麼好或不好的。」

    查海趁機下台,抱拳道:「這位前輩高姓大名。」

    他在江湖混了這麼多年,眼力高明,心知肚明吃不住對方,只有好言相待。

    怪人瞥他一眼,搖頭道:「若肅銑親自開口問我,倒還差不多,你可差遠哩!」查海勃
然大怒,旋又想起一個人,登時寒氣直冒,再不敢發言。

    怪人把手伸向寇仲,柔聲道:「我們父子不見多時,不如先找個地方喝酒談天?」寇仲
毫不猶豫的讓他握緊自己的手,向雷九指和林朗道:「兩位老哥可先回去,稍後再見。」同
時打出眼色,著他們跟在背後。怪人拉起寇仲,雷九指和林朗緊隨兩人身後,就在查海等眼
睜睜下揚長而去。

    在剎那間,徐子陵把形勢完全掌握,同時知道若不全力出手,而仍左瞞右瞞自己的真正
功夫,等若借敵人之手來自盡。

    換言之他只能在暴露身份和被殺之間選擇其一,那不用人教都知該如何決定。

    陰癸派的三位元老鬲手,兩人從前方兩側處攻來,兵器一長一短。

    長的是尾部連繫幼索的鐵環,短的是能藏在袖內的雙鉤。

    一長一短配合得天衣無縫,即使徐子陵騰上半空,亦逃不過飛環凌厲的追擊。

    後方攻來的是一把特別窄長的利劍,三樣性質完全不同的兵器,走的都是險毒奇詭的路
子,功力十足,一時陰寒之氣大盛,勁風剌骨,以徐子陵的強橫,身在局內,亦感呼吸困
難,舉動維艱,壓力重重。

    徐子陵暗捏不動金剛輪印,登時心如止水,剔透玲瓏,暗忖儘管寧道奇在自己自下的處
境中,怕也干敢硬架三人這聯手一擊,心念電轉間,他往左閃開。

    這一閃內中暗含無數玄機,且得之不易。

    敵人最厲害處,就是虛實難測,徐子陵雖然戰鬥經驗豐富,眼力高明,但由於對方均為
魔門中的特級高手,縱然單打獨鬥,也不會差他多少,所以看似同時攻來,事實上卻可隨時
生變,令他摸錯門路,那時敵人將可在數招之內置他於死地。

    他足絕不能出錯,失去主動的代價將是立斃當場。

    這一閃正是爭取主動的關鍵。

    純憑直覺,他感到最先攻至的既非擅於遠攻的飛環,更不是交叉晝出無數迎頭罩來幻影
的雙鉤,而是後方剌來的尖窄劍刃,前兩者只是惑他耳目心神,為使尖窄劍刃的聞采婷助
攻。

    就在尖窄劍刃無聲無息溯背刺來之際,他的身子往後虛晃,裝作抵受干住前方環鉤合成
的龐大壓力。聞采婷果然中計,劍刃立時嘯風狂起,加速增勁的全力擊至,變得搶在飛環和
雙鉤之前。

    徐子陵就是要製造出這種形勢,就在刃尖及背的千鈞一髮之時,往橫閃去。

    三女干約而同各自『咦』的一聲,表示出對他高明判斷的驚訝,手底卻絲毫沒有猶豫,
變招應變。

    仍在頭頂盤旋的飛環「颼」的一聲彎彎斜掠而至,如影附形的疾割向改變了位置的徐子
陵,若他繼續左閃,等若把自己送給飛環切割,另一元老高手則連人帶鉤往他撞來,只要給
她纏著,他將完全陷進受制的局面。

    後方的閒采婷卻改攻為守,幻起漫天劍網,把他的退路完全封死。

    徐子陵尚是首次遇上這麼厲害的聯手戰術,不但虛可變實,攻可化守,最要命是她們的
內勁同源同流,合而匯成仿似天羅地網的勁力場,身在其中如入冰窖,且寒勁不住增加,致
令被圍攻者功力大打折扣,更糟是勁力輕重變化萬千,絕難捉摸。

    徐子陵一無所懼,長笑一聲,倏又往右閃去,同時旋身,長袍轉飛,掃往劍網鉤影處,
左手拍向飛環,同時右手暗捏獅子印,沉喝一聲「咄」。

    三女見他奮起反抗,都是心中大喜,暗忖在三人聯手之勢下,定可將他重創,豈知就在
眼看成功之際,徐子陵的真言貫耳而入,登時把瀰漫全場的慘烈森殺之氣消去。

    此音有若夜半時從禪院響起的梵誦鐘聲,似乎遠在天邊,又若近在耳旁,感覺玄異無
倫,能令人心撼神移,奇妙至極點。

    三女乃魔門中人,天性受這種佛門禪音所克,兼之摔不及防,都為之心神劇震,手底不
但緩了一線,功力亦因而大幅削減。

    「霍霍」連聲,徐子陵揚起的外袍分別掃上劍鉤,左手擊中飛環。

    三女同時被震退,再組不成合圍的優勢。

    徐子陵一聲「承讓」,右掌虛按地面,斜飛而起,待到半空時,使出急速換氣的獨門奇
招,改變方向,避過三人的追擊,落往遠方房舍,迅速消沒。

    三女看他的速度,知難以追及,洩氣的呆在當場。

    白清兒從徐子陵逃走的方向躍落場中,駭然道:「這人是誰?」聞采婷扯下臉紗,美目
深注的凝視徐子陵消失的方向,沉聲道:「若非此人身具佛門獅子吼奇功,我會猜他是寇仲
或徐子陵所扮的,但事實顯非如此。」

    另一女道:「無論這叫弓辰春的人如何高明,只要他再次現身,定難逃殺身之禍,正事
要緊,杜伏威才是我們今趟的目標,走吧!」言罷四女迅速飄離。

    在酒鋪寧靜的一個角落,杜伏威露出沉思的凝重神色,瞧著杯內的美酒,沒有說話。

    寇仲恭候他發言,沒有表現絲毫不耐煩的情緒。一路行來,直到剛才對飲三大杯,杜伏
威仍未說過半句話。

    杜伏威終於綻出一絲充滿自嘲意味的笑容,啞然失笑搖頭道:「換過是昨天,我定會調
兵遣將,不顧一切將你這杵逆子殺死,以洩心頭恨意。但現在卻只有憐愛之情,父子之愛,
你說人生是否奇怪。」

    寇仲劇震道:「老爹你終給師妃暄打動啦!」今趟輪到杜伏威猛顫一下,目射奇光的朝
他瞧來,難以置信的道:「難怪你這小兒能橫行天下,竟可從我一句發自真心的感慨推測出
言外的事實,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寇仲苦笑道:「孩兒非是才智高絕,而是一方面知道師妃暄正為李小子遊說天下群雄;
一方面知悉你的老拍檔輔公佑乃魔門中人,更清楚老爹你逢場作興的心態,所以才猜到你老
人家今天剛秘密見過師妃暄。唉!李世民又多一壁江山。」

    杜伏威舉杯笑道:「這一杯是為老爹我感到如釋重負,渾身輕鬆舒泰而喝的,乾杯!」
寇仲歡喜地和他碰杯,兩人一飲而盡。

    杜伏威訝異地用神打量他,好判辨他的歡容是否發自真心,奇道:「看來你是真的為我
高興。此實有違常理,你該為李世民勢力日增而失意才對。」

    寇仲放下酒杯,環目掃視鋪內其他幾桌的客人,始坦然道:「我這人最看得開,就算擔
心煩惱也留待和爹喝完酒後再計較思量。現下只會陪爹開懷暢飲,更不會問爹和李小子間合
作的細節,免陷爹於窘惱為難。」

    杜伏威拍桌歎道:「不愧我杜伏威看得起的人,只有如此才當得起英雄了得的贊語。老
爹亦有幾句肺腑之言,希望小仲你能平心靜氣去考慮考慮。」

    寇仲頹然挨到椅背去,苦笑道:「若爹是勸孩兒以爹你為榜樣,爹可省點氣留來喝
酒。」

    杜伏威微笑道:「杜伏威可以投降,寇仲豈能如此!所謂知子莫若父,我只是想提醒
你,希望你取消往關中尋寶一事。因為不知誰人傳出消息,今天下無人不知你和子陵正打算
北上關中,你們若堅持要去,實與自投羅網無異。」

    寇仲咬牙切齒道:「還不是香玉山和雲玉真幹的好事?這定是他們借刀殺人的陰謀,不
過我和小陵怕過誰來?」杜伏威歎道:「有楊公寶藏又如何?古來爭天下者,從沒有人是靠
寶藏起家的。你若仍要硬闖關中,只是逞匹夫之勇,又或像撲火的燈蛾,自尋死路吧!」寇
仲平靜下來,臉容變得冷酷而不現半絲情緒,緩緩道:「我現在一是向李小子跪地求饒,一
是奮戰到底,而爹該知我會作何選擇。」旋又嬉皮笑臉的道:「我的娘!孩兒已是走投無
路,唯一法寶就是看看寶藏內有甚麼能起死回生的寶物,碰碰運氣。哈!愈艱難的事孩兒愈
覺有趣。」

    杜伏威皺眉道:「那並非艱難與否的問題,而是根本沒有可能的。李世民的天策府固是
高手如雲,李閥門下更是能人眾多,如果你覺得還不夠的話,尚有佛道兩門和整個與佛道有
關係的白道武林,豈是你兩人能擋架得住?」寇仲一呆道:「爹是否暗示師妃暄會親手對付
我們,她和子陵的關係很不錯哩!」杜伏威沉聲道:「這只是你們不明白師妃暄的行事作
風,絕對公私分明。兼且她一直以來因憐才而對你兩人非常容忍,故不住好言相勸,可說盡
過人事,你還可對她有甚麼奢求?」寇仲乏言以對。

    杜伏威淡淡道:「你猜我怎會知你身在九江?」

    寇仲立時頭皮發麻,怔了好一會才道:「難道是她告訴你的?」杜伏威苦笑道:「給你
一猜即中,她是要我來給你最後一個忠告:不要到關中去。」

    寇仲不解道:「她怎知爹你和孩兒的關係。」

    杜伏威眼中射出充滿感情的罕有神色,柔聲道:「因為我向她道出歸降李世民的其中一
個條件,就是不論在甚麼情況下,也不與你和小陵正面作戰,這大概就是甚麼虎毒不食兒
吧!」寇仲一震道:「爹!」

    杜伏威哈哈笑道:「只有這聲『爹』是發自真心,老夫大堪告慰。」

    旋又肅容道:「你兩人武功均臻大家境界,即使以師妃暄之能,亦沒把握獨力收拾你兩
人,兼且她坦然承認沒法對你們痛下辣手,但她卻務要阻止你兩人赴關中尋寶,你可猜到她
會用甚麼手段?」寇仲呼出一口涼氣道:「她不是要請寧道奇出馬吧?」杜伏威搖頭道:
「寧道奇乃道門第一人,身份地位非同小可。身為佛門的師妃暄若非別無選擇,輕易干會驚
動他老人家。且據聞寧道奇由於你們的武功來自道家寶典《長生訣》,彼此大有淵源,故曾
親自請求慈航靜齋只把你們生擒囚禁,待李家平定天下後,才放你們出來。只此便可知他不
願出手對付你們。」

    寇仲色變道:「我的娘,我情願被殺也不願被囚。」

    杜伏威失笑道:「這是你第二次喊娘,真的是何苦來由。」

    寇仲頹然道:「我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勸小陵退出這尋寶的遊戲,他最愛自由自
在,我則是自作孽,與人無尤。」

    又問道:「靜齋的齋主是誰,會否率領大批師姑和尚來捉我們?」杜伏威搖頭道:「靜
齋現在的主持身份神秘,但她在佛門的地位等同寧道奇在道門的位置,輕易不會出山妄動干
戈。照我聽師妃暄的暗示,她會請出佛門的四大聖僧,所以你喊娘是應該的。」

    換了以前,寇仲恐怕眉頭都不皺一下,皆因不知四大聖僧是何許人也。

    但剛剛聽過徐子陵說連石之軒都給四大聖僧殺得落荒而逃,刻下驟聞要來擒他和徐子陵
的正是這四人,不大吃一驚才是怪事。

    四大聖僧就是天台宗的智慧大師、三論宗的嘉祥大師、華嚴宗的帝心尊者、禪宗四祖的
道信大師,四人再加上師妃暄甚或了空,他兩人那有還手機會。

    霍地立起身來,苦笑道:「孩兒有急事須趕回去和小陵商量,爹保重啦!差點忘記告訴
爹陰癸派有大批人馬來了九江,爹要小心些兒。」

    杜伏威一言不發的放下酒資,陪他站起來走往鋪外,際此夜探人靜之時,道上行人疏
落,倍覺淒清。

    夜風吹來,杜伏威道:「我這做爹的真窩囊,說了這麼多話仍不能扛消仲兒北土之意。
師妃暄選這時間要爹來作警告,其實是一番苦心,不願你兩人到關中後和李家正面衝突,致
結下解不開的深仇。」

    寇仲歎道:「若我就這麼給嚇得屁滾尿流,龜縮不出,下半生的日子怎麼過?」杜伏威
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的。昔年韓信亦有胯下之辱,所謂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你躲回彭
梁的大本營去,師妃暄能奈你們甚麼何。但像你們目下般投向關中,只是以卵擊石,螳臂擋
車,不自量力的行為吧了!」寇仲雙目奇光迸射道:「不能力敵,便要智取,總會有辦法
的。」

    杜伏威邊行邊哂道:「只看師妃暄對你兩人的行蹤瞭如指掌,便知你們落在絕對的下
風,只有捱扛待擒的份兒。」

    寇仲洒然笑道:「爹該比任何人都明白,由出道開始,我們一直捱打,到今天這形勢仍
沒好轉過來,只是對付我們的人愈來愈厲害而已!只要我能安抵關中,恐怕寧道奇也要視我
為夠資格的對手。」

    杜伏威停下步來,仰天笑道:「寇仲畢竟是寇仲,我也干再勸你,只盼你能免去被擒之
辱,我們就此為別。」

    寇仲恭敬施禮,斷然離開,才走數大步,杜伏威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道:「尚有一事忘
記告訴我兒,就是李密正式臣服李家,還率眾入關,此事轟傳天下,更添李家的聲威。」

    寇仲一震停下,苦笑道:「還有甚麼其他的壤消息?」杜伏威豪情忽起,拍手唱道: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
康。」

    杜康就是造酒之神,可見杜伏威無意爭逐江湖,只想退隱的心態。

    歌聲遠去。

    寇仲沒有回頭,感受杜伏威歌聲中的荒涼之意,心中感慨萬千。

    識時務者為俊傑,在這方面他寇仲顯然不及老爹杜伏威,但這正是生命最有趣的地方,
從不可能中追求那微妙的可能性。

    他現在最想見的人是徐子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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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場虛驚            

    徐子陵依林朗的指示來到秘巢時,雷九指、林朗和公良寄正憂心仲仲的等候他和寇仲,
徐子陵聽罷立即猜到那人是杜伏威,笑道:「那確是他的義父,諸位放心。」

    同時心中大惑不解,杜伏威乃江淮軍的龍頭大領袖,怎會孤身一人到蕭銑的地頭來?而
且對寇仲全無惡意。

    正思量間,林朗低聲問道:「那怪人是否江淮軍的『袖裡乾坤』杜伏威?」因杜伏威的
形相特異,林朗事後終於猜到是他。

    徐子陵迎上林朗和公良寄充盈好奇光芒的兩對眼睛,微笑道:「我當你們是自己兄弟才
說實話,不錯,那人正是橫行江北的杜伏威,兩位亦不難猜到我們是誰。」

    林朗一震道:「弓爺這模樣是假的啦!」徐子陵脫下面具,露出俊秀無匹的臉容,淡然
道:「在下徐子陵,見過林兄和公良兄。」

    兩人為之目瞪口呆。

    好一會林朗始能吁出一口氣道:「那另一個當然是名震天下的『少帥』寇仲。真想不
到,嘿!」公良寄熱淚泉湧,感動萬分的嗚咽道:「難得徐爺這麼古道熱腸,讓小人的家當
失而復得,小人來世結草啣環,也不足報大爺的恩典於萬一。」

    雷九指伸手摟上公良寄肩頭,哈哈笑道:「為何要哭哭啼啼的,萍水相逢也可作兄弟
啊!兄弟間為何要謝來謝去?」徐子陵不好意思的道:「公良兄言重,正如雷兄所說,大家
兄弟計較來作甚麼,更不要爺前爺後的弄生疏了。」

    林朗激動的道:「好!徐兄這麼說,那大家以後就是兄弟,就讓小弟弄些酒菜來為大破
『點石成金』賴朝貴一事慶祝。」

    公良寄拭去淚跡,興高采烈的道:「我最拿手就是火鍋子,林兄有甚麼好材料?」林朗
站起來道:「我早想到可能要躲在這裡避避風頭,故糧貨充足,想知道有甚麼隨小弟到灶房
看看吧!」公良寄歡喜的跟他去後,雷九指皺眉道:「所謂逢人只說三分話,你這麼對他們
推心置腹,不怕出問題?」徐子陵淡淡道:「我這人一向憑感覺行事,經過多天的相處,林
朗和公良寄都是值得交往的人,我是真的當他們是朋友。」

    雷九指讚許道:「子陵對人確是沒有任何架子。我見過不少所謂江湖名人,不是拒人於
千里之外,就是自重身份,講究名氣地位身家,教人看不順眼。」

    徐子陵微笑道:「這些只是不成氣候的人!像李世民師妃暄之輩又何須對人擺架子來顯
示身份地位?而我則更沒有炫耀的資格,只是僥倖混出點名堂,其實一無所有,浪得虛
名。」

    雷九指待要說話,寇仲神色平靜的走回來,閒話兩句後,扯了徐子陵到後院的小亭說
話,先問徐子陵為何除下面具,才把杜伏威代傳的警告說出。

    徐子陵皺眉思忖片刻,道:「師妃暄定是從侯希白處得悉我坐烏江幫的船來九江,亦因
這線索查到你坐宋家的船抵此。侯希白根本沒想過事情有這麼多的後果,否則絕對會為我保
密。」

    寇仲道:「她是如何知道再不重要。現在我只有一個請求,就是子陵你須立即和我分
開,以免被我拖累,說到底都是我拖你來淌這潭混水。」

    徐子陵笑道:「一世人兩兄弟,我怎能於這關鍵時刻捨你而去?四大聖僧便由他娘的四
大聖僧吧!石之軒既可落荒而逃,我們這兩個逃生專家怕他的鳥兒。正如老跋所言,只有在
壓力和挑戰下才可作出夢寐以求的突破!你想剝奪小弟這磨練的千載良機,真是休想。」

    寇仲最明白他不愛爭鬥的性格,尤其對手是正義的化身師妃暄和四大聖僧,心中一熱
道:「若我說多餘話,再不配做你的兄弟。不過縱使我們如何自負,仍難與石之軒相提並
論。何況我們因入關中而讓敵人有跡可尋,非如當年石之軒般可上天下地的逃竄。形勢更為
不利,你有甚麼妙計?」徐子陵苦笑道:「事實上我們對師妃暄的行事手段所知不多,只知
她有整個白道武林在背後為她撐腰,而她則對我兩人瞭若指掌,包括我們改頭換臉的本領,
看來不打幾場硬仗是不行的。」

    寇仲大感頭痛,沉吟道:「每一個人都有弱點,師妃暄的弱點或者是對你的情意。」

    徐子陵不悅道:「又說這種話。」

    寇仲低聲下氣道:「我只是以事論事,若換過師妃喧是棺妖女,我們大可主動出擊,趁
四大禿頭來到之前殺他娘的一個落花流水,刻下卻是難以辣手摧花。何況師妃暄擺明是要生
擒我們,這麼有情有義,教我們更硬不起心腸去動她。」

    接著雙目奇光一閃,道:「我們可否為求入關而不擇手段?」徐子陵搖頭道:「你是否
想利用陰癸派的力量去制衡師妃暄?這樣就算能安抵關中,又有甚麼光采可言?我剛才差點
命喪陰癸派三位元老級高手的圍攻下,能夠脫身可算執回一身采。」

    寇仲一震道:「三大元老級高手?」徐子陵把事情說出,寇仲色變道:「不好!她們絕
不會因區區一個弓辰春而勞師動眾,此事定衝著老爹而來,我們該怎辦呢?」徐子陵陪他變
色,心念電轉下道:「我們現在就當老爹立即離城回歷除,而因有師妃暄在城內,陰癸派的
人只會在城外伏擊他,我們立即趕去l.否則遲恐不及。」

    寇仲不待他說完,早彈起來,騰身而去。

    寇仲剛飛過一座瓦頂,倏地伏下,後至的徐子陵陪他一起探頭瞧去,捕捉到一個女子的
優美背影,融入一組房舍之旁的樹木暗影裡。此女渾身夜行勁裝,論輕身功夫足可臻一流高
手之列,且非常眼熟。

    寇仲皺眉道:「此女是誰?我定曾在某處見過的。」

    此處離城外碼頭只是普通人約走一刻鐘的腳程,當然指的是當城門大開而*一一古。現
時若要出城,便需高來高去的本領。九江城高達十多丈,即使寇徐的身手,也要借助攀城的
工具又或互相借力才可蝓牆離城。

    徐子陵點頭道:「此女當是我們共同認識的人,因為我也甚為眼熟。照看這座房舍該是
旅館客棧一類的地方,其中尚有幾個房間透出燈火,會否和老爹有關?」寇仲低聲道:「我
正是這麼想,在這時刻出現在九江武功高強的女子,很可能是陰癸派的妖女,但這個人肯定
不是白清兒,高度近似棺棺,卻缺少她那神出鬼沒似若幽靈般的味兒,唉!究竟是那個妖
女?」徐子陵一震道:「我知是誰啦!難怪差點想不起來。」

    寇仲問道:「究竟是誰?」徐子陵湊在他耳旁道:「是榮妖女。」

    寇仲喜道:「確似她的體態風姿,若是如此,她們該失去老爹的蹤影,否則就不用走來
走去有如喪家之犬。」

    話猶未已,榮姣姣從樹木的暗影裡閃出,往城牆方向掠去。

    寇仲扯下面具,笑道:「在被人生擒前,干若我們生擒個妖女來玩玩好嗎?」徐子陵答
道:「正有此意。」卻給寇仲一把拉著,只見榮姣姣立定在三十丈許外一處瓦面上,另一人
正從遠處逢屋過屋的往她奔來,赫然是邪道八大局手之一的『子午劍』左遊仙。

    兩人都看得宜冒涼氣,假若再有榮鳳祥和輔公佑,配上陰癸派三大元老高手和白清兒,
即使加上他兩人亦幫不上杜伏威。

    可見今趟對付杜伏威一事他們是志在必得。

    杜伏威孤身來此見師妃暄,當然是為避開拍檔輔公佑的耳目,竟然會洩出消息,可推測
出他身邊的近人中有內好。

    假若能成功把杜伏威伏殺,身坐第二把交椅的輔公佑將名正言順坐上江淮軍大總管的寶
座,然後南連林土宏,說不定具有爭霸天下的希望。所以成功與杏確是非同小可,但顯然現
在出了問題。

    榮姣姣的聲音傳來道:「怎麼處處都不見他?」她雖蓄意壓低聲音,相隔距離亦遠,因
他兩人功力大進,仍能一字不漏的收進耳內去。

    左遊仙來到榮姣姣之旁,雙目精光閃閃掃視遠近,沉聲道:「這是沒可能的。一邊的人
瞧著他出城,另一邊的人卻眼睛睜看見他折返城內,就這麼失去影綜,還今兩邊的人都以為
另一邊的人跟蹣上他。」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邊道:「不愧是我們的老爹,這道板斧我們要虛心學習,幸好我曾警
告他陰癸派的人來了。」

    徐子陵點頭同意,不用說杜伏威是借城樓的通道離開,這方法非常簡單,但卻直接有
效,若非有他的身手,亦難以制服守城的兵衛,不動聲息的溜掉。

    兩人均有放下心頭大石的輕鬆感覺。

    榮姣姣苦惱道:「今次我們是痛失良機,待他回到歷陽,要殺他便不容易。」

    左遊仙沉吟片晌,道:「走吧!」兩人伏在長江旁密林中,遙觀白清兒的官船,左遊仙
和榮姣姣剛沒入燈火暗淡的船艙內。

    寇仲道:「你有甚麼好提議?」徐子陵笑道:「我知你是手癢啦!不過若我們出手,例
如放火燒船,會暴露我們的行藏,只為我們徒添煩惱。」

    寇仲道:「你記否得當日在洛水不動聲息的把獨孤閥那條船弄沉的事?我們來個照本宣
科,也可洩心頭一口惡氣,順便偷聽他們的密話。」

    徐子陵大為心動,正要動身,寇仲又一把扯著他道:「不要以為我們可在水底永遠閉
氣,這可是非常耗費真元的。」

    接而把在大海死裡逃生的可怕經驗說出來,兼道:「不過當真元盡耗時,回復功力後卻
會有奇異的增長。假若這種情況可永無休止的繼續下去,終有一天我們可變成會飛的神
仙。」

    徐子陵一震道:「其實這正是換日大法的關鍵訣要,破而後立,敗而後成。但增長以第
一趟最厲害,其後功效將迅速遞減,你可說在無意中練成換日大法。」

    寇仲失望地道:「我還以為可找個地方試試你的九字真言奇功,大家鬥個筋疲力盡,那
就連四大禿頭都不用害怕。」

    徐子陵苦笑道:「那有這麼便宜的事?還要不要鑿沉白妖女的船,他們正等我們回去吃
火鍋。」

    寇仲道:「洩憤只是一時之快。說起我們的師仙子和四大禿頭,我卻有個好主意。」

    徐子陵愕然道:「你想到甚麼?」

    寇仲用下領挈挈白清兒的官船,得意地道:「只要我們查清楚白清兒的官船何時啟航返
回襄陽,或可連船費也省掉,且可保證我們的仙子會忽然失去我們的蹤影,更省卻眾妖婦妖
女找你弓大爺的晦氣。」

    徐子陵同意道:「此計妙絕!來吧!」雷九指三人等得急如熱獲士的螞蟻時,兩人渾身
濕透的回來,神情卻像打贏勝仗,意氣飛揚。

    換衫的換衫,擺火鍋的擺火鍋,不片晌五人團團圍著熱烘烘的火鍋,轟然對飲,氣氛熱
烈。

    林朗和公良寄都感到能和徐寇兩人共席對飲,實乃無比榮幸的快事。但離別在即,且公
良寄明早隨林朗返川,故份外珍惜這個聚會。

    幾杯下肚,五人再不客氣,眾箸齊舉,大吃大喝起來。

    寇仲給火灼紅的臉露出燦爛的笑容,問雷九指道:「我剛聽到一個消息,洛陽的榮鳳祥
會參加明晚的天九大賽,你聽過這個人嗎?」雷九指一怔放下筷箸,道:「當然聽過,此人
的賭術在洛陽非常有名氣,我也沒一定把握能贏他,你這消息是從何處得來的?」徐子陵
道:「是剛偷聽回來的,雷兄可否取消明天的參賽?」寇仲道:「皆因我們要先走一步,到
關中後才可再與老哥你相會。」

    雷九指露出失望神色,旋又笑道:「此事待明天再說,今晚只是猜拳喝酒。來!我們飲
杯!」再飲一杯後,寇仲湊往徐子陵道:「兄弟!到後院玩兩手如何!保證我的刀法可打得
你屁滾尿流。」

    徐子陵哈哈一笑,長身而起道:「不要把話說得太滿,難道我會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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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井中八法            

    「鏘」!寇仲掣出井中月,左鞘右刀,感覺自己至少有九分『天刀』宋缺的氣度。得意
洋洋的笑道:「勿怪我沒預先警告,現在小弟的刀法厲害得連自己都控制不住,你要當真打
般才行。」

    正在小亭內捧起酒杯『膈岸觀火』的三人中之雷九指酒意上湧,戟指怪笑道:「若控制
不住,怎算高手?」寇仲像變回揚州城時愛耍潑皮的大孩子般,反唇相稽道:「平時當然是
能控制自如,但現在使的是『天刀』以外的另一種『醉刀』,所以愈不能控制愈是厲害。
哈!這麼深奧的刀理一般低手怎會明白,給老子乖乖閉嘴。」

    林朗和公良寄同時起哄,他們曾親眼目睹徐子陵的手段,打死不肯相信寇仲能比他更厲
害。

    卓立在寬敞院落小坪上的徐子陵聽他的酒後胡言,沒好氣的笑道:「怎多廢話,說不定
給我三拳兩腳就徹底收拾掉,那時才難看。」

    寇仲把刀鞘子隨意拋掉,環目一掃,發覺這院落四周林木環繞,位於城東僻處,就算打
得乒的、咚咚的,也不虞驚擾別人的好夢,大感滿意道:「來!來!讓我們手底下見個真
章,看看你那對像娘兒般嬌嫩的手是否像你嘴子那麼硬?」雷九指等又是鼓掌喝采,一副為
恐天下不亂的湊興狂狀,為兩人的試招平添不少熱烈的氣氛。

    徐子陵大感有趣,暗施『不勁根本印』,酒意立時不翼而飛,雙目神光電閃,一股無比
堅凝的氣勢以他為核心向四外擴張。

    寇仲生出感應,大嚇一跳。

    只見在月色灑照下,徐子陵臉容不見半點情緒表情的波動,仿如入靜的高僧,寶相莊
嚴,但自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流瀟灑,合而形成奇特的魅力,極具震懾人心的氣度,今他生出
像初次認識徐子陵的怪異感覺。

    寇仲暗喚一聲我的娘,連忙收攝心神,脊挺肩張後,才微俯向前,眼神迎上徐子陵似可
洞穿肺腑的目光,井中月遙指對方。

    今趟輪到徐子陵為之動容,大訝道:「果然從宋缺處偷到點門道,減去以前外揚的霸
氣,代之是莫測高深如鬲山大海的氣度。恐怕小弟要多耗幾招才能把仲爺收拾。」

    寇仲哈哈笑道:「現在知道本少帥的厲害已太遲啦!我怕的是你不肯動手為我止癢,你
最好全力出手,免至輸得一塌糊塗後不肯認脹。」

    說話間,兩人不斷催發氣勢,院內登時湧起慘烈澎湃的感應,冰寒和火熱的勁氣交撞沖
擊,衣衫拂揚,情景詭異。

    雷九指三人都下意識地退往亭子遠處,再說不出話來。

    在三人眼中,徐子陵宛若挺拔參天的蒼松古柏,秀氣逼人中隱透孤高不群的灑脫氣魄;
寇仲則仿如險峻透雲,不可測度的崇山極嶺。都是那麼教人膽顫心撼,更令人感到兩人的勢
均力敵。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見你還有點道行,就讓你先出刀。」

    寇仲哂道:「笑話!先出刀後出刀有何相讓可言,不過見在氣勢對峙上大家都佔不到便
宜,小弟就做好心打破這悶局,看刀!」倏地左腳踏前,一刀往徐子陵挑去。

    雷九指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兩人明明相距足有兩丈至三丈,可是寇仲只踏前一步,理
該只是移動三、四尺許,偏偏刀鋒卻貨員價實的宜抵徐子陵前胸,神奇得有若玩戲法。

    在徐子陵眼中,寇仲是利用踏前的步伐,把整個人帶動,故看似一步,卻是標前逾兩
丈,弄出縮地成寸的幻覺。

    如此步法,徐子陵尚是初次得睹。

    寇仲的刀法更是凌厲,攻的雖只刀鋒所取的一點,刀氣卻能把他完全籠罩,使他生出無
論往任何一方閃移,在氣機牽引下,寇仲的井中月都會如嗅到血腥的餓狼,鍥而不捨的緊接
噬來,微妙至極點。

    徐子陵當然干會就此認輸,哈哈笑道:「果然有點兒門道。」

    猛一扭側虎軀,右手半握智拳印,往上托打,正中刀鋒。

    雷九指三人本已驚呼失聲,此時立即改為讚歎!原來初時明明瞧得徐子陵的右手尚差半
尺才擋得住寇仲的井中月,豈知偏偏正因這偏差,始能命中井中月的鋒銳,確是神妙至極
點。

    寇仲渾身一震,收刀後退,油然立定歎道:「終試到你這小子的深淺,連內功心法都改
變啦!整個人自成一體,無內無外,你手捏的是甚麼印式。」

    徐子陵雙目瞇成兩線,其中精芒爍動,仍予人神藏內斂的含蓄,搖頭道:「甚麼印式並
不重要,最重要是發出的真勁,剛好能把你的刀氣卸開,令你難以乘勢追擊,投降未?」寇
仲毫情萬丈的嗤之以鼻道:「陵少你究竟是天真還是幼稚,這麼可笑的言辭竟可說出口。若
你能冥的把我的刀勁完全卸往一旁,我早餓狗搶屎的當場出醜,現在仍能卓立這裡吐出嘲弄
你的說話,可知小弟仍是游刀有餘。」

    徐子陵點頭道:「本少確未夠道行要你左便左,右便右。不過你絕不是游刃有餘。你既
然這麼愛爭辯,答我一個問題。」

    寇仲緩緩舉刀,直至頭頂,一股旋勁立即以他為中心捲起,地上的草葉均環繞他狂旋飛
舞,冷然喝道:「有屁快放!」雷九指等無論是看和聽均大感痛快過癮。兩人間的言語愈不
客氣,愈令人感受到他們雙方真摯不移,全無顧忌的兄弟之情。

    徐子陵岔開去笑道:「我們就像回復當年在揚州偷學功夫後相鬥為戲的情景,唉!不經
不覺又這麼多年,說起粗話來你這小子仍是那個調調兒,一點長進都沒有。」

    寇仲縱聲狂笑,舉空的刀子變成撐地的枴杖,捲飛的旋葉一層層的撒回地上,點頭哂笑
道:「粗話也可進步的嗎?請陵少說幾句進步了的粗話來開開耳界吧!」林朗等也陪他大
笑。

    徐子陵啞然笑道:「算我說錯,剛才的問題是為何我能以奕劍法把你的井中月擋個正
著?答不到作輸論。」

    寇仲坐倒草地上,橫刀膝頭,沉思道:「你是把握到我的刀意,對吧?」徐子陵道:
「算你過關,為何你不能從有意的下乘之作,入無意的上乘之境。那我對付起來將會吃力得
多,不像現在似飲酒吃火鍋般的容易。」

    寇仲動容道:「確是高論。不過據敝岳老宋所言,無論有意或無意,均有偏失,最高明
莫如在有意無意之間。不過此事知易行難,怎樣才可晉入有意無意的境界層次呢?」

    雷九指大聲喝過來道:「老哥我可把在賭桌領悟回來的心得說與兩位老弟參考,賭博最
忌求勝心切,怕輸更要不得。唯有既不求勝,更不怕敗,視勝財如無物,反能大殺三方,長
賭不敗。這當然還需有高明的賭技撐腰。」

    徐子陵鼓掌喝采道:「說得好!少帥明白嗎?」寇仲呆個半刻,哂道:「很難明嗎?
來!再看我一刀。」

    徐子陵搖頭道:「那有這麼便宜的事,輪也輪到你來挨招,小心啦!」不理寇仲仍坐在
地上,騰空而起,飛臨寇仲斜上方,兩手由內獅子印轉作外獅子印,再化為漫天掌影,鋪天
蓋地往寇仲罩下去。

    寇仲看也不看,揮刀疾劈。

    漫天掌影立時散去。

    「轟」!

    掌刀交擊,徐子陵給震得凌空兩個空翻,回到原處。

    旁觀的三人均泛起難以形容的感覺,只覺徐子陵的攻擊固是神妙無邊,令人難以抗禦,
但寇仲的反擊,亦是妙若天成,沒有絲毫斧鑿的痕跡。

    寇仲把刀收到眼前,另一手撫刀歎道:「我的好兄弟啊!今晚此戰對我們益處之大,將
會超乎我們的想像之外。看刀!」倏地彈起,刀化黃虹,朝徐子陵擊去。

    轉瞬間兩人戰作一團,若非雷九指等人知道底蘊,真會以為兩人有甚麼深仇大恨,務要
置對方於死地。

    激烈無比的搏鬥一時火爆目眩,掌來刀往,腳踢拳擊,一時隔遠對峙,互比氣勢;時而
近身施招,招法細膩,時而遠攻疾擊,大開大闔。不論那種情況,均令旁觀者看得透不過氣
來。

    「噹」!兩人倏地分開,隔丈對峙,仍是氣定神閒,就像從沒有動過手般。

    徐子陵手作日輪印,大訝道:「我因近來迭有奇遇,故能藉九字真言手印使外力內氣生
生不息,來而復往,若天道之循環不休,大幅延長真氣的持久力。所以剛才是要蓄意消耗你
的真元,才再點醒你這小子。豈知你這小子竟能像在刀與刀間呼吸回氣的樣兒,這是甚麼功
夫?」

    寇仲哈哈笑道:「原來你確是對我用陰謀詭計。我這種秘術學自老宋,每一刀均要收發
自如,攘外調內,否則早給你打個灰頭土臉。嘿!剛才用不上奕劍法吧?」徐子陵點頭道:
「你剛才的數十刀充滿天馬行空的創意,與你以前的刀法風格雖同,但卻多出一種難以形容
的勁道,在至簡至拙中隱含千變萬化,欠的只是功力火候,否則我已被你擊倒。現在該只有
你待宰的份兒。」

    聽到最後一句,寇仲啞然失笑道:「你的九字冥言手印固然是曠古爍今的絕學,但你吹
牛皮的本領更是天下無雙,來!給本少帥看看你如何宰我?」

    徐子陵微微一笑,忽然一拳擊出。

    包括寇仲在內,四人都為之發呆,不明所以。

    原來此拳不但予人輕如綿絮的感覺,事實上既帶不起半點拳風,亦沒半絲兒勁道。

    當眾人都這麼想時,倏地「蓬」的一聲,凝定在半空的拳頭衝出凌厲無匹的勁氣狂揚,
往寇仲直擊而去。

    雷九指等尚未來得及驚呼,寇仲一刀劈出。

    「唆」!的一聲,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往後挫退半步,一切又回復原狀。

    寇仲動容道:「這是甚麼功夫?」徐子陵也動容道:「你這一刀竟能把我高度集中的拳
勁劈作兩半及時卸開,確是神乎其技,天下間怕沒多少人能辦得到。」

    兩人互望一眼,齊聲大笑,說不盡的神舒意暢。

    在各有遇合的情況下,兩人在武道修為的各方面均有長足的進展。最令他們欣慰的是能
從不同的性格愛好,發展出屬於和適合自己的心法武功。

    寇仲笑道:「和你動手,差點比和宋缺刀來刀往更痛快,從嶺南坐船來此,我每天都乖
乖的在船上摸索刀道,配上魯大師捲上歷代兵法家的心得要訣,創出八式刀招,小陵你想試
試嗎?」徐子陵欣然道:「以你現在心得經驗,這八式刀招當然極有來頭,我怎願錯過。」

    寇仲道:「這八招均有點妙想天開,還須你助我反覆推敲才成。在此強敵環伺的當兒,
我務要就在今夜令這八招功行圓滿,明天可以之讓敵人大吃一驚。」

    雷九指喝道:「這八招有何名堂?」寇仲肅容道:「第一招叫『不攻』,所謂無恃其不
來,恃吾有以待也;無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攻。故名不攻。」

    說到最後一句時,長刀猛抖,腳踏奇步,登時湧起凜冽刀氣,遙罩徐子陵,似攻非攻,
似守非守。

    徐子陵神動道;「果然厲害,你這不攻一出,我立時感到若不主動進攻,將陷於被動挨
打的劣勢。能將螺旋刀勁用至這種地步,可算出神入化。」

    寇仲繞著徐子陵緩緩移動,道:「不過此招只適合用在單打獨鬥的場面,若要主動出
擊,先發制人,還需『擊奇』,所謂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營而離之,並而
擊之是也。看刀!」忽地滿場刀光勁氨驀然收斂,寇仲身隨刀走,刀勁化作長虹,直朝徐子
陵射去。縱使明知他要出刀,也想不到如此猛疾凌厲。

    「鏘」!徐子陵左掌劈出,正中井中月,兩人乍合倏分,回復對峙之局。

    雷九指等被他這一刀的突然而來,似山洪暴發般的氣勢所懾,竟忘記喝采。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咋舌道:「你可知差點要掉我的小命,這一刀厲
害的是心法,你最成功處是能把所有力量全集中到一刀之上,可與對手立即分出勝負,壞處
是若對方多過一人,你可能因不及回氣而予敵人可乘之機。」

    寇仲微喘兩口氣,有點艱難地點頭道:「所以下一式叫『用謀』,用兵之法,以謀為
本,是以欲謀疏陣,先謀地利;欲謀勝敵,先謀固己,可惜你不能乘勢來攻,否則我可讓你
試試這招。」

    徐子陵興致盎然的問道:「第四招叫甚麼?」寇仲道:「第四招是『兵詐』,名之為一
招,其實卻是另八招虛則實之,實則虛之,兵不厭詐的招數。無不是以前用過而卓有成效的
刀法,再經改良,不過卻很難對你使用,皆因我沒法生出騙你的心情。」

    徐子陵哂道:「你又不是沒騙過我,莫要矯情作態啦!」寇仲老臉微紅抗議道:「那怎
麼同?」

    徐子陵笑道:「算我言重,不要小器。快使出第五式來看看!」寇仲猛喝一聲。一刀劈
出,非是劈向徐子陵,只是朝空疾劈,雖是勁氣卷天,卻似不能直接威脅徐子陵。

    不過這只是雷九指一眾人等的看法,身在局中的徐子陵又完全是另一番感受。

    寇仲確已臻成家立派的大家境界,這一刀把週遭的空氣完全帶動,像天魔大法般形成一
個氣勁的力場,最厲害是由於不是直接攻來,教人不知該如何應付,攻守均失去預算,更糟
是難知其後著。

    徐子陵動容道:「這是預支的奕劍術。」就在井中月劈至勢盡的一刻,他往左右各晃一
下。

    寇仲哈哈一笑,長刀劃出。

    「噹」!兩人刀掌齊出,硬拚一招,才各自分開。

    寇仲後意道:「這招就叫棋奕,小弟落子,再看你如何反應,所以沒有固定招式,不過
用在你這懂得奕劍術的小子身上,自然不大靈光。」

    又道:「我這井中八法的第六法名『戰定』,來自『非必取不出眾,非全勝不交兵,緣
是萬舉萬當,一戰而定』這幾句話,來啦!」接著是令雷九指等看得目瞪口呆的連續百多
刀,每一刀均從不同角度往徐子陵攻去,刀刀妙至毫顛,似有意若無意,既態趣橫生,又是
凶險至極點。

    以徐子陵之能,也擋得非常吃力!寇仲倏又刀往後撤,喘著氣道:「好小子,真有你
的。其他三招我再沒氣力使下去啦!讓你先聽名字如何!」徐子陵亦感吃不消,道:「說
吧!」

    寇仲苦笑道:「又是騙你啦,這三招我仍未想好,故名字欠奉,過兩天再告訴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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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表白心跡            

    昨晚的一戰對兩人均有「催生」的作用。

    即使是宋缺和寧道奇之輩,在修練的過程中亦無法找到寇仲之於徐子陵般的相持對手,
可任對方盡情狂攻試招,同時告訴對方所有敗筆誤著,更相互誠心接受忠告。

    昨夜一戰,對他們實有無比重要和深遠的意義。

    徐子陵來到廳堂,林朗和公良寄執拾好簡單的行裝,正圍在圓桌前興高烈的共進早膳。

    寇仲則精赤上身,讓雷九指為他痛的肌肉塗抹跌打酒,濃烈的氣味和飯香饌味漫全廳,
充滿生活的氣息。

    見他出來,寇仲怨道:「看你這小子平口溫文爾雅,昨晚卻像瘋了般找我來揍,真是慘
過血戰沙場。」

    徐子陵對他的大言辭湧起熟悉親切的溫馨感覺,在他身旁坐下探手抓起個饅頭,送進嘴
裡邊吃邊道:「此事確非常奇怪,我也感到整個人像撕裂開來般疼痛。以前無論多麼激烈的
戰鬥,只要不是真的受傷,睡一覺醒來便像個沒事人似的,這刻卻全不是那回事。」

    寇仲享受雷九指為他揉捏寬闊的肩膀,點頭道:「我剛想過這問題,會否是因為我們的
「真氣」質同性近,故難以發揮自療的功效?」

    徐子陵沉默下來,待雷九指「侍候」完寇仲,忽然從懷內掏出用防水油布包起的魯妙子
遺卷,迭到雷九指眼前,道:「若雷大哥今晚不去參加天九大賽,裡面的東西就是你的。」

    寇仲不由想起懷內的包裹和裡面那吉未卜,李秀寧托商秀詢轉給他而尚未拆閱的密函,
自從大海逃生後,他一宜不敢解開看個究竟,連他都不明白自己怎會有這心態。

    雷九指愕然道:「裡面是甚麼東西?」

    徐子陵淡淡道:「你是賭博的大師,這包裹便等若是把骰子掩蓋的盅子,賭注清楚分
明,你要不要和我賭這一。」

    雷九指苦笑道:「這麼快便來挑戰我這師傅,唉!你不想我今晚去便去吧!老哥當然相
信你們是為我著想。」

    寇仲大力拍,嚇了林朗和公良寄一跳,笑道:「愧是賭精,你嬴啦!裡面是師公的手
卷,保你看個愛不釋手。」

    雷九指劇震下,露出不能書信的神色,以迅速的手法解開包裹,神情激動的撫摸遺卷,
說不出話來。

    徐子陵道:分道揚鑣的時間到哩!」

    徐子陵、寇仲和雷九指坐在碼頭附近一座菜寮內,目送林朗和公良寄的船離去。徐、寇
兩人都經過雷九指繼承自魯妙子的易容術加以改裝,變成兩個腳模樣的粗漢,這類人在碼頭
混粗活的地方最是常見,不會起眼。

    事實上以寇仲和徐子陵現時的功力,即使之能,想在他們提高警覺下暗躡他們,亦難比
登天。

    雷九指頗有點離情別緒,默默喝茶。

    寇仲卻是情緒高漲,不住向徐子陵開玩笑。

    徐子陵在椅邊撐起腿子,擺出粗野模樣,目光掃過不遠處白清兒的官船,看到一批十多
人的大漢正不斷把一箱箱的貨物送往船上,道:「你猜他們要運甚麼東西返襄陽?」-雷九
指道:「該是海鹽!」寇仲訝道:「你怎能這麼肯定,若是海鹽何須用木箱裝載,用籮不就
成嗎?」

    雷九指油然道.這些木箱均為上等桃木,用作箱子是大材小用,可知明雖是運鹽,實兼
運木,無論攻城守城,均需木材,但追麼一下手法,可掩人耳目。」

    徐子陵點頭道:「此話大有見地,但木箱仍可裝其他東西而非海鹽。」

    雷九指微笑道:「我作出這判斷是基於兩個原因,首先就是箱子的重量,其次就是這批
大漢是海沙幫的人,他們賣鹽賣些甚麼?」

    寇仲和徐子陵定神一看,果然發覺眾漢領口處均繡上海沙幫的標,不禁暗怪自己的疏
忽,同時大感奇怪。

    李子通一向和蕭銑勾結,照理蕭銑該和沈法興不和才對,怎會容許沈法興的爪牙海沙幫
在自己的地頭自由活動,大作買賣。

    雷九指見兩人沒有答話,壓低聲音道:「老哥要先走一步,關中再見巴!」

    哈哈一笑,逕自離去。

    直至雷九指的背影消沒在茶寮外,寇仲才道:「連我都想不到你會那麼隨便的把魯大師
的秘卷送人。雖說姓雷這伙與魯先生有淵源,但到底是初識嘛!」

    徐子陵思量片刻,有點感觸的道:這些秘本我早瞧得滾瓜爛熟,所以不想留在身邊。
唉!或者我根本除這孑然一身外,不想再有任何牽掛。不要那麼瞪我,我並非你想像般要去
出家當和尚,否則四大聖僧來擒我將是我置身沙門的良磯。」

    寇仲苦笑道:「你這小子總教我擔心。是否受到甚麼感情上的挫折或打擊。.對生命你
好像比以前更消極悲觀。」

    徐子陵茫然望往舟船疏落的河道,緩緩道:「或者在很多事情上,我和你是與其他人有
異,但實質上我們並不能直走明白自己。對於生命,更絕不知道是甚麼回事。生命究竟是甚
麼,生命的結果會是如何。.每一個人終其一生都要面對內外兩種現實,無論仲少你多麼神
通廣大,也只能從外在的一些蛛絲馬鷈,去捕捉我內在的情況,得出來的只會是扭曲後的東
西。尤有甚者,你只能從自己的想像角度出發,去瞭解別人的生命。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
的,所以我們是注定要誤解別人。」

    寇仲怔怔的呆想片刻,點頭道:「你這番話確有深刻的道理,我的確不解你,至少從未
想過你會有這種想法。不過這種把事情看透看化的能力是查高度的危險性,會把你推向孤獨
的深淵,對人與人的關不感興越。」

    徐子陵微笑道:「放心吧,.我只是一時有感而發,事實上你把握得我很準,我在成都
時曾因石青漩的簫曲勾起愛慕之意,然後她才告訴我要丫角終老,那像一盤冶水照頭淋下
來,足可與那趟你被宋玉致拒絕相比擬。此事我只會說給你一個人聽,哈l.說出後舒服多
啦!」

    寇仲心中一熱,道:「女人口說的是一套,心內想的是另一套,只要陵少肯積極點去爭
取,保石青璇抵敵不住。九字真言裡那一字是可引起人愛念的。」

    徐子陵笑罵一句「去你的」後,始淡然道:「對男女之情我是個很懶散的人,生命稍瞬
即逝!本身已是如此不足,何況其中的人和事。緣來緣去,不外如是。」

    寇仲忽然興奮地拍他一記肩膊,欣然道:「無論如何,終有女子能令你動心,那便有希
望不用做遺世獨立的高賢隱士,過那些淡出鳥兒來的日子。

    我和你剛好相反,覺得生命悠長難渡,最沉悶是每天都是重霪昨天的歷遇,所以必須找
些新鮮玩意來解悶。」

    徐子陵忽然問道:「昨晚你說井中八法中最後三法未想好,是否真的?」

    寇仲道:「怎會是真的。.你該知我這人是說一不二的,只因一來有外人在場,其次是
這三招講求險中求勝,須抱有與敵偕亡的決心,才能發揮,試問我怎能對你使得出來?」

    徐子陵歎道:「坦白說,昨晚你和我試招時,處處均有保留,但已比「天君」席應更厲
害,宋缺這一餐確得你很飽,真怕你遇上師妃暄和四僧殺得紅眼時不慎傷人,那就糟透。」

    寇仲笑道:「放心吧!我豈是那沒分寸的人,何況今趟是鬥智不鬥力,否則我們就不會
坐在這裡等開船。」

    又皺眉道:「你有否覺得事情不合常理。.師妃暄要阻止我們北上,自應一刻都不肯放
過我們的行綜去向,偏是你卻一無所覺,我也沒察覺甚麼異樣情況,究竟是甚麼一回
事。.她究竟知否我們在這裡?」

    徐子陵點頭道:「我亦在心中嘀咕奇怪,昨晚她已露士一手,教杜伏威到賭場找你,照
我看她該是親身追趕我們,而我們則肯定被她監視。她乃玄門高人,心靈的觸覺比我還要高
明,再配土她超凡入聖的武功,所以我們才會像傻子般然不察。」

    寇仲苦惱道:「那就糟透,假若我們潛入水裡,而不久後白清兒的官船開出,只要有點
腦筋的人都知我們是搭順風船。」

    徐子陵從容笑道:「師妃暄雖是人間仙子,卻非真神仙,只要是人,便會中計,否則石
之軒就中能橫行天下無人能制。現在離開船尚有個把時辰,中若我們也大搖大擺的買票坐客
船離開,看看她有甚麼板斧如何?」

    寇仲大喜道:「正合吾意!走吧!」

    寇仲頹然回到徐子陵旁,壓低聲音道:「他娘的!根本沒有人肯開船。

    聽說朱粲那混蛋封鎖所有北上的水道,南方林士宏又是誰的賬都不買,東面則是老爹的
江淮軍,往四川的就只林朗剛才那條船,看來要以重金買艘漁舟才成。」

    徐子陵道:「不一定要坐船,我們有手有腳,走路也行,就和師妃暄比比腳力。我們在
半途上再潛上白妖女的船,當更可避人耳目,走吧!」

    兩人沿長江西行,一口氣奔出三十多路,來到一座山的最高處,你眼望我眼,心中均感
無比的震駭,因為對師妃暄,他們完全的看不適摸不逶口寇仲極目遠眺四方和在右方滾流的
大江,道:「我可目份百肯定師妃喧沒有跟躡我們,她究竟會用甚麼手段來對付我們?」

    徐子陵心中浮起師妃暄靈氣迫人的玉容,深吸一口氣道:「當口在入蜀前,師妃暄告訴
我四大聖僧當年聯手追殺石之軒,曾三次圍擊他,仍是給他負傷逃去。我一直沒深思追幾句
話。坐下再說。」

    兩人盤膝坐下,背貼背的,把遠近山林草野全收在視野的角度內,若有人接近,休想瞞
過他們。

    寇仲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石之軒一向行蹤隱秘,像現在便沒人知他藏在那裡。但仍
給四大禿頭三次截上圍攻,可知四大禿頭必有一套追蹤的秘法,即使以石之軒之能亦難以
免。」

    徐子陵歎道:「佛門雖一向低調,事實上卻是白道武林的骨幹,想天下和尚寺尼姑庵之
多,只要有萬分一的和尚尼姑懂得武功,已非常可怕。再加上與他們有關的門派幫會和信
眾,可以做成一面無所不披的情報網,只要我們在任何大城小邑出現,很難避過他們的耳
目。目下表面上是我暗敵明,實際上卻是敵暗我明。」

    寇仲歎道:「真想狠狠和他們打場硬仗,不過你定不會同意。」

    徐子陵道:「此戰看來避無可避,但無論我怎麼不在乎,亦絕不願被人活擒囚禁。接近
關中,我們危險,皆因尚多出個李小子,對我來說,李小子的雄材大略比佛道兩門合起來的
力量更難應付,我們如此硬闖關中,是否明智之舉?」

    寇仲默然片晌,斷然道:「只要你一句說話,我可立即取消關中之行。」

    徐子陵微笑道:「我只是有感而發,一向以來,我們都慣於做別人眼中瞧來愚蠢不堪的
事,何礙多此一樁。」

    寇仲欣然道:這叫英雄所見略同。我最受不了把自己當作武林泰,又或憑高門大族勢力
出來作威作福的人,當這兩方面的勢力結合成無上權威後,我更看不順眼,便讓我兩兄弟向
這麼一個權威挑戰。時勢是由有志氣和能力的人創造出來的,只有來自民間的人才明白人民
的疾苦,李小子好比秦始皇或項羽,都是出身皇族責家而小弟則有點似漢高祖劉邦,大家同
是不折不扣的流氓,沒有貴的習氣。哈!這比喻不錯吧!」

    徐子陵怔了半刻,才苦笑道:「你真有興趣當皇帝嗎。.最怕你當上皇帝後學楊廣般不
安於位,南征北討,日日找新意思怪玩意,那百姓就要苦透。」

    寇仲抓頭道:「坦白說,做皇帝確是非常悶蛋,據魯妙子說秦始皇於國事無論大小,他
都要親自裁決,每日竟要用衡石秤出一定份量的文牘,非批閱完不肯休息。在帝位的十二年
中,有五年是在巡狩中渡過。」

    徐子陵道:「我很難想像你可以這麼勤力,而問題是即使你肯勤力,百未必受惠,打天
下是一回事,治天下則是另一回事。你或者是天下無雙的統帥,卻未必是治國的阻君,你有
考慮過這問題嗎?」

    寇仲苦笑道:「你不時提醒我,我怎會忘記。若頁能一統天下,我就把帝位讓出來給有
德行才智的人。」

    徐子陵哂道:這種事說說可以,實際上卻行不適。若是如此,你不如提早金盤洗手,回
鄉下開間食館算啦!」

    寇仲歎道:「陵少總愛在這事上咄咄迫人,甚麼都是你說的。好吧!」

    讓我來當皇帝。別的不行,用人我總還有兩道板斧,這種事要做過才知道。

    幸好我對歷史地理有些認識,可從歷代興衰中取長短,看看可否開出另一局面。唉!雖
說我們這刻得無聊,要說些話兒解悶,但在入關一事仍成敗未卜前,討論如何做皇帝是否言
之過早?」

    徐子陵道:「入關後就是一條沒有回頭的不歸路,我實不願看到你將來後悔莫及的模
樣。所以你必須把事情的後果和責任想通想透,不要因一時意氣而被命運牽扯鼻子走,否則
終有一天錯恨難返。」

    寇仲收斂笑容,臉容露出深思的神色,一字一字的緩緩道:這世上真能令我寇仲動心的
事物屈指可數,現時排在頭位的就是能壓倒其他所有競爭者,成為天下之主,以我相信對百
姓有利的方式,去讓他們過幸福太平的日子。我或者不是治國的長材,兼且懶散,可是此刻
天下需要的並非一個有為的君主,而是像我們練《長生訣》般睡覺才足練功的最佳法門。正
如老跋所言,隋朝已為新朝打下堅貫無比的基礎,無為而治才是最好的治國良方,只要能讓
人民休養生息,國家就可強大起來。」

    徐子陵點頭道:這番話很有見地,我也把握到你的真正心意。好吧!

    看楊公賣藏可否助你完成夢想。」

    寇仲伸手搭上地肩頭,低聲道:「真不得你,唉!」

    徐子陵淡淡道:「白清兒的官船來哩!」

    太陽剛好沒入西山下。

    兩人脫掉外衣,剩下裡邊的水靠,利用岸旁崖石的掩護,潛入水中,迎上白清兒的座駕
舟,依計劃附在近船尾的位置,先來個貼耳細聽,登時把船上所有聲音盡收耳鼓內。那是個
豐富和充滿空間層次純由聲音形成的世界,有如目睹,清晰得連兩人都嚇得一跳,心知肚明
昨夜的試招今他們獲益良多,功力火候更深進一層。

    此時船上守衛森嚴,不知為了甚麼原因,白清兒等都處在高度戒備狀態,這可從沒有人
說半句話推測出來。

    兩人交換眼色,均感奇怪,暫時打消潛進船艙的意欲。

    憑他們的身手和超人的感覺,只要避開白清兒、婷那級數的高手,就可在船上來去自
如,但這當然是指當船土的數十名大漢都沒有提高警覺的情況下方能做到。

    由於榮鳳祥會參加今晚在九江的賭賽,而左仙則要助輔公應付杜伏威,所以可推想這兩
人都不會在船上。婷等陰癸派元老高手亦可能去了尋「弓辰舂」的晦氣,故此船士真稱塵同
手的,或只白妖女一人,那就非常理想。

    徐子陵見寇仲向他打出浮上水面的手勢,忙與他一起沿艙壁上攀,在水面冒起頭來,除
非有人探頭細察,否則休想發現他們,不過那時他們早躲回水內去。

    寇仲湊到他耳邊道:「為保留真氨,絕不宜長期藏在水內。」

    徐子陵低笑道:「那次大海的經驗定一嚇得你很厲害,現在仍猶有餘悸的樣子。」

    寇仲道:「確是見過鬼便怕黑,真古怪,白妖女為何這麼急趕回襄陽?否則夜裡那犯得
著全速行駛,這太危險哩!」

    此時白清兒的聲音在艙內響起,兩人立即運功竊聽。

    白清兒像慌怕被聽到似的說了兩句在他們聽來糊中清的話,似是「看過」和「沒有問
題」。

    接而是婷的聲音道:「只要抵達安夏,有辟師叔接應我們,便甚麼人都不用怕。」

    聲音轉細,該是用上束音成線一類的功犬,以後再聽不到半句一字。

    兩人均感愕然,只是白清兒和聞婷等三大元老高手,該足可應付任何人,為何仍像誠惶
誠恐的樣子,而她們又作下甚麼虧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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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奇變突生            

    寇仲駭然道:「誰能被聞婷喚作辟師叔?」

    徐子陵答道:「是一個外號「雲雨雙修」叫辟守玄的老伙,我是扮岳山時從尤鳥倦和安
隆處聽回來的。林土宏就是他的徒弟,此人該在魔門根有地位。」

    寇仲喜道:「終於肯定林士宏是陰癸派的人,他的行事手段亦卑鄙至極點,遲些定要找
個機會狠狠打擊他。」

    徐子陵道:「遲些再算。現在該怎麼辦?.這麼把自已吸附船身足很吃力的,不用幾個
時辰,我們便要完蛋大吉。」

    寇仲歎道:「人人瞪大眼睛的瞧,我也想不到辦法。哈!不若我們在船身開他娘一個
洞,鑽將進去後看看她們作過甚麼陰損事,船上定有見中得光的東西,說不定是個人來
呢?」

    徐子陵想起那數十個桃木箱,點頭道:「你的推測該八、九不離十,橫豎不能登船,索
性弄個洞子入去,你來選地方。」

    寇仲尚未有機會挑選進入的位置,船速忽然減緩,兩人愕然瞧去,只見大江前方燈火燦
爛,至少有四艘戰船一字排開,雖未能把遼闊的大江截斷,亦對通行的船做成很大的威脅。
且大江水流湍急,這段河面雖較平靜,要在河面保持這種陣勢,兼在黑夜之際,絕非易事,
於此可推知道攔江船隊必有操舟高手在船上主持,不是易與之輩。

    此刻由於相距達半,兩人又受燈火眩目,都看不清楚四船的旗號。

    寇仲愕然道:「白妖女無論是陰癸派或錢獨關愛妾的身份,都不是好惹,誰敢來惹
她?」

    徐子陵對水戰已有些認識,道:「對方佔有順流之利,更是蓄勢以待,硬拚起來吃虧的
必是白妖女一方無疑。哩!我們要否趁對方注意力集中到前方去,行險從船尾偷上船?」

    寇仲皺眉道:「入中艙是沒有可能的,鑽入尾艙該難不倒我們,來吧!」

    順便查看那數十箱東西是否真的是海鹽。」兩人連忙行動。

    今早他們在碼頭時,看見白清兒的手下把海沙幫送來的木箱,放進船尾去,那自然比潛
入前或中艙容易很多。

    兩人由船尾翻上甲板,船上的人全聚往船首和望台處,在甲板上工作的人也只留神前方
的攔江船,加上兩人身手高明,神不知鬼不覺的掀起尾艙蓋扳,一溜煙的鑽進去,坐在重重
疊高的木箱土時,官船緩緩停下。

    一把平和深沉的男聲從前方遙遙傳來,道:「迦樓羅王座下右丞相孫化成,向清兒夫人
間好。」

    白清兒的嬌笑聲響起道:「原來是孫相,這麼排成船陣欄江問好,我白清兒尚是首次遇
上,不知是否迦樓羅王別開生面的迎客方式?」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均感奇怪。

    迦摟羅王便是以殘著名的朱粲,照理他現正和蕭銑開戰,又與飛馬牧場仇隙甚深,跟江
淮軍的關更好不到那裡去,可說三面受敵,只要聰明點,便不該開罪緊握北土之路的戰略重
鎮襄陽的錢獨關,所以這麼欄截白清兒的官船,實在不合情理。

    尾艙雖漆黑一片,但難不倒他們的銳目,只憑耳朵,便知箱內不會藏有活人,否則總有
呼吸的聲息。

    孫化成淡淡答道:「夫人怪責得有理,化成卻是另有苦衷,皆因受人之托,不得不來向
夫人間一句話。」

    白清兒奇道:「孫相要問那句話呢?」

    孫化成道:「只是要問清兒夫人一句話,請問蓮柔公主是否在夫人船上?」

    寇仲感到徐子陵虎軀微震,訝道:「你知這甚麼公主是誰嗎?」

    甲板上近船首處的白清兒發出一陣銀鈴般的嬌笑,以帶有嘲弄的口氣道:「這事真個奇
哉怪也,我只知貴國有位媚公王,卻從未聽過蓮柔公主,孫相為何會尋到奴家的船上來?不
知是受誰所托?」

    孫化成道:「既是如此,請夫人恕過化成無禮之罪,至於我們是受何人委託,請恕化成
不便透露。夫人請便!」

    尾艙內的徐子陵和寇仲聽得臉臉相顱,完全不明白孫化成聲勢洶洶的來開口要人,竟那
麼給白清兒一個否認後,就乖乖的打退堂鼓,實比他們攔江一事更不合情理。

    徐子陵低聲道:「蓮柔就是西突厥國師波斯人云帥的女兒,統葉護的乾女兒,我在成都
曾和她交過手,武功高強,輕功尤為了得。當時與安隆和朱媚是一夥,想不到竟被陰癸派活
擒成階下之囚。」

    官船繼續航行,但兩人均感氣氛異樣,船上百多人,沒有人交談說話,氣氛沉悶緊張。

    他們雖豎高耳朵,卻再聽不到白清兒和婷的對話。

    寇仲皺眉道:「我敢肯定蓮柔刻下正在主艙內,孫化成只因投鼠忌器,故不敢揮艦強
攻,故來一招空言恐嚇,最好是白清兒設法把人從陸路運走,他們可加以截擊。」

    徐子陵搖頭道:「若要搶人,最好就在江上,目標簡單明確。孫化成這招最厲害處是莫
測局深,連我們這兩個旁觀者都摸不清他接踵而來的手段。

    若是由他想出來的話,則此人的才智實在不可小覷。」

    寇仲苦思道:「成都被擒的波斯美女,怎會出現在一艘從九江駛往襄陽的船上?這兩者
表面上沒半絲關,究竟孫化成怎會掌握到這麼精確的情報?你可否把遇見蓮柔的經過說來聽
聽。」

    徐子陵扼要的述說一遍後,寇仲有如大夢初醒般一震道:「陰癸派定是和東突厥勾搭上
啦!」

    徐子陵先是愕然,接著也認為寇仲這推斷很有道理。

    無論東、西突厥,均對中士有進侵的野心,但真正的敵人,卻是對方而非中士任何一個
割地稱王的霸主。在中原亂紛紛的時勢中,劉武周、師都之輩只配對突厥人俯首稱臣,縱使
強如李淵、竇建德、杜伏威等,亦不敢正面與突厥人發生突,均採取敬而遠之的策略。

    陰癸派一向有勾結外人的紀錄,先是鐵勒人,這關因曲傲敗於跋鋒寒之手而告終,陰癸
派若勾搭土東突厥亦最自然不過的事。只有在這種情況卜,陰癸派才會冒得罪統葉護和雲帥
之險,將潛入巴蜀的蓮柔擒下送往襄陽,再交給東突厥的突利可汗。

    如此推之,則安隆和朱粲均和西突厥拉上關,所以孫化成才會有攔江索人之舉。

    風雲險惡的鬥爭正在進行中,由於有安隆這深悉陰癸派秘密的人參與,陰癸派再不能保
持以前的隱秘。

    人雖在白清兒手上,但他們卻明顯處於上風,如要來搶人,必挾雷霆萬鈞之勢,即使船
上除白清兒外尚有三大元老高手,也將無法抵擋。所以「雲雨雙修」辟守玄才要在途中接
應,只是沒想到孫化成會在蕭銑控制下的水域出現,且對她們的行縕若指掌。

    在電光石火的高速中,這些念頭一一閃過兩人腦際,把很多原本不明所以的事情想通。

    徐子陵道:「陰癸派和東突厥搭上,很可能是由『魔師趙德言在中間穿針引線。」

    寇仲道:「何用趙德言,只看當日在洛陽突利碰上妖女色迷迷的樣子,這對狗男女自可
一拍即合。」

    徐子陵道:「陰癸派能把蓮柔運到這裡來,其中一定下過很大工夫,估不到終功虧一
簣,在這處被截上,當是她們始料所不及。安隆雖是老狐,怕仍未有這等本事。問題究竟出
在甚麼地方?會否是陰癸派中有內奸?」

    寇仲笑道:「我們定是得發慌,才會費神去想這些事,為何不來個英雄救美,害害清兒
妖女。」

    徐子陵深思道:「是否該靜觀其變?我可肯定孫化成必有後著,我們犯不過為朱粲打頭
陣。」足音響起,顯示有人往他們頭頂艙蓋的方向走過來。

    寇仲湊過去道:「艙蓋張開時,我們一起出手,抓個人質在手再說。」

    徐子陵大感有趣,憑他們聯手之力,猝不及防下,恐怕來的是祝玉妍都要吃大虧。

    足音在上面停下。

    白清兒的聲音饗起道:「這批煙花和火器花了我們很多錢,若被毀去,實在可惜。」

    寇仲和徐子陵大吃一驚,如此說他們目下等若坐在一個火藥庫內,這些東西放上天上故
然燦爛好看,但在一個密封的地方燒著確非說笑,再練多一百年功夫都消受不起。江南的煙
花火箭名聞全國,海沙幫一向在江南活動,由他們把這批不知要來作甚麼特別用途的煙花火
器賣給白清兒,亦是合理。

    但此事仍是出人意表,難怪雷九指會猜錯。

    一把低沉蒼老的女子聲音道:「這火器威力驚人,我認為比之蓮柔更重要,現在我們行
藏已露,兩者間只能保存其一,我會以這批火器為首選,婷長老意下如何?」

    另一把陌生的女音道:「我同意霞長老的看法,不過憑我們的實力,說不定兩者均可得
兼,只要能把敵人引開,這批火器當可安然返回襄陽。」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都看到對方心中的訝意。

    火器這種東西,只有在特定的環境中,才能發揮威力,例如作襲營燒糧的用途,如在兩
軍對壘的情況下,則用處有限。

    但現在白清兒對這批東西看得比蓮柔這重要人質更重要,自然是不合情o聞婷的聲音
道:「雲長者的看法與我相同,由於這批火器,我們絕不宜在江上作戰,唯一方法是分兩路
走,我們三人帶蓮柔從陸路離開,把敵人主力引去,而清兒夫人則原船奔赴襄陽,說不定兩
者均可保存。」

    她們仍是以聚音成線的功夫交談,但由於距離接近,寇徐兩人均能聽得一絲不漏。

    白清兒道:「火器失去後可以再買,人失去就難以復得,我們亦很難向,人交待,師尊
更會怪我。為策萬全,讓清兒陪三位長老一道押人從陸路走,或可一舉兩得,使敵人更不會
留意這條船,朱粲怎都要給點面子獨關的。」

    聞婷道:「這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就這麼決定吧!」

    足音遠去。

    寇仲湊到徐子陵耳旁道:「怎麼辦?」

    徐子陵見他兩眼牛出電芒,微笑道:「想當偷火器的小賊嗎?」

    寇仲興奮的道:「這比跟人競爭救波斯美女算點。」

    徐子陵搖頭道:「這批火器加起上來重量逾萬斤,我們如何搬運?」

    寇仲道:「待眾妖婦妖女走後,我們出手把船上所有人制住,蒙了耳目,把船駛往隱僻
處,將貨物搬到岸上,找地方藏好。再另找地方把人趕船,然後揚帆北土,有那麼遠就駛那
麼遠,到時再決定怎麼辦。」

    徐子陵皺眉道:「為這批火器費這麼多工夫值得嗎?」

    寇仲道:「我也不知道,但看妖婦妖女們這麼看重這批伙,定是大有來頭,人總是貪便
宜的,對吧?」

    船身忽然急劇顫動,船速大幅減慢,該是抵達湍急的河段。

    驀地一聲厲的慘叫畫破寧靜的氣氛,接連是連串嬌叱和怒喝聲。

    兩人駭然對望一眼,再無顧忌,掀起艙蓋,探頭外望。只見官船果然來到兩旁危崖險灘
並立的水峽,波濤洶湧,形勢險惡。

    在燈火照耀下,船上人影晃動,刀光劍影,亂成一片,你追我逐下,一時都弄不清楚來
了多少敵人。

    寇仲領頭跳將上去,道:「到帆桅高處看熱鬧如何?」

    徐子陵點頭答應,再不打話,展開身法,片刻後抵達設在主帆桅頂處的望台上,駭然發
覺負責望的人伏屍繩欄處,致命傷是喉中的一支袖箭。

    寇仲將他的屍身拋往大江,咋舌道:「這人就算在艙頂發箭,距離這裡至少有五丈遠,
用的又是全憑手勁發出的短袖箭,確是厲害。」

    徐子陵正用雙目遍搜下方,竟找不到來襲者的影子,只見船上的人紛紛往船艙擁進去,
可是裡面卻不聞兵刀交擊的聲音,耐人尋味。

    寇仲又道:「這死者屍身已冷,顯然被幹掉有好一陣子,嘿…」「砰」!

    一聲巨響,把他們的注意力全吸引過去,定神俯看,一道人影破開艙門的側壁,來到左
舷的艙璧和船沿的窄長走道處,騰身而起,翻上望台,守在那裡的四名大漢被他以重手法擊
得左拋右擲,就像送上去給他練拳腳似的。

    三道人影從破口追出,一個是白清兒,其他兩女以輕紗蒙臉,正是陰癸派的長老高手,
不知是聞婷、霞長老和雲長老中的那兩位。

    兩人更是駭然,原來偷襲者只有一個人,且極可能已擊殺或擊傷其中一名長老高手。再
看清楚點,此人體型魁梧中顯出無限瀟,長披肩,卻是金光閃閃,騰躍挪移時像一片金雲般
隨他飄揚飛舞,非常悅目好看。從他們的角度瞧下去,看不到他的臉容,只覺他的輪廓突
出,不類中土人士。

    兩聲慘呼,又有兩人在他雷霆閃電般的凌厲掌法下場倒墮地,第三人給他踢中小腹,整
個人像給投石機發出的石彈般,高拋數丈,沒入白浪翻騰的河面去.骨折肉裂的聲音,連在
鬲起達八丈的望台土的寇徐兩人亦隱約可聞,可見此人功力的強橫。

    他像是有心戲弄白清兒三人,左移右晃,專找人多處下手,出手則必有人喪命,偏教窮
迫不的白清兒等差一點兒才可把他截著,高明得教人難以置信。

    寇仲眼睜睜瞧他縱橫船上,從船首殺往船尾,忽又破艙而入,瞬間後又從另一邊破洞而
出,白清兒等仍未能摸土他半點邊兒,但船土已是伏屍處處。

    當他往一批聚在一起被他殺得膽顫心寒的人掠去時,不知誰先帶頭,那些人一聲發喊,
齊齊跳河逃生,竟不敢應戰。

    白清兒嬌叱一聲,凌空去。

    另兩長老分亦由兩邊包抄,顯都動了真怒。

    那人一聲長笑,沖天而起,竟能凌空旋,堪堪避過白清兒的截擊,往另一批人投去。

    那批人亦立時乖乖投河逃命。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此人輕功之高,可稱冠天下。」

    徐子陵沉聲道:「我認得他的身法,與蓮柔同出一轍,定是西突厥的國師雲帥。」

    寇仲尚未有機會答話,「轟」的一聲,官船猛撞在岸旁的一推亂石處,船桅立時斷折,
帶得兩人往甲板倒下去。

    燈火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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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13 19:13:4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關鍵突破            

    兩人受雲帥驚天動地的輕身功夫所懾,竟完全不知道官船失去控制後,撞往岸旁,到驚
覺時,人隨帆桅往下倒去,有若隨進無底深淵,又或往地府陰曹直掉而下。

    事起突然,以他們之能,也在傾跌時失去平衡,滾倒望台上,只能抓緊繩欄,耳際生風
下,倏地人又凌空,腳下就是澎湃洶湧的江河水,水忽然浸至下半身,下一刻兩人再騰雲駕
霧的升高十多丈,可見船身左右顛簸得多麼厲害。

    除了船體磨擦亂石的破碎聲和江水肆虐的可怕震響外,再聽不到雲帥和白清兒等的打鬥
聲,四周儘是伸手中見五指的黑暗。

    「嗦啦」脆響,帆桅終於斷離船身,兩人同時掉進水中去。

    兩人那還有空去管雲帥等人的勝敗,奮力往對岸去,到爬土一個亂石灘後,遙望對岸擱
淺在亂石間的殘破船影,只能相視苦笑。

    寇仲歎道:今趟可叫出師不利。想搭便宜船,怎知卻搭上沉船。想偷東西?偏是遇著忌
水的火器,撈上來也沒用。」

    徐子陵道:「正因火器忌水,所以才用十等桃木密封,且必有防水措施。只不過白清兒
已失去人質,定不肯放棄這批火器。強搶似乎不太算l.所以我看你都是死了這條心。」

    寇仲聳肩道:「你說怎樣便怎樣。唉!若我們能練得像雲帥般的輕身功夫,會對我們關
中之行大大有利,對此你可有甚麼辦法?」

    徐子陵凝望在烏雲蔽大下融入對岸陰黑中的船體,蹙起一對清秀修長的眉毛沉思片刻,
道:這事說難非難,說易非易。問題是我們自離開學藝灘後,從沒專心鑽研過怎樣去改善我
們輕身提縱之術,你肚內又在打甚麼主意。」

    寇仲抹掉猶掛眉毛上的水珠,道:「剛才白妖女撲向雲帥時,雲帥看似要凌空迎戰,豈
知竟像蝙蝠般旋避開,予人吻合天地間某一種道理的感覺。事實上當你投石或射箭亦會天然
地以某一弧度向目標射去,可知此乃物性,由物體本身的形狀和發力的手法決定,在用力來
說,直線當然最快捷,但以弧度擊出的刀才是最難防和強猛的。」

    徐子陵一震道:「你這番話令我記起雲帥旋飛掠時,外衣張得漲滿的,這等若你把一塊
扁平的石塊順其形狀擲出,自然會取得弧形的軌跡。」

    寇仲瞧瞧徐子陵身穿的緊身水靠,又看看自己的,苦笑道:「你這推斷八、九不離十,
可惜我們沒法即時測試。不過總把握到一點訣竅,配上我們凌空換氣改向的本領,不難在旋
飛行術上勝過雲帥,可是在提縱方面,卻仍難和他相提並論。」

    徐子陵微笑道:「那只因我們沒刻意去追求而已!憑我們體內的氣勁,若能在發力和提
氣輕身兩方面下功夫,定能再有突破。你有沒有感覺到雲帥那伙雖是被人四起截殺,仍有種
氣定神的感覺,照我看那是因為他正以一種奇異的方式來呼吸,故可奔快,跳高,和我們剛
好相反,你也知我們與人纏戰時,腳步只會來緩重。」

    寇仲動容道:「好小子,果是觀察力過人,由此可知我們以前並不具正懂得把體內的寶
貝氣勁發揮盡致,假若過得此關,我們的武功將會全面提升。以我們被和氏璧改造過的經
脈,勁氣的猛烈程度當勝過很多人,問題是如何施展和利用?」

    徐子陵默思片刻,忽然壓低聲音道:「記得雲玉真的鳥渡術嗎?其訣要就是正反之力,
也她的正反之力只足指外力,顯屬下乘,我們來自道家的真氣卻是內呼吸,可轉為體內的正
反之力。的身法之所以能勝過我們,道理正在這裡。」

    寇仲霍地立起,奮然道:「來比比腳力如何?」

    徐子陵陪他站起來,雙目神光電射,道:「我們今晚的領悟非同小可,怎能只止於比腳
力,還要比功夫,你刻下體內的勁氣是在怎樣的情況下?寇仲拍拍肚皮,答道:「正在丹田
氣海內轉運行,感覺是像有股動力可隨時帶動身體,可以之攻敵或提氣縱掠,和以前是兩碼
子的一回事,原來忠想足這麼重要的。」

    徐子陵道:「應說精神是最重要,所謂精氣神合一,就是這種境界。我們氣濁下墮,正
因體內真氣不繼,但只要我們能在施展身法時利用體內正反之氣的牽引和互擊,自有意想不
到的效果。可是像你現在般只把真氣聚成一股集中控於一處,仍和以前分別不大。」

    寇仲劇震道:「我明白啦!現在成了,現在已氣分為二,一向左旋,一為右轉,該是你
說的正反之氣吧!」

    徐子陵愕然道:竟是這麼容易的嗎?」

    寇仲做然道:「這叫氣隨意轉,不信你自己試試看。」

    徐子陵默然半刻,暗運神功,忽然像一片被風刮起的落葉般,往外飄飛,長笑道:「好
小子!來吧!」

    寇仲石彈般沖天而起,掣出背後井中月,叫道:「追到天腳底都要追到你。」

    徐子陵在觸地前倏地改變方向,沒進林木間去。

    寇仲風馳電掣的掠到岸邊,跪倒地上,喘氣道:差點累死,但卻非常痛快,是以前未曾
有過的痛快。」

    一刀插入土內,以之支撐身體。

    徐子陵來到他旁,一屁股坐倒地上,從崖沿俯首下望,見到的是晨光下擱淺在石灘上仍
大致保持工整的船體,卻不見仟何人蹤,沒好氣的道:「你這小子對那批火器仍是死心不
息,兜個大圈後又帶我回到這裡來,要搬東西就趁早!讓人返回來見到我們趁火打劫,會很
不好意思的。」

    寇仲辛苦的笑道:「正合孤意。」

    兩人趕了一天一夜的路,來到九江以西的長江旁另一大城江夏,由此坐船北上,一天便
可抵達竟陵。此城在竟陵失陷前,只落入江淮軍手上,且至此刻。

    入城後,他們逕自投店落腳,安頓好後,到客棧隔鄰的飯店吃午膳,填飽肚子,寇仲沉
吟道:「到現在我們仍未弄清楚雲帥有否救回蓮柔?」徐子陵道:「當然該已成功救走蓮
柔,否則雲帥怎敢大開殺戒。.這人極工心術,就借孫化成那麼攔江問話,吸引白妖女等人
注意後,自己憑藉頂尖兒的輕身功夫,潛入船內,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女兒救走。」

    寇仲接下去道:「這伙更猜到敵人會從陸路運走女兒,於是由自己扮作女兒趁機偷襲,
今趟陰癸派確定賠了夫人又折兵。難怪西突厥能與東突厥相持不下,皆因統葉護有能人相
助。」

    徐子陵笑道:「不過真正佔便宜的卻是我們,若非受雲帥啟發,我們在身法上怎能有所
突破?」

    寇仲大力一拍他肩頭,點頭道:「我們確是真正的嬴家,言歸正傳,搭便宜船一事既告
吹,現在我們又是惟恐天下不知的以真臉目大搖大擺入城,當然會意來無窮後患,說不定今
晚就被師仙子加上四大禿頭來個大圍攻,你說下一步棋該怎麼走。」

    徐子陵皺眉道:「四大禿頭的稱呼太刺耳啦!你尊重點幾位得道高憎好嗎?」

    寇仲從善如流地微笑道:「我忘了你和門的淵源,請陵少恕罪。噢,我差點忘記告訴
你,你的落雁姊姊到了關中去呢。」

    徐子陵動容道:「李密真的投降給李世民?」

    寇仲點頭應是,解釋道:「這是老爹告訴我的,不過李密豈是肖屈居人下的人,無論李
家如何禮待他,亦只是徒勞。不過李密的功夫確是非同小可,兼且他恨我們入骨,對他我們
足不可不防。以前能勝他皆因僥,非是我們的才智真能勝過他或沈落雁。」

    徐子陵訝道:「你少有這麼謙虛的,由此可知,你對關中之行並非像外表般那麼信心十
足。」

    寇仲苦笑道:「任我如何狂妄,亦知敵我之勢太過懸殊只要露出底F,我們肯定要魂斷
長安。最糟是到現在我仍未想到能潛入長安的萬全之策,只能像目下般見步行步,感覺自是
窩囊至極。」

    徐下陵同意道:「我的習慣足想不適的就不去多想。中過事情並非像你所說的悲觀,只
要到得城內,自會有高良等人接應,到時我們明查暗訪,抱著不計較得失的心情去奉寶,賭
賭你老哥的運氣,看看你會否恪守自己許下尋不到寶就乖乖解甲歸田的承諾。」

    高良、牛奉義和杏傑等雙龍幫的人,已依寇仲計劃早在多年前往長安作備功夫,好能在
起出寶藏後把庫藏內的大批財寶兵器,運離長安。

    寇仲苦笑道:「陵少放心,我可對天下人失信,卻豈敢失信於你。至於高良他們,除非
真的找到楊公寶庫,否則我並不打算跟他們聯絡。」

    徐子陵奇道:「為何你會有這決定?」

    寇仲歎道:「我對能否找到楊公寶庫,半分把握都欠奉。找不到的話,是一切休提,那
何不如讓他們在長安落地生根,安安樂樂的過日子。否則洲旦牽連上我們,徒使他們飲恨長
安。」

    徐子陵欣然道:「仲爺絕中是個自私自利的伙,否則不會這麼先為別人設想的。」

    寇仲忽然日光閃閃的端詳徐子陵,苦笑道:「事實上陵少這麼積極陪我北上尋寶,是希
望我甚麼都尋不到,好死卻爭天下的心,對嗎?」

    徐子陵點頭道:「這會是我對你最後一趟的盡人事。從做兄弟的角度出發,我自然希望
你能完成帝皇大業的鴻圖美夢但若從作為百姓的角度去看,則只希望一個有為的人能迅速統
一天下,把和平幸福還給他們,盼你能明白。」

    寇仲微笑道:「你顯然認為李小子比我更適合當皇帝哩!」

    徐子陵搖頭道:「這個誰能肯定?即使是師妃暄,也不過只是作出一種選擇,而最影響
師妃暄這決定的,是李世民的戰績、政績和聲勢,他除了有可今師妃暄悅服的胸懷抱負外,
更是自下群雄中最有機會平定天下的人。而少帥你則因起步太遲,故遠遠落後。師妃暄非是
不欣賞你,但卻從沒想過要挑選你,這道理是顯而易見的。」

    寇仲雙目神光迸射,語氣卻出奇的平靜,淡淡道:「我要明給自己看,她的看法是錯
的。而此亦是這個爭天下的遊戲最逗人之處。我知你不滿視爭大下為遊戲,但在我而言,生
命本身亦不過是遊戲一場,並不存在尊重與否的問題。只有當作是遊戲,我才可以玩得有聲
有色。」

    徐子陵聳肩道:「這個我明白。總之你找不到寶藏,就要乖乖的把少帥軍解散,一是返
嶺南迎娶玉致,一是隨我到域外找老跋喝酒。」

    寇仲苦笑道:「真怕你故意不讓我找到寶藏。」

    徐子陵笑道:「我怎會是這樣的人,更不願讓你怨我一世。哈!要不娑另尋地方喝
酒。」

    寇仲奇道:「陵少從沒主動提出去喝酒的,為何這般有心情?」

    徐子陵聳肩道:「恐怕是失戀後的人都會愛上中物吧!」

    寇仲捧腹狂笑起來,惹來飯店內其他客人的目光,不過只看兩人軒昂挺拔的身形,縱使
寇仲的井中月像把生鐳的破刀,仍沒行人敢出言涉。

    好一會寇仲才稍斂笑聲,喘氣道:「你這小子竟來耍我,正如你以前說的,你的戀愛從
未開始過,又何來失戀?哈!笑死我啦!」徐子陵莞爾道:「你先答我一個問題,戀愛究竟
是快樂還足痛苦?」

    寇仲愕然思量半刻,道:「你這問題本來顯淺易答,例如有時快樂,有時痛苦,又或苦
樂參半。可是以自己的情況想深一層,事情又非如此簡單。

    你這小子尚是首次肯和我說及這方面的事,可見你真的為石青璇而動心!」

    徐子陵一派瀟道:「那感覺像大江的長風般吹來,又像長風般過中留巡,但卻在我心中
添下一道傷痕,你說是痛苦嗎?的確是深刻的痛楚,但在某方面卻豐富了我的生命,使我感
到生命的意義,這是否很矛盾?但卻是種合我感到自己異於往昔的奇異感覺。」

    寇仲歎道:「真正的愛情肯定是痛苦的,就像你挪走護體真氣,完全放棄防守,任由脆
弱的心接受傷害或撫慰,再非刀槍中入。投入那感覺深刻,最奇妙是無論傷害或撫慰,都是
那麼無可抵擋的強烈,直透內心,無比動人,使人連痛苦都覺甘之如飴。哈!分析得如
何?」徐子陵道:「相當深入,石青漩當時確傷得我很厲害。你也知一向以來我都愛把事情
埋在心底下,現在竟然破例向你說出來,可知我的感受。聽你這麼說,舒服多啦。」

    寇仲道:「一世人兩兄弟,有甚麼話是中可以說的?照我看,你要攫取石青璇的芳心並
非難事。只是你生性高傲,不屑為之吧。」

    徐子陵沉吟道:這事與驕傲無關,只覺得要苦苦哀求才得到的東西並沒甚麼意思。兼且
人各有志,若因我的渴想而令她失去清靜無求的生活方式,實在是一種罪過。石青璇對我已
成過去,這會是我最後一次想起她。」

    寇仲掏出銀子結賬,長笑道:「來,讓我們去喝個不醉無歸。」

    兩人踏出店門,街上行人稀疏,遠及不上九江的興旺熱鬧。

    寇仲歎道:「老爹是第一流的統帥,卻足第九流的皇帝,百姓聽到他來,都要執拾細軟
有那麼遠逃那麼遠的,難怪他徒勞半生,落得心灰意冷了。」

    徐子陵默然不語。

    寇仲愕然道:「為何像忽然失去說話的興致?」

    徐子陵仰望天空,深吸一口氣道:「洛陽完啦!」

    寇仲一震道:「王世充雖然不爭氣,但總在新勝之後,又兼得大片土地,雖說老爹歸降
李小子,但王世充怎都該頂得一陣子吧!」

    徐子陵搖頭道:「問題仍在李世民,憑他現在的聲威,又有慈航靜齋背後撐腰,要分化
失人心的王世充的力量,易如探囊取物。而襄陽正是關鍵處,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寇仲苦笑道:「當然明白,襄陽等若洛陽東面的偃師,縈陽的虎牢,但卻比這兩者堅固
百倍,只要襄陽肯聲援洛陽,李小子攻打洛陽將非全無顧忘。可是現在老爹投降給李小子,
只要屯重兵於竟陵,錢獨關勢將動彈不得,唉!我終明白那批火器有甚麼用途,定是用來應
付李小子的。」

    徐子陵沉聲道:「洛陽若失陷,巴蜀會歸附關中,只要再取襄陽,半璧江山已在李家手
上,那時憑李小子的才情和兵力,不是以風殘雲之勢平所有人包括你在內的群雄才怪。」

    寇仲雙目精光閃閃,道:「我怎都不會讓李小子這麼輕易奪得洛陽,記得虛行之說過的
話嗎?只要利益一致,殺父仇人都可以合作,爭天下從來都是不擇手段的,我已比很多人有
原則和恪守道德。」

    徐子陵皺眉道:「你在轉甚麼鬼念頭?」

    「咿唉」!

    一輛馬車在兩人身前停下,窗簾掀起,露出一張熟悉親切、嬌秀無倫的臉龐,櫻輕張,
嗔責道:「你兩個小子真不知『死』字是怎樣寫的,還不滾上來!」

    兩人「受寵若驚」,才瞥見駕車的是老朋友駱方,大喜下鑽入車廂內。

    馬鞭揚空,再輕打在馬屁股上,車子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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