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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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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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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臨場怯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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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進入慈澗城,登上城樓,王世充正臨高遠眺李世民方面的形勢,漫空星斗下,
陪伴王世充的是追隨他的心腹大將陳智略、郭善才、跋野綱、張志、邸奉、宋蒙秋,和
李密處投來的降將段達、單雄信、郁元真。楊公卿卻不在其中。
    王世充見寇仲來到,堆起笑容道:「少帥請快到朕身邊來。」又對其他將領道:
    「朕要私下和少帥說幾句話。」
    眾將移往兩邊遠處,剩下王世充一個人正在城樓處。
    寇仲來到他旁,心中第一個衝動是要質問他為何對玲瓏嬌如此狠心無情,最後壓下
這衝動,淡淡道:「聖上有何賜諭?」
    王世充神色轉為凝重,沉聲道:「李世民不愧當世名將,比我估計的來牢三天。
    若非少帥今早當機立斷,主動出擊,我大軍抵達時勢將被他殺個措手不及,雖不致
就這樣決定勝負,但肯定能動搖我們軍心士氣。現在敵人雖比我們多出近二萬人,我們
卻是有城可做可守,形勢仍有利得多。」
    沒有王玄應在旁礙手礙腳,兩人間談話的氣氛較為協調,大家均是知兵的人,可省
去很多無謂的意氣爭【。寇仲沒有答話,因知他尚有下文。
    王世充默思片刻,壓低聲音道:「另外五萬人到哪裡去了?」
    寇仲道:「我有一句肺俯之言,希望聖上可聽入耳。」
    王世充別頭向他瞧來,道:「說罷!」
    寇仲微笑道:「這句話容後再說,聖上召我來,是否想問子陵找我有甚麼事?」
    王世充道:「你們兄弟問的密話,不說出來朕絕不怪你。」
    寇仲淡然道:「雖是密話,與聖上卻大有關係,子陵告訴我:石之軒再次到人世間
作惡,他的目標是要我不能活著離開洛陽,而李世民則不能活著返回關中,那天下極可
能成為石之軒囊中之物。」
    王世充露出震駭神色,旋又平復下去,肅容迫:「少帥意何所指?」
    寇仲道:「若洛陽被破,聖上只要向李淵說一聲投降,李世民絕不敢動你分毫,那
是因為淑妮的關係,但李世民卻絕不容我活命。洛陽既落人李淵手上,與關中互相呼應,
竇建德再不能有任何作為,那時李世民的利用價值亦告完蛋,我的想法就是這麼簡單。」
王世充冷笑道:「這只是石之軒的如意算盤,洛陽是不會陷落的!永遠不會。」
    寇仲道:「我的肺俯之言,正是針對洛陽保得住與否而發。假若望上能拋開一切顧
慮,不理李世民如何動員攻打其他要塞重鎮,死守慈澗,將有極大機會可保洛陽。」
    王世充沉聲道:「你是否曉得李世民的全盤作戰計劃?」
    寇仲道:「那並不難猜。除了來攻慈澗約五萬五千主力大軍,李世民把餘下兵力分
作四路,其中以從河陽渡大河攻擊回洛為重頭戲。其他三路只是騷擾性質,作用在拖住
聖上的大軍,令聖上不敢減少洛陽的兵力,其他城池的軍隊則難以調來慈澗參戰。」
    王世充目光移回城外遠方敵營,重複兩趟的喃喃道:「回洛城!回洛城!」
    寇仲道:「現在河陽指揮唐軍的是黃君漢,他只要據守河陽,就能拖住我們的援軍,
進退不得,另一方面則守不住慈澗。惟今之計,是任得其他城池失陷,若能守得住慈澗,
洛陽可穩如泰山。那時將輪到李世民泥足深陷,進退不得。倘再把李世民趕回老家,失
陷的城池還不足手到拿回?」
    王世充又往他瞧來,好半晌始道:「我們能守得穩慈澗嗎?」
    寇仲歎道:「恐怕老天爺才有資格答聖上此一問題,且更要看聖上的判斷和決心。
慈澗關係重大,一旦失守,對軍心士氣的打擊無可估計,最怕再來多幾個羅士信,聖上
會吃不消的。」
    王世充斷然道:「好!我就依少帥之言,全力固守慈澗。」
    目光投往城外,一字一字的緩緩道:「若我把軍隊交由少帥全權指揮,少帥有多少
成勝算?」
    寇仲聽得又驚又喜,曉得王世充目睹大唐軍容陣勢,矢去信心,故生出對他倚賴之
心。王世充心知肚明,若換過他是寇仲,今天必不敢迎戰敵人在數目上超出己方數倍的
大軍,而他寇仲能在此劣勢下出擊並獲小勝,已贏得王世充和軍方將領的好感和尊敬。
否則王世充不會有這句話。
    寇仲掃視敵陣延綿的燈火,哈哈笑道:「那李小於今趟有難哪!」
    李世民沉吟道:「我有時真想不通你和寇仲怎會走在一起,純看眼睛便曉得你們有
截然不同的性格。寇仲像無時無刻不在找尋新鮮的事物、冒險與刺激、打敗對手和征服
對手的機會;而子陵你則與世無爭,只想過隨遇而安的生活。子陵同意我對你們的判斷
嗎?」
    徐子陵愣然道:「我沒想過你會這樣看寇仲。誠然他是個對新鮮事物充滿好奇心的
人,卻非蠻不講理,只是他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和理想,且不是旁人包括我在內能改變他
的。」
    李世民欣然道:「這正是妃暄對寇仲的看法。她要我說出這一番對你們兩人的瞧法
後,然後說出自己的意見。她指出除非我能在洛陽之戰擊垮寇仲,甚至把他殺死,否則
未來必成南北對峙之局,那時能解決這僵局的只有一個人,就是你徐子陵。」
    徐子陵呆住片刻,苦澀的道:「這就是她那句話嗎?妃暄太看得起我哩!唉!問題
是當南北分裂對峙之勢形成,再非關乎寇仲一個人,而是牽連到宋缺、宋閥和整個支持
漢統的南人,在那情況下小弟恐怕無能為力。」
    李世民歎道:「我也向妃暄說出同樣的見解,可是她沒有直接答我。只說當天下蒼
生最需要徐子陵時,千陵是會當仁不讓的。」
    徐子陵苦笑道:「這叫仙心難測,她不是想我去找寇仲決鬥吧?
    李世民沉聲道:「坦白告訴子陵吧!我會盡最後努力避免與寇仲成為死敵。可是若
努力失敗,我會拋開一切,盡所有力量對付他。否則若讓宋缺與寇仲聯成一氣,後果將
不堪想像。」
    頓了頓續道:「世民真的非常感激子陵告知關於石之軒的陰謀,我會小心應付,不
會教奸人得逞,致步上隨楊的後塵。」
    寇仲步出城門,楊公卿迎上來道:「他有甚麼話說?」
    寇仲低聲道:「到營外走走如何?」
    楊公卿使人牽來戰馬,兩人並騎馳出營地,途中遇上麻常,麻常笑道:「若不是有
少帥相陪,小將定要阻止楊老出營。少帥可知天策府有派人同敵營溺戰的習慣
    在深夜連番向另一敵方挑戰,既可擾敵,假若對方龜縮不出,更可揚威耀武,如你
派兵出營追殺,則說不定又會中伏。哈!不過今趟他們卻不敢重施此技,皆因我們有少
帥助陣,惹惱少帥他們要吃不完兜著走。」
    寇仲哈哈笑道:「你老哥說得我心花怒放,果是拍馬屁高手。」
    出營後,寇仲道:「麻常這人相當不錯,有勇有謀。且看他現在仍能輕輕鬆鬆的開
玩笑,當期他不把生死放在心上。」
    楊公卿道:「這人確是個人材。是哩!王世充又有甚麼花樣?」
    寇仲與他馳上一座小丘,還目細察遠近形勢,微笑道:「王世充怯戰哩!」
    楊公卿一呆道:「尚未正式與李世民交鋒,他竟害怕起來,還用出來混嗎?」
    寇仲曬道:「他打過甚麼大仗?李密那場仗是我和楊公為他贏回來的,以前他的所
謂勝仗只是侍強凌弱,替楊廣鎮壓未成氣候的義軍。李世民乃天下有數的名師,軍力比
我們強,訓練比我們好,手下猛將如雲,謀臣如雨。躲在洛陽的高牆後死守不出他或者
會好一點,在平原會戰怎到他不心虛氣餒,他娘的!」
    楊公卿不解道:「縱使他心中害怕,該不會告訴你啊。」
    寇仲目不轉睛打量遠方燈火輝煌的敵營,微笑道:「他當然不會對我吐露心聲,卻
請我明天在他身旁獻策,等若間接為他指揮軍隊,以他的為人,如非怯戰,怎肯作此安
排。」
    楊公卿錯愕道:「明天?李世民陣腳未穩,該沒這麼快來攻吧!」
    寇仲沉聲道:「這正是我的策略,明天李世民來攻也好,不來攻也好,我們也要出
兵佈陣示威,引李世民來個小試虛實,假若他龜縮不出,我們就當預演一趟,如他敢迎
戰,就是被我們牽著鼻子走。」
    楊公卿倒抽一口涼氣道:「少帥會否是過份高估我們的作戰能力?在這丘原平野之
地,能勝自可長驅直進,否則兵敗如山倒,倘敗勢一成,動輒全軍盡墨。李世民今趟的
東征軍,是在唐室約六十萬大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乃精銳中的精銳,我們不倚城作戰,
實屬不智,少帥須三思。」
    寇仲從容一笑道:「我沒有奢望可在明天擊潰李世民的大軍,但要贏此一役,不冒
點風險怎行?若待唐軍賣精蓄銳來攻,不如我們先發制人。明天倘能鬥個平分春色,我
軍將士氣大振,敵人則剛好相反。」
    接著壓低聲音道:「楊公勿怪我直言,我方上至統帥,下至兵卒,大多數人對唐軍
都抱有像楊公你般的瞧法,心忖著到慈澗來只是虛應故事,最後還是要回守洛陽。我卻
不是這麼想,就讓李小子在這裡見識我寇仲的手段。」
    楊公卿沉吟片晌,歎道:「我現在愈來愈明白少帥和我們的分別,但王世充那膽小
鬼肯冒這個險嗎?」
    寇仲啞然笑道:「誰叫他想做皇帝,當然要拿出賭注來博哩!來!讓我們四處看看,
好為明天的大會戰做足工夫。」
    李世民親自送徐子陵到案外,隨行約有長孫無忌、尉遲敬德、龐玉、羅士信和十多
名護駕親兵。
    徐子陵不好意思的道:「世民兄不用送啦!」
    李世民欣然道:「我只是順道吧!照例我要到戰場巡視一番,做點功課。讓我送子
陵一匹馬代步如何?」
    徐子陵搖頭道:「我還是歡喜用兩條腿走路,世民兄不用客氣。」
    李世民轉頭對眾將士道:「你們留在這裡。」然後扯著徐於陵走遠十多步,低聲道:
「還記得長安玉鶴庵的常善尼嗎?通過她可把信息傳往慈航靜齋給妃暄。唉!石之軒的
事,你看是否該讓她知曉?」
    徐子陵心神劇震,忽然間,師妃暄再不像以前般遙不可及,至少有聯絡它的方法法!
    李世民道:「子陵看著辦吧!」
    接著有點難以啟齒的道:「子陵回長安後,可否幫我一個忙?」
    徐子陵收攝心神,道:「只要力所能及,定為世民兄辦妥。」
    李世民雙目精芒乍閃,沉聲道:「設法幹掉尹祖文和任何精通七針制神的人,這種
邪術對我是很大的威脅。」
    徐子陵心中同意,這種可怕的酷刑,最硬的漢子也承受不起的如若李世民的心腹被
擄去施刑,說不定會盡【李世民的秘密。試想若李世民有、對付建成、元吉,而此事又
被揭破,李淵會怎樣處置李世民?
    淡淡道:「此事包在我身上。」李世民苦笑道:「我一方面求你辦事,另一方面卻
要殺你的兄弟!子陵會怎樣瞧我李世民?」
    徐子陵陪他苦笑道:「兩件事不可混為一談,我只好作這麼想。」
    李世民又道:「還有是楊文干,京兆聯雖冰消瓦解,但楊文干勢力仍在,不過從地
上轉往地下,一天不除去他,終是後患無窮。在一般情況下楊文幹起不了甚麼作用,可
是在長安內,當父皇完全站到建成的一方,楊支幹和他的手下將是舉足輕重、不可疏忽
的一股力量。」
    徐子陵道:「我會設法把他挖出來,為世民兄了此心事。」
    李世民拉起他雙手用力一握,道:「子陵珍重!」
    寇仲和楊公卿繞個大圈,從北面一座樹林穿出,抵達樹林邊沿處時勒馬停定。
    楊公卿笑道:「少帥是否已胸有成竹?」
    寇仲點頭道:「現在確較有多點把握。」接著指向兩方營地中間一座小丘道:「若
我是李世民,會以此丘作指揮台,既可盡覽全局,又不怕被敵突襲。」
    楊公卿道:「若我們先佔這小丘又如何?」
    寇仲搖頭道:「我們不能勉強自己,只能像今早般靠城佈陣,方便進攻退守,除非
李世民不敢迎戰,我們才登上小丘耀武揚威,風光一番後退卻。哈!戰場上的風光。咦!」
    楊公卿亦看到二十多騎現身丘頂處。
    寇仲功聚雙目,凝神瞧去,劇震道:「李小子不會這麼便宜我吧!其中一個似乎正
是他。」
    楊公卿一震道:「若真是李世民巡視戰場,那其他的人肯定全是一等一的高手,只
我們兩人恐怕會吃虧。」
    寇仲搖頭道:「不是兩個人,而是我一個,楊公只給我在這裡押陣,若我能狠下心
腸斬殺李小子,今晚我們可抽身返回彭梁。他娘的!我究竟能否在這情況下動手,說到
底我和李小子總算有過交情。」
    楊公卿道:「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有人情可講,更是不擇手段。問題是少
帥真否有信心應付這麼多人,不如待我回去調一批好手來助陣較為穩妥點。」
    寇仲道:「時機一去不返,更何況若大批人馬聲勢浩蕩的殺過去,只會是打草驚蛇,
看我的。」
    言罷飛身下馬。
    楊公卿大吃一驚,探身一把抓住他肩頭,勸道:「太危險哩!」
    寇仲仰望星空,微笑道:「楊公好像忘記我面對頡利的千軍萬馬而不懼,區區二十
多個精兵猛將,嚇唬別人自是足夠有餘,卻仍末放在我寇仲眼內。」
    楊公卿受他強大的自信心感染,不由鬆手。
    寇仲迅如輕煙的閃出林外,藉長草樹叢的掩護,鬼魅般往敵騎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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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功敗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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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在草原飛掠,朝大河方向前進,趕返長安,心中一片茫然。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他卻無法阻止事情的發展。造化弄人,師妃暄為何認定自己
是可以改變這似乎是早經注定的命運?而事實上他總覺得無能為力。
    他感覺到李世民或可狠下決心應付建成和元吉的迫害,但仍無法不顧及與李淵的父
子之情。李世民的沉穩冷靜可出乎他意料之外,反應更非如他預想般的衝動激烈,而是
斷然決定把長安發生的事置諸腦後,集中精神與寇仲周旋。
    若沒有宋缺介入此事,就算不看在徐子陵份上,他於擊敗寇仲後必會敬寇仲一馬,
不會力圖致他於死地,宋缺卻令事情走上另一路向。李世民向他說明此事,正表示那是
他沒有選擇中的唯一選擇。
    他多麼希望能遠遠離開這快將發生的一切,不再聽到有關於這殘酷攻防戰的任何消
息。可是他已難以置身事外,他能生看寇仲被殺嗎?

                  ※               ※                 ※

    寇仲從草叢樹後撲出,流星般奔往丘坡,朝李世民掠去。
    面向這邊的龐玉和兩名親衛高手同時警覺,大聲吆喝,到發現來者是寇仲後,忙從
馬背躍起,掣出兵器,一劍兩刀對寇仲迎頭截擊。
    丘頂的李世民、長孫無忌、尉遲敬德、羅士信和十六名親衛高手並沒有如寇仲預料
般亂作一團,李世民哈哈一笑,道:「少帥別來無恙!」
    長孫無忌等紛紛取出兵器,團團環護李世民,再分出五名親衛高手下馬對付寇仲。
    寇仲則心叫可惜,若能潛至丘坡才被發現,又或對方策馬來攔截,他便可仗著比馬
兒靈活得多的身法,掌握機會對李世民作出近身狂攻,現在則已成雙方力戰之局。口上
應道:「世民兄也是風采依然,可喜可賀。」
    「錚」!
    井中月離背而出,往前疾挑,正中龐玉攻來的一劍,接著身子往右稍移,只差毫釐
的避過本是斬到頭頸的一刀,井中月往橫掃出,狠狠迎上右方高手從側劈來的刀背上。
    龐玉首先悶哼一聲,運劍的右手虛虛蕩蕩,無處著力,難過至極點。他以前在洛陽
曾與寇仲交手,可是眼前此刻的寇仲卻似脫胎換骨的變成另一個人,功力深不可測,刀
法又無法捉摸,駭然下退後重整陣腳。
    「噹」!
    右邊親衛高手竟被他連人帶刀掃得踉蹌橫跌開去,原來寇仲從龐玉處借來部分內勁,
此君哪能不立即吃虧。
    寇仲掃開右方敵人的同時,底下飛出左腳,靴頭命中左方敵人變招溯至的刀鋒,那
人眼睜睜瞧著寇仲踢來,偏是無法避開,螺旋勁發,那人噴血跌退。
    龐玉疾退時,五名持槍的親衛高手越過龐玉,奮不顧身的向寇仲殺來。
    丘頂上的李世民等人看狀倒抽涼氣,寇仲竟變得如此厲害,再非他們熟悉的寇仲。
    寇仲哈哈一笑,拔身而起,五枝長槍擊在空處。
    寇仲何等精明,見五人一式用槍,判斷出這五名親衛高手定是精通某種能把長槍的
優點發揮出來的陣法,哪敢被他們纏上。
    再從丘坡俯衝回來的龐玉卻大惑不解,寇仲筆直彈往上空,力盡時豈非要筆直的落
回地上,如何可應付在地上等待他的五桿長槍,在難以揣測下他只能在旁押陣以待。
    在坡頂上李世民等人無暇多想,除李世民外,人人放下兵器,右手取弓,左手取箭,
拉個滿圓彎弓往仍在騰升的寇仲射去。
    弓弦聲連串爆響,十四枝勁箭脫弦而出,織成一片箭網,往寇仲激射而去,射箭者
無一不是此道高手,取點的準繩角度,均是無懈可擊,只要寇仲依循現時升勢速度,肯
定會變成箭靶。任他武功再高,也不能在這種情況下同時格擋十四枝勁箭。
    李世民生出不忍之心,卻又隱隱感到寇仲不會這麼容易被人殺死。
    果然寇仲一聲長笑,真氣變換,竟改直上為往旁斜衝,不但堪堪避過能奪命的勁矢,
還越過龐玉,直朝丘上諸人撲去。
    龐玉大喝一聲,沖天斜起,長劍直追寇仲後背。
    寇仲去勢徒增,迅速拉遠與龐玉劍鋒的距離,朝丘頂的李世民投去。
    尉遲敬德等哪想得到寇仲有此逆轉真氣變換身法方向的絕活,無不大失預算,來不
及取出慣用的兵器,紛紛從馬背躍起,凌空迎擊寇仲,就以手上大弓,揮擊硬攻。
    他們均是身經百戰的猛將勇士,臨危不亂,不但不會在空中撞作一團,還互相配合,
分出一半人形成搶攻與阻截的人網,另一半人則忙收弓抽取兵器,固守原地。
    由寇仲來犯,直至此刻,只是眨幾眼的光景,可見戰況的緊湊激烈。
    李世民拔出佩劍,他本身亦武技強橫,雖見寇仲勇不可擋,奇招送出,仍舊無所懼。
    龐玉的劍直追寇仲後背,五名槍手亦反殺回來,只要尉遲敬德、羅士信和三名親衛
阻截成功,寇仲將陷入重圍,有死無生。
    長孫無忌護在李世民旁,目不轉睛的盯著寇仲來勢,諸將中以他和尉遲敬德武功最
高,他更是冷靜多智,不會因己方似能控制局面而生出輕忽之心,還考慮到情勢變化下
種種應變的方法。
    首先迎上寇仲是尉遲敬德,像他這級數的高手,手上雖是長弓而非慣用的歸藏鞭,
仍是招數凌厲,威足勢猛。眼看可堪堪掃中對方的井中月,豈知井中月明明是疾劈而來,
竟突生變化,心中叫糟時,長弓不及變招,便被寇仲刀鋒挑在弓弦處。
    寇伸大笑道:「這叫兵詐!似實而虛,虛反成實。」
    「崩」!
    弓弦分中斷開,弓體彈直。
    這一刀最巧妙的地方,是在避重就輕,不與尉遲敬德硬拚,卻擊在長弓最脆弱處,
化解敵人攻勢。試想彎弓變成直木,加上彈直時生出的力道,任尉遲敬德如何了得,一
時亦難變招反擊,還要怕寇仲再施殺手,只好往下沉墜,不過他並不擔心,羅士信的刀
和另三名親衛高手的劍,可教寇仲窮於應付。
    哪想到寇仲就借挑中弓弦那些許力道,借力上升,一個翻騰,竟完全避過空中截擊,
再往丘上只有長孫無忌和餘下三個親衛護著的李世民投去。
    無論戰略刀法,寇仲均運用得出神入化,精采絕倫。
    後面追之不及的龐玉落回地面,心中後悔,若適才以靜制動,固守丘頂,當不致陷
入眼前局面,如讓寇仲正面攻擊李世民,即使事後李世民毫髮無損,他們已難逃保護不
周的罪過。
    長孫無忌當機立斷,見李世民欲揮劍迎敵,狂喝道:「你們擋住他!」
    一把抓著李世民坐騎的韁索,拉轉馬頭朝營寨方向奔去。
    三衛右刀左盾,齊住凌空而降的寇仲撲去。
    「碎」!
    井中月閃電般擊中其中一面盾牌,借勢往上彈升,憑空再喚一口氣,疾如箭矢的往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射去。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剛奔下丘坡,座騎雖神駿非常,仍未能放盡
四蹄,臻達全速,寇仲身法卻已全面展開,疾如流星般後發先至的趕到。
    長孫無忌早蓄勢以待,一個翻身,從馬背落地,手中玉蕭化作千百反映天上星月的
光點,往雙腳快要觸地的寇仲狂風暴雨的點過去。
    他計算得非常精確,在寇仲觸地前出手,那是寇仲舊力末消新力未生的尷尬時刻。
寇仲一聲暴喝,腳尖疾伸,比長孫無忌估計的先一步觸碰地面,接著陀螺般往他旋轉過
來,人刀合為一體。
    「叮叮」之聲不絕如縷,長孫無忌施盡渾身解數玉蕭連點十多下,均點在井中月的
刀體上,仍無法阻遏得狂攻而來的刀勢,只好往後飛退,否則若讓寇仲連人帶刀撞人他
懷內,他會像被五馬分屍般給砍成多塊。
    寇仲卻是心中長歎,暗讚長孫無忌功夫了得,憑他奮力擋了這幾招,使自己白白錯
過除去李世民這勁敵的天賜良機,功敗垂成。
    長笑道:「世民兄慢走,我不送哩!」
    李世民早奔下丘坡,回頭笑道:「遲些找少帥把酒談心如何?」
    寇仲在被敵人圍攏前,迅速溜掉。

                  ※               ※                 ※

    徐子陵抵達大河,再沿河西上,疾走一個時辰,快天亮時,地勢轉平,前方出出現
渡頭,在日出前的暗黑裡,寧靜無人。
    徐子陵還以為找錯地方,待看到刻有「翁山古渡」的小石碑,肯定是雷九指,宋師
道等約定會合入長安的正確地點,遂於渡頭坐下,呆望滾滾東流不休的大河水。
    負責知會雷九指一方的是陳甫,他與歐良材有個藉快艇通信的渠道,消息可迅速往
還,雷九指等理該正在此處等候他,但現在仍未見船影。
    正猶豫該否呆等下去,還是直接往找雷、宋等人,帆影在上游出現,一艘小風帆順
流駛至。
    徐子陵感到不大對頭,司徒福榮的座駕舟當然不會是這麼一艘單桅小風帆,而應是
三桅至乎五桅的巨舶,忙躲進古渡旁的樹林內去。
    風帆泊岸,歐良材現身船上,東張西望。
    徐子陵仍未弄清楚是甚麼一回事,從林內閃出。
    歐良材見到他,大喜道:「子陵快上船。」
    徐子陵登船,歐良材下令把船掉頭,朝西駛往入關的方向,道:「這是雷老哥的意
思,他說趁天下皆知你去見秦王的當兒,找個和你身材近似的人扮司徒福榮入京,那就
誰都猜不到司徒福榮和你有關。不過子陵現在須火速趕往長安,否則若讓假司徒福榮開
腔和人應酬說話,你這真司徒福榮再要扮他便會有破綻。」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我竟是真的司徒福榮嗎?那不真不假的司徒福榮行止如何?」
    歐良材欣然道:「司徒福榮躲往塞外去以為那是宋家勢力不及的地方,沒有一年半
載怕仍不敢回來。我們在同一時間從平遙開出大船,又放出風聲他是往長安避風頭;平
遙的商家都是自己人,大家口徑一致有誰人會再去查探打聽來證實表面沒有任何可疑的
消息?」
    徐子陵望往露出晨光的天際,心中一陣感慨,寇仲與李世民爭雄鬥勝的戰場離他愈
來愈遠,可是他能把戰場從心頭拋開嗎?

                  ※               ※                 ※

    兵器交擊聲響個不絕,在城上城下大批戰士圍觀喝采聲中,寇仲赤著上身,與十二
個由麻常精挑出來的楊公卿親兵比武演練,精采迭出,惹得觀者不住叫好,氣氛熾熱。
    「喳喳喳」!
    寇仲展開奇步,倏地逸出重圍,舉刀笑道:「今天就到此為止,我們留點氣力去搞
李世民的卵子!」
    寇仲來到在旁含笑觀戰的楊公卿處,負責為他拿衣物的親兵忙替他拭汗穿衣。
    楊公卿笑道:「少帥這麼鋒芒畢露,不怕招聖上之忌?」
    寇仲把射日弓好好收藏,淡淡道:「他該感激我才對。」望往在牆頭仍不住向他致
敬的守軍,道:「這是最好激勵士氣的方法,就是以身說教,用實際行動顯示我的實力,
那在戰場上會發揮意想不到的功效。這一招是從頡利學來的,在要攻打龍泉前,頡利還
和一眾將士在後方營地射箭為樂,這是真正的大將之風。」
    楊公卿欣然道:「在這裡最尊敬你刀法的人該是我,除少帥外,誰能視李世民的親
兵猛將如無物,殺得他只有策騎逃命一途。」
    寇仲頹然道:「不要提哩!只差一點點我就不用一早起來便演一場耍猴子戲。」
    蹄聲驟響,一騎從城內奔出,兩人望去,竟是正式受命專為王世充傳遞命令的大將
張志,寇仲和楊公卿你眼望我眼,均惑不妙。
    張志在兩人身前下馬,道:「我們入帳再說。」
    寇仲動也不動,皺眉道:「張大將軍是否奉有聖上之令?」
    楊公卿冷哼道:「聖上有甚麼指示?」
    張志為難的低聲道:「聖上著我口頭傳令,取消今天主動出擊,改為靜觀其變。」
    寇仲和楊公卿同時失聲道:「甚麼?」
    即使楊公卿原先並不同意今天出戰,可是王世充的夕令朝改,正犯上兵家大忌。現
在人人準備妥當、士氣如虹之際,王世充的愚怯行為就像照頭向他們淋下一盤冷水,怎
教人不心灰意冷。
    張志苦笑道:「聖上認為……」
    寇仲打手勢阻止他續說下去,飛身上馬喝道:「我去跟他說。」
    再不理張志,策馬直入城門,去見以慈澗總管府作臨時行宮的王世充。
    寇仲闖入總管府,守衛均不敢攔阻,他直抵大堂,才被王世充的親衛攔在門外,寇
仲大喝道:「我要見聖上。」
    王世充聲音傳來道:「讓少帥進來!」
    寇仲氣沖沖的跨步入廳,正和王世充說話的宋蒙秋和郎奉知機的退出大堂,只餘王
世充獨自一人坐在廳南的太帥椅上,好整以暇的品嚐香茗,還示意寇仲到他右下首坐下。
    寇仲卻筆直來到他身前,沉聲問道:「這是甚麼一回事?」
    王世充不悅道:「甚麼一回事?我昨夜睡不能寐,將事情反覆思量,最後決定今日
仍不宜用兵。道理很簡單,防禦工事仍末完成,匆匆出兵,一旦失利,城池左右陣地將
受衝擊,後果堪虞。」
    寇仲沒好氣的道:「但是聖上有否想過昨晚才下令全面備戰,決心今天出擊,忽然
改變過來,這對士氣會生出不良影響。而且我們的戰略是要先發制人,以示我軍對唐軍
一無所懼。如讓李世民佔得先手,我們被動的還擊,與主動出擊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王世充冷哼道:「少帥勿要動氣,我只是把出擊推延一天,待壕防做妥,十拿九穩
時出戰。戰場上不但要鬥勇力,還要鬥智計,躁進乃兵家之忌,不過是區區一天時間,
現在李世民陣腳未穩,怎都要幾天時間休息準備,明天和今天並沒有甚麼分別。」
    寇仲憤然笑道:「若李世民這麼容易破人猜中他的行止戰略,就不配稱當世無敵的
帥將,他能比聖上預測早三天抵達,現在怎會讓人猜中他何時來犯?李世民的兵法可穩
可奇,奇正變化無窮,我們若以平庸的軍事規條去看待他,肯定不會有好的結果。」
    王世充泛起怒容,道:「朕自有主張,不用你來教訓我。」
    寇仲再按不下怒火,仰天笑道:「既是如此,我寇仲只好及早回彭梁去享點清福。」
    王世充臉容一沉,正要說話,宋蒙秋和郎奉神色慌張的衝進來,齊聲嚷道:「李世
民大軍全面發動,正朝我軍迫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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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慈澗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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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世充和寇仲登上城樓,遙觀敵勢。
    唐軍在兩座營帳外開始集結兵力,調動井然有序,迅捷靈活,確是軍容鼎盛,士氣
如虹,裝備精良,訓練有素。
    雖仍在初步的集結階段,已可見微知著,令人看到整個戰陣的雛形。
    王世充在寇仲耳旁低聲道:「朕錯啦,少帥可有甚麼補救方法?應堅守還是迎戰?」
    寇仲心頭一震,王世充真的是怯戰,失去信心,故方寸大亂下低聲下氣來求教自己。
王世充這反覆不定的情況非常危險,會令他在面對取捨時,作出錯誤的判斷。
    他凝神打量敵陣,兵力約在五萬人間,其他五千人該是留守營寨。中央清一色是步
兵,兩翼和前後陣均是騎兵。中央步軍又分九組,每組三千許人,由不同兵種的隊伍合
成,各備弩、弓、槍、刀、劍、盾、拒馬等兵器。可以想像作戰時在李世民的指揮下陣
法變化無窮,隨時針對敵人而作出種種最有效的應變。
    寇仲見唐軍如此威勢,亦不由心生寒意,從而推出王世充等其他人的感受。不禁恨
起王世充來,若王世充肯聽教聽話,先李世民一步出軍,便不用被李世民搶吃這頭一道
湯,累得現在連他都感進退兩難。
    如若慈澗是洛陽、長安級的堅城,甚或次一級如黎陽或虎牢,他不用想也會主張堅
拒不出,憑穩固的城池和強大的防守力削弱損耗唐軍的力量,只恨慈澗卻是不堪大軍沖
擊的小城池,且根本無法容納二萬多鄭軍,只能及早依城立帳抗擊龐大的敵軍。
    楊公卿和其他諸將來到王世充和寇仲左右兩旁,聽候王世充的指示,而王世充則等
待寇仲這「護駕軍師」的說話。
    矮壯強橫,臉相粗豪,有胡人血統的王世充心腹大將跋野綱分析道:「敵人的動員
正接近完成階段,若我們現在倉卒出營迎戰,陣勢未成,敵人壓陣攻來,我們一個抵擋
不住,正要吃大虧。照臣下看該以據壕城固守最為穩妥。」
    城頭十多名將領近半數人點頭表示同意。
    連楊公卿亦歎道:「我們已失去在營外會戰的時機。」
    寇仲曉得楊公卿是說給他聽的,表示他不支持在這種情況下迎擊敵人。深吸一口氣,
心神晉入井中月的境界,若連他亦失去鬥志,此仗必敗無疑。
    從容笑道:「若我們堅守不出,李世民會有怎樣反應,是揮軍強攻?還是收兵了事?」
    王世充忽然皺眉道:「真奇怪,他們並沒有預備跨壕攻城的工具。」
    郎奉諛媚的道:「可知李世民只是要顯示實力,耀武揚威,我們可置之不理。」
    大將陳智略沉聲道:「李世民的功業戰跡,全是從守城得回來的,並不善於攻城,
所以我們打定主意據城穩守,李世民將莫奈我何。」
    寇仲心中暗歎,李世民既是守城的專家,當然比任何人更明白城池的強處和弱點,
如守然後知攻。事實王世充和手下大將是被李世民的威名和現在顯示的實力嚇得不敢迎
戰。
    寇仲淡淡道:「諸位尚未答我的問題,李世民究竟是揮軍強攻,衝擊我們的營地,
還是展示實力後收兵了事?」
    郭善才道:「少帥怎樣看呢。」
    眾人目光齊集中往寇仲身上,聽他的答案。
    寇仲哈哈笑道:「李世民不愧縱橫無敵的主帥,虛實相生,使人摸不透他的目的。
我們則連他究竟是揮軍來犯,還是想示威一番亦弄不清楚。」
    轉向王世充道:「李世民在測試我們的反應,如果我是李世民,聖上若龜縮不出,
他可派出一軍,繞往慈澗後方,在那裡選取戰略地點,設立能堅守的營寨,斷去我們與
洛陽的聯繫,絕我們糧草。等到他能成功在慈澗四方建成這類營寨,慈澗將被重重封鎖,
我們將不戰而潰,以最窩囊的方式輸掉這一場本應是漂漂亮亮、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的大
會戰。」
    王世充一震道:「少帥是主張出戰?」
    寇仲道:「我們是別無選擇,主動之勢已落入李世民手上,當其陣勢完成,便向我
軍推進,待鉗制得我們動彈不得之時,我們將變成帖板上的肥肉,任他宰割。聖上必須
當機立斷,否則延誤軍機,後悔莫及。」
    楊公卿點頭道:「少帥的話很有見地,聖上請立即決斷。」
    王世充的呼吸急促起來,倏地喝道:「就如少帥提議,立即佈陣迎敵。」
    此時敵陣爆起震天的喝采吶喊聲音,潮水般不斷湧來,只見李世民帥旗出現在營寨
出口處,主帥李世民在天策府諸將簇擁下,加入唐軍中陣。
    寇仲仰天笑道:「李世民啊!就讓我們見識一下你的真本領。」
    鄭軍從城中和營地源源不絕注入戰場,唐軍亦開始推進,果如寇仲所料,李世民選
取在雙方間的小丘作臨時指揮台,以旗號、戰鼓、號角指揮全局的進攻退守。
    鄭軍布的是半月形圓陣,以慈澗城作依托,將防禦線盡量縮小,以收緊密集的隊形,
盡可能形成有機的防禦體系,藉此對抗唐軍較為疏散的進攻型方陣。
    二萬鄭軍分左、中、右三師,左、石兩師各五千騎兵,兩萬步軍居中。右方騎兵由
楊公卿和麻常指揮,左方騎兵則是陳智略為主,跋野綱為副。
    中軍步兵分作四大組,每組五千人,分由郁元真、單雄信、段達和郭善才統率,宋
蒙秋和郎奉留守城池。
    寇仲和張志陪同王世充和其二千人的親衛兵團位於中軍正中處,指揮進兵,統攬全
局。
    方陣的唐軍,與半月形依城佈陣的鄭軍,兩方兵馬,隔遠對峙。大戰一觸即發。
    實際上唐軍只比鄭軍多出二萬人,但由於唐軍布的是疏散的進攻陣式,鄭軍是密集
的防守陣式,驟眼看去,漫山遍野均是唐軍和迎風飄拂的旗幟,兵力便似在鄭軍數倍以
上。
    從寇仲的角度瞧去,前方盡足往左右延展的各式兵種唐軍,聲勢駭人至極點。
    確是其悍將勇,軍容鼎盛。
    反觀己方,由於先勢被奪,被敵軍牽著鼻子走,人人臉容沉重,無不抱著能抵住敵
軍的進攻便非常了不起的被動心態。
    寇仲排開一切雜念,全無旁驚的觀敵察敵,尋找敵人的破綻空隙。
    「咚!咚!咚」
    敵陣戰鼓齊鳴,中車前三組的合成步兵團和前鋒騎隊向前推進,直逼而來,到離鄭
軍中鋒步兵陣千許步外停止,隊形往兩旁舒展,形成長方陣,動作整齊劃一、迅疾而有
效率,盡顯訓練有素的成績。
    雖未真的進攻,已對鄭軍構成龐大的壓力,仍是騎兵居前、步兵居後的陣式。
    寇仲欣然笑道:「好一個李世民,我寇仲差點看漏眼。」
    號角聲起,鄭軍側翼兩支騎兵策騎緩進,逐漸散開移往外檔,像一對巨掌伸展般以
摯敵人。
    王世充臉色凝重的道:「少帥看破李世民甚麼陰謀詭計?」
    寇仲道:「右方騎兵共有五隊,每隊千人,靠內側的一隊就是李世民最精銳的玄甲
天兵,也是能鑿穿的奇兵,李世民仗之屢克大敵,若我們不能早定計對付,今仗必敗無
疑。」
    王世充另一邊的張志訝道:「我們並不是未曾聽過李世民的玄甲親兵,可是這批騎
兵表面看與其他騎兵沒有半點分別,少帥憑何判斷此隊正是李世民的玄甲天兵?」
    王世充點頭表示同樣的疑惑。
    寇仲好整以暇的道:「看他們的座騎,要比其他隊伍的戰馬安詳整齊,這是突厥人
觀馬的要訣,馬兒有敏銳的觸覺,若主人緊張不安,它會清楚感應,更在行動與神態反
映出來。正因這隊人馬是精銳的精銳,久經戰陣,所以人人神凝意舒,不像其他人般心
情緊張,遂經馬兒反映出來。」
    張志定神細看,歎服道:「果是如此,少帥的眼力真高明。」
    王世充道:「我們該如何應付?」
    寇仲淡然道:「敵方最強的一點,正是弱點破綻所在,假若我們頂得住他們,李世
民在今仗將無所施其慣技,至於下一仗,留待下一仗再算吧!」
    往王世充瞧去,沉聲道:「聖上最精銳的部隊是否我們身後的親兵團?」
    王世充無奈點頭道:「應是如此!」
    寇仲笑道:「沒有犧牲怎能有收穫?聖上只要分出五百人給我指揮,我可對李世民
這支釘子般有穿透力的奇兵迎頭痛擊,殺他娘的一個落花流水。否則如讓這隊人由陣前
殺到我方陣後,又回頭衝殺返來,我們就陣不成陣,軍不成軍!」
    「咚!咚!咚!」
    戰鼓齊嗚,喊殺連天,唐軍終發動攻擊,漫山遍野卻又陣形完整的奔殺過來。
    雙方大軍,終正面交鋒。

                  ※               ※                 ※

    徐子陵於黃昏時分進入長安城,今趟他打醒十二個精神,施展種種撇敵手段,以防
被高手如石之軒或婠婠之輩跟蹤在背後,潛往侯希白的多情窩。
    侯希白見他回來,喜道:「早猜到你今晚該是時候回來,所以不敢到上林苑去,情
況如何?寇仲肯否聽你的話?」
    徐子陵在書齋一角坐下愣然道:「聽我的甚麼話?」
    侯希白賠笑道:「我是不知該問甚麼才好,所以順口來這一句,只要寇仲提高警覺,
楊虛彥該難逞奸謀。李世民又有甚麼打算?」
    徐子陵苦笑道:「他的打算就是管他娘的長安事,先幹掉寇仲再說其他。」
    侯希白呆頭鳥的在他旁坐下,茫然道:「這算甚麼打算?」
    徐子陵歎道:「此事多想無益,不如擱下不想。有和雷大哥聯絡過嗎?」
    侯希白點頭道:「他們昨天入城,住進崇仁裡的華宅去,一切似乎頗為順利,雷大
哥他們擺出力求低調的姿態,不過司徒福榮來長安的消息已暗地傳開去。不過由於唐鄭
交戰,又有寇仲參與,吸引了唐室的注意力,現在碰口撞面的話題都是與此有關,沒有
人有閒情去理會一個暴發戶的出沒。」
    徐子陵問道:「見過紀倩嗎?」
    侯希白搖頭道:「這幾天她都以抱恙為由沒有返上林苑,至於陰顯鶴仍未有消息,
他會否遇上不測之禍?」
    徐子陵歎道:「我們不必胡亂猜測,免徒鬧得心煩意亂。」
    侯希白道:「婠婠來找過你兩趟,該怎樣應付她才好?」
    徐子陵道:「她再來找我,請代我和它的個時間在此處會面。我還要去找胡小仙,
還有你那幅《寒林清遠圖》,對嗎?」
    侯希白精神大振,喜道:「對極!在下還怕陵少忘掉此事。你甚麼時候去偷,我就
甚麼時候到上林苑製造不在場的鐵證。」
    又壓低聲音道:「石師全無動靜,看來你真的牽發他的傷勢,使他必須密藏潛修,
希望這段好日子何以拖長一些。」
    徐子陵想起石之軒立即頭痛,問道:「你的百美圖進展如何?」
    侯希白道:「只差十來個美人兒,畫美人一點不難,難就難在那百首美人詩,百首
不同,累得我差點要放棄。」
    徐子陵拍拍他肩頭道:「今晚到上林苑去花天酒地吧!我要去和雷老哥、宋二哥會
合,弄清楚情況後再行事,今晚會是非常忙碌的一晚。」

                  ※               ※                 ※

    激烈的攻防戰,從上午延續至黃昏。
    唐軍主攻,鄭軍主守。
    在李世民的指揮下,唐軍將士對鄭軍發動一波又一波持續不斷的狂攻猛擊,從遠距
離的箭射到近身的肉搏,此起彼繼,無休止地進行著。
    馬蹄軍靴踢起的塵土,遮天蔽日,雙方互有傷亡,血染草原,屍橫遍野,戰況慘烈。
    寇仲以奕劍術的心態面對這場等若由他指揮的劇戰,王世充反成他的傳令將軍。
    在這一刻,他變成只求成功的指揮者,每一名將士,都是他放在棋盤上的棋子,以
冷眼去作出判斷,哪子該留,哪子該棄,作為爭取最後的勝利。不如此,鄭軍早抵不住
唐軍的撼擊,被迫退回營裡城內。
    號角聲起,接戰中的唐軍潮水般退卻,寇仲下令追擊,卻給迅速補上的唐軍硬以強
弓勁箭迫回來,雙方再成對峙之局。
    寇仲暗責自己疏忽,唐軍退而不亂,連死傷者亦全部送返後方,可知是有秩序的退
卻,不宜追擊,就是一念之差,累得百多人命喪敵手,身為主帥的確足責任重大。
    敵我兩陣燃起千百計的火把,日戰轉為夜戰,又是另一番氣氛情景。
    王世充沉聲道:「李世民究竟尚有甚麼鬼主意!」
    這是鄭軍一方每一個人都急欲曉得的事,戰場上的李世民指揮若定,策略變化無窮,
如非有寇仲這軍事上的天縱之才冷靜應付,一一化解,鄭軍肯定不能像目前般不失寸土。
    雙方重整陣腳,移走死傷。
    寇仲身上多處負傷,他卻像個沒事人般不以為意,甚至拒絕包紮治理傷口。別人以
為他英雄了得,不畏傷痛,他卻自家知自家事,長生氣比任何聖藥更有療效。
    他和王世充分派的五百親衛多番出擊,粉碎敵人連番猛攻,他的射日弓發出的連珠
箭,更使敵人心寒膽喪,否則戰局會變成由唐軍全部控縱的發展。
    王世充的二千親衛精銳,分作四批讓他統率調遣,故每趟都是以生力軍勇不可擋的
姿態反擊唐軍,屢創奇功。
    張志道:「真奇怪,李世民為何仍不出動他的天兵?」
    直至此刻,那一千被寇仲法眼看破的天兵騎士,只曾佯攻兩趟,仍在養精蓄銳,等
待時機。
    寇仲微笑道:「大將軍累嗎?」
    張志歎道:「除非是鐵鑄的,怎能不累?」
    寇仲道:「所以大家都累哩!李世民就是等候此刻,他的天兵才可發揮最大的效用。」
    話猶未已,唐軍留在後方從未參與過攻擊的一隊步騎兵,開始推進,其中正包括天
兵騎隊在內,退回去的兩萬步騎兵重整陣勢,按兵不動,不過若在李世民一聲令下,他
們可隨時再投身戰場。
    敵人不住迫近。
    寇仲拔出井中月向身後休息充足的五百騎兵嚷道:「成功失敗,就看我們的本領。」
    五百戰士轟然響應,寇仲在他們心中建立起無敵的領袖地位,人人樂意追隨他,為
他效死。此事雖招王世充之忌,但寇仲已顧不得那麼多,否則他將橫屍此地,洛陽、少
帥軍全不關他的事。
    前方中軍步兵依鼓聲旗號的指示,往兩旁懂移裂出去路缺口,讓寇仲領軍衝出,迎
擊首次殺到的玄甲天兵和以萬計的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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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離間高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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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從後牆進入崇仁裡的華宅,易容改裝了的雷九指和宋師道兩人正在後廳說話,
見徐子陵來會,當然非常歡喜。
    雙方大致交待別後情況,徐子陵訝道:「為何不見從人,小俊到哪裡去了?」
    雷九指道:「小俊正在裝扮,我們再經思慮後,計劃有少許變動,但該是更加完美。」
    徐子陵對雷九指或尚有疑惑,但對宋師道卻是信心十足,欣然道:「小弟洗耳恭聽。」
    宋師道洒然笑道:「事實上只有兩項變動,首項是因應形勢變化,原來司徒福榮比
我們想像中的更為膽小,接得我們警告信後,就那麼與申文江兩人連夜離開、平遙避禍
去也,生意交由親弟打理,所以我們不能婢僕成群的跟來。」
    徐子陵訝道:「又有這麼巧的?他為何不帶其他人,而偏和這申文江一道避禍?兩
人關係這般親密嗎?」
    雷九指笑道:「你這叫聰明一世,蠢鈍一時,當然是宋二爺在信內下料子,不怕申
文江敢不與老闆有禍同當,亡命天涯。」
    徐子陵恍然道:「宋二哥確是算無遺策。」
    宋師道笑向雷九指道:「我並不是宋二爺,而是申先生,蘇管家幾時可改口。」
    雷九指自掌一記嘴巴,裝作誠惶誠恐的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申爺大人有大
量,勿要和小人計較。」
    這幾句他以帶著平遙鄉音的誇張語調說出,惹得哄堂大笑。
    徐子陵歎道:「若這裡有石之軒、婠婠那類高手來探望我們,我們所有心血將盡付
東流。」
    宋師道點頭道:「子陵說得對,蘇管家你該檢點些,否則只要文江在福榮爺面前說
一句話,蘇管家你立即要捲鋪蓋回鄉耕田。」
    三人再次對硯大笑。
    徐子陵挨往椅背,心中一陣難過,若寇仲在此,那有多好。大家一起開懷大笑,共
商與奸人周旋的大計。
    一把聲音從後門處傳來,老氣橫秋的道:「蘇管家又犯上甚麼錯失?咦!竟是徐爺!」
    徐子陵一眼瞧去,登時心中叫妙,走進來的小俊扮得就像司徒福榮本人大駕親臨,
似足圖畫中他的體型臉相。
    雷九指跳起來,一把摟著任俊肩頭,探手捏他的臉皮道:「這張臉雖及不得上魯師
妙手的巧奪天工,但至少亦有他七、八成的工夫,我保證司徒福榮看到他時,會以為自
己在照鏡子。」
    徐子陵不禁莞爾,笑道:「該說連魯大師亦以為這張面具是他做的。」
    雷九指欣然放開捏著小俊臉皮的手,笑道:「好小子!何時學懂拍馬屁的。」
    宋師道道:「這是我們第二項變更。因為要你徐子陵整天坐在這裡扮司徒福榮實在
太浪費,所以平時改為小俊代勞,到要在賭桌上顯身手,以你的功夫,模擬小俊的聲音
該是輕而易舉的事。」
    任俊正容以帶上平遙口音的語調道:「開押店不但是盤生意,更是門學問,想賺錢
首先講商譽,我司徒福榮賺多一個子兒賺少一個子兒絕不是問題,最重要是諸位朋友聽
到我司徒福榮四個字便有信心。」
    他說話的音調、緩急和斷續均有種令人一聽難忘的特徵,就因有此異樣與別不同處,
故容易被掌握和模仿。
    雷九指道:「這是歐良村教的路,司徒福榮確是用這般語氣說話的。據歐良材說,
小俊學得有七、八成相似。」
    徐子陵信心大增,道:「坐下再說!」
    四人坐好後,宋師道道:「我們和官府打過招呼,並請他們關照我們不願張揚的願
望。陳甫明天會遣幾個婢仆下人來伺候福榮爺,至於護院保鏢一類我們曾透過陳甫暗中
招聘,若池生春真的對我們有狼子之心,該會趁機讓手下混進我們這處來,我們可將計
就計。」
    任俊道:「最怕是池生春根本不曉得我們大駕蒞臨。」
    徐子陵思索半晌,向雷九指道:「雷大哥有否傳小俊兩手絕活?」
    雷九指尚未答他,任俊探手攤掌,三顆骰子赫然出現掌心處,笑道:「我現在連睡
覺亦夢到自己在賭錢,不過在夢中總是輪多贏少。」
    徐子陵欣然道:「那會省去找很多工夫。真正的司徒福榮年紀有多大,妻妾子女情
況如何?」
    雷九指答道:「真正的司徒福榮該不過四十歲,似乎不好女色,到現在仍是獨身,
所以很多人在懷疑他另有癖好,與宋二爺有一手。」
    宋師道啞然失笑道:「雷老哥又來耍我,他是與申文江有一手,而非甚麼二爺三爺。」
    徐子陵望向任俊,道:「小俊有否心怯?」
    任俊肯定的搖頭道:「有雷爺和二爺在旁指點,我不但不害怕,還感到樂在其中。」
    雷九指正容道:「小俊非常好學,天份很高,子陵不用擔心他能否勝任。」
    徐子陵道:「這就成哩!唯一擔心的是小俊的眼神會洩漏秘密,因為只要有點眼力,
就可看出他是會家子。」
    宋師道道:「敢開押店的人背景怎會簡單,司徒福榮出身黑道,本身是平遙一個著
名幫會的龍頭大哥,我這申文江也是世家子弟出身,自幼習武,所以這方面不成問題。」
    雷九指道:「我扮的蘇管家真有其人,是司徒福榮另一心腹,在平遙武林薄有名氣。
司徒福榮和申文江逃離平遙,他便南下不知所蹤,該是奉司徒福容之命打聽宋二爺家動
靜。」
    徐子陵深感群策群力的好處,自己可輕鬆得多,道:「你們今天好好休息,待我安
排一切後,明天可實行我們的討香大計。」
    宋師道訝道:「子陵會有甚麼安排?」
    徐子陵長身而起,笑道:「首先要安排一位絕色美女,蛇有蛇路,鼠有鼠路的看上
小俊這絕不討人歡心的司徒福榮,令他改變癖好,改為歡喜女人。我的娘!這是甚麼一
回事?」

                  ※               ※                 ※

    戰事終告暫時結束。
    唐軍屢攻不下,李世民鳴金收兵,控制主動的大唐軍有秩序的撤退營地。
    此仗關鍵處在於寇仲死命抵著李世民的「鑿穿天兵」,令唐軍無法突破鄭軍的防禦
線,雙方均傷亡頗重,死傷達數千之眾,戰情慘烈。
    寇仲負傷纍纍,戰袍被自己和敵人的鮮血染得斑駁可怖。
    經過塞外以戰養戰的修行,他完全掌握如何在千軍萬馬的血戰中保命之道。但受傷
是無可避免的,任你武功如何高明,刀法何等了得,在避無可避及人擠人的混戰中,捱
刀碰劍是必然的事,但如何把來自敵人的傷害減至最低,卻是寇仲從無數戰役領悟回來
的超凡本領。
    戰士在清理戰場,楊公卿和他策馬繞過城營,來到慈澗另一邊一座小丘上,由此以
快馬沿官道朝東疾走,兩天許的時間可抵洛陽。
    寇仲道:「待會我要去向王世充說話,必須於此設立營寨,以確保糧道暢通,否則
若被李世民派小隊人馬襲劫運糧隊伍,可使我們窮於應付。」
    楊公卿道:「那就不如索性建一座石堡,可與慈澗遙相呼應,工具與匠人可從洛陽
調來,如此即使慈澗失陷,李世民們不能長驅直進,直追洛陽。而我們若迫不得已退返
洛陽,也不懼李世民銜尾追擊。」
    寇仲訝道:「我們今天剛打過一場漂亮的大仗,教李世民不敢小覷我們,楊公對慈
澗是否能穩守仍這麼沒信心嗎!」
    楊公卿歎道:「我對少帥當然信心十足。但對王世充則是另一回事!誰曉得明天他
又會想出甚麼蠢主意來。」
    寇仲大有同感,道:「那建一座似點樣子的石堡要多少時間?」
    楊公卿道:「為抵禦唐軍攻打洛陽,早在城內儲存大批鑿好的方石,準備必要時修
補破損的城牆。若把部分運來建有堡,而人手足夠的話,可於十來天的時間弄成一座有
抵禦能力並容納數百守兵的石堡出來。」
    寇仲訝道:「可以這麼快建成石堡,令人想像不到,那就不如夾道建起兩座石堡,
其防守之力將以倍數增強。」
    楊公卿欣然道:「好主意。不過最好不要由我們提出,由我私下去和跋野綱商議,
他追隨王世充足有十年,是王世充最信任的外姓將領,他的提議王世充較易入耳。」
    寇仲思索的道:「跋野綱和王世充同是胡人,可能有血緣關係,又或同是大明尊教
有關係,該是跟王世充說話的理想人選,楊公想得周到。」
    楊公卿苦笑道:「周到?唉,應說辛苦才是。在戰場上,拿主意的人若出問題,神
仙難救。」
    寇仲道:「打過今天這場戰後,我對整個形勢從悲觀轉為樂觀,現在誰都該曉得我
是有誠意助王世充擊退李世民。現在只要能說服王世充接納竇建德;另一方面則向竇建
德痛陳利害,請他出兵來援,李世民將進退兩難,陷進被動的劣境。」
    楊公卿沉吟片晌,沉聲道:「竇建德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寇仲微一錯愕,好一會才道:「坦白說,直到此刻我仍摸不清楚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說話得體,只說該說的話,圓滑得不會惹人反感。不過他的缺點,也極可能是他的優
點,是過度的自信。像攻陷黎陽後,他曾想過揮軍渡河攻擊虎牢,這不但代表他不把王
世充放在眼內,還低估李世民的威脅。」
    楊公卿道:「難怪王世充怕他,竇建德攻陷黎陽,對王世充構成很大的威脅,在這
樣的情況下,兩人絕無聯手抗唐的可能。」
    此時麻常和十多名手下策騎奔至,道:「聖上有請少帥!」
    寇仲和暢公卿交換疑惑的眼神,均猜不到王世充因何事這麼急著要見他寇仲。

                  ※               ※                 ※

    徐子陵戴上「雍秦」的面具,外加侯希白那副須胡,進入明堂窩的外大堂際此接近
初更的一刻,燈火通明的大堂人頭湧湧,圍著賭桌喧聲震耳。
    徐子陵換得少量籌碼,施施然在賭桌間閒逛,心中想著的卻是胡小仙,只要他在賭
廳角落留下暗記,明天將會聯絡上胡小仙。唯一擔心是自己因趕往慈澗,錯過與她聯絡
的約定期限,不知會否因而出現變化。
    最後還是把心一橫,趁沒人注意時留下暗記,以只有他和胡小仙才明白的方法,標
示見面的地點時間。
    然後隨便在其中一張賭桌賭兩手,輸掉近半籌碼,正要離開,香風襲至,紀倩在他
身旁走過,道:「我在那間川菜館等你。」

                  ※               ※                 ※

    王世充踞坐總管府大堂南端的「龍座」,諸大將段達、單雄信、邢元真、張志、陳
智略、郭善才和跋野綱等分坐兩旁,氣氛嚴肅。
    見寇仲來到,眾將均向他合笑打招呼,態度尊敬。顯示他寇仲在他們心中建立起一
定的地位,贏得他們的敬意。
    王世充將拿在手上的書簡,遞給站在椅後的親兵,淡淡道:「給少帥過目。」
    寇伸大惑愕然,王世充冷哼道:「這是李世民使人射進營地的書函,信是給朕的,
話卻是向你說。」
    寇仲接過信件,展開細看一遍,其他人除王世充外,顯然未悉飛箭傳書的內容,露
出好奇神色。
    以李世民的作風,此信內容當然不會光是無聊的話。
    寇仲看罷合起書函,啞然失笑道:「好一個李世民,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就
可令聖上心中不舒服,而我則進退兩難。」
    大將陳智略忍不住問道:「李世民究竟在信內耍甚麼花樣?」
    王世充悻然道:「朕怎會因此介懷,少帥可自行決定該怎麼辦。」
    眾人更是摸不著頭腦,不過誰都曉得王世充說自己不介懷,與實情剛好相反,否則
不會說這氣話。
    寇仲在右方那排椅子的最後一張坐下,把信件擱在几上,拍著扶手哈哈笑道:「李
世民在信內邀我三更時分到他營地見面,我究竟該去還是不該去呢?」
    諸將恍然。
    李世民這著確非常厲害,信是給王世充,話卻是向寇仲說,正點出王世充與寇仲間
最大的矛盾。且擺明不尊敬王世充,明示在李世民心中,只有寇仲堪作對手,王世充根
本不被他放在眼內。
    張志乾咳一聲,道:「聖上須小心這有可能是李世民布下對付少帥的陷阱。」
    寇仲心中暗讚,張志這句話非常得體,將話事權交回王世充手上。
    郁元真歎道:「這封信是非常高明的離間計,聖上勿要中李世民的圈套。」
    只聽王世充手下兩名大將爭著為他說好話,當知眾將對他寇仲生出倚重之心,問題
是王世充心胸狹隘,理智上曉得諸將所說屬實,情緒上仍難接受。
    單雄信皺眉道:「李世民會有甚麼話和少帥說?少帥若是可輕易動搖的人,今天就
不會在這裡和我們出生入死的共抗唐軍。」
    寇仲心懷大慰,卻知道諸將都為他說好話,會更招王世充之忌,可偏拿不出別的辦
法。
    王世充果然仍神色不善,冷冷道:「這麼說!諸位卿家均認為少帥不宜赴會,對嗎?」
    一直沒有作聲的跋野綱道:「照我看以李世民的作風,此會絕非鴻門宴。且即管真
是陷阱,以少帥的身手,要突圍逃走誰攔得住。或者李世民經過今仗,知難而退亦屬可
能。」
    王世充冷哼道:「若他是知難而退,該直接來向我提出。」
    郭善才道:「我還想到另一個可能性,就是李世民想弄清楚少帥的心意,然後決定
應否退兵。」
    對王世充諸將來說,不論是追隨他多年的老部下,又或像段達、單雄信和郁元真等
從李密處投降過來的將領,均曉得寇仲是擊敗李密的大功臣,今天一仗全憑他撐著大局,
所以郭善才這番分析人人認為理所當然。只有王世充愈聽愈不是味道。
    王世充見眾人大多點頭同意郭善才的見解,臉容一沉,同寇仲道:「少帥比任何人
更清楚你自己與李世民的關係,且說到底少帥是客卿身份,不受朕直接管轄,所以此事
應由少帥自行決定。」
    寇仲心中暗歎,表面仍從容自若,淡淡道:「多謝聖上!李世民既敢約我,我寇仲
就敢去見他。他對我說過甚麼話,我會一字不漏轉述與聖上,聖上請信任我。現在我唯
一的目標是守穩慈澗,其他的事既無暇去埋,亦無暇去想。」
    他對王世充是說盡好話,給足他面子。若王世充還想不開想不透,那是他自取滅亡,
他寇仲還可以幹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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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紙上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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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進入川菜館,紀倩背著眾人在較僻處的一角等候他,菜館快要收鋪,再不接
待遲來的客人,只餘三張桌子仍有賓客,寧靜安詳。
    在紀倩對面坐下,紀倩美目向他飄過來,似回復一貫的生機,僕閃僕閃並饒有興趣
的打量他,待他開口說話。
    徐子陵苦笑道:「小姐請先恕過在下爽約之罪,皆因身有要事,當日須立即離開長
安,今日黃昏時分才回來。」
    紀倩一手托著巧俏的香腮,另一手懶洋洋的為他斟茶,漫不在乎的道:「是否又是
不可告人的事?」
    徐子陵洒然微笑道:「小姐猜個正著。」
    紀倩放下茶壺,「噗嗤」嬌笑,瞟著他道:「你倒坦白,今趟你有很大的改變,不
但聲音好聽得多,說話的神氣跟以前更活像兩個不同的人。噢!差點忘記告訴你,人家
記起陰小紀是誰哩!」
    徐子陵大喜道:「真的?」
    紀倩不悅道:「我紀倩是說謊的人嗎?不過若要我告訴你,卻有一個條件。」
    徐子陵早知她不會如此馴服,微笑道:「小弟洗耳恭聽。」
    紀倩一字一字的道:「你要告訴我為何你要對付池生春,然後由我決定是否參與。
假如你說的話令我不感興趣,我是不會透露陰小紀的任何事。」
    徐子陵欣然道:「這個要求很合理,有機會紀小姐可向侯希白詢問我是否可以信任
的人,他會給小姐一個確切的答案。」
    紀倩抿嘴淺笑道:「不用緊張,若我半點不信你,今晚就不會坐在這裡和你這冤家
說話,還會改找我在官府的朋友在明堂窩門口把你擒個正著,關進牢內去。那時我要知
道甚麼事,會親自拷問。」
    徐小陵給她說得啼笑皆非,知她仍是含恨在心,怪自己戳破她要學成非凡賭技的美
夢,聳肩道:「言歸正傳,我要對付的不是姓池的,而是姓香的,小姐開始感興趣了,
對吧?」
    紀倩坐直嬌軀,秀眸閃閃生輝,柔聲道:「先告訴我你究竟是寇仲還是徐子陵。我
曾多次問希白關於你們的事,希白只是笑而不語,卻承認你們和他有過命的交情。」
    徐子陵明白過來,紀倩是因上趟他提起侯希白,從而猜出他是誰,所以態度大改。
輕俯往前,迎上她期待的眼神,柔聲道:「我應否先說兩句江湖的場面話?例如甚麼行
不改名,坐不改姓,然後說出自己是徐子陵。」
    紀倩忍不住發出銀鈴般的動人笑聲,掩嘴瞪他一眼道:「不要逗人家笑好嗎?我現
在想嚴肅認真點嘛!」
    徐子陵心中暗歎一口氣,長安可以說是另一個戰場,只是這戰場實在比寇仲在慈澗
的戰場有趣得多。寇仲是否自尋煩惱?
    紀倩在他眼前輕揚玉手,吸引他的視線,道:「你在想甚麼東西?」
    徐子陵坦然道:「我在想寇仲,希望他到這一刻仍可活得好好的。」
    紀倩喜孜孜的瞧著他道:「你真的把人家視作朋友,不怕我害你嗎?」
    徐子陵正容道:「我從沒想過小姐會害我。」
    紀倩湊近他低聲道:「告訴你一個秘密,這幾晚人家都在明堂窩門外等你,因為知
道你一定會來。」
    徐子陵生出不妥當的感覺。
    紀倩笑道:「你扮徐子陵扮得真像。如果我不是曉得寇仲和徐子陵正在慈澗跟秦王
斗生斗死,定會給你騙得貼貼服服,現在嘛!嘻嘻!」
    徐子陵心叫不妙,紀倩靈活的跳起來往後避退,三張桌子共七名客人同時拔出兵器,
搶過來把他封死在角落處,這些人徐子陵並不認識,全是生臉孔,看樣子該是長安權貴
的公子哥兒,紀倩的仰慕者,在紀倩的徵集下湊雜成軍。
    紀倩在「大後方」得意洋洋嬌笑道:「你這騙子算老幾,竟敢來騙本姑娘,你若真
是徐子陵,就露兩手給我見識見識。」
    其中一個持劍的年輕公子大笑道:「即使是徐子陵又如何?就讓我們長安七公子令
他知道甚麼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長安豈是隨便任人撒野的地方?」
    刀光忽閃,兩劍分從兩個角度橫斬直劈他的頸項和臉頰,既狠且疾,頗有兩下。
    徐子陵心中暗歎,若給這甚麼他娘的長安七公子暴露他徐子陵的行藏,弄得李淵等
全曉得他身在長安,那就冤哉枉也。

                  ※               ※                 ※

    唐軍營寨前擺開一桌酒菜,只有兩個席位,李世民悠然自得的安坐靠著寨門的位子,
身後立著尉遲敬德、龐玉、秦叔寶、長孫無忌一眾心腹大將,在營寨火把光的照耀下,
隆而重之的恭候寇仲大駕。
    寇仲單人匹馬從慈澗城營方向馳來,直抵酒席前,輕輕鬆鬆的甩瞪下馬,任得趕來
為他牽馬的唐軍伺候馬兒。笑道:「世民兄果是信人,小弟初時還以為把酒言歡只是隨
口說說,現在才曉得是真的。」
    李世民長身而起,從容道:「我們終曾是知交,縱使要快生死於戰場上,在可能的
情況下好應該來個敘敘舊情。少帥請入座!」
    他身後諸將無不目光灼灼的盯著寇仲的一舉一動,眼神充滿敵意,叉隱含尊敬。
    寇仲來到另一邊的席位,大模大樣坐下,李世民親自為他斟滿一杯,然後坐下舉杯
道:「我大唐軍營內嚴禁喝酒,違令者斬,所以今晚的宴會,不得不在寨外舉行。酒是
附近村落張羅回來的米酒,充滿鄉土風昧。讓我先敬少帥一杯。」
    兩人舉杯對飲。李世民回頭向手下諸將道:「你們退回寨內,木王有幾句心腹話要
和少帥說。」
    諸將齊露愕然之色,又知李世民言出必行,軍令如山,無奈下退得一乾二淨,只剩
兩人在營案外隔桌對坐。
    寇仲計算酒席離案門足有二百步的距離,訝道:「世民兄不怕我突然發難?世民兄
武功雖高,可是若我肯以命換命,拚著硬涯世民兄一擊,說不定在世民兄的手下來救護
之前,重創世民兄。」
    李世民哈哈笑道:「若寇仲是這種人,我李世民根本不屑和你共桌談心,我李世民
絕對信任你,更相信不會看錯你。」
    寇仲苦笑道:「我確不會這樣無恥。唉!你老哥害得我恨慘,使我和王世充再添心
病。究竟我們還有甚麼好說的?」
    李世民又為他斟酒,微笑道:「以前我是力勸少帥而不果,今趟卻想痛陳利害。少
帥勿要笑我,因為大家始終曾做過兄弟好友。」
    寇仲舉杯道:「這一杯就是為我們以前的兄弟之情而喝的,飲過這一杯,以前的兄
弟情一筆勾消。若我寇仲命喪世民兄之手,做鬼亦不會怪世民兄,只會怪自己不自量力,
妄圖與世民兄為敵。」
    李世民喝一聲「好」,兩方再盡一杯。
    寇仲放下酒杯,油然道:「世民兄有甚麼利害須向小弟痛陳?我倒希望有點新意思,
若都是我早曉得的,我們就不用花時間,各自早點回去睡他娘的一覺。」
    李世民往前微傾,雙目閃閃生輝,凝視寇仲,微笑道:「我想和少帥來一場豪賭。」
    寇仲把掃視寨門情況的目光收回來,迎土李世民銳利似能洞穿任何秘密的眼神,大
感意料之外的訝道:「豪賭?我們賭甚麼?」
    李世民道:「賭的當然是洛陽,假若我李世民不能在半年內攻陷洛陽,我李世民從
此不問任何軍事政事,但我如能成功,閣下須放棄爭霸大業。我可任你解散少帥軍,又
或把少帥軍歸順於我,我李世民保證會善待寇仲的每一名手下。」
    寇仲虎目精芒乍閃,嘿然道:「半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世民兄不怕作繭自縛!」
    李世民笑道:「若我說的是一年之期,少帥是否還肯賭此一鋪?任何賭博,沒有風
險就沒有樂趣。」
    寇仲歎道:「世民兄的膽子比我還大,若換過小弟是你老兄,際此慈澗勝敗末分之
際,怎敢說此豪情壯語!」
    李世民仰望星空,徐徐道:「讓世民亦來一個假設,若洛陽的主事者是寇仲而非王
世充,我李世民絕不敢下重注作此豪賭。」
    寇仲一呆道:「你的痛陳利害果然與別不同。你不怕我說服王世充死守慈澗,由於
有洛陽作後援,說不定可堅持上一年半載。世民兄那時豈非要眼白白瞧著手上的籌碼輸
個一乾二淨。」
    兩人表面客氣友善,事實上卻是針鋒相對,各不退讓。
    李世民啞然笑道:「少帥會否對王世充過份高估?少帥表現愈出色,愈招王世充之
忌。鄭國政權內外交困,派系鬥爭和只重同宗將領更是不得人心。少帥可以有良好的願
望,可惜事實偏是冷酷無情。」
    寇仲微笑道:「王世充始終是曾帶過兵打過仗的人,在戰場上刀來箭往,豈容他有
余瑕玩弄骯髒手段。」
    李世民淡淡道:「那我就把王世充迫返洛陽,予他多點時間考慮自身的處境。不瞞
少帥,我已命懷州總管黃君漢和猛將張夜叉在河陽集結三萬大軍,只要成功渡過孟津,
將可剋日攻陷回洛。不用世民提醒少帥,同洛和洛口,乃供應糧食予洛陽兩大糧倉之一。
回洛失守,對慈澗這方面的軍糧供應,怕多少會有點影響吧!」
    寇仲立時處於下風,苦笑道:「幸好尚有洛口,一天虎牢仍在,洛口可源源不絕把
本身藏糧由洛水運往洛陽,以保洛陽糧食無缺,支援慈澗的鄭軍,更可向大河下游諸城
買糧。何況現在回洛已加強防守,世民兄是否言之過早?」
    李世民長笑道:「虎牢!哈!虎牢!」
    接著眸神深深注視寇仲,微笑道:「為了虎牢,世民另遣三軍,每軍萬人,一由行
軍總管史萬寶率領,自宜陽進軍伊厥。另一軍由劉德威指揮,自太行東圍河內。河內乃
現今鄭軍在大河以北唯一據點,此鎮失守,大河北岸盡入我手,憑我大唐水師的實力,
少帥是否仍有疑惑我們能置大河於控制之下呢?」
    頓了頓續道:「大河既任我縱橫,最後一軍由上谷公王君廓率兵,渡河枕軍洛口,
斷去洛陽最後一條糧道,洛口的糧草要運往洛陽,那時須問過我李世民才成。」
    寇仲回復冷靜,淡淡道:「想不到世民兄對紙上談兵興致極濃,小弟就奉陪到底。
世民兄對攻陷伊闕似乎成竹在胸,小弟卻是大惑難解。籌安、伊闕兩城,一據洛水之南,
一據伊水之西,兩城相隔不過一日馬程,唇齒相依。壽安有經驗老到的張鎮周坐鎮,只
要他發兵呼應,史萬寶憑甚麼本領攻陷伊闕?伊闕城外尚有龍門堡,況且若襄陽錢獨關
與朱粲聯軍北上,史萬寶將四面受敵,能否逃回來向世民兄問好請安,勢成疑問。」
    李世民笑而不答道:「這處請恕世民賣個關子,任由少帥自行想像如何?」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世民兄是否在暗示張鎮周向你歸降?」
    他絕非大驚小怪,因為若張鎮周投降一事屬實,不但對鄭軍士氣打擊無比估量,隨
之而來的後果更是不堪想像。首先是伊闕不保,且切斷與洛陽的聯繫。大唐軍那時會如
蝗蟲般蠶食洛陽南面所有城鎮,北面的大河則在唐軍手上,再失慈澗,洛陽將只餘東線
虎牢唯一的呼吸孔道透氣。
    李世民岔開道:「不知少帥是否懂下圍棋,對我來說,王世充和它的軍隊是一條大
龍,若正面對撼,我縱勝亦傷亡慘重。所以得採取圍堵和斬截的策略,堵死他每一個活
口,然後逐一收氣,到只剩下洛陽一隻眼,獨眼焉能造活?少帥請指教。」
    寇仲苦笑道:「小弟從未學過下圍棋,獨眼活不了,那麼一雙眼是否能活?另一個
活口就是虎牢,更是另一條活龍的來路。」
    李世民微笑道:「若世民沒有牽制竇建德或你少帥軍的方法,根本不敢東來,寧願
在關中坐看竇建德和王世充鬥個頭崩額裂。」
    寇仲一震道:「我的少帥軍?」
    李世民漫不經意的道:「杜伏威既已歸唐,李子通還有甚麼作為?降我大唐,還可
封侯拜將,風風光光。少帥軍雖朝氣勃勃,士氣昂揚,但仍是羽翼未成,自保或可有餘。
只要李子通作出北上攻長之態,少帥的彭梁軍將動彈不得,派不出一兵半卒往援虎牢。」
    寇仲整片頭皮發麻起來,至此才領教到李世民兵法如神,算無遺策。
    李世民好整以暇的油然道:「至於竇建德,一方面要留下部分兵力以壓制北面高開
道和羅藝的蠢蠢欲動,更要應付東面另一支義軍的挑戰,這支義軍由山東孟海公率領,
與徐圓朗齊名,竇建德想收拾他怕要費一番工夫。」
    寇仲就像一個賭得天昏地暗的賭徒,想下最後一注時,忽然發覺手上籌碼全輸掉。
最難過是明知李世民的戰略,他仍無法應付和改變。
    深吸一口氣,道:「假若世民兄輸掉慈澗此仗又如何?」
    李世民啞然失笑道:「我這一仗是無論如何不會輸的。由今晚開始,我軍將堅壘不
出,等待另四支軍隊分別攻陷回洛、洛口、河內、伊闕的好消息。若這還不夠,世民可
留下萬來人守寨,自己則率其他人沿大河南下親取北邱山南、洛陽東北的金塘城。那時
看王世充會否因慈澗而置洛陽不理,陪少師在這裡賞月觀星?」
    寇仲拍桌歎道:「好小子!你奶奶的熊!到現在我才明白甚麼是上兵伐謀,亦明白
為何薛舉父子和劉武周、宋金剛輸得這麼他娘的一塌糊塗。你老哥令我有力難施,你今
晚請我來喝酒,就是要這般令我難堪而下不得台,對嗎?」
    李世民肅容道:「恰恰相反,我請你來喝酒談心,因為我李世民們當你兄弟。你寇
仲是英雄的,就接受我的賭約。我李世民定下半年之期,就當是還你的人情債。」
    寇仲雙目精芒閃閃,凝視李世民而不語。
    李世民沉聲道:「不要對虎牢再寄任何希望,我已派李世績全權負責攻克虎牢,此
人無論在李密軍中,又或我大唐諸將裡,均是一等一的人才,我有十足信心他可輕取虎
牢。」
    寇仲搖頭歎道:「洛陽之戰,對我太不公平哩!」
    李世民道:「戰爭就是這樣,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戰爭有戰爭的規矩,就是成則為
王,敗則為寇。少帥入鄉隨俗,如何竟出此言?」
    寇仲霍地立起,仰望星空,緩緩道:「我寇仲有我寇仲的規矩,秦王由此刻開始,
再不用眷念舊情,只該依你戰爭的規矩把我和我的少帥軍斬草除恨。若技不如人,我寇
仲死而無怨。」
    李世民歎道:「如此說少帥是不肯接受賭約,這是何苦來由?」
    寇伸大笑道:「因為我愈來愈感到有你老哥這樣一個對手,不負此生。」
    兩人最後一場談判,終告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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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最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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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火倏滅。
    長安七公子的各式兵器不是劈中椅子,就是斬上桌面,徐子陵早不知去向。
    紀倩等仍在漆黑一片的菜館內驚惶摸索,徐子陵油然從後門悄悄離開。
    這是他能想到的最佳應付辦法,亦只有他能在眨眼間一舉手弄熄館內八盞照明的宮
燈,趁由光明轉為昏暗的當兒,輕鬆逸出包圍網,今七公子摸不著他衫角。
    如此窩囊的事,自命不凡的七公子當然不會宣揚出去,還可自詡為使徐子陵的「雍
秦」怕得落荒而逃的好漢,不致驚動其他人。
    與紀倩關係惡化是無可奈何的事,只好暫且不理,待將來時機至時把誤會澄清。
    當他轉入一條橫巷,立即飛身登上巷旁乎房瓦頂,搖身化為惡形惡狀面如鬼臉的
「短命」曹三,全速往池生春的華宅方向掠去。

                  ※               ※                 ※

    赴約前寇仲曾表示會一字不漏把跟李世民的對話轉述與王世充。可是真要這麼做時,
寇仲始明白到這是沒有可能的:不但只能選擇性地挑選適合向王世充說出來的東西,還
要把李世民原本的口氣語調改變,把侮辱性的字眼去掉。
    在慈澗總管府的內廳,王世充摒退左右,全神聽寇仲的報告。
    寇仲最後道:「李世民今趟約我去說出這麼一番話,主要是今我知難而退。但聖上
放心,我現在比任何時刻更有信心可守穩慈澗。若李世民真的繞道往攻洛陽,我們就把
他留下的營寨夷為平地,再夾擊他攻打洛陽的軍隊。像洛陽這麼堅固的大城,豈是一年
半載可以攻下的。」
    他半句不提李世民提議而他不敢接受的賭約,也沒說出張鎮周的事,那大有可能只
是離間之計,當然也可能是確有其事。至於李世民的戰略,他則如實報告。
    王世充滿臉陰霾,沉聲道:「若我們長期攻不下他的城寨,我們的三萬軍豈非給他
區區萬來人牽制在這裡。李世民若能攻陷回洛,連管北邙山,可輕易截斷洛陽到慈澗的
運糧道,而因他掌控黃河的控制權,得關中從水路支援,糧食補給方面全卻無問題。此
消彼長,對我們大大不利。」
    寇伸大吃一驚,忙道:「聖上萬不可放棄慈澗,慈澗若失,壽安和伊闕勢將不保,
對我們士氣打擊之重更是難以估計。北面大海既已入李世民之手,如讓唐軍席捲南方諸
城,切斷與襄陽的聯繫,我們將僅餘偃師、虎牢的東面,完全陷於被動。」
    王世充冷哼道:「我卻不像少帥般悲觀,虎牢與洛口、滎陽、管州、鄭陽、汴州和
偃師各城互相呼應,這條線上的城池全是對我王世充忠心耿耿的大將把守,李世民想斷
我東面豈是輕易。如李世績敢攻虎牢,等若自取滅亡,只要我把兵力集中洛陽,東面有
事,我就從洛陽調軍往援,李世民能捱得多久?到冬天大雪時,他只有過返關中,那時
天下就是我王世充的天下。」
    寇仲淡淡道:「可是聖上有否想過我們的成敗將繫於虎牢,這是否叫孤注一擲,只
能每天求神拜佛希望虎牢不會陷落?」
    王世充搖頭道:「朕意已決,明天開始,我們分階段撤軍,退回洛陽。回洛是我們
兩大糧倉之一,比之慈澗對洛陽的成敗影響更大。」
    寇仲聽得無名火起,霍地起立,沉聲道:「終有一天,聖士會後悔這個決定。兵敗
如山倒,退兵雖非戰敗,可是慈澗的失守,會影響所有將士對聖上的信心,也影響他們
對聖上的忠誠。聖上可否給我一萬人,由我寇仲負責為聖上死守慈澗一面。」
    王世充冷然瞧他好半晌,緩緩搖頭道:「朕必須保存兵力,以守洛陽。」
    寇仲長歎並作個無奈的表情,就那麼往出口走去。
    王世充怒喝道:「你要到那裡去?」
    寇仲沒有回頭,沉聲道:「當然是回彭梁去,看看有沒有機會從李子通手上把江都
奪過來,江都是另一個洛陽,若入我手,無邊無際的大海將任我寇仲橫行,李世民若攻
到彭梁來,我始有籌碼與他周旋。」
    王世充軟化下來,歎道:「朕有自己的難處,何不坐下來好好商量,研究出可兩全
其美之策。少帥是為慈澗設想,我則是為洛陽著想。例如可在慈澗和洛陽間夾道建兩座
石堡,既可加強洛陽以西的防禦力,又不用像苦守慈澗般有鞭長莫及之虞。」
    寇仲曉得張志把他和楊公卿早前的構想向王世充提出,而說到底王世充仍因心怯而
決定棄守慈澗,搖頭道:「只有慈澗仍在,這樣兩座石堡才可發揮積極作用。唉!我真
的不想離開聖上,只因別無選擇,不願這麼容易給李世民宰掉而已!」
    王世充離座而起,直走到寇仲身後,不悅道:「少帥怎樣才肯留下助朕,除慈澗此
事朕是難以點頭外,其他均有商討餘地。」
    寇仲旋風般轉過身來,斷然道:「好!只要聖上肯讓我全權負起守護虎牢的重責,
我寇仲就與聖上共存亡,絕不中途離棄。」

                  ※               ※                 ※

    徐子陵駕輕就熟的潛入池府,避過巡犬護院,進入內宅,更是打醒十二個精神,皆
因隨時會遇上魔門高手。
    三進內院只前廳燈火通明,傳來人聲,中、後兩進均是黯無燈火。
    徐子陵暗叫天助我也,循老路窺探池生春寢室的動靜,白清兒人去床空,被鋪摺折
整齊,顯示池生春尚未上床。心忖不知白清兒是否練成甚麼奼女心法,去了害人。
    他迅速進入臥室,以專業的眼光手法,不到半刻鐘即發現地室入口在靠牆其中一個
櫃內,被衣物掩蓋,且不須甚麼開關設施,拿著把手掀起,現出斜伸往地室的木梯,心
想又會這麼順利的,肯定附近無人後,打著火摺子,鑽往地室去。
    地室丈許見方,空空蕩蕩,一邊是三個木櫃,另一邊是三個堅固的檀木箱。徐子陵
逐個櫃子打開,內藏的分別是兵器、藥物和各式賭具,木箱裝的全是金錠,三箱金錠合
起來該超過萬金之鉅,足可把整個明堂窩買起,假設「大仙」胡佛肯點頭答應。
    徐子陵心叫不妙,轉而對地室內壁、地板、天花展開逐寸的采查,很快肯定侯希白
夢寐以求的《寒林清遠圖》,並非藏於這秘室內。登時大感頭痛,始知作雅賊之不易,
這麼房舍連綿的一座府第,如何可大海撈針的去尋找一個卷軸。
    忽然心中一動,畫是要來看的,池生春會否把畫卷掛在廳堂當眼處作補壁之用,而
自己則傻瓜般的盡往秘處搜尋?
    想到這裡,徐子陵靜悄悄的退出來,把一切回復原狀後,經過中進的書齋內廳,往
燈火通明的前堂走去。

                  ※               ※                 ※

    寇仲氣沖沖的穿過城門,守門軍士肅然致敬,士氣高昂。
    早在候他的楊公卿和麻常迎上來。
    寇仲打手勢著他們勿要詢問,邊行邊道:「李小子真厲害,一個約會加番說話,就
把我寇仲打垮。他娘的!肯定是要報我前晚想殺他的一箭之仇!」
    楊公卿和麻常見他神色不善,均知不妥,前者皺眉道:「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寇仲在離寨門十多步處立定,目光投往遠方敵營輝煌的燈火,頹然道:「王世充要
退兵以保回洛和洛陽!」
    麻常失聲道:「甚麼?那壽安和伊闕豈非要拱手讓人?」
    楊公卿震駭道:「那等若迫張鎮周歸順唐室。」
    寇仲心中暗歎,他和楊公卿比任何人包括王世充在內更明白張鎮周,他對王世充已
完全失望,如能刺殺王世充,他定會站在寇仲和楊公卿的一方。
    但在王世充棄守慈澗的情況下,他當然不肯為王世充這種卑鄙反覆、用人唯私的小
人犧牲性命,投降以換取唐室的官職爵位,實乃明智之舉,沒有人可批抨他半句話。
    如果李世民能預估他的一番話可令王世充撤軍放棄慈澗,而這行動後果之一是令鄭
軍兩大名將中的張鎮周憤而投降,李世民的心計實在可怕。
    苦笑道:「所以找說李小子厲害。」
    扼要的把李世民事先聲明的戰略部署向兩人詳說一遍。
    楊公卿吁一口氣道:「李世民這番警告說得合時,因為洛陽剛傳來消息,我們一個
水師在孟津慘敗,集結河陽的唐軍正準備大舉渡河進犯回洛,而李世績的大軍合共二萬
人,已在大河南岸登陸,攻陷河陰,正威脅虎牢、滎陽、管城諸鎮。李世民以事實證明
他說的非是空口白話。」
    麻常道:「我們該怎麼辦?」
    楊公卿道:「李子通仍有一定實力,足可威脅我們在彭梁的兄弟。」
    寇仲苦笑道:「現在我必須離去,到長安助我的好兄弟對付石之軒。王世充撤軍約
需十來天時間,回洛陽後,他別無選擇下只好派你們往援回洛,再配個王玄應諸如此類
的人來監軍你們,你們須把握機會往彭梁去與眾兄弟會合,長安事了,我會立即趕返彭
梁。試試看有甚麼法子既可保存實力,又可攻下江都。那時我們仍有一線生機。」
    麻常道:「如王世充親自督師往援回洛,我們又應如何?」
    寇仲斷然搖頭,拍拍麻常肩頭,笑道:「放心吧!若李世民可讓王世充分身去救回
洛,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李世民。王世充有秩序的退軍,李世民絕不會冒險追擊,而會
兵分兩路,一路往壽安、伊闕,與史萬寶會合,切斷襄陽與洛陽的連繫;另一路則由李
世民領軍東進,背倚北邙山以壓洛陽,對王世充來說你以為洛陽還是回洛重要呢?」
    楊公卿道:「幸好我軍的家小盡在偃師,偃師守將亦是我的人,從那裡逃往彭梁非
常方便,只要有足夠安排的時間便成。」
    寇仲訝道:「這會是王世充控制手下將兵一個大破綻。若他把軍隊的家小眷屬全留
在洛陽,要背叛他將多出很多顧慮。」
    楊公卿道:「但這在實行上有很大的困難,且不利經濟,洛陽全城三萬戶,人口達
七十萬之眾,加上軍隊,已達飽和狀態,若再加上將士家眷,糧食供應方面肯定應付不
來,所以家眷均隨將士駐地安置,亦是穩定軍心的手段。否則只是安排將士定期回家探
親,已是非常頭痛的事。」
    麻常道:「少帥非走不可嗎?或者待明天再和王世充據理力爭,說不定他會回心轉
意,少帥這麼離開,太可惜哩!」
    楊公卿也道:「我可遊說其他明白兵法戰略的大將,明早向這蠢材痛陳利害,今他
不再一意孤行,自取滅亡。」
    寇仲歎道:「我太明白王世充這個人,他信的只是自己,這也是魔門中人的特性。
我最後一個要求是為他死守虎牢,他卻以需時考慮來敷衍我。他娘的!我不想再為這種
人浪費時間,現在我唯一的機會,就是在李世民攻下洛陽之前先取江都,再央我的未來
岳父從海路來援,那時我就可要李小子好看。」
    說罷往寨門步去。
    楊公卿和麻常亦步亦趨,欲語無言。
    對寇仲的謀略智慧,兩人早心悅誠服,他的決斷應是最好的選擇。
    寇仲忽又止步,道:「我的另一兄弟跋鋒寒或會在這幾天來洛陽找我,他清楚我們
的關係,找不到我自然會找楊公。」
    麻常道:「我會著人留意,洛陽城防現在非常緊張,不關照一聲,恐怕他很難入城。」
    寇仲笑道:「這小子比我更有辦法。你們最好不要洩出風聲,因為他也是魔門欲得
之甘心的頭號大敵之一。放心吧!他有辦法入城的。」
    楊公卿道:「少帥可放心,我們是否該請他到彭梁候少帥呢?」
    寇仲道:「這樣太浪費他哩!請楊公為我傳話,請他貼身保護楊公,至彭梁為止。
有他的偷天劍在旁,縱使陷身千軍萬馬,仍有機會可突圍離開。」
    楊公卿一顫道:「多謝少帥!」
    寇仲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張鎮周若降唐,王世充對楊公將疑惑大增,所以在任
何情況下,亦要防他一手。保存實力,是在當今情勢下唯一可行和應該做的事。」
    又抓著麻常肩頭道:「楊公是我寇仲最敬愛的長者之一,麻常你給我打醒精神,好
好照顧楊公,將來我們定可縱橫天下,雪卻今晚受辱於李世民之恥。」
    麻常兩眼淚湧,垂頭堅定道:「我就算赴湯蹈火,亦要讓大將軍有再見少帥的機會。」
    寇仲哈哈一笑,朝寨門走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兩人均感到他帶走守住洛陽的最後一個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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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巧取豪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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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廳傳來池生春和那魔門許姓高手在說話,卻沒有聞采婷或白清兒的聲音。
    到現在徐子陵仍弄不清楚池生春和「許師叔」的關係,只知許師叔公然助池生春管
理六福賭館。
    他潛至中進和前進交接的大天井,立在入口旁燈火不及的暗黑處,功聚雙耳,一絲
不漏偷聽兩人的低聲交談。
    池生春歎道:「不知是誰把消息洩漏出去,竟傳進李淵耳內,弄得我進退兩難。」
    許師叔冷哼道:「會否是獨孤閥的人故意陷害生春?」
    徐子陵心中一懍,獨孤閥竟會與池生春有瓜葛?此事確出人意料之外,幸好聽許師
叔的語氣,雙方間該非是互相信任、衷誠合作的關係,否則只是尤楚紅一人,已夠他們
應付。
    據寇仲說,以尤楚紅的功力,在他針療的協助後,極有可能從哮喘病復原過來,功
力因而大有突破。沒有喘病的尤老婆子,可不是說笑的一回事。
    池生春苦笑道:「我不曉得。照道理他們肯把東西賣給生春,生春好好歹歹都算是
他們的主顧,能暫濟他們在長安頭寸吃緊的燃眉之急。生春是他們的恩人而非仇人,這
樣害生春於他們有何好處。他們開支龐大,又急於重建昔日聲勢,不怕以後我不肯再和
們交易嗎?」
    徐子陵明白過來,同時心中暗歎。
    獨孤閥倉皇逃離長安,只能匆匆帶走部份貴重的細軟,在洛陽的產業財富全給王世
充沒收。現在長安居住,若要保持昔日的生活風光,不得不把手上值錢的東西變賣,以
供生活所需,又或作生意賺錢的本錢。
    現在的徐子陵「身家豐厚」,不愁衣食,可是池生春這番話,卻勾起他和寇仲在揚
州作小扒手時穿不暖、吃不飽的回憶,心中湧起難言的滋味。
    究竟是那時快樂些,還是現在快樂點?恐怕自己和寇仲都沒有肯定的答案。
    許師叔道:「誰曉得生春你手上有展子虔的《寒林清遠圖》?」
    徐子陵立時精神大振,暗呼幸運,原來獨孤閥變賣的,正是此寶。想想亦是道理,
只有像獨孤閥這類長期位於隋皇朝權力核心的世家大閥,始有可能擁有這種識貨者無不
動心的異寶,且說不定是從廢帝楊侗處順手牽羊帶來長安的。
    池生春沉吟片晌,道:「這種事我怎會胡亂說出去,曉得此事除獨孤閥的人外尚有
『大仙』胡佛,因為我要憑他老人家的眼光去監證此畫真偽。要花萬兩黃金的寶畫,生
春當然不肯輕忽從事。不過我相信大仙絕不會洩露此事,因為我明言若婚事落實,此寶
就是聘禮。」
    徐子陵那想到《寒林清遠圖》有此與胡小仙有關的曲折故事。「大仙」胡佛既是監
定古畫的專家,本身該是像侯希白般愛畫如命的人。由此可見池生春對迎娶胡小仙的重
視,威迫利誘,無所不用其極。也使他更感此事的迫切性,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一旦胡
佛開金口答應婚事,連胡佛自己亦不可以在沒有充份的理由下改口。
    許師叔同意道:「胡佛不是那種亂說話的人,胡佛只得一女,繼後無人,得生春你
入贅,是他幾生修到,洩露寶畫對他有害無利。」
    池生春淫笑道:「當胡小仙試過生春的滋味後,包保她明白甚麼是幾生修到。」
    徐子陵首趟想到這事的嚴重性,至乎可今他滿盤皆落索的後果。
    魔門自有一套在床上媚惑取悅女性的秘法,胡小仙或者仍不算淫娃蕩婦,但始終非
是正經閨女,若給池生春使手段弄上手,由恨變愛,兩相歡悅,大有可能盡洩他徐子陵
的秘密,那就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陰溝裹翻船。
    許師叔嘿然奸笑道:「胡小仙有甚麼本領可飛離生春的掌心,何況祖文和李元吉均
是他父女不敢開罪的人。至於《寒林清遠圖》,生春不用過份擔心李淵,他只愛女色不
愛書畫,更要講做皇帝的風度,生春只須詐作不知,過兩天把畫當聘禮送給胡佛,讓胡
佛去為此頭痛,還干你何事?哈!」
    只聽他這番話,可知此人心術極壞,幸災樂禍,盡顯魔門中人自私自利的劣性。
    池生春歎道:「問題是今早李淵差遣劉文靜來和我說話,說甚麼張婕妤在前代四家
的珍藏中,獨欠展子虔一幅手墨真跡,言外之意,就是要生春自己識相,乖乖獻寶。唉!
坦白說,若非曾向胡佛說過以畫為聘禮,我定會毫不猶豫拿畫去討好李淵,讓他可討美
人歡心。目下卻是進退兩難,怕胡佛惱羞成怒,以此作借口拒絕婚約,師叔教生春怎辦
才好,累得我連飯也吃不下。」
    徐子陵至此掌握到《寒林清遠圖》的關鍵所在,難怪李淵會向侯希白提起此畫,說
不定是想借侯希白之口去迫池生春獻寶,那知侯希白卻見獵心喜,想據為己有。李淵等
得幾天,見池生春仍未有動靜,遂忍不住著劉文靜明刀明槍的向池生春提出他的要求,
害得池生春茶飯無心,陷入兩難兼顧之局。
    許師叔恍然道:「原來事情變得這般棘手,難怪你坐在這裡唉聲歎氣。劉文靜既已
開口,生春不立即獻畫,已同時開罪劉文靜和李淵,此事恐對我們的大計非常不利。」
    池生春道:「生春當然不敢公然不給劉文靜臉子,所以坦白向他道出已以畫作聘的
事,希望他在李淵面前美言兩句,待婚事定後,我再想辦法從胡佛手上取回來,獻予李
淵。」
    許師叔一震道:「糟糕!」
    池生春大吃一驚道:「有甚麼問題?」
    許師叔歎道:「當然大有問題,『大仙』胡佛無論在長安或江湖士都是德高望重,
李淵終是半個江湖人,不能全不講江湖規矩,若李淵為妃嬪的愛好硬迫像胡佛這樣地位
的老叔父獻出獨女婚嫁的聘物,會為江湖所不齒。李淵最講顏面,怎肯做這種觸犯眾怒
的事?」
    池生春無言以對。
    徐子陵悄悄退回中進的書齋,現在縱使沒有侯希白的請求,他亦會不惜一切把寶畫
偷到手上,使池生春的難題由痛症升級為死症,打亂他的陣腳,不但可破壞他和李淵的
關係,更可今胡佛不滿。

                  ※               ※                 ※

    寇仲全速在星空包裹的廣闊原野朝西飛馳,離開戰場愈遠,心底更覺茫然。
    難道就這麼窩囊的任王世充失去洛陽,甚至失掉宋玉致的婚約、宋缺的期望和支持,
失去已蜀,至乎失掉整場爭霸天下的鬥爭。
    他與王世充的決裂,會對王世充軍心造成雪上加霜的打擊,很多原本沒有異心的大
鄭將領,現在會從本身的利益去重新考慮去留。
    他幾可肯定李世民必可成功孤立洛陽,那只是時間的問題。洛陽何時失陷,關係到
他少帥軍的存亡。
    以他現在的實力,明刀明槍絕不可能從李子通手上把江都奪過來,只能用計,若時
間容許,他可通過竹花幫從內部瓦解聲勢似江河日下的李子通的防禦力量。
    由決意爭霸天下開始,他從未試過像眼前的計窮力竭。
    李世民視他為唯一勁敵,他此刻才真正明白到李世民確是他最大的障礙和威脅。
    他現在只想趕快找到徐子陵,同他傾訴心中的徬徨和怨憤。
    他沒有因此心灰意冷,雖難免失落失意,但在深心處,他的鬥志正像燎原的星火逐
漸蔓延。
    他和李世民的鬥爭,只能以一方的敗亡來解決。

                  ※               ※                 ※

    徐子陵藏身子其中一個櫃內幾近整個時辰,才聽到池生春返回臥房的步音。
    接著是池生春的驚呼,徐子陵不用拿眼去看,就知他看到以書鎮壓在枕上,他冒
「短命」曹三的留書。
    上面寫著:「池館主足下:暫借《寒林清遠圖》,以償素願。曹三頓首」寥寥數字。
    風聲疾去。
    徐子陵心中叫好,卻沒有立即推櫃門而出,因池生春乃老江湖,絕不會蠢得立即去
看寶畫是否被盜,只有當他肯定曹三確不在旁,才會懷疑曹三是否真的盜寶去了。
    他功聚雙耳,追蹤池生春,果然察覺他只是在內宅二進四處搜索,且顯示出迅快的
身法速度。聲音遠去,徐子陵仍耐心等候。
    不半晌池生春重返臥室,今趟尚有那許師叔隨行。
    許師叔沉聲道:「曹三不是死了嗎?這麼多年都聽不到他消息,為何偏在這時間來?」
    池生春心煩氣躁的道:「他是想找死,竟敢來惹我,我操他十八代的祖宗,若真敢
取去我的《寒林清遠圖》,無論他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他受盡我的極刑而亡。」
    許師叔道:「少說廢話,看看《寒林清遠圖》才是首要正事。」
    按著是櫃門拉開,地道被揭開入口的聲音,在入口櫃旁另一櫃內的徐子陵心中大訝,
暗忖難道寶畫真的藏在地室某一秘處,只是自己疏忽了。
    細想又該非如此,若有暗格,除非由魯妙子親自設計,否則怎瞞得過他。
    地室下傳來池生春的笑聲,道:「原來只是吹牛皮,《寒林清遠圖》仍安然無恙,
他娘的,差點給這短命的小子欺騙。」
    接著是池生春爬回來,櫃門合上的聲音。
    徐子陵差些失去信心,要搶出去強奪寶畫,旋又按下衝動,因發覺事有蹊蹺。
    因為他既沒有聽到機括開放暗格的異響,更沒有聽到打開畫卷查看的聲音,於理不
合。
    唯一的解釋是外面兩個奸人思疑自己用計,故將計就計,引他出來。
    兩人走音遠去。
    忽然間他們的互逞奇謀變成比賽耐力戰,徐子陵正懷疑自己的判斷時,足音再響。
    池生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道:「我有很不祥的感覺。」
    許師叔道:「我們猜錯哩!曹三沒有來過,否則撒粉的地上會現出足印,而我們就
可憑『定形粉』的氣味把他挖出來。」
    徐子陵暗叫好險,若自己適才忍不住從櫃內走出來,肯定著道兒仍懵然不覺。
    池生春顫聲道:「我要去看看!」
    許師叔道:「我在旁為你押陣,我怎都不信曹三如此神通廣大,竟能曉得你把圖軸
藏在甚麼地方。」
    池生春道:「如此有勞師叔。」
    忽又啞然失笑道:「我們是因畫軸太重要,才這般患得患失。曹三算甚麼,就算把
畫軸送到他手上,他亦沒有能耐活著把畫帶走。」
    許師叔道:「小心點總是好的。」
    足音移動。
    徐子陵推開櫃門,閃身而出,足不沾地橫過臥室,穿窗而出。
    由盜竊變成強奪雖非理想,可是他別無其他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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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易]大唐雙龍傳-第四十八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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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捷足先登
第02章 難解之謎
第03章 天一玄功
第04章 誤會難解
第05章 誤中副車
第06章 甘心作賊

第07章 不死夢醒
第08章 玉女芳心
第09章 辣手無情
第10章 意外之得
第11章 初探失利
第12章 醉翁之意
第13章 計畫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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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捷足先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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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池生春掠往中進的聲音,踏足側園的徐子陵暗罵自己愚蠢,為何想不到《寒林
清遠圖》藏在它最該藏放的處所,書齋之內。收藏這類絹本畫是一門學問,寒暖燥濕,
非常講究,否則若發霉或蟲蛀,會令珍寶變為廢物:陰暗潮濕的地牢因而絕不適合,看
來要做風雅賊實非易為,必須具備這方面的常識。
    那許師叔躍上書齋瓦頂,負責把風押陣。徐子陵閃到屋角牆邊暗黑處,功聚雙耳,
既不虞被上方的許師叔發覺。又可作隔牆之耳,憑靈銳的聽覺無微不至的監察書齋內池
生春的一舉一動。池生春的呼吸急促起來,顯是患得患失,心情緊張,接著是機括聲、
放鎖聲和打開暗格的連串響音,可知書齋內有秘密暗格,用以擺放貴重書畫或文件的一
類東西。
    許師叔在上方低喝道:「在不在。」池生春長長吁一口氣,窸窸窣窣將畫卷拉動觀
看的聲音隨之響起,他同時應道:「那臭點子果然只是耍手段,許師叔小心!」
    許師叔冷哼道:「我倒希望他真的敢鑽出來盜寶。」
    徐子陵正不住提聚功力,務求一舉成功。聞言心中暗笑,心忖必如你所願。待要行
動時,上面的許師叔竟傳來一聲驚呼,接著是爆竹般響起的勁氣交擊聲。竟是另有強搶
寶畫的雅賊?此人該是一直在旁窺伺,到此時才出手。而以他徐子陵今時今日的功力,
竟然沒有覺察,可知來人肯定屬於婠婠、石之軒那一級的高手。
    事情發生得太快,徐子陵大吃一驚,不知該否立即加入這場事前毫無先兆、突然而
來的寶畫爭奪戰中。許師叔已被一拳轟離屋頂,然後書齋燈火熄滅,池生春慘哼驚呼不
絕,椅翻物墮,然後風聲遠去。徐子陵暗歎倒霉,又好奇心大熾,何人厲害至此,因那
許師叔確是一等一的魔門高手,卻幾個照面就給他擊退,再從容從池生春手上奪去寶畫。
    風聲遠去。徐子陵別無選擇,跟蹤去也。
    寇仲倏地停下,官道前方一人卓然傲立,哈哈笑道:「少帥不是要作王世充的走狗
嗎?為何卻有閒情離營散步?」寇仲大步踏前,到離攔路者十許步遠,啞然笑道:「原
來是虛彥兄,幻魔身法果然名不虛傳,竟能趕在小弟的前頭作阻路剪徑的小毛賊。小弟
現在身無分文,賤命倒有一條,要拿去就得看虛彥兄有否那本事?」
    竟是「影子劍客」楊虛彥,不用說他是暗伺營外,見寇仲離營,故綴於其後,到此
現身攔截。寇仲因心神失落,胡思亂想,兼之楊虛彥乃潛蹤匿跡的高手,一時失覺下,
惜然不知給這勁敵跟在身後。
    頭蒙黑布罩,一身夜行衣,體型偉岸而靈巧的楊虛彥雙目透出凌厲神色,淡淡道:
「少帥的井中八法名震天下,誰敢誇日可取少帥性命。不過虛彥見少帥與秦王惡鬥多時,
不禁手癢難耐,更不想平白錯過時機,忍不往來試個高低。」寇仲苦笑道:「虛彥兄看
得真準,更說得坦白,我今天確是沒有停過手,真元損耗極鉅。唉!難道虛彥兄有很多
時間嗎?何必說廢話,立即動手見個真章才是正理。」
    「鏘」!楊虛彥掣出曾令無數被刺目標茫然飲恨的影子劍,催發出強大的劍氣,朝
寇仲追去,冷然道:「如此虛彥不再客氣!」寇仲後撤一步,拔出背上井中月,遙指對
手,抗衡對方霸道凌厲的劍氣,大訝道:「難怪虛彥兄如此有恃無恐,原來劍術大進,
碓有收拾小弟的可能,令小弟登時大感刺激過癮。」
    楊虛彥催發的劍氣不住凝累增強,語調卻平靜無波,冷然道:「當年拜少帥所賜之
辱,虛彥怎敢有片刻忘記。少帥勿要怪虛彥乘人之危,因為這正是虛彥一向的作風,更
是刺客應具的本色。看劍!」
    徐子陵無聲無息的竄上樹頂,剛好捕捉到那人背影閃進高牆內另一華宅後園側的一
座小樓去。這是布政坊永安渠束岸的豪宅,能人住此坊者非富則貴,與皇宮只隔一條安
化街際此夜深人靜之時,宅內烏燈黑人,顯是宅內各人均早進夢鄉。
    徐子陵能跟到這裡來,可說出盡渾身解數。這個似湊巧撿個大便宜的「前輩」武功
出奇地高,徐子陵自問沒有任何把握能從他手上把寶畫硬搶回來,所以臨時改變主意,
只打算從他手上再把東西「偷」回來。
    為達到此目的,故絕不能讓對方發覺有人躡在後方,因此他全憑超乎常人的靈覺遠
吊在後,並直到此刻才驚鴻一瞥的看見他背影。心中泛起眼熟的奇異感覺,似乎在某處
曾見過如此體型氣度的人,又一時間偏想不起是誰?同時大惑不解,以建築學的角度去
看,這座僻處後園,遠離華宅主建築群,仿似被世遺忘的小樓,何須設計得像比主宅更
講究和精緻?其實不合情理。除非宅主是個奇人雅士,喜愛躲到這裡來享受後園的清靜。
    徐子陵心中暗歎,想不到偷幅畫竟是如此一波三折,侯小子明天將會非常失望。自
己現在該怎麼辦?最理想當然是對方立刻從小樓捧著賓畫滾出來,那他就可看到此人把
畫藏往何處,來個對方前腳出他就後腳進,做賊阿爸把畫盜走。
    只可惜那人進樓後就如石沉大海的再無任何動靜,若對方在此倒頭便睡,他豈非須
等到天亮待他醒過來後再窺看動靜。但明早安化街人來人往,這棵長在街旁的大樹再不
是容身之所。好吧!就只好等到天明,看看老天爺今夜是否肯賜他良機!
    寇仲心中大恨,楊虛彥這壞傢伙真懂挑揀時間。論心情,他是劣無可劣,剛和王世
充大吵一場,不歡而散,既失落又茫然;論狀態,他惡戰竟日,身心俱疲,身上大小十
多個傷口仍未癒合。這小子擺明是乘人之危,只不過由一向的暗殺改為明刺,罵他手段
卑鄙只是無聊廢話。
    寇仲激起龐大的鬥志,勉強提聚功力,發覺刻下頂多只能使出正常狀態下的五、六
成功夫。換過對手不是楊虛彥而是其它人,真鬥他不過還可想辦法落荒而逃,楊虛彥傳
自石之軒的幻魔身法卻使他死了這條心,只看他從營地直追綴至這裡來,又趕在他前方
攔截,不是蠢蛋該知自己跑不過他。
    十步外的楊虛彥哈哈一笑,手上影子劍忽化作千萬芒點,反映著天上的星光月色,
漫空遍地的往他灑來,如牆如堵的氣勁化作無數似利針刺膚的細碎氣勁,隨著變化萬千
的劍招無孔不入的朝他狂攻而來,擺明是欺他身疲力累,以雷霆萬鈞之勢務求一鼓作氣,
置他於死地。
    他是第二趟和楊虛彥交手,知他自創的影子劍法專走「奇險」的路子,劍鋒幻化出
的美麗芒點乃惑人的技倆,就若蛇蠍美人,在美麗的外表掩飾下暗藏致命的殺著。寇仲
屹立不動,瞇著雙目,一瞬不瞬地盯著鋪天蓋地似盛煙花往他爆發過來的光點,純憑護
身真氣拒抗對手鋒如刀刃的細碎氣勁。
    芒點攻至寇仲前方五尺許近處,倏又收縮,變成尺許直徑的由一球芒點組成的光團,
神乎其技至令人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寇仲看到的再不是一把影子劍,而是超乎任何形
容詞語的靈物。這才是楊虛彥的真功夫。
    「鏘」!井中月忽地變招,高舉過頭,似劈非劈,正是「不攻」的鑾體。楊虛彥大
笑道:「少帥累啦!」也不見其有什麼動作,忽然移到寇仲左側,芒點像一柱衝奔的水
瀑,往他面頰位置激沖而來,氣勁呼嘯的刺耳聲,填滿寇仲耳鼓。影子劍法是針對敵手
的感官而設計的,即使以寇仲之能,在楊虛彥只此一家並無分號的劍式全面開展下,平
常的靈銳也大打折扣。
    寇仲側移開去,井中月看似隨手揮擊,劈往光團核心的位置。「叮」!光點散去。
井中月命中劍鋒。寇仲半邊身登時麻木起來,心中叫糟,知自己因真元損耗過鉅的關係,
再無法在內力方面壓倒這可惡的對手。
    楊虛彥臉露訝色,道:「少帥進步多哩!」劍鋒一顫,化成三點精芒,品字形的往
寇仲印去,同時腳踏奇步,移形換影,倏忽間移往寇仲身後,攻勢從寇仲的左側化為從
後攻至,迅疾如鬼魅,疑幻似真。寇仲無奈下一個旋身,揮刀後掃。雖明知他要以游鬥
的方式損耗自己的真元氣力,偏是無法從他手上搶回主動,只能見招拆招,被對方牽著
鼻子走。假設這形勢不能逆轉改變,寇仲將是飲恨收場。
    「噹噹噹」刀劍交擊之聲不絕如鏤,寇仲不斷往外旋開,楊虛彥的影子劍則如附骨
之蛆,狂風驟雨的朝寇仲強攻硬擊,不予他有喘息機會。寇仲更是心叫救命,知道若任
此形勢麥展下去,以快打快,吃虧的只會是他。
    際此生死關頭,寇仲倏地立定,井中月往前疾挑。此著顯是大出楊虛彥意料之外,
想不到寇仲能逆轉真氣,動靜鑾換,說停就停。最厲害是此一刀乃同歸於盡的招數,完
全漠視他的劍攻,刀鋒疾襲他咽喉要害。
    血花迸濺。寇仲左肩膊皮開肉綻,衣服破碎。楊虛彥則於寇仲刀鋒及喉前的毫釐之
差,退往兩丈之外,回復對峙之局。劇痛從傷口蔓延全身,猶幸對方為避開刀鋒,未能
及時吐出真勁,故只是皮肉之傷。痛楚令寇仲似從述糊的噩夢保處驚醒過來,把惡劣的
情緒完全排出腦海之外,心神晉井中月的境界。
    楊虛彥劍鋒遙指寇仲,淡然笑道:「這一劍滋味如何?」寇仲微笑道:「非常好!
看刀。」
    他千辛萬苦拚著受傷扳平一面倒的劣局,當然不肯放過主動出擊的良機。楊虛彥非
是故意讓寇仲有喘一口的機會,而是寇仲手上井中月似攻非攻,似守非守,使他看不破
瞧不透,不敢冒進。楊虛彥尚是首次遇上被他刺傷後,反變得更厲害不可測的敵手。寇
仲的井中月似若破開虛空,似拙實巧,朝他筆直射至。
    楊虛彥動容道:「好刀!」影子劍畫出一個完整的圓形,幻起一芒光影,往井中月
套過去。寇仲哈哈一笑,刀勢加速,命中圈心。「錚」!影子劍絞擊井中月,然後爆起
漫空劍雨,兩人各自退開,回到先前的位置,刀劍遙對。寇仲雖沒有佔到任何便宜,卻
是不驚反喜。皆因曉得已成功的將劣勢扳平,再非由楊虛彥操控全局。
    楊虛彥閃電衝前,影子劍再化作點點劍雨,一陣一陣的從不同角度,往寇仲攻去,
在他幻魔身法的配合下,他變換的每一個位置均出乎人之料外,四方八面的向寇仲狂攻
猛擊,直有搖山撼岳之勢。寇仲屹立如山,以井中八法的「戰定」硬檔對手水銀瀉地式
的攻勢,井中月縱橫開闔,揮灑自如,以奇對奇,以險制險,不時用上同歸於盡的拚死
招數,堪堪擋著令天下人喪膽的影子劍法。
    勁氣呼嘯,天地失色。倏地寇仲刀劈空處,楊虛彥的影子劍就像送上門去的乖乖的
被他劈個正著。「棋奕」!直至這一刻,寇仲才首次看破楊虛彥的劍勢,也救回自己的
小命,否則若讓楊虛彥如此不停地全力發揮,倒下的一個肯定是他寇仲。
    「噹」!楊虛彥劇震後撤,招式變化全給寇仲封死,無以為繼。寇仲的螺旋勁道,
更使他難受非常,不能不退。寇仲刀光劇盛,他已接近油盡燈枯的情況,再支持不了多
久,趁此良機,焉肯放過,展開井中八法中的「速戰」,全力反攻。
    一時「鏗鏘」之聲連串響起,井中月化繁為簡,老老實實的一刀接一刀往楊虛彥劈
去,刀刀疾如閃電,靈活如焰火,角度時間精準無倫,無一著不是針對楊虛彥的強弱處
而發,忽似撼強,忽又尋弱而攻。以楊虛彥之能,在寇仲強橫的攻勢下,亦只有不往往
官道另一方邊退邊擋,不過他並非不敵敗退,而是先避其鋒,再尋反擊的機會。
    「叮」!影子劍挑中井中月鋒尖處。寇仲劇震急退。出奇地楊虛彥沒有乘勢出擊,
橫劍而立,仰天長笑道:「論刀法,恐怕『天刀』宋缺之後就要輪到你『少帥』寇仲哩!」
寇仲在兩丈外重整陣腳,擺開陣勢,大訝道:「你老哥不是要殺我嗎?為何放過大好機
會?」
    楊虛彥歎道:「我已試出少帥的虛實,推測出或可致寇兄於死地,可是卻絕難避過
寇兄臨死前的反擊。唉!偏是小弟有要事在身,此際不宜受傷,所以今戰只好作罷。」
寇仲仍感他的劍氣緊鎖自己,那敢輕信而鬆懈下來,笑道:「坦白說,楊兄只差一點點
就可取我寇仲的小命,何不再試試看?否則錯過令晚的機會,以後須擔心的將是你老哥
而不是小弟。」
    楊虛彥還劍鞘內,緩緩揭開頭罩,露出英俊高貴的容顏,他那對與挺直的鼻樑和堅
毅的嘴角形成鮮明對照銳如鷹集,冷酷無情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寇仲,高廣平闊的
額頭似蘊藏畫無窮的自信和智能,烏黑的頭髮整齊地梳向腦後,結成雯髻。
    寇仲大奇道:「楊兄為何如此優待我?」
    楊虛彥淡淡道:「我們相同的地方,是大家均有同樣的目標,分別在少帥是要得到
一些並不屬於你的東西,而我則是要取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至於為何我不敢冒險,皆
因我並不慣於冒險,我每趟刺殺目標,均有詳盡的計劃與萬全的把握,似險而非險。少
帥能躲過兩趟,不代表能躲過第三趟。少帥請啦!」
    寇仲頭皮發麻的瞧善楊虛彥沒人這旁林內,心中大感不妥,偏又毫無辦法,只好繼
續行程,往找徐子陵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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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難解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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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吃過早點後回多情窩,出奇地侯希白尚未回來,只好頹然坐在小廳堂中,暗
歎昨夜的霉運。既為別人作嫁衣裳,又於樹頂吃了整晚西北風,結果是一無所得。那人
自進小樓後,直至天亮仍沒有任何動靜,更休說踏出樓門之外。此時侯希白興高采烈的
回來,跨過門檻立即箭步標前,來到徐子陵椅旁俯身湊到他耳邊還要壓低聲音道:「子
陵真棒,說偷就偷,恐怕真曹三都及不上你。」
    徐子陵愕然道:「你怎知東西給偷走的?」侯希白在旁邊的椅子坐下,笑道:「今
早天尚未亮,池生春就到上林苑找小弟,央我為他畫出曹老兄的真臉目,以作官府通緝
曹三歸案之用,聽池生春的口氣,懸紅當不少於千兩黃金,真大手筆。咦!為何你的臉
色這麼難看?」
    徐子陵迎上他詢問的目光,苦笑道:「東西不是我這個曹三偷的,而是另一個曹三
幹的好事。」侯希白劇震失聲:「什麼?」
    徐子陵遂把昨夜發生的事詳細道出,道:「那華宅位於安化街中段,與皇城遙相對
望,門口有一對銅獅子,獅子頭長鹿角,非常易認,極有氣派,不知是誰人的官邸?」
侯希白聽得瞪目結舌,倒抽一口涼氣道:「此人武功之高,可令子陵亦不敢逞強硬搶,
確是駭人聽聞。」
    徐於陵追問道:「你究竟對這樣一對怪銅獅是否有印象。」侯希白沉吟片晌,皺眉
道:「我要去查看才成,在我印象中,尹祖文的府邸大門處碓有一對像子陵所說的鎮門
異獸。但太沒道理哩!」
    徐子陵一呆道:「那豈非是尹祖文要跟自己過不去?何況若出手的是尹祖文,絕瞞
不過池生春和那許師叔。」
    侯希白道:「我聖門中人從來沒有同舟共濟這回事,只會因利益結合,又或因利益
勾心鬥角,假若尹祖文去搶奪《寒林清遠圖》,小弟絕不奇怪!唉!此事真是一波三折,
教人氣餒。我要動工為曹三畫懸賞像哩!五兩黃金一幅畫,酬金算不錯吧?」
    徐子陵長身而起,道:「我要人與胡小仙碰頭,若紀倩向你問起我,你就當什麼都
不知道便可。」
    侯希白訝道:「子陵不再理她嗎?」
    徐子陵道:「我只希望事情暫時可以簡單些,待解決池生春後,再找她說清楚鼓沒
有問題?對嗎?」
    寇仲坐在黃河南岸危崖高處,俯視百丈下滾流不休的大河,思潮起伏。楊虛彥的所
謂有要事在身,肯定是個借口,無論他要付出任何代價,也鼓盡其所能把握昨夜的良機
除去他寇仲。因為寇仲加徐子陵,已成石之軒最大的威脅。其中一個解釋,是楊虛彥故
意放過他,好讓寇仲到長安與徐子陵會合,除去石之軒這個在暗中操縱著楊虛彥的人。
因為楊虛彥再不願做被石之軒控制的木偶。
    另一個解釋是楊虛彥以飛鴿傳書的方式,通知石之軒趕來,截殺他寇仲於赴長安的
途上。唉!真頭痛。若是後一個可能性,會是最有趣的。但他必須準備妥當,好能在最
巔峰的狀態下與石之軒決戰,分出勝負。這究竟算是英雄還是蠢蛋,連他自己亦分不清
楚。因為徐子陵說過任他們任何一人,對上石之軒將是必死無疑。但他已決定要這麼做,
賭的是石之軒仍是內傷未癒。
    徐子陵在束市東北角著名的放生池旁與胡小仙碰頭,這是他們商量好見面的地點,
只要胡小仙看到徐子陵留下標示時間的暗記,會到這裡依時見他。如此安排,縱使被人
識破以形狀劃數顯示時間的手法,亦不知他們見面的地點。
    放生池是游束市的人必到之地,樹木婆娑,不規則形狀遠闊都達千步的大水池水面
蓮荷處處,鯉躍魚游,充滿生機。穿上男裝把秀髮藏在帽子內的胡小仙靜立池旁,秀眸
目光閃閃的看著池內的活動情況,興致盎然,自得其樂。到徐子陵在她旁坐下,她才有
點依依不捨的收回目光,歎道:「小仙從不知池內的魚兒這麼動人,想起沒有人敢傷害
它們,小仙就為它們感到欣慰。」
    徐子陵迎上她的目光,首次感受到這美女內在善良的本性,欣然道:「這世上原多
充滿美好的一面,我們卻因自身的煩惱忽略了而已!」胡小仙把目光重投他水裡,思索
片刻後道:「人家不用你仗義幫忙啦!但小仙仍是非常感激。」
    徐子陵皺眉道:「不用幫那方面的忙?」
    胡小仙瞟他一眼嬌笑道:「當然是池生春那傢伙的事,還有別的嗎?不過你可以放
心,我胡小仙是講義氣的人,絕不會洩露徐大俠任何的秘密。」
    徐子陵醒悟過來,點頭道:「原來池生春從獨孤家買入《寒林清遠圖》事,是由小
姐口中洩出去的。」
    胡小仙一震,往他瞧來,秀眸射出難以相信的驚異神色,大訝道:「你真的神通廣
大,怎能曉得此事?」
    徐子陵瀟灑地聳肩這:「小弟怎會曉得此事?恕小弟要賣個關子。不知小姐是否相
信,池生春要娶姑娘一事是勢在必行,由於他有尹祖文和李元吉在背後全力支持,終有
一天令尊翁要屈服的。」
    胡小仙目光灼灼的打量他好半晌,淡淡道:「是池生春失信於我們,怪得誰來。令
早池生春登門造訪,告訴爹《寒林清遠圖》被他的仇家『短命』曹三盜走,爹立即乘機
發難,明言一天未尋回畫軸,婚事再也休提。曹三現在恐怕早攜畫遠走他方,茫茫天下,
試問池生春憑什麼能將畫軸追回來?唉!告訴奴家好嗎?徐大俠怎會曉得此事呢?奴家
也是在出門前才得爹告知的。」
    徐於陵微笑道:「小姐有想過嗎?曹三憑什麼曉得池生春手上有此寶畫?更怎知此
畫關係重大?其中一個可能性是籠中雞作反。池生春被自己人所乘,待事情解決,說不
定寶畫又會回到池生春手上,那時由於令尊把話說滿,小姐豈非更要下嫁池生春?」他
的話絕非無的放矢。原因是盜畫者最後是回到尹祖文宅內,就算非是尹祖文本人,那麼
必與尹祖文關係非淺,還有可能關係到魔門派系內的鬥爭,個小實況,則非是外人所能
揣測。
    胡小仙色變道:「你是否暗示這只是池生春欲擒故縱的一種千法,又或借此以絕旁
人恃勢奪畫之心。」徐子陵從容道:「小姐這一手真厲害,故意把池生春得寶的事洩與
李淵曉得,問題是今趟出手奪畫的是所謂『短命』曹三而非大唐皇帝李淵,小姐想到兩
者的分別嗎?」
    胡小仙露出凝重神色,道:「你是否指這是池生春一手擺佈的鬧劇,弄得長安人人
皆知《寒林清遠圖》是他重金買回來作嫁總之物,使李淵再不好意思向他強索?」徐子
陵不忍騙她,搖頭道:「此事內情複雜,池生春恐亦沒有這麼聰明。不過他得回寶畫的
機會頗高,小姐若真不想成為池生春合併令尊明堂窩的犧牲品,現在的做法等如坐以待
斃。」
    胡小仙驚疑不定的目光打量他好一會,沉聲道:「池生春究竟是什麼人?惹得你徐
子陵要來對付他。」
    徐子陵搖頭道:「這方面的事你最好不要管。只要你依足我的話去辦,我會令池生
春好計難逞。」
    胡小仙又展媚術,露出委屈的表情,瞋怨道:「大家是衷誠合作嘛!這又瞞人那又
瞞人,將來出事,受害的將是小仙而非你徐大俠呢。」
    徐子陵苦笑道:「我是為小姐好而已!因此事牽涉到李閥的內部鬥爭,知之無益。
小姐愈不知情,捲入此事的機會愈小。你不是說過信任我嗎?現在是你以行動證明你對
我信任的機會。否則一切拉倒,我們再沒有任何合作的關係。」
    胡小仙「噗嚇」嬌笑道:「好吧!人家全聽你的話,冤家有什麼吩咐?」
    徐於陵抵達崇仁裡雷九指等人落腳的華宅時,任俊正伏案練習司徒福榮畫押的方式,
雷九指得意洋洋地拿善仿製的印章,笑道:「這是我假冒司徒福榮印章精製而成,就算
是司徒福榮本人也難分真假。」
    旁邊的宋師道補充道:「司徒福榮隨身帶備私印,以準備隨時簽押開出的錢票,這
些細碎的地方最易露出破綻,我們須小心從事。」
    徐子陵問道:「有沒有訪客?」雷九指道:「我們現在是謝絕訪客,小俊只見過押
店的夥計。」
    徐子陵先把《寒林清遠圖》的事情詳細道出,又說清楚與胡小仙的關係,道:「現
在第一階段的計劃,是要與『大仙』胡佛拉上關係,讓胡小仙與司徒福榮碰頭,我們的
大計才能開展。」宋師道道:「胡佛若有志發展賭業,當不會錯過與司徒福榮結交的良
機,故此事說難不難,難就難在不著痕跡;要弄得是胡佛來找我們,而非我們善意與他
拉關係攀交情。」
    雷九指仍在思索《寒林清遠圖》,皴眉不解道:「尹祖文為何要去偷展子虔的名畫?
此事令人費解。」宋師這道:「多想無益,我們定要作賊阿爸,從尹祖文手上將寶畫偷
回來,否則若尹祖文把畫交回池生春,胡佛將沒有拒絕婚事的借口。子陵有把握嗎?」
    徐於陵沉吟道:「我只能盡力而為。」宋師道苦思道:「究竟怎樣才可與胡佛拉上
關係?」
    徐子陵心中一動道:「此事或可由我老爹杜伏威促成。首先是讓胡佛曉得司徒福榮
到此避難,其次是令胡怫曉得司徒福榮想沾手賭場生意。由於司徒福榮押店遍天下,胡
佛有志賭業,當明白司徒福榮對他的用處。」
    任俊此時歡呼道:「成啦!」三人移到他身後觀看,任俊示威的再運筆如飛的簽押,
果與歐良材提供的真版本唯肖唯妙,幾可亂真。三人讚歎不已。任俊躊躇志滿的擲筆而
起,笑道:「練了近十天,到現在才像點樣子。」
    徐子陵道:「事不宜遲,我現在必須立即設法聯絡杜伏威,進行我們的大計。」宋
師道道:「小仲方面如何?」
    徐於陵苦笑道:「教我如何答宋二哥?我現在唯一能做的是不去想他。」說罷匆匆
離開。
    回到多情窩,侯希白並沒有在家睡覺,廳堂一片午後的寧靜,徐子陵到書齋躺下,
閉目養神。忽然想起玉鶴庵,暗忖如若自己寫一封信給師妃暄,主持常善尼會否真的把
信送到師妃暄手上?接著心中苦笑,因曉得自己絕不會寫這封信,且更不知寫什麼才好。
一切已盡在不言中,任何片言隻字均屬多餘,這才是真正的「盡在不言中」。商秀珣不
知已抵京師否?此事找侯希白去查采包保穩妥,當然最直接是問沈落雁,可是他卻有點
怕見沈落雁,怕她灼熱的眼神。
    尹祖文和池生春究竟麥生什麼事?兩者有何關係?或可向婠婠打探。
    侯希白在黃昏時份終於回來,徐子陵早睡醒一個滿足安逸的午覺,回復精神。在走
廊迎上侯希白,笑道:「希白兄的錢袋是否多了五兩黃金呢?」
    侯希白喜氣洋洋的道:「是五十兩黃金,小弟一日氣畫下十張老曹的肖像,每幅五
兩金,狠賺池生春一筆,對小弟的經濟情況大有幫助。為李淵的百美圖卷,我硬著心腸
推掉其它所有生意,小弟又出手豪爽,碓需多點金子在手。」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這簡直是勒索行為,小池為省時間,只好忍痛付賬,難道
說他本來只請你畫一幅畫嗎?」
    侯希白哂道:「今天未時前各大城門掛滿曹三的懸賞,全是我快筆的功勞,小池這
五十兩金使得絕不冤枉。你猜曹三令趟值多少錢?」
    徐子陵道:「小池確有辦法,只有官府才有資格發出懸賞,他卻能通過官府在一個
早上辦妥如此複雜的事,殊不簡單。」
    侯希白搭著他膊頭進入書齋,道:「令晚我和你一起到尹府去尋寶,沒看過展子虔
的真跡,我是絕不肯死心的。」
    徐子陵頹然坐下道:「我有個不太好的預感,尋寶的過程當不會順利,我總感到有
些地方我們犯下錯誤而不自覺。」
    侯希白在他旁隔幾坐下,訝道:「子陵少會這麼沒有信心。尋寶未必須得寶,單尋
責的過程本身已非常有樂趣。」
    徐子陵回到先前的話題,道:「曹三值多少錢?或者是《寒林清遠圖》值多少錢?」
侯希白歎道:「是另一萬兩黃金,我愈來愈不敢小覷這傢伙。」
    徐子陵點頭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或許必有賣友求榮的人。曹三是不可能沒有
同黨的,否則如何曉得池生春手上有畫,例如我這假曹三的同黨就是你,同是當災的白
狗!」
    侯希白笑道:「最慘的人並不是你或我,而是池生春。任他想破腦袋仍難明白曹三
為何千不偷萬不偷,偏要偷這張事關重大的畫,害得他一身是蟻,陣腳大亂,這招聲東
擊西算厲害吧!」頓了頓道:「初更響時,我會在這裡等你。」
    徐子陵皴眉道:「初更前你有什麼事?」
    侯希白眉飛色舞道:「令晚我要去見一位風格獨特的著名美女,希望能刷美人扇再
添一個美女像。」
    徐子陵淡淡道:「商秀珣?」侯希白一呆道:「你怎能一猜立中。」
    徐子陵苦笑道:「不要問好嗎?」心中浮起塞外大草原上赫連堡戰爭之夜,當他在
堡上面對比他們強大千萬倍的金娘軍,自忖必死時竟想起商秀珣,難道自己竟偷偷愛上
她而不自覺?想想又覺沒有理由,他從來對商秀珣只有欣賞而沒有遐想,而對師妃暄和
石青漩,他卻屢次生出去見她們的衝動。徐於陵首次感到不明白自己。
    侯希白呆看他好半晌後,道:「子陵須否小弟為你向商場主送個口信?」徐子陵沉
吟良久,歎道:「告訴她我在你家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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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7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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