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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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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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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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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和徐子陵一唱一和,事實上仍是當年在揚州混時的那一套,來完硬的再來軟的,給
足對方下台階和挽回面子的機會。假設迫得對方「退此川步,即無死所」,無論你多麼有道
理,最後只餘式力解決一途。
    此時寇仲又扮回老朋友狀,湊近頡利低聲道:「大汗勿要見怪,聽說是你邀請秀芳大家
來龍泉的,現在要使龍泉變成廢墟的又是你。秀芳大家是只愛唱歌彈箏不愛戰爭的人,而我
又敬愛秀芳大家。哈!大汗也不希望秀芳大家傷心得要步老拜的後塵吧?」
    頡利露出為之氣結又略帶尷尬的神情,壓低聲音道:「我會親自向她解釋賠罪。」
    臨時射靶場所有活動暫時停止,眾將都在留心聆聽兩人的對答。
    寇仲道:「最好的賠罪是化干戈為玉帛,那明早小弟即可乘船回國,看看有甚麼事情可
做,例如不讓李小子得逞洛陽諸如此類。大汁總不能派兵去助王世充守洛陽吧?那就交由小
弟代勞好啦!」
    頡利失笑道:「少帥是個很好的說客,就看在秀芳大家份上,我頡利破例讓步,粟末人
除拆毀城牆外,須獻出戰馬五萬匹,牛、羊各十萬頭,黃金二萬兩,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
條件,是大祚榮須被扣押作人質,這是我最低的要求,再沒有退讓的可能。」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臉臉相覷,粟末人怎肯交出大祚榮,他們也不忍如此對待一個弱子。
    寇仲苦笑道:「大汗令我們好生為難,拜紫亭死後遺骸不保,要送來給大汗驗屍發落,
已令粟末人無比怨憤屈辱,所以希望能保存老拜的骨肉血脈。大祚榮是個不懂事的稚童,大
汗將他帶走只有象徵的意義,實質的作用不大。失去大批戰馬牛羊,立把粟末國庫掏空,十
年八載休想復元,還不計以後年年進貢,大汗可否給小弟少許面子,放過大祚榮。」
    頡利悶哼道:「你們中土有中土的規矩,我們大草原有大草原的規矩。從來只有入鄉隨
俗,沒有俗隨客改。不信可去請教你們的兄弟突利,去請教菩薩或古納台兄弟,又或阿保
甲、鐵弗由,問他們我頡利只帶走大祚榮一人,是過份還是寬容。哼!凡與我作對者,男的
一律殺掉,女的作奴隸,今趟是例外中的例外,否則我突厥族如何立威大草原。」
    趙德言奸笑道:「少帥勿要把假長安當作真長安,龍泉雖是粟末人的上京,事實上規模
連竟陵亦遠有不如,我們更非杜伏威的江淮軍可比,煩惱皆因強出頭,少帥不為自己著想,
也該為少帥軍或大小姐想想。」
    寇仲和徐子陵都聽得心頭火發,頡利固是不肯讓步,趙德言則是推波助瀾,語含威脅,
還硬把翟嬌牽涉在內。
    寇仲肅容道:「大汁如肯破格允容,我寇仲會非常感激。」
    墩欲谷皴眉道:「大汗對少帥早格外寬容,少帥何不回去與粟末人從長計議,天明前給
大汗一個回覆。」
    寇仲仰天長笑,豪情奮湧的道:「何用待至天明,我現在就可立即給大汁個肯定的答
案。」
    頡利雙目殺氣大盛,電芒爍爍,點頭道:「好!我頡利洗耳恭聆。」
    寇仲踏前三步,雙目掃過擺在空地另一邊的箭靶,從容從外衣內取出刺日弓,運勁張
開,弓弦「崩」一聲扯直時,喝道:「箭來!口說無憑,就以此箭決定龍泉城的命運。」
    他身後以頡利為首的一眾突厥將領,排在空地兩旁觀射的以百計的頡利親兵,遠近備戰
的突厥戰士,無不被他出人意表的行為吸引,猛瞪著他。
    頡利親手從隨從的箭袋抽出一支箭矢,送到寇仲伸後的左手處。
    寇仲毫不遲疑的取箭上弓,輕輕鬆鬆的把刺日弓拉成滿月。
    頡利等目觀這曾使無數突厥戰士飲恨的著名摺疊弓,心內都不知是何滋味。
    全場只徐子陵知道寇仲將以螺旋勁射出此箭,將箭靶炸個粉碎,既是立威,更要表明寧
為玉碎,不作瓦存的決心和立場。
    在萬眾期待下,弓弦爆響,弦上勁箭射出,以肉眼難以看得清楚的高速,閃電般橫過百
步的距離,正要命中箭靶紅心的當兒,忽然凝定半空,給一隻寬大厚重,似從虛無和另一世
界伸出來的手以拇食兩指捏著箭鋒。
    時間像忽然靜止。
    「蓬!」勁箭寸寸碎裂。
    寇仲和徐子陵訝目以對,突厥戰士則爆出震耳欲聾的喝釆。
    竟是天下三大宗師之一的「武尊」畢玄,不知從何處閃出!於勁箭命中目標前的剎那,
以令人難以相信的迅疾和準繩,捏著箭鋒。由於勁箭貫滿螺旋勁,兩勁交擊下,長箭化為烏
有。
    以寇仲和徐子陵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冷靜功夫,亦為之色變,既驚懍畢玄能驚天地泣
鬼神的莫測接箭手法,更想不到畢玄隨軍親臨,難怪突利要故意遲到,亦大增攻打龍泉聯軍
的變數。
    畢玄顯然沒想到不能盡數化去箭內的真勁,令長箭不能保存,微怔道:「少帥的內勁又
深進一重,可喜可賀。」
    寇仲大感不是滋味的將射日弓收起,施禮道:「不知武尊親臨,請恕無禮之罪。」
    「武尊」畢玄仍是那襲樸素的野麻外袍,但自有一股像「天刀」宋缺般不可一世、睥睨
天下的氣概,兩手收後,跨步朝寇仲一方龍行虎步的油然而行,神態間適然自在,冷峻深不
可測的眼神,天地間似再無可瞞過他之事物。
    寇仲與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均大感不妙。據說畢玄近數十年來從不參與突厥族的戰爭,
今天他老人家親臨,當然不會是在旁看看那麼簡單,而是針對他們的行動。何況他曾有過警
告,著他兩人滾回中土,所以肯定來意不善。
    有畢玄在,形勢登時生出對他們絕對不利的變化,對事情的未來發展,再沒有把握。
    五百步的距離,畢玄倏忽走過,似緩實快,本身充滿詭畢莫名的感覺。
    遠近所有戰士肅靜恭立,對他們來說,畢玄不但是精神的最高領袖,更是天神般被崇拜
的武學巨匠。
    只有呼嘯的夜風,火把的燃燒聲響點綴這突如其來的肅靜。
    畢玄在離寇仲十步許處停下,微笑道:「本人有個兩全其美的提議,可解決大汗和少帥
間的爭持。」
    寇仲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波動的情緒,正容道:「武尊請賜示!」
    畢玄淡然自若的道:「軍事是政治一種極端的形式,是流血的政治,一旦訴諸武力,最
後只能以存亡來解決。國與國間如此,人與人間亦是如此,故強者稱王。拜紫亭和伏難陀今
趟挑起爭端,欲取我族而代之,若沒有少帥為他們出頭,只有滅族的唯一結局。少帥既不願
見這情況出現,何不從大規模的攻防戰,改為兩人間的生死對決,若勝的是少帥一方,我們
可破例刪去以大祚榮作人質的條件,少帥意下如何?」
    寇仲和徐子陵立即心中喚娘,若畢玄親自出手,他們派那一個出去都是送死,深悉他武
功的跋鋒寒早作出修行一年始再戰畢玄的決定,可知跋鋒寒心知肚明現仍沒法贏得畢玄。
    到畢玄的武功境界,再無任何破錠弱點。
    頡利等亦為之愕然,與趙德言、墩欲谷等你眼望我眼。
    墩欲谷是畢玄親弟,較頡利更方便說話,乾咳一聲道:「這個與我們和突利可汗的協議
恐怕有衝突之處,武尊明察。」
    畢玄油然道:「任何協議均可隨形勢的改變修訂,像突利便沒想過少帥會站在粟末人的
一方,還以為揮軍東來,可助少帥出一口惡氣。」
    接著深不可測閃動著顧盼生威神采的眼神罩定寇仲和徐子陵,微笑道:「長話短說,本
人就以十招為限,只要跋鋒寒能過關不死,便如前議。大汗是否別有意見?」
    寇仲和徐子陵為之又驚又喜,心內矛盾得要命。
    頡利卻是眉頭大皴,露出思索神色。
    四週一片靜默,等待頡利的答覆,他始終是突厥之主,畢玄須得他同意始能代表金狼軍
決戰跋鋒寒。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均曉得對方又驚又喜的背後原因。
    喜的是畢玄確提供一個解決談判僵局的辦法。兩人自問任那一個下場,肯定可硬捱畢玄
十招,最糟的情況只是受點內傷。由此推之,畢玄之所以有把握可在十招內擊斃跋鋒寒,是
基於錯誤的估計,以為跋鋒寒仍身負嚴重內傷,想不到世間有「換日大法」的療傷妙術,使
跋鋒寒脫胎換骨,不但內傷盡愈,在武功更再上層樓,非是早前差點給畢玄宰掉的跋鋒寒。
    驚的卻是跋鋒寒的硬朗作風,以兩人對他的熟悉,幾可肯定他會奮不顧身的務要於此十
招內昭雪前恥,那和捱過十招的情況是完全兩回事,必須著著均為進手招數,那時誰都不敢
肯定生死勝敗會否決定於十招之內。
    頡利顧慮的當然是突利,可推斷他和突利間當有不得傷害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的協
議,若給畢玄擊殺跋鋒寒,他將難以向突利交待。
    果然頡利歎道:「武尊勿要見怪,我仍有為難之處,少帥可有更好的提議。」
    寇仲心中大罵頡利狡猾,一句話將責任全推到他身上,如若他答應,事後突利很難怪到
頡利頭上。
    他求助的望向徐子陵。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其中之一可否代他應戰?」
    畢玄微笑道:「兩位終有一天有此機會,不過卻非這星光燦爛的動人黑夜。」仰首觀
天,雙目射出深刻的感情,油然道:「因為兩位與本人並沒有殺徒之恨。」
    寇仲道:「事關人命,且是我們好友之命,我們可否私下說兩句話?」
    頡利點頭答應,寇仲把徐子陵扯到一旁,以內功束裹聲音道:「這事真頭痛,怎辦才
好?」
    徐子陵頭痛的道:「若我們代老跋拒絕,恐怕他會氣得幹掉我們。」
    寇仲斷然道:「我明白哩!老畢既主動挑戰,我們根本沒有選擇,老跋也別無他選。」
    走回去昂然道:「我們決定接納武尊的恩寵,只有一個附加條件,就是大汗驗明拜紫亭
的正身後,我們可把他的遺體運回龍泉安葬。」
    頡利爽快的道:「兩位均是我頡利尊敬的人,這點面子我怎都要給你們,就這樣決定
吧!」
    吶喊聲再次轟然響起,傳遍鏡泊平原。
    宗湘花花容失色道:「這怎行?」
    她的反應代表龍泉將領的心聲,因為「武尊」畢玄乃大草原上無敵的代名詞,既以十招
之限,無人敢不相信他有此本事。換言之,大祚榮將難逃被突厥大軍俘走的淒慘命運。
    寇仲和徐子陵不禁大感頭痛,適才已答應畢玄,且把話說滿,偏沒想過龍泉諸將合乎情
理的反應。
    客素別搖頭道:「我們情願殉城死戰,四位為我們盡過的心力,我粟末族永遠不會忘
記,唉!頡利是從不肯放過反對他的人,你們的兄弟突利實是與虎謀皮。」
    跋鋒寒一對虎目亮起來,卻出奇地沒有說話。
    長風一陣一陣的拂卷立在城頭商議的各人,城外則是漫野的敵人和火把,氣氛沉重。
    徐子陵心中一動,道:「各位請聽在下一言,只要我的兄弟跋鋒寒肯答允以救回大祚榮
作最高目標,這將是最佳解救龍泉城的方法。」
    宗湘花愕然道:「可是畢玄曾和跋兄交手,對跋兄的武功路子理該摸通摸透,故有信心
在十招之內殺死跋兄,這一仗如何能打。事關重大,四位勿要怪我坦言。」
    客素別和十多名將領均點頭同意宗湘花的看法。
    跋鋒寒嘴角逸出一絲笑意,仍不說話,予人高深莫測的感覺。
    寇仲欣然笑道:「此正是最精采之處,只要老跋肯如陵少所言,必可成功過關,將事情
解決,待日後再與畢玄分出生死。因為跋鋒寒再非當日初戰畢玄的跋鋒寒,他亦將畢玄摸通
摸透。哈!你們定要繼續信任我,想想吧!以我寇仲的為人,會否推自己的兄弟出城去送
死?」
    跋鋒寒洒然笑道:「知我者莫若徐子陵寇仲,不過你們有否想到,若我只是抱著捱過十
招的心態出戰,可能真的只是去送死?」
    寇仲賠笑道:「當然不是這樣被動,而是該攻時攻,應守時守,憑你老哥的偷天劍,必
可給老畢一個驚喜。」
    徐於陵見客素別、宗湘花等仍是一臉狐疑之色,誠懇的道:「與其玉石俱焚,何不行險
一博?上一趟畢玄既殺不死鋒寒兄,令趟且有十招之限,怎會例外?」
    跋鋒寒哈哈笑道:「無論你們怎樣想,我和畢玄此戰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此正是寇仲和徐子陵最擔心的事,以跋鋒寒的性格,根本不會理十招的限制,所以必須
令他以助粟末解困為最終目標,才肯讓他出戰。
    宋師道看穿其中關鍵,向宗湘花等龍泉將領道:「龍泉十多萬人的性命,就在你們手
上,我信任少帥和子陵的判斷,你們若和我相反,將錯失關乎貴族日後能捲土重來的天大良
機。」
    宗湘花移到跋鋒寒身前,伸出纖長的玉手,神情嚴肅的道:「跋兄勿要見怪,我想知道
跋兄的狀況。」
    客素別等均點頭稱善,因為據傳聞跋鋒寒曾被畢玄重創,若他現在仍內傷未癒,此戰將
必敗無疑。
    跋鋒寒露出不悅神色,似要拒絕時,徐子陵歎道:「老哥你可否看在秀芳大家份上,破
例一次呢!」
    跋鋒寒微一錯愕,看看徐子陵,又瞧瞧寇仲,苦笑道:「你兩個確是迫人大甚,不過我
仍是心中歡喜。」說罷伸手與宗湘花相握。
    宗湘花嬌軀一震道:「這是沒有可能的,跋兄竟無絲毫內傷之象。」
    客素別移過來大訝道:「難道傳言有誤?」
    跋鋒寒放開宗湘花的手,歎道:「既有初一,自有十五。」改握上客素別遞來的手。
    客素別立即催發內氣,只覺跋鋒寒手硬如鐵箍,體內真氣深廣如汪洋大海,深不可測,
駭然道:「我明白哩!」
    他明白的非是跋鋒寒決戰畢玄而沒有負傷,而是為何寇仲和徐子陵均力主跋鋒寒出戰。
    跋鋒寒微笑道:「客相的內功想不到如此精純。」
    客素別收手退開。
    寇仲拍手道:「哈!事情就這麼決定。老跋請記著只是十招,若你繼續打下去,我們會
出手破壞你的好事。」
    跋鋒寒氣結道:「真是我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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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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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門敞開,跋鋒寒在寇仲、徐子陵、宋師道和宗湘花、客素別等龍泉將領簇擁下,昂然
出城應戰。
    圍城聯軍的另三位領袖——回紇的菩薩、黑水靺鞨的鐵弗由、契丹的阿保甲均聞風而
來,後兩者應邀加入頡利的觀戰團,只有菩薩為表示對寇仲三人的兄弟情,與親兵在西面觀
戰。
    在燈塔火把光的照耀下,決戰的場地明如白晝,清楚分明。可達志出現在頡利後側的位
置,卻仍不見突利。
    城外的聯軍,城牆頭的粟末戰士,決戰場兩方對峙的人馬,均是肅穆無聲,於此曙光將
露前的黑夜裡,沉重的氣氛像一條緊繃欲斷的弓弦。
    畢玄首先跨步出陣,每個動作都是優雅得完美無瑕,不露絲毫破綻,悠然自若自有不戰
而屈人之兵的大宗師風範,立時惹起視他為神的突厥戰士轟天震地的吶喊助威,更添其本己
迫得人透不過氣來的驚人氣勢。
    不論敵我雙方,不論希望畢玄十招內得手或失手的人,均大感能目睹這垂名大草原近六
十年的第一高手的風采,雖死無憾矣。
    跋鋒寒仍是冷靜如恆,嘴角且帶著一絲散發著強大信心和鬥志的笑意,昂然下場,先仰
天一陣長笑,顧盼自豪的冷然道:「這是你犯的第二個錯誤,第一個錯誤是施盡全力仍殺我
不死,第二個錯誤是今晚低估了我,畢玄啊!你能在大草原稱霸的日子,已是屈指可數。」
    粟末一方的戰士,受他不畏權威的豪情壯氣感染,登時爆起漫空采聲。
    突厥一方卻人人大感意外,想不到跋鋒寒這畢玄手下的敗軍之將,不但毫不怯場,其膽
色霸氣直能使他與威懾大草原的畢玄分庭抗禮,至少在氣勢對峙上毫不遜色。
    畢玄現出欣賞的神色,微笑下跨前數步,將兩人的距離縮至五丈,油然道:「敗而不
餒,確是難得,少說廢話,讓老夫看你有甚麼長進。」
    兩人的對答以突厥話說出,針鋒相對,絲毫不讓,雖未真正動手,四方觀戰者已大感刺
激緊張。
    跋鋒寒在畢玄停步的剎那,倏地踏前三步,把兩人的距離縮至四丈,右手按往偷天劍,
劍雖仍在鞘內,但人卻變得劍鋒般銳利,湧起一股凌厲的劍氣,朝這同族的武學大宗師激沖
過去。他的臉容變得無比冷酷,雙目閃耀著凝然如有實質的強大自信,身體像拔天而起的傲
松古柏,使人生出無論遇上任何風暴,他仍將屹立不倒的感覺。
    後方的寇仲和徐子陵同時放下心來,知道他的自信完全從上一趟的慘敗恢復過來,回復
高昂鬥志。
    畢玄眼內訝色閃過,全身衣衫先是在劍氣的衝擊下波紋般捲拂飄揚,忽然又變得紋風不
動,不動聲息輕描淡寫的化解了對手的劍氣,立即引起他那一方戰士的呼叫打氣。
    跋鋒寒嘴角逸出一絲充滿奇異魅力的笑容,目注劍柄柔聲道:「此劍再非斬玄,而是偷
天。」
    說罷右肩後擺,左腳出步,然後移左肩,另一腳踏出,到右肩甫後移時,「鏘」的一聲
清響,右手從鞘內拔出偷天劍,完全沒有停留猶豫的氣貫劍鋒,人劍一體,化作長虹,橫過
四丈的遠距離,把握雜的動作串成一個簡單的整體,令人生出玄之又玄的感覺,人劍合一的
筆直朝畢玄射去。
    此劍不但手、眼、步配合得天衣無縫,且令人感到他的劍凝聚全身全靈的力量,意透神
聚,除非功力、眼力都全面遠勝過他者,否則任誰都不敢硬攖其鋒,只能采退避之法。
    畢玄卻是挺立不動,雙目射出深邃無邊、秘不可測的精芒,罩定對手,冷哼一聲,右手
負後,另一手撮指成刀,朝前疾劈。看似簡單的一掌,但高手如寇仲之輩,均看出其中實含
參透天地造化的玄功,既無跡可尋,更無隙可乘,無論跋鋒寒劍招如何變化,最後只餘硬撼
一途。
    身在局內的跋鋒寒卻有另一番滋味,他一點都感應不到畢玄的炎陽奇功,卻又知他的炎
陽大法正全面展開,故能不為他催發的劍氣所影響。上一趟畢玄是以變化克制他的變化;今
趟卻是以不變應付他的多變。只是簡單直接的一記劈掌,偏能籠罩他偷天劍每一個可能的攻
擊點,令本有偷天之妙的一劍,立時變得再無出奇之處。
    在寇仲和徐子陵眼中,事實上跋鋒寒已有長足的長進,因其身法、步法的渾然天成,巧
妙至令畢玄不敢以變化對變化,改為以靜制動,以拙破巧,迫跋鋒寒硬拚一招,便知畢玄此
時對因換日大法而得「重生」的跋鋒寒,再不能看通、看透。
    「霍」的一聲悶雷般的勁氣甫響,跋鋒寒應掌觸電般後撤,偷天劍邊退邊生出精微的變
化,布下一道又一道的劍氣,使凝立的畢玄終因劍氣的阻礙,沒法乘勢追擊。
    沒有任何喝采聲,但雙方戰士的呼吸均變得沉重急促,沒有人想過跋鋒寒竟能與畢玄硬
拚一招不現絲毫敗象。
    跋鋒寒感到所處空間變得灼熱沸騰,對方的炎陽真氣將他鎖緊罩死,幸好他每送出一道
劍氣,均令對方可怕的真氣熱度下降少許,否則若讓炎陽真氣積蓄至巔峰,那時大羅金仙亦
不能令他在畢玄手下逃生。他直退至四丈外的原處,始停下來,偷天劍遙指對手,雙方回復
先前隔遠對峙的局面。
    畢玄保持右手負後,左掌劈前的姿勢,欣然笑道:「痛快痛快!跋鋒寒你不但內傷盡
愈,且功力尤有精進,令人感到後生可畏,如你不急於求勝,我的確沒法在十招內致你於
死。」
    粟末一方的人先是一呆,接著爆起震耳欲聾的歡呼。畢玄無論眼力氣度,均令人心折,
只一招就看出難以在十招內取跋鋒寒之命,又肯大方承認自己原先估計有誤,正代表他之所
以能攀上武道大宗師位置的廣闊襟胸氣度。
    當連頡利一方也以為畢玄會就此罷手收兵,畢玄卻從容笑道:「尚有九招,跋鋒寒你最
好小心點,免招致永不能痊癒的傷勢。」
    震耳的喝采聲竟不能掩蓋他柔和的聲音,人人聽得一清二楚,決戰場倏又肅靜下來。
    跋鋒寒正催發劍氣,抵禦他的炎陽真氣,力壓那股不斷上攀的熱度,更曉得畢玄的氣機
把他緊鎖,令他陷於絕對的被動,只能覷機反擊,仍是絲毫無懼,微笑道:「偷天始能換
日,我跋鋒寒正全力以待。」說罷偷天劍稍往左移,再沉肘拉後。
    觀戰者全生出奇異之極的感覺,這連串的微細動作,本應怎都威脅不到遠在四丈外的畢
玄,但偏是無人不感到這兩個高手間似有著無形連繫,連動個指頭也會影響到戰事的發展。
    寇仲、徐子陵、宋師道、頡利等人,此際始真正明白跋鋒寒的高明處,因為若他任由自
己處於被動的形勢下,由於功力修養仍與畢玄有一段距離,如此真氣相持下,情況只會愈趨
惡劣。他的動作正代表他的反擊,牽引和渲洩炎陽大法氣場的變化,迫畢玄主動出手,雖是
風險極大,卻是唯一解救當前因境的妙法。
    果然在氣機牽引下,畢玄冷哼一聲,大步跨前,左手下垂,收在背後的手一拳擊出,雙
腳彈離地面寸許,頓似離地飄行,姿態優美至無懈可擊的地步。
    跋鋒寒忽覺虎軀一輕,壓體勁氣消失得一滴不剩,全身虛虛蕩蕩,沒有著落得使他差點
要嘖血。隨著對方出拳,一般鐵柱般的熱勁奔襲而至,若讓其及體,等若給結結實實重重一
擊,任何護體真氣亦救不回他的小命。
    跋鋒寒一聲長嘯,偷天劍發出嗡嗡異鳴,斜刺而出,同時往左移開。勁氣爆破,發出悶
雷般的巨響。
    跋鋒寒微一蹌時,畢玄以鬼神莫測的高速越過三丈多的距離,掠往跋鋒寒右側,舉肘劈
掌,橫斬跋鋒寒右頸側,動作行雲流水,有若天成。
    兩人終於短兵相接。
    跋鋒寒猛扭雄軀,偷天劍在懷內爆起一團因反映燈塔火光而爍動流轉的劍芒,似幻實真
的迎上畢玄的劈掌。
    畢玄哈哈一笑,掌化為指,變化出玄奧無倫的招數穿破該是沒有空隙的劍芒網,以神乎
其技的手法,點往跋鋒寒眉心處,就像跋鋒寒的偷天劍只中看不中用,全無防守能力的虛幌
子。
    跋鋒寒卻是臨危不亂,就在寇仲方面人人不願目睹結果的剎那,偷天劍芒撤去,劍把回
撞,在最後關頭硬封畢玄這能奪天地造化的一指。
    「轟」!
    劍芒再盛,化作漫天虛虛實實幻影,似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的往快速收指的畢玄攻去。
    被動的防守而非主動的進擊。但因兩人動作太快,眼力低者自生錯覺。
    畢玄冷喝道:「第四招!」
    雙手盤抱,一股勁氣旋捲衝出,照頭照臉的往跋鋒寒湧去,視他的偷天劍似若無物。
    跋鋒寒有如置身火海熱浪中,心知肚明面對的是畢玄一生功力所聚,若再正面硬撼交鋒
會是不死即傷之局,問題是倘繼續退避,將再難爭取主動,那時能否捱過餘下的六招,恐怕
包括他自己在內誰都沒有答案。
    跋鋒寒雙目精芒大盛,往橫疾閃,漫天鑽動如火蛇狂舞的劍芒還原為偷天劍,老老實實
的一劍橫掃,本是平凡不過至乎有些笨拙味道的一劍,卻令所有觀戰者生出千軍萬馬廝殺得
血流成河、屍橫片野、日月無光那種慘烈的感覺。
    寇仲和徐子陵忍不住齊聲叫好,這才是跋鋒寒的真功夫。
    「砰」!
    劍鋒掃中畢玄盤抱氣勁的鋒端,真氣激濺,跋鋒寒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竟不退反進,
唰,唰,唰連攻三劍!
    畢玄隨手掃拂,瞧似漫不經意,卻著著封死偷天劍攻勢,最後更硬把跋鋒寒震退三步。
    畢玄沒有乘勢追擊,兩手攤開,淡淡笑道:「這幾劍非常不錯,足令你憑之縱橫草原,
還有兩招。」
    跋鋒寒橫劍而立,一點不似曾噴血負傷的人,顏容平靜無波,雙目神光湛然,凝視畢
玄,沉聲道:「這是武尊唯一殺我的機會。」
    畢玄仰天長笑,點頭道:「好!新長的草茁壯嫩綠,若我餘下兩招不能取爾之命,下一
次就由你揀日子時間吧。」
    眾人差點連呼吸都忘掉,既佩服跋鋒寒視死如歸的膽色勇氣,又敬仰畢玄的襟胸氣度,
更是誰都曉得即將看到畢玄的壓箱底真功夫。
    寇仲和徐子陵至少放下一半心事,因為跋鋒寒的說話顯示他決定將全力保命,不讓「武
尊」在餘下兩招得逞,故有這兩招是唯一殺他機會之語,之後他會全力準備下一場與畢玄的
決戰,並有信心可雪前兩戰之恥。畢玄瞧透他這年輕敵手的心態,故有此豪情壯語,事實上
亦是迫自己將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
    宗湘花一方人人色變,跋鋒寒先前噴血受傷,乃鐵錚錚的事實,受創的跋鋒寒,是否能
安然捱過餘下兩招,頓成疑問。
    大部分人則大惑不解,決戰之初時,畢玄曾下判語,表示因跋鋒寒不但舊傷盡愈,且功
力大有精進,故無法於短短十招內殺死他。現在似乎又務要辦到,教人摸不著頭腦。
    兩人正面對峙,相隔不過十步,兩對目光像閃電般交擊,不論氣勢精神,均毫不相讓。
    畢玄再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攤開的兩手顫震起來。
    鈸鋒寒立即感到四周的空氣灼熱起來,知畢玄正提聚炎陽真氣,若給他積至頂峰全力出
手,必成無可抗禦之勢,心中冷笑,暗忖自己怎容他在這情況下攻擊,接著又靈光一閃,以
對方的武學修為和智慧,怎會讓他有這搶先出劍的隙縫,顯然是誘他出手之計。
    想到這裡,暴喝一聲,偷天劍緩緩探直,再高舉過頭,另一手亦握上劍把,變成雙手持
劍之勢。不過三十斤的寶劍,他卻似舉輕若重,凝盡全身氣力,帶起一股強勁凌厲、聚而不
散的劍氣。
    熱浪潮水般在他兩旁翻滾不休。
    跋鋒寒又再大喝一聲,功力較低的觀戰者給他喝得心寒膽顫。當偷天劍似欲照頭往畢玄
疾劈時,炎陽真氣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跋鋒寒立生出要往前仆跌,無處著力的難受感覺。如非他早有預感,看破畢玄誘敵的手
段,此刻唯一的選擇將是捨命進攻,掉進畢玄精心布下的陷阱去。
    此際卻是不驚反喜,偷天劍稍往前劈,即改變方向,逆轉劍勢的在頭頂畫出一個完美無
瑕的正圓形,動作似緩似快,心意清楚分明,但玄妙處卻令旁觀者均不明所以。
    宋師道、寇仲和徐子陵則同聲喝采。
    畢玄雙目閃過訝色,發覺對方把催迫過來的劍氣一下子全收在頭頂劍圈間的窄小範圍
內,斂而不散,顯而不逸。
    要知高手相爭,全賴氣機感應,跋鋒寒此刻束收勁氣的手法,與畢玄撤消炎陽氣場有異
曲同工之妙,就是不讓對方從氣勢的分佈強弱變化決定進攻退守的策略行動,若沒有兩招余
額之限,畢玄大可用種種手法迫使跋鋒塞暴露破綻狀況,但在僅餘兩招下,畢玄再難好整以
暇,不得不全力出手。
    由此可見跋鋒寒再非初戰畢玄時的吳下阿蒙,打開始就有力難施,著著錯失,而是有辦
法及能力和畢玄分庭抗禮,至少尚有反擊之力,不是像扯線傀儡般任畢玄要他往東就往東,
往西便不能移南或避北的窩囊,致棋差一著、縛手縛腳。
    畢玄冷哼一聲,沖天而起。
    跋鋒寒全身真氣全束聚在頭頂劍圈內,畢玄掠往他身子上方,他只要因勢乘便,發出把
劍氣積聚至頂峰的一擊,等若畢玄自動獻身送上門來受劍。
    不過世上當然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尤其對方是一代宗師。且他自知和畢玄仍有一段距
離,故一心保命過關的跋鋒寒長笑道:「日子時間任我挑,對嗎?」
    長劍閃電劈下,到胸腹前方的位置驀然凝止,斜指畢玄,使人摸不清他是攻還是守,但
均感到此招攻守兼備,神妙不可揣測。
    畢玄一聲長嘯,竟從半空急墜,到離地寸許的剎那,一拳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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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通靈獵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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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玄忽然往左右迅速晃動,幻化出幾個虛實難辨的身影,就如化身千萬,即使石之軒的
幻魔身法,亦不外如此。
    跋鋒寒立即止步,偷天劍凝定平伸,劍鋒遙指兩丈外的畢玄。
    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叫糟,知跋鋒寒看不破對方的虛實。
    畢玄哈哈一笑,雙手合攏成拳,往身前空處猛轟一記,發出「蓬」的一聲悶響。
    兩丈外的跋鋒寒卻如受雷殛,劇震一下,後退半步,偷天劍發出「鏘」的一聲。
    畢玄洒然笑道:「最後一招就這麼了結吧!你回去好好練劍,下一趟勿要讓我把你宰
掉。」
    兩方戰士同時力竭聲嘶的高聲喝釆叫好,粟末方面的將士當然是因跋鋒寒成功過關,保
著他們的少主大祚榮;另一方面則因畢玄在佔盡上風之際放過跋鋒寒,且誰都知如再放手相
搏,跋鋒寒最後必敗無疑,故畢玄沒用盡第十招,不但無損其威名,且表現出其有容乃大的
宗師胸懷。
    呼喊聲響徹龍泉城內外漸漸轉白的天空,悠長凶險的一夜終於過去。
    寇仲在宗湘花陪同下,神情木然的策著千里夢馳出朱雀宮門,往東門並騎而去。
    尚秀芳婉拒他一起乘船返回中土的好意,堅持要在塞外過一段流浪的日子,更不把他對
大明尊教的指責放在芳心上,顯示她對烈瑕這文武全材的邪男有一定的崇拜和好感。想到知
己難求,烈瑕精通音律,又曾對塞外各民族的音樂下過工夫,對她自有極大的吸引力。
    宗湘花低聲道:「少帥對粟末族人的恩德,我們永遠不會忘記。」
    頡利的大軍依約立即退走,由雙方均信任的菩薩負責監察粟末人拆毀城牆,交出賠債,
並由菩薩送往突厥。
    龍泉正舉城哀悼逝去的拜紫亭和伏難陀,城民遵命盡量留在屋內,故街上行人稀疏,清
冷寥落。
    寇仲朝宗湘花瞧去,道:「宗侍衛長可知陰顯鶴是把你錯認作失散多年的小妹子?」
    宗湘花為之愕然。
    寇仲解釋一遍,見她心不在焉的聽著,知她心情惡劣,安慰她道:「大王最後能作最聰
明抉擇,犧牲自己保全族人,嬴得所有人的尊敬。所以只要你們好好扶持大祚榮,必有東山
再起之日,宗侍衛長不須將一時得失放在心上。」
    宗湘花歎道:「今趟我們損夫慘重,以後還要應付突厥人的苛索。頡利只因你們和突
利、菩薩和古納台兄弟的關係暫時放過我們,但他仍可暗中支持其他人壓迫我們,令我們難
在東北容身。」
    寇仲正容道:「這正是我說你們可東山再起的原因之一,你們為生存,必須自強不息。
以前大王的路子的確走對,只是手段不正確,兼誤信妖人。你們所佔位置在大草原上是得天
獨厚,渤海灣有那麼多海港碼頭,使你們掌握海運的命脈,只要肯大做海運生意,必能繼續
振興。我回去後會把情況告訴大小姐,她可在互惠互利下為你們帶來大量的利潤,有財就有
勢,怕他甚麼阿保甲、鐵弗由。至於突厥人,他們眼前的主要目標是聯結大草原各族,然後
大舉入侵中土,你們如能充份利用這天賜良機,必可有一番作為。」
    東門在望,徐子陵、跋鋒寒、和宋師道牽著馬兒在等他。
    宗湘花聽得精神一振,秀眸生輝,點頭道:「多謝少帥指點,我們定不負少帥所望。」
    寇仲拍馬加速,大笑道:「宗侍衛長不用送哩!若我沒有戰死洛陽,宗侍衛長到中原來
遊山玩水時,定要來探望找。」
    宗湘花勒馬抱拳送別,瞧著徐子陵三人翻上馬背,與寇仲旋風般馳出東門,消沒在午後
陽光燦爛的大草原上。
    (筆者按:粟末人為滿族女貞人的先祖,大祚榮後來果如寇仲所料建國。玄宗時受唐玄
宗冊封為忽汗州都督、左驍衛大將軍、渤海郡王,遂改國號為「渤海」,完成拜紫亭的宏
願。)
    四人全速策馬,往小龍泉馳去。
    草原在馬蹄起落下迅速飛退,四人均感神舒意暢,有不虛此行的痛快感覺。
    宋師道高呼道:「你們真的立即便走,不和突利打個招呼嗎?」
    寇仲狠狠道:「相見不如不見,我怕自己忍不住要和他大吵一場。」
    跋鋒寒哂道:「有甚麼好吵的?吵一場可改變些甚麼?」
    徐子陵首先馳上一座小山丘,勒馬停下,遙望小龍泉的方向,昨天早上他們就是在這樹
林邊沿的高處研究進攻小龍泉的大計。
    三人紛紛收韁,來到徐子陵左右,後者歎道:「除非我們改從陸路回山海關,否則非見
突利不可。」
    三人定睛一看,只有同意的份兒。原來小龍泉石堡四周漫野豎起新的營帳,在夕陽斜照
下,黑狼軍高豎的大纛正隨海灣吹來的長風「霍霍」拂揚。
    突利竟在此恭侯他們的大駕。
    跋鋒寒歎道:「想和你們多聚一會都不行,請代我向大小姐問好,洛陽再見!」
    寇仲一震道:「這麼說走就走,哈!他奶奶的熊,今趟大草原之行確是極之痛快,照我
看畢玄沒用盡第十招,只是想遮醜。」
    跋鋒寒冷哼道:「希望守洛陽之戰不會令我失望,只要再有一年的修行時間,我將會令
畢玄後悔他的豪氣。」
    宋師道欣然道:「視武道為修行,確是精采。今趟你們大草原的修行,將奠定你們在塞
內塞外的崇高地位,但最使人震撼的仍是鋒寒與畢玄限十招的生死決戰。」
    跋鋒寒微笑道:「不過最快樂的人卻不是我或寇仲,而是陵少,既曾與師仙子共墮愛
河,現在又萬水千山的送玉簫予另一位石仙子,踏上另一段快樂的旅程。」
    徐子陵失聲道:「我最快樂?」
    宋師道有感而發道:「隨遇而安,不將得失放在心上,不把自己與別人比較的人,時間
總會易過一點。」
    寇仲動容道:「二哥這話內中深含哲理,發人深省。不知此間事了後,二哥會否回嶺南
打個轉?」
    宋師道搖頭道:「若我回家,恐怕永遠不能再踏出家門。」
    寇仲向徐子陵打個眼色,著他想辦法,徐子陵心中一動,道:「二哥能否先助我去對付
人肉販子,再回去小谷陪娘呢?」
    宋師道歎一口氣,淡淡道:「我明白你們的用意,唉!讓我想想吧!你們真瞭解我。」
    跋鋒寒笑道:「兄弟們!我走哩!」勒轉馬頭,一聲呼嘯,催騎而去。
    寇仲看著他沒入林內的背影,問徐子陵道:「老跋傷得重嗎?」
    徐子陵道:「有換日大法在身的人,只要死不去,甚麼傷勢都難不倒他。在你入宮見尚
秀芳時,我曾助他療傷,已好得七七八八,不用擔心。」
    寇仲欣然道:「既是如此,我們走吧!」
    三人穿營過帳,見到他們的突利親兵無不吶喊施禮,態度尊敬親切。
    他們直抵主帳前空地,突利正和古納台兄弟和越克蓬、客專等人說話,見三人來到上立
時雙目放光,大笑道:「我的好兄弟來啦!」宋師道與他在洛陽曾碰過頭,已是舊識。
    三人甩蹬下馬,寇仲和徐子陵均發覺自己臉上的肌肉忽然變得僵硬,擠不出半絲回應的
笑容。
    突利排眾迎來,看他姿態本要和兩人擁抱,可是見他們木無表情的樣子,忙止步改口
道:「鋒寒呢?」
    寇仲冷冷道:「他走啦!」
    古納台兄弟和越克蓬等感覺到雙方間異樣的氣氛,知機的留在遠處,讓他們說話。
    突利歎道:「你們在怪我?」
    宋師道和他打過招呼後,逕自往古納台兄弟等人處走去自我介紹,剩下三人你眼望我
眼,氣氛沉重尷尬,均有不知說甚麼才好的難受感覺。
    寇仲攤手道:「你想我們該怎樣對你?辛辛苦苦和你打敗頡利,你卻擺擺尾的便去和頡
利修好講和,昨晚我們想倚仗你去和頡利談條件,你卻躲到小龍泉來休息,任我們自生自
滅,還開口兄弟閉口兄弟,這樣算他奶奶的甚麼兄弟?」
    突利苦笑道:「天下間恐怕只有你寇少帥這樣痛罵我而我突利不生反感。唉!他娘的,
你可知我受的壓力。畢玄親自來找我,要我在和戰之間作出選擇,表明如我不肯講和修好,
頡利將全力支持拜紫亭這蠢貨。我有能力打一場兩條戰線的全面戰爭嗎?一個不好!給拜紫
亭統一靺鞨諸部,那時我應顧那一邊才好?若與拜紫亭鬥個兩敗俱傷,佔便宜的肯定是頡
利。」
    徐子陵不想寇仲和他鬧得那麼僵,且在突利來說已非常容讓,甚至低聲下氣作解釋,點
頭道:「我們倒沒想得這麼周詳。」
    突利歎道:「假設呼倫貝爾之戰勝的是跋鋒寒而非畢玄,我定會設法說服族人與頡利作
戰到底。可是事實剛好相反。我與頡利的議和條件,首先是他不得再對付你們,就算你不當
我是兄弟,但在我突利而言,你們永遠是我的好兄弟。」
    寇仲瞼容稍鬆,只有少許氣憤難平的道:「那因何明知我們在龍泉,仍與頡利揮軍來
攻,差點累死我們?」
    突利哭笑不得的道:「請恕我無知,你奶奶的,我怎曉得你們想保存龍泉百姓,還以為
你們要和拜紫亭鬥個你死我活,來圍城是幫你們。」
    寇仲歎道:「好!這一筆算你過關,但昨晚你老哥故意不現身又怎麼說?」
    突利苦著臉道:「你可知我和頡利講和的其中另一個條件,就是必須把龍泉夷為平地,
將拜紫亭和伏難陀五馬分屍,這是當著突厥所有大酋說的。我突利說過的話不能沒有口齒,
你若站在我的立場,會怎樣辦?只好接受畢玄提議,讓頡利親自去料理此事,倘他攪得不
好,再由我來和你們計議。坦白說,我正為要暫作置身事外,內心不知多麼矛盾和痛苦呢。」
    寇仲默然片晌,張開手道:「好!大家仍是兄弟,我接受你的為難處。」
    突利一把和他擁個結實,四周靜觀事態發展的黑狼戰士和古納台兄弟等人立即爆起震動
整個海岸區的采聲。
    突利再與徐子陵擁抱,然後欣然道:「少帥請看兄弟為你帶來的禮物。」大力拍一記手
掌。
    一位雄赳赳的突厥大將從主帳滿臉笑容的走出來,兩人認得是突利手下第一先鋒將裡名
射,只見他橫伸的手上立著一隻未成年的獵鷹,蒙上皮製頭盔,腳有栓鏈,將它縛在皮腕套
處。由於頭被蒙著,只能左偏頭右偏頭的專意聽察環境的變化,模樣怪可憐的。
    寇仲見狀大喜道:「送給我的嗎?」
    別勒古納台等人攏聚過來,一起觀賞幼鷹。
    突利摟緊寇仲肩頭道:「這是千挑萬揀的一頭優質獵鷹,只有八個月大,你若能依足我
們的方法去訓練,它將終生不渝的助少帥去打天下,一統中原。」
    裡名射首指著頭盔道:「不要小看這頂皮盔,不但軟硬合度,還要在裡面留下空隙,不
壓著它的眼臉,尺寸差少許都不成。」接著掀起頭盔。
    眾人無不發出讚歎之聲。
    不古納台喝采道:「一看便知是只通靈的優質獵鷹,看它的眼吧!多麼銳利精悍。」
    獵鷹振翅拍翼,昂頭毫無懼意的掃視眾人,有雄視大地的英姿。
    突利欣然道:「練習非易事,首先要讓它明白甚麼是為它好,甚麼是對它有害。看它腳
套的系鏈,要令它不去啄,已不知下過多少教導的工夫。我們的秘訣是耐性和愛心,只有讓
它感到你對它的疼愛,它才會忠心對你。」
    寇仲癢癢道:「它肯服從我嗎?」
    裡名射笑道:「我會首先傳少帥鷹言的秘法,再把練鷹的方法告訴少帥,有一晚的工夫
該足夠。」
    突利忽然摟著寇仲走到一邊,低聲道:「大家兄弟直話宜銳,今趟送鷹之舉,於我族來
說是非常破例的事,一般飼養的方法,告知其他人無礙,但涉及鷹言和訓練的手法,少帥可
否答應我不告訴任何人,子陵當然不在此限。」
    寇仲早滿心歡喜,大力一拍突利肩頭,道:「我答應你!」
    四周忽然響起歡呼喝采,原來裡名射解開腳鏈,任鷹兒沖飛而起。
    獵鷹在六十丈的高空上盤旋。
    寇仲仰首觀看,愈看愈愛,想到將來它將在洛陽城上的空際作同樣盤旋,向自己報告李
閥大軍的形勢,心中湧起一番難言的滋味。
    老天又下著毛毛細雨,使得石堡、營地、碼頭、船廠和泊岸大船的燈火朦朧黯淡,有種
離愁別緒的淒冷感覺。
    離天明尚有個把時辰,天明後寇仲等將乘船返回中土,羊皮貨給儲在三艘大船的船艙
內。馬吉那三箱珍寶由古納台兄弟、越克蓬和寇仲三方人馬瓜分,當是戰利品。
    徐子陵和突利在最遠的一座碼頭離群說私話,談的是芭黛兒和跋鋒寒的事。
    突利道:「子陵放心!沒有人比芭黛兒更明白跋鋒寒,她只是不甘心這麼多年跋鋒寒不
肯去找她見個面,這麼多年啦!甚麼事都該淡了。」
    此時寇仲架著寶貝獵鷹兒來尋他們、一臉興奮的嚷道:「原來養鷹是這麼深奧困難的一
門學問,而雌鷹又比雄鷹強壯剛猛,這頭正是雌鷹,遲些我可否帶它回來配種,生它娘的一
群小鷹兒。看它的毛色多麼光亮潤澤,趾爪硬得跟鐵一樣。哈!」
    邊說邊在突利另一邊坐下,漫不經心的道:「你們在談甚麼?」
    自見尚秀芳無功而回後,他還是首次回復豪邁不羈的本色。
    突利道:「我們談及很多問題,頡利那方會由我瞧著,保證龍泉城的安全,你們走後,
我會把小龍泉移交粟末人,安心回中原去吧!」
    又道:「若守不住洛陽,千萬不要陪王世充殉城,你有宋缺支持,在南方仍大有可為,
守穩陣腳後再圖北上,是最明智之舉。」
    寇仲歎道:「不,我定要死守洛陽,否則一旦再失去巴蜀,大羅金仙亦難阻李世民大軍
南下。」
    又心中一動道:「為何不見陰顯鶴那小子?不是又喝個爛醉如泥,不省人事吧!」
    徐子陵苦笑以對。
    突利愕然道:「誰是陰顯鶴?」
    蹄聲驟然響起,自遠傳來。
    三人用神望去,竟是與跋鋒寒齊名的另一突厥年青高手可達志。

《 本帖最後由 翔風鷲 於 2010-3-22 22:55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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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重返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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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達志和寇仲來到海灣另一端,小龍泉的燈火像是一團團朦朧的光影,充盈水份的感
覺,海岸區被細雨苦纏不休。
    兩人在一堆亂石坐下,面對大海。
    可達志輕輕道:「又是另一個黎明前的一刻,時間就是這麼不理一切的無情推移飛逝,
秀芳大家明早在拜紫亭的喪禮上奏畢悼曲,會立即動程離開龍泉,第一站是高麗,傅采林會
親自接待她,聽說蓋蘇文亦請她作客,烈瑕已為她安排北上的海船。」
    寇仲一震道:「這麼說,烈瑕該仍在附近。」
    可達志歎道:「在附近又如何?難道我可當著秀芳大家宰掉他嗎?你托我查探許開山的
事已有眉目,他和手下於你殺伏難陀的前一夜匆匆離開,照方向該不是回山海關,不過以他
的狡猾,可能是故佈疑陣。」
    寇仲道:「你的杜大哥呢?」
    可達志道:「他和呼延金一起去見大汗,解釋最近發生的事,大汗表面上對他們很客
氣,可是心裡怎麼想,只有大汗自己曉得。真奇怪,大汗在人前人後均表示對你非常欣賞,
還說定要助你打敗李世民。」
    寇仲皺眉道:「那對中土來說,絕非好事。顯示他將來會借助我為名,聯結草原各部大
舉進侵中原。唉!我不該和你談這方面的事,對嗎?」
    可達志苦笑點頭,道:「確不該說。在國與國的仇恨裡,個人交情並沒有容身之地。至
於馬吉,還未有任何消息。」
    寇仲沉吟片晌,低聲道:「我有個很唐突的問題,尚秀芳在可兄心中,究竟佔上怎樣一
個席位?」
    可達志搖頭道:「我不知該如何答你?在遇上秀芳大家前,女人只是我生命中的點綴
品,令生命更有姿采。但我從不相信永生不渝的愛情,這是從體驗得到的結論。無論開始時
你對她如何迷戀,甚至難以自拔,但熱情終有一天會淡去和消失,你甚至不想再對著她,她
亦再不能為你帶來刺激興奮的感受。對男兒來說,真正永恆的事是建立功業,堅持達到某一
遠大的理想和目標,不把生死放在眼內。」
    寇仲頹然道:「那就當我沒問過你這問題好啦!」
    可達志訝道:「你心裡想甚麼呢?秀芳大家在你心中的份量又是如何?嚴格來說:我們
不單是注定的死敵,同時亦是情敵。但是我對你卻沒有絲毫敵人的感覺,至少現在如此。」
    寇仲搖搖晃晃的艱難地站起來,顯示沉重的心情,歎道:「一心建功立業的所謂男兒
漢,會否錯失生命裡最美好的事物?快天亮啦!我要上船回去,希望再見面時,大家仍有喝
酒聊天的興致吧!」
    三艘吃水極深的巨舶,載著羊皮、寶箱和兵器弓矢,在風平浪靜的大海並排而進。
    十多天的旅程中,寇仲和徐子陵的時間就在馴鷹和談笑中飛快溜走。大海動人的自然美
景,沿岸的迷人山水深深吸引著他們,操舟的重任由突利派出熟悉風浪的戰士負責。
    不知是否大草原之旅經歷太多流血,兩人絕口不談武事,不過當山海關在望之際,他們
像逐漸從一個美夢醒過來般須面對即將降臨的現實。
    寇仲架著小獵鷹,一邊餵它吃肉,來到正在船頭閒聊的宋師道,徐子陵和歐良材旁,略
一振腕,小獵鷹沖天而上,朝海平遠處飛去。
    歐良材歎為觀止道:「我們在平遙見過靠鷂鷹打獵的獵人,但與此鷹的善解人意差得遠
哩!看!它的毛色灰黑中隱泛金黃,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生輝,多麼威武!」
    宋師道點頭同意,道:「嶺南的獵人也有養鷹,質素和此鷹則相差甚遠,想好為它改的
名字嗎?」
    寇仲抓頭道:「改甚麼名字好呢?」
    徐子陵盯著變成遠方一個黑點的獵鷹,隨口道:「你不是有召喚它的呼叫嗎?那還需要
名字,索性不用改名。」
    寇仲哈哈笑道:「那就喚它作無名吧!這只是對我們的方便,總不能那頭獵鷹這頭獵鷹
的對它毫不尊重。唉!陰顯鶴那小子滾到甚麼地方去?希望他不是出事就好哩!」
    宋師道冷靜分析道:「像他那麼性情孤僻的劍手,比一般人會更講信用,一是不答應,
答應後定會守諾。所以該是發生了一些事情,令他不能於天明前抵達小龍泉。」
    徐子陵靈光乍閃,點頭道:「宋二哥的話言之成理,且該是與許開山有關,陰顯鶴今趟
來龍泉,目的是要刺殺許開山。」
    寇仲擔心道:「那就非常危險,許開山既曉得身份被揭破,更與杜興鬧翻,再無任何顧
忌,會掉轉頭來反噬任何威脅他的人,就像被趕入窮巷裡的惡狗。」
    宋師道搖頭道:「你有些兒言過其實,事實上他的身份並沒有被揭破,仍可推得一乾二
淨。許開山處心積慮在東北建立北馬幫,絕不肯輕言放棄,只會暫時避避風頭火勢,我們總
不能因他呆在山海關,所以他大有機會重振旗鼓。在這種形勢下,他該不會出手對付陰顯
鶴,免暴露真面目,且與我們結下解不開的仇恨。」
    徐子陵道:「少帥虛心點受教吧!宋二哥可比我們更通達人情世故。」
    寇仲老瞼一紅道:「我只是見陰小子不能及時上船,所以作出這樣的猜測。唉!若非給
許開山幹掉,這小子究竟因甚麼事爽約。陵少不是約好他去尋小妹嗎?有甚麼能比此事對他
更重要?」
    宋師道道:「陰顯鶴是那種不願受人恩惠的人。雖然肯與你們交朋友,仍不想麻煩你
們,又或認為與你們的緣份至此已足夠,所以故意爽約。」
    寇仲點頭道:「聽宋二哥的話,確令人茅塞頓開。陰小子總不能永遠站在船上一角不理
睬其他人,因而選擇獨自上路。哎喲!今趟糟糕透頂,他肯定會獨自丟尋香家父子晦氣,小
陵你透露過甚麼消息予他。」說時向徐子陵打個眼色。
    徐子陵會意,道:「我曾向他說過長安六福賭館的池生春可能是香貴長子,這可是偵查
香家的唯一線索。」
    宋師道皺眉道:「長安李家對我們並不友善,我們能否進城是個問題,就算抓得池生
春,恐怕他死也不肯吐露家族的秘密。」
    寇仲立即打蛇隨棍上,舊事重提的道:「所以才要請宋二哥幫忙,你的人生經歷比我們
豐富,嘿……」
    他顯是無以為繼,說不下去。
    宋師道苦笑道:「我能幫上甚麼忙?」
    寇仲忙道:「宋二哥可以幫很多的忙,唉!我又無法分身,只小陵一個人去對付池生
春,真令人擔心。」
    接著拍腿道:「有哩!」
    徐子陵、宋師道、歐良材三人均呆瞧著他,不明白他能想到甚麼妙計。
    寇仲煞有介事的道:「賭場最尊敬的,就是有家世的富商鉅賈,所以只要由宋二哥扮成
這種人,小陵則扮作隨從,可混入長安城去接近池生春,再隨機應變看怎樣套他的秘密。小
陵一向窮困淡泊,教他扮有錢人必破綻百出,故非宋二哥不行。」
    徐子陵這才知他是隨口胡謅,目的是阻延宋師道回小谷伴墓終老。不過他此計確和雷九
指原先的想法異曲同功,甚或比之更完美可行。
    宋師道啞然失笑,道:「若真是有家底有名望的人,給人看一眼便瞧穿身份,還如何能
去假扮,只有暴發戶才沒有人認識,那就非是沒有我不行,對嗎?」
    寇仲自己也忍不住笑道:「小陵扮暴發戶,唉!我的娘!」
    歐良材道:「若扮暴發戶,在下倒有一個適當的人選可供參酌。」
    宋師道微笑道:「是否以典當起家,富甲平遙的司徒福榮?」
    歐良材欣然點首道:「正是此人。」
    寇仲和徐子陵為之目瞪口呆,想不到宋師道憑甚麼能一語中的,從以千百計的暴發戶中
猜中是此君。
    宋師道解釋道:「一來是因歐公子為平遙人,所以很易想起他這個同鄉;更主要是司徒
福榮貪生怕死,罕與人打交道,唯一的嗜好卻是賭博,不過只限於與信任的人聚賭。但要扮
他這暴發戶並不容易,凡開賭場者均與當鋪關係密切,熟悉典當的制度和運作,幾句話可知
你是否內行。還有個問題是司徒福榮的當鋪遍天下,如在長安也開有當鋪,我們必會露出馬
腳,那時就要吃不完兜著走。」
    歐良材道:「司徒福榮的當鋪分別以福和榮兩字作鋪名,例如平遙的總店叫福榮,其他
是福生、福永、榮滿、榮德諸如此類。在長安北苑的榮達大押正是他在長安的分店,也是長
安最有規模的押店,主持人陳甫,正是我的親舅,可為諸位掩飾身份。」
    徐子陵搖頭道:「這怎麼行,池生春背後有李元吉撐腰,一個不好,禍延貴戚,我們於
心何安。」
    歐良材正容道:「人肉販子,人人得而誅之,何況諸位於我蔚盛長有大恩,更且我相信
諸位必有瞞天過海之法,不會把敝舅牽累。」
    三人無不動容,想不到歐良材既有義氣更有正義感。
    宋師道皺眉道:「不知貴舅陳先生會怎樣想?」
    歐良材微笑道:「我清楚二舅的為人,這方面該沒有問題。」
    接著壓低聲音道:「我們是支持秦王一系的人,如能借此事打擊太子黨,我們只會感
激,一間押店算甚麼一回事?最怕是香家全力支持太子黨攪風攪雨,那才真的糟糕。」
    三人恍然而悟,因為如讓李建成登上皇座,所有曾支持李世民的人將會遭受排斥,所以
歐良材亦是為自已家族著想。政治確是非常複雜的遊戲。
    宋師道無奈地歎一口氣。
    寇仲和徐子陵不解地瞧著他,歐良材卻續道:「司徒福榮有位得力的助手,經常追隨左
右,為他鑒定典押的珍玩財貨,名字叫申文江,是沒落的世家子弟,喬扮他或司徒福榮的人
選都非宋二哥莫屬。」
    寇徐明白過來,前者喃哺道:「此事愈來愈有趣,唉,可惜我卻無法分身參與。我是否
有福不享自尋煩惱苦呢?」
    無名在遠方一個盤旋,朝他們疾飛回來。
    山海關東的碼頭出現前方,終於抵達目的地。
    只見碼頭處泊著一艘大海船,正要揚帆出海,寇仲定神一看,嚷道:「這不是大小姐的
船嗎?看到嗎?旗幟上有義勝隆三個大字,正是大小姐的字號。」
    徐子陵點頭道:「是大小姐親自來了!」
    以翟嬌的性格,只要走得動,定會第一時間到龍泉與他們會合。
    勁風壓頂,無名落到寇仲寬肩處,緩緩收翼。
    「砰」!
    翟嬌一掌拍在桌上,不理剛認識的宋師道就在船艙內,破口罵道:「你兩個是怎麼搞
的?我著你們去殺韓朝安、杜興和呼延金,卻半個都殺不成,還自誇甚麼天下無敵,照我看
給我做打掃小廝都不配。哼!」
    站在她身後的任俊忍不住低聲道:「寇爺和徐爺沒有說過自己是天下無敵,而且八萬張
羊皮……」
    翟嬌怒道:「閉嘴!這事那輪得到你來插嘴。我不是坎他們,而是為他們好,不想他們
沒有長進。」
    寇仲卑躬屈膝的點頭道:「大小姐罵得好,我們確是辦事不力。」
    徐子陵深明翟嬌的性格,乖乖的垂首受教,不敢辯駁半句。
    翟嬌氣呼呼的道:「當然是坎得有道理,你這兩個沒用的小子告訴我,現在該怎麼辦?
把持山海關的人仍是杜興,教我怎樣向荊當家交待?還有那個甚麼北馬幫的許開山,只會壞
我義勝隆的事。我以後還用做這條線的生意嗎?」
    宋師道開腔解圍道:「大小姐能否聽在下一點愚見。」
    翟嬌倒不敢發他脾氣,欣然道:「宋公子請指點,我翟嬌是明白事理的人嘛!」
    宋師道道:「山海關的形勢異常微妙,在各方勢力的相互爭持下反能達至平衡,愚見以
為此刻不宜輕舉妄動,否則將出現難測的變數。若高開道與突厥或契丹人正面衝突,更會出
現最壞的情況。現在狼盜之禍已解,許開山和杜興鬧翻,兼且誰都曉得大小姐和小仲、小陵
的關係……」
    翟嬌不屑的道:「我要靠這兩個沒用的小子嗎?」
    宋師道忍笑道:「他兩個雖沒有用,但卻是突利的兄弟,不給他們面子亦要給突利面
子。所以大小姐請放心,這條線的生意只會愈做愈大。」
    翟嬌臉容稍霽,道:「只有這樣向好的一面想吧!我現在要立即趕回樂壽把這批羊皮發
送各地,你兩個小子是否隨我回去看小陵仲。」
    寇仲歎道:「我們也想得要命,只是……」
    翟嬌再拍抬道:「不去就不去,誰稀罕你們。」接著自已也忍不住笑出來,然後和顏悅
色道:「不知為何見到你兩個小子便忍不住要罵人。算了吧!辦完要緊的事立即滾來見我,
記著不要整天只顧著打生打死,留住小命才有機會享福。那些兵器弓矢我會使人給你送往彭
梁去,放心好哩!」
    又道:「你們把小俊帶在身邊吧!再給我操練他幾個月,以後有起事來不用求你們。」
    任俊大喜過望。
    寇仲和徐子陵豈敢說不,只有點頭同意的份兒。
    翟嬌吩咐任俊道:「把那些平遙商喚進來,看看有沒有現成的生意可談的。」
    任俊應命去了。
    寇仲、徐子陵和宋師道乘機溜到甲板透氣說話,無名仍在碼頭上空自由寫意的盤旋。
    寇仲道:「和大小姐分手後,我們是否先到漁陽把飛雲弓送交箭大師呢?」
    徐子陵道:「這個當然,之後你會直奔洛陽,對嗎?」
    寇仲道:「我還要想想,小俊交由你們帶他去磨揀,我不想他陪我到洛陽去送死。」
    宋師道不悅道:「怎能如此悲觀?洛陽是比長安更堅固的軍事重鎮,即使沒有你寇仲主
持,仍不易被李世民攻陷。」
    寇仲歎道:「問題在於王世充不肯讓我指揮守城,我只是做一天和尚撞一日鐘,看看能
撞鐘撞至何時吧!」
    宋師道沉吟道:「我有個提議,到洛陽前如你能先和竇建德打個招呼,說不定可把整個
形勢扭轉過來,王世充亦會對你客氣點。」
    寇仲一對虎目立時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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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計劃周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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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徐子陵、宋師道和任俊策馬轉入官道,朝漁陽方向馳去,無名在天上盤旋追隨。
    寇仲笑道:「看小俊整個人顯得神氣十足,顯是刀法大有進步,不像我和小陵般只是兩
個沒用的小子。」
    任俊臉皮的厚度卻沒有絲毫改進,立即紅起來囁嚅道:「寇爺勿要笑我,你們曾吩咐我
好好練習,小子怎敢荒怠?」
    徐子陵問任俊道:「你肯定陰顯鶴沒有回山海關。」
    任俊斷然道:「由於我們期待兩位爺兒隨時回來,所以日夜派人瞧著關口,誰入關都瞞
不過我們,許開山比你們早一天回來,杜興則未見蹤影。」
    宋師道道:「若我們在山海關多待兩天,說不定可與陰顯鶴碰頭。」
    寇仲歎道:「我們那有時間?咦!那不是老朋友張金樹和丘南山嗎?」
    四人勒馬收韁。
    夕陽斜照下,前方塵頭大起,張金樹和丘南山在十多騎簇擁下,朝他們奔來。前者和他
們曾有一面之緣,是高開道手下大將,被派往偵察群雄形勢;後者為高開道的總巡捕,與他
們在飲馬驛相識,共抗狼盜,勉強算是共過患難的戰友。
    徐子陵欣然道:「竟是那位愛狗兒的朋友。」
    對方騎速減緩,張金樹大笑道:「少帥、徐兄風采依然,可喜可賀,今趟兩位在塞外揚
我漢族威名,早轟傳江湖,哈!」
    丘南山收韁止馬,向宋師道施禮打招呼道:「這位兄台氣宇不凡,定是宋家二公子,我
等東北野夫聞名久矣。」
    只聽這句話,便知彼此不是揍巧碰上,而是對方特意來迎。
    一番客氣寒暄後,張金樹道:「我們到一旁說話。」
    寇仲等心中大訝,曉得對方非是來接他們入城,而是另有話要說。
    張金樹催騎進入路旁疏林,眾人連忙跟隨。
    無名從天上俯衝而下,落在寇仲肩頭,又惹來一番驚歎詢問。
    眾人在山丘頂處,下馬遙觀最後一道陽光消沒在地平線下,天地立轉昏黑,星光漸現,
清涼的晚風徐徐吹至,代替日間的炎熱。
    寇仲把狼盜的事解釋一遍後,已是滿天星斗,夜空燦爛。
    丘南山冷哼道:「許開山既失去杜興的支持,我們再不用對他客氣。」
    張金樹搖頭道:「事情並不容易解決,許開山大可投靠幽州的羅藝,羅藝表面上雖臣服
高爺,事實上則據幽州以稱霸,我們暫時仍奈何他不得。」
    寇仲皺眉道:「羅藝是甚麼傢伙?」
    宋師道道:「羅藝是幽州最有實力的土豪和黑道霸主,聽說一向與李家暗通消息,只要
李世民成功攻陷洛陽,他大概會是第一個歸降李家的人。」
    寇仲給勾起心事,苦笑道:「唉!又是洛陽。」
    張金樹問道:「諸位是否準備入城見箭大師?」
    徐子陵訝道。「張兄竟曉得此事?」
    丘南山笑道:「張兄是箭大師的唯一好友,當然曉得少帥對箭大師的承諾,所以我們聞
得諸位從山海關大駕光臨上立即來迎。」
    張金樹語氣平靜的道:「少帥今趟來是否有飛雲弓相隨?」
    寇仲欣然道:「沒有飛雲弓,怎敢來見箭大師。」
    張金樹一震道:「天!果然給你們辦到哩!」
    由於他們斬殺深末桓只是離開龍泉前數天的事,消息尚未傳至中原。
    寇仲索性取出飛雲弓,遞予兩人過目,笑道:「原來你們是為此而來,我還以為張兄不
想我們進城。」
    張金樹摩挲手上刻有飛雲兩字的摺疊神弓,神情激動的道:「少帥沒有猜錯,你們確不
宜進城。」
    宋師道訝道:「為甚麼?」
    張金樹把飛雲弓轉遞丘南山,歎道:「因為高爺準備歸附唐室,少帥這麼進城,會令我
們感到為難。」
    寇仲心中一震,立即明白過來。那次遇上張金樹,他已猜到這可能性。
    高開道派張金樹去偵察李世民與宋金剛的決戰,就是要決定應否及早歸順李閥。現在李
世民既大破宋金剛和突厥聯軍,高開道有此反應乃順理成章的事。
    宋師道問道:「目下情況如何?」
    張金樹顯然當他們是朋友而非敵人,毫不猶豫道:「秦王現已回到關中,全力備戰以攻
洛陽。唐帝李淵則派李神通另率大軍一萬,到黎陽與李世績會合,增加黎陽兵力,對抗夏王
竇建德和鄭王王世充。」
    寇仲皺眉道:「李世績和李神通憑甚麼應付兩路大軍?」
    張金樹沉聲道:「黎陽的唐軍確沒有這力量,不過李世績乃精通軍事兵法的人,看通夏
軍與鄭軍互相猜疑,棄王世充不顧,采北攻西防的策略,既在戰峪上採取主動,又不至使黎
陽空虛。」
    黎陽位於洛陽東北,許城西南,故西防是指應付王世充,北攻則針對竇建德。
    丘南山接口道:「李神通首先率軍攻佔黎陽以北竇建德的趙州,竇建德大怒親率五萬精
兵南下,收復趙州,李神通損失慘重,倉皇退返黎陽,令李世績北攻西防的策略頓成泡影。
現在竇建德正密鑼緊鼓強攻黎陽,一旦黎陽被陷,唐軍佔領的其他城池如衛輝等便再不能
守,竇建德可望於短時間內廓清入關之路,形勢異常危急。」
    寇仲歎道:「那等若迫李世民提早出關。」
    張金樹道:「李世績並不是那麼易吃,且黎陽城防堅固,竇建德要攻陷它絕非易事。」
    徐子陵道:「你們是否正採觀望的態度?」
    張金樹微笑道:「徐兄猜個正著,暫時不要說這些煩擾人的事,不若我們找個地方喝酒
聊天,再找人把箭大師請出城來,讓他親耳聽少帥斬殺深末桓的精采經過。」
    話銳當時天下大勢,自「知世郎」王薄在長白山首揭竿聚眾起義,群雄逐鹿,各競智
勇,到宇文化及於江都發動兵變,弒殺煬帝,中土遂成無主之地,各地強梁軍閥,紛紛借起
義為名,割地稱霸,規模大小不一,但大多為看風駛舵之輩,依強者而附之,希望所投明主
異日能一統天下,可封侯晉爵,有享不盡的富貴榮華。故分分合合,形勢變化劇烈。
    本來勢力最大者首推李密,破宇文化及更使他攀上霸業的巔峰,可惜亦種下禍根,招致
偃師慘敗,被迫降唐更是身敗名裂,再無可為。
    四大門閥無論在隋末的政治和武林中,均為中流砥柱,是舊隋勢力裡最有機會取隋廷代
之的有實力軍閥。宇文化及被殲,獨孤閥在與王世充鬥爭中落敗逃往關中依附李家,形勢漸
轉為清晰分明,成為以關中為本和嶺南為據的李閥與宋閥北南對峙之局。
    此時北方諸雄中,劉武周和薛舉被李世民破於柏舉和淺水原,雄霸江淮的杜伏威則不戰
而降,在中原能與李閥擷抗者僅餘竇建德和王世充兩大勢力。
    南方諸雄,李子通、沈法興因長年交戰,自顧不暇,只有等待被殲滅的份兒,再無北上
爭霸之力。僅餘有實力之輩唯只巴陵的蕭銑和豫章的林士宏,亦因互相牽制,無力參與以黃
河為中心最關鍵性的決戰場。
    在這逐漸明朗的形勢下,寇仲變成宋閥從南方遠處探伸往黃河這決戰場的利刃。少帥軍
雖是羽翼剛成,勉強守穩彭梁這根據地,卻是不可少覷。
    首先少帥軍擁有彭梁北面的海港,能大做海上貿易,又得到宋閥源源不絕的支持,更重
要的是「少帥」寇仲不但是名震天下後起一輩最出類拔萃的高手之一,更是戰績彪炳,擅長
以弱勝強,以少勝眾,沒有人敢懷疑他的軍事才能,比之軍功蓋世的李世民不遑多讓,成為
李世民最顧忌的勁敵。
    且李閥亦非沒有內憂,李世民與太子和妃嬪黨之爭,加上在北疆虎視眈眈隨時南下的突
厥人的介入,大增難以預知的變數。
    就是在這種種情況下,寇仲與徐子陵分手,帶著小獵鷹無名,獨赴趙州往見竇建德。只
要能使竇建德與他看不起的王世充結成聯盟,將有機會使戰無不勝的李世民首次大吃敗仗,
保住洛陽,令少帥軍爭取得喘一口氣的空間與時間,由翼羽剛長的小鷹變成一頭縱橫長空的
威猛獵鷹。
    經過三天日夜兼程趕路,寇仲於黃昏時份抵達趙城,守門將領立即飛報竇建德,劉黑闥
親自出迎,兩人相見,自是非常歡喜。
    劉黑闥早聽到他揚威塞外的消息,見他肩立獵鷹,讚歎道:「塞外草原民族一向看不起
我們,楊廣那昏君征高麗屢戰屢敗,更成外族笑柄。少帥今趟可使他們觀感大改,再不敢說
我們中原無人。」
    寇仲道:「李世民柏舉一戰亦轟動大草原,誰敢說我們中原無人。」
    劉克闥愕然道:「少帥胸懷果然異於常人,對敵人亦這般推崇備致。」
    寇仲與他並騎馳往位於城心被竇建德征作指揮總部的都督府,只見街上情況如常,店舖
依然開門營業,民生沒受絲毫影響,心中暗讚,笑道:「低估敵人是兵法大忌,嘿!不要少
帥前少帥後好嗎?我仍是那個小仲。」
    不知是否勾起劉黑闥對素素的傷心事,這鐵漢低歎一聲,沒有答話。
    寇仲為分他心神,問道:「黎陽近來情況如何?」
    劉黑闥精神一振,道:「李神通兵敗退返黎陽,與李世績閉門堅守,我們攻又不是不攻
更不是,夏王正為此頭痛。」
    寇仲道:「王世充那邊有甚麼動靜,你們不是與他結成聯盟嗎?若他肯派兵北上拖一把
李世績的後腿,即使他如李世民般擅於守城,恐亦回天乏術。」
    劉黑闥冷哼道:「提起這人我們便心中有氣,據探子回報,王世充把楊侗囚在含涼殿,
迫他禪讓以便他名正言順的稱帝。你說這樣不懂形勢的人我們如何與他合作?」
    寇仲訝道:「我還以為他早幹掉楊侗登上帝座,原來他仍只是鄭王。」
    劉黑闥道:「這是夏王與他的協議,就是保楊侗緩稱帝,待擊垮李閥大軍,我們再看如
何瓜分戰果。豈知王世充這麼不識相,如若他真的稱帝,擺明要我們臣服於他,所謂的盟約
頓成空口白話。」
    頓一頓又道:「見到夏王再說吧!他非常高興你肯來找他呢。」
    兩人馳進都督府去。
    當寇仲進入趙城城門,徐子陵、宋師道和任俊亦於洛陽西南一座小鎮找到正在休養的雷
九指。
    雷九指精神盡復,只是有時會感到疲倦,可見七針制神的狠毒和遺害之深。
    徐子陵以長生真氣為他舒筋活絡後。徐子陵、宋師道和雷九指三人在小廳坐下商議,任
俊則負責生火造飯。
    雷九指伸展四肢,訝道:「不見只兩、三個月,但子陵的內功卻有長足的進步,神速至
教人難以相信,現在我體內似是遺禍盡去,我本以為自己永不能痊癒過來的。」
    兩人都聽得非常歡喜。
    宋師道道:「這個懂得七針制神的人既站在趙德言一方,該是魔門中人,如有機會,我
們定要為世除害。」
    徐子陵不禁肅然起散道:「若我能再聽到他說話,定可把他辨認出來。」
    雷九指道:「若真能假扮司徒福榮,會比我原先的構想更是完美,因為典當的生意並不
易為,商譽尤為重要,若香家能在賭桌上將司徒福榮遍佈天下的當鋪嬴回來,會是如虎添
翼。」
    頓了頓續道:「不過我們會露出馬腳的機會也很大,因為香貴等閒不會親自出馬,若迫
得他出馬與我們決勝賭桌上,依他們一向的作風,必會先作查證,對他們來說這只是舉手之
勞,因為香家線眼遍佈天下,只要曉得司徒福榮仍在平遙,我們的騙局會立即被揭穿,那時
我們能否逃生亦是問題。」
    宋師道微笑道:「聽說他是個貪生怕死的人,我們或可利用此點,迫他離開平遙避禍。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當然會隱蔽行藏,而我們則於此時現身長安,那便天衣無縫。」
    雷九指像首次認識宋師道般,呆瞪他半晌拍案道:「二公子不但思考敏捷,更是大膽老
到,有甚麼方法可迫他離開平遙?」
    宋師道油然道:「此事可交由我辦,近年來司徒福榮的典當業務開始擴展至南方,由於
兼營息口極重的借貸,累得很多人傾家蕩產,我可借此為名,修書一封給司徒福榮,明言會
到平遙找他算賬,在求援無門下,他只有一個選擇,就是我們要他揀的選擇。」
    捧菜上桌的任俊興奮的道:「宋二爺真厲害。」說罷掉頭入去。
    雷九指欣然道:「不要說是司徒福榮,任何人曉得嶺南宋家要來尋他晦氣,亦只有找個
愈深愈好的洞躲起來。這問題解決啦!餘下的問題是司徒福榮長相如何?有甚麼特別的喜好
和習慣,愛作怎樣的打扮,他的得力夥計申文江是怎樣的一個人?我們知道得愈詳細愈好,
愈能避免給揭破。」
    徐子陵道:「這方面全無問題,我們可從歐良材口中得悉所有必須知曉的資料,最妙是
司徒福榮從不接見陌生人,更從未到過長安,這對我們非常有利。」
    雷九指道:「我不是潑你冷水,要知百密也會有一疏,如此難得機會,我們是許勝不許
敗。平遙不但是李閥在太原最富庶的大城,更與長安有非常密切的貿易來往,只要有一個到
長安辨事的平遙商認識司徒福榮,我們便有露出馬腳的可能。」
    宋師道沉吟道:「此事確非我們所能控制,能將這誤事的可能性減到最低的方法,就是
請歐良材找個久在平遙混日子且熟悉往長安做生意的平遙商人,替我們先一步查清楚在長安
的平遙商,我們遂能先發制人,用種種可行的手段阻止這樣的人與我們碰頭。」
    徐子陵心中一動道:「大道社會是個理想的選擇,他們專門負責平遙商的押運工作,理
該清楚誰到了長安,不過要他們合作並不容易,這種事是迫不來的。」
    雷九指默然片晌,沉聲道:「可否找李靖想辦法,平遙商大多支持李世民,大道社的丘
其朋亦不得不看在李世民份上,給點面子李靖。」
    徐子陵望往屋樑,歎道:「我不想把李靖捲入此事內,唉!」
    宋師道道:「你不若直接見李世民,那事情會簡單點,若除去香家,對李世民有百利而
無一害。李世民還可替我們掩飾,唯一的壞處是會把事情鬧大。」
    雷九指笑道:「鬧得愈大池生春愈不會懷疑,那才精采。」
    徐子陵頹然道:「好吧!看來沒有別的選擇,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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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謀定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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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竇建德立在大堂,沒有侍從陪伴,獨自一人凝視擺放在廳心圓桌上一個以陶土製成的模
型。
    聽得兩人足音,這位屢戰屢勝的霸主露出一絲笑容,雙眉一軒,平靜的道:「小仲你過
來看看,為我想想如何攻破黎陽,斷去李淵探出關外的一條臂膀。」
    寇仲心中暗歎,知他對要自已歸順並未心死,急步趨前,定神一看,原來桌上放的是黎
陽城的模型,附近山川形勢、道路城鎮羅列分明,絕非一般軍事地圖可比,玲瓏浮凸,使人
一目瞭然,省去不少解說的工夫。
    讚歎道:「這立體的地形圖非常精緻。」
    站在另一邊的劉黑闥笑道:「這模型是竇爺親手造的。」
    寇仲為之愕然,心想不經一事,不長一智,要親手製成這樣的模型,首先得下過一番實
地觀測的工夫,當用雙手捏制,更須一番思考和感情的投入,達到兵法上知敵的最高要求,
由此亦可見竇建德對黎陽的重視。
    竇建德徐徐道:「黎陽南連扛淮,西連襄洛,北通幽燕,無論我要進軍關中,又或用兵
洛陽,此為必爭的戰略要衝。」
    寇仲細察模型  黎陽城的佈置,牆垣寬厚,城周挖有深溝,引入永濟渠水,可謂固若金
湯,易守難攻。指著黎陽西南另一座城池道:「這座是甚麼城?」
    竇建德哈哈笑道:「小仲果是不凡,看出攻打黎陽的關鍵所在。此城名衛輝,與黎陽成
犄角之勢。昔日宇文化及率十萬舊隋精兵北上,李世  棄黎陽而守黎陽倉,李密則率軍駐於
清淇,每天與李世  以烽火聯絡,每當宇文化及攻擊黎陽,李密就派兵襲他背後,使宇文化
及前後受敵。今天黎陽倉已給我破毀變成廢墟,李世  再難施退守黎陽倉之計,不過若與衛
輝唐軍呼應,對我  攻黎陽仍是大大不利,小仲可有破敵妙計?」
    寇仲隨口應道:「既有此慮,何不先攻取防守能力比黎陽差得遠的衛輝,然後截斷黎陽
所有海陸交通,使黎陽真的變作一座孤城,那時要殺要宰,竇爺可隨心所願。」
    劉黑闥歎道:「我們不是沒想過此策,怕的是當我們繞道黎陽直取衛輝之際,李世  率
兵拊身後突擊。李世  實為李世民手下最出色的大將,絕不能把他低估。」
    寇仲沉吟片晌,笑道:「既然如此,我們何不將計就計,詐作用兵衛輝,引李世  來
襲,我們則掉頭反噬他一口。」
    竇建德皺眉道:「我們亦曾想及此策,卻有兩道難關,首先是李世  精通兵法,不會輕
易中計。其次是就算李世  肯出兵襲擊,可是從黎陽到衛輝,雖只百多里之遙,但山川形勢
複雜,我們行軍分散,熟悉當地形勢的李世  則可集中兵力,組成奇兵借夜色掩護,突襲我
軍任何一點,那時我們只有捱揍的份兒。」
    寇仲胸有成竹的微笑道:「我倒不擔心黎陽不出兵,若黎陽主事的人只有一個李世  ,
此計是否可行尚屬難料,幸好尚有李神通,他被李淵委以重任,卻在趙城吃大敗仗,正感臉
目無光,在求勝心切下,必不肯錯失這良機,放心吧!我包保黎陽會出兵來襲。」
    接著油然道:「我今趟到塞外去,真的大開眼界。突厥人清一色是騎兵,來去如風,從
不怕突擊偷襲,我們雖不能學足他們行軍的方式,卻可變通運用。」
    竇建德和劉黑闥均大感興趣,連忙問計。
    寇仲道:「所謂兵不厭詐,我們不但要引他們來襲,還要不怕被襲,更要反其襲而重創
之,立下馬之威,奪其志氣。不知敵我兩方實力如何?」
    竇建德毫不猶豫的答道:「今趟隨我來的是我最精銳的部隊,不計工事兵的話共有五
軍,每軍萬人。黎陽城軍民總數在六至七萬間,但真正受過嚴格訓練和有作戰經驗的兵士不
過三萬人。」
    寇仲哈哈笑道:「我一向慣於以弱勝強,若今趟以強對弱也不成功,應該乖乖捲鋪蓋回
家。但尚有一事雖向竇爺直言,我想知道竇爺攻陷城池後一貫的作風是怎樣的。」
    竇建德露出讚賞的神色,因寇仲此問是絕對丙行的話,要知攻城者的聲譽,對被攻者會
有決定性的影響。例如突厥人慣於屠城,那麼城丙軍民既知橫又是死,豎又是死,寧願拚盡
最後一滴血,對抗到底。
    劉黑闥代答道:「竇爺對待敵人的態度好得沒人可以說話。就以擊破宇文化及為例,所
得皇宮美女數以千計,竇爺立刻遣散,敵將願留下來的,均加重用。所以舊隋文臣武將,無
不樂為竇爺所用,如任原隋兵部侍郎的崔君肅為侍中、少府令何稠為工部尚書、虞世甫為黃
門侍郎、歐陽洵為太常卿;至於不願降我者,我們尊重其意願,禮送離境。」
    寇仲動容道:「那就成哩!黎陽將是竇爺囊中之物。」
    竇建德深深凝望著他,肅容道:「假若小仲肯與黑闥共事,區區一座黎陽城固不在話
下,連天下亦是我竇建德囊中之物。」
    寇仲苦笑道:「此事可否遲些再談,眼前當務之急,是先奪黎陽,再挫李世民出關東來
的大唐軍。」
    竇建德欣然道:「小仲可知我竇建德為何特別看得起你,不但因你智勇兼備,更重要的
原因是大家都是賤民出身,我的環境雖比你好一點,但少時家  很窮,所以最看不過那些腐
敗的官吏和自以為高高在上的世家門閥。只有我們這些來自民間的人,才能明白民間疾苦。
縱觀歷史,誰的武功霸業比得上始皇嬴政,可是大秦二世即亡,正是不恤民情之害。反而漢
高祖劉邦流氓出身,卻成就漢家帝業,其後文景之治,光武中興,更是我中土全盛之期,曠
古絕今。故此有志之士,都不願讓李淵之輩得逞。所謂合則力  ,分則力弱,小仲要從大處
著想。」
    寇仲點頭道:「竇爺這番話直說進我心底去,故合作方面絕無問題,我雖有統一天下的
意向,卻無做皇帝的野心,只希望有能者居之,讓天下百姓有安樂的日子過。」
    竇建德大喜道:「這就成哩!小仲請說出如何師突厥人以敗黎陽兵的妙計。」
    寇仲深吸一口氣,待思路回復清晰,正容道:「突厥人之所以被譽為隱身奇兵,在大草
原上神出鬼沒,皆因能把騎兵的機動性發揮得淋漓盡致,貴精不貴多。我們當然不能一下子
變得像突厥狼軍般厲害,卻可從五萬軍中精選二、三千騎射高明之士,詐作為開路的先鋒部
隊,只要能避開敵人探子耳目,這支騎軍便可像突厥狼軍般化作神出鬼沒並能隱身的奇
兵。」
    竇建德和劉黑闥聽得聚精會神,不住點頭。
    寇仲眉飛色舞,聲音透出  大的自信,續道:「然後我們兵分五路,一軍保護輜重和工
事兵居中央。其他四軍前後左右遙護,與中軍保持三里的距離,清晨出發,以日行四十里
計,傍晚可於過黎陽三十里許處紮營休息,敵人該會趁晚上來襲,燒我糧草輜重,我們可依
計迎頭痛擊,殺他娘的一個落花流水。」
    竇建德皺眉道:「若我是李世  ,如施突襲,用的必也是行動迅快的騎兵,借夜色地形
的掩護,可從任何一個方向攻來,教我們防不勝防,大有可能真的吃虧。」
    寇仲哈哈笑道:「這正是最精采之處。」長身而起,移至向花園的一邊窗戶,嘬唇尖
哨,在上空盤旋的小獵鷹無名,聞主人召喚,俯衝而入,落在寇仲架起的手腕處,他功力深
厚,不用腕套,亦不虞會給獵鷹鐵爪所傷。
    寇仲一個大轉身,欣然笑道:「有我這頭小寶貝在高空幫眼,敵人在無所遁形下將被我
們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對殺一雙,竇爺還有甚麼疑慮。」
    竇建德雙目亮起來,縱聲大笑道:「這叫天助我也,否則小仲你怎能來得如此合時。三
天後的早上我們就揮軍衛輝,來個引蛇出洞,黎陽既陷,李淵除派李世民出關東來,別無其
他選擇。」
    經三天全速快馬趕路,徐子陵、宋師道、雷九指和任俊四人抵達潼關西黃河南岸的桃
林,依約入住迎賓客棧,歐良材早在恭候他們。
    這所客棧不是隨便挑的,老闆鄭佳和是翟讓舊部。翟嬌這些年來做塞丙外生意賺大錢,
遂以錢財支持舊部屬改行做生意,過些安定的生活。
    鄭佳和安排他們入住客棧後座,樓下是大廳,樓上客房,寧靜偏隱。
    眾人圍桌坐下,鄭佳和湊到徐子陵耳旁低聲道:「徐爺要的箱子大小姐已遣人送來,放
在下面的酒窖丙,封箱的漆印完好,沒被拆開過。」
    這箱金銀財寶是小龍泉之戰搶得回來的戰利品,其中小半箱黃金贈予歐良材等平遙商,
當作他們被劫貨物的足額賠償,餘下的財寶仍夠他們去和池生春賭身家。
    徐子陵道謝後,鄭佳和知機告退。
    歐良材欣然道:「我首先代表家父和平遙商館向各位致以最探切的感激,若非你們見義
勇為,財物的損失固是慘重,我們更可能性命不保。家父在知道你們要去對付人人深痛惡絕
的巴陵幫,且此事又對秦王有利,決定全力支持各位。我二舅那邊絕無問題,家父已遣人進
關通知二舅。」
    宋師道道:「我們有個更周詳的計劃。」遂把用計將司徒福榮「嚇」離平遙的事說出
來。
    歐良材喜道:「這方面我們可以配合,當司徒福榮離平遙時,我們會從平遙附近開出一
艘船,駛入黃河,諸位可於此處登船往關中,那即時使真有人查根究底,會以為確是司徒福
榮躲往關中去。我們更會放出消息,說司徒福榮困開罪宋家,只有逃往宋家勢力難及的關中
避禍。平遙官府內我們也有自己人,保證入關的文書一應俱備,沒有人會懷疑你們的身
份。」
    雷九指問道:「司徒福榮身材樣貌如何?」
    歐良材笑道:「我起始為何想到司徒福榮,正因他身材高大,滿瞼鬚髯,徐爺扮他只要
不是遇上相熟的人,定可魚目混珠。我回平遙後請人畫下兩幅畫像,分別是司徒福榮和他的
副手申文江,待會給各位過目。」
    雷九指豎起拇指讚道:「歐公子思慮縝密,省去我們很多工夫。不過仍有三個問題須解
決,首先是氣氛的營造。」
    任俊聽得興致盎然,間道:「何謂氣氛營造?」
    雷九指得意洋洋的道:「若論騙術,不是我誇口,江湖上能比我高明的沒有多少個。最
高明的騙術,就是要被騙者自投羅網,心甘情願上釣。假若我們就那麼到六福賭館找池生
春,他怎都會有點防備之心。只有令他自己來找我們,誤信自己操控主動,我們才可把他玩
弄於股掌之上。」
    宋師道微笑道:「雷大哥請不吝指點。」
    雷九指哈哈笑道:「這其實是水到渠成之事,香家正全力擴展青樓賭館業,如能鯨吞司
徒福榮的典當業務,勢力將以倍數增加。若此猜想正確,我們可在平遙放出消息,指司徒福
榮因典當業開罪你宋二公子沒有人敢招惹的老爹『天刀』宋缺,致對典當業意興闌珊,有金
盤洗手之意。在這種情況下,池生春既從平遙眼線得知司徒福榮到長安避難,又曉得他想放
棄典當業,定會千方百計來找我們,我們當可見機行事。」
    眾人無不歎服。
    雷九指已從七針制神完全回復過來,神氣的道:「第二個問題是找們必須學習平遙的口
音語調,否則只要一開口,就會立即被拆穿身份。」
    歐良材欣然道:「這個包在我身上,第三個是甚麼問題?」
    雷九指在眾人注視下,從容道:「第三個是隨從的問題,必須由道地的平遙人喬扮,人
數不需太多,但小婢僕從怎也要七、八個。我可辦作管家,小俊是保鏢護院。這批人必須絕
對忠心,歐公子能否辦到?」
    歐良材道:「這事我要回去和家父商量,應該沒有問題。」
    宋師道道:「歐公子請告訴令尊,我們會先去和秦王打個招呼,待他點頭才進行這有一
定風險的計劃。」
    歐良材大喜道:「那就完全沒有問題,我們行起事來或找人幫忙,亦方便容易多了。」
    雷九指向徐子陵道:「子陵何時入關見秦王?我要為你弄一套入城的戶籍文件才成。」
    徐子陵暗歎一口氣,自己的兄弟與李世民斗生斗死,他卻要去求李世民合作,這算甚麼
娘的一回事?
    答道:「就明天吧!」
    離黎明尚有個許時辰的黑暗  ,趙城西門大開,蹄聲轟鳴下,三千精騎旋風般馳出,沒
入城外的疏林區去。
    無名在暗無星月的黑漆夜空暢飛盤旋,錯非眼力銳利如寇仲,休想看到變成百多丈高空
一個小點的無名。
    騎隊停在林木深處,劉黑闥和寇仲躍上樹稍,觀看無名傳遞到地面的訊息。
    劉黑闥歎道:「現在才明白突厥人為何能稱雄塞外,只是這利用獵鷹的探敵秘技,等若
在天上憑空多出一對眼睛,既不怕偷襲遇伏,更可掌握敵人形勢。」
    寇仲道:「不過鷹目在攻城戰中作用不大,所以突厥人雖能橫掃大草原,對我中土仍只
能進行急攻速退的掠奪戰。只是這形勢正逐漸改變,不但因他們有劉武周、粱師道等走狗奴
材的依附,更因趙德言是攻城的專家,令突厥人逐漸掌握攻城的戰術。」
    劉黑闥冷哼道:「一天不除趙德言,始終會成我中土心腹之患。」
    寇仲點頭道:「這正是小陵拋開一切對付香家的主要原因,香家線眼遍天下,香玉山那
賤種又狡猾多智,配合趙德言的攻城術和突厥狼軍的悍勇,遲早會成中原大禍,所以我們須
先發制人,將香家連根撥掉,然後就輪到蕭銑有難。」
    劉黑闥皺眉道:「突利會否看在與你的兄弟情份上,不和頡利聯手入侵?」
    寇仲搖頭歎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突利還可推作是助我對付李世民,照塞外的
形勢發展,其他的民族只有聽頡利說話的份兒。塞外聯軍何時來犯,只是一個時間的問
題。」
    劉黑闥笑道:「明天的事明天再算吧!現在該怎麼走。」
    寇仲凝? L名在高空飛行的路線和姿態,道:「突厥人稱這為鷹舞,可指示敵人探子的
所在,大軍是停是行和移動的路線。照現在鷹兒的姿態,它仍未發現敵人的蹤影。不過這並
不可靠,因為它仍非常稚嫩,大有出錯的機會。」
    劉黑闥色變道:「它會出錯,那豈非很易誤事。」
    寇仲啞然夫笑道:「這只是一個可能性吧f小弟還從老跋處學曉地聽之術,數十里內大
批騎兵的活動,保證我不會聽漏耳。來吧!依照原定路線便成。」
    兩人跨登馬背,領著騎兵穿林越野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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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重返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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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天下分裂,征戰連年,各地霸王軍閥,均有一套對付敵人偵察滲透的方法。既不能
不讓促進貿易的商旅通行,又不能任由不良份子湧進來,如何取得平衡,代表著政策制度的
成功。
    由於地理形勢的優越,關中的唐室在控制人流上有最出色的表現。自入主長安後,唐室
李家增  關防,於入關要塞的潼關和黃河水路布重兵、置官署,屬民出入不但需戶籍文件,
還要有各地督府發放的往來批文。外地欲往關中做生意,又或遷徙的移民難民,更須得官署
批核安置,對人日的徙移有嚴格的限制和規定。
    徐子陵攜著雷九指憑他的妙手偽造的批文,戴上從楊公寶庫得來本供楊素逃命時使用的
面具,乘客船安然過關。再經過三天日夜趕路,終抵達長安城。愛馬寓裡斑則留在桃林,由
任俊等照拂。舊地重遊,自有一番感慨。尤其是剛從塞外的小長安回來,面對這中土的真長
安,想起伊人已遠,能不黯然神傷!
    入城後,直赴侯希白的多情窩,據雷九指所言,侯希白探望他後,告訴他會回長安趁石
之軒不在之際找楊虛彥的晦氣,看看楊虛彥從半截不死印法練出甚麼奇功來。即使侯希白不
在,他亦可借此多情窩作落腳之用。
    他駕輕就熟的從後院逾牆入屋,只聽侯希白的歌聲傳來唱道:「穆穆清風至,吹我羅衣
裙;羅衣何飄飄,輕擺隨風還」。
    徐子陵哈哈笑道:「誰能比侯希白更多情?」
    侯希白疾掠而出,拉著他雙手大喜道:「子陵大駕忽臨,真教小弟喜出望外。這幾天在
長安到處都聽得人談論你們和跋鋒寒在塞外八面威風的事跡,令我後悔沒有依附驥尾,白白
錯過使人神往的塞外風情。少帥呢?」
    徐子陵道:「入去坐下再說吧!」
    入廳坐好,徐子陵把塞外的經歷概略地述說一遍,又解釋今趟來長安的目的,接著問
道:「你不是告訴雷大哥到這  來是要和楊虛彥分個勝負嗎?我看你卻是在唱歌作畫,非常
寫意。」
    侯希白苦笑道:「我只是苦中作樂,我與你們合作對付楊虛彥,石師肯定視我為叛徒。
剛才你更告知我祝玉妍已死,石師成功吸取聖舍利邪氣致魔功大成。看來小弟已是時日無
多,不好好多畫兩張美人畫流傳後世,更待何時。小弟現在成為繼莫神醫後最受長安權貴歡
迎的人物,昨天李淵親自見我,禮聘小弟為他繪一幅宮廷百美圖,我看在畫卷完成前,連石
師亦不敢輕易動我,楊虛彥更不用說。」
    徐子陵訝道:「李淵為何如此糊塗,明知楊虛彥乃楊勇之後,仍肯善待楊虛彥?」
    侯希白道:「子陵有所不知。李淵是最念舊情的人,他以前與楊勇交情甚篤,怎捨得殺
他僅餘的一點血肉,兼之楊虛彥立誓與石之軒割斷關係,騙得李淵加封他為隋國公。唉!我
和他雖難免一戰,但目前各有顧忌,只好暫時來個河水不犯井水。」
    徐子陵道:「我想見秦王。」
    侯希白道:「這個我可作安排,且要立即進行,因為現時黎陽被竇建德重重圍困,日夜
攻打,李家正結集大軍,準備出關往援。」
    徐子陵皺眉道:「黎陽有李世  和李神通固守,該沒這麼容易被攻陷吧?」
    侯希白道:「理該如此,但事實卻剛好相反,黎陽那邊形勢危急。據我聽回來是李世
和李神通誤中竇建德誘敵之計,在竇建德率軍繞道進軍鄰城衛輝之際,李神通率軍偷襲,豈
知慘中伏兵受襲,被竇建德殺得李神通只能帶著十餘親衛逃脫。竇建德挾餘威回師猛攻黎
陽,告急的文書正像雪片般飛回來。」
    又壓低聲音道:「據說仲少加入竇建德的陣營,此事令長安朝野震動,小弟則與有榮
焉。你們在赫連堡、奔狼原、花林和龍泉四場戰役大顯神威的事,連街頭巷尾也在議論不
休,李世民今次有對手哩!」
    徐子陵搖頭道:「寇仲絕不會歸順竇建德,應是誤會。」
    頓了頓續道:「有一件事尚要你幫忙,希白兄可否設法查探,是否有個東北人叫陰顯鶴
的劍手來了長安。」
    侯希白問清楚陰顯鶴的年紀、特徵、外貌,拍胸道:「要查一個人在我確是易如反掌,
可包在我身上,長安很多人都要賣面子給我侯希白。子陵在這  好好休息,書齋內由易經至
春宮圖無不齊備,子陵不愁寂寞。」
    徐子陵給他說得啼笑皆非,搖頭道:「我還要去找紀倩,她或有可能是陰顯鶴失散多年
的親妹子。」
    侯希白一呆道:「竟有此事,你以甚麼身份去見她,此姝立場曖昧,與太子黨更關係密
切,一個不好,恐怕你會給她揭破身份,惹出禍來。」
    徐子陵微笑道:「我有分寸的!不知可達志是否會來呢?」
    侯希白道:「這個我不大清楚,我在長安的保身之道是只談風月不論政事,子陵還是見
過秦王再想其他事穩妥點。」
    徐子陵終接受侯希白的勸告,侯希白去後,就在椅子盤膝打坐,以舒連日趕路的勞累。
瞬那間進入無人交感的境界,體內真氣渾渾融融,說不盡的受用舒暢。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倏地心兆一動,醒轉過來,腦際出乎天然的浮現一位絕世美女的鮮
明形象。
    他肯定自己不是被任何聲音又或氣流的改變驚醒,而是出自一種超乎感官之上,玄微妙
難言的感應。且並非首次發生,以前亦有類似的感應,卻沒有一趟比今次更清晰分明。
    來者鬼魅般從後進飄進廳子來。
    徐子陵暗歎一口氣,曉得避無可避,甫抵長安即給揭破行藏,輕輕道:「    法駕光
臨,不知因何事找希白兄?」
        甜美的聲音驚喜的道:「竟是子陵你啊!真教人大出意外,你還是第一趟這麼親熱
的喚人家作    哩!」
    徐子陵微一錯愕,    在他對面椅子坐下。
    時光在不知不覺中消逝,他在午後時份入城,此時卻日落西山,廳內一片昏沉,他坐息
逾兩個時辰,精神盡復。
    兩人四目交投,雙方心中都不知是何滋味。
        雖仍是白衣赤足,但徐子陵清楚感到她的氣質與前迥然有異,可是到底有甚麼地方
不同,他卻不能具體說出來。只是感到她比以往的她更深邃難測,難以掌握捉摸。
    心中一動道:「恭喜你天魔功終於大成哩!」
        秀眸一閃一閃興致盎然的打量著他,語調則像一向的冷漠平靜般道:「人家奉師尊
之命,留在長安潛修大法,當然有些許成績。子陵你呢!你不是也大有長進嗎?不用回頭看
已知是人家嘛。」
    無論她用甚麼語氣聲調說話,總有種直鑽入人心窩兒的感覺,具有很大的誘惑力。
    徐子陵沉聲道:「令師在與石之軒的決戰中,因施展玉石俱焚而雲散煙消,我是親眼目
睹的。」
        出奇地沒有任何表情變化,淡淡道:「石之軒有否陪她老人家一道上路?」
    徐子陵搖頭道:「他受傷遠遁,令師功虧一簣。」
    他心存厚道,絕口不提祝玉妍因要他和師妃暄陪葬,被他及時發覺,在急於拯救師妃暄
下令石之軒有一線脫身之機,否則歷史說不定要改寫。
        一瞬不瞬的凝望著他,忽然輕歎一口氣,語調冰冷平靜得令人心悸,道:「他是否
盡得舍利內的聖氣?」
    徐子陵點頭道:「怕是如此吧!」事實上舍利內大部份異氣,已給他和寇仲早一步分
享,當然不會向    透露這秘密。
        再歎一口氣,秀眸射出使人複雜難明的情緒,柔聲道:「天下從此多事哩!」
    接著又道:「子陵可肯與我合作對付石之軒?」
    徐子陵再暗咦一口氣,以前的所謂與她的「合作」,沒有一次不是在無計可施被威脅的
情況下發生的。自竟陵之戰,飛馬牧場兩大元老高手慘死在
    手上,他們間結下解不開的深仇,發展到眼前此刻,連他亦弄不清楚和
    是甚麼關係。他理該與    來個你死我活的決鬥,可是面對宛如聖潔天仙般的    ,他
總生不出殺機。
    苦笑道:「我們間還有合作的可能性嗎?不要威脅我,我隨時可離開長安。」
        嬌笑道:「人家何時想過要威脅你?不過你若不肯幫助  兒,  兒只好乖乖的下嫁
石之軒,看他能否領導聖門在這場爭天下的鬥爭中成為大蠃家。人家可不是迫你嘛,而是別
無選擇。還有你那擅奏蕭的紅顏知己說不定會成為犧牲品,因為她是碧秀心遺留下來的禍
根,只有親自殺死她,石之軒才能嬴得聖門各派系對他的尊敬。」
    徐子陵給命中要害,歎道:「還說不是威脅?」
    想想也教人心寒,趁著天下大亂,魔門各派暗中不斷在各方面擴展勢力,林士宏、錢獨
關、輔公佑等割據成大小軍閥,王世充則與魔門關係密切,趙德言乃頡利心腹謀臣,其他辟
塵、安隆則控制著經濟命脈,若這些人全臣服於石之軒的控制下,其力量之大,為禍之烈,
恐怕沒有人能預估。
    迫在眉睫之前的問題,是    可輕易發覺並破壞他們針對香家的行動。
    既知他來長安,不論他扮成甚麼樣子,均可一眼將他看破。
        「噗哧」一笑,白他一眼道:「人家是那麼可怕嗎?以前很多對不起你徐公子的
事,只因師命難違。現在人家可以當家作主,當然是另一番可令徐公子滿意的新人事新作
風。我不會迫你去作任何不願意的事,只希望你能和    攜手殺死石之軒,為世除害,這不
是你們這些以替天行道為己任的俠義之士義無反顧的事嗎?」
    徐子陵苦笑道:「我沒有資格作俠義之士,只是見一步行一步的混日子。對付石之軒一
事可否容後再說,他還須一段時間療傷,我們尚有時間。」
        搖頭道:「子陵豈是如此短? 漱H,若待他重出江湖,一切都遲哩!」
    徐子陵皺眉道:「若他留在塞外,你怎樣找到他呢?」
        道:「何須去找他,我會有方法把他引出來。」
    又甜甜一笑道:「子陵是否肯合作哩!不若人家嫁給你好嗎?我會做你最聽話最乖的好
妻子。」
    徐子陵大吃一驚,狼狽道:「  大姐勿要說笑。」
        幽怨的瞥他一眼,道:「不說便不說。但你可有興趣聽人家的計劃,好讓你可保著
幽林小谷那位美人兒。」
    徐子陵無奈道:「我在聽著。」
        淡然自若道:「根據聖門先祖遺訓,魔門兩派六道約每二十年須舉行一次聚會,推
舉領袖,上一趟聚會在二十年前舉行,祝師被推為聖門之首。可惜因天下紛亂,祝師雖成聖
門的尊首,卻是有名無實。現在統一之機已現,慈航靜齋通過李家佔盡上風,兩派六道此時
再不團結,待李家一統天下,將重陷掄亡之險。在這種形勢下,聖門諸派的「二十年聚會」
有再次舉行的必要。祝師已去,    是現時唯一有資格的召集人,石之軒必來出席,我們便
有機會殺死他,破他的不死印法。」
    徐子陵皺眉道:「你可知我對破他的不死印法,沒有絲毫的信心把握。」
        柔聲道:「假設我們能把斷作兩截的不死印卷合起來,說不定可找到破不死印的方
法。」
    徐子陵開始有點明白    因何來找侯希白,搖頭道:「師小姐曾看過不死印卷,仍沒有
破解之法。」
        美眸亮起來,閃動智慧的采芒,動人得教人心顫,也令人心碎!如此天生麗質的美
人兒,卻是陰癸派新一代青出於藍的領導人,能在這年紀練成天魔大法,肯定在魔門亦是前
無古人,而她更是魔門唯一深悉他們長生氣的人,這使她的天魔功更有鬼神莫測之機。
    只聽她檀口微張輕輕道:「又是師妃暄,奴家和她怎同哩,她懂的是玄門正宗,石之軒
得玄門與聖門大成的不死印法,任她如何聰明智慧,頂多明白其中部份。但若奴家和子陵合
起來三詳,將是另外一回事。」
    徐子陵逍:「就算侯公子沒有問題,可是楊虛彥是石之軒的繼承人,絕不會蠢得要對付
石之軒,那等若他和自己過不去。」
    事實上楊虛彥那半截不死印卷早給侯希白偷到手上,記熟後毀去,不過他認為暫時仍不
該讓    曉得,因為天知道如給    知悉不死印法的秘密,會帶來甚麼後果。
        甜笑道:「借不來可以搶,更可把人順手殺掉,在這方面,徐子陵侯公子和人家的
願望該並無差異,對嗎?」
    徐子陵拖延時間道:「這要和希白兄好好商量才成。」
        媚態橫生的嬌笑道:「人家又沒有迫你立即答應,我們的二十年聚會就挑在三個月
後的中秋之夜在成都舉行,徐公子意下如何?」
    徐子陵不悅道:「為何千不揀萬不揀,偏要揀成都?」
        漫不經意,道:「方便嘛!徐公子既可趁機探篁石美人,又叫置諸於死地而後生,
讓石之軒有乘機下毒手的機會。那徐公子當不會詐作應承人家,暗下卻泱定爽約。唉!人家
也是迫不得已,所以不得不對你用上點心計,該可原諒吧!」
    徐子陵沒好氣的道:「你何時才能改變害人的習性。」
        再露幽怨神色,半真半假的歎道:「我真的再不會害你,子陵相信也好不相信也
好,你會在長安逗留多少天?」
    徐子陵很想問她蕭銑是否魔門中人,但怕打草驚蛇,只好忍著不問,道:「你只要找到
侯希白,就可找到我。」
        忽然神色一動,這:「有人來哩!明天見。」
    飄身離椅,赤足輕觸地面,穿窗幽靈般沒在外邊,剩下徐子陵獨自站在已是漆黑一片的
廳堂內。
    徐子陵和    是同一時間感到有人從後院入屋,只從這點看,    的靈銳絕不在他之
下。
    李世民的聲音在徐子陵後方響起,沉聲這:「我正想找你們。」
    徐子陵心中一動,曉得有些令李世民亦要夫去方寸的事發生了。
    究竟是甚麼嚴重的事呢?
    李世民在他對面坐下,代替了    ,瞼色陰黯,劍眉緊促,肅容道:「黎陽將在數天內
陷落,王世充則兵抵慈澗,使我們動彈不得,欲援無從,子陵可知黎陽城內尚有何人?」
    徐子陵愕然朝他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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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其下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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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舉凡在戰略上有重要意義的城市,均是城厚牆高,溝河護城,易守難攻,能以少勝多,
故以孫子的用兵如神,仍以攻城為不得已的下下之策。
    常把這幾句軍事名言掛在口邊的寇仲,對此更有全面深刻的體會。竟陵一戰,他是守城
者;今仗黎陽,則成為攻方。
    若有選擇,他會勸竇建德只圍不攻,但問題是李世  準備充足,城內儲糧足可捱上一年
半載,其次是如敵人援軍來救,  外夾擊下,他們將從主動淪為被動。
    經研究商討後,他們決定採取四面包圍,日夜不停輪番猛攻的戰略,以瓦解敵人的鬥志
體力。黎陽城外誘敵突襲之戰,他們殲滅敵軍達萬人之眾,大幅削弱守城正規軍的實力,剩
下之數不過二萬人,要穩守如此規模的城池,黎陽必須全軍出動。換句話說,竇軍可以休
息,唐軍則沒有這福氣運道,可見城外一戰的關鍵性。
    竇建德今趟攻打黎陽是志在必得,援軍不住從壽春和許城開來,到此刻總兵力超過十五
萬人,不停地加重對黎陽守軍的壓力。
    一切輜重供應更是準備充足,因為要攻破敵方的深溝高壘,只憑步騎兵和一般刀劍弓矢
是絕對沒有可能。所以必須在攻城器械、物資和組織方面準備妥當,尤其輪番日以繼夜的猛
攻,各方面的要求更是嚴苛。
    首先是建造可移動的望台「巢車」和「樓車」,俾能在高處窺望城內的情況,或發箭助
攻。
    了敵後必須攻敵,攻城戰的第一步是「越壕」,只有成功越過黎陽城的護城河,攻城的
器械和敢死隊才有機會接近城牆,展開攻城戰。竇建德和劉黑闥均是攻城的老手,戰事開始
立即截斷護城河的水源,採取「塞其水源,淺其閘口」之法,待其水淺後,再囊土運石,以
裝滿土石的車子直接推入壕中,讓這些俗稱為蝦蟆車強把深壕填平。
    「填壕」後是「接城」戰,「木驢」在這種情況下是必備之物。木驢為四輪大車,頂部
是尖斜形像屋脊似的巨木,不怕弓矢,亦不懼石擊,且蒙著藥製牛皮,不容易燃燒,其下可
隱藏近百戰士,在掩護攻城具有奇效。
    接近城牆,就是各式攻城工具派上用場的時刻,飛樓、撞車、登城車、釣堞車、火車、
高樓、雲梯和衝擊城門的巨型檑木,都以雷霆萬鈞之勢,攀城、撞牆、擊門,務要登上城
頭,並在城上站穩陣腳,再逐步擴大突破口,消耗敵人的意志和防禦力。
    寇仲和劉黑闥並騎在前線指揮這場慘烈的攻城戰,竇建德則留在離城較遠臨時搭起的指
揮台上,以火把、號角、戰鼓指揮全局的進攻退守。
    今趟和竟陵之戰不同處,是當年杜伏威採取「開其一角」的策略,留下生路讓城內軍民
逃走。今趟竇建德則是重重圍困,務要殲滅城內所有將士,令李世  和李神通不能逃往衛
輝,重整軍容。
    不過無論竇軍準備如何充足,資源總是有限,所以竇建德把攻城的主力集中攻打東門,
對其他三門的進攻規模則小得多,作用只有牽制敵人,防止敵人突圍逃走。
    在城內城外的火把光照耀下,承受了幾天幾夜從沒間斷狂攻的黎陽守軍,已是疲態畢
露。
    寇仲曾三度親自攻上城牆,斬敵過百之眾,最後仍給李神通、徐世  和敵方一眾高手拚
死迫回城外。剛才他回營休息兩個時辰,此時精神體力盡復,又再披甲上馬,等待城破的一
刻。
    他高踞千里夢馬背上,無名傲立左肩頭,虎目閃閃生輝,心神卻平靜如井中水月,掃視
敵我雙方你死我活的慘烈攻防戰。
    「轟!轟!轟!」
    檑木撞車一下接一下的衝擊城門,似在代表黎陽軍的力量正一分一分的被削減,攻城者
亦為此每一分的削弱敵人付出沉重的代價。
    城外被敵人箭火燒著的木驢、樓車,部分已成灰燼,一些仍在熊熊燃燒,送出團團濃
煙,遮天蔽空。
    城內亦多處地方冒起火頭,煙屑橫空,都是拜以投石機發放的火球彈所賜,務使城內軍
民疲於奔命。
    箭矢和投石似飛蝗般於城內城外彼此交投,不住添加為這無情戰事犧牲的亡魂,仁慈和
憐憫在這  根本沒有容身之所。
    寇仲愈來愈感到戰爭像在下棋,而亦必須以這種冷酷的心情,才能以只求成果的心情,
指揮已方人馬的進退。
    攻城的竇軍就像大批不理自己生死的螞蟻,攀梯登牆的朝牆頭的敵人攻去,守城者則憑
高牆拚死抵擋敵人,將企圖攀城的敵人消滅在垛口或城牆下。
    近身的肉搏,顯示攻防戰進入高潮尾聲。
    這是今夜由竇軍發動第三波的攻勢,上兩趟竇軍給守城唐軍拋撒的石灰、糠枇、滾油、
石塊粉碎了破城的願望,今次顯是資源補給不繼,防守力大不如前,再無法和無暇先一步阻
止檑木車直接衝擊東城門。
    每趟攻城前,竇建德均向李世  、李神通招降,均被堅決拒絕。
    劉黑闥搖頭歎道:「李世  輸啦!」
    寇仲仰首往李世  帥旗豎立處瞧去,果然不再見到李世  和李神通的身形,點頭同意
道:「小心他們趁城破時突圍逃走。」
    劉黑闥回首一瞥在身後嚴陣以待的一千精騎,冷笑道:「豈有這般容易。」
    接著發生命令,餘下的百多輛梯車、撞車,兩隊手持巨盾弓箭位於騎兵隊兩旁,人數各
達五千的步兵師,在戰鼓聲中往東門方向推進。
    「轟隆」!
    堅固的東城門終不堪衝擊,頹然往門道內傾倒,揚起滿門塵屑木碎。
    攻城一方士氣大振,喊喝震天而起,把廝殺聲和兵器交擊的聲音完全掩蓋。
    劉黑闥色變喝道:「退後!」
    號角聲起,負責撞門的檑木車隊倉皇后撤,卻遲了一步。
    只有寇仲明白劉黑闥色變的原因,是為錯估破門的時間而致失誤,不用說是敵人暗中移
開堵塞以增強城門抗力的沙石鐵車,使城門被輕易撞破。要知如按原定計劃,城門破毀的一
刻,檑木車必須立即退走,工事兵則負責清理門道內的障礙物,再讓步兵殺進城內,最後才
是劉黑闥和他的騎兵隊長驅直入的衝擊戰,但此刻事實與預估出現不符,使竇軍一方雖是占
盡優勢,在時間仍要進退失據。
    果然城內鑼響,大隊敵騎從城道蜂擁而出,見人就殺,分成數股往四方八面突圍,負責
撞門清陣的工事兵哭喊震天的四散逃命,更添敵騎逃生的機會,東門外的戰場亂成一片,敵
我難分。
    劉黑闥當機立斷,狂喝道:「弟兄們!衝啊!」
    與寇仲衝前,不理狂擁出城的敵人,集中兵力,一千騎兵蹄音轟鳴,直往敞破的東門殺
奔而去。
    寇仲發出尖嘯,命令寶貝無名飛上天空,展開人馬如一之術,策騎愛駒千里夢,超前疾
闖。
    後方的竇建德連忙調軍圍截,阻止敵人突圍逃遁。
    兩側步兵在另兩名將領指揮下,像兩股怒潮般往東門壓去,戰況激烈。
    寇仲一馬當先,井中月左砍右劈,螺旋勁發,擋格者無不連人帶兵器給他砍得拋飛墮
跌,勇不可擋。在劉黑闥和精銳戰士的配合下,硬把衝出門道的敵人迫回城內去。
    也不知殺了多少人,忽然壓力大減,原來成功穿過門道,進入城內。只見城內哭喊震
耳,在火頭四起,濃煙火屑蔽空燭天,一片血缸有如修羅地獄的黎陽城內,軍民與老弱婦孺
四散奔逃,一片末日的慘厲氣氛,令人慘不忍睹。
    城頭城內,展開更激烈的近身肉搏戰。
    寇仲和劉黑闥的騎兵雄師,踏著黎陽城的東門大街,寸步不讓的向護城敵人衝擊深進,
後面的竇軍步兵潮水般湧進來,敵人大勢已去。
    殘酷的巷戰全面開展,寬厚的城牆完全失去防禦保護的作用。
    忽然一股近三百人的唐軍迎頭殺至,領軍者正是李淵之弟,在李閥中武功數一數二的李
神通。
    寇仲哈哈笑道:「為何不見世  兄?他不是嚇得躲起來吧?」
    千里夢載著他往前疾衝,井中月閃電劈出。
    李神通雙目血紅,手中長劍朝前疾挑,大喝道:「我就算死,亦要你寇仲陪我一起上
路。」
    「噹」!
    刀劍交擊,兩人同時劇震。
    眨眼間雙方人馬交鋒纏戰,李神通的手下被寇仲一方像潮水般吞噬,再不成隊形。
    李神通自知必死,展開劍法,神勇難當,瞬那間在馬上向寇仲攻出十多劍,劍劍均是同
歸於盡的招數,以寇仲之能,亦擋得頗為吃力。
    雖在千軍萬馬的廝殺中,寇仲的心神仍靜如井中月,心知肚明李神通在這幾天的守城激
戰中損耗甚巨,是  弩之末。
    忽然李神通身後親兵人仰馬翻,劉黑闥出現於李神通背後,長刀挾著勁厲嘯聲往他背項
掃去,若李神通中刀,肯定身首異處。
    寇仲健腕一翻,加重勁道,震得李神通長劍盪開,無法回劍後擋,李神通也是了得,忙
往馬頸旁伏下去,堪堪避過劉黑闥必殺的一刀。
    劉黑闥冷喝一聲,大刀倒轉以刀背在馬頭狠敲一記,戰馬悶聲不哼的四蹄軟跪失控,住
地側傾頹跌,使得李神通和馬一同滾往地上。
    就在他失去平衡墮地前的剎那,寇仲俯身探離馬背,井中月閃電挑出,正中他脅下要
穴。
    李神通應刀觸電般劇震,寇仲順手拿著他背心甲  ,從地上提起來,在馬背上坐直虎軀
大喝道:「李神通遭我活捉生擒,投降者生,反抗者死。」
    喝聲把所有喊殺聲硬壓下去,傳遍城東區整個戰場。
    劉黑闥來到寇仲旁,助威喝道:「放下兵器投降者不死。」
    兵器交擊聲逐漸減少,城內唐軍見主帥遭擒,鬥志全消,紛紛棄械投降。
    竇軍不斷狂湧入城,把黎陽城置於控制下。
    寇仲放下滿臉無奈屈辱、穴道受制的李神通,交由竇兵捆縛拘禁,心中豈無感慨,想他
李神通往昔如何八面威風,今天卻成階下之囚。
    在劉黑闥的指示下,入城的將領分率戰士深進城內,招降城內其他守軍。
    寇仲和劉黑闥在一批戰士簇擁下,並騎緩馳於東門大街,往黎陽城核心的都督府推進,
一隊一隊的騎兵步卒,從他們兩旁走過,為他們探路開道。
    劉黑闥興奮的道:「今趟能攻陷黎陽,全賴小仲巧施妙訐,殲滅敵人主力,狠挫敵方士
氣。下一個我們最希望攻陷的不是洛陽而是李家的要塞潼關,它不但是出入關中平原的通
道,長安東面的屏障,更控制著黃河的風陵渡,攻下潼關,李閥能逞威的日子將屈指可數,
看李淵能威風至何時?」
    寇仲歎道:「劉大哥不覺得我們今仗勝得很慘嗎?」
    劉黑闕愕然道:「小仲為何要往這方面想,自古以來,攻城戰傷亡難免,黎陽乃李閥關
外最重要的戰略據點。黎陽既下,衛輝難保。李閥現在唯一選擇,就只是攻打洛陽,我們則
是進可攻,退可守。」
    寇仲正要答話,一隊人馬馳至,領隊的小將報告道:「敵人殘餘退守督府,決意頑
抗。」
    劉黑闥大怒道:「不知好歹的傢伙,給我把都督府重重包圍,看他們能守到何時。」
    小將又道:「據抓來的降兵道,李淵的幼女秀寧公主應在都督府內。」
    寇仲失聲道:「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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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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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為之色變,不由想起沈落雁,她是否陪李世績同守黎陽,若她殉城戰死,寇仲豈
非多少要負點責任,自己該如何面對這殘酷的現實。
    一直以來,由寇仲一心爭霸天下開始,兜兜轉轉的,就像一個只存在幻想中夢境似的事
情,與真實的世界遙相遠隔。不過聽著李世民的話,忽然這兩個世界竟融合為一,變成活生
生的在眼前發生,再非遙遠的夢。寇仲的爭霸之路,使他與本是朋友兄弟至乎愛慕的人都變
成戰場上的死敵,只能以一方的滅亡來解決。
    李世民歎道:「秀寧公主在竇建德圍城前兩天抵達黎陽,駙馬則因事沒有隨行,唉!」
對李秀寧關愛之情,溢於言表。
    徐子陵沉聲問道:「世民兄有甚麼打算。」
    李世民雙目閃過濃烈的殺機,道:「援救黎陽已因王世充惡意的動員而不可行,我只好
拋開一切,全力進攻洛陽,終有一天我會和你的好兄弟在戰場上交鋒決勝,那是我李世民最
不願見的事,但捨此再無別的選擇。」
    徐子陵感覺到李世民只把寇仲視為能匹配他的對手,其他如竇建德、王世充之輩,仍未
被他放在眼內,暗歎一聲,道:「如若寇仲曉得秀寧公主在黎陽城內,他必盡力保護,不讓
任何人傷害她。」
    李世民苦笑道:「我絕對相信寇仲會這樣做,可是戰火無情,誰都不能預估會發生甚麼
事。子陵來得正巧,遲一天將碰不上我。」
    徐子陵心中一顫,曉得他明天將率領大軍出關,開赴洛陽,這將是中土爭霸戰最關鍵性
的大戰役,影響深遠。
    李世民正容道:「無論我與寇仲日後發生甚麼事,我仍是那麼尊重子陵,子陵有甚麼事
即管吩咐,只要我李世民力所能及,必為子陵辦妥。」
    徐子陵感到心亂如麻,比起在黎陽可能發生的慘劇,其他事忽然變得微不足道,但又隱
覺事實非是如此,可見自己對寇仲的關切。因為若李秀寧間接因寇仲而發生不幸,鑄成恨
事,對寇仲的打擊會是極殘酷劇烈。以他的性格,大有可能走上自毀之路。
    勉強杷各種情緒壓下,道出來意。
    李世民思索片刻,點頭道:「子陵對香家的懷疑,我大有同感,只是不知道池生春會是
香貴的長子。此事非同小可,若齊王明知池生春的真正身份仍然包庇他,有可能他並不如表
面的情況般那麼全力支持太子,而是另有打算。」
    徐子陵道:「魔門的影響力,要比我們原先猜想的遠為龐大,楊虛彥是石之軒的繼承
人,又在令尊旁布下董淑妮這厲害的棋子,石之軒則是魔門數百年來才智魔功最傑出的人
物,世民兄不可不防。」
    李世民露出無奈的表情,滿肚苦水的道:「楊虛彥這步棋害得最慘的人正是小弟,先是
千方百計令父皇對董淑妮生出興趣,然後慫恿父皇著我去向王世充提親,令兩位夫人以為迎
董淑妮回來與她們爭寵是我的鬼主意,現在父皇身邊全是為太子說話的人。你也親眼看到,
太子在楊文幹事件裡犯下大錯,最後不過是痛責幾句了事。父皇仍聽任唆使不派我而遣齊王
赴援太原,我怎能不心淡。若非師小姐對我期望殷切,說不定我會拋棄一切,與子陵做嘯山
林過些寫意日子了事。」
    徐子陵心中矛盾得要命,不知該如何勸他,若勸他振作,豈非鼓勵他去對付自己的兄弟
寇仲,只好改變話題道:「世民兄可有想過若攻下洛陽,長安城內會有更多難測的變數。」
    李世民雙目電芒一閃,深深凝視他片刻,道:「這正是我遲遲不能發軍東征洛陽的背後
原因,如非黎陽陷落在即,明天休想能起行。一個時辰前我才在父皇手上接過帥璽兵符,子
陵明白嗎!」
    徐子陵道:「是否有人怕世民兄攻陷洛陽後,會在關外自立為帝,另起爐灶?」
    李世民訝道:「子陵看得很透徹,這確是父皇和太子最擔心的事。」
    徐子陵回敬他銳利的目光,語調卻是漫不經意的,問道:「秦王會這樣做嗎?」
    李世民啞然失笑道:「想得要命,但卻知自己絕不會這樣做。我還是破題兒首趟向任何
人透露內心的感受,因為我真的完全信任你徐子陵,亦信任寇仲。因為你們從未向我李世民
說過半句謊言,答應過的事更沒有不作數的,若你們是忠心於我的追隨者,有如此表現是半
點不稀奇,因為大家利益與共。但你兩人從不須倚賴我李世民,你們的聲名是憑自己親手爭
取回來的。」
    徐子陵湧起發自心底的感動,這正是李世民的成功處和魅力所在,襟胸氣魄均非常人能
及。
    李世民苦笑道:「秀寧的事我不敢去想,只能委於天意。我接到侯希白帶來的口訊,立
即拋開一切來會子陵。我明天離開後,李靖會予你一切支持,能給我把香家在長安潛隱的勢
力連根拔掉,我會很感激子陵。」說罷長身而起,就那麼走了。
    黎陽城落入竇建德的手上,戰敗的唐兵投降者達八千人,只餘李秀寧和她的千餘親衛死
守位於城心的督都府。
    李世績成功突圍逃走,能隨他離開的親衛不過百人,敗得淒慘。
    是役竇建德方面亦損失慘重,傷亡戰士達三萬之眾,對他的實力有一定的影響。
    寇仲和劉黑闥抵都督府正門外,兩人對望一眼,前者露出苦澀的表情,劉黑闥拍拍他肩
頭低聲道:「趁竇爺仍未入城,趕快把事情解決,我支持你任何沃定。」
    寇仲感激地點頭,躍下千里夢,朝都督府正門走去,環繞著都督府的牆頭立即現出密密
麻麻的箭手,以他為瞄準的目標。
    寇仲解下井中月,拋給後方馬上的劉黑闥,這行動純是一種姿態,以他的武功,有武器
和沒有武器分別不大。
    他再踏前兩步,高舉雙手道:「秀寧公主,寇仲求見。」他含勁吐音,聲音直傳進圍牆
的府堂內去。
    唐兵知他該無惡意,但曉得他武功蓋世,不敢稍有鬆懈。
    這八百親兵皆是李世民親自從本系子弟兵中為李秀寧挑選的,忠心和武功兩方面都沒有
問題,隨時可為她獻上性命。
    李秀寧靜的聲音傳出來道:「寇仲你走吧!只要你不參與進攻我們,秀寧心中感激。」
    寇仲早猜到她有此反應,回話道:「那公主下令把我射殺吧!我怎也要和公主面對面說
幾句話。」言罷大步朝正門舉步。
    這正是寇仲聰明處,令守衛督府的死士在沒有李秀寧的命令下,不敢向他放箭。
    在兩方戰士眾目投注下,寇仲直抵督府門前,還拿起門環,輕扣一記。
    「篤!」
    「咿呀!」
    大門往內拉開少許,一名年輕將領低聲向寇仲道:「少帥請進來!」語氣出奇地敬重客
氣。
    寇仲閃入門內,只見守兵處處,人人一面堅決赴死的神態,氣氛沉重凝重。他拍拍那將
領肩頭,淡然自若道:「放心吧!公主定可安返關中。」
    那將領輕輕道:「末將李來復,追隨秦王時曾在洛陽見過少帥,後來又在飛馬牧場再遇
少帥。公主在大堂內,請隨末將來。」
    寇仲心道原來如此,他肯自作主張開門給自己,顯是多少曉得自己和李秀寧的關係,知
道他現在是李秀寧唯一的生機。唉!老天真愛作弄人,第一次與唐軍交鋒,竟碰上初戀情人
李秀寧。
    追上他低聲問道:「柴將軍在嗎!」
    李來復搖頭道:「駙馬爺沒有隨行,剛才我們嘗試突圍,卻不成功,只好退守這裡。」
    「駙馬爺」三字像根利針般刺進寇仲心裡,其他的話再聽不清楚。
    一身軍服、英氣凜然的李秀寧安坐對著廳門的太師椅上,左右後方是十多名一看便知是
高手的親隨。
    李秀寧怒道:「來復!你竟敢自作主張,是否要我把你先斬首哩!」
    李來復跪倒地上,語氣平靜的道:「末將願接受任何處置。」
    寇仲怕他拔劍自盡,忙按著他肩頭,道:「是我不好!」
    李秀寧目光落到他臉上,與他灼熱的目光一觸,立即別頭望往窗外的花園,低聲道:
「你們出去。」
    四周的親衛為之愕然,其中一人駭然道:「公主!他——」
    李秀寧淡淡道:「我要你們立即退下,這是命令。」
    寇仲攤手道:「我若要傷害公主,只要一句話就成,何須如此欺欺騙騙的下作。」
    親衛們無奈下只好退往後進。
    李秀寧道:「你也走!」
    寇仲一呆,指著自己鼻子疑惑的道:「我也要走。」
    李秀寧嬌嗔道:「不是說你,而是來復。」
    李來復如獲皇恩大赦,爬起來垂頭退往大門外。
    李秀寧歎道:「唉!寇仲,你來幹甚麼呢。從你拒絕王兄那天開始,該想到有今天一
日,問題是你殺我還是我殺你吧!」
    寇仲湧起無法抑制的愛憐,朝她走去,在她椅旁單膝跪地,細審她清減憔悴但清麗如昔
的秀美玉容,沆聲道:「公主請當機立斷,讓我立即護送你和手下親隨從西門離開,只要抵
達衛輝,即可返回關中。」
    李秀寧美眸射出複雜深刻的神色,迎上他的目光,道:「你們準備怎樣處置黎陽城的無
辜的平民。」
    寇仲拍胸保證道:「竇建德一向不是好殺的人,這方面聲譽良好,必會善待城民。」
    李秀寧垂首輕道:「李將軍和王叔是否死了?」
    寇仲坦然道:「李世績成功突圍逃去,至於你王叔,唉!他給……他給小弟生擒了!」
    李秀寧先露出喜色,旋又黯然,低聲道:「寇仲你還是殺死秀寧吧!」
    寇仲當然明白佳人心意,同時大感為難,因為李神通已給送往城外讓竇建德過目,要竇
建德把這麼有價值的戰利品交出來,自己也說不過去。換過他是竇建德,肯定不會交人。事
實上這樣放走李秀寧,他和劉黑闥均要面對莫測的後果。
    苦歎一口氣道:「秀寧可否給小弟少許時間,讓我去把令王叔要回來。」
    李秀寧嬌軀劇顫,脫口道:「寇仲啊!」
    寇仲挺立而起,忽然間充滿信心,不要說只是去求竇建德釋放李神通,就算是面對千軍
萬馬,他亦毫不猶豫為李秀寧拋頭顱灑熱血。
    李秀寧一對美眸淚花亂轉的瞧著他,仰著能令寇仲肝腸寸斷的玉容,悲切的道:「這是
何苦來由呢?」
    寇仲抓頭道:「怕只有老天爺才曉得吧!」忍不住探手輕輕拍打她臉龐兩下,觸手欲
酥,心中一陣酸楚,欲語無言。這是他自認識李秀寧以來,最親密和有情的接觸。
    轉身便去。
    李秀寧的聲音像風般從後吹來道:「你看過人家寫給你那封信嗎?」
    寇仲像被制著穴道般停定,尷尬而滿口苦澀滋味的頹然道:「我不敢拆開來看,只是以
防水油布包好隨身收藏,希望沒有浸壞吧!」
    李秀寧的情淚終忍不住奪眶而出,揮手道:」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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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級版主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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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2 23:09:53 |只看該作者

[黃易]大唐雙龍傳-第四十六卷[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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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仁義之風
第02章 告別惡夢
第03章 同床共榻
第04章 一生一世
第05章 暮鼓晨鐘
第06章 唇槍舌劍

第07章 與魔為盟
第08章 寒林清遠
第09章 自投羅網
第10章 兵法入刀
第11章 變天大計
第12章 並肩作戰
第13章 欲離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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