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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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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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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3-23 20:23: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天一玄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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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更時份,寇仲借索鈞之助,攣越高達三十丈的城牆,偷入長安。由於大批軍隊外
調,故長安城防遠不及上趟來尋楊公賣庫時的嚴密,寇仲泅過護城河,觀准城兵挨更的
空檔子,無驚無險的抵達城內。他竊房越屋的朝多情窩趕去,竟發覺自己並不孤獨,瓦
面上不時有一身夜行衣的江湖人物掠過,又或伏在暗處,累得他須戴上面具,以免偶一
不慎給認出是名震天下的「少帥」寇仲,那就冤哉枉也。
    有幾起夜行人想把他截停,寇仲差點想停下來問個究竟,終怕節外生枝,擺脫對方
後來到多情窩。侯希白這個小窩人去屋空,寇仲經過這些日來奔波勞碌和連番血戰的折
騰,早疲不能興,更感到多天沒有洗澡的難受,豪興大麥,把澡房的浴桶搬到後進的天
並,從天階的井汲水,注滿大浴桶,把井中月擱在桶旁,脫過精光鑽到桶內享受冷水浴
的無限樂趣。
    徐子陵和侯希白這兩個小子滾到那裡去呢?若他們回來時看到自己在床上倒頭大睡,
會是怎樣一副表情?,想到這逵,寇仲大感得意,一時間忘掉戰場上的失意,輕鬆的哼
著揚州流行的小調。「又是這個曲子,少帥不怕悶的嗎?」寇仲大為懍然,徐子陵說的
不差,婠婠果然比以前厲害多了,自己對她芳駕光臨竟沒有半點誓覺。苦笑道:「婠大
姐似是對我洗澡特別有興趣,偏揀這時間來。」
    婠婠幽靈般從中進飄出,來到桶子旁,笑吟吟的道:「人家從沒隱瞞對少帥身體的
愛慕,不過今趟則是適逢其會。少帥不是要和李世民決戰於洛陽嗎?為何竟有間情尊誠
到長安來洗澡?」
    寇仲雙肘枕在桶旁,細審棺嬉秀美的玉容,訝道:「棺大姐比前更漂亮哩,是否天
魔大法的功效。我們好像總鬥你不過,令趟又準備怎樣害我們?」
    婠婠湊過來蜻蜓點水的輕吻他面頰,香軟的紅唇令寇仲魂為之銷,這才挪開少許,
在兩張臉只隔數寸的近距離下,吐氣如蘭的柔聲道:「人家怎捨得害你們呢、以前是師
命難違,現在則再無顱忌。今晚我本來是要找子陵的,遇上你更是意外驚喜。」
    寇仲仍在回味她香唇吻頰的動人感覺,矛盾的是明知她口蜜腹劍,偏是無法凝聚厭
惡她的情緒,甚至不願記起她以前的惡行,歎道:「唉!捨不得害我們?虧你說得出這
種謊話!只不過你要利用我們去對付石之軒,好讓你能坐上陰癸派派主之位,為令師完
成統一魔道,更至乎統一天下的夢想而已!我有說錯嗎?棺大姐請指教。」
    婠婠微垂蟯首,輕輕道:「你想聽真心話嗎?」寇仲心中一軟,頹然道:「我在聽
善。」
    婠婠深邃莫測的眼神往他凝視,回復她一貫篤靜冷漠的神態,語調像不波止水般的
平靜,道:「無論石之軒或我聖門任何一人,甚至頡利或李淵之輩,都在等待你和子陵
分道揚鑣的一天。因為事實證明當你兩人聯手合作,天下再沒人有能力同時殺死你們。
不論要對付你們的人如何人多勢眾,你們至不濟亦可落荒而逃。但令趟少帥你到長安來,
大有可能是你們最後一趟聚在一起,此後將各散東西,因你寇少帥總不能置洛陽和少帥
軍不顧。所以若要殺死石之軒,破他的不死印法,這或者是最後一個機會。少帥是聰明
人,當曉得石之軒對你的威脅,他是絕不容你和子陵同時活在世上的。」
    寇仲苦笑道:「你的話不無道理。可是殺石之軒談何容易,四大聖僧辦不到的事,
我們能辦得到嗎?」
    婠婠道:「這世上有什麼事是十拿十穩的,能有一半成功機會,甚至半絲希望,我
們亦不能不試。我練成天魔大法的事石之軒仍懵然不知,大概可給他一個驚喜。」
    寇仲懷疑的道:「不是又重施故技,學令師般來個什麼玉石俱焚,要我們陪石之軒
一起上路,你大姐則佔盡便宜,我和子陵則成為陪莽的傻瓜。」
    婠婠沉聲道:「當時究竟發生什麼事?石之軒憑什麼捱過祝師的玉石俱焚?」
    寇仲不願答她,更不想答她,推搪道:「此事你的情人比我清楚,因為他是當事人
之一,而我正忙著宰深未桓。」
    婠婠幽幽一歎道:「我會設法約石之軒談判,你們究竟來還是不來?」
    寇仲笑道:「我們只有一個殺石之軒的機會,給你這麼浪費掉,豈非可惜。」
    婠婠一對秀眸亮起來,盯著他柔聲道:「你好像已有全盤計劃,肯讓我參與嗎?信
任我好嗎?我真的不會害你們,否則讓我五雷轟頂而亡。」
    寇仲苦笑道:「老天爺恐怕很少使出五雷轟頂這類罕有招數來懲罰不守信諾的人,
婠兒你真懂立誓的竅妙。全盤計劃言之尚早,初稿倒有點譜兒。不過我要和子陵商量後
才能答覆你,明晚大家在這*吃頓家常便舨如何?我的廚藝比之小弟的井中八法亦差不
多少。嘿!我正在洗澡啊!」
    婠婠目光投到桶內水裡去,皺起巧俏的小鼻子,微笑道:「又髒又臭!我到房內睡
覺,洗乾淨再來和人家親熱吧!」不理寇仲抗議,逕自往臥室去了。
    徐子陵和侯希白臨天光前沒精打釆的回來,見到寇仲把侯希白「珍藏」的所有乾糧
糕餅美酒一類的東西全搬到廳心的大圓桌上,左手酒右手鉼,吃個不亦樂乎,均驚喜交
集,一時說不出話來。寇仲瞧著徐子陵驟見自己仍活著出現發自內心的喜悅神態,心中
一陣感動,先豎起一指按唇表示噤聲,再以拇指點向內進的方向,道:「侯公子的床上
有位睡美人在等他,我們要小心說話。哈!,侯公子碓是艷福齊天。」
    侯希白愕然道:「竟有此事?」徐子陵醒悟過來,低聲提點他道:「不要聽他胡謅,
是婠婠來哩!」
    侯希白取出美人扇,打開輕搖兩記,洒然道:「你兩兄弟先說些私己話,飛來艷福,
卻之不恭,待小弟上床去也。」說罷搖頭晃腦的往內進跨步。
    徐子陵在寇仲對面欣然坐下,寇仲收回望向侯希白背影的目光,笑道:「這小子愈
來愈有趣。這些年來我們雖遍地樹敵,亦著實交得一群肝膽相照的兄弟朋友。」徐子陵
忍不住問道:「你為何會在這裡的?」
    寇仲歎道:「洛陽完蛋哩!李小子真厲害,能不戰而屈人之兵。他只請我喝一頓酒,
就嚇得王世充屁滾尿流的嚷著退返洛陽。他娘的,這種人對多他一刻就是受多一刻活罪,
所以索性到長安來和你喝酒,順道宰掉老石。」
    徐子陵皺眉道:「失掉洛陽等若失掉巴蜀,也等若失去予宋玉致的聘禮,你有什麼
打算?」
    寇仲苦笑道:「你該知我是死不肯認輪的傻瓜,馬死落地坎,幹掉石之軒後我立即
趕回彭梁,看有什麼辦法將李子通從我們的家鄉揚州趕跑,就算戰至一兵一卒,我寇仲
絕不會俯首認輸的。」
    徐子陵默然半晌,忽然石破天驚的道:「讓我助你奪取揚州吧!」
    寇仲劇震一下,雙目射出不能置信的神色,感動至眼睛通紅,好一會才堅決的搖頭
道:「有陵少這句話,我即使兵敗戰死,亦要含笑九泉之下。但我卻絕不會接受你的好
意,唉!坦白說,一直以來我的心確有些不舒服,以為你對師仙子比對我還要好,現在
才知道自己錯得多麼厲害。正因我們是兄弟,怎能陷你於不義,要你混這潭渾水。哈!
我寇仲豈是這麼易吃的,陵少放心去過你嘯傲山林的日子吧!」
    徐子陵歎一口氣,欲語無言。寇仲岔開話題這:「你和侯小子剛才到什麼地方胡混
整夜?」
    徐子陵苦笑道:「確是胡混,且是白忙整夜,搜遍尹府仍找不到小侯想要的東西。」
遂將《寒林清遠圖》的始未道出。
    寇仲百思不得其解,思忖道:「尹祖文竟去偷池生春的東西,此事太不合常理。哈!
難怪有滿城夜行人,原來是為萬兩黃金的懸紅四處尋找曹三,笑死人哩!天下竟有這麼
多傻瓜。」接著向內進大喝這:「侯公子完事了嗎?」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失去洛陽似對你沒什麼關係。」寇仲再盡一杯,搖頭頹然道:
「這叫苦中作樂,李世民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上兵伐謀,明知他如何打這場仗,你卻
只能眼白白瞧著他贏你,毫無辦法。」
    侯希白此時回到廳內,到桌子坐下,苦笑這:「婠美人兒要梳洗更衣。她連衣服都
帶來哩!似是準備和我們雙宿雙棲,兩位有什麼意見?」
    寇仲俯前壓低聲音道:「她上床前究竟有否將一對小腳洗乾淨呢?」
    侯希白莞爾道:「你根快會非常清楚。」寇仲望向雙眉緊蹙的徐子陵,訝道:「這
麼好笑的事,子陵為何吝嗇笑容。」
    徐子陵道:「因為我曉得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商場主刻下正在長安,假若她到這裡
來時碰上婠婠,你說會有什麼後果?」
    侯希白色變道:「我昨晚暗中知會她子陵在我家時,她說過今早會來見我們的。」
    寇仲駭然道:「這確是個大問題,我們竟與她的死敵同住一宅,她知道後肯理睬我
們才怪。」霍地立起,斷然道:「我去把婠婠趕走。」
    徐子陵道:「婠婠豈是這麼易對付的?不要胡來,由我和她說妥當點。」寇仲頹然
坐下,苦著臉道:「我們也實在說不過去,更無法向場主美人兒交待。就由子陵去說服
婠婠,她為對付石......嘿!該什麼都肯答應吧?」
    侯希白歎道:「不用吞吞吐吐,小弟明白是什麼一口事。」寇仲雙目射出銳利神色,
道:「我從慈澗趕來長安途上,被楊虛彥攔途截擊,這小子的影子劍法碓是精進了得,
欺我久戰力疲,幸好我看穿他愛惜自己的皇帝命,招招同歸於盡,迫得他知難而退。亦
可能他故意放我來長安對付令師,也是他的師尊,更可能是他讓令師親自殺我。無論那
一個可能性,你的石師再不當你是他的徒兒,希白有什麼打算?」
    侯希白茫然這:「我能怎麼辦?」
    徐子陵道:「假若楊虛彥在決戰中將你殺死,石之軒因而傅授不死印法予楊虛彥,
算否違背貴派的規矩?」
    侯希白搖頭道:「當然不算違祖師規法。」
    寇仲一震這:「我明白哩!前晚楊虛彥說身有要事,我還以為他找借口下台階,原
來確有其事,若他受傷,短期內將難與小侯你爭鋒。」
    侯希白抓頭道:「現在弄得我好糊塗哩!石師究竟是要親手處理我這不知算否是叛
徒的人,還是要我和楊虛彥分出勝負?」
    徐子陵歎道:「此為連你石師也弄不清楚的一筆糊塗帳,源於他的性格分裂,而他
因為性格的矛盾,故無法自行解決,所以寫下不死印法,希望你兩人來個了斷。不過他
現在性格已重歸於一,萬事只向實際大局著想,自然是捨你而取楊虛彥。」
    寇仲冷哼道:「小侯你須痛下決心,是坐以待斃還是為保命而掙扎奮鬥?」
    侯希白斷然道:「若只是應付楊虛彥,邪就好辦。可是若是可師親自出手,小弟......
唉!小弟......」
    寇仲哈哈笑這:「老石交由我和小陵處理,楊虛彥則是你老哥的,成了吧!」
    「還有奴家哩!」三人心中大懍,往內進方向瞧去,美麗如天仙下凡,詭異如幽靈
的婠婠赤足白衣立在入門處,秀眸異芒漣漣。直至她說話,三人始誓覺她芳駕光臨。寇
仲倒抽一口涼氣道:「婠大姐變得愈來愈厲害。」
    婠婠淡淡一笑,像足不著地的幽靈般飄掠而來,安然坐下,道:「若我和寇仲、徐
子陵聯手,仍不能收拾石之軒,天下將再沒有人能辦到。」
    侯希白苦笑道:「他始終是我師傅,不要說得那麼坦白可以嗎?」
    婠婠目光往他投去,油然道:「侯公子必須面對這殘忍的現實,你是石之軒的一個
錯誤,現在是他糾正錯誤的時刻。補天派訓練傳人的方式一向是汰弱留強,石之軒現今
擺明要全力栽培楊虛彥,如果你仍婆婆媽媽,還滿口什麼師徒情義,乾脆自盡了事,既
可免丟人現眼,更不會拖累朋友。」
    徐於陵不悅道:「你怎可以說這種話。」
    婠婠冷然道:「這不但是我聖門內部的鬥爭,且關係到天下將來的命運,等若正在
洛陽發生進行的爭霸之戰。在這條誰主天下的戰爭路上,父可殺子,子可弒父,朋友可
反目,兄弟會相殘。我只是實話貪說,侯公子必須從迷夢中警醒過來。一是遠走他方,
永遠躲起來,一是奮戰到底,第三條路就是成為屠場上的豬羊,等待被宰殺的命運。」
    侯希白的呼吸急促起來,好半晌頹然道:「我縱明知如此,可是真要我切實對付石
師,仍是難下決心。這樣吧!楊虛彥由我應付,至於石師,唉!我不聞不問算哩!小弟
生性如此,奈何?」
    婠婠淡淡道:「你根本不是楊虛彥的對手。」
    侯希白泛起不服氣的神色,卻沒有反駁。寇仲皺眉道:「你憑什麼作出這樣的判斷?」
    婠婠緩緩道:「石之軒的兩大絕活,就是自創的幻魔身法和不死印法,而這兩種絕
學均賴石之軒融匯花間和補天兩道的『天一心法』,才能臻達登峰造極的境界。楊虛彥
得傳幻魔身法,當然亦得『天一心法』的真傳,那是集補大花間兩道的奇功,而侯公子
只得花間一派之長,高下立判,所以我的分析非是危言聳聽,而是有根有據。」頓了頓
續道:「侯公子和楊虛彥各得半截印卷,但因楊虛彥身負天一絕學,練起不死印是水到
渠成,而侯公子將是隔靴搔瘠。即使侯公子能得閱全卷,練至關鍵處亦動輒會走火人魔,
有害無益。」
    三人聞言同時色變。婠婠嬌軀一顫道:「難道楊虛彥的半截印卷竟給你們取到手上?」
侯希白指指腦袋,苦笑道:「全在這裡!」
    婠婠美目異彩閃現,不用她說出來三人均知她在打不死印卷的主意。侯希白慘笑道:
「左不成,右又不成,在下該如何自處?」
    徐子陵道:「天無絕人之路,只要希白兄決定抗爭到底,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寇仲冷笑道:「楊小子我早看他不順眼,就交由我把他幹掉。」
    婠婠歎道:「憑少帥的井中八法,或可擊敗楊虛彥,但若想殺死他,即使他背後沒
有李淵或石之軒撐腰,怕亦非易事。」
    寇仲待要反駁,扣門聲響。三人再次色變,心叫不妙。來的若是商秀殉上豈非糟糕
透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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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誤會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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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同時望向婠婠。婠婠露出雪白整齊的美齒,甜甜淺笑。好像要在他們心中留下
不能磨滅的印像。這才盛盛俏立,道:「今晚再見,希望你們到時能有完整的計劃,每
過一刻時間,我們將失去一分的成功機會,切記!」她如此知情識趣,他們均對她稍添
好感。
    侯希白跳起來道:「讓我去迎客!」旋風般掠往屋外,比兩人更興奮雀躍,看得兩
人相視莞爾。兩人自然而然功聚雙耳,遠聽侯希白的情況,因為若來的非是商秀他們必
須立即躲起來。
    門開。侯希白唱喏道:「果然是商場主大駕光臨,令蓬蓽生輝,歡迎歡迎!」兩人
為之鬆一口氣,心中湧起溫馨動人的感覺。商秀珣甜美的聲音傳來道:「侯公子不用客
氣,子陵在家嗎?」
    廳內的寇仲向徐子陵道:「她竟是單獨來見你哩!要否我暫時退避?」
    徐子陵曬道:「難道她要拉大隊招搖過市的來嗎?去你的奶奶!」
    外面的侯希白應道:「不但子陵在,寇仲亦正恭候場主大駕,請場主移步。」兩人
慌忙起立,正要離桌到大門迎接,卻同時色變。他們心神先是集中在婠婠的離去上,接
著轉移往耳朵的聽覺,到此刻回復平常狀態,條地嗅到婠婠獨有的芳香,仍殘留在她坐
過的位置。百密一疏,寇仲連忙補救,一袖往娟娟坐過的椅子拂去,希望能把餘香驅散。
像商秀珣這級數的高手,感官敏銳,嗅到女子遺香,不生疑才怪。且女孩子對女孩子是
份外靈銳,說不定還可認出正是仇家的香氣。
    此時候希白領商秀珣登階人門,兩人不敢怠慢,笑臉相迎。商秀珣男裝打扮,該是
要瞞人耳目,可是那身青藍色的武士勁裝用料名貴,手工考究,襯得她英氣勃勃,神采
迫人。她眉目如畫,俏臉輪廓如若刀削般竹明,不要說侯希白這鍾愛女性的多情種子,
兩人亦心迷神醉。這美女見到寇仲和徐子陵,綻放出一個發自真心充盛愉悅的笑容,語
調卻故作冷淡的道:「好小子!你們滾到哪裡去,長年累月沒半點音信。」
    侯希白洒然笑道:「他們不是追殺人就是被追殺,該是情有可原,商場主請坐下再
說。」
    寇仲和徐子陵木想截住商秀珣,先在廳外說一番話以拖延時間,好讓婠婠遺芳消散,
卻給侯希白一句話破壞,只好同聲請她入座。寇仲湊到她耳旁道:「美人兒場主愈來愈
標緻哩!」
    商秀珣能攝魄勾魂的美目橫他一眼,沒好氣的道:「你給我規規矩矩,否則家法伺
候。」
    徐子陵搶先一步,拉開自己坐過的椅子,恭敬道:「場主請坐!」不知是否造化弄
人,商秀珣白他一眼道:「徐子陵何時變得這麼懂伺候女兒家?我坐這一張,你自己坐
吧!」竟坐入婠婠剛才的一張椅去。接著玉臉微變。
    寇仲和徐子陵的心兒立即卜卜狂跳,暗呼不妙,因為縱使在他們的位置,仍可嗅到
婠婠的香氣,此事實不合情理,寇仲那一袖應該成功把香氣驅散,此時隱隱想到大有可
能是婠婠有意相害,破壞他們和商秀珣的關係。問題是她怎曉得來訪的會是商秀珣。侯
希白還懵然不知情況所在,哈哈笑道:「少帥和子陵為何不坐下?斟茶遞水的碎稱務,
當然是在下的份內事。」
    寇仲和徐子陵硬著頭皮在商秀珣變得嚴肅混雜疑惑的目光注視下入座,就像兩個被
推出刑場的重犯。
    侯希白終感覺到二人間異樣的氣氛,愕然道:「場主......」商秀珣顯出場主的威
嚴,打手勢截斷他的說話,目光在寇仲和徐子陵臉上打轉,沉聲道:「你們知否我為何
長途跋涉的到長安來?」
    侯希白茫然坐下,然後軀體一震,醒悟問題出在什麼地方。寇仲頭皮發麻的恭敬道:
「場主請說。」
    商秀珣清麗迫人的顏容再沒半絲笑意,一對美睜射出深刻的仇恨,語調平靜而堅決,
緩緩道:「當年琴老和鶴老慘被陰癸派妖女所害慘死,我們飛馬牧場上上下下,沒有人
敢片刻忘記。這些年來我們明查暗訪,終查出少許蛛絲馬跡,判斷陰癸派的老巢自惰朝
立國後,一直隱於長安。我今趟到長安來就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妖女血債血償。此事
與侯公子無關,可是秀珣卻一直把你們兩個當作自己人,你們究竟站在哪一邊?」
    果然預料成真,商秀珣竟辨認出極可能是婠婠蓄意留下靠害他們的香氣。要知舉凡
練氣之士,由於體質與常人不同,均有其獨特的氣息,像這類修練先天真氣的高手,若
非蓄意斂藏,自然而然會散發一種特別的氣息,感官靈銳如商秀珣者便可從氣息認出是
何人所有。
    徐子陵心中同意商秀珣調查的結果,當日在洛陽,宋師道曾從陰癸派門人用過的皿
具和茶葉,指出他們生活極為講究,不似長期隱居於深山窮谷或窮鄉僻壤那種生活方式。
況且陰癸派有心爭霸天下,亦應居於交通方便的大城大邑,始能掌握最新最真的情況,
更方便做生意賺錢。所以商秀珣猜陰癸派把秘巢設於長安,雖不中亦不遠矣。還有是祝
玉妍、婿娟在此來去自如,不但要熟悉長安,更要有良好的身份掩護才成。
    寇仲有氣無力的道:「我們當然站在場主的一方,大家是自己人嘛!」侯希白只能
空為兩人擔心,卻無法插口。
    商秀珣目光移往徐子陵,道:「既是如此,請告訴秀珣,你們是否剛見過那妖女。」
    徐子陵硬著頭皮道:「我們確剛見過她,她......」
    商秀珣怒道:「你們為何容她活著離開?」
    寇仲歎道:「此事一言難盡,場主請容我們細道其詳,因為目前......」
    商秀珣臉寒如水,霍地起立,大怒道:「我不想聽你們的花言巧語,由今天開始我
們一刀兩斷,我們飛馬牧場的事再不用你們理。」說罷拂袖而去。
    二人你眼望我眼,頹然無語。好半晌寇仲歎道:「今趟究竟是無妄之災,還是妖女
有心害我們,好使我們和美人兒場主鬧翻,那我們就不會替飛馬牧場向她尋仇?」
    徐子陵搖頭道:「此豈可用『無妄之災』來形容,我們的砌辭根本站不住腳,因為
婠婠確是死有餘辜的妖女,而我們卻因種種形勢,在姑息養奸,屢被其所害是咎由自取。」
    侯希白道:「若這次是婠婠故意遺留香氣,那她確高明得教人心寒,可是她怎曉得
來的是商美人?」
    寇仲沉吟道:「此正關鍵所在,妖女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陵少怎麼看?」
    徐子陵一字一字緩緩道:「她是有心的,否則經你這麼以真氣拂驅香氣,香氣應散
掉不留。」轉向侯希白道:「昨晚你是在什麼場合下見商秀珣的呢?」
    侯希白答道:「是張婕好和尹德妃作主人的晚宴,胡小仙亦有出席。」
    寇仲拍台道:「那就是啦!大有可能......唉!不過照理尹德妃該不曾將此事告知
婠婠,除非婠妖女告訴我們的什麼獨自修行全是謊言。」
    侯希白色變道:「那什麼聯手合作豈非只是一個陷阱?」
    徐子陵道:「總言之我們再不能沒有保留的信任這妖女。」
    寇仲提議道:「陵少去向美人兒場主解釋道歉如何?告訴她我們的苦衷,說我們從
今以後會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唉!他娘的婠妖女。美人兒場主一向對你比對我有好感,
由你去解釋比較有威力。」
    侯希白搖頭不同意道:「愈有好感愈不安。尤其牽涉到男女之情,所謂愛之深恨之
切,而且她氣在頭上,現在去找她必碰壁而回。」
    徐子陵苦笑道:「你們在胡說什麼?我和她只是朋友關係吧!」
    寇仲道:「你身在局中,當然糊里糊塗,我們卻是旁觀者清。呀!對哩!今趟向她
解釋的人必須是個旁人,否則我和陵少任何一人去見她,只能是被轟走的淒慘命運。」
    侯希白自告奮勇道:「那小弟就當仁不讓,由我去作中間人,像她這麼秀外慧中的
美人兒,該明白事理。」
    寇仲皺眉道:「侯公子好像沒有份兒和婠婠同台相處的樣子?你算什麼旁人?我們
三個都不行,要找魯仲連,必須是我們三個之外的人,唉!誰是適當的人選?」目光往
徐子陵投去,剛巧後者的目光亦往他迎來,兩人同時心動。
    侯希白一震道:「當然是宋家二公子,對嗎?」
    寇仲吁出一口氣,似已把事情解決的樣兒,道:「就算打鑼打鼓遍天下去找,亦不
會有人比宋二哥更適合,我們立即去請地出馬,事不宜遲,遲恐生變。」寇仲按桌離坐,
道:「好好睡一覺吧!今晚我們再探尹府,找不到畫卷就抓起尹租文嚴刑拷問,再來個
殺人滅口。他娘的!我現在最想殺人放火,以洩心頭之恨!」
    兩人各自戴上從楊公寶庫新得來的面具,踏足熱鬧的長安街道。寇仲搭著徐子陵肩
頭,感受兄弟重聚的動人感覺,道:「今趟對付石之軒,我們既不能靠婠婠,也不可牽
涉侯公子,只能依賴我們自己的力量。」
    徐子陵道:「我們聯手該不曾輸他多少,但要殺他卻絕無可能,除非他肯和我們分
出生死。」
    寇仲得意道:「上兵伐謀,我當然有周詳計劃,石之軒的大德聖僧肯定在無漏寺的
禪室內養傷,只要我們能製造一種形勢,迫得他從秘道逃往那細小的地室,便可在那裡
伏擊他,殺他一個措手不及,且又無路可逃。困獸之鬥雖危險一點,但我們以眾欺寡,
怎都能多佔些便宜。」
    徐子陵沉吟片刻,道:「誰有本事迫得他逃往地牢?此事只有一次嘗試的機會,揭
破他聖僧的身份,我們以後將再難掌握他的行藏。」
    寇仲道:「小弟算無遺策,怎會漏去此一關鍵,在長安,只有一個人有能力,就是
李小子的老爹李淵。」
    徐子陵一震道:「你是在玩火,一個不好,連我們都要吃不完兜著走。」
    寇仲笑道:「此事仍須從詳計議,總之計劃大概如此,細節尚有待研究部署。到哩!」
    宋師道聽畢兩人的請求,道:「你們以後是否打算和婠婠劃清界線,又或會助飛馬
牧場報此深仇,這兩點非常重要,否則縱使我舌燦蓮花,亦說不動商秀珣。我和她曾有
一臉之緣,比較明白她。」
    雷九指問道:「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宋師道道:「她在一個非常獨特的環境長大,牧場內人人稅她為神明,而她則依牧
場祖傳的家法管治牧場,與牧場外的人交往永遠保持一份距離。你們兩個或者是她罕有
曾信任的外人,所以今趟的事故對她傷害特別嚴重。」
    寇仲吁出一口氣道:「我們當然站在她的一邊。不過現在魔門因祝玉妍之死和石之
軒復元而形勢轉趨複雜微妙,故當務之急是先要對付石之軒始輪到其它事。我們就是請
二哥向商秀珣說明我們的苦況,唉!怎麼說才好?」
    宋師道點頭道:「我明白哩!不過大家立場不同,恐怕不是這麼易說得攏。」
    徐子陵見陪坐一旁扮成司徒幅榮的任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知他不敢插嘴說話,
問道:「司徒老闆有什麼話想說?」
    任俊靦腆的道:「徐爺也來耍我,我只是想提醒宋爺待會有客來訪,宋爺須速去速
回。」
    雷九指接口道:「差點忘記告訴你們,蕭瑀昨天使人投牒,說今天正午時份來拜訪
我們的司徒大老闆,李淵回說給足福榮爺面子。」
    寇仲和徐子陵動容。蕭瑀像裴寂、劉文靜般是李淵最親近的大臣,更是舊惰暢帝的
妻舅,在唐臣中德高望重,地位特殊。他紓尊降貴的來見一個司徒檔榮般的暴發戶,背
後必須有李淵同意,甚或是奉命而來。
    任俊懾儒道:「嘿!該否由徐爺扮回司徒福榮,小子!嘿!小子......」眾人這才
曉得他欲言又止的真正原因,皆因臨陣怯場,想免此一役。
    徐子陵打趣道:「若蕭瑀是來央大老闆你開銀票,教我如何應付?」任俊苦笑無語。
    寇仲正容道:「這正是歷練的機會,所謂玉不琢不成器,若陵少代你去應付蕭瑀,
小俊將錯失一個機會。」
    任俊恭敬答道:「寇爺教訓的是,小子明白哩!」
    宋師道站起來道:「小俊說得好。商秀珣在什麼地方落腳?」寇仲等忙起立,徐子
陵答道:「據侯希白說,她在望仙街東市北的勝業坊有物業,是她在此寄居的地方。」
並說出詳細的地址。
    宋師道道:「如何見她亦頗費周章,不過我會想辦法,你們是否在這裡等我的消息。」
    徐子陵道:「我約好杜伏威在北苑碰頭,見他後我會回來看情況。」
    寇伸大責道:「你約了老爹嗎?」雷九指道:「你們不宜一道離開,給人看見便不
好。」
    寇仲哈哈笑道:「二哥當然從正門出入,我們這些見不得光的則來是翻牆,去亦翻
牆,來去自如。」
    宋師道微笑道:「放心吧!商秀珣怎都要賣點面子給我,至少會聽我吧話說完。不
過我為你們作和事佬的紀錄卻不太光采,化解不了你們與君嬙問的恩怨。」
    寇仲歎道:「我們受夠哩!再不希望更多出個美人兒場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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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誤中副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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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九指送兩人穿房越捨的往後園走去,這華宅佔地甚廣,房舍連綿,亭台樓閣,其
前主人當是非富則貴,結果因抵押變成司徒幅榮的物業,令人烯噓感歎。三人走在後園
的碎石路上,寇仲皺眉道:「這麼大的宅院沒有婢僕打掃,感覺挺怪異的。」
    雷九指道:「我們是故意如此,打掃的人由陳甫派來,干半個早上的活後離開,只
有膳房的人是長駐的,都是信得過的自己人。我們是來避難嘛!行藏古怪沒有人會起疑。」
    徐子陵道:「請武師的事進行如何?」雷九指道:「這兩天不時有人上門應聘,由
我故意刁難,沒有落實聘任何人,只著他們留下詳細資料,再交由陳甫去查證他們的身
分,這手法合情合理,否則怎知哪些人是與池主春有關?」
    寇仲笑道:「若真是池主春的人,定是魔門中人,怎會給你老哥這麼輕易識破身份?」
    雷九指得意道:「別忘記我和你們宋二哥是老江湖,不易被騙。且你的顧慮可反過
來說,每逢遇到身份不明朗者,極有河能是魔門的奸徒,我們正是要聘用這種人,哈!」
    三人抵達後院圍牆,牆外是分隔鄰舍的小巷,翻牆進來對寇仲和徐子陵來說自是輕
而易舉,因可先察看清楚周圍情況方開始行動,但翻牆離去則難度會大增,因不容易掌
握牆外的情況。徐子陵正傾聽牆後里巷的聲息,寇仲笑道:「我敢打賭正門和前門均有
某一勢力派來監視的人,其中且必有官府的人在,因蝠榮爺已惹起各方關注。」稍頓又
道:「假若我和陵少從後門大模廝樣的離開,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況?」
    徐子陵曬道:「我們的誅香大計回能就此壽終正寢,嗚呼哀哉。」
    寇仲搖頭道:「今趟和上趟的分別,是上一趟所有人均曉得我們會來長安尋寶:今
次則無人不以為我正在慈澗與李小子糾纏不清,所以被識破的機會微乎其微。況且我們
可為自己設計一個身份,來來往往方便些兒。」
    雷九指欣然道:「我們早為你們想過這問題,小仲就叫蔡元勇,小陵喚匡文通,都
是太行幫的高手,並稱「大行雙傑」。太行幫的大龍頭黃安一向和司徒福榮有過命的交
情,司徒福榮有難,他派兩個得力手下來保護司徒福榮,該是理所當然的事。」
    徐子陵不解道:「你這一著似有點不妥,香家線眼遍天下,只要派人查證,立知甚
麼『太行雙傑』仍在黃安身邊,沒有到長安來,我們豈非原形畢露。」
    雷九指哈哈笑道:「這正是精采之處,據探子回報,黃安的確派這兩個傢伙去保護
司徒福榮,不過並非到長安來。我本想遲些才和你們商量此事,現在見小仲想從後門走
出去亮相,所以順帶提出吧!」
    寇仲掃視自已的裝扮,道:「這兩個傢伙模樣如何?靠什麼兵器成名立萬?」
    雷九指得意道:「我辦事你們請放心,先隨我來吧!包保你們跨步出門時,有點江
湖見識的均曉得你們是雙傑而非雙龍,哈!」
    寇仲的井中月變成一把形狀奇特的鋸齒刀,徐子陵則配上長劍,髮飾和打扮均略有
改變,以配合「大行雙傑」蔡元勇和匡文通的表面外貌。
    跨出後門,徐子陵順手掩門的當兒,寇仲目光四掃,歎道:「通常都是這個樣子,
你一心想被人發覺時,偏是沒有人注意你。」
    徐子陵道:「沒人注意最好,最怕老爹等得不耐煩走了,去吧!」
    兩人並肩而行,寇仲笑道:「我們何時才能以本來的面貌和身份大模大樣的在長安
街道上漫步呢。」
    徐子陵淡淡道:「一是你肯歸降唐室,一是你成功收拾李世民,捨這兩者再沒有別
的可能性。」
    他們從長巷切坦裡坊內較寬敞的橫街,往左走可離開裡坊進入大街。忽然左右吆喝
聲起,兩端各有十多名大漢往他們迫來,人人神色不善,擺明是衝著他們而來。兩人愕
然對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照道理若有人識穿他們的真正身份,來的該是李淵的親衛
高手,而非這二十來個似是本地幫派的人,至少遠近屋頂都伏滿弓箭手,阻止他們高來
高去的突圍逃遁。若非曉得他們是名震天下的徐子陵和寇仲,則更沒有道理。難道只是
從司徒福榮的長安寓所離開,便開罪這些人?
    轉眼間,前後去路均被這批人截得水洩不通,殺氣騰騰,附近路人四散躲開。前面
大漢群中一人排眾而出,戰指喝道:「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卻闖進來,多行
不義必自斃,你兩個給我納命來。」
    徐子陵定神一看,說話者不就是關中劍派的肖修明,他上趟加人興昌隆冒充莫為,
與他有過一段交往。肖修明的大師兄段志玄,就是天策府核心將領之一,極受李世民重
用。這次不知算否大水沖倒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
    寇仲改變嗓音答道:「這位仁兄不知是否認錯人,我們和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這
麼截著去路喊打喊殺算是什麼行徑?」
    另一人在後方喝道:「你當然不認識我們,否則給個天讓你做膽也不敢到長安來撒
野,我們早收到風你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小子會來送死。識相的就放下兵器,免去我們一
番工夫。」
    徐子陵不用回頭去看,立即認出是肖修明的師弟謝家榮,肖、謝兩人都是興昌隆的
人,與興昌隆大老闆卜萬年之子卜廷同屬關中劍派。
    寇伸大叫頭痛,耐著性子道:「束手就擒沒有問題,不過至少要給我們一個明白,
我們究竟在什麼地方開罪各位兄台?」
    肖修明露出不恥神色,罵道:「好!我就依江湖規矩向你兩個小賊交待。若你們還
記得修武城陸顏的女兒陸芝兒,你們對她幹過什麼好事,再不用我肖修明多費唇舌吧?」
    後方的謝家榮怒叱道:「騙財騙色,累得人家小姐含恨自盡,蔡元勇、匡文通,你
兩個還算是人嗎?實是豬狗不如的禽獸。」
    肖修明接著道:「幸好我們曉得你們會到長安來見那個吸血鬼,所以在這裡日夜等
候,再不放下兵器,我們就把你亂刀分屍。」
    兩人明白過來,心忖雷九指真是好本事,誰人不扮,偏扮兩個騙財騙色的淫賊,眼
前的事動手不是,不動手更不是,溜只溜得一時,真不知如何收場。
    肖修明見兩人毫無反應,怒道:「動手!」兩人心中暗歎,交換眼色,決意拔足開
溜,唯一的願望是不會因此洩漏更多底細,再無他求。
    「且慢!」肖修明循聲望去,立時眉頭大皺,呆在當場。寇仲和徐子陵則心叫大事
不好。因為來者是李建成長林重的心腹手下爾文煥,他身邊尚有另一穿軍官武服的高瘦
漢子,身後跟著十多名城衛,若給他識破身份,他們只有硬闖城門一途,對付池生眷的
大計當然泡湯,陳甫等人亦將被牽連,後果嚴重至極。
    爾文煥兩手負後,好整以暇的直往肖修明一夥人迫過來,面帶奸笑道:「肖兄好像
不知皇上嚴禁私鬥的樣子,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在街上持械橫行,是否自恃有大師兄段志
玄在秦王府摩下任事,所以知法犯法。」
    肖修明臉色微變,先著眾人收起兵器,才應道:「爾將軍可知這兩個是什麼人?」
    爾文煥打出手勢,命隨身的十多名城衛留在外圍,自己則與那高瘦武將筆直走過來,
肖修明那組關中劍派的兄弟只好往兩旁讓開,任由兩人穿過,來到肖修明左右。寇仲和
徐子陵稍放下心來,因曉得爾文煥尚未看破他們的喬裝。爾文煥目光轉往打量徐子陵和
寇仲,似乎沒有什麼惡意,還掛著笑容點頭招呼,話卻是向肖修明說的,道:「他們是
什麼人,肖兄請指教。」
    肖修明道:「此兩人在太行山一帶橫行無忌,作惡多端,曾騙無辜女子財色,害得
人家姑娘服毒自盡。」
    那身材高瘦長著一副馬臉和八字眉的武將腿著一對細眼喝道:「既是如此,肖修明
你為何不向我城守所報告,這麼自行處理就是私鬥,是否視我城守所如無物,不放我姚
洛在眼內?」
    爾文煥哈哈笑道:「原來真的是名震太行山的蔡兄和匡兄。」接著肅然道:「蔡兄
和匡兄對肖兒的指責有何意見?」
    只要不是傻瓜,就如爾文煥正在為兩人開脫,寇仲和徐子陵雖千不願萬不願接受爾
文煥的「好意」,惟恨別無選擇。寇仲乾咳一聲,有氣無力的道:「嘿!我們太行雙傑
怎會幹這種有違天理的事,肖修明他擺明為達某種目的含血噴人,爾大人和姚大人請為
我兩兄弟主持公道。」
    爾文煥向兩人打個請你放心的眼色,又微微領首,冷然道:「無論官府或江湖,講
的無非一個理字。肖兄對蔡兄和匡兄的指賣非常嚴重,不知有什麼人證、物證?」
    肖修明為之愕然,啞口無語。姚洛大發官威道:「既沒有真憑實據,硬派他人罪名,
漠視我大唐王法,肖修明你好大膽。人來,給我將這些強徒全帶回城守所去。」
    寇仲和徐子陵你眼望我眼,心想這還了得!坑害了肖修明這些主持正義的人,他們
於心何安?幸好眾城衛吆喝行動之際,爾文煥忽又化作好人,道:「照我看只是一場誤
會,只要肖兄答應以後再不來騷擾蔡兄和匡兄,大家可和氣收場。」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大訝,旋即想到這可能是李建成向手下傳達的命令,於此非常時
期不要惹秦王府的人,所以如此易與,並向該是直屬李淵一系的城守所將領姚洛說項。
    眾人目光全集中到肖修明身上,看他如何反應。肖修明臉色陣紅陣白,顯是心中氣
憤難平,偏又毫無辦法,好半晌頹然認輸道:「今趟是我們魯莽,以後再不曾冒犯兩位。」
    爾文煥佔盡上風,長笑道:「肖兄果然是明白人。」
    肖修明悻悻然向己方人馬喝道:「我們走!」關中劍派一眾人等離開後,爾文煥欣
然道:「久聞大名,難得兩位遠道前來長安,就讓小弟稍盡地主之誼,請兩位賞臉吃一
頓便飯如何?」兩人怎能拒絕,雖不能應杜伏威之約,但看爾文煥這熱情模樣,如他必
有企圖,實為「意外之喜」,慌忙以同樣熱情答應。這次的長安之行,形勢變得更錯綜
複雜。
    酒過三巡,在這俯瞰躍馬橋,長安最著名食肆幅聚樓三樓靠東的桌子,四人把酒言
歡,氣氛融洽。一番客氣話後,姚洛轉入正題道:「我們對蔡兄和匡兄到長安一事,早
有風聞,所以早特別留意入城的人,看有否兩位兄台在內,豈知直至兩位給關中劍派的
人截著,我們才醒覺兩位大駕早在城內,兩位真有辦法。」他說得客氣,實是盤問寇、
徐兩人。
    寇仲先哈哈一笑,以爭取應付質問的時間,訝道:「我們今趟來長安的事本是刻意
保密,怎麼卻像長安無人不知的樣子?」
    爾文煥笑道:「凡與司徒大老闆有關的事,現均變成無人不關心的事。宋缺如此橫
蠻霸道,公然迫害大老闆,江湖上沒有人看得過眼。幸好大老闆選擇正確的到長安來,
我爾文煥敢拍胸保證,長安是宋缺唯一不敢來撒野的地方。」
    徐子陵回答先前姚洛的問題,壓低聲音道:「實不相瞞,幅榮爺是不希望我們見光
的,所以我們是藏身柴車潛入城中,希望兩位大人包涵見諒。」
    爾文煥爽快的道:「這個沒有問題,姚大人還會為兩位補辦入城的手續。來!喝一
杯!以後大家就是兄弟。」四人轟然對飲。
    寇仲裝作好奇的往樓上其它賓客張望,其中部分人更是他認識的,李密、王伯當和
晃公錯分坐其中兩桌,這三人應是檔聚樓的常客。
    徐子陵知機的道:「那不是瓦崗軍的密公嗎?」KUO校對整理.
    爾文煥露出不屑神色,淡淡道:「瓦崗雖在,瓦崗軍卻早雲散煙消。」又笑道:
「聽說司徒大老闆對人疑心極重,罕肯信人,是否真有此事?」
    寇仲知他摸底來了,志在探清楚太行雙傑有多少利用價值,點頭道:「大老闆為人
確非常謹慎,唯一信任的人就是我們的安爺黃安,每趟到各地巡視業務,安爺均派我們
隨行護駕。不瞞兩位,我們屢為幅榮爺出生入死,所以幅榮爺今趟有雖,首先想到的是
我們兩兄弟。」爾文煥目露喜色,看來他心中想的心是慶幸沒出錯手幫錯人。
    姚洛道:「聽說大老闆要在本地禮聘護院武師,兩位武功高強,何須另聘人手,不
怕給別有居心的人混進去嗎?」
    寇仲道:「我們今天才到,剛見過幅榮爺,聽他老人家說是怕我們因事不能趕來,
現在當然再沒有這方面的問題。」
    徐子陵怕他把話說滿,道:「不過若能聘幾個可靠的人,負責巡院任務,可減輕我
們的負擔,我們來長安,能有點餘暇四處觀光會是美事。」
    姚洛笑道:「爾大人是長安通,更是青樓賭館常客,有他帶路,包保兩位不虛此行。」
    爾文煥拍胸道:「可包在小弟身上,不要再大人前大人後哩!以後大家兄弟相稱,
玩起來痛快些嘛。」
    寇仲心中一動奸笑道:「我們兩個沒有什麼嗜好,頂多是閒來賭兩手,可惜現在有
重責在身,只好戒絕這一心頭嗜好。」
    爾文煥立即雙目放光,壓低聲音故作神秘的道:「賭兩手誰會知道,只要由我爾文
煥安排,包保絕不會有半絲風聲傳人司徒大老闆其內去,這等小事包在我身上,保證兩
位大過賭癮。」徐子陵暗讚寇仲,一句話試出爾文煥極可能與油主春有「關係」。現在
擺明爾文煥要不擇手段的去控制他們,包括籠絡、利誘、威逼至乎布天仙局。只有通過
他們這對「太行雙傑」,香家才可以得到有關司徒檔榮的精確情報。
    姚洛正容道:「不知如何與兩位竟是一見如故,這或者是一種緣份,蔡兄、匡兄勿
怪小弟交淺言深。」
    徐子陵點頭道:「我們對兩位大人非常投緣,至乎有點受寵若驚,請姚大人多加賜
教。」
    今次輪到寇仲暗讚,徐子陵這招叫欲擒先縱,一句「受寵若驚」暗指自己是老江湖,
對姚洛紓尊降貴的來巴結兩人,並不是沒有戒心。爾文煥正要說話,一名城衛登樓筆直
朝他們一桌走來,立時吸引三樓全層座客的目光,移往寇仲等人所處的一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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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甘心作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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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和寇仲心中叫好,如此亮相,反可釋人之疑,不會把他們「太行雙傑」跟寇
仲、徐子陵聯想在一起;皆因陪他們的是李建成長林軍的心腹爾文煥,兼且長安上下均
以為他們寇、徐兩人仍身在慈澗。
    那城衛直抵桌前,先向爾文煥和姚洛拱手敬禮,然後俯首到姚洛耳邊低聲說話,徐
子陵和寇仲怕被眼力高明如李密、晃公錯等看破運功竊聽,只好錯過這送上門來的密語。
城衛說罷敬禮離開,樓上氣氛回復原狀。
    爾文煥道:「什麼事?不方便說就不用說出來。」
    姚洛苦笑道:「有什麼不方便說的,還不是那短命鬼的煩事。我們在城門扣押起和
各方想發財交來的所謂『曹三』,現累積至十三個,要我花整個下午去辨認真偽,這短
命鬼真害人不淺。」
    爾文煥啞然笑道:「若曹三這般容易給那些庸手逮著,他就肯定不是曹三,不用看
也河知是假的。」寇仲裝出一無所知的樣子,發言詢問。
    爾文煥解釋後道:「姚兄是城衛所的頭子,長安城發生一宗極為轟動的失竊大案,
有得他忙哩!」
    姚洛歎道:「只恨我不是真正的頭子,真正的頭子是率更丞王晊大人,小弟充其量
是個跑腿的,一應奔走事務當然由我負責。他娘的!若曹三真落到我手上,我會教他求
生不得,求死不能。」
    寇仲裝出個「貪婪」的「獰笑」,通:「聽說『短命』曹三多年來所偷珍寶無數,
若他真個落網,姚兄回在他身上狠刮一筆哩!」
    爾文煥見到他的「饞相」,有會於心,微笑道:「今趟蔡兄和匡兄為司徒老闆辦事,
應是酬金豐厚,對嗎?」
    徐子陵點頭道:「相當不錯,對我們福榮爺來說算是闊綽。」
    寇仲歎道:「希望夠清還欠下的賭債吧!」
    爾文煥壓低聲音道:「聽說幅榮爺閒來愛賭兩手,是否確有其事?」
    寇仲心叫來哩,淡然答道:「幅榮爺不賭尤自可,賭起來又太又狠,不過他從不進
賭場,還只和相熟的人賭。」
    徐子陵再不想跟這兩人磨下去,托詞要為司徒幅榮辦事,告辭想要離開,爾文煥堅
持要作他們長安導遊,約好晚上見面的時間、地點,始肯放兩人走。爾文煥以為上鉤的
是「太行雙傑」,只有寇仲和徐子陵才明白誰才是真的被釣者。
    趕到北苑,杜伏威已離開,只留下暗記,約徐子陵於黃昏時於原處會面。兩人唯有
回「家」,看宋師道是否有好消息。但為釋人之疑,他們故意往榮達大押打個轉。
    寇仲搭著徐子陵肩頭在街上緩步,有了「太行雙傑」的身份,當然比以前神氣。除
子陵道:「有沒有被人跟蹤監視的感覺?」
    寇仲笑道:「這句話該是我問你才對。」
    徐子陵道:「我只是要證實自己的感覺,自離開幅聚樓後,一直有人遠懾著我們,
且跟蹤的手法頗為高明,非是一般庸手。」
    寇仲點頭道:「找也有感應。只惜我們現在是老蔡和老匡,否則就來個他娘的反跟
蹤,把對方揪出來毒打一身,迫問清楚,哈!」
    徐子陵笑道:「老蔡老匡有老蔡老匡的辦法,例如我們若落單,對方會否採取別的
行動?」
    寇仲皺眉道:「跟蹤者說不定是爾文煥那小子,看我們到哪裡去,何須為他們費神?」
    徐子陵道:「好吧!回去再說。」
    兩人首次從正門進司徒檔榮的臨時寓所,雷九指啟門後把兩人引到一旁,通:「老
板仍在見客。」寇仲和徐子陵早看到馬車和從人在前院廣場等候,蕭瑀的手下正目光灼
灼的朝他兩人打量。
    雷九指道:「隨我來!」兩人隨他繞過大堂,從側道往內院方向走去,寇仲訝道:
「蕭瑀是否遲到,為何到現在仍末走?」
    雷九指嘿然道:「他沒有遲到,鑒證古晝當然要花多點時間。」兩人失聲道:「甚
麼?」
    雷九指在中園處停下,微笑道:「我們不是對蕭瑀這類元老級的唐室大臣來訪一個
暴發戶大惑不解嗎?如今啞謎終於揭盟,蕭瑀要見的並非我們的幅榮爺,而是我們的古
物珍玩鑒賞家申文江申大爺。老蕭帶了四、五卷古晝來,擺明是考較申爺的功夫,其中
有真的,有假的,也有是臨摹的偽晝,幸好扮申爺的可能是比申爺更有實學的宋爺,否
則今趟我們就要栽到家呢。」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臉臉相覷,心中湧起古怪的感覺。寇仲抓頭道:「又會這麼巧的,
長安剛被《寒林清遠圖》鬧得滿城風雨,蕭瑀卻來試探申爺鑒辨古畫的眼力,老蕭有沒
有說他的畫是從哪裡來的?」
    雷九指道:「他沒有說,我們則是不敢問,你們先到內堂,我還要去作斟茶遞水的
跑腿。」
    兩人到內堂坐下,寇仲拍桌道:「我敢拿全副家當出來狠賭一鋪,那批畫定是李淵
著蕭瑀帶來的,當證實申文江確是宗師級的鑒賞家後,李淵就會邀請申爺入宮去鑒賞另
一批名畫。」
    徐子陵雙目秤光爍閃,一字一字緩緩道:「是另一張價值連城的古晝。」
    寇仲劇震道:「不是這麼樣吧?」
    徐子陵往他瞧去,啞然失笑道:「這叫一理通,萬理明。他娘的,差點歧路亡羊,
幸好亡羊補牢,未為晚也。我們以前不是想不通尹袒文為何要去偷池主春的《寒林清遠
圖》嗎?沿此瞎想當然想不通,因為偷的人根本不是尹祖文,而是大唐皇帝李閥之主李
淵,他為討好愛妃而甘心作賊。」
    寇仲眉頭的皺紋逐一舒緩,捧腹笑道:「真教人意想不到,這麼說,尹祉文那座奇
怪的小樓底下,肯定有回通抵對街皇城內的秘道,以供李淵秘密出入之用。我們要不要
入宮將晝偷回來,那將是非常驚險和有趣。」
    徐子陵曬道:「有趣?告訴我,你情願寶畫留在李淵身邊,還是讓侯小子把賊贓藏
於多情窩內?」
    寇仲尷尬道:「陵小子的詞鋒比得上老李,即小弟命中注定的剋星李世民。」岔開
話題道:「不知尚要等多久,因我很想知道宋爺見美人兒場主的結果。」
    此時宋師道獨自一人來到從容坐下,仍末說話,寇仲笑道:「老蕭帶來的畫裡,正
否至少有一幅是假的展子虔作品?」
    宋師道一呆道:「不是一幅是兩幅,你怎能猜到,且兩幅晝都是由此道中的高手偽
摹之作。」再一震道:「寒林清遠圖?」
    兩人含笑點頭。宋師道倒抽一口涼氣道:「盜晝者竟會是李淵。」
    徐子陵道:「這是唯一最合情理的解釋,凡皇宮必有逃生秘道,不用逃生時就可用
來作秘密出入之用,出口就在李淵信任的尹祖文府內僻靜處,所以小樓佈置精雅,授室
在下層而非上層,但卻沒有人居住的痕跡。因為榻下正是秘道出入口,只要把臥休移開,
可發覺出口,我和小侯因從沒想過這可能性,粗心大意下竟忽略過去。」
    宋師道點頭道:「亦只有李淵的身手,才可從池生春兩人手上硬把寶畫搶走。」寇
仲雙目放光,興奮的道:「今晚讓我們夜闖秘道,看看通往哪裡去?若另一入口在李淵
的寢室內,說不定還可刺殺李淵,那洛陽之圍自解,唐室將陷內戰的局面。」
    徐子陵不悅道:「你在胡說什麼?」
    寇仲賠笑道:「我只是說來玩玩,你不知我給李小子欺壓得多麼淒慘。」
    宋師道道:「若李淵有什麼不測,長安勢將亂成一團,我們對付池主春的計劃更無
法進行。」
    寇仲尷尬道:「我真的是隨口亂說,哈!宋二哥見南美人情況如何?」
    宋師道道:「我一句也不敢提起你們,只跟她閒聊整個時辰,因為她曉得我為什麼
去找她,而我則曉得若有半句提及你們,必給她轟出大門去。」兩人聽得臉臉相覷,無
言以對。
    宋師道雙目異芒閃閃,輕柔的道:「商秀珣是非常有品味和獨特情性的女子,但她
卻是非常寂寞,滿懷心事無處傾訴,養成孤芳自賞的性格。這種性子的人一日一認定某
事無訛,絕非三言兩語或你們的所謂解釋能改變過來。我在君嬌的事上曾失敗過一次,
今趟再不想失敗,故特別小心行事,與她盡說些生活上有趣的見聞與心得,先爭取她的
友誼和好感,待她對我有一定的信任和認識後,始可向她提及你們。」
    兩人想起他對著一片茶葉寫一本書的本領,當然不會懷疑他可令講求生活質素的人
聽得津津入味,如沐春風。宋師道笑道:「不用擔心,此事包在我身上。我和她約好明
天再見面,待會我還要到長安兩市看看有什麼適當的禮物,作明天見面時的手信。」
    徐子陵和寇仲你眼望我眼,心中湧起意外之喜,一直以來,他們不住擔心癡情的宋
師道會回到傅君婥安眠的小谷終老,現在似是在無心插柳下,讓商秀珣勾起他對博君掉
之外另一女性的仰慕和興趣。宋師道或會認為自己只在為兩人辦事,可是在爭取商秀珣
好感的過程中,他將發現商秀珣的許多動人處。而且兩人同是出身事事講究的世家大族,
會比宋師道和傅君婷的相處更接近和易生共鳴。
    宋師道像看不到他們的神情似的,雙目凝視西方被太陽染紅的霞彩,油然道:「就
買一匹從波斯來染上鬱金香花紋的一等香布吧!穿在她身上肯定非常好看。」
    雷九指和任俊來了,後者因首趟扮司徒幅榮成功,興奮自信。寇仲把盜畫者是李淵
的事說出來,又把爾文煥籠絡他們的經過詳細交待,道:「現在一切順利,所以我們更
要小心。」
    雷九指道:「我們全賴有宋老弟扮申文江,一眼看穿哪張是假的展子虔作品,還可
推斷出是誰的摹功,照我看真的申文江也沒此本領。」
    宋師道謙虛道:「我是湊巧碰個正著,一來因寒家藏有展子虔的真跡《游春圖》,
二來北董南展,董是董伯仁,展就是展子虔,他跟我大家都是南方人,對他自然比較熟
悉和親近點。展子虔雖以人物畫成名,但成就最大的是山水畫。在他之前山水只是人物
畫的背景配襯,到他筆下山水才成為主題,反而人物變成點綴。據聞《寒林清遠》是純
山水的作品,所以在畫史上意義重大,若確是真跡,稱之為稀世奇珍當之無愧。」
    寇仲點頭道:「難怪李淵不擇手段把此畫奪來獻給張美人。」
    雷九指怪笑道:「申爺說不定明天便要入宮見駕,你們沒有看到剛才的情況真個可
惜,申爺每說一句話,若蕭便要點一次頭,回去後保證他須忍著脖子的痛楚向李淵報告
申爺了不起的眼光。」
    宋師道笑道:「雷大哥真誇大。」任俊忍不住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徐子陵道:「我們必須耐心等待,待會改由寇仲去見老爹,我則去會侯希白,然後
我兩人會以太行雙傑的身份去和爾文煥胡混,到我們清楚掌握整個形勢後,始決定下一
步的行動。」
    寇仲肯定沒有被人跟在身後,舉步進入食肆,戴上低壓雙眉帷帽巾的杜伏威獨坐一
角,銳利的目光往他射來。
    寇仲到他旁坐下,心中一熱,道:「爹!是我!是小仲!」
    杜伏威劇震道:「真的是你。」在桌下探手過來,兩手緊握。
    寇仲感到咽喉像給瘀塞了似的,說話艱難。深刻的情緒衝擊著他的心神,點頭道:
「真的是我,爹!」
    杜伏威用力抓緊他的手,低聲道:「你怎會到長安來的?我還怕曾永遠失去你。」
這才把手鬆脫。
    寇仲扼要解釋情況,苦笑道:「洛陽完哩!現在我只好看看能否把江都奪到手,否
則一切休提。」
    杜伏威頹然歎一口氣,道:「當年你為何不肯接受我的好意,繼承我的江淮軍,那
我就不會變得心灰意冷,投靠李閥,你亦不用弄至今天如此田地。」
    寇仲安慰他道:「一日我寇仲未死,李世民們未可言勝。」
    杜伏威沉吟半晌,道:「子陵托我為他辦的事,已有點眉目,這個人你們是認識的,
他對你們亦很有好感。」
    寇伸大訝道:「我真想不到長安有這麼一個人。」
    仕伏威道:「他不是長安城內的人,卻是李淵以前的江湖朋友,更是大仙胡佛尊敬
的人,江湖上即使窮凶極惡者,多少都要給他點面子。」
    寇仲抓頭道:「究竟是誰?」杜伏威道:「就是歐陽希夷!」
    寇仲一震道:「竟然是他,他老人家不是隱居名山,不再出世嗎?怎會到長安來?」
    杜伏威道:「他不是自己到長安來的,而是李淵專誠請地出山,去向你的岳父說項,
請他放棄支持你,並開出條件,只要「大刀」宋缺在生一天,李家的人不曾踏進嶺南半
步,宋缺更不用向李淵稱臣。若宋缺過世,唐室將會續封他的繼承人為鎮南公。其它條
件,當然包括唐室會堅持漢統,與突厥人劃清界線諸如此類。」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這是非常優厚的條件。」
    杜伏威道:「天下誰不懼怕宋缺?宋缺再加上我的仲兒,哈!」
    寇仲想起自己目前的處境,苦笑道:「爹不用為孩兒打氣。唉!」頓了頓皺眉道:
「歐陽希夷身份崇高,就算他肯作司徒福榮的後盾,只會惹人起疑,歐陽希夷和司徒福
榮,是大纜不能扯到一起約兩個人。」
    杜伏威啞然失笑道:「窮則變,變則通。辦法卻須由你們去想,歐陽希夷與胡佛兩
人關係非比尋常,歐陽希夷說的話,胡佛會言聽計從,例如歐陽希夷揭穿池主春的身份,
胡佛即使為此惹來殺身之禍亦不肯把女兒許配他。」
    寇仲歎道:「問題若發展到那情況,我們對付池主春的大計肯定泡湯。若胡佛通知
李淵,情況更不可收拾。」
    杜伏威道:「所以你們必須想得個妥善的方法,歐陽希夷後天將起程往南方,我可
安排你們秘密會面。」
    寇仲忽然靈光一閃,道:「有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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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不死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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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回到多情窩時,侯希白正挨著椅子熟睡,到徐子陵隔幾坐到他旁,才睜目道:
「是什麼時候哩?」
    徐子陵正感受著夕陽餘光所惹起對時問消逝的惆悵感覺和寧和心境,淡淡道:「已
是黃昏時份。我有一句話一直想對你說,卻一直忍著,伯傷你的心,今天終忍無可忍,
不吐不快。」
    侯希白苦笑道:「不用你告訴我,我自己知是什麼一回事,是否認為我永遠練不成
不死印法,因為我和石師根本是本質大異的兩個人。」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侯公子你確是善知人意。」
    侯希白不解道:「子陵你該不會是幸災樂禍的人,為何聽到又或證實噩耗,仍好像
什為欣興的樣子,小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徐子陵聳肩輕鬆的道:「希白兄眼下是否感到很緊張,整個人像一條扯緊的弓弦,
每一刻都活在緊張戒備中?」
    徐子陵忽又打個手勢阻止他說話。欣然道:「在答這個問題前,先告訴你一個好消
息。」
    侯希白精神大振道:「這世上尚可能有好消息嗎?快說出來洗一下我的晦氣。」
    徐子陵道:「小弟曉得另一幅展子虔的真跡在那裡。」
    侯希白劇震道:「確是天大的好消息,不要賣關子哩!快說出來。」
    徐子陵道;「只要你肯央宋二哥,他可帶你回嶺南看展子虔的《游春圖》。」
    侯希白動容道:「《游春圖》與《寒林清遠》同是展子虔的傳世代表作,令他成為
山水畫的鼻祖,想不到竟落到宋缺手上。不過似乎改向寇仲求一封介紹信穩妥點,宋二
哥不是和他老爹鬧得很不愉快嗎?」
    徐子陵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宋二爺極可能遇上他命中另一剋星,他見過商秀
旬的神情,你看到自然明白。
    侯希白一呆道:「競有此事?不過也難怪他,『相近』和『相異』在男女間均可做
成極大的吸引力,以宋二哥高門世閥培養出來的品味、氣質、風采,與商美人確是非常
匹配。」
    徐子陵有感而發道:「說真的,我和寇仲都配不上她,只有宋二哥能予她幸福的生
活,若我們願望成真,將是最理想的結局。」
    接著微笑道:「侯兄現下感覺如何?」
    侯希白一呆道:「原來於陵在設法開解我,不過我現在確是輕鬆平靜多啦!想起
《游春圖》,練得成不死印法與否只是小事,唉!怎樣也可得看到《寒林清遠圖》?」
    徐子陵肅容道:「我不是開解體,是提醒你,最好把不死印法忘記,否則你的精神
會受到嚴重損害,最後連李淵囑你畫的《百美圖》會難以交卷。」
    侯希白皺眉道:「沒這麼嚴重吧!」
    徐於陵問道:「你的美人扇上有否多添一位商美人呢?」
    侯希白一顫道:「你看得很準,我確是不敢動筆,沒有信心掌握她迷人的風采神韻,
難道真是苫研不死印法落得的後果?」
    徐子陵道:「你這叫捨長取短,若你能把寫畫的境界融入武道,另出樞機,不是勝
過去學令師損人利己的不死印法嗎?自創是唯一的出路,更是你的生路。」
    侯希白雙目精芒大盛,一拍扶手,奮然道:「對!當我寫畫之時,意在筆鋒,無人
無我,意到筆到,沒有絲毫窒礙,心中除畫內世界外別無他物。哈!幸好得子陵提醒。」
    徐子陵欣然道:「你終於從不死印法的噩夢醒過來,順道告訴你另一則消息《寒林
清遠圖》該落入李淵手上。」
    侯希白失聲道:「什麼?」
    徐子陵解釋後,微笑道:「你若想親睹《寒林清遠圖》,必須代宋二哥扮成申文江
入宮鑒畫,此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必須下一番模仿的工夫。」
    此時寇仲翻牆而至,在侯希白另一邊坐下,訝道:「為何侯公子像變成另一個人的
樣子,充滿生機和鬥志,不再死氣沉沉的!」
    侯希白笑道:「全拜子陵所賜,提醒我以畫入武,不再向不死印法緣木求魚,浪費
精神時間。」
    徐子陵道:「有沒有好消息?」
    寇仲道:「是天大的好消息,我現在全盤計劃成竹在胸,保證可行。」
    先說出歐陽希夷一事,接著道:「事情要雙管齊下的進行,首先我們請夷者他親自
出馬,警告『大仙』胡佛,指出池生春極可能與巴陵幫和香貴有關係,要他設法找借口
拖延池生春的迫婚。」
    徐子陵道:「你這不是多此一舉?因胡佛早明告池生春,除非在聘禮中有《寒林清
遠圖》,他才肯答應婚事。」
    寇仲從容道:「我就伯胡佛在尹祖文和李元吉的壓力下,放棄此一堅持。而且不知
陵少有否想到另一可能性,假設尹祖文透過尹德妃請出李淵為池生春提親,《寒林清遠
圖》將再難成為障礙。」
    侯希白點頭道:「這個可能性非常大,李淵一來有愧於心,二來對尹德妃言聽計從,
且說不定尹德紀亦曉得《寒林清遠圖》正在李淵手上。」
    徐子陵皺眉道:「但在那種情況下,胡佛唯一拒絕的方法,是將夷老這張牌打出來,
向李淵揭破池生春的身份,那時我們的大計勢必泡湯。」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所以我說雙管齊下,首先不能讓夷老向胡佛透露太多關於池
生春的事,只說此人與魔門大有關係,剩是此點足可令胡佛對池生春敬而遠之。另一方
面,則由陵少設法說服胡小仙,不妨告訴她《寒林清遠圖》已落入李淵手上,好安她的
心。那時她只要扮成孝女的模樣,由她公告天下誰人能誅殺曹三及把《寒林清遠圖》取
回來送給她爹,她就委身下嫁,來一拍寶畫招親,將問題徹底解決。此事必會傳至街知
巷聞,李淵更不能為池生春出頭。」
    徐於陵道:「你這條所謂妙計雖匪夷所思,但確可解決池生春迫婚的問題,因為曹
三已變成子虛烏有的人物,神仙下凡亦不能把他再殺一趟。可是對我們的大計卻似乎有
害無益,至少以後胡小仙再不用聽我們的指揮。」
    寇仲笑道:「這恰是精采之處,徐於陵大俠於此時功成身退,改由司徒福榮和太行
雙傑上場,在什麼娘的地方碰上胡小仙,驚為天人下重金禮聘長安最有資格誅殺曹三奪
回寶畫的侯公子出馬......」
    侯希白截斷他道:「你弄得小弟糊塗起來,這是否節外生枝,平添麻煩呢?」
    寇仲指著自己的腦袋道:「這是因為我幻想力豐富,自然而然想出節外生枝的妙計
來。我的目的只是先破壞池生春合併明堂窩的奸計,而司徒福榮則因看上胡小仙,故由
低調變為高調,終正面和池生春較量,更把香家之主香貴引出來。」
    徐子陵點頭道:「你的提議不失為妙計,時間差不多哩!我們還要赴爾文煥的酒肉
約會,今晚肯定我們可狠贏一筆,明晚便很難說。」
    侯希白一呆道:「爾文煥?」
    寇仲解釋一番,侯希白失望道,「那今晚豈非沒我的份兒。」
    寇仲笑道:「公子放心,我們怎敢冷落你,今晚二更時份,我們在此會合,同赴尹
府尋找秘道入口,看看秘道通往皇宮那一個角落去,此事關係重大,不容有失。」
    徐子陵皺眉不悅道:「你又對李淵心懷不軌哩」
    寇仲舉掌立誓道:「皇天在上,若我寇仲有此心,教我永遠娶不到老婆。」
    徐於陵歉然道:「是我錯怪你。」
    侯希白坦然道:「我也該向你道歉,因為我和子陵想法相同。」
    寇仲笑道:「大家兄弟,有什麼是不可以說的。事實上我是一番好意,邀請兩位大
哥和我一起欣賞和享受生命。生命所為何來?就是動人的體驗。請想像一下大唐皇宮內
深夜是如何動人,矗立的殿閣樓台,宏偉的橫斷廣場,深幽的御園,就讓我們在這長安
最危險的地方,聽聽皇帝與愛妃的私語,別忘記李建成和李元吉都是住在宮內的,不入
虎穴,焉得虎語?」
    尚未說完,徐子陵和侯希白早捧腹大笑,虧寇仲尚可繼續慷慨陳詞,直至話畢。
    寇仲若無其事的道:「今晚的節目,兩位應再不反對吧!」忽然下起毛毛細雨。
    寇仲和徐子陵扮的太行雙傑與爾文煥在北苑碰頭,姚洛沒有出現,卻多出個喬公山
作陪客,四人在一間食館把酒言歡,席間爾喬兩人一唱一和,以老到的手法探聽有關司
徒福榮的事,順便便盤查兩人,寇仲和徐子陵一一應付,給爾文煥和喬公山勾畫出司徒
福榮有志賭場的一個初步印象。
    飯後喬公山提議到上林苑去,且誇言可請紀情來獻唱兩曲,寇仲卻不想浪費寶貴的
時間,直言手癢賭癮大起,爾文煥遂領他們往六福賭館。
    至此兩人更肯定李建成和李元吉為打擊李世民,仍是緊密合作,所以池生春的事,
才能有李建成的心腹從旁協助。至於李元吉或李建成是否曉得池生春和尹祖文乃魔門的
人,則難以證實。
    爾文煥還找來賭客,於六福的貴賓房組成賭局。幾個人賭個天昏地暗。結果不出所
料,寇仲和徐於陵在對方故意相讓下,大有斬獲,每人各贏近百兩通寶,已是一筆頗大
財富。
    離開六福後,爾文煥還想帶他們到青樓快活,被他們以必須回去保護司徒福榮為借
口推卻。
    分道揚鑣後,寇仲和徐子陵朝司徒府方向走去,毛毛細雨仍下個不休,給長安城籠
罩在迷霧裡。
    寇仲咽笑道:「爾文煥和喬公山都是非專業的騙子,熱情得過份。好哩!我現在去
見夷老,你是否陪我去?」
    徐於陵道:「你不是要我去找紀情嗎?我現在須往明堂窩留下暗記,約好她明天見
面的時間。」
    寇仲點頭道:「時間無多,我們分頭行事。記著今晚的精采節目,先到先等。」
    分手後,徐子陵變成長滿鬍鬚的弓辰春,掉頭往北苑的明堂窩,留下暗記,再賭兩
手後匆匆離開,沿街走不到十多步,心中忽現警兆,別首瞧去,不由心中叫苦。
    石之軒似緩實快的從後追上來,面帶微笑,淡然自若道:「子陵從慈澗匆匆趕回來,
究竟所為何事?」
    寇仲在杜伏威在長安的行府內見到歐陽希夷,這是杜伏威的安排,除幾個心腹外,
府內其它人均不知寇仲到此與歐陽希夷碰頭。
    在後院內堂,沒想過會見到寇仲的歐陽希夷大感意外。寒暄過後,杜伏威道:「我
留下希夷兄和小仲私下在這裡說話,我雖安排你們見面,卻不代表希夷兄要看我的情面,
一切由希夷兄自己決定。」說罷離開。
    歐陽希夷歎一口氣道:「小仲你實不應來見我,因為我已答應寧道奇,決定全力匡
助李世民統一天下,嚴格來說我們是敵而非友。」
    寇仲恭敬的道:「我明白夷老的立場,讓我先把須夷老幫忙的原因說出來,夷老再
決定應否助我。」
    接著毫不隱瞞把今趟到長安來的目的說出,然後道:「我們今趟要對付的是魔門的
人,對李家有利無害,而最大的得益者可能是李世民,李世民更清楚此事。」
    歐陽希夷露出震駭的神情,皺眉道:「竟連尹祖文父女亦是魔門滲入唐室的奸細,
此事非常嚴重,我必須和李淵說個清楚。」
    寇仲道:「萬勿如此,首先是我們沒有任何證據,其次是若李淵問夷老消息來自何
方,難道告你訴他是我寇仲說的嗎?若李淵認為夷老是為李世民詆毀尹德妃,事情會愈
弄愈糟。」
    歐陽希夷終被打動,沉聲道:「我可以在什麼地方幫你們忙?」
    寇仲欣然道:「聽到夷老這句話,我既感激又開心。」
    夷老可在兩方面助我,首先是警告『大仙』胡佛,暗示池生春與魔門有密切的關係,
告訴他消息是寧道奇處得來,那就不到胡佛不信服。」
    歐陽希夷為難道:「我可是個從不對朋友說謊的人。」
    寇仲道:「那索性不告訴他是從何處聽回來的。但說時著墨須恰到好處,若惹得胡
佛狀告李淵,我們的大計將告完蛋。」
    歐陽希夷道:「可否透露給他消息是從李世民而來,這並非全屬謊言,因李世民確
知此事,又令胡佛不敢轉告李淵。」
    寇仲喜道:「姜畢竟是老的辣,這一著確是妙絕。」
    歐陽希夷啞然失笑道:「不用扣我的馬屁,我自第一趟見到你和子陵便心中歡喜,
說服胡佛只是舉手之勞。另一須老夫幫忙的又是何事。」
    寇仲道:「此事要複雜多哩!夷老可知石之軒的事。」
    歐陽希夷立即眉頭深鎖,點頭道:「聽說他成功從邪帝舍利提取元精,不但功力盡
復,且尤勝從前,祝玉研更在他手底下慘死。」
    寇仲壓低聲音道:「石之軒刻下正在長安,進行他統一魔門兩派六道的大業,且成
功的機會極高。」
    歐陽希夷色變道:「你們和他交過手嗎?」
    寇仲道:「我沒和他碰過頭,子陵卻差點給他宰掉。」
    歐陽希夷沉聲道:「此事我當然不會坐視,要我怎樣幫忙。」
    寇仲把聲音再壓下少許,束音成線,送入歐陽希夷耳鼓內道:「我們曉得他藏身在
那裡,而石之軒卻不知道我們已掌握他的行藏。」
    歐陽希夷動容道:「他藏在那裡?」
    寇仲道:「夷老請恕我在這裡賣個關子,當時機來臨,我會請夷老通知李淵,把他
藏身之所重重圍困,只留一條退路,而我和於陵將會在那裡伏擊他。」
    歐陽希夷道:「應否把道奇兄請來呢?」
    寇仲道:「夜長夢多,此事必須在這幾天內進行,夷老可否多留一兩天呢?」
    歐陽希夷道:「這個沒有問題,你想我什麼時候和胡佛說話?」
    寇仲道:「愈快愈好。」
    歐陽希夷道:「那就今晚吧!我們最好不用通過伏威聯絡,做起事來可以靈活點,
我更不想他捲入此事寇仲知他怕杜伏威和自己接觸多了,說不定會反唐來助他寇仲。」
    商量好互通消息的方法後,寇仲心情舒暢的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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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玉女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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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變為漫天雨粉的天地,遠近街景若現若隱,模糊不清,滿盈著水氣的豐富感覺。
    一老一少分別代表他們時代出類拔萃的兩大高手,就在如此一個晚上,沿永安渠漫
步於融融的雨夜下。
    徐子陵歎道:「邪王是否又要來殺我?」
    石之軒容色平靜寧和,一派宗師級高手的風範,淡淡道:「一錯焉能再錯,上趟幸
好我懸崖勒馬,唉!子陵可知我每出一招。均要經過內心強烈的鬥爭,也幸好如此。方
沒致鑄成大錯。」
    徐子陵聽得倒抽一口涼氣,若他所言屬實,那上趟他能保住小命,並非因石之軒傷
勢末愈,而是因石青璇,他唯一的破綻。
    可是他怎知石之軒現在是說真話還是假話,他面對著的會是個只有一個破綻的石之
軒,也可能是全無破綻的石之軒。
    石之軒露出一絲微笑,道:「於陵在長安必有非常重要的事,才會置青璇不顧,戀
棧不去。」
    徐子陵心叫救命。石之軒智比天高,如給他識破他們的誅香大計,後果不堪想像。
    徐子陵岔開道:「我有一事始終大惑不解,想請前輩指教。」
    石之軒點頭道:「可隨便說出來,橫豎尚有點時間。今晚確是一個不尋常的晚上,
將有人會流血。」
    徐子陵一陣心寒,石之軒說及別人流血這類事,就像閒話家常般的普通平常,顯示
出他冷血的本性。
    徐子陵皺眉道:「邪王是否會以殺人為樂呢?」
    石之軒訝道:「你大惑不解就是這件事?」
    徐子陵歎道:「我大惑不解的是另一件事,就是你為何會認定我和令千金青璇小姐
似是將要談婚論嫁的一對愛侶,事實上我和青璇小姐純是普通的朋友。」
    石之軒停步,負手立在永安渠旁,凝視對岸煙雨淒迷的夜景,雙目湧出深刻的傷感,
緩緩道:「我石之軒是過來人,怎會看錯?你就像當年遇上碧秀心的我,不住騙自己。
除非你能狠下心一輩子不到幽林小築,那我石之軒才不能不承認在此事上看錯。」
    目光朝徐子陵投去,柔聲道:「我曾在暗裡偷看她,她就是她娘的化身。而你見到
青璇,就像我見到秀心,你的感受我怎會不明白。告訴我,子陵你第一眼看到青璇時有
什麼感覺,可否坦白點說出來?」
    徐子陵作夢沒想過石之軒竟會和他大談心事,在如此一個雨夜。身上衣服快要濕透,
雨點涼涼的落在臉頰上,卻蠻舒服的。
    他對石青璇的第一眼是一筆糊塗賬,究竟那一眼才算他望她的第一眼,或者那是驟
看她背影的一眼?又或者是中秋之夜在成都隔街看到她展揭一半臉龐的那一眼?
    徐子陵一震道:「她在我們最後一次的碰頭,始肯讓我看她的真正容貌,所以我不
知道那一眼看她算是第一眼。」
    石之軒苦笑道:「青璇啊?你可知天下的男兒都是蠢鈍的,誰能瞭解你的心意呢!」
    徐子陵愕然道:「邪王是什麼意思?」
    寇仲先到司徒府取井中月和換上夜行衣,還差一刻才是初更,正慶幸尚有點時間可
在侯希白回來前與徐子陵研究殺石之軒的大計,因有侯希白在旁將不方便說話。
    豈知等著他的非是理該比他早回來的徐子陵,而是婠婠。他先把面具脫下,始入屋
見她。
    這詭秘難測的美女赤足靠宙而坐,一副玉臉含春的迷人樣兒,不認識她的肯定要暈
其大浪,寇仲卻是無名火起。
    婠婠見到他不友善的神情不禁黛眉輕蹙幽幽道:「我又在什麼地方開罪你少帥爺?」
    寇仲在她旁隔幾坐下,沉聲道,「你怎知今早來的是商秀詢?」
    玉容轉冷,不悅道:「你憑什麼說我曉得來的是商秀詢?」
    寇仲怒道:「還想狡辯,若你不曉得來的是商秀詢,怎會故意遺下香氣,累得我和
陵少一場糊塗。」
    婠婠臉色微變,露出思索的神色,旋又回復冷靜,柔聲道:「我不和你爭論這類沒
意義的事,你是否再不願和我合作呢?」
    寇仲心中卻在思索她剛才的神情,那是從未在的據館玉容出現過的,什麼事能對她
產生這麼大的震撼力,是否與她的天魔大法有關。由於在修煉上出了問題,才會留下香
氣。難道他們真的錯怪她?沉聲道:「很抱歉!我們沒有可能合作下去,我們和你的屢
次合作,沒一趟有好結果的,今次焉會例外。」
    婠婠輕輕道:「少帥可知一事?」
    寇仲苦笑道:「說吧!還要耍什麼手段?」
    婠婠凝望著窗外的雨夜,溫柔的道:「婠兒對你寇仲忍無可忍,決定殺死你。」
    寇仲失聲道:「什麼?」
    石之軒道:「隨我來!」
    沿渠飛掠,忽然躍落泊在岸邊一艘快艇上,徐子陵無奈下緊隨其後,落在艇後坐下。
    石之開似乎對永安渠特別有好感,這是徐子陵第三趟和他佯游永安渠,直覺感到對
方暫時沒有惡意。
    在這肯定為魔門第一人的絕頂高手徐徐搖擼下,快艇沿河往躍馬橋和無漏寺的方向
緩緩駛去。
    細雨絲絲似銀線的灑下來,漫空飄曳,河渠灰幢幢的,沿岸的樹木變成朦朧的黑影,
兩岸的燈火化作一團團充滿水份的光環,與風雨溶為一體。
    石之軒語重心長的道:「青璇為怕惹起男性對她的胡思亂想,向不以真面目示人,
上次她在成都不但讓你看到她的容色,更在你旁親奏一曲,她對你的情意是昭然若揭,
子陵說你是否愚鈍?」
    徐子陵心中大凜,想不到他對女兒和自己的事如此清楚,另一方面心中卻不以他的
話為然。在他的感覺裡,石青璇只因感謝他仗義幫忙,加上是最後一次見面,故對他特
別恩寵,其中或涉及一絲男女間的好感,卻非如石之軒說的是「示愛」的行動。
    他的心兒不爭氣地狂跳起來,不能控制的馳想著當日迷人的情景,和石青璇相處時,
時間像失常般轉瞬飛逝,但她每一個動人的表情神韻,仍可清晰地在他腦海逐一重演。
    石之軒傷感的聲音傳人他耳內道:「我選在成都培育希白,是為接近青璇,可以不
時偷偷去看她。每當我心生惡念,會立即離開,但當我想念她時,忍不住又要到成都去。
唉!那種痛苦,實不足為外人道。」
    徐子陵呆看著他,至此才明白為何他會把侯希白變成個多情種子,因為他每次到成
都,他正值是那深情自責的石之軒。
    忍不住道:「經歷過這麼多事.前輩為何仍不能從鬥爭仇殺的噩夢中醒過來?前輩
說自己會心生惡念,那表示前輩心中仍有善惡之分,既是如此,何不棄惡從善?」
    石之軒啞然失笑道:「我石之軒自出道以來,從未有人像子陵般當面教訓過我。我
剛才說的惡念。是針對青璇而說的。鬥爭仇殺,自古已然,從沒有間斷過,以後仍會繼
續下去,那是人性,不算惡念。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你來勸我為何卻不去勸寇仲和
李世民,他們自有其理想,我石之軒亦有我對聖門的理想和使命。我們數百年來不住受
所謂正統武林的欺壓和排濟,只能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現在機會終於來臨,有志者豈
肯白白錯過?」
    接著漫不經意的道:「子陵有沒有興趣看我殺幾個人?」
    徐子陵愕然道:「你該知我的答案,邪王不怕我攔阻嗎?」
    石之軒微笑道:「你該歡喜看到我殺這些人的,更不會擅加攔阻,因為在你心中他
們都是該死的人,在我心中亦如此。」
    徐子陵沉聲道:「是誰?」
    石之軒油然道:「就是大明尊教的人,我對他們的《御盡萬法根源智經》很有好奇
心,不殺人強搶,他們肯乖乖獻上給我過目嗎?」
    徐子陵心中一震,想不到大明尊教的人也到長安來,且知道自己唯一的選擇是隨他
去,因伯他要殺的人中有段玉成在。
    婠婠起立朝後進方向走去。
    寇仲跳起來在她身後奇道:「你不是說要殺我嗎?為何卻要入房睡覺?」
    婠婠背著他止步,輕歎道:「我不是去睡覺,而是離開。剛才的兩句話,在我心中
早說過多遍,到現在終說出口來,舒服多哩!」
    寇仲皺眉道:「你終肯招認,什麼合作諸如此類全是騙人的。」
    婠婠仍以粉背對著他,淡淡道:「是的!全是騙你。唉!寇仲你可知自己已成我聖
門最大的敵人,一旦讓宋缺與你的少帥軍合併,我們多年苦心經營的成果,大有可能盡
付東流。我想殺你,石之軒也要殺你。我和石之軒的分別是我對你有特別感情,所以故
意任你出言羞辱,到我忍無可忍時出手把你殺掉。」
    寇仲啞然失笑道:「最後這句話若由石之軒說出來是理所當然,但你婠婠嘛?卻還
是差一點資格。」
    婠婠發出銀鈴般的嬌笑聲,像在嘲弄他的自信,也似在笑他的無知,平靜的道:
「沒有了寇仲的天下絕不有趣,可是別無選擇,以後只好憑自己的力量去對付石之軒。」
    「鏘」!
    井中月出鞘的同一時間,婠婠旋風般別轉嬌軀,一指戳出。
    寇仲尚未有機會劈出井中月,競生出要往左側傾跌的駭人感覺,以他臨敵的冷靜自
信,亦要大吃一驚,曉得自己甫動手立陷下風。
    婠婠確如徐子陵所說的練成天魔大法的最高層次,即使以往對上祝玉研,也沒有這
種身不由己的可怕情況。
    她的天魔氣場在她出指前已布成,將他完全籠罩,令他尚未真正與對方交鋒爭勝就
縛手縛腳,有力難施。
    寇仲往後飛退,天魔氣場忽然化成十多股勁氣,像無形有實的天魔飄帶般四面八方
朝他纏過來。
    如此魔功,駭人至乎極點。
    婠婠卻像在施演天魔妙舞,配合其無懈可擊的花容體態,探指邁步,無不充盈舞蹈
的動人感覺,而每個動作均妙至毫級,內中暗藏殺著,把至美和至惡融合為寇仲一個旋
身,憑本身的護體真氣「掙斷」婠婠氣帶的糾纏,擺出不攻的架式。婠婠這戳來的一指
封死他所有進攻的路線,令他攻無可攻,唯有退守。
    婠婠微笑道:「實力是否夠資格的最佳答案,我聖門絕學博大高深,豈是你寇仲所
能想像。」
    指化為掌,另一手從袖內探出,兩手掌心相向,接著翻飛蝴蝶般在細窄的空間互相
纏繞追逐,始終是掌心對掌心,其動作曼妙精采,變化層出不窮,看得人眼花了亂。
    寇仲卻是全神戒備,婠婠正不住迫近,籠罩他的天魔力場則瘋狂地增強,而他卻仍
看不破她的手法。
    婠婠終青出於藍,超越「陰後」祝玉研,成為石之軒外他們另一勁敵。
    忽然全身一緊,原來似守似攻,攻守兼備的「不攻」慘然從活招變成死招,就這樣
給婠婠透過力場破掉他的「不攻」。
    寇仲心中叫槽時,婠婠那對纖美柔嫩的玉手消失不見,縮回袖內。
    衣袖倏地脹滿:照面往寇仲拂撞過來,似直線強攻,又似彎弧攻至,難測難擋。
    同時四周的天魔勁氣化為向中心收縮,壓得他護體真氣似欲破碎,耳鼓貫滿氣勁呼
嘯的可怕尖音,有如置身在暴風中,再無法如平時之行動自如。
    寇仲狂喝一聲,井中月朝前疾擊。
    徐子陵隨石之軒逢屋過屋,棄舟登岸後來至城東南青龍坊的一所大宅正門前。
    石之軒神態悠閒,微笑道:「大明尊教的人非常可惡,競敢趁我病重之時入侵中原,
什至離間我和虛彥,罪該致死,對嗎?」
    徐子陵趁機問道:「誰是大明尊教的大尊?」
    石之軒不答反問道:「子陵以為是誰呢?」
    徐於陵道:「是否許開山?」
    石之軒笑而不答,直抵大門,若無其事的道:「破門後我見人就殺,雞犬不留,子
陵有什麼意見?」
    徐子陵歎道:「邪王有否想過其中有些是無辜的人,例如是在長安聘請的侍女,又
或一些不值邪王出手的跑腿嘍囉?」
    石之軒搖頭道:「所以去爭天下的是寇仲而非你徐於陵,大明尊教絕不容外人混在
他們之中,且今趟到長安來的均是該教的核心人物,你知否他們為何到長安來?」
    徐子陵無從揣測,搖頭表示不知道。
    此時初更剛過,細雨紛飛下,大街小巷不見人,家家戶戶烏燈黑火,大部分人處於
尋好夢的當兒。
    石之軒柔聲道:「菩薩重掌權力,大明尊教又在拜紫亭一事上開罪突利、領利、塞
外再無容身之所,現在他們唯一可侍者是在我們中土建立的一點根基。辟塵那蠢材不知
自愛,欲借大明尊教擴展勢力,讓大明尊教在中土發展,實是愚不可及。要清除雜草,
必須把草連根拔起,我若手下留情,最後受害的不單是我聖門,還有中土的百姓。」
    在這一刻,徐子陵感受不到石之軒的邪惡,他只是一個有野心的人,所有行動均經
過理性的深思熟慮。
    徐子陵道:「邪王仍未說出他們到長安來的原因。」
    石之軒曬道:「當然是為傳教而來,目的是要在長安建立大明寺,讓善母莎芳能名
正言順的在這佇立足生根,借宗教擴大影響。」
    徐於陵皺眉道:「李淵豈容他們胡作非為?」
    石之軒道:「大明尊教在中土並無彰顯的惡行,其教義簡而不繁,容易吸納新血,
加上有人穿針引線,成事的機會極大。所以我必須以雷霆手段,一舉把大明尊教摧毀,
當是我石之軒向聖門各派系發出的警告,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徐於陵道:「誰在穿針引線?」
    石之軒淡然道:「穿針引線的何止一人,可以告訴你的是李淵的新寵母憑子貴的董
淑妮,所以這亦是向虛彥發出的警告。」
    說罷雙手按上正門,默聚玄功。
    徐子陵道:「這麼說,邪王統一聖門的大業進行得並不順利。」
    石之軒從容道:「恰恰相反,事情變得愈來愈順利,我們聖門中人只講利益,當他
們看清楚臣服於我是他們最大利益時,聖門統一大業思過半矣。」
    運勁一吐,「卡嚓」一聲,門閘分中斷開,掉往地上,際此夜深人靜,發出兩響清
脆的碰擊聲。
    門分。
    石之軒負手大步闖進門去,就若臨門索命的魔王。
    徐子陵記起他早先說過的話。
    「今晚有人要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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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辣手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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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大感頭痛,並非由於天魔功大成的婠婠無從應付。誠然,婠婠攻勢的厲害大大
出乎他料外,可是他卻是個遇強愈強的人,從不會畏怯退縮。使他頭痛的問題是他並不
想殺死寇仲以兵法入刀法,兵法是其麼?就是要在殘酷無情的戰場上不擇手段爭取勝利
的方法,無所不用其極,務要置敵人於死地。這正是「井中八法」的精粹和精神,所以
其中有些招數根本不能向徐子陵施展。除非他一心要殺死婠婠就像對深末桓和伏難陀的
情況那樣,他的井中八法才能發揮至巔峰的境界,兵法就是刀法,刀法就是兵法。戰場
上豈有「仁慈」容身之所?現在他對婠婠心存「仁慈」,實是他獨有刀法的大忌。
    「噗」!
    勁氣橫流。
    寇仲的井中月先被婠婠雙袖交叉格個正著,硬把他震退三步,後者嬌笑道:「少帥
的井中八法若只是這類三腳貓的招式,明年令夜就是少帥的忌辰哩。」語聲未竭爆起漫
空虛實難分的袖影,狂風暴雨般往寇仲仲灑去,果是招招殺著,一副不取寇仲之命誓不
罷休的姿態。
    寇仲仍是提不起殺她的意念,她的「天魔飄」固是厲害,但她的「天魔力場」更厲
害,若以前祝玉妍的「力場」是死的,婠婠的「力場」則肯定是活的,變幻萬千,可以
像翻滾的狂風,也可以像洶湧的怒濤,或蓋天覆地的無形罩網,令你生出無能得脫的氣
餒感覺。
    寇仲哈哈笑道:「你殺了我再吹大氣不遲!」運勁揮刀來個老老實實的橫掃千軍,
似乎看不見漫空迎面襲至的袖影。
    寇仲心中湧起在慈澗城外的平原上與李世民大軍會戰時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壯烈
場面,在千軍馬的爭戰中你再看不清楚有多少箭矢巨斧刀劍槍矛往你身上招呼,純憑
「心意」的直覺反應衝鋒陷陣,更沒有機會賣弄花巧,只求每一式均收到克敵的實效,
殺人或被殺。
    他的心神全集中在揮刀橫掃這簡單的動作上,螺旋勁發,登時生出只會在戰場上發
生烈悲壯的氣勢,勁氣渦旋隨他刀勢往四方八面狂湧開去,終使他渾身一輕,硬從天魔
力場的糾纏和壓迫中鬆脫過來。
    寇仲如破籠之鳥,回復自由,井中月改橫掃為直奔化作黃芒,刺進漫天袖影裡。
    「蓬」的一聲,刀交擊,兩人同時後退。
    天魔場勁再次把他纏緊,不過令趟他卻非是陷於絕對的被動,而是能感覺施放力場
的情況,何處強,何處弱,至乎增強和遞減的變化和方位。
    雪白纖長的一雙玉手從袖內探出,掌心遙向著他,神情冷漠沉靜,柔聲道:「只有
我的天魔大法,始有機會把石之軒纏死不放,而你和子陵則可放心搶攻,不予他喘息的
機會。故我們惟有全力合作,尚有破石之軒不死印法的機會,捨此再無他途。」
    寇仲刀鋒遙指婠婠,刀氣迸發,硬頂著整個氣場,同時鎖緊婠婠,爭回少許主動,
訝道:「你不是要殺我嗎?」
    婠婠嘴角逸出一絲笑意,道:「怎拾得殺你呢?你和子陵都是婠婠不惜自薦寢席的
男子,但我適才不如此說怎能讓你試出天魔大法的威力,不知少帥肯否改變心意?」
    寇仲大感為難,他拒絕和婠婠合作,主因是不想引致商秀詢誤會,可是親身領教過
的厲害,她的天魔場確是對付石之軒的有傚法寶,令殺死石之軒的機會大增,為大局著
想,他理該接受婠婠的「好意」。
    歎道:「可否待我和子陵商量過後方回答婠大姐這問題?」
    婠婠淡淡道:「子陵早答應哩!只差你這愛逞英雄的傻瓜。時日無多,愈早出手對
付石之軒,我們愈有破他不死印法的機會。我再給你一天時間,明天午後你須給我一個
肯定的答覆。」說罷鬼魅般飄身離去。
    毛毛雨終停止降下,天上重見星月。
    徐子陵進入院宅大門,石之軒已開始他的殺人行動,硬以肩頭撞開前堂大門,閃進
堂內,徐子陵暗吃一驚時,堂內傳來叱喝聲和勁氣呼嘯的激烈打鬥聲,顯然宅內之人早
生警覺,從內進趕至前堂攔截反擊。
    徐子陵想起尤鳥倦的遭遇,心中叫糟。石之軒的不死印法,令他根本不怕敵手進攻,
所以能以險搏險,在照面間取對方性命,若段玉成在堂內,他要阻止劫遲卻一步。
    那敢怠慢,徐子陵搶上台階,穿門入室,進入暗黑的廣闊廳堂,戰事剛結束,石之
軒的背影又沒入大堂後門外的黑暗裡。
    徐子陵橫目一掃,廳堂兩男一女伏屍地上,均是一招玫命,表面看不到傷痕,肯定
是內臟給石之軒以狠辣霸道的手法震碎,大羅金仙駕臨亦返魂乏術。
    他無暇為石之軒無情的手段震駭,把其中一個俯伏的男屍翻轉過來,看清楚非是段
玉成時,打鬥聲從內堂方向傳至。
    徐子陵暗歎一口氣,全速掠去。
    內堂不但變成慘烈的戰場,更是駭人的屠場。
    當徐子陵抵達入門處,有多名大明尊教的男女橫屍地上,圍攻石之軒尚有十多人,
包括「善母」莎芳在內,其它均是大明尊教武功高強的徒眾,卻不見五明子級的人物在
內,亦見不到段玉成。
    大明尊教的最高領袖大尊從不露面,共在暗中主事所以一般教務由莎芳管理,並統
率五明子五類魔和大批盲目忠心的眾徒。原子則身份神秘,與大尊情況相同,不為教外
人知曉。五明子之為「妙空明子」烈瑕,此人與五類魔中的「毒水」辛娜婭,同為大明
尊教最出類拔萃的人物,據祝玉研所說,兩人的武功比莎芳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惜今晚
並不在此,否則石之軒恐怕無法如此橫行無忌。
    五類魔已是七零八落,先是「暗氣」周老方被乃兄周老歎所殺,「熄火」闊羯則因
徐子陵干預命喪玲瓏嬌之手,五魔只餘三人,實力大減。
    在暗黑的內堂,「善母」莎芳的玉逍遙使出渾身解數,硬拚石之軒排出倒海之威的
大部份攻擊,若非如此,其它徒眾恐怕沒有一人能活至此時。
    徐子陵眼力高明,一眼瞧去,立知險莎芳一人外,其它人雖似是攻劫凌厲,卻無一
人能對石之軒構成威脅,反被利用來對付莎芳,令她不時要分神照顧,增強對她的果擾
和壓力。
    而莎芳表面鎮靜冷漠,可是徐子陵直覺感到她心底下生出懼意,正試圖棄下可憐的
追隨者,獨自逃遁。
    無論智計武技均高她不止一籌的石之軒,怎會讓她稱心如願,但見石之軒從其中一
個敵人借來真氣,一指重重點正玉逍遙前端,震得莎芳向後飛退時,石之軒無視側攻而
來的一劍,硬撞進那敵人懷內,使他骨折拋飛,撞牆跌墮之際,石之軒又閃往另一方,
手掌穿過對方劍網,拍在另一敵人面門,那回紇壯漢立時應掌拋飛,墮地前早一命嗚呼。
    包括莎芳在內,大明尊教一方剩下九個人。
    石之軒避過四方八面攻來的兵器,後發先至的趕上移往內堂後門的莎芳,兩手幻出
萬千掌影,狂風驟兩的朝莎芳攻去。
    莎芳且戰且走,沒入門後。
    兩名徒眾殺紅了眼的狂追過去,豈知「蓬蓬」兩聲,不知給石之軒用什麼手法擊飛
倒退,落地後氣絕身亡。
    徐子陵看得頭皮發麻,更不知如何是好,以突厥話大喝道:「要命的就快逃!」剩
下四女兩男,似乎此時才發覺徐子陵這外人,愕然下往他瞧來。
    門後勁氣交擊之聲絕,顯示石之軒和莎芳的惡鬥進行得如火女荼。
    徐子陵續以突厥話歎道:「你們會愈幫愈忙,愛惜自己性命的就立即離開,遲恐不
及。」慘叫聲響個不絕。
    徐子陵無奈苦笑。他盡過人事,偏是大明尊教一眾人等視死如歸,他再無辦法阻止
屠殺的發生。
    二更前一刻,侯希白洒然回來,見寇仲憑窗而立,若有所思,移到他旁道:「雨停
啦!我最愛這種濛濛細兩,令街道景物籠上平時難有迷離縹緲的美態,咦!子陵為何仍
末回來。」
    寇仲苦笑道:「我正為他擔心,他理該比我更早回來的。」
    侯希白皺眉道:「其麼事把他纏著呢?」
    寇仲道:「我們多等一刻,他再不回來我們就上天下地的去尋他。唉!長安小一點
就好哩!」
    侯希白道:「我收到一個最新的消息,張鎮周率壽安的軍民降唐,王世充則開始逐
批把軍隊撤返洛陽,擺明放棄慈澗。」
    寇仲苦笑道:「我此刻真不想聽到有關王世充的任何事情。」
    張鎮周的投降,代表李世民孤立洛陽的大計踏出成功的一步,而王世充則軍心渙散,
外姓諸將陸續降唐,幾可預見。
    侯希白道:「事不可為,就要放棄。以少帥的才華,可任意縱橫天下,何必定要為
王世充賣命。」
    寇仲笑道:「爭霸天下的事業對我來說只是剛開始,不瞞你說,李世民愈強大愈厲
害,我寇仲對他愈感有趣。若李世民不堪一擊,那還有什麼意思。我知會為此吃苦,但
只要想想將來登上皇帝之位的是李建成或李元吉,背後控制者卻是你聖門的人,又或令
師石之軒、妖女、楊虛彥,我便絕不肯放棄。」
    侯希白道:「若只為此一目的,何不索性全力助李世民,務令他登上皇座。」
    寇仲道:「先不說李世民能否狠得下心,不但要對付親兄弟,還要公然違抗李淵,
甚至把李淵廢掉。事實上唐室的府兵制度,根本令李世民無法領兵自立。一旦他失去被
利用的價值,回到長安將會任人漁肉,落得死路一條。若加上突厥人和你聖門在背後支
持建成和元吉,我們三人助李世民亦是白賠的下場。」
    侯希白點頭道:「少帥言之成理!唉!我對這方面的事毫不在行。哈!若我們能成
功把《寒林清遠圖》從宮內偷出來,李淵會有什麼反應?」
    寇仲失笑道:「你這小子,說到底就是要把寶畫取到手。」
    侯希白坦然道:「你的人生目標是要贏得天下,小弟則僅是賞盡天下夕畫美人。你
怎都要幫我這個忙,說服子陵。」
    寇仲此時聽得徐子陵之名,臉色一沉,道:「事情待見到子陵再說,還不換上夜行
衣戴上頭罩,你當我們是莊游皇宮嗎?」
    徐子陵趕至後院,戰事已告結束,石之軒右手直伸,緊掐「善母」莎芳的脖子,提
得她雙腳離地,把她的生命逐分逐分擠出體外,冷冷道:「《御盡萬法根源智經》在裡,
若要一個痛快,給我立即說出來。」
    追進來的六名男女徒眾伏屍處處,死狀千奇百怪,教人看得心寒。可見石之軒手段
的殘忍,下手從不留情。
    莎芳七孔滲血,雙目神光漸逝,艱難的道:「大尊會為我報仇的!」刻震一下,憑
餘力自斷心脈而亡。
    徐子陵呆立在石之軒身後,欲語無言。
    石之軒鬆手,任由莎芳頹然墮地,語調回復溫和平靜,就像完全沒有事情發生過,
又或冷血殺掉十多人只是微不足道的事般。從容道:「子陵可知大明尊教的原子是誰。」
    徐子陵湧起對他冷酷心態的反感,冷然道:「我在聽著。」
    石之軒似不願回過頭來看徐子陵,沉聲道:「就是我的寶貝徒弟楊虛彥。」
    徐子陵失聲道:「什麼?」
    石之軒道:「有什麼好奇怪的?大明尊教的經典名為《娑布羅干》,內含多卷,其
中以《藥王經》專講用毒,《光明經》為最,差可媲美我聖門十卷合一後的《天魔策》,
秘不可測。故歷代大明尊教中罕有人能夠修成。虛彥得我真傳,故生出對《御盡萬法根
源智經》染指之心,甘心加入大明尊教。希望他見到今趟我發出的警告後,能懸崖勒馬,
回我門下,否則下一個將輪到他。」頓了頓又道:「子陵走吧!在我改變心意前立即離
開。不論你在這裡有多麼重要的事,也最好立即離去。我不知自己對你的容忍可堅持到
那一天。」
    徐子陵沉聲道:「邪王要殺我,請立即動手。」
    石之軒終別轉身來,雙目射出複雜難明的神色,柔聲道:「當幫我一個忙,好嗎?」
    寇仲和侯希白掠上屋頂,待要看清楚遠近形勢時,一道黑影從遠處如飛掠至。
    兩人看清楚是徐子陵,大喜迎上去。
    寇仲怨道:「好小子到那裡胡混?」三人在另一建築物瓦頂相遇,伏下說話。
    徐子陵歎道:「我不但遇上老石,還看著他殺死大明尊教的人,其中包括『善母』
莎芳在內。」兩人無不動容。
    徐子陵把經過說出。
    侯希白駭然道:「楊希彥竟會是大明尊教的原子,若非石師親口道出,我怎都不會
相信。」
    寇仲不解道:「可是我們在龍泉時,明明收到風聲大尊和原子均在其地。而幾可肯
定當時楊虛彥身在長安,這麼說豈非有兩個原子。」
    徐子陵道:「希望此事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隱隱有個感覺,楊虛彥因是石之軒
徒弟的關係,始終不能得大明尊教完全的信任,故會在暗中培殖另一個原子。」
    寇仲一震道:「你是指玉成?」
    侯希白訝道:「誰是玉成。」
    徐子陵道:「不要想這麼多,我們是否出發到皇宮去?」
    寇仲道:「正確點應是尹祖文的老巢,去吧!」
    三人騰身而起,朝尹府所在疾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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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意外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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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先後躍上那株可俯瞰尹府後院小樓的大樹,朝府內主建築物的方向瞧去,大堂
燈光通明,隱隱傳來管弦絲竹之聲。
    寇仲笑道:「尹祖文確是夜夜笙歌,非常享受人世間的繁華富貴,希望他能忘本就
天下太平。」
    徐子陵道:「對權力和財富的追求,是不會有止境的;只會得隴望蜀,聖門的人均
有以聖門一統天下的使命。」
    侯希白歎道:「恐怕只有我是例外,我對權位利祿沒有絲毫興趣,要我當皇帝等若
迫我受刑。」
    寇仲欣然道:「若你不是這樣的人,我們今夜就不會一起到皇宮探險,參觀月夜下
的唐宮。」
    侯希白道:「我剛才正是去打聽有關皇宮內情況,據傳李淵近半年來不斷請像歐陽
希夷那一輩的名家高手出山,到長安來座鎮,這些有實力的前輩大家,無不是經得起時
間考驗、開宗立派的人物。至於究竟是那幾位高手,則請恕小弟沒能查到半個名字。」
    徐子陵苦笑道:「都怪我這個岳山不好,令他感到你石師的威脅。我敢肯定他在延
攬夠份量的高手以對抗你的石師。所以我們令晚極可能遇上不測之禍。」
    寇仲欣然道:「沒有凶險,何來樂趣?生死有命,富貴由天,我寇仲愈來愈相信命
運。既然由命注定,無論來的是禍是福都逃不過,那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侯希白附和道:「少帥說得好,我們索性放手大幹一場,把《寒林清遠圖》偷回來,
然後留下『短命』曹三的燕子標記。」
    寇仲仲探手搭著肩頭,笑嘻嘻道:「小侯的心意好像是二對一呢!」
    徐子陵不悅道:「偷《寒林清遠圖》,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侯希白求助的目光往寇仲射去,寇仲回敬以「你放心啦」的眼神,湊到徐子陵耳旁
聚音成線的貫耳而入低聲道:
    「老石現在不安於室,只有一個情況下他會回到無漏寺的禪室扮大德聖僧,就是當
全城在搜捕『短命』曹三的時候,那是老石不宜外游的時刻,尤其當搜索集中在躍馬橋、
無漏寺,老石絕不容人發現禪室是空的。所以只要在這關頭,由夷老通知李淵老石就是
大德聖僧,那李淵的目標會立即轉移到這比曹三更重要千萬倍的勁敵,而我們則在另一
出口守候老石這條大魚。所以《寒林清遠圖》是非偷不可,只有如此才可惹得李淵大發
雷霆,也使老石如魚入網。但偷的時間卻須斟酌,先摸清楚形劫如何?」
    徐子陵苦笑道:「自小我便說不過你,所以討包子總是我負責居多。好吧!看在你
似是而非的歪理份上,我再不反對。」
    侯希白大訝道:「少帥剛才說的是什麼歪理?功效竟神奇至此。」
    寇仲微笑道:「我和他說的是命運的玄機和奧理,陵少是有悟性的人,被深切啟發
和感動下只好改變初衷,以完成侯公子的夢想。」
    侯希白大喜道:「勿要認為我是妄起貪念,只不過希望這絕世之作能讓最有資格擁
有它的人擁有它而已!」
    徐子陵啞然失笑道:「你們一個是混蛋,另一個是癡子,我勢孤力薄,怎鬥得過你
們。咦!有人來哩!」只見三個人沿著園內林木間的碎石小徑,談笑甚歡的緩步朝樓走
去。
    寇仲等凝神細看,且第一個的反應是瞇上眼睛,收攝毛孔,以免被對方警覺他們的
存在。
    中間那人軒昂威武,雖現在穿的是便服,仍具豪雄帝皇的氣度威勢。
    竟是大唐皇朝李閥之主李淵。
    他左旁的人高度與他相若,鷹目勾鼻,鬢角花白,形相威猛,年紀表面看只四十來
歲,但寇仲等敢肯定此人年紀不會在李淵之下,至少超過六十歲。
    徐子陵和寇仲均感到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偏是想不起他是誰?另一人稍墮後半步,
應是自問身份不足以和兩人並肩而行,赫然是尹祖文。
    李淵笑道:「令晚真精采,尹國岳的安排好得令人沒話說,一流的美女,一流的舞
蹈。」
    勾鼻老者微笑道:「更精采的地方是她們不曉得賢弟是大唐皇帝李淵,用權勢只能
得到她們的身體,但卻永不能像剛才般讓賢弟得到那美人兒發自真心的傾慕。」兩人對
視大笑,那尹祖文則在後面陪笑。
    樹上三人醒悟過來,李淵做慣皇帝,故想過些「不是皇帝」的癮兒,從秘道喬裝微
服的溜出來,以另一身份由尹祖文給他安排娛樂。好色的李淵,自然離不開與女色有關
的節目。問題是尹祖文好好歹歹都是李淵的岳父,由尹祖文向女婿提供女人,似乎說不
過去。不過只要想到李淵的皇帝身份,對尹祖文的諂媚巴結就會覺得不足為怪。
    徐子陵心中忽覺不妥,似是捕捉到某一關鍵,但一時間卻不能具體的掌握到什麼。
    至於這勾鼻老者則肯定是與李淵有深厚交情的人,直到現在李淵貴為皇帝,那人仍
與他平起平坐,稱兄道弟,甚至直呼其名,可見既是他的玩伴,更是他隨身的保鏢。肯
定身份地位與武功均非同小可,卻想不破他是誰,或者李淵請回來對付石之軒的前輩高
手。
    李淵三人來到小樓台階前停下,李淵點頭道:「只有珍貴的歷遇才有真樂趣,單看
美人嗔罵的神態便是千金難買。明晚我要款待飛馬牧場的商秀詢,後晚我們再到這裡耍
樂如何?又或到別的地方去?」
    尹祖文忙道:「一切由皇上定奪,請皇上賜示,臣下自會妥善安排。」
    勾鼻老者皺眉道:「賢弟暫時只宜把活動限於尹國岳府內,待我們除去石之軒,那
時你歡喜到那裡去都可以。」
    李淵苦笑道:「你老哥說的話,李淵怎不從。」
    尹祖文口氣改以更諛媚的語氣道:「閥主是為皇上的安全著想哩!且更是為天下的
百姓著想。」
    李淵有感而發的歎道:「唉!做皇帝!真不易為。」尹祖文步上台階,把門推開。
    寇仲徐子陵等三人你眼望我眼,終曉得勾鼻老者是何方神聖,為何敢管束李淵的活
動。
    武林最顯赫的四姓門閥,就是李閥、獨孤閥、宇文閥和宋閥。前三閥為北方大閥,
長期為歷代皇朝孝忠,故這三閥雖不斷為權位鬥爭,關係仍是千絲萬縷,離合無常。
    在大隋覆亡後的鬥爭中,獨孤閥和宇文閥先後垮臺,兩閥的殘餘憑借關係來投靠李
淵,眼前的人正是宇文閥的閥主宇文傷。
    論武功,四大們閥中自以「天刀」宋缺穩居首席,接著輪到宇文化及的親伯父宇文
傷,尤在李淵之上。
    獨孤□雖陪居未席,不過他的武功卻非獨孤閥的第一人,那第一好手是尤楚紅。
    有宇文傷這樣等級的高手駕,李淵遂可放心溜出來玩樂,卻不知尹祖文正是魔門的
人。
    宇文傷笑道:「邪道之徒儘管將石之軒捧上天上,說他如何厲害,我仍有所保留。
最好他來闖犯禁苑,我和尤老必教他來得去不得,若知道他在那裡就更好哩!」
    李淵欣然道:「全賴你老哥提醒我,請出尤老貼身保張貴妃,憑她近百年的老到經
驗,被人傷害的事絕不會重演。」
    三人聽得臉臉相覷,心叫糟糕。《寒林清遠圖》最有可能藏的地方是張婕妤的香閨,
若有尤楚紅座鎮,教他們如何落手。
    宇文傷道:「她老人家舊患根治痊癒,武功更上一層樓,說不定巳超越『天刀』宋
缺,成為我四姓大閥的第一人,有她在宮內,賢弟可以安心。」
    李淵歎道:「可惜莫神醫飄然遠遊,奇人奇行,教人欽佩。此人不但醫道超卓,本
身亦是個非常有趣的人。」
    宇文傷笑道:「希望他早日回來吧!我們是回宮的時候哩!」
    待到尹祖文離開,寇仲長吁一口氣道:「我很後悔!」
    侯希白奇道:「後悔什麼?」
    徐子陵笑道:「他在後悔治好尤老婆子的陳年哮喘病。」
    寇仲頹然道:「這叫自作自受,做好事得惡報應。他娘的!一個宇文傷足教我們頭
痛,再來個尤婆子,出事時我們可不易脫身。」
    徐子陵哂道:「你剛才不是說聽天由命,放手而為嗎?現又似乎大不信命呢。」
    寇仲苦笑道:「因為命運正似在警告我們,讓我們曉得我們要去玩耍的地方有尤老
婆子恭候我們的大駕,侯公子有什麼意見。」
    侯希白歎道:「你教我該怎樣答你,我雖愛畫如命,但總不能要你們陪我去送死。」
    徐子陵聳肩道:「我沒有意見,不要這樣看我,我真的沒有意見。全由你寇少帥作
主。」
    寇仲仍盯牢他,嘴角逸出一絲笑意,道:「是戴上面具的時候哩!皇宮的吸引力,
要比尤婆子的威脅大得多,對嗎?」
    寇仲推開小樓底層房內的床榻,三人用足目力,看到地道入口方蓋與地板整齊的淺
淡接縫。由於地板是以方石鋪成,不留心看絕難察覺,還以為也是其中一塊方地板。
    寇仲以專家的姿態阻止侯希白憑掌力把地板吸起,道:「先前我們聽不到絲毫地道
開啟的聲音,可知此入口設計巧妙,若開啟不得其法,極可能觸動警報系統,那當我們
從另一端鑽出去時,皇宮的全體禁□將在該處等待我們送上門去。」
    徐子陵對他的機關學全無信心,皺眉道:「說得這麼危險,你又有什麼辦法?」
    寇仲道:「我的辦法是先摸底後破關,來吧!我需要陵少的支持。」徐子陵二話不
說,手掌按上他的背心。
    侯希白好奇的在旁瞧著,訝道:「我現在開始有點相信江湖上一個流行的傳言。」
    寇仲單膝蹲下,雙掌按上石蓋,問道:「什麼傳言?與我們現在做的事有何關係?」
    侯希白道:「傳言說的是若寇仲和徐子陵聯手,三大宗師也要靠邊站。」
    徐子陵失笑道:「他們肯定末見過我們在畢玄和令師手下險死還生的狼狽相,當時
還多出個跋鋒寒。」
    侯希白道:「所以我一直只當是好事之徒誇大之言。直至今晚見到你們這共享真氣
的奇術,想到此術若能進一步發展,天下有何人能抵當這種情況下的聯手一擊?」寇仲
和徐子陵雙雙一震,前者雙掌更離開石蓋面。
    侯希白愕然道:「你們的反應為何如此激烈?」
    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均知給侯希白一言驚醒夢中人,他們以前曾多次憑借互
用真氣的方法對付比他們高明的敵人,至乎在內傷末愈下憑此力戰伏難陀,但都是臨危
應急,沒有真正研究在這基礎上發展出一套聯戰之術。際此對石之軒計窮力竭的時候,
這或者是可行之法,以破石之軒曠古絕今的不死印法。
    此事自不宜向侯希白透露。
    寇仲仲岔開道:「小弟果然所料不差,若我們試圖以內力吸起石蓋,石蓋升起一寸,
立即扯動警鈴,設計者肯定是機關高手,對人的心理把握得很準。」
    侯希白心切寶畫,忘掉先前所說的話,道:「那是否向某一方向推動便成?」
    寇仲道:「向內推會是紋風不動,因為給一方粗若兒臂的鐵閂死鎖。」
    侯希白失望道:「那今晚豈非到此為止,望入口興歎。」
    寇仲坐倒地上笑道:「若我不夠朋友,說不定會誆你我們沒此能力。但大家既是兄
弟,我今晚怎都會把你弄進皇宮,讓你到張美人的閨房偷香竊玉。」
    侯希白訝道:「這機關只能從內開啟,你有什麼辦法。」
    寇仲移前雙掌再按在蓋面,當徐子陵按掌到他背心上時,寇仲好整以暇的道:「這
招叫隔山打牛,內勁固是重要,更重要是在機關學上的造詣,任何一方稍有不足均不成。
他娘的!看我天下無雙的隔蓋啟關大法。嗟!」
    大功告成,徐子陵笑道:「你太抬舉我們哩!應是逃竄天下,勉強保命才對。」寇
仲探手力按蓋子一側,石蓋往下傾斜,露出一道深進七、八級的石階。
    侯希白大喜道:「成哩!即使我們去告訴李淵是從地道入宮,他一定不肯相信,因
為這根本是沒有可能的。偏是你們不費吹灰之力似的就輕鬆辦到。」
    寇仲微笑道:「好哩!入宮有望,我們先來談條件。」
    侯希白一呆道:「談什麼條件?」
    徐子陵坐倒寇仲旁,笑道:「條件是今晚不能偷東西,不可驚動任何人,若不幸被
人發現,更絕不可從這秘道離開。」
    侯希白單膝蹲跪,茫然道:「既不是取畫,進宮幹啥?」
    寇仲探手摟著侯希白肩頭,道:「畫一定要偷,但須另擇吉日進行。我們今晚進去
是探路,摸清皇宮的明哨暗崗,進路退路。」
    侯希白搖頭道:「我仍是不明白,所謂夜長夢多,例如我們找到寶畫,待下趟再來,
寶畫可能換了另一藏處。除非今晚遍尋不獲,當然只有改天再來。」接著皺眉道:「你
們總好像有些事瞞著我的神態模樣,是否仍視我為外人呢?」
    寇仲揭開頭罩,苦笑道:「陵少!你教我該怎麼說,侯公子誤會我們哩!」
    徐子陵坦然道:「我們確有事瞞你,因為不想你為難,想靜悄悄的替你消解那殺身
之禍。」
    侯希白一震坐下,道:「是否與石師有關?」
    寇仲道:「正是如此,只要你依足我們的話,不但可擁有《寒林清遠圖》,我們更
極有可能破掉師的不死印法,讓你能快活的繼續看名畫和與各方美女鬼混。」
    徐子陵道:「問題是令師直到此刻仍沒有向你動粗,所以你該聽我的。」
    寇仲戴上頭罩,跳下石階,打燃火熠,笑道:「你看地道的通風系統多麼好!」兩
人隨他先把榻子移回原位,步下石階,再關上石蓋,鎖好蓋關。
    火熠光映照下,可容昂藏七尺的漢子直立通行的窄長地道往東延伸,正是皇城的方
向。
    徐子陵道:「照此方向,地道另端出口將是皇城而非皇宮。」
    寇仲斷然道:「本機關土木學大師敢肯定此地道必有轉折,最後的出口當在皇宮內
苑,且離大唐皇帝的寢宮不會太遠,所以我們出去玩耍時切忌粗手粗腳。哈!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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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初探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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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抓頭道:「這是沒有理由的。」
    出口的封蓋就在他們頭上的石階頂,與入口設計相同,問題是地道並沒有如寇仲所
料的折往皇宮的方向;照位置若推蓋走出去,肯定是在皇城的範圍內而非是皇宮。
    大唐皇宮佔地極廣,不把西內苑計算在內,面積等若十二個東市併合起來,皇城和
皇宮各佔地一半,以橫貫東西的橫斷廣場分隔。皇城是文武百官辦事的官署所在,皇宮
則分為掖庭宮、太極宮和東宮二宮,居中的太極宮是李淵親政議事和居住的地方。
    布政坊位於皇城之西,與皇城只隔一條安化大街,從布政坊內尹府筆直朝東走,照
距離出口只可以是皇城的西南角。就算三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皇城,要偷過廣闊的
橫斷廣場,還要闖過進入太極宮的廣運門、承天門或長樂門三門任何一道門關,際此唐
宮全面戒備以防石之軒的當兒,根本是沒有可能的。
    侯希白道:「要不要啟關探頭出去看看,外面可能是一問密室,有另一條通往皇宮
的地道。」
    徐子陵搖頭道:「在設計上這太沒道理,剛才李淵和字文傷亦非從這裡鑽出去。希
白兄請看鐵門,其銹跡該表示是長期沒經人激活的。」
    寇仲點頭道:「這不但是假出口,還是個陷阱,蓋子開關的機括似和入口處相同,
其實卻有微妙的差異。雖然我弄不清楚作用在那裡,卻可猜到若激活開關,必會觸動警
報系統。」
    侯希白同意道:「這才合理。如此一條能通往皇宮的地道,事關重大,唐室的巧匠
當然要絞盡腦汁保證其安全,所以設下陷阱,讓找到地道的敵人中計。」
    三人開始研究地道的北壁,一塊火折燒盡又到另一塊,沿道探索,到最後一塊火折
告終,仍是一無所獲。寇仲歎道:「我這新晉機關土木學大師今趟真栽到家,壽終正寢。
他娘的g區區一條地道,竟似比楊公寶藏更難破解。」
    徐子陵從尹府小樓出口的方向摸黑回來,道:「還漏了另一面的南壁沒探勘,但可
惜時間無多,我們必須離開,否則天亮後就沒那麼方便,明晚再來吧!」仍立在出口石
階下的侯希白打出手勢,表示上面有人。
    寇仲和徐子陵心中大訝,照道理小樓該屬尹府禁地,日常的打掃亦不應在天亮前進
行,他們卻不擔心有人會到地道來,一來因出口只能從內開啟,除非來者有寇仲和徐子
陵剛才聯合起來的本領。二來此應為李淵專用的「御道」,豈容他人濫用。
    兩人移到侯希白旁,功聚雙耳下果然隱聞男女的對話聲,可是由於石蓋厚達半尺,
兼縫合後等若密封,以三人的功力仍聽不清楚上面的人在說什麼?徐子陵的感官向比寇
仲敏銳,低聲道:「男的似乎是尹祖文,女的......嘿......女的,嗅!是陰癸派的聞
采婷。」
    他的聽覺大幅增強,不但認出是聞采婷,還聽到兩人對話內容,因為寇仲舉掌按在
他背心,真氣源源不絕的輸進,與徐子陵本身的真氣同流合運。天下間,能把真氣如此
水乳交融的輕易借用,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兩人逐步登階,說話聲愈是清晰,不過這只是對徐子陵而言。只聽尹祖文道:「此
事宜緩不宜急,且是時機未至,我們先種因,後收果。」徐子陵聽得一頭霧水,心付肯
定錯過先前更精采的對話。
    忽然衣衫磨擦的聲音傳來,接著是聞采嬸的咦晤聲,只要不是傻瓜,就知上方男女
纏綿親熱。這聞采婷不知是利用仍未衰弛的色相以遂目的,還是天性淫蕩,徐子陵曾親
耳聽到她挑逗池生春,而池生春則不為所動。接著聞采婷嬌喘細細的道:「人家的功夫
怎樣?你滿意嗎?」
    徐子陵向一臉期待之色的寇仲和侯希白輕輕道:「他們剛歡好過。」
    寇仲抹一額汗的道:「幸好如此,否則我們就要悶死在這裡。」
    尹祖文的聲音再傳入徐子陵的靈耳道:「采婷你真是個奇跡,十二年前是那麼迷人,
十二年後的今天仍是這麼迷人,那些嫩娃兒試多兩趟就索然無味,怎及得上你。」
    徐子陵心付原來兩人是老相好,只是尹府這麼多地方,為何偏到這暗藏秘道的小樓
來幽會,假若李淵心血來潮,要作今夜第二趟出巡,豈非碰個正著?
    聞采婷道:「地道入口在那裡?」
    徐子陵大吃一驚,旋又想到對方是不能從外開啟的稍放下心來。
    尹祖文道:「就在榻下,不過只能從內開啟,我第一天獲分配這府第,便負起為李
淵守護地道之責,但卻從未進過地道內去。」
    聞采好吃吃笑道:「李淵很信任你哩!」
    尹祖文笑道:「李淵這人不難應付,最緊要投其所好。初時他並沒想過借地道出來
花天酒地,全賴我的提醒和安排,豐富了他的人生,在他心中,我尹祖文才是真正的大
功臣。」
    聞采好漢媚道:「如論智計,尹師兄在我聖門中可入三甲之內,只看你弄個女兒出
來,令李閥的天下落了一半進尹師兄的口袋,我們陰癸派望塵莫及。」
    尹祖文道:「你把氣力留在床上討好我吧!閒話休提,我對清兒這後輩非常欣賞,
認為她是祝後繼承人的最佳人選,比館兒更適合。」
    聞采婷歎道:「我和辟塵師伯、邊師弟均看好清兒,問題是《天魔法訣》一天在她
手上,她仍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尹祖文道:「只要你們能把她生擒,我自有辦法迫她把法訣交出來。這女娃的資質
非常好,問題是不識時務,竟只顧著為師報仇。現在我聖門的夢想終有實現的機會,所
以必須放下嫌隙,團結一致,讓最有能力的人出來領導。」
    聞采停默然片響,沉聲道:「好吧!只要清兒得到法訣,石之軒又肯殺掉他的女兒
以示決心,我可代陰癸派其它元老作主,一切聽從石之軒的吩咐!懊,快天亮哩囂!」
    徐子陵在東市放生池與胡小仙碰頭,兩人到池旁一角石凳坐下。
    胡小仙喜孜孜的道:「有什麼事找人家呢?」
    徐子陵道:「我終找到一個辦法,令胡小姐再不怕池生春的迫婚。」
    胡小仙雙目秋水盈盈的打量他,嬌哆的道:「奴家終於明白徐大俠因何要對付池生
春哩!」
    徐子陵明白是歐陽希夷對「大仙」胡佛昨晚說的話已生效。胡佛並將此轉告胡小仙,
令她心情大佳,因曉得胡佛絕不肯讓她嫁往池家。
    裝糊塗道:「小姐似乎不大把我的辦法放在心上,是否因自己找到別的解決辦法?
又或者認為事情已解決掉。」
    胡小仙訝道:「你這人的思考推理真厲害,競能從奴家的反應測出許多道理來。唉!
奴家服啦!本來還想逗著你玩,好吧!又有什麼壞消息?」
    徐子陵心中佩服她的靈巧,從語氣聽出他成竹在胸,微笑道,「假若尹祖文請出李
淵為池生春向令尊提親,小姐可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胡小仙不屑道:「李淵怎會為池生春出頭,池生春根本沒有那讓尹祖文提出來讓李
淵去考慮的資格。」
    徐子陵淡淡道:「若偷《寒林清遠圖》的人不是曹三而是李淵又如何?」
    胡小仙花容失色,失聲道:「你是說笑吧!」
    徐子陵暗吃一驚,想不到胡小仙反應如此強烈,道:「此事千真萬確,胡小姐有什
麼打算。」
    胡小仙呆了半晌,頹然道:「那就糟糕,我情願嫁給池生春,也不願嫁進深宮,過
那些暗無天日的淒慘日子。」
    徐於陵楞然道:「你怎會嫁進皇宮呢?更何況《寒林清遠圖》是見不得光的東西,
李淵只為討好張捷好去偷的。」
    胡小仙歎道:「對李淵這種男人的瞭解我比你徐大俠要深入千倍萬倍,他每次見到
我時瞳孔會放光,唉!這種女人的直覺一言難盡,教我怎樣向你解釋。」接著皺眉道:
「你怎曉得是李淵偷的?」
    徐子陵糊塗起來,不答反問道:「既然你曉得這麼危險,為何仍把池生春手上有
《寒林清遠圖》的事透露予李淵?」
    胡小仙可憐號令的道:「我是想李淵代人家出頭嘛!他若是明取,那就不會有問題,
暗奪則居心難測。他只要說是從曹三手上將畫卷取回來,送給我爹,再由身邊的人向爹
明提暗示,爹就只有把我這乖女兒送入皇宮,除非以後他不想在長安混。唉!爹整天想
著如何發展大仙門,犧牲個把女兒幸福算什麼回事?說到底小仙只是他的養女。」
    徐子聽得膛目以對,好半響不解道:「倘令尊為人果如小姐說的那樣,憑李淵的權
勢,不用《寒林清遠圖》該可納小姐進宮,何用如此大費周章?」
    心中同時想到此事不難證實,只要查證張捷好是否如劉文靜向池生春所說的欲求此
畫就成。若胡小仙的話不幸屬實,那將輪到他和寇仲、侯希白三人頭痛,要在尤楚紅眼
皮子下偷寶畫已是難之又難,在正嚴密戒備以防石之軒的李淵手上偷東西,更是近乎不
可能。
    胡小仙歎道:「長安城內李淵最想納入宮中的有兩個人,一是紀倩,另一就是奴家,
紀倩是青樓最紅的名妓,奴家......唉!怎麼說你才明白,奴家比較愛結交朋友,你明
白嗎?總言之以李淵的皇帝身份,對納我們入宮大有顧忌,伯給天下人笑他好色,雖然
他好色之事天下無人不曉。」
    徐子陵心叫糟糕,若是如此,那寇仲的「寶畫招親」豈非害了她,此事何止行不適,
徐子陵更不敢提出來。苦笑道:「這是小姐的一個猜測吧。」
    胡小仙嗔道:「你不信我嗎?到李淵借此納奴家入官時誰能打救我?」
    徐子陵道:「待我證實此事確如你所說後。就把寶畫從他手上偷定,一了百了。」
    胡小仙道:「但你能怎樣證實此事呢?難道去質詢李淵嗎?」
    徐小陵微笑道:「這叫山人自有妙計,暫時不宜透露。」
    胡小仙不滿道:「你這人哪,說話總是吞吞吐吐,藏頭露尾,是否想奴家擔心死呢?
縱然真可證實,太極宮高手如雲,警備深嚴,你徐大俠雖然本領高強,但在不知李淵把
畫藏在何處的情況下,勢將無能為力,不要哄奴家歡喜哩!」
    徐子陵苦笑道:「又在耍手段迫我說話。我答應你的事,當會盡力為你辦到,你等
待我的好消息吧!」
    胡小仙急道:「你尚未告訴奴家要去迷惑的人是誰呢?」
    徐於陵起立攤手洒然道:「這方面的事暫時取消,再有變化時自會告訴你的。」說
罷欲去時,給胡小仙一把扯著衣袖,笑道:「我還有一件秘密要告訴你呢。」
    寇仲以蔡元勇的外貌身份來到司徒府,發覺新來的四個健僕,問起雷九指。
    後者笑道:「這樣我才似是個管家嘛!否則有客人來時我就變成跑腿,開門的是我,
斟茶遞水又是我,成怎麼樣子。這四人是陳甫調派過來的,乃我們福榮爺的同鄉,忠心
方面沒有問題。」
    兩入在廳堂與任俊的司徒福榮碰頭,圍桌坐下後寇仲壓低聲音道:「宋二爺是否會
佳人去?」
    雷九指錯愕道:「聽你的語氣用詞,似乎另有所指。」
    寇仲道:「你們不覺得我們宋二爺昨天見過商美人後,整個人神氣活潑起來嗎?」
    任俊道:「給寇爺這麼說,小子亦有同感,宋爺告訴我他跑盡東西二市,始選購得
合他心意的花布作送給商場主的禮物,回來後且問我們的意見。宋爺的眼光獨到。」
    任俊好奇問道:「了卻什麼心事?」
    雷九指侍老賣老的道:「小孩子不要理大人的事。」
    看到任俊失望的表情,心軟道:「遲些告訴你,如今是正事要緊。」
    寇仲道:「有什麼要緊的正事?」
    雷九指道:「尹祖文今晚在上林苑宴請我們的福榮爺,為福榮爺洗塵,你說這是否
要緊的正事。」
    寇仲喜道:「終於中計哩!」旋又皺眉道:「那今晚豈非要推掉爾文煥的天仙局?」
    雷九指曬道:「你好像忘掉自己是什麼身份,福榮爺的應酬關你這跑腿什麼鳥事?」
    寇仲啞然失笑道:「總管對新來的人使的下馬威確厲害,小人見識淺薄,不知跑腿
的工作是這麼輕鬆容易,只須躲在家中睡覺或隨處閒逛,問中入賭場博他娘的兩手。」
    雷九指笑道:「我是說你們只須裝裝門面。我們在裡面大碗酒大塊肉時你們盡可溜
過對街去等待上釣,這正是貪心賭鬼不肯錯過任何賭局的本色,包保沒有人懷疑你們。」
    任俊道:「雷爺想問寇爺的是今晚我該怎樣應付。」
    寇仲欣然道:「很簡單,你既要透露對沾手賭場的野心,更要表現出慎重多疑的一
貫作風。對尹祖文當然落力巴結,其它的你最好問陵少,對整盤計劃他比我清楚。」
    雷九指笑道:「現在是有心人算有心人,幸好我們知道他們心中轉的鬼主意,他們
卻不曉得我的袖內乾坤,我們是佔盡上風。」
    寇仲欣然道:「若今晚的陪客裡有池生春在,那我們離成功不遠耳。尚有一緊要事
差點忘記告訴你們,大明尊教的『善母』莎芳和她十多個徒眾昨晚給石之軒宰掉,而石
之軒競親口說楊虛彥是『原子』。」
    雷九指和任俊大感錯愕。問清楚事情經過後,雷九指道:「此事肯定轟動全城,震
驚天下。」
    寇仲道:「我說是沒有人曉得才對。在此對外用兵之時,像這類消息唐室必會設法
壓下去,不洩漏半點風聲,像是從沒發生過任何事的樣子,免得人心惶惶。」又歎道:
「石之軒確是不可小看,只這一手,足可鎮懾魔門各系,婠婠的處境會更危險。」
    雷九指皺眉道:「你還要姑息這妖女嗎?」
    寇仲苦笑道:「我不是姑息她,只是戰略上的需要。」
    我們現在非是一般江湖仇殺,而是爭霸天下的明爭暗鬥。若撇除一切顧慮,第一個
要殺她的該是我寇仲,因為我們昨晚交過手,她的天魔大法,極可能是我井中八法命中
注定的剋星,他奶奶的!
    雷九指和任俊聽得臉臉相覷,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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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醉翕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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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重新坐下,問道:「什麼秘密?」
    胡小仙道:「此事本不應告訴你,可是見你對人家盡心盡力,真的為奴家著想,且
不求回報,奴家感動下,只好出賣朋友的秘密來回報你這個好人,可是你須答應不能傷
害奴家的朋友和家人。」
    徐子陵聽得一頭霧水,道:「胡小姐請賜示,小姐該知我是從不傷害無辜的。」
    胡小仙甜甜笑道:「奴家當然信任你,沈落雁是否你的老相好?」
    徐子陵心中暗顫,道:「只可說是好朋友,究竟是什麼事?」
    胡小仙羨慕的道:「能得徐子陵肯親口承認為紅顏知己,是多麼難得,小仙肯定沒
有這恩寵,對嗎?」
    徐子陵不知好氣還是好笑,大家在說正事,胡小仙卻不忘妒忌別人,還要爭寵!只
好道:「若異日有人間起我和胡小姐你的關係,我亦是同一的答覆。」
    胡小仙喜道:「奴家真的受寵若驚呢,可你這人喲,是否其個鐵石心腸的?」
    徐於陵當然明白她的語意,卻不願在這方面談她胡纏不清,正容道:「此事競與沈
落雁有關?」
    胡小仙湊近少許,輕輕道:「在長安,有一極具影響力和實力的世家,正密謀對付
沈落雁,一個不好,李世積會受到牽連。」
    徐於陵一震道:「獨孤閥?」
    胡小仙道:「你清楚他們間的過節嗎?」
    徐子陵心中暗歎,道:「算是清楚吧!獨孤霸在洛陽被沈落雁刺殺,唉!此事本沒
有人曉得,還是我們洩漏出去的。若她現在真遇上你說的情況,我們要負上主要責任,
所以我們絕不會坐視。」
    胡小仙擔心的道:「我可以告訴你,條件是你們只可暗中化解,不可傷害獨孤家的
人,因為獨孤風是奴家最好的朋友,若非得她通知我,我不會曉得《寒林清遠圖》被池
生春高價收購,並以之作聘禮來打動爹的心。」
    徐於陵至此始明白胡小仙「洩秘」的來龍去脈,也暗起戒心,因胡小仙打開始便沒
有「坦誠無私」,幸好逐漸贏取得她的信任。
    誠懇的道:「胡小姐請放心。」
    胡小仙沉聲道:「我只是從風妹的話語聽出一鱗片爪,他們是要利用李密的異心造
文章,拖沈落雁淌這渾水,若沈落雁中計,他們將出手取沈落雁之命,至於其中細節,
奴家並不清楚。」
    徐子陵暗哼一波末平,一波又起,令他們窮於應付,卻又不能置諸不理,不解道:
「李世積現在是唐室重臣,攻打洛陽的主將,獨孤閥現在聲勢大幅減弱,怎敢冒開罪秦
王之險去陷害沈落雁?」
    胡小仙肅容道:「不要低估獨孤閥,現時獨孤閥和宇文閥均投靠李淵,一向以來三
閥關係親密,現在兩閥更清楚保存富貴權力的唯一生路,就是全力支持李淵。只看李淵
能請得動尤楚紅入宮保護張捷好,可推斷他們的關係。有張捷好在背後支持獨孤閥,加
上李淵對李世民的猜疑顧忌,在順水推舟下,李淵說不定會縱容獨孤閥向沈落雁報復。
一旦令沈落雁背上與李密叛變的罪名,秦王怕亦無可奈何,因為沈落雁對李密的忠心,
早是人盡皆知的事。」
    徐子陵大感頭痛,此事確可大可小。告辭離開。
    出乎寇仲等意料之外,宋師道並非神情輕鬆愉快的回來,而是一臉沉重。
    雷九指和任俊知機的藉詞離開,好方便兩人私下說話。
    宋師道接過寇仲斟上的香苫,無意識地飲上一口就放在桌上,雙眼直勾勾的瞧著前
方,寇仲可肯定他視而不見,只是沉浸在深思裡。試探問道:「商場主是否仍不肯原諒
我們。」
    宋師道茫然搖頭,道:「我看她對你們早消了大半的氣。她是位有智能的女子,對
你們瞭解什深,該明白你們是別有苦衷。」
    寇仲聽得摸不著頭腦,忍不住問道:「二哥有否代我們向她解釋。」
    宋師道仍是自顧自兩眼空空洞的朝前望,夢囈般道:「我向她解釋過一遍,她沒有
肯定的答覆,只說要多想幾天。然後她興致盎然的和我談論她最喜愛的藍田玉,這種美
玉乃玉中王者,玉色冬則溫潤,夏則清涼,質地潔淨堅脆,擊之發音清澈嘹亮,紋理艷
絕無倫。唉!秀詢確是有品味和有眼光的女子。」
    寇仲訝道:「聽二哥這麼說,你們該談得非常投契,怎麼......嘿......怎麼......」
    宋師道像首次發覺寇仲的存在般朝他瞧來,苦笑道:「投契有什麼用?」
    寇仲不敢直問,旁敲側擊道:「宋二哥是以本身的身份面貌去見她,還是以申文江
的模樣身份。」
    宋師道道:「當然是宋師道的本來面目,你不想她曉得司徒福榮的事吧!」
    寇仲歎道:「我是忍不住哩!宋二哥為何像......嘿......像失去人生樂趣的樣兒,
是否她在言多有失下開罪二哥你呢?她歡喜你送她的花布嗎?」
    宋師道呆望他好半晌,慘然搖頭道:「小仲你誤會哩!她不但對我送她的花布非常
欣賞,還說要立即親自動手栽縫成衣裙穿給我看,我走時她更約我明晚與她共晉晚膳。
大家是自己人,我不想瞞你和子陵,秀詢是你們的娘外首個能令我心動的好女子。」
    寇仲百思不得其解的抓頭道:「那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宋師道苦笑道:「問題是我宋師道是'天刀'宋缺之子,又是你寇少帥的二哥。」
    寇仲心中劇震,立刻明白過來。
    商秀詢乃飛馬牧場之主,故必須首先考慮牧場的存亡。照現在的形勢發展,天下極
可能演變成南北隔江對峙的局面。大江之南,是宋缺和寇仲的天下;大江之北,則為李
閥唐室的勢力範圍。假設宋師道與商秀詢相好詢,飛馬牧場位於大江之北,勢成李閥的
眼中釘,將難逃被連根剷除的命運。
    宋師道頹然道:「你終於明白哩!」
    寇仲無奈點頭,道:「二哥是什麼時候想起這個問題的?」
    宋師道答道:「當我向她提起你們時,她說形勢所迫下,終有一天她要與你們劃清
界線,她今趟到長安來,亦因飛馬牧場的領導層決意與李閥修好。言下之意,與你們因
館館而來的誤會只屬小事。那時我才想起自己是宋缺之子,不宜與她交往,這關係只會
把她害苦。」
    接著慘然笑道:「我對你娘的心志不夠堅定,本早下決心陪君綽終老幽谷,卻還三
心兩意,朝秦暮楚,理該受到懲罰。」
    寇仲心亂如麻,驚呼道:「二哥萬勿有這種想法,若二哥尋得真愛,娘在天之靈只
會欣慰,你伴在她墳旁反會令她不安。」
    宋師道六神無主的茫然道:「真的是這樣嗎?」
    寇仲回過神來,拍胸保證道:「我和小陵就是娘在世上的代表,你不信我們信誰?
明晚你宋二爺記緊赴宴,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瀟瀟灑灑的和她談論藍田美玉,談什麼
都好,就是不要談我們和政治形勢。只當地是個紅顏知己,至於將來如何,就交由娘在
天之靈決定。」
    宋師道雙目亮起來,點頭道:「對!她現在只視我為一個談得來的知己朋友,所以
我不用多心。」
    寇仲放下心事,但又心知肚明多了件心事,且可能是無法解決的難題。不由想起李
建成對商秀詢的興趣,如若明晚李淵親口向商秀詢提出婚約,商秀詢會否因飛馬牧場的
將來,委屈自己答應這政治的交易?那或是與兩人「劃清界線」一語背後的真義。
    宋師道能承受這繼傅君掉之死後另一沉重打擊嗎?徐子陵十萬火急的趕回多情窩,
侯希白正悠然自得的在書齋為他的(百美圖)動筆,見徐於陵欣然道:「全賴子陵點醒我,
我現在眼見是畫,心見是畫,卻又似是沒有畫,果然安樂自在,多餘的事無暇去想,無
心去想。」
    徐子陵在旁坐下,瞧著他為勾勒好的畫令美人敷上粉采,隨口問道:「李淵不是指
定要你畫他後宮的美人兒嗎?為何你卻像在此閉門造車的樣子?」
    侯希白放下畫筆,笑道,「怎會是閉門造車?且我怎肯放過盡視唐宮佳麗的機會,
畫中美女,我是在宮內面對真人勾勒而成,那些美人兒沒一個敢不乖乖聽我的話,還要
干方百計討好我,怕我把她們畫丑,又或不能突出她們的優點,在畫卷裡給比下去。哈!
真是難求的優差。」
    徐子陵問道:「你何時入宮?」
    侯希白傲然道:「我歡喜何時入宮就可在什麼時間入宮,為何要問?是否與偷畫有
關?」
    徐於陵道:「能否變成與偷畫有關,遲一步再說,眼前則有兩件急事,須你出手幫
忙。」
    侯希白道:「看來小弟亦有點用,於陵請吩咐。」
    徐於陵道:「首先我要你查清楚劉文靜代李淵向池生春說的話是否屬實?此事關係
重大,若失竊前張捷好根本不曉得《寒林清遠圖》的存在,又或她沒有對此圖生出現視
之心,寶畫就該藏在李淵的藏畫室中,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侯希白在徐子陵旁坐下,點頭道:「果然關係重大,此事包在我身上。於我是出名
愛畫的人,問起這方面的問題,絕沒有人會起疑心,讓我直接問張娘娘那美人兒吧!另
一件是什麼事?」
    徐子陵面容一沉,道:「你設法與沈落雁見個面,警告她獨孤閥想借李密暗謀離開
長安的事拖她下水,背後可能有李元吉什或李建成在支持,叫她千萬不要中計。」
    侯希白動容道:「此事更重要,你可否說得具體些,好讓她知所趨避。」
    徐子陵搖頭道:「我知道的就是這麼多,提醒她當李密正式向李淵請纓到關外召集
舊部以對付王世充、竇建德,就是危險來臨的時刻。而在這事發生前,最好不要與李密
或王伯當有任何接觸。」
    侯希白道:「若她要見你,我怎樣答她?」
    徐子陵道:「今天直至黃昏,我該在司徒府,有事的話你可來找我,我可趕到這裡
來見她。」
    侯希白道:「我立即去為你辦這兩件事,也是時候去查探莎芳歸天一事對唐室的震
撼力。」
    接著低聲道:「謝謝你們!」
    徐子陵悄然道:「謝什麼呢?」
    侯希白徐徐道:「謝你們為偷畫的事費盡工夫,絞盡腦汁。坦白說,縱使偷不到,
我仍是非常感激。唉!若畫不在捷好的閨房而是在李淵的書房內,我們就只有放棄。何
況李淵的居處樓殿重重,他隨便把畫放在任何一個地方,就算沒人阻攔任得我們搜尋,
恐怕亦非一、兩天能找得到。我雖對畫是癡子,卻不是傻瓜,沒理由要你們陪我去送死
的。」
    徐子陵微笑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晚我去偷畫時,池生春曾把一些粉末灑在
地上,只要我鞋底沾上,他們便能憑氣味追蹤我,你能否找些這樣的粉末來呢?」
    侯希白不解道:「這與偷畫有什麼關係?」
    徐子陵欣然道:「若李淵真的請我們的申爺去鑒證《寒林清遠固》,這種粉末將是
我們怒海黑夜航行的照明燈,除非李淵把畫藏在不能透氣的密室內。」
    侯希白拍幾叫絕道:「子陵呆是智計過人,此計萬元一失。因為畫軸的理想藏處該
是通爽適中乾濕合宜之處,而不應密藏室內。此事又包在我身上,應該說包在雷大哥身
上,他該比我行。那今晚是否仍須入宮探路呢?怕否會打草驚蛇。」
    徐子陵道:「今晚的唐宮之遊是勢在必行,不能不去,更不敢不去,否則我們受辱
的土木機關學大師焉肯放過我們。」
    兩人交換個有會於心的眼神,同時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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