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翔風鷲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801
發表於 2010-4-30 00:02:3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望天打卦

--------------------------------------------------------------------------------

    婠婠去後不久,輪到一身夜行勁裝的徐子陵入房。
    寇仲道:「你見到婠婠離開嗎?」
    徐子陵在床沿坐下,道:「恰好見到她逾牆而去,快如鬼魅,她的天魔功愈來愈厲
害。不過她是往城南的方向跑,而非回宮去。」
    寇仲皺眉思索道:「婠大姐到那裡去呢?長安城還有誰能令她三更半夜的登門造
訪?」
    徐子陵岔開話題道:「雲帥有八、九成機會藏身波斯寺。」
    寇仲拋開婠婠的事,奇道:「倘若見過他,該是十成十的曉得他躲在那裡,因何只
有八、九成的把握?」
    徐子陵解釋道:「我不敢打草驚蛇,只躲在附近碰運氣,卻見到薛萬徹鬼鬼祟祟的
進入寺內,他不是見雲帥見誰呢?」
    寇仲不悅道:「我還以為你只是去見封德彝。」
    徐子陵道:「封德彝不在家,放著無聊,故到波斯寺打個轉,不是蓄意撇下你,少
帥明鑒。」
    寇仲失笑道:「小子耍我!」
    旋又訝道:「封公因何這麼夜仍不回家?定是給李淵召入內宮,脫身不得。唉!先
是婠婠,現在又給你這麼鬧鬧,累得我睡意全消。這時刻有甚好去處?」
    徐子陵沉聲道:「我們去見石之軒。」
    寇仲愕然道:「似乎尚非時候,和他有什麼好說的?老石精明得教人心寒,最怕是
我們講多錯多。」
    徐子陵道:「明天李世民的信函將送到李淵手上,妃暄雖說過王通可令李淵暫時把
事情保密,但是決定權在李淵手上,至少他會讓一眾心腹大臣和建成、元吉等曉得此事。
直至此刻,安隆仍沒有和石之軒翻臉,倘若安隆在不敢隱瞞下把此事告之石之軒,我們
立告完蛋大吉。」
    寇仲一震道:「你說得對,問題是我們可向石之軒說什麼呢?」
    徐子陵道:「告訴他我們須暫和李淵修好,以借他們的力量擊退塞外聯軍,這並非
謊話,不到他不相信。至於刺殺趙德言,當然仍依計進行。」
    寇仲接下去道:「豈知後來李淵看破我們的詭計,竟邀我們兩大小子到長安來示眾,
弄得我們不知如何是好,對嗎?哈!你這小子,說謊騙人比我還在行。」
    兩人伏在可俯視石之軒秘巢的鄰宅屋頂高處,頭皮發麻的瞧著一道輕煙似的人影,
從秘巢閃出,沒人暗黑裡去,轉瞬不見。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那不是婠大姐嗎?」
    徐子陵也感到整條脊骨涼浸浸的,低呼道:「我的娘!這是什麼一回事!婠婠怎會
和石之軒弄到一起的?」
    寇仲全身如人冰窖,道:「他們或許是同病相憐?唉!不理是什麼原因,若他們兩
人合力玩陰謀害我們,我們肯定遭殃。你道婠婠會否向石之軒洩露我們所有秘密?」
    徐子陵苦笑道:「我不是婠婠,如何答你這問題?」
    寇仲道:「不會的!我敢肯定婠婠不會害我們。因為她對陵少你仍是餘情未了。」
    徐子陵苦笑道:「虧你還有說笑的心情。」
    寇仲回復從容,笑道:「我是認真的,還要不要進去見老石?」
    徐子陵沉聲道:「現在比之任何時間更要見他,看他的反應。不過待小半個時辰後
才進去,讓他不用懷疑我們碰上婠婠。」
    寇仲點頭同意,道:「我有一個奇怪的感覺,剛才婠婠來找我們,主因是要肯定我
們留在家裡,然後去見石之軒,免被我們無意下撞破行藏,豈知鬼使神推的,仍避不過
我們的耳目。」
    徐子陵沉默下來,沒再說話。
    石之軒在漆黑廳堂臨窗而立,似溶入黑暗裡去。
    兩人來到他身後,石之軒出奇地平靜的道:「有什麼緊要事?」
    寇仲深吸一口氣道:「邪王原來是不用睡覺的,這是什麼功法?」
    石之軒淡淡道:「我在思索,你們因何如此緊張?是否想殺我?」
    兩人心中大懍,少許心情上的異樣,竟沒法瞞過他。
    徐子陵苦笑道:「邪王法眼無差,不過卻有些兒誤會。我們之所以心情緊張,是因
有事隱瞞,現在卻因事情發展至無法隱瞞的地步,所以不得不向邪王如實說出。」
    石之軒緩緩轉過身來,目光掃過寇仲,最後落在徐子陵身上,出奇地平靜的道:
「石某人在聽著。」
    寇仲歉然道:「我們今趟到長安來,不是要行刺李世民,而是要對付香貴父子。」
    石之軒雙眉皺起來,道:「香貴父子竟可令你們放下大事不顧,勞師動眾的犯險遠
來,你們認為我肯相信嗎?」
    兩人暗鬆一口氣,看石之軒的神態,婠婠理該沒有洩密。
    徐子陵道:「這是我們唯一對付香貴的機會。若我們攻陷洛陽,香貴父子必聞風遠
遁,找個隱秘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石之軒目光移到他臉上,微笑道:「既是如此,你們可一直瞞下去,因何選在今晚
向我說實話?」
    徐子陵道:「因為我們與李世民私下協定,頡利的威脅一天不除,我們絕不會攻打
洛陽。」
    石之軒微一錯愕,雙目殺機劇盛,目光來回掃視兩人,沉聲道:「你在說什麼?」
    寇仲此時更肯定婠婠沒有出賣他們,歎道:「邪王或不會為中上大局著想,我們卻
不能如此冷血,中土人關起門來自家斗生斗死是一回事,可是遇上外人來犯,我們卻去
抽李淵後腿,讓外族人成功得手,我們則無法辦到,所以與李世民私下有此協定,請邪
王體諒我們的苦衷。」
    石之軒雙目凶光斂去,淡淡道:「對付香貴或者是你們到長安來其中一個原因,另
一個目標是我石之軒,對嗎?」
    徐子陵歎道:「若我們有此打算,早和邪王動手。」
    石之軒露出一絲高深莫測,又充滿冷酷的笑意,柔聲道:「趙德言仍在來此途上,
因何你們這麼急於把事情揭破?」
    寇仲苦笑道:「這叫紙包不住火,李世民必須向李淵稟告此事,而我們則因成功尋
得香貴,只未知香玉山行蹤,遂決定暫時離開長安,此來順道向邪王你辭行。」
    石之軒倏地別轉雄軀,負手注目窗外,沉聲喝道:「滾,給我立即滾!在我忍不住
下殺手前,有那麼遠滾那麼遠!」
    回到司徒府,兩人的心情仍很壞。
    在內堂坐下,寇仲搖頭道:「我有點後悔剛才沒有和老石翻面動手,那樣現在便不
用有任其宰割的無奈!天曉得他會有什麼行動,若他在李淵收信前揭破我們,將會破壞
一切。」
    徐子陵道:「他剛才既沒有出手,當不會做這麼損人不利己的事。我記得他曾說過,
絕不會因憤怒殺人,看來不是隨口說的。唉!希望他仍可保持理智。」
    寇仲歎道:「我們先讓他生出刺殺趙德言以統一魔道的希望,適才則令他希望幻滅,
老石可非善男信女,豈肯輕易放過我們,只因自問收拾不了我們,故放我們走而已!我
沒有你那麼樂觀。」
    徐子陵道:「你忘掉婠婠哩!婠婠之所以會去找石之軒,是因我們曾告訴石之軒婠
婠也在長安,所以石之軒以魔門秘法聯絡婠婠,讓她曉得他藏身處,遂有今晚婠大姐登
門拜訪老石之事。老石和婠大姐的結盟,代表魔門兩代最傑出的兩個人物攜手合作,等
若魔道的統一,何況婠婠還有振興魔門的秘密計劃。她不肯告訴我們,是怕我們阻撓和
破壞,她對石之軒則沒有這方面的顧忌。」
    寇仲生出希望道:「對!你的分析有大條道理,婠婠既不想弄砸我們的事,自因我
們的行動對她有利無害,老石沒理由破壞婠大姐的好事。」
    徐子陵道:「入房休息吧!明天再看天是否會塌下來。由老天爺自己決定好哩!」
    翌日兩人從皇宮回來後,眾人像等待判刑的犯人,留在司徒府苦候消息。
    來訪福榮爺的富商巨賈,達官貴人仍絡繹不絕,雷九指、宋師道、查傑等忙個不休,
彤彤充當小婢,在大廳團團轉,剩下寇仲、徐子陵和侯希白三人在內堂望天打卦。
    寇仲道:「原來溶雪是這麼一塌糊塗的,處處泥濘污水。唉!春天來哩!」
    侯希白道:「有什麼好歎氣的,至少直至此刻,石師仍沒告發我們。」
    寇仲對徐子陵笑道:「我們昨晚算漏這小子,人道虎毒不吃兒,侯小子是他愛徒,
可算是半個兒子,加上你這另外的半子,合起來剛好是個完整的兒子,對嗎?哈!」
    徐子陵沒好氣道:「虧你有說笑的心情,希望你待會仍可笑得這麼開心。」
    寇仲挨往椅背,伸展四肢道:「這叫苦中作樂,啊……你道池小子偷雞不著蝕把米,
下一步會怎辦?」
    侯希白道:「他還可以幹什麼?只好拖延時間以籌措銀丙,待總店正式開張後再進
行蠶奪錢莊控制權的陰謀。」
    寇仲道:「他唯一的辦法是搶去我們開設錢莊的老本,本想由我們兩個爛賭鬼入手,
現下則此路不通。哈!池小子怎鬥得過我。」
    徐子陵提醒道:「小心他會由陳甫處人手,在尹祖文的七針制神下,沒有人能保住
秘密。」
    寇仲洒然道:「那我們索性來個一不做二不休,今天公然把黃金運到這裡來,看池
小子還有什麼法寶?想做便做,橫豎悶得發慌,我們立即報請福榮爺由他親自主持。」
    黃昏時份,眾人終從沈落雁處接到消息,李淵於正午稍後時間收到李世民的密函後,
立即約見王通和歐陽希夷,閉門密談整個時辰。王通和歐陽希夷離開後,李淵立即召來
建成、元吉和裴寂、封德彝、李神通等王侯貴族、心腹大臣舉行緊急會議,至此刻仍未
有結果。
    今趟為李世民送密函的人是柴紹,他貴為未來駙馬爺,又因李秀寧的關係,向得李
淵寵愛,由他負此重任可說不作第二人想。
    據徐子陵和李世民早前擬定的策略,李世民在密函裡是實話實說,只漏去往嶺南見
宋缺的關鍵環節。
    過程是由師妃暄作說客,勸服徐子陵以大局為重,再由徐子陵穿針引線,安排李世
民與寇仲密會於運河,協議於外族聯軍壓境之際,息止干戈。
    因情勢緊迫,李世民身為前線統帥,故不得不先與寇仲談妥,然後稟上李淵,讓他
作出最後的決定,整件事合情合理,且因李世民於出征前早表明這方面的心意,更是無
懈可擊。
    從利益去看,這樣一個協定對李唐有百利無一害,唯一的問題是會令李世民聲威大
增,難以壓制。至少無法把李世民忽然投閒置散,又或在回京後立即打入宏義宮,褫奪
兵權,且還要借助他令寇仲履行協議的承諾。
    在這樣的情況下,太子黨和妃嬪黨的強烈反對可以預見,就要看李淵能否堅持。
    在建成、元吉方面,唯一有說服力的反對理由,是息兵之議乃寇仲玩的手段,令唐
室與東突厥因此關係惡化後,寇仲將毀諾出兵攻打洛陽。
    徐子陵的妙計恰是針對此而發,不理寇仲是真情還是假意,只要他肯現身長安,與
李淵握手言歡,事件本身已具有無比的震撼性,足可令頡利南下前三思;且可令聯軍中
與寇仲有共患難生死的兄弟戰友如突利、菩薩、古納台兄弟等三大主力人馬生動搖之心。
    眾人不敢輕舉妄動,只好悶在司徒府內苦候消息,直至零辰時份,沈落雁姍姍而至,
在內堂坐好後,這美女笑道:「事情成功了一半,只待皇上正式向秦王作指示。」
    寇仲、徐子陵、侯希白、雷九指四人你眼望我眼,不明白什麼叫『事情成功了一
半』,不過總知道非是壞消息。
    沈落雁微笑道:「在會議上,爭論激烈,建成、元吉和裴寂輪番質疑秦王與你們的
關係,更不相信你們的誠意。幸好得李神通大力為你們撐持,指出正因你們與秦王亦友
亦敵,才在塞外聯軍的壓力下談攏,因為乘人之危乃戰場上的常規而非例外。李神通更
反問建成、元吉,能否說出寇仲或徐子陵任何一個背信棄諾的例子,令建成他們啞口無
言。嘻!想不到你這兩個小子聲譽這麼好,好得連恨你們人骨的人也沒話可說。」
    雷九指道:「李神通的話既然這麼有力,事實俱在,李淵為何還不立作決定。」
    沈落雁道:「建成等當然不會如此容易就範,反諷因寇仲有義釋李神通之恩,故李
神通為你們說好話,令李神通勃然震怒,差點反臉。」
    寇仲道:「李淵沒提出邀我們到長安,以肯定我們的誠意嗎?」
    沈落雁搖頭道:「是由封德彝提出來,建成等還以為封大人是故意為難李世民,先
不說他們認為你們不敢以身犯險。何況在他們心中,縱使你們敢來長安,他們也可借助
突厥人的力量!一舉兩得地同時把秦王和你們幹掉,這是何樂而不為,爭論至此緩和下
去。」
    侯希白皺眉道:「那事情應就此決定,為何卻只成功一半。」
    沈落雁道:「因為李淵今晚舉行國宴為伏騫王子餞別,所以結束會議,說明早再作
決定。」
    這幾句話勾起和徐子陵的心事,因為若李淵拒絕伏騫邀他們兩人往吐谷渾交流球技
的事,他們將不知以何法脫身。
    徐子陵不解道:「李淵因何對邀我們來的事猶豫難決?先有王通和夷老兩外人為此
說項,再由較中立的封公提出,他沒道理不立即決定。」
    眾人點頭同意,李淵沒有立下決定,令整件事蒙上陰霾,大有可能功虧一簣。
    沈落雁歎道:「這叫一得一失,還不是東宮火器大爆炸累事,使李淵清楚建成有殺
秦王之心,令事情更趨複雜。」
    雷九指冷哼道:「說不定是李淵本身也有殺李世民的心。」
    徐子陵搖頭道:「氣在上頭時,動殺機是難免,不過事後平靜下來,怎都會香念骨
肉之情。照我猜李淵雖認定是秦王暗害張捷妤,但仍未有要致秦王於死的決心,只會奪
他兵權,流放邊疆不毛之地以作懲罰,不過這該是頡利退兵後的事。」
    寇仲長長吁出一口氣道:「若子陵所料無誤,我敢肯定李淵最後肯點頭,而建成等
尚以為有機可乘,策動諸妃作說客,結果如何,不問可知。」
    沈落雁笑道:「奴家要走哩!你們今晚乖乖的不可隨處亂跑,明天將會是春陽普照
的好日子。」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802
發表於 2010-4-30 00:02:4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最後抉擇

--------------------------------------------------------------------------------

    翌日清晨,兩人離開司徒府,朝皇宮進發。溶雪的長安街道污水流竄,車馬過處泥
濘激濺,偉大的都城長安就像高貴的淑女卸下華衣美服,在泥濘打滾耍樂,一直保持的
雅潔儀態蕩然無存。
    寇仲笑道:「我們以前不是想當大官嗎?現在做官卻做得這麼倒霉,連代步的馬兒
也欠奉。哈!我昨晚差點不能人睡,怕的是今早起來,身份被老石揭破,幸好看來非是
那樣兒。」
    徐子陵道:「石之軒該和婠大姐達致同一目標,婠婠既支持我們,石之軒無論如何
不高興亦不會橫加破壞。這叫盡往好的一面想,除此外我們還可以做什麼呢?」
    寇仲欣然道:「說得對!此乃聽天由命的絕招,好聽點是以不變應萬變。不過此法
可一不可再。我們總不能每晚都求神拜佛希望明天石之軒不去告發我們,在舉事前定要
解決石之軒這個難題。」
    談笑間來到皇城安上門,兩人拋開諸般心事,人宮見程莫。
    程莫見到兩人,神色凝重的道:「我要立即領你們去見韋公公,請不要問我,我真
的不知韋公公因何要見你們,只能肯定不是皇上要打馬球,因為場地積水尚未清理好。」
    兩人心知肚明應與伏騫有關,二話不說的隨程莫到宮監堂見韋公公。
    韋公公正忙著指揮一眾人監,三人苦候近半個時辰,方得他召見。
    韋公公勉強擠出點笑容,道:「恭喜你們哩!皇上對你們真的恩寵有加,指定你們
作我大唐特使,隨吐谷渾的伏騫王子回國代表皇上參與他們即將舉行的馬球節,事後伏
騫王子會派人送你們回來。此事牽涉到我們和吐谷揮兩國幫交,事關重大,若能沒有錯
失,皇上定會重重嘉賞。」
    兩人心中暗讚伏騫,竟想出馬球節這限時限日的藉口,令李淵不得不立即放人。
    寇仲裝作色變道:一吐谷渾是什麼地方?」
    徐子陵亦道:「皇上不是要我們陪他與突厥和高麗人作賽嗎?」
    韋公公略加解釋,顯是沒有興趣和他們磨下去,吩咐程莫道:「他們明天得隨伏騫
王子起程,你帶他們去見外事省的溫彥博溫大人,讓外事音的人教導他們應有的禮儀,
免丟上國衣冠的顏面。」
    兩人這句真的面面相覷,因沒想過還有此附帶的福份。
    直至日沒西山,兩人始得從外事省脫身,拖著比激戰連場更疲乏的軀體,回到司徒
府。
    侯希白出迎喜道二成哩!李淵正式發信,邀請你們到長安來共商大事。」
    兩人聞言放下心頭大石,寇仲道:「人內堂詛話。」
    徐子陵止步道:「我想去見妃暄。」
    侯希白喜道:「我也想見她,請恩准小弟陪你去……」
    話尚未完,寇仲一把將他扯著走,笑罵道:「人約黃昏後,要識相點嘛!陵少!記
得二更前回來,我們還要侍候雲帥。」
    徐子陵來到街上,走沒十來步,忽然後面多出個人來,赫然是石之軒,心叫不妙。
    石之軒趕過他時淡然自若道:「隨我來!」
    徐子陵心知肚明他佔盡優勢,正牽著他們的鼻子走,那敢說不,追在他後方,朝城
東南方穿街過巷的走著。
    石之軒放緩腳步,讓他趕到身旁,漫不經意的道:「打開始我便曉得你們在騙我,
破綻在你們絕非用這種手段去對付敵人之徒。兼且師妃暄恰於此時抵長安,顯是為配合
你們,我敢肯定你們早和李世民結成盟的,欲助他登上皇位,石某人有猜錯嗎?」
    徐於陵心中再歎,今趟石之軒來不是為找人閒聊,而是狠下決心置他於死。因而故
意說出這番話,令徐子陵只剩下一個殺人滅口的選擇,故而不會開溜。
    徐子陵晉人井中月的至境,整個人空靈通透,生出無所不知,又是一無所知的奇異
感覺,曉得在石之軒的龐大壓力下,自己的境界再作突破,微笑道:「邪王可知寇仲最
想見識的,非是李世民的支甲騎兵,而是稱雄字內的突厥狼軍,那是他夢想遇上的一場
戰爭,一場可決定中土命運的大戰。塞外聯軍南侵之勢已成,只差何時離弦而發,縱使
所有人肯罷休,頡利必不肯罷休,此戰不兔。邪王可體諒我們目前的處境嗎?」
    石之軒訝道:「子陵竟開口向我求情?」
    徐子陵笑容轉澀,道:「因為我感應到邪王心中的殺機。」
    石之軒默然止步,前方有座小橋,渠水穿流其下,朝東南方由江池方向流去,徐子
陵這才醒覺身在普陽裡。
    橋下隱見小艇,愈令他感到石之軒殺他之心的堅決,眼前的事是他早有預謀的。
    石之軒要在曲江池隱蔽的林野區下手,免招來唐軍干擾。
    石之軒唇角逸出一絲笑意,柔聲道:「寇仲欲想令頡利絕了人侵中土的野心,必須
勝得漂漂亮亮的,與突厥狼軍打一場原野大會戰,而不是長安城一隅之地的攻防戰,子
陵明白嗎?」
    夜空黑雲積聚,似在醞釀一場暴雨。
    石之軒的識見確是高人一等,更明白寇仲英雄了得的性格,知道最後的局面,只能
是寇仲與頡利的公平對決,打一場全騎兵的生死大戰。
    徐子陵淡淡道:「正因明白此點,所以我們必須以最強大的陣容,一支包括大唐軍、
少帥軍和宋家軍精銳的雄師,去迎擊塞外史無前例的龐大勁旅。」
    石之軒哈哈一笑,道二子陵登艇後,我們盡有閒聊的時間。」
    徐子陵知石之軒殺他之意仍是堅定不移,此戰難免,心中卻是絲毫不懼,因曉得那
樣只會壞事,而唯一保命之法,是自己必須保持於井中月最巔峰的狀態下。
    小艇從橋底緩緩開出,在暗黑的寬敞河渠順流滑行。
    石之軒神態悠閒,道:「你們和伏騫有什麼交易,因何他肯助你們脫身,於他的立
場,最佳的情況莫如頡利因人侵中土致元氣大傷,統葉護即乘勢攻佔頡利的土地,伏騫
則趁統葉護無暇他顧的良機,兼併黨項。」
    徐子陵差點精神失守,石之軒因與婠婠聯成一氣,耳目回復靈通,對他們更具威脅。
正如寇仲所言,他們總不能每天求神拜佛希望石之軒高抬貴手不要破壞他們的大計,想
到此點,他首次生出殺石之軒之心,假如他仍沒法說服石之軒。
    石之軒操艇前進,深不可測的眼神全不旁視的盯著他,瞧他的反應。
    徐子陵坦然道:「那並不算交易,只是互相幫忙。我們會為他把雲帥迫離長安,此
外的事由他自行處理。」
    石之軒欣然道:「子陵令趟誠實坦白,是否對石某人動了殺機?」
    徐子陵思索道:「我相心什麼並不重要,那只是在壓力下力謀自保的正常反應。我
並不明白邪王,你老人家不是說過沒有什麼事情比青璇更重要嗎?可是你的行為卻不符
合此點。」
    石之軒仰望黑壓壓令人心情沉重的夜空,不答反問道:「子陵認為寇仲有多少成機
會,能在平野的正面交鋒下,擊敗在這類型戰爭中所向無敵的突厥狼軍。今趟可非像當
日奔狼原之役,頡利是傾全力而來,而突利將會站在頡利的一方。」
    徐子陵道:「我只可以說對寇仲是信心十足。此戰將為寇仲最沉重艱巨的一戰,亦
只有這個方法,可把狼軍對中土百姓的傷害減至最少。」
    石之軒目光回到他臉上,神光劇盛,沉聲道:「即使有你們全力扶助,在李淵的禁
衛軍、李建成的長林軍和突厥高手的支持下,李世民在長安根本沒有反擊的能力,你們
因何捨易取難?不支持李世民擁洛陽自立,卻要以身犯險到長安來?你們可知李淵、建
成等邀你們到長安來,正因有置你們於死地之心,你們的所為實屬不智。」
    徐子陵聽得又驚又喜,驚的是石之軒重新掌握形勢,至乎曉得李淵邀他們到長安的
機密,更關鍵是預知他們將接受邀請,喜的是婠婠並沒有出賣他們,向目前蓋代魔君透
露楊公寶庫的秘密,保住他們最重要的一著險棋。
    微笑道:「表面看確是如此,不過邪王該知唐朝內不乏支持李世民的人,加上塞外
聯軍壓境,他們該曉得什麼是明確的選擇。」
    小艇緩緩注入曲江池,在輕波蕩漾的水面滑行,遠岸園林隱見,亭殿樓台,水岸曲
折,令人想到曲江得名的由來。
    徐子陵非是初來此地,而是曾與胡小仙密會的處所。當時風光明媚,兩岸花木繁茂,
池面船槳交錯,波光鄰鄰,水濱建築倒映入池,虛實相生,如幻似真的海市蜃樓般的綺
麗美景,對比起眼前此刻的殺機重重,不禁另有一番感觸。
    石之軒朝南岸林木密集處劃去,歎道:「石某人之所以提議刺殺趙德言,一方面是
測探你們的反應,更因是仍狠不下心腸向你們施辣手。我當年出道前,曾在歷代祖師前
立下重誓,定要振興廠門,讓我們君臨天下,而現時或在可見的將來對我魔門最大的障
礙非是佛道兩家,非李世民之輩,而是你和寇仲兩個從揚州突然冒起的小子。我雖不認
為你們有反轉長安的能耐,更肯定寇仲沒法在平野戰中創出擊敗突厥狼軍的奇跡,但卻
沒有耐性等到那一刻,這是石某人最後一個選擇的機會,究竟以師門為重還是個人的恩
怨為重,而我必須在這兩者作出抉擇。」
    徐子陵從容道:「所以邪王經主思後,終於決定取我小命,對嗎?」
    石之軒啞然失笑道:「確是如此!」
    忽然石之軒變成凌空艇上,右腳尖往他前額點至,充滿絕不留情的意味。
    司徒府的內堂,寇仲、侯希白、雷九指、宋師道、任俊、查傑、彤彤圍桌而坐,到
各人清楚眼前形勢後,寇仲道:「我和子陵、希白鬚於明天隨伏騫的使節團離城上,這
就交給宋二哥和雷大哥處理,繼續進行錢莊事務。我們既不在,石之軒當不會干預你
們。」
    侯希白道:「石師若要揭發我們,當趁我們離開前發動。如到明天他尚未有異動,
他揭發我們的機會相對減少、風險不大。」
    宋師道分析道:「李淵的目標是小仲和小陵,只要你們肯應邀到長安來,他可袖手
旁觀坐看畢玄或傅采林對你們的諸多為難,其他均為次要。」
    雷九指一呆道:「師道的意思是說李淵對結盟竟是不安好心,亦非借少帥的威望壓
制塞外狼軍的野心。」
    宋師道歎道:「實情該是如此,問題不在李淵,而是在能影響李淵的人裡,大部份
人均對小仲和小陵恨之入骨,不論我們是否肯應邀來長安,對建成一方仍是有利。來則
令小仲小陵陷身危機四伏的險境,不來則可怪罪李世民。此正為建成同意此舉的主因。」
    寇仲欣然豎起指頭逐個計算道:「建成、元吉、楊虛彥、尹祖文、宇文閥、獨孤閥,
哈!尚有四個指頭。他奶奶的熊,以前我已不怕他們,何況今天。我要證明給他們看,
歷史是由我們創造出來的。」
    雷九指點頭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李淵不敢公然胡來,我們怕他的娘。」
    寇仲沉吟道:「長安勢將是連場劇戰,不過最艱苦的戰爭肯定是面對塞外聯軍的大
舉南侵。我必須立即趕返梁都,盡起手上所掌握的力量,除少帥軍外,尚有宋家軍和老
爹的江淮軍,集結最精銳的戰士,於情況緊急時,坐船經運河北上大河,逆流人關,結
合李唐的力量,老老實實的和頡利打一場決定中土命運的硬仗。頡利既然最擅長是全騎
兵的平原會戰,小弟就在關中平原以其人之道還施被身,以事實證明誰是無敵的統帥。」
    宋師道愕然道:「你有把握嗎?若輸掉此仗,北方極可能重演當年五胡亂華的劣
局。」
    雷九指咋舌道:「當年頡利借出狼軍,助宋金剛攻打太原,大唐軍望風披靡,即使
以李世民的軍事才華,正面交鋒仍屢吃大虧,被迫閉城苦守,改採斷其糧道的策略,待
宋金剛軍糧盡,始反擊成功。今趟則不但頡利傾巢而來,且聯結突利、室韋、回紇、契
丹諸族,兵力達數十萬之眾,你最好三思而行。」
    任俊、彤彤、侯希白無不點頭同意兩人的話,自頡利崛起塞外,突厥狼軍的威勢如
日中天,誰不聞之色變。
    寇仲露出充滿信心的燦爛笑容,道:「沒有人恍我更清楚塞外諸族的作戰方式,更
瞭解他們的實力。若中土有人能擊敗塞外聯軍,那個人定是小弟。塞外話族悍勇成風,
我在塞外遊歷所遇者,由杜興到馬吉、拜紫亭到頡利,又如菩薩、古納台兄弟之輩,又
或與我稱兄道弟的突利,無不是硬朗強橫之輩,要這些人死去再犯我境之心,唯一方法
是訴諸武力,且要在公平情況下令他們敗得口服心服。此仗等若高手決鬥,刀法就是兵
法。從答應小陵助李世民那一刻開始,此戰一直縈繞心頭,是我熱切期待的最後一場大
戰,其他的均不放在我寇仲心上。」
    侯希白道:「頡利會否因你們與李淵的結盟,打消南下之意?」
    寇仲挨往椅背,搖頭道:「你有這個想法,是因為不明白頡利是怎樣的性格,更不
明白塞外民族無懼任何人好勇鬥狠的特性,最關鍵是塞外諸族對我漢族人深刻的仇恨。
我們和李淵聯手,只會激發他們的凶性,加上有趙德言之徒在旁推波助瀾,又清楚李唐
內部的分裂內亂,頡利不會錯過這千載一時的良機,否則他大汗的寶座勢坐不穩。」
    宋師道擔心道:「我非是對你沒有信心,更相信戰略才智你是在頡利之上,不過戰
爭可非二人對決,塞外諸族人人均在馬背上長大,騎射技能實非我漢人能及,以己之短
對敵之長,縱使你謀略蓋世,仍難有回天之力。何不仍采李世民閉城堅守,堅壁清野的
策略。」
    寇仲哈哈笑道:「此策今趟可能再不靈光,因為對方有擅於攻城的趙德言,我在龍
泉時曾親睹金狼軍攻城的準備工夫。突厥人最擅以戰養戰,更令人懼怕是他們打的是消
耗戰,若讓他把長安重重圍困,然後分兵蠶食關中各處城鄉,縱使守得住長安,後果仍
是不堪想像。我既肯助李世民登上帝座,當然希望以後天下太平。而這只能由一場史無
先例最轟烈的大戰決定,再沒有另一個辦法。」
    宋師道等聽他不但言之成理,且曾經深思熟慮而來的分析,縱使擔心得要命,再沒
有話說。
    寇伸向雷九指欣然道:「將來的事將來算,今晚侍弄妥雲帥的事後,我們到風雅閣
鬧到天明,就當是我們太行雙傑被貶謫蠻荒的餞別宴如何?當然由我們的福榮爺親自主
持。哈!陵少的夜會佳人不知情況進展如何呢。」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803
發表於 2010-4-30 00:03: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劍心通明

--------------------------------------------------------------------------------

    徐子陵的精神一直保持在井中月的至境,置生死於度外,圓滿靈通,無有窒礙。
    較以往與石之軒任何一趟交鋒均截然有異的是他不但要保命,更要拋開所有個人的
因素,為大局擊殺石之軒,破他天下無雙的不死印法。
    「砰」!
    徐子陵再不理會是用那一種印法封擋對方在幻魔身法配合下突如其來,令人防不勝
防的進擊,體內真氣出乎天然的凝至某一神妙狀態,點出完全針對石之軒攻勢的一指。
    勁氣交擊。
    徐子陵卸去對方一半力道,再借另一半真勁,離開船尾,斜掠往右岸外的池面。
    以石之軒的深沉,仍要臉露訝色。
    要知他此看來簡單直接的一腳,其中隱含吸扯的暗勁,硬要迫徐子陵狠拚一招,以
傷他五臟六俯,大幅削弱它的戰力。豈知徐子陵回擊的一指,先把他吸扯的勁道瀉洩兩
旁,再正面迎擊他隨之而來的後勁,竟全身而退,用勁之妙,大出他意料之外。
    石之軒冷哼道:「好!」
    騰空而起,迅疾凌厲的躍到徐子陵頭頂上,雙腳合攏的朝徐子陵頭頂直踩下去。
    徐子陵感到全身被石之軒的氣動鎖緊,若他一意逃走,只要順勢降沉到湖水裡去,
逃命的可能性可大幅增加,可是眼前形勢卻絕不容許他作此選擇。
    從容一笑,氣貫全身,再以他為中心的向四方爆發,頓感全身一輕,連忙逆換真氣,
以毫釐之差在名副其實的大渦臨頭前,逸離石之軒的氣單,掠往池岸。
    石之軒長笑道:「子陵又有長進,確是難得。」
    就借徐子陵破他氣鑽的勁道,如一片隨風飄舞的落葉般,如影附形的朝徐子陵追來,
不讓處於下風的徐子陵有任何喘息或扳平的機會。
    徐子陵感受不到來自身後的任何壓力,可是他超人的靈銳感覺清晰無誤的告訴他,
自石之軒在艇上突然出手開始,石之軒的精神無形有實的把他鎖緊,像蛛絲般把他和石
之軒纏綿起來,透過此無形蛛絲,石之軒可感應到他一切神通變化。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此正為不死印奇功的核心和精粹。
    由於本身的進步和突破,徐子陵已從頁氣接觸而知敬的層面,提升至能瞭解石之軒
精神知敵的入微境界。
    通過此玄之又玄的連繫和反應,他也能反過來掌握這可怕的對手的心靈變化。
    狂風驟起,有如風暴般從四方八面襲至。
    這根本是沒有可能的,動氣只能由石之軒從後方處發動襲來,但是他的感覺確是如
此。
    不死印法是一種幻術,惑敵、愚敵至乎最終的制敵、克敵。
    受愚弄是他低層面接觸的感官,卻非是他晶瑩通透的心靈。
    他首次無誤地掌握到人侵真氣如何令他牛出幻覺,同時知道該如何反擊。
    足點岸沿,徐子陵再度騰升,急速旋轉,雙手幻化出以千百計無一相同的手印,精
神與每一個手印結合,渾成一體,變化萬千。
    這突然變化使彼此的無形連緊中斷,頓使石之軒再無法緊躡他的精神變化。
    徐子陵喝出真言「臨」!同時迎面一拳擊出。
    石之軒雙目精芒劇盛,兩手抱拱前推,凌空迎上徐子陵全力的一拳。
    「蓬!」
    石之軒應拳一個倒翻,落往徐子陵後方。
    乍看是毫無花假的硬拚,事實上徐子陵連施七個變化,勉強擋住石之軒盡力而為的
一擊。
    當徐子陵轉至面對石之軒落點的方向,翻騰的氣血在剎那間平復下來,體內真氣正
反相生,驟然轉勢,就那麼閃電前撲,右掌奇寒、左掌灼熱,當雙掌往石之軒背部按去
之際,捲旋而成寒熱交纏的螺旋勁氣,以寶瓶印的方式,直撞石之軒。
    這是連石之軒的不死印也無法卸解、借用或轉移,高度集中兼具兩種極端特性的勁
氣,天下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乃徐子陵自出道以來的巔峰之作。直至此刻,他成功由
完全的被動下風,搶回戰鬥的操控權!得來不易,豈敢錯失。
    石之軒旋風般轉過雄軀,兩手攏合,一堵氣牆在身前凝起。
    當螺旋寒熱勁襲至,他兩手變成合什狀,眼觀鼻、鼻觀心,臉色現出嬌艷的血紅,
神態卻儼如人定高僧,情景詭異莫名至極點。
    嘶嘶勁氣磨擦激盪的尖音,像驟起的風暴,好半晌忽然止竭停頓。
    來得突然,去得更突然。
    徐子陵突感如受雷殛,不但勁氣消失無蹤,無以為繼,難受得要命,更令他驚駭的
是生出往對手仆跌過去如陷深淵的可怕感覺。
    駭然下橫錯開去,心知肚明石之軒終祭出壓箱底的本領,以外在的氣牆,而非以體
內的經脈,不但化解他驚天動地的一擊,還消納他部份真氣。
    如若他立施反擊,等若石之軒和他徐子陵聯手合擊自己。
    剎那間徐子陵移近兩丈,石之軒臉上艷紅始盡,大鳥騰空的往他橫掠而至,人未到,
動氣早把他籠罩。
    徐子陵暗舒一口氣,知道石之軒不但因化解他凌厲的一擊而拚耆受傷亦要全力出擊,
且因被他以印法截斷精神連繫,錯估他螺旋寒熱氣勁的威力,未能因勢進擊,令他有翻
身的機會。
    如石之軒此招能在十步內出手,他徐子陵必死無疑,此刻則仍有保命的機會,唯一
的方法,是避免與他正面硬撼,那將是他徐子陵末日的來臨。
    徐子陵靈合清明燈澈,不但敵我形勢盡現心頭,連四周的環境,至乎在林木中和泥
土下擴過冰雪蠢蠢欲動各種準備勃發的生命,亦似能感悟於心,那種境界是他從未試過
的。
    若依眼前情況發展,他肯定難避出手硬拚石之軒的淒慘結局,除非有能迷惑石之軒
的奇招。
    氣貫經脈,徐子陵斜掠而起,似緩實快,往曲江池岸最接近的疏林區投即使強如石
之軒,也要對他這看似愚蠢的舉動大惑不解,皆因石之軒的幻魔身法,將可在密林處發
揮最大的效用,得盡地利。
    果然石之軒的速度立變,精押氣勁雖仍把他鎖固,卻仍緩上一線,好待至入林後始
追上他迫他硬拚過招,其中微妙處,惟有徐子陵飲者自知。
    當離最接近的兩株老樹不到半丈的當兒,眼看下一刻徐子陵將穿過兩樹問的空隙入
林,但來至離地僅逾半丈的高度,徐子陵本是直線的刺掠生出奇怪的變化,開始往池岸
方向彎去。
    在氣機牽引下,徐子陵已一絲無誤地感到石之軒將他鎖緊鎖死的精氣場正吃力地隨
他轉移,且因隨他不住彎離疏林而減弱,顯然石之軒因他這悟自雲帥的奇異身法,人感
突然,措手不及。
    徐子陵生出與大自然渾成一體的動人感覺,沒有生!沒有死,生命只是偶然發生於
宇宙問的一場小玩意。
    驀地渾身輕鬆。
    他不用回頭去看,超人的靈覺告訴他石之軒在迫於無奈下,改變身法方向,試圖往
他未來的落點憑幻魔身法後發先至的殺來。
    石之軒終被迫變招,令他再度掌握主動。這幾乎是不可能出現在石之軒身上的破綻
空隙,終被他成功爭取,但機會一閃即逝,如他不能立即掌握利用,當石之軒再次把他
鎖緊,破綻反變成它的催命符,箇中玄奧處,只可意會,難以言傳。
    真氣逆轉。
    徐子陵彷若脫籠之鳥,凌虛逆轉真氣,正反相生,新力貫體,「颼」的一聲,反投
在林木深處,到足踏實地,回身一拳擊出。
    石之軒身法再次變化,穿林而來,雖是速度不減,已無復起初追來痛施殺手時的驚
人氣勢,會聚從徐子陵借來的頁動及本身魔功的一擊由盛轉衰,而徐子陵卻是蓄勢以待。
    石之軒雙目神光劇盛,指撮成刀,迎面戳來。
    徐子陵的拳隨書石之軒精微的手法不住變化。
    「蓬!」
    徐子陵斷線風箏的往林內拋擲,最後「碎」的一聲結結實實背撞老樹,煞止退勢,
噴出一口鮮血。
    石之軒則往後倒挫三步,臉上抹過另一陣血紅,瞬又消去。
    徐子陵手結法印,不但無視體內不輕的傷勢,心靈的境界竟往上提升,那種抽離戰
場,同時又是對整個形勢以更超然的角度瞭然於空的感覺,滿盈心間。
    他生出對石之軒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玄冥至極點的觸感。
    那是師姐暄所說的「劍心通明」的至境。
    要擊傷甚至擊殺石之軒,這是被他不死印法唯一的機會,他至少有一半的把握。
    主動權全在他手上。
    可是他卻沒法出手。
    石之軒也出奇地沒有進擊,卓立離他兩丈許處默然良久,始沉聲問道:「為何不出
手,你可知錯過這機會,今晚必死無疑?」
    徐子陵深吸一口氣,卓然站穩,雙手垂下,苦笑道:「這於邪王是無關重要,邪王
詩繼續賜教。」
    石之軒目光灼灼的打量他,語氣卻是出奇的平靜,似漫不經意的道:「是否想到青
璇?」
    徐子陵道:「邪王不用理我腦袋內轉什麼念頭,即管下殺手吧!我是不會坐以待斃
的。」
    石之軒像聽不到它的話般,厲喝道:「你是否因為青璇,放過還擊並取得上風的機
會?」
    徐子陵默然不語。
    石之軒兩手收到背後,仰首望天,雙目射出莫以名狀的悲哀,歎道:「毀去你等若
毀去青璇,等若毀去找石之軒,這一切為的是什麼?到此刻我才深信你能為青璇犧牲一
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在內。為何我石之軒卻沒法為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作出同樣的犧牲?」
    徐子陵再感覺不到它的殺機。
    石之軒目光商住他投來,頹然道:「罷了罷了!子陵可以離開,雲帥的事可交給我
處理,只要我向安隆向尹祖文放出風聲要殺雲帥,包保他立即逃回塞外,我說得出來定
能給子陵辦到。」
    暴雨驟降。
    春雨綿綿中,寇仲、徐子陵、侯希白三人沿黃河南岸疾掠,奉還大地的動人原野,
奔流往東的大河,今他們心胸曠闊。
    寇仲領頭奔至岸沿高草,極目兩岸,猛晃一下大腦袋,長笑起來,狀極歡暢。
    侯希白和徐子陵分別來到他左右兩旁,前者愕然道:「若非曉得你為人,還以為少
帥你忽發酒瘋。小弟昨夜的宿醉仍未醒,現在頭重腳輕的,飄飄然地分不清楚此刻是現
實還是夢境。」
    徐子陵回想起眾人昨夜在風雅閣飲酒狂歡,不醉不休的熱鬧情景,青青和喜兒顯出
青樓才女的本色,唱歌行酒令,不亦樂乎。回復信心的雷九指更是放浪形骸,連一向靦
腆的彤彤也膽敢調笑,這一切都含他也回味無窮,人感人生須偶然放肆一下。
    寇仲想的卻是截然不同的事,遙指對岸,以充滿憧憬的語調道:「塞外聯軍將從太
原入侵,穿州過省的直抵大河北岸的關中平原,而小弟則會率領聯結中土南北最精銳的
部隊,枕軍大河南岸嚴陣以待。這將是由唐替隋最決定性的一場大戰,沒有一方能負擔
得起失敗的代價。更為我寇仲最後一場戰爭,一是戰死沙場,一是收手歸隱享天倫之
樂。」
    侯希白被他的信心和熱切的渴望感染,哈哈笑道:「小弟雖不喜爭戰,今趟卻是義
不容辭,只好捨命陪君子,看看威懾天下的突厥聯軍如何強悍無敵。」
    大地煙雨濛濛,大河橫斷大地,河浪翻滾,一望無際的平野往四面八方延伸,無有
盡極。
    寇仲道:「子陵可知我返梁都後,最想做的是什麼事?」
    徐子陵微笑道:「腦袋是你的,教我如何猜度?」
    寇仲欣然道:「你只是躲懶不肯去猜,否則以你的英明神武定可猜個正著。」
    徐子陵淡淡道:「是否去見楚楚?」
    寇仲點頭道:「都說沒理由你會猜不中,這是我一個心結,楚楚愈不說半句,愈不
怪我對她沒有交待,我的內疚愈沉重。她一直默默的等待我,忍受我的冷淡和無情,現
在該是我補償她的時候。」
    侯希白喜道:「原來寇仲竟是這麼多情的人。」
    徐子陵心湖卻浮現起玲瓏嬌的玉容,只歎在現今的情況下,玲瓏嬌不像楚楚與寇仲
深厚的淵源關係,沒有與寇仲結合的可能,而他更不會把她對寇仲的愛戀,洩露予寇仲。
    人生總不能盡如人意,有得必有失,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寇仲道:「我現在恨不得能脅生兩翼,飛到楚楚的身旁,告訴她我曾如何地想念她,
心中是何等的無奈痛苦,而這一切將成為過去。」
    侯希白道:「希望天下所有人的苦難,均成為過去,不但中土回復和平,塞內外的
民族從此和平共處,仇恨和戰爭只會做成破壞,是沒有絲毫意義的。」
    寇仲道:「我們功成身退,重擔子將落在李世民肩上,他該不會令我們失望吧?」
    侯希白道:「我忽發奇想,功成身退後我們自是各散東西,何不定下若干年後重聚
長安,看看我們各自的遭遇,瞧李世民有否辜負我們的期望,那感覺會是非常動人。」
    寇仲喜道:「好主意!就來個十年之約如何?哈!不若我們結伴去探長江和黃河兩
大長河的源頭,肯定是難忘的經歷。」
    徐子陵動容道:「是另一個好提議。」
    寇仲忙提醒道:「你休想和我各散東西,我們說過要作鄰居的,你對小陵仲也有一
半的責任,對嗎?」
    徐子陵苦笑道:「纏上你這小子真麻煩。」
    寇仲道:「不過出關後我們確要暫時分道揚鑣,我和侯小子回梁都,你到洛陽見李
小子,一切安排妥當後,我們再打鑼打鼓,神神氣氣的到長安去,面對我們最大的挑
戰。」
    侯希白道:「我想回巴蜀打個轉,嘿!你們為何以這種眼光瞧我?」
    徐子陵笑道:「我們在鑒貌辨色,看你是否回去會佳人。」
    侯希白哈哈唱道:「豆子山,打瓦鼓,揚平山,撒白雨。下白雨,娶龍女。織得絹,
二丈五。一半屬羅江,一半屬玄武。這就是小弟的答案。」
    歡笑聲中,三人繼續上路。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804
發表於 2010-4-30 00:03:2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一片光明

--------------------------------------------------------------------------------

    與侯希白分手後,寇仲送徐子陵一程,直抵洛水西岸,正是黃昏時分,彩霞掛天,
景色壯麗。
    寇仲道:「子陵沿洛水北上,天明前可抵洛陽,記得著李小子堅持與我們一起入長
安,否則我們尚未到長安,他竟給人宰掉,那時誰都不曉得如何收拾殘局。」
    徐子陵「嗯」的應他一聲,一副心神不屬,另有所思的神態。
    寇仲訝道:「你在想什麼?」
    徐子陵道:「我在想石之軒,那晚我感到有把握殺他,大有可能是他故意誘我出手
的錯覺。我因青璇放棄這難得的機會,反令我沒有墮進他的陷阱去,且使事情出現戲劇
性的轉變。」
    寇仲懷疑道:「雖說不死印法是一種高明惑敵的幻術,但石之軒有那麼厲害嗎?你
不是告訴我當時你有種瞧通瞧這他的感覺嗎?」
    徐子陵歎道:「真的很難說,上趟在蝠洞旁青璇的小築,我便因自以為看透他吃大
虧,石之軒是沒有人可換通摸透的。」
    寇仲奮然道:「石之軒的問題始終要解決,因為你和我都不知他會否忽然發瘋。兄
弟!我去啦!」
    徐子陵是第一批進城的人,他持有龐玉給他的正式證件,安然入城。
    聯絡上李靖後,直入皇宮見李世民,後者聞得他大駕到,拋開一切事務,在本屬王
世充的書齋見他。
    李世民欣然道:「昨天傍晚,我接到父皇經我轉呈你們的國書,我拿主意拆開看過,
父皇正式邀請你們赴長安商討休兵結盟的事,且著我親送你們到長安去。」
    徐子陵放下心頭大石,至少李淵暫未有除去李世民之意,否則該立即召他返回長安。
道:「塞外聯軍方面有甚麼消息?」
    李世民現出憂色,歎道:「形勢相當不妙,集結的軍隊增至四十五萬人,沿太原北
疆分八處地方駐紮,日夕操練,氣勢如虹,若給他們兵分多路湧入太原,太原將在十五
天內失陷。目前中土尚未有能反擊這樣一支雄師的力量。」
    徐子陵皺眉道:「冬去春來,他們在等什麼?」
    李世民雙目神光閃閃,道:「若只是攻城掠地,搶劫破壞,他們肯定會在數天內即
越界南侵。不過頡利的野心不止於此,而是希望成為中土的主人,就必須有更精密和有
效的部署和戰略。頡利的目標是長安,既得長安,關中不戰而潰,穩固關中後束侵洛陽,
那時長江以北將是頡利囊中之物。」
    徐子陵點頭道:「頡利以前是等待你的死訊,現在則須多付點耐性,坐看我和寇仲
在長安遇刺身亡。畢玄、趙德言等離開長安之日,將是塞外聯軍南下之時。」
    李世民道:「寇仲對這惡劣的形勢有什麼看法?」
    徐子陵苦笑道:「他正為此企盼雀躍?」
    李世民失聲道:「甚麼?」
    徐子陵道:「我可非誇大,這小子早擬定全盤應付塞外聯軍的計劃,首要條件是世
民兄你坐上帝位,當塞外聯軍傾巢而至,他會率領集大唐、宋家、江淮和少帥四軍精銳
的部隊,在關中平原正面迎擊以頡利為首的塞外聯軍,迫對方打一場以騎對騎的硬仗。」
    李世民現出凝重神色,道:「寇仲在戰場上的表現,我李世民不但自愧不如,且佩
服至五體投他。不過今趟敵勢龐大,且塞外諸族畢生在馬背生活,少帥這個想法不嫌太
冒險嗎?」
    旋又苦笑道:「此不失為最乾脆俐落的辦法,可一舉消除突厥狼軍對中上的威脅,
把破壞減至最低,重振我華夏的威風,只是如若戰敗,後果不堪想像。」
    徐子陵正容道:「世民兄定要信任寇仲的軍事天份,奔狼原之戰是鐵錚錚的事實。
對頡利的戰術他體會甚深,而他更非魯莽輕敵只懂好勇鬥狠之徒。兼之他對聯軍大部份
領袖均有威懾力和影響力,只要初戰得利,即可動搖塞外聯軍軍心鬥志。此戰我們絕不
能退縮畏怯,閉城不出,只會助長頡利凶焰,加上詭計多端的趙德言,熟悉中上形勢的
香玉山,其破壞力不容忽視。為天下的福祉上洹個險不但值得冒,且是必須的。」
    李世民訝道:「我還以為子陵會不同意少帥打這樣的一仗,豈知恰好相反,可見你
對少帥是信心十足。天下有誰比子陵更清楚寇仲的能耐?既是如此,我李世民就捨命陪
君子,放手讓少帥全權處理塞外聯軍的南侵。」
    徐子陵心中一陣感動,李世民正是這樣一個人,絕不會拖泥帶水,當機立斷的決定
了未來最關鍵性的一場生死決戰。
    道:「寇仲能得世民兄全力支持,會高興得要命。我們在長安諸事順遂,爭得李神
通和魏征兩人支持,他們還可遊說其他重臣。現在只欠常何,若可說服他站到我們這方
來,成事的機會勢將大增。」
    李世民微笑道:「東宮火器大爆炸這一手確是漂亮,最妙是王兄也弄不清楚是人為
還是意外。幸好那晚風大,否則只是煙毒足可禍及全宮,聽說東宮事後有百多人不適病
倒,嘔吐大作,要幾天後痊癒。」
    徐子陵暗呼罪過。
    李世民提議道:「子陵可否多留兩天,讓我們好好聚話。」
    徐子陵搖頭道:「我尚要去截住跋鋒寒,請他掉頭返梁都,刻下他該在開封和陳留
間的水道,對付準備突襲琬晶公主船隊的楊文干。」
    李世民愕然道:「竟有此事?」
    徐子陵詳細解釋後,道:「世民兄可使人把邀請書送往梁都,我們會立即回應,且
定下人長安的日子。此事刻不容緩,愈早抵達長安,我們應付塞外聯軍的時間意充裕。」
    李世民欣然道:「能與少帥和子陵攜手合作,是我李世民的福份。我忽然感到中土
百姓前途一片光明,自五胡亂華以來的黑暗紛亂一掃而空,蒼生的苦難快要成為歷史陳
跡。」
    徐子陵心中湧起熱血,寇仲的犧牲是值得的,何況寇仲本身並不視之為犧牲!統一
和平的契機,從未試過像眼前此刻的實在,這更是他對師妃暄青睞眷寵的報答。
    寇仲抵達城門,梁都的少帥軍始知主帥大駕回來,立即飛報虛行之、宣永等人,眾
人大喜出迎。
    寇仲與眾得力手下在帥府大門相遇,筆直步人帥府,道:「事情有變,我要在一個
時辰後在主堂開少帥軍成立以來最重要的軍事會議,魯叔呢?」
    宣永答道:「魯公到工場看謀公鑄制他新發明的改良甲冑,我們立即派人通知他。」
    寇仲壓低聲音道:「大小姐是否仍在這裡?」
    宣永相應低聲答道:「大小姐前天起程到山海關,為我們向杜興買優質契丹馬,杜
興現在給足少帥面子,聽說他在人前人後均自誇少帥是他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寇仲失笑道:「這小子真懂看風駛舵,曉得誰對他最有利。嘿!楚楚和小陵仲呢?」
    另一邊的虛行之答道:「楚楚姑娘和陵仲少爺在內院嬉玩。蝶公子、倩小姐和小鶴
兒等則結伙於運河下游尋幽探勝,怕要黃昏才回來。」
    寇仲心中湧起暖意,若天下太平,所有人過的都該是這種安樂日子。
    後面的邴元真忍不住問道:「少帥說的事情有變,指的是那一方面。」
    寇仲跨步入大堂,倏然立定,追隨左右的將領親兵,慌忙止步。
    寇仲再踏前一步,露出燦爛笑容,轉身張手道:「和平統一的好日子愈來愈接近,
我甚至感到伸手可觸。小弟現在先處理一些私事,不用擔心,待會我在這裡會有好消息
公佈,只有膽小無能之輩,才會認為是壞消息。」
    戰船從洛陽開出,載的是送邀請書到梁都的李靖夫婦和徐子陵,從洛水北上大河,
明媚的陽光下,戰船揚起的風帆閃爍生輝,充盈光明和生機。
    艙廳內,李靖和紅拂女細聽徐子陵所述有關長安的近況。
    當徐子陵說到寇仲決定要與塞外聯軍正面交鋒,李靖愕然道:「以當年楊堅的強橫,
應付突厥之策仍是外交配合軍事,巧采離間分化之策,令突厥四分五裂,自斗不休,始
保得疆土太平,卻從未敢與突厥正面硬撼,小仲是否須再想清楚點?」
    紅拂女笑道:「我對寇仲卻有十足信心,打開始小仲便慣於以弱勝強,他更是我們
中土唯一能威懾塞內外的無敵統帥,能人所不能,正是他的寫照。」
    李靖擔心的道:「秦王對此事有何看法?」
    徐子陵答道:「秦王全力支持。」
    李靖鬆一口氣道:「秦王的襟胸確是異乎常人。」
    徐子陵道:「這又叫肝膽相照,識英雄者重英雄,秦王曾在戰場上與寇仲多次交鋒,
比任何人明白寇仲的過人本領。」
    紅拂女點頭道:「寇仲是天生的統帥,擁有令手下將士甘心效死的驕人魅力,即使
是烏合之眾,到他手上也變成敢死的雄師。奔狼原之戰,在他指揮下突利軍便以少敗眾,
使寇仲成為戰場上的神話。秦王全力追擊而不果後,天下間還有何人敢懷疑他的才能。」
    徐子陵道:「寇仲是很懂為別人著想的人,故此明言與塞外聯軍之戰是他最後一場
戰爭,此後洗手退隱,免奪秦王光彩。」
    李靖愕然道:「最後一場戰爭?」
    紅拂女皺眉道:「小仲這麼明智,夫君難道認為有問題嗎?」
    李靖搖搖頭,像要從一個夢裡清醒過來,沉吟片晌,目注徐子陵道:「我想請子陵
幫我一個忙。」
    徐子陵肯定的點頭,道:「只要我辦得到,定會盡力而為。」
    李靖道:「我想子陵你為我向秦王進言,平定蕭銑之戰交由我全權負責。」
    徐子陵醒悟過來,剛才李靖是因寇仲視與塞外聯軍之戰為最後一戰,等若放棄親向
蕭銑報復素素的深仇而錯愕。李靖爭取對付蕭銑,非是爭功,而是要完成對素素的心願,
補贖心中的歉疚。
    徐子陵凝望李靖,沉聲道:「我保證李大哥可達成此心願。」
    尚未穿過後院的半月門,小孩們嬉笑玩鬧的歡笑聲潮水般湧出來,倍添初春生氣。
    在草坪上近三十名年紀介乎三、四歲至七八歲的小孩子,正在玩捉迷藏,歡笑震天。
    寇仲跨步入院,聚集草坪的眾孩子一哄而散,各尋藏處,沒人有空向名震天下的少
帥寇仲瞥上半眼。
    草坪旁有座設置石桌石橙的八角亭,七、八名包括楚楚在內的婦女在亭內或立或坐
的含笑旁觀。
    寇仲來到亭階,始有人驚呼道:「少帥!」
    眾女大吃一驚,慌忙起立拜倒地上。
    只有楚楚仍安坐石橙,別過俏臉瞧他,臉色變得無比蒼白,櫻唇輕顫,卻說不出話
來,最後目光落在她為寇仲親手縫製飽經劫難的外袍上。
    寇仲忙道:「各位萬勿如此,快起來,我寇仲是從不拘什麼禮數規矩的。」
    眾女雖依言平身,只是沒有人夠膽子留在亭內,躬身退往草坪,剩下寇仲、楚楚兩
人。
    寇仲拿她們沒法,曉得自己在她們心中似若天神,先輕按楚楚香肩,感受到她輕輕
抖顫的嬌軀,從容在她旁坐下,問道:「那個是小陵仲,何來這麼多乖寶貝?看得我眼
花繚亂的。」
    楚楚波動的心神稍稍回復過來,輕輕道:「找人的那個不是他嗎?」
    張嘴要呼喚小陵仲過來見駕,寇仲及時制止道:「不要打斷他的興頭,我還有點時
間。」
    楚楚垂首低聲道:「少帥不是忙於公事嗎?為何忽然回來?屠公陪大小姐到山海關
向杜霸王採購良馬。」
    寇仲瞧著長得粗壯靈活的小陵仲鑽進一堆草叢去尋人,心湖浮現素素的玉容,心底
一陣痛楚,更想起背負身上的大任,為了下一代童真的快樂,他們安樂的生活,天下必
須有長治久安的好日子。
    凝視她秀麗的側臉輪廓,想起當年在榮陽龍頭府內定情的一記擲雪球!柔聲道:
「把小陵仲收為我們的兒子好嗎?」
    楚楚嬌軀劇顫,朝他瞧來,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香唇抖動數次,才勉強說出話來,
道:「宋家二小姐!唉!楚楚怎配?」
    淚珠貫盈秀眸,珠串般淌下。
    若不是有眾人在旁,寇仲肯定會把她擁人懷裡,肆意輕憐,重享當年甜蜜的滋味,
此刻只能舉袖為她拭淚。
    寇仲歎道:「配不起你的是我這粗心大意的人才對,姐姐你務要憐惜照顧我脆弱的
心兒,萬勿說出拒絕的話。我有個天大的秘密要告訴你,我已放棄爭霸天下,改而支持
李世民登上皇位,只要再擊退入侵的外族大軍,天下回復太平,人人均有好日子過,我
們和小陵仲當然不會例外。宋家二小姐是明白事理兼品性像你般純良的人,她對你只會
愛護有加!再不會有任何人事可阻礙我們從榮陽開始的愛戀。我以前不敢對你說這番話,
是怕沒有命回來見你,現在我再沒有這方面的憂慮。我真的不是騙你,皇天可作明鑒,
即使在生死懸於一發的戰場上,我從沒有忘記我的好楚楚。」
    楚楚淚眼模糊的瞧著他,顫聲道:「少帥!」
    寇仲淒然道:「不要哭啦!哭得我既心痛又心酸,行之他們正在外堂待我去主持會
議,會後我還要立即趕往歷陽見老爹。來日方長,我寇仲以少帥的聲譽擔保,小弟會令
你下半生幸福快樂,少帥寇仲說過的話從沒不算數的。」
    徐子陵和李靖立在船頭,戰船轉入大河,望東而去。
    戰艦上全是追隨李世民多年的玄甲親衛,對李世民是絕對的忠誠,不愁有人洩秘。
更何況現在形勢有異,即使徐子陵公然來見李世民,太子妃嬪黨也沒話可說。
    李靖欣然道:「想不到我們又可再次並肩作戰,素素在天之靈該可安息。」
    徐子陵凝目前方,道:「前方有一艘船正全速駛來,我是否須避入艙內?」
    李靖訝道:「為何我見不到?」
    話猶未已,一艘大型海舟從河灣轉出來,現在前方。
    徐子陵不知如何回答,定神一看,喜道:「是琬晶公主的東溟號。」
    李靖此時才看清楚來船帆桅上飄揚的旗幟,大喜道:「那楊文干必是吃了大虧。」
    忙傳令手下,著人發出訊號,同時減慢船速。
    徐子陵心中苦笑,相見爭如不見,單琬晶可是他不想遇上的人之了非是他對她存有
反感,原因恰好相反。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805
發表於 2010-4-30 00:03: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日歸日歸

--------------------------------------------------------------------------------

    寇仲登上帥座。
    除高占道、牛奉義、卜天志、麻常、左孝友等人因在外不能出席,少帥軍的重要人
物共聚一堂,宋家軍由宋魯作代表。
    右席依次是宋魯、虛行之、陳長林、白文原、焦宏進;左席由宣、水居首,接著是
陳老謀、跋野剛、邴元真、任媚媚等人。
    人人屏息靜氣,曉得事不尋常。
    寇仲很想向宋魯探問宋智的事情,不過時間地點均不適宜,只好暫時擱起,親切地
逐一向各人問好打招呼。
    到他把眼前形勢和所起變化交待清楚,眾人無不動容。
    寇仲總結道:「子陵親赴洛陽,向李世民傳遞我要領軍與以頡利為首的外族大軍決
戰關中平原的意願,以李世民的為人,為我說話的又是子陵,應該沒有任何問題。」
    眾人一陣轟然起哄,他們追隨寇仲歷經災劫,對寇仲信心十足,且寇仲有奔狼原之
役大敗頡利的往績,故沒有人認為寇仲是口出狂言。
    宋魯拈鬚微笑道:「此仗將令少帥名留千古,為歷史寫下百世不滅的威名,不但一
舉粉碎頡利對中土覬覦之心,且可同時鎮懾在西域虎視眈眈的統葉護。」
    跋野剛激動的道:「天下間只有少帥敢有此豪情壯舉,我們誓死追隨左右,全力以
赴。」
    眾人起立齊聲誓師,氣氛熾熱。
    到眾人重新坐定,陳老謀長笑道:「天應人、人應天,天人交感。少帥和小陵於李
建成搬走火器前誤打誤撞巧破火器庫,過程如有神助,實乃天大吉兆,對建成一方卻是
大凶兆啊!」
    眾人全體同意。
    寇仲欣然道:「由此也可證明李世民是真命天子。江湖流傳的『楊公寶庫、和氏寶
璧,二者得一,可統天下』,看來確屬老天爺的意旨,我和子陵因兩者盡得,故過猶不
及,只好讓李小於承受恩澤。哈!我說得有道理嗎?」
    虛行之欣然道:「只要是少帥金口說出來的,不但有道理,且是天理。」
    寇仲啞然失笑道:「行之確是我的好知心。」
    宣永道:「潛入關中的行動由麻常將軍指揮,該可在短期內完成,我們則聚集在此
恭候少帥指示。」
    任媚媚妮聲道:「天命既在我們一方,不論少帥說什麼,最後勝利總該是我們的。」
    眾人一陣哄笑。
    鬼神之說,深入人心,既是吉兆頻現,眾人當然信心倍增,士氣大振。
    寇仲道:「麻常方面有雷大哥這位人面廣的老江湖接應,更得地頭蟲黃河幫照拂安
排,當不會出任何問題。」
    頓了頓問道:「飛馬牧場方面有什麼好消息?」
    虛行之道:「我們昨天剛接到商場主的飛馬傳書,五千匹經改良和受嚴格訓練的優
質戰馬,經由水道運來梁都,船艦由卜鎮負責供應。」
    寇仲大喜道二竟有五千匹之多,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
    宋魯道:「嶺南方面的事情順利解決,少帥可放心調兵遣將,不用分心。」
    堂內只有寇仲明白宋魯說話背後含意,指的是宋智被宋缺處理妥當,不能為患。
    寇仲喜上加喜,笑道:「現下當務之急,是須把大軍和艦隊集中梁都,俾能迅速調
動,從水路開赴關中。兵貴精不貴多,此戰人選者不但要久經戰陣的精銳,且必須膽氣
過人,精於騎術。」
    虛行之提議道:「我軍方面可由宣鎮全權處理。」
    寇仲對他的見地極有信心,欣然道:「就如此決定,其他人從旁協力。」
    眾人目光落到宋魯身上。
    宋魯油然道:「我宋家方面更無問題。事實上這步工夫我們早做妥當,只須把軍隊
調來梁都便成。」
    寇仲道:「魯叔估計有多少人手可用呢?」
    宋魯答道:「我們向以騎兵為主,適合參與者可達四萬至五萬之眾。」
    寇仲大樂道:「加上老爹作戰經驗豐富的江淮精銳,我們可組成一支十萬精騎的勁
旅,只要李唐方面多供應十萬精兵,我們兵力共有二十萬之眾。對方雖說兵力達數十萬,
說到底仍分屬不同族系,予我們離間分化的可能性。加上我熟悉他們作戰方式而作出針
對性的策略,對地理形勢的掌握更遠非他們能及。且敵方始終是勞師遠征,深入我境,
比較種種優劣條件,我長彼消,雙方勢力扯個平手。剩下的就看是他頡利了得,還是我
寇仲高明,哈!」
    眾人齊聲吶喊,聲震樑柱,士氣昂揚。
    待平靜下來,寇仲發令道:「宣鎮得我戰術真傳,當三方大軍在梁都結集,自該由
宣鎮指揮操演,練習平原馬戰之術。裝備由陳公花心思籌劃,糧草物資供應勞煩魯叔。
務要養精蓄銳,上下一心,人人均曉得迎擊頡利關乎天下蒼生的榮辱禍福。當外族聯軍
南下之際!將是我們振興中土,盡雪前恥的一刻。」
    眾將轟然應諾。
    兩船緩緩靠岸。
    出乎徐子陵意料之外,船上不但有單琬晶,尚有跋鋒寒、王玄恕和近五十名飛雲衛
好手。
    李靖夫婦和徐子陵躍上東溟號船首,跋鋒寒笑善迎上來道:「這是怎可能發生的,
子陵竟由李大將軍親送往梁都。」
    後隨的單琬晶欣然道:「我們入艙細說。」
    在艙艇分主客坐定,跋鋒寒道:「我們先楊文干一步截上公主,暗伏船上待楊文干
來自投羅網,此於果然於兩晚後在離開封十里的水道順流以快艇火箭伏擊我們,給我們
迎頭痛擊,數百兇徒損折過半,當時形勢混亂,楊文干是否葬身渾河,沒有人弄得清
楚。」
    跋鋒寒以他一貫輕描淡寫的風格說出當時情況,但徐子陵可想像其時戰況的激烈,
而剛才他們亦察覺到東溟號留有多處被毀和火灼的遺痕。
    到徐子陵把形勢的變化交代清楚,跋鋒寒一對虎眼立時亮起來,長笑道:「畢玄啊!
長安就是我們三度交手的好地方,我會令你後悔山長水遠的到長安來。」
    宋魯待寇衝向眾將交待清楚,著他到內堂說話,又使人取來錦布包紮的包裡,交到
寇仲手上,微笑道:「這是玉致特意使人送來給你的禮物,我不知包著的是什麼束西。」
    寇仲拿在手裡,觸手柔軟,心中湧起暖流,忙拆開錦布,現在眼前是一張寫有兩行
清麗字體的箋條。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日歸日歸,歲亦莫止。」
    寇仲細讀兩遍,抓頭道:「請恕我才疏學淺,這四句似話似詩的東西該作何解,請
魯叔你老人家指點。」
    宋魯啞然失笑的隔幾來看,道:「此為玉致引自詩經小雅傳誦千古的《采薇》篇,
全篇分六章,前三章寫的是離家遠征士卒久戍在外的苦痛,接著兩章述說軍中情況,末
章細訴歸途的苦況。」
    寇仲虎軀一顫,至此更深切體會到宋玉致厭戰的情緒。歎道:「這四句的意思……」
    宋魯解說道:「這四句是詩篇起始的四句,薇的俗名叫巢菜,惟初生時可食,四句
的意思是不斷採摘薇菜,薇菜不斷生長,徵人不斷想著回家,可是一年轉瞬過去,仍未
有歸家之期。」
    寇件差點掉淚,撫著香箋,說不出話來。
    宋魯知他心情,道:「王致與你之間前嫌盡釋,是值得高興的事,只要少帥一切依
計劃進行,炎夏來時,不是便可見到玉致嗎?這包裡看來像套衣服,應是玉致親手為你
縫製的。」
    寇仲強忍心中的激動,先拿起香箋,置於側几上,打開包裡一看,竟是整套行頭,
包括紅色帕頭,大圓領短袖淡青色外帔,白色加襉袍,束腰黑革和黑皮軟靴,一時看呆
了眼。
    宋魯欣然道:「玉致對你真體貼,從頭至腳為你準備停當。」
    寇件哽咽道:「我會穿這套衣服入長安。」
    宋魯岔開道:「大哥著我為二哥的事向你致歉,並保證再不會發生同類的事故。」
    寇仲擔心道:「閥主如何處置智叔?」
    宋魯道:「倘依大哥以前的脾氣,二哥難逃一死,幸好見過梵齋主後,大哥的心腸
明顯軟化,又見二哥坦然認罪,目下只是不准二哥離開居所,並褫奪他的兵權。」
    寇仲想起楚楚,道:「我還有一事請魯叔幫忙,希望玉致體諒。」
    宋魯道:「說吧!」
    寇仲把與楚楚關係的來龍去脈,毫不隱瞞的盡告宋魯。
    宋魯微笑道:「放心吧,相信玉致不會對此有何異議,我會為你修書一封,讓她清
楚此事。」
    虛行之此時來報道:「往歷陽的戰船在碼頭候命,請少帥起駕。」
    戰船駛經開封。
    跋鋒寒推門而入,正打坐的徐子陵離床迎接,道:「天明哩!時間過得真快。」
    跋鋒寒往窗口探頭一看,道:「剛過開封,午前可抵梁州。」
    說罷坐下,含笑道:「美人兒公主和你有什麼話說?」
    徐子陵在他另一邊隔幾坐下,失笑道:「美人兒公主?哈!美人兒公主。」
    跋鋒寒道:「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多接近你們,所以口吻語調愈肖似你們,
只不知這是好是壞?」
    徐子陵道:「當然是好事,趁你心情大佳,我有個問題想向你請教。」
    跋鋒寒訝道:「我在洗耳恭聽。」
    徐子陵道:「你老哥挑戰畢玄,此事很易理解。可是接著將是隨我們正面與塞外聯
軍硬撼,而說到底你仍是突厥人,心中會否生出矛盾?」
    跋鋒寒微笑道:「原來是這樣一個問題!這方面寇仲對我的瞭解會多一點,即使在
突厥內亦有不同族系之分,我是屬於在你們中上北齊文宣帝和南朝梁敬帝時被突厥併吞
的柔然族內其中一個小族,雖被突厥同化,但對橫蠻的突厥人始終有深刻的仇恨,只是
敢怒不敢言,」切暗藏心底。兼之我少年時被以頡利為首的突厥人弄得家破人亡,流離
失所,淪為馬賊,我再沒法克制對突厥人的仇恨。別人雖視我為突厥人,我卻只當自己
是無根的流浪者。今趟能與你們並肩作戰對抗頡利,是我自小以來的夢想和心願,子陵
現在該不用為我是什麼人而擔心。」
    徐子陵道:「多謝你肯坦言相告,是否亦因同樣的原因,促成你最後和芭黛兒分
手?」
    跋鋒寒雙目射出惆悵神色,點頭道:「打一開始,我注定和她是沒有好結果的。曾
有一段時間,我錯覺以為男女愛戀可以超越民族家族的仇恨,豈知這種刻骨銘心的血仇
有如附骨之蛆,不但刻在心頭,還在血內流淌。最要命的是我們雙方均無法為對方徹底
改變自己,因仇恨展開的愛,因仇恨而結束。」
    徐子陵道:「你不是去見過芭黛兒嗎?」
    跋鋒寒道:「我讓她曉得我心中仍有她,也讓她曉得我們無法一起生活的殘酷現實,
令她好過一點。唉!我還能夠做什麼呢?」
    歷陽城總管府內院偏廳。
    杜伏威聽罷寇仲的話,皺眉道:「從軍事戰略的角度去看,說得好聽點叫一戰定江
山,難聽的是孤注一擲。我兒獲勝,當然天下從此太平,一日一敗北,李唐、少帥和我
江淮軍同受重創,北方勢將淪入外寇之手。南方蕭銑與林士宏已結成聯盟,若形勢逆轉
至此,宋缺將無力反擊,只能據地固守,蕭林將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天下肯定重演昔年
五胡亂華的亂局,你的計劃是否太冒險?」
    寇仲微笑道:「爹請信任孩兒,孩兒有必勝的把握。」
    杜伏威仰天長笑,豪氣狂湧道:「我兒英雄無敵,爹該是過慮哩!一切依我兒所
言。」
    寇仲歎道:「自離開揚州,沒有一刻孩兒像此時般感到未來全在我掌握之中。」
    杜伏威道:「爹也從未見過你這般神氣,顧盼間自然而然流露出懾人風範。」
    寇仲思索道:「全是拜能目睹宋缺與寧道奇一戰所賜,武學上的得益固是難以估計,
回想細思當時的情況,寧道奇雖沒和我直接說過半句話,但有些話似乎都是針對我說的,
例如『創造卻不佔有,成功而不自居』這兩句話,正是我目下最精確的寫照。至於最關
鍵的三句『自以為尚遲,疾走不休,絕力而死』,更是發人深省。」
    杜伏威讚歎道:「不愧中原第一人,字字珠璣,滿盈禪意。此事就這麼決定,依我
兒的選兵條件,我至少可提供三萬精騎,到時我會親自領軍,在我兒全權指揮下向外寇
大顯顏色。」
    寇仲忽然又想起宋玉致親手為他縫製的恩賜。
    船泊碼頭。
    宋魯親率眾人來迎,小鶴兒見到王玄恕,樂極忘形,扯著他到一旁說私話兒,害得
王玄恕大為尷尬,又不忍拂逆她的興頭。
    徐子陵讓宋魯等招呼接待李靖夫婦,偕跋鋒寒和陰顯鶴漫步回城。
    跋鋒寒見到王玄恕和小鶴兒的情況,笑道:「我提議玄恕留在梁都陪小鶴兒,兩位
有什麼意見?」
    徐子陵道:「可讓寇仲去勸服他,他會聽寇仲的話。我愈來愈感到個人恩怨不足為
重,最重要是天下的和平統一。」
    轉向陰顯鶴道:「紀倩也最好留在梁都。」
    陰顯鶴神情古怪道:「我已把她說服,子陵不用擔心。」
    徐子陵和跋鋒寒聽得你眼望我眼,難道紀倩轉性?否則誰可說服她,即使陰顯鶴也
不行。
    前者奇道:「你憑什麼說服她?」
    陰顯鶴忸怩道:「我可以不說嗎?」
    跋鋒寒斬釘截鐵的插入道:「不行!快從實招來。」
    徐子陵點頭同意,含笑表明與跋鋒寒同一陣線的立場。
    陰顯鶴老臉一紅,無奈道:「放過我吧!唉!她有了身孕。」
    跋鋒寒大樂道:「陰兄真本事!」
    徐子陵忙恭喜他。
    跋鋒寒道:「那陰兄也不宜隨我們去冒險。」
    陰顯鶴堅決搖頭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何況你們是我的恩人和兄弟。」
    跋鋒寒微笑道:「我不是為你好,而是為我們好,更為你的孩子著想。試想你隨我
們拿性命去拚搏,嫂夫人則日夕在家擔心你的安危,多少會影響孩子,更會影響你。到
長安後,將是連場劇戰,誰夠狠誰才能活下去,而你則肯定不夠狠,皆因有所牽掛。聽
我們的勸告吧,沒人會因此小覷你,同時也可令我們更能毫無窒礙的放手而為。」
    陰顯鶴默然不語,顯被打動。
    徐子陵心中湧起暖意,當他初識跋鋒寒之時,發夢仍沒想過跋鋒寒可說出這麼有情
有義的話。
    在亂世中,像陰顯鶴這種情況,可以發生在任何一個家庭裡,做成生離死別的慘劇。
    天下的老百姓受夠哩!該是結束苦難的時候。
    探手搭上陰顯鶴長胖少許的肩頭,笑道:「你這叫以身作則,令玄恕沒話好說。來!
我們好好喝幾杯,預賀嫂夫人將來生出個白白胖胖的寶貝兒,那時天下再沒有戰爭,每
一個人都可安居樂業,不用與親人分離。」
    跋鋒寒長笑道:「我們現在去喝的是喜酒,陰兄就索性在今晚與紀小姐正式結為夫
婦,我和子陵作證婚人如何?哈……」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806
發表於 2010-4-30 00:03: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踏上征途

--------------------------------------------------------------------------------

    戰船駛離梁都,在夕照中北上運河,目的地是大唐國的首都長安。
    艙廳內,寇仲、徐子陵、跋鋒寒圍桌用膳,以酒助興。
    跋鋒寒見寇仲一副另有所思,魂魄出竅的雲遊樣兒,奇道:「你昨天回來後,直到
此刻仍是神魂顛倒的樣兒,究竟發生什麼事?」
    寇仲裂齒笑道:「大家既成兄弟,小弟當然不敢有絲毫隱瞞,我正在戀愛。」
    跋鋒寒和徐子陵立即哄然大笑,前仰後合。
    寇仲毫無愧色道:「所以人不該那麼坦白,只恨我說不出別的理由。哈,念四句愛
的咒語你們聽聽,好讓你們能分享我的感受。」
    徐子陵喘笑道:「終忍不住哩!」
    跋鋒寒笑道:「子陵竟曉得是什麼一回事?」
    徐子陵道:「是魯叔告訴我的。」解釋清楚後,跋鋒寒興趣盎然的道:「看看是什
麼咒語能那麼厲害,把我們少帥的心完全俘虜。」
    寇仲搖頭晃腦一面陶醉的念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日歸日歸,歲亦莫止。」
    徐子陵和跋鋒寒聽得你眼望我眼,後者道:「這四句十六個字,確像咒語多一點。」
    寇仲遂以專家姿態,逐字解說。
    徐子陵道:「確道盡致致對你的愛意和思念。你不是說這只是詩篇的起首四句,那
接著是什麼?這麼優美的詩文,我有興趣知得多點兒。」
    寇仲抓頭道:「我怎曉得接著是什麼,你當我是王通嗎?」
    徐子陵向跋鋒寒打個眼色,後者知機地故意皺起眉頭佯作不悅道:「這是少帥不對,
表示少帥對玉致小姐的愛不夠深,不夠徹底,否則怎會不去把整篇詩弄清楚。」
    寇仲錯愕下往跋鋒寒瞧去,目光隨即轉向徐子陵,見兩人苦忍著笑的辛苦樣兒,恍
然道:「原來你們兩個小子在耍我,還說是兄弟!」
    兩人終忍不住放聲狂笑,笑得嗆出淚水。
    寇仲陪他們笑彎了腰,喘著道:「他娘的!很久未嘗過笑得如此辛苦的滋味。」
    旋又不解道:「魯叔乍心會洩漏我的秘密,他不像這種人。」
    徐子陵道:「因為我關心你,見你今早起來硬要把我擁有的夜明珠要去,知必是與
楚楚和王致有關,否則何須兩顆?可是你又不像這麼懂討好女兒家的人,遂忍不住向魯
叔查詢,看是什麼刺激令你轉了性子。」
    跋鋒寒欣然道:「兩珠定情,少帥日後艷福無邊,請保重貴體。」
    三人再度大笑。
    笑罷,寇仲歎道:「玉致以詩文遙傳心意,當然令我心花怒放,亦使我生出很大感
觸,首次體會到征戰的殘酷和可怕。」
    徐子陵道:「以往你沒有這種感受,是因無數的戰爭在前路恭候,令趟卻是最後一
場戰役,若於此役陣亡,份外不甘心,因為只要能平安渡過,可回家安享妻兒之樂。」
    寇仲點頭道:「故此我格外感到肩負的重任,誓要以最優良的戰術,讓今趟追隨我
的兒郎,盡可能活著享受勝利的成果,才能不辜負他們對我的信任和愛戴。」
    跋鋒寒搖頭道:「這只是癡心妄想,能有一半人活著回來實相當不俗啦。」
    寇仲露出充盈信心的笑容,淡淡道:「我們走著瞧吧!」
    載著名震天下的少帥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的戰船,先抵洛陽,與李世民的船隊會
合,共赴長安。
    隨寇仲往訪長安者,還有王玄恕和三十名親衛,前者堅持親雪家族血仇,寇仲和徐
子陵拿他沒法,只好從他心願。三十名親衛是飛雲衛中的精選,均曾得寇仲悉心栽培,
人人身手高強,有膽有識。
    十八艘戰船,浩浩蕩蕩的逆流開往關中,李世民改乘他們的船,表面是代表李淵顯
示主人家的誠意,事實上是爭取多點時間與他們商量人京後的大計行動。
    這天清早起來,寇仲爬起床第一件事是到甲板右舷,觀看兩岸平原的地勢。
    李世民來到他旁,與他並肩而立,微笑道:「少帥心內想的可是未來與塞外聯軍的
一戰。」
    寇仲點頭道:「秦王真知我心。」
    李世民肅容道:「少帥準備怎樣打這場仗?」
    寇仲欣然道:「難得秦王肯開金口垂詢,小弟當然言無不盡。」
    李世民啞然失笑道:「聽少帥語氣,竟是不敢和我談及此戰,而要待我開口。」
    寇仲若無其事的道:「多多少少有點這樣的意思,怕的當然是功高震主,日後來個
狡兔死走狗烹那才不值?」
    說此番話時,他目光往李世民投去,恰巧李世民往他瞧來,目光相觸,兩人忍不住
放懷大笑,生出水乳交融,惺惺相識下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動人感覺。
    李世民道:「少帥真會說笑,要我怎樣配合你?」
    寇仲雙目神光大盛,掃視對岸遠近的平野丘陵,沉聲道:「首先我要在每一條敵人
會經行的路線布下精靈的探子,讓我能精確把握敵人的情況,我曾吃過狼軍來去如風的
虧,令趟絕不可重蹈覆轍。」
    李世民點頭道:「少帥放心,這方面我籌劃準備多年,不但有熟悉地理的探子隊伍,
更可以飛鴿迅速傳遞消息,達到少帥的要求。下一步如何?」
    寇仲道:「我會令頡利發覺這段路並不好走。」
    李世民劍眉輕蹙道:「來自大草原的敵人一向靈活如風,機動性強,晝伏夜行,要
偷襲和伏擊他們將會冒上非常大的風險,甚至動輒難以脫身,少帥請再作考慮。」
    寇仲微笑道:「偷襲截擊他們的人由我寇仲親自率領又如何?」
    李世民愕然道:「那當然是另一回事。唉!少帥的心思教人意想不到,竟是由主帥
親自上場。」
    寇仲道:「我襲擊的只是頡利的金狼軍,只要夠快夠狠,不斷令敵人傷亡,可令對
方如履薄冰,步步驚心。當他們抵達大河對岸,將是師勞力竭,疲不能興。」
    頓了頓續道:「沿途突襲的另一個作用,是擾敵軍心。因我襲擊的對象集中在金狼
軍的部隊,等若向其他領袖如突利、古納台兄弟、菩薩之輩發出警告,暫時我仍顧及兄
弟情份,不去碰他們,要他們好自為之。」
    李世民一震道:「妙絕!戰爭之道,攻心為上,少帥此著,不但前無古人,恐怕也
後無來者。少帥認為這支突擊部隊需多少兵員?」
    寇仲肯定的道:「五百精騎該足夠有餘,但必須是百中挑一、騎射皆精的高手,其
中部份人當然還須熟悉地理環境!更要盡量利用河道,讓我少帥軍的飛輪船能發揮最大
的作用。哼,今越神出鬼沒、來去如風的是我們。當頡利越過北疆後,會發覺優勢盡失,
完全處於被動捱打的劣局。只有如此,我們可把傷亡減至最低。」
    李世民道:「我現在開始明白少帥為何堅持要打這樣的一場硬仗。」
    寇仲道:「這盤棋如何下,主動全在我們手上。我們先設法氣走畢玄和趙德言,斷
去他們對長安的情報,倘能令頡利認為長安政局不穩,必起軍直撲長安,我們則枕兵大
河南岸,同時沿河多處集結艦隊,不斷予以偷襲衝殺,保證敵人不敢越大河天險半步。」
    李世民道:「若頡利轉攻北岸各城,建立據點,我們豈非亦被大河天險因於南岸?」
    寇仲笑道:「這是絕不會發生的。他若敢調兵他攻,我們可用艦隊迅速送兵過河,
加以截擊,盡由當時形勢決定。你老哥記緊要把洛陽的超級武器八弓弩箭機和飛石大炮
運來,裝在船上,配合我們的飛輪船,把大河和沿岸一帶牢牢控制在手上,包保敵人應
接不暇,疲於奔命,空有比我們強大多倍的兵力,且平均質素更是他們優勝的大軍,也
有力難施,被我們牽著鼻子走。他奶奶的熊!到敵人軍心不穩,就是我出動去和突利他
們逐一談心的時機,當只剩下冥頑不靈的頡利,我會教他一嘗慘敗的滋味。」
    船隊轉入渭河,望長安南下。
    李世民讚歎道:「能與少帥並肩作戰,而非與你成為勢不兩立的死敵,是世民的福
份,更是天下百姓的福份。以前是由我千方百計去振起手下士氣,使將士用命,今趟卻
掉轉過來,由你今世民充滿必勝的信心,我真不知說什麼才充份表達我對你心中的欽佩
和感激。」
    寇仲樓上他肩頭道:「大家兄弟嘛!還要說什麼他娘的客氣話兒呢?」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807
發表於 2010-5-3 00:11:25 |只看該作者

大唐雙龍傳-第六十卷

文章聲明:
※本文章文學作品均是在網上收集整理的,純屬個人愛好並由廣大網友方便心得討論交流之用,
※本作品版權均為原版權人所有,未經原版權人同意,任何人不得用於商業謀利之用。
※請支持購買實體書讓原作者有更多更大的空間繼續從事創作。
※如果版權所有人認為在本區放置你的作品會損害你的利益,請指出,本站將立刻刪除相關內容。




第01章 決死之旅
第02章 以夜為日
第03章 花萼雙輝
第04章 一夜恩情
第05章 悲觀離合
第06章 重會伊人

第07章 優勢盡失
第08章 矛盾性格
第09章 以牙還牙
第10章 最後一著
第11章 硬撼邪王
第12章 愛之真諦
第13章 奕劍大師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808
發表於 2010-5-3 00:11:52 |只看該作者
聯合船隊船速減緩,沿永安渠朝長安城駛去。
    寇仲、徐子陵、李世民、跋鋒寒四人並肩立在船首,準備登岸。
    偉大的長安城轟立前方,象徵著一個新時代的興起。寇仲深切地體會到當他們入城
的一刻,將會攀上生命和事業的極峰,直至擊退以頡利為首的塞外聯軍,始能告終。在
這段時間內,他必須竭盡所能面對所有危機和挑戰,再不能像從前般可以種種詭謀巧計
至乎打不過就跑的辦法作靈活應變,憑的只有本身的實力。任何錯失或猶疑均不容許,
似若在賭桌上豪賭的賭徒,每一注盡押所有,輸掉任何一局將永不得翻身。
    跋鋒寒仰望在藍天上飄浮的雲朵,有感而發的道:「由我們入城的一刻開始,長安
將成為塞內外人人翹首仰望的中心,它面臨的成敗將主宰著天下權力的盛衰興替和民族
國家的榮耀屈辱,影響深遠,想想也教人神思飛越,泛起如在夢中的奇異感覺。」
    徐子陵神采飛揚的眼神先落在寇仲那襲令他威風凜凜,由宋玉致親手為他縫製、外
加楚楚送的羊皮外帔的新衣上,心底湧起難以形容的滋味。然後目光移往跋鋒寒,笑道:
「鋒寒少有這麼感觸叢生,單聽這幾句話,不認識大駕者會以為你是個多愁善感的人。」
    跋鋒寒啞然失笑道:「多愁善感?哈!子陵把我當作是感春悲秋的娘兒嗎?事實上
我心中想到的是傅采林,他名傳天下的奕劍術究竟是怎樣的一回事?」
    寇仲苦笑道:「你老哥很快可弄個一清二楚!入城後第一件事,將是登門拜訪他老
人家,以示我和子陵對他的尊敬。屆時要打要罵,全看這位師公的心情。子陵!對嗎?」
    徐子惟以苦笑回報,心中想到的是尚秀芳,暗替寇仲神傷不已。
    另一邊的李世民神色凝重的道:「我們各有所感,但我因處境不同,面對的是本身
家族鬥爭,故感受特別沉重深刻。適才耳聽諸位談笑,心中忽然生出怵惕驚怖的感覺。
    我們今趟入關,雖深合兵法的『事備而後動,因敵而制勝』之道。事實上勝敗仍系
於能否『營而離之,井而擊之』,以『我專而敵分』之勢,達致目的。原本的形勢,該
是利於我方,可是因事情洩漏,被迫要作眼前公然入長安之舉,令我們的行動由暗轉明,
優勢幾盡殆失,只餘寶庫一著。而對手則目標明確,在我們發動奇兵前完全掌握主動,
使我們難以逆料局勢變化,任何錯失,均是我等負擔不起,所以世民忍不住特此提醒諸
位。」
    寇仲三人無不動容,當然絕不會因這番話認為李世民膽怯,因曉得李世民是怎樣的
一個人。論思慮的周詳,李世民實勝寇仲一籌,可補寇仲不足處。他於此時此地說出這
番話,正是兵家的「知己知彼」,比較敵我形勢,令寇仲勿要輕敵。因為眼前形勢,他
們確是陷於被動和下風。
    徐子陵目注前方不住擴大的長安城,點頭道:「世民兄的話發人深省,我有另一感
受,眼前的情況,似若有小長安之稱的龍泉當日形勢的重演,不過凶險遠遠過之,當時
我們也屢次遇險、差點送命,所以絕不能以粗疏之心應付眼前危機。」
    李世民苦笑道:「我不是在猛潑冷水,自父皇肯讓我親迎諸位入關,我便生出不祥
的感覺,此時長安就在眼前,這感覺份外清晰。唉!」
    跋鋒寒道:「秦王可否說得清楚些兒?」
    李世民歎道:「假若父皇先召我返京,當面盤問清楚我與你們間的關係情況,反顯
示他有與你們攜手共抗外敵的誠意。現在則擺明他是認定我有借你們以爭奪皇位之心,
故全站到太子一方。照我猜估,問題該出在長安不乏認識你們的人,知道以你們的為人
行事,為了竇建德和劉黑闥的血仇,絕不會與太子和齊王妥協,加上你們一向與世民有
深厚交情,故助我是順理成章。所以入城後的風險,將會遠出我們估計之外。」
    寇仲色變道:「你老哥說得對,我們不但一廂情願的過份樂觀,還沾沾自喜的以為
可運消帶打的解決所有問題,事實則根本沒解決之道。」
    輪到李世民動容道:「想不到少帥這麼肯接受世民意見,令世民放下其中一件心
事。」
    跋鋒寒饒有興趣的道:「這麼說秦王對少帥尚另有擔心的地方,何不一併說出來,
少帥定必虛心受教,因我深知他的為人。」
    李世民回復從容,微笑道:「我確另有一件心事,是怕少帥的注意力全放到接踵而
來跟塞外聯軍的平野大戰上,致忽略眼前凶險詭變猶有過之的局面。」
    跋鋒寒目注李世民,顯是對他忽然變回沉著冷靜大惑驚異,點頭道:「經秦王提點,
包保我們沒有人再敢有輕忽之心。若令尊立下決心要我們不能活離長安,入城後確是寸
步難行,動輒掉命,無法預料變化。剩是我們任何一人負傷,有可能影響最後的結果。
哈!坦白說,我很歡喜陷身於這樣的局勢,比對決沙場更為刺激有趣。」
    寇仲開懷笑道:「我真高興沒人提議掉頭開溜,即是說我們別無選擇。這個遊戲現
在是欲罷不能,沒有回頭路。他奶奶的熊!爺兒們來哩!」
    鼓樂聲喧天而起,聯合船隊從永安渠緩緩入城,左岸碼頭處人頭湧湧,旌旗飄揚,
李淵親率王公大臣、文武百官迎迓。
    由左右羽林軍組成的儀仗隊從碼頭列隊直抵朱雀大門,陣容鼎盛,盡顯大唐軍威勢。
那些因寇仲的駕臨而喜出望外,以為和平可期的長安城民夾道歡迎,爭睹名震天下的寇
仲和徐子陵的風采,氣氛熾熱沸騰,萬人空巷。
    「砰砰彭彭」!夾岸四座高達三丈的鞭炮塔同時燃點爆竹,紙屑煙火直送上天,蓋
過所有歡呼和鼓樂聲。
    四人也似嗅到長安城內瀰漫的火藥味,但正如寇仲所言,他們再沒有回頭的路。
    寇仲首先離船登岸,李淵排眾而出,迎往寇仲。
    寇仲見他穿的是武士服,只外配雙龍紋披風,確有大唐霸主的威風氣概,心中暗打
個兀答,暗忖難道李淵是要向自己示威?臉上卻露出燦爛的笑容,只依江湖規矩以晚輩
之禮打躬道:「晚輩寇仲,特來長安向閥主請安問好。」
    後面的徐子陵、跋鋒寒、李世民等一眾人等聽得彼此相覷,寇仲以這種明捧暗貶的
態度對付李淵,若甫見面即開罪李淵,以後的日子不是更難過嗎?李淵聞言微一錯愕,
在三步外站定,雙目閃過一瞬即逝的怒意,啞然失笑道:「少帥令李淵有點像返回往昔
刀頭舔血的江湖生涯。唉!坐上唐主之位後,李淵失去的東西太多哩!」
    寇仲深有同感的以苦笑回報,裝出頹然神色,點頭道:「多謝閥主指點,晚輩自做
上什麼勞什子的少帥後,早嘗透身不由己的諸般滋味,所以今趟是來解決問題而非增添
難題,希望閥主與我抱有同一想法。」
    徐子陵三人醒悟過來,終弄清楚寇仲玩的把戲,此叫置於死地而後生。
    寇仲以這種頗有對立意味的詞鋒加於李淵,第一個獲罪者勢將是李世民,因為寇仲
是李世民叫回來的。正因如此,恰可顯得寇仲是一副恨不得李淵降罪李世民的不在乎態
度,反足證明寇仲並沒有和李世民暗中勾結,否則怎會加害李世民?群眾的喝彩歡呼逐
漸消退,今李淵後方的李建成、李元吉、李神通、李南天、尹祖文、宇文傷、裴寂等無
不清楚聽到李淵和寇仲的對答,雖感刺耳,可是寇仲今趟來是結盟而非投降,語帶警告,
正好盡顯寇仲強悍的本色,恰如其份。
    徐子陵留意李淵身後眾人神情,以建成、元吉為首的太子黨核心人馬無不現出訝色,
顯然有點弄不清楚寇仲和李世民的關係。宇文傷和獨孤峰均木無表情地盯著寇仲,兩對
眼睛射出深刻的仇恨,正是難忘舊怨。像溫彥博、劉政會等一眾較中立的大臣,則心驚
膽跳的等候李淵對寇仲頗有挑釁意味的說話的回應,楊虛彥、王伯當、諸葛德威等與他
們積怨甚深者,卻一個不見,沒有在場。
    李淵顯露世家大族出身的關主風度,仰天長笑道:「聞名不如見面,見面遠勝聞名,
少帥的英雄硬漢本色,令人折服。李淵謹代表大唐臣民,歡迎少帥大駕光臨,為我中土
歷史寫下不朽的一章。只要少帥是抱誠意而來,李淵必不教少帥空手而去。」
    徐子陵聽得心中喝彩,李淵這番回應軟中帶硬,語帶雙關,不失身份。
    他和寇仲曾與李淵在馬球場上並肩作戰,知道李淵不但非是庸儒之輩,且精於計算,
善用出奇制勝之術,不可小覷。
    寇仲則心中暗栗,明白李淵愈能「忍受」他,愈顯示他不懷好意,如李世民猜估的
已站往建成、元吉的一方,使他們入長安後的處境更為艱困。
    見好立收,寇仲從容道:「寇仲今天在這裡向閥主請安問好,為的非是個人得失榮
辱,而是我華夏的盛衰,請閥主明察。」
    李淵微笑道:「少帥是怎樣的一個人,不論敵人或朋友,均是心中有數。少帥遠道
而來,李淵自要盡地主之誼。有請少帥起駕,我們入宮後再把酒言歡,盡量增加雙方的
瞭解,縮窄你我的分歧,何愁大事不成?」
    寇仲忙道:「閥主若不介意,寇仲想先去拜會師公,以示對他老人家的尊重,然後
和關主把酒談心,商量大計如何?」
    李淵一呆道:「師公?」
    寇仲趨前一步,壓低聲音道.「我的師公就是傅采林傅大師,請關主通容。」
    李淵失笑道:「是我糊塗!少帥乃我大唐貴客,自然一切悉隨尊意。李淵安排好少
帥停駕太極宮的春臨軒,今晚為少帥洗塵時再和少帥歡聚詳談。」
    寇仲把聲音更壓低少許,近乎耳語的道:「小子狂野慣了,可否在宮外另找地方,
方便我們逛街觀光,讓我們能行動自由。」
    李淵開始認識到寇仲不守成規的一面,拿他沒法的道:「城東春明門附近的興慶宮
有園林之勝,少帥意下如何?」
    寇仲探出雙手,欣然笑道:「關主確是善解人意的好主人,預祝我們兩軍合作成
功。」
    李淵伸手和他緊緊相握,夾岸以萬計的群眾遙見兩人對答不休,正一頭霧水,暮見
兩人四手相握示好,登時爆起震耳欲聾、高呼萬歲的喝彩聲,搖撼著長安城的西北角。
    鼓樂聲同時響起,接待的儀式告一段落。
    李淵以開蓬馬車,親送寇仲等人回宮,沿途接受夾道掌眾發自真心的歡呼。王玄恕
和三十名飛雲衛,另有專人侍候,領往興慶宮去,好打點安排,讓寇仲等人住。
    龐大的車馬隊從朱雀門入宮,沿天街經橫貫廣場,入承天門後,李淵本要陪三人往
見傅采林,卻為寇仲婉拒,改由韋公公負起引路招呼三人的重任。
    李淵、世民、建成、元吉等各自回宮,一眾大臣相繼散去,韋公公親自領路往傅采
林寄身位於太極宮東北的凌姻閣去。
    宮內守衛明顯加強,當抵達凌姻閣院牆入口處,隨行的十多名禁衛止步門外,沒有
隨同進入凌姻閣的範圍。
    韋公公神態親切友善的解釋道:「我們是依傅大師的意思,閣內不設任何守衛。」
    跋鋒寒順口問道:「畢玄是否在宮內?」
    韋公公雙目閃過嘲弄之色,像在說跋鋒寒不自量身份,旋又斂去,堆起虛偽的笑容,
點頭道.「畢大師法駕所在處是太極宮西北角陶池南岸的臨池軒,景色不在凌煙閣之下,
以示皇上對兩位大師的敬意。」
    跋鋒寒精神大振,哈哈笑道:「畢玄啊!我們又碰頭哩!」
    寇仲毫不客氣問道:「香玉山那混賬小子有否隨趙德言那傢伙一道來?」
    韋公公為之一呆,垂首道:「這方面小人並不清楚。」
    三人當然曉得他在裝蒜,而韋公公最獨到處正是真人不露相,以絕頂高手的身份裝
扮奴材,事實上他至少是與尤婆子、宇文傷同級數的可怕高手。
    韋公公顯是不願與他們磨蹭下去,躬身道:「少帥請!」
    寇仲領頭跨步,凌煙閣美景盡收眼底。
    凌煙閣是築於人工湖岸的殿閣樓台組群,仿似棲於煙波之上,水色蒼碧,林木婆娑
間,一道長達數丈的長橋跨煙池引出的支流而建,接通沿岸的走廊亭台,直抵凌煙主建
築的大門。台榭水光,輝映成趣,景色極美。
    四人來至橋頭,忽然一人踏橋而至,隔遠招呼道:「這不是有緣千里能相會嗎?愚
蒙正在思念三位,竟就這麼與三位碰個正著。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赫然是狹路
相逢的回紇高手,大明尊教的餘孽烈瑕。只見他精神抖撤,一副故友相逢,沒有半點芥
蒂,似明知在現今的情況,三人拿他沒法的可恨樣兒,今人氣結。
    寇仲見他大模大樣的迎來,想起尚秀芳與他的關係,立即心頭火發,但臉上仍掛著
笑容,漫不經意的道:「烈兄仍沒給人宰掉嗎?可喜可賀。」
    烈瑕直抵三人身前,露出他招牌式的奸狡笑容,道:「托少帥鴻福,在下到今天仍
是活得健康快樂。噢!秀芳大家還以為少帥到長安後必忙得暈頭轉向,要到今晚廷宴才
有機會親睹少帥風采,少帥現在進去見秀芳大家,肯定可予她意外驚喜。」
    以徐子陵的淡薄無爭,仍忍不住心中暗罵烈瑕,他故意提起尚秀芳,擺明是要刺激
寇仲,暗示他與尚秀芳的親密關係。忍不住插口道:「令教主惡貫滿盈,若非烈兄早走
一步,當可見到他畏罪自盡的結局。」
    寇仲和跋鋒暗感快意,心忖徐子陵這番話還不命中烈瑕的要害。
    跟在後面的韋公公聽得滿腹茫然,他只知道三人積怨極深,難以善罷。
    豈知烈瑕趨前一步,壓低聲音道:「不瞞三位大哥,事實上我正為此感激得要命,
在下是早有脫教之心,只是苦無善法。現在大明教雲散煙消!以往小弟有什麼行差踏錯,
請三位大哥多多見諒,容我一切從新開始。」
    三人聽得面面相覷,因虧他說得出口如此這般的一番話來。
    跋鋒寒雙目精芒一閃,冷哼道:「無恥!」
    烈瑕一呆苦笑道:「跋兄要這麼看在下,在下也沒有辦法,在下佳人有約,請哩!」
    就那麼從三人間穿越而去,經過韋公公旁且特意大聲請安,故意耍弄三人。
    跋鋒寒收回盯著他遠去的背影目光,淡淡道:「這小子在找死,他是我的!」
    寇仲搭上他膊頭笑道:「悉隨你老哥心意,做兄弟的怎會反對!來吧!師公怕等得
不耐煩哩!」
    四人踏上橋頭,望凌煙閣大門舉步。

    ------------------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809
發表於 2010-5-3 00:12:05 |只看該作者
午後的陽光下,凌煙閣的建築組群沒有傳出半點人聲,靜悄悄至異乎尋常。主樓以
金箔裝裹的屋橡、鎏金裝飾的大門在日照下閃爍生輝,使撐天而起高低聚散有致的樓房,
多添幾分富麗的氣派。
    魚兒在水中暢遊撥弄的水聲,雀鳥在林木間的吱喳鳴唱,不但無損閣園與世隔絕的
寧靜氣氛,且倍增其空寂神聖的感覺。
    柔風拂過,滿園花樹沙沙作響,廣闊的池面泛起輕柔的波紋,春意盎然中另有一股
午後懶洋洋的滋味。
    踏足杏木橋的足音,對這凌煙閣內與別不同的淨土是一種不必要的入侵和騷擾。
    寇仲心中卻是另一番滋味,浮現著尚秀旁的絕世姿容、耳鼓彷彿聽到她天下無雙的
歌曲。
    徐子陵想的卻是遠道而來的傳采林,由於與傅君婥的關係,不論傅采林如何對待他
們,只好逆來順受。在如此不利的情況下,師公傅采林勢成長安城內最今他們頭痛的人。
    步上石階,抵達敞開的大門前,韋公公恭敬的道:「少帥請在此稍候片刻,待小人
進去通傳。」
    韋公公沒入大門後,三人瞧進主堂,被一座反射出五光十色的雲母屏風擋著視線,
可見到的是紫紅色的地板鋪放著厚軟的波斯地毯,不但增添異國的風味,更加強因傅采
林法駕寄居此地的神秘氣氛。
    寇仲苦笑道:「這叫醜婦必須見家翁,又如烈小子說約有緣千里能相會,待會師公
倘要執行家法討回我們的武功,該怎辦好?」
    跋鋒寒傲然微笑道:「此正跋某人堅持同來的主因,文的由你們負責,武的一概由
跋某接著,不是所有問題迎刃而解嗎?跋某正要見識……噢!」
    寇仲和徐於陵聽得大吃一驚時,韋公公從屏風後轉回來,身後隨著一麗人現身,不
但跋鋒寒虎軀一震,中斷豪語,寇、徐亦一時看呆了眼,心中湧起深刻難言、肝腸欲斷
的滋味。
    出現眼前的是久違了的傅君瑜,她一向神韻氣質酷肖傅君婥,當年縱使在顏色艷麗
的武士服包裹遮藏下,仍使寇仲和徐子陵聯想到身形音容酷似的傅君婥。更何況此刻她
換上如雪白衣,打扮一如昔日的傅君婥,更彷如傅君婥復生,重臨人世,怎不勾起兩人
永遠藏在心底對傅君婥的思念。
    她比起返高麗前較為清減,一對秀眸默默含愁,神色平靜地打量三人,來到三人前
三步許處盈盈俏立,輕輕道:「公公請在此稍候片刻,君瑜有幾句話想私底下跟他們
說。」
    韋公公逢迎李淵慣了,忙道:「小人在院門外恭候!」
    說罷掉頭過橋遠去。
    待韋公公消沒於林木間游蜒的走廊後,傅君瑜目注跋鋒寒,淡淡道:「為何送我回
國的非是跋鋒寒而是宋師道呢?」
    跋鋒寒愕然輕顫,一時語塞說不出半句話來。
    傅君瑜露出一絲充滿自憐意味的蒼涼笑意,道:「過去的事不用計較,亦沒法計較。
師傅正在睡午覺,我可安排你們今夜子時與他老人家見面。」
    寇仲一呆道:「睡午覺?」
    傅君瑜漠然道:「這是師傅數十年來的習慣,他認為晚夜是最美麗的,所以當人人
上床就寢,正是他欣賞和享受生命的時刻。唉!你們為何要到長安來,難道不知師傅對
你們沒有好感嗎?到今天,他仍認為大師姊是因你們而送命的。」
    寇仲和徐子陵聽得你眼望我眼,仍不知說什麼話好。
    徐子陵偷看跋鋒寒一眼,後者目不轉睛地盯著傅君瑜,雙目射出複雜難明的神色。
    傅君瑜並不理會跋鋒寒的盯視,柔聲道:「你們在龍泉的所作所為,大大加深敝國
上下對你們的誤會。今趟隨師尊來者,還有被譽為僅在師傅之下敝國最出色的高手『五
刀霸』蓋蘇文,而與他結伴到長安的除有韓朝安、金正宗外,還包括對你們恨之入骨的
馬吉、他的手下黨項第一高手拓跋滅夫,他們寄身於通化門附近永嘉裡的涼園,聽得你
們要來,人人摩拳擦掌,誓雪前恥,你們怎可如此魯莽,難道不曉得大唐由上而下,沒
有人對你們懷有好感嗎?你們與李世民的勾結,更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見,縱然事實
並非如此,別人仍會這麼想。」
    寇仲艱澀的道:「小師姨呢?」
    傅君瑜聽他喚傅君嬙作小師姨,沒好氣地橫他一眼道:「在師尊駕前,千萬勿師姨
師公的亂叫,以免局面更不可收拾。君嬙去了涼園見蓋蘇文,否則立即有你們好受。師
傅最疼惜她,而她對你們的印象是劣無可劣。當年若你們肯讓她殺宇文化及為大師姊報
卻血海深仇,情況該不致發展到現今的地步,可是這一切已成為不可改移的事實。你們
若想活著離開長安,愈早走愈好。」
    徐子陵苦笑道:「我們肯應邀而來,早預料到會出現眼前情況,多謝瑜姨關心。」
    傅君瑜歎道:「早知勸不動你們,在敝國內也只有我明白你們是怎樣的人。現在師
傅最不願見到的是另一個強隋的出現,那只會為我們帶來大災禍,更不願見中土最超卓
的三個人聯成一氣,此念與以畢玄為首的使節團心意相同、敵愾同仇,希望你們能體會
到我說話背後的含意。」
    寇仲問道:「師公和老畢碰過頭沒有?」
    傅君瑜嗔道:「還要師公長師公短的亂叫,氣死人哩!他們尚未見面,只交換過禮
物。人家該怎說好呢?任你們有三頭六臂,在如今人人對你們步步為營的情況下,你們
是沒有任何機會的,給我滾回去好好想想!」
    寇仲忙道:「我想見秀芳大家。」
    傅君瑜回復平靜道:「秀芳大家囑我告訴你,稍候她會登門造訪少帥,三位請回去
吧!若我沒有另作知會,今晚子時三位可到此謁見師尊。」
    說罷轉身沒入屏風後,留下三人對著五光十色的雲母屏風發呆。
    李世民所料不差,入城後的風險詭變,確大大出乎他們想像之外,他們已由暗轉明,
在舉事前處於絕對被動的劣局。
    來到橋上,寇仲忽道:「對女人還是侯小子較有辦法,做一件能感動得使致致忘掉
過去一切的事,此招數果然靈驗如神。」
    徐子陵歎道:「你在惱尚秀芳,所以故意去思念宋玉致。」
    寇伸手搭跋鋒寒肩頭,頹然道:「這小子真明白我。」
    跋鋒寒沒作聲的領先而去,後面的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均曉得跋鋒寒因傅君
瑜生出心事。
    到達外院門,韋公公召來馬車恭候,好送他們往興慶宮。
    韋公公城府極深,沒有只語片言探問他們與傅君瑜的對話。
    馬車沿宮內御道在十多名禁衛策騎前呼後擁下,往承天門方向馳去。在太極宮內,
只有李淵和皇室人馬有此特權,可見至少在表面上李淵是做足功夫,視他們作國賓。
    馬車上不便交談,且三人各有心事,一片靜默,陪伴他們的只有馬蹄?略和車輪擦
地的響音。
    寇仲透簾瞧著沿途景觀變化,心中思潮起伏。不用傅君瑜提醒,他早知身陷險地,
由李世民精微的分析,猜到李淵在魔門影響下,傾向太子妃嬪黨。但形勢並非對他們完
全不利,因為李淵和建成、元吉間是有矛盾存在,關鍵處在李淵和建成的分異。
    李淵身為大唐帝君,除尚未能完全統一天下外,事實上已成為天下最有權勢的人,
天下三大都會坐擁其二,收穫豐富,固比任何人更珍惜所佔有的一切。對他來說,若能
得寇仲聯手應付塞外聯軍,當然理想,不但能夠消弭外患,且可待至寇仲退返梁都後再
從容收拾李世民。說到底是李淵根本沒有信心和勇氣去獨力應付頡利,宮廷的生活早軟
化李淵的志氣。
    李建成卻是初生之犢,且挾戰勝劉黑闥大軍凱旋而回的威勢,兼且從未曾領教過外
族騎射的厲害,自然對頡利生出輕視之心。他的如意算盤將是先一舉收拾寇仲和李世民,
清除統一天下和穩坐唐室寶座的障礙,再全力應付入侵的塞外聯軍,因為建成有信心他
可應付得來。
    李淵和建成均有殺他寇仲之意,是全無疑問。但因兩方想法上的分異,故手段不同。
只要他能今李淵感到需要他的合作,李淵該不會蠢得在頡利大軍來前剷除他;另一方面,
他會盡量刺激建成,迫他動手。
    這是個危險的遊戲,他必須拋開一切,全情投入,至乎忘掉尚秀芳,不受男女私情
影響大局,好能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馬車進入橫貫廣場。
    蹄聲驟起,一騎從東宮方向疾馳而至,寇仲三人訝然看去,來的竟是「影子劍客」
楊虛彥。
    寇仲掀簾笑道:「楊兄別來無恙!」
    楊虛彥以微笑回報,道:「虛彥因事未能參加歡迎少帥駕臨的盛典,故特來向少帥
問安請罪。」策騎直抵車窗旁,與他們的馬車並排往皇城推進,又同徐子陵和跋鋒寒打
招呼,外人還以為他們是故友重逢。
    寇仲細察他神態氣息,曉得他融會不死印法和《御盡萬法根源智經》的奇異功法又
有突破進境,說不定已能彌補以前初學的不足和破綻。欣然道:「楊兄確不負影子刺客
之名,神出鬼沒的,像今趟小弟便從沒想過你會在光天化日下,出沒於大廣場上。哈!」
    聽到寇仲對楊虛彥極盡冷嘲熱諷的說話,徐子陵和跋鋒寒心中好笑,靜待楊虛彥的
反應。
    楊虛彥雙目厲芒一閃,別頭盯著寇仲,掛上淡淡有點高深莫測的笑意,油然道:
「少帥說話真風趣,現今形勢有異,否則少帥也沒有與虛彥在此閒聊的心情。虛彥此來
只是要和三位打個招呼,但願三位長命百歲,萬壽無疆。」
    寇仲哈哈笑道:「楊兄還招哩!語中帶刺,像你的影子劍那麼厲害。坦白說,目前
小弟最渴望的,是能與虛彥兄好好玩一場,看看楊兄是否有足夠的長進。」
    楊虛彥毫不在乎的聳肩道:「彼此彼此,只要少帥有這個心,必可天從人願。」
    人馬此時駛進皇城,沿天街朝朱雀大門馳去,沿途守衛,在馬車經過時,均舉兵器
致敬。
    跋鋒寒冷哼一聲,卻沒發言。
    寇仲啞然失笑道:「難得楊兄心意相同,唉!坦白說,我們雖曾多次交手,你想我
死,我不想你活的沒完沒了。但小弟從來摸不清楚你是怎樣的一個人,例如除了像榮姣
姣那種女人外尚有什麼愛好?心中有什麼想法?因何變得這般狠辣無情,不擇手段?想
想也今人好奇心大起,楊兄可否指點一二。」
    楊虛彥面色暗沉下來,低聲道:「因為少帥並非虛彥,沒有虛彥的遭遇經歷和感受。
少帥有少帥的生存之道,虛彥有自己的一套。像我也不瞭解少帥憑什麼敢到長安來,又
為什麼有信心能活著回去?」
    寇仲微笑道:「這就叫各師各法,說起活命之道,楊兄有否想過令師的問題?當你
老哥失去利用價值時,他肯放過你嗎?」
    楊虛彥淡淡道:「這方面無勞少帥為虛彥擔心,虛彥今趟來是代太子傳話,看少帥
可否抽空與太子殿下私下碰面?」
    寇仲笑道:「原來楊兄是奉命來作試探,不過太子殿下似乎錯派人選。請恕小弟直
話直說,我今趟來見的是你們皇上,對太子連敷衍的興趣亦欠奉,煩請如實告訴太子。」
    楊虛彥長笑道:「少帥是白白錯失機會。希望少帥回去後好好三思,若想法有變,
太子仍是那麼歡迎你。」
    策馬掉頭而去。
    車隊開出承天門,轉左進入車水馬龍、熱鬧昇平的大街,仿似山一個世界進入另一
個不同的世界。
    寇仲歎道:「這小子算是什麼意思,做說客怎會這般說話?」
    跋鋒寒沉聲道:「他在恐嚇,好試探我們的反應。」
    寇仲伸個懶腰道:「楊小子是子陵的、烈瑕是老跋的,蓋蘇文好應由我招呼。這叫
公平分贓,大家該沒有爭拗。」
    馬車來到興慶宮入口大門,三人才曉得興慶宮是怎樣一個處所,更明白李淵因何有
這樣的好安排。
    興慶宮佔地之廣等若東市,雖及不上太極宮的規模,卻絕不在建成的東宮或李世民
的掖庭宮之下,但建築物的數目卻遠及不上東宮或掖庭宮,皆因龍口渠由東北流入,至
西南角形成佔據宮內達四分一的大湖,清明渠再出大湖西南端流出宮外。沿湖樹木蒼蒼,
仿似把郊野移植到宮內,難怪李淵有山林之勝的贊語。
    興慶宮東面緊靠外城牆,只隔一條供軍隊來往的馳道,卻沒有開門。北牆開三門、
西南各開二門,主門興慶門位於西牆正中。各門均是守衛森嚴。
    三人想到的是只要李淵一聲令下,把各門封鎖,派人重重圍困,他們惟有憑真本領
始有生離機會。
    東市位於興慶宮西南方,成對角之勢,一街之隔。
    馬車開進興慶門,在轟立前方的興慶殿前停下,隨行禁衛打開車門,恭請三人下車。
    迎接他們的赫然是李神通和李南天兩大唐室有斤兩的人馬,見到李神通,寇仲等登
時放下一半心事,暗忖凶中藏吉,算不幸中的萬幸。
    李淵此著確是妙絕,令他們一舉一動全在監視下,偏又不能抗議,還要感謝李淵
「侍候周到」。
    三人環目一掃,遠近林木間亭台傲立,枝葉掩映裡殿堂幢幢,曲廊幽徑,無可否認
是繁囂的市鹿內避世的靜地。陽光下從西南延展過中央的大湖閃閃生輝,碧波蕩漾,更
令人精神一振,洗滌塵俗。
    一番客氣話後,寇仲問道:「這個湖定有個漂亮的名。」
    李南天答道:「此湖名龍池,興慶宮正是因此池而築,是天然的湖泊,沒有她,當
不會於此大興土木。」
    李神通接口道:「此宮為我和咱皇叔托身之所,皇叔居於宮東北的新射殿,我的蝸
居是中央靠湖的南熏殿,不過若論景色,當以宮東的沉香亭和西南的花萼樓為最。花萼
樓更為皇兄避暑之所,現在則為少帥行宮。皇兄吩咐下來,著我們稟告少帥,花萼樓就
是少帥在長安的家,行動出入悉隨少帥心意。」
    李南天接下去道:「少帥的親隨被安排進駐花萼樓,花萼樓高三層,頂樓居高臨下,
可把宮內宮外美景盡收眼底。」
    寇仲哈哈笑道:「原來皇宮外尚有這麼好的地方,我急不及待要好好享用一番啦!」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超級版主勳章

狀態︰ 離線
810
發表於 2010-5-3 00:12:48 |只看該作者
「花萼樓前春正濃,飄飄柳絮舞晴空。」
    花萼樓全名花萼雙輝樓,位於宮內西南角,濱龍池而築,以三層樓為中心,走廊連
接起其他兩組建築,輝北和輝南兩院。
    李神通和李南天盡地主之誼,藉著領他們到花萼樓的機會,順道帶他們沿岸游池。
    興慶官與太極宮不同處,是因龍池的存在致建築不拘一格,大型建築多置於宮北,
南部是以龍池為中心的園林區,此池廣及數十頃、呈橢圓形,植有荷花、菱角和各種水
藻。魚兒聯摹結隊暢遊水內,生意盎然。
    沉香亭位於龍池東端,以沉香木作建材,四周遍種牡丹,品種繁多,坐在亭內就像
置身牡丹花的汪洋中。
    抵達花萼樓時,王玄恕率飛雲衛在主樓前結隊歡迎,王玄恕出身顯赫之家,熟悉宮
廷禮節,行止合度。
    李神通欣然道:「花復萼、萼復花,花萼輝映。這就是少師在長安的行宮,宮內人
等奉有嚴令,不准踏進樓殿範圍半步。少帥出入可采最接近的金明門,出門後左轉是光
明大街和東市,非常方便。金明門旁設有馬廊,只要少帥吩咐,有回維度馬和馬車供少
帥代步。」
    李南天補充道:「為少帥舉行的廷宴今晚戌時初在太極殿舉行,秦王會親來迎接少
帥入宮赴宴。」
    兩人去後,寇仲笑道:「原來當大唐國賓是這麼威風的。」
    跋鋒寒露出自見傅君瑜以來的首絲笑意,淡淡道:「這叫國君之禮,李淵是北君,
你則是跨長江而來的南君。」、目光掃過一眾昂首挺胸的飛雲衛,道:「讓我來考較他
們的功夫,順道指點他們兩手如何?」
    眾飛雲衛聞言無不臉露雀躍喜色。
    寇仲知他是想借舒展筋骨,以洩心頭傷痛,笑道:「歡迎還來不及,怎敢反對?讓
我們把南院花園變作校場,玩他娘的幾手。」
    兵器交觸聲不絕如縷。
    跋鋒寒赤著上身,在林木環繞的南院草地上跟眾飛雲衛交手切磋。
    寇仲來到坐在花萼樓南門石階間觀戰的徐子陵旁坐下,道:「幸好有李神通作聯絡,
否則我們將要中斷和宋二哥與雷九指的連繫,我們的兄弟已陸續抵達,進駐城外由黃河
幫老大陶光祖安排的秘巢,麻常亦於昨夜抵達,據他說一切進行順利,只要有十來天時
間,可以起事。」
    徐子陵皺眉道:「城外的駐軍情況如何?」
    寇仲捧頭道:「這是個今人頭痛的難題,在城北禁苑內現駐有一支兵力達萬五人的
軍隊,可迅速支援玄武門和唐宮。以前我們還有個如意算盤,就是在漢中結集軍隊,佯
裝由蜀入關以抽空長安兵力,現在此計當然行不通,難道我們一邊在長安與李淵談情說
愛,另一邊卻跟他作刀光劍影的交鋒?一天未能尋出應付這支軍隊的方法,只要李淵在
太極宮的煙火台燃起烽火,此軍來攘,我們定要遭殃,絕無倖免。」
    徐子陵道:「此軍由何人率領?」
    寇仲道:「此人叫唐儉,是追隨李淵多年的心腹大將,即使李神通亦沒說服它的把
握。」
    徐子陵皺眉苦思時,王玄恕神色凝重的來報,低聲道:「長林軍可達志將軍求見,
他堅持在花萼樓門外等候少帥。」
    寇徐兩人心中打個突兀,始明白王玄恕因何有此神色,若可達志是采老朋友而來,
當然不會這麼拒絕入樓半步。
    寇仲按著正要站起來的徐子陵,道:「讓我單獨去見他,縱使鬧翻,你也可以有機
會補救。」
    徐子陵露出苦澀的笑意,兩人心中明白,前路會愈來愈難走。
    可達志昂然立在花萼樓外廣場,不眨眼地盯著朝他走來的寇仲,神情嚴肅冷酷,當
寇仲抵達他身前,可達志冷然道:「你們為什麼要到長安來?」
    寇仲有點怕面對他迫人的眼光,移前兩步,來到他右側,兩人面頰相距不到一尺,
目光卻背道而馳,投往相反方向,歎道:「但願我能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唉!你的大
可汗頡利正在北疆集結大軍,入侵是旦夕間的事,我寇仲焉能坐視?」
    可達志沉聲道.「為何不能坐視?更可坐享其成,今趟我軍非是衝著少帥你而來,
而少帥偏要插手。少帥可知你正做出最愚蠢和毫無疑問是自我毀滅的行為?」
    寇仲心中暗歎,可達志之有這種想法,皆因出身背境上的差異,在大草原士,數千
年來部落各自為戰,弱肉強食、毀滅和併吞不斷進行。對可達志來說,李唐等若一個強
大的部落,而冠仲則是另一部落的領袖,寇仲替李唐出頭,是他硬管另兩個部落間鬥爭
的閒事。這種源於大草原的思想在可達志腦袋內是根探蒂固,任他怎麼說也沒法解釋清
楚。
    可達志續道:「你現在尚有一個機會,是立即滾離長安,當我們進攻李唐,你則揮
軍洛陽,瓜分李淵的天下,到時我們是戰是和,再由出雙方決定。」
    寇仲搖頭苦笑道:「兄弟!請恕我不能從命。」
    可達志旋風般轉向寇仲,采手用力抓著他眉頭,便把他扭得兩面相對,雙目射出厲
芒,怒道:「你的腦袋是否石頭造的?怎可如此冥頑不靈?你可知自己正做著最不智的
傻事?在長安你們是全沒有機會的。不但我們要除你而後快,傅釆林和蓋蘇文亦一心置
你寇仲於死地,李淵和建成更對你們不安好心。任你寇仲三頭六臂,眼前所有人能看到
的是你在自取滅亡。他以為李世民能護著你嗎?若這麼想便是大蠢材!李世民自身難保,
在李淵支持下,李世氏肉在砧板上,任由建成宰割。敵我之勢實在太懸殊,看在你還念
我是兄弟份上,立即給我可達志滾回梁都去。」
    寇仲頹然道:「我真的辦不到,有違達志一番好意。」
    可達志放開抓得寇仲痛入心脾的雙手,後退三步,雙目殺機劇盛、厲叱道:「好!
由今天開始,我們再不是兄弟。」
    寇仲歎道:「你怎麼說也沒用,是兄弟的永遠是兄弟。他娘的!為什麼不同的民族
不能和平共存,大草原是你們的,任你們快意縱橫,你們因何要把中土變成另一個可供
任意踐踏的大草原。我們各自發展出不同的文化體系,任何一方對另一方的入侵只會做
成大災禍。我寇仲可拍胸口擔保,當中土一統後,我們再不會犯楊廣的錯誤,做兄弟怎
都比做死敵有趣得多,對嗎?」
    可達志沉聲道:「這只是少帥你一廂情願的想法,歷史早告訴我們此路不通,自遠
古開始,征服中土成為草原士每一位戰士心中最高的盼望,此為眼前沒有人能改移的現
實。中土的強大,就是我們的災禍,自有歷史以來便是如此,並不會因你寇仲而改變。
亦由於草原上每一個民族每一位戰士均明白此點道理,所以大草原的力量才會在大汗的
領導下集結。包括你寇仲在內,誰也不能影響我們間的盟約。識相的就滾離長安,我們
的軍事行動非是針對你少帥軍而來的。」
    寇仲改以突厥話道:「烈瑕小子的事你還管不管?」
    可達志顯然被他的突厥話勾起回憶和曾並肩作戰的兄弟之情,眼內的厲芒溶化少許,
微一錯愕,好半晌苦笑道:「有什麼好理的?秀芳大家心中的人既非我可達志,更非烈
瑕,而是你寇少帥,這是她親口向我透露的。」
    寇仲一呆道:「竟有此事?」
    可達志道:「我不想再提起這些對我已成過去的事!」
    寇仲頹然道:「但你可知我剛才去見秀芳大家,卻給她拒諸於門外?」
    可達志皺眉道:「不會吧?」
    寇仲道:「我寇仲是向自己兄弟說謊的人嗎?」
    可達志斷然道:「你我再不是兄弟,你和子陵這麼到長安來,擺明不放我可達志在
眼內。勞煩你通知跋鋒寒,若他要挑戰聖者,首先要過我可達志這一關,其他都是廢話。
只要你們三個人中任何一人能擊敗我可達志,我才不會管此事,否則任何對聖者的挑戰,
一概由我可達志接著,少帥明白嗎?
    所有什麼兄弟之情、男女愛恨,在民族和戰士榮辱的大前提下,均變得微不足道。」
    寇伸大感頭痛,心情更變得無可再惡劣,正要說話,足音響起,一名身穿長林軍武
士便服的突厥戰士,匆匆來到,低聲向可達志道:「董貴妃的座駕剛進入金明門。」
    可達志目光往寇仲投來,語氣回復冷漠平靜,道:「請少帥好好考慮可某人的提
議。」
    說罷偕手下沒入樹叢深處。
    蹄音輪聲自遠而近,十多名禁衛簇擁下,載著董淑妮的華麗馬車出現馬道,朝花萼
樓駛至。
    跋鋒寒來到呆坐石階的徐子陵旁坐下,瞧著收拾兵器弓矢的飛雲衛,讚道.「這批
人無一弱手,相當不錯。」
    徐子陵心不在焉的答道.「他們是由寇仲親手挑選和訓練的,該不會差到那裡去。」
    跋鋒寒淡淡道:「子陵有什麼心事?」
    徐子陵反問道:「你沒有心事嗎?」
    跋鋒寒露出苦澀的笑容,道:「我只知道眼前最重要的事是與畢玄分出勝敗才罷休
的決戰,其他一切無暇理會。」
    接著岔開話題道:「少帥見什麼人去?」
    徐子陵頹然道:「可達志。」
    跋鋒寒瞧他一眼,沒再說話。
    此時寇仲從花萼樓走出來,到跋鋒寒另一邊坐下,若無其事道:「董淑妮來哩?」
    跋鋒寒訝道:「你不用招呼她嗎?」
    寇仲道:「表妹要見的是表哥,關我娘的屁事。」
    看他神色,兩人立知他定是因曾被董淑妮搶白,故大感沒趣。更明白他先受到尚秀
芳冷待,所以份外受不得另一舊情人的氣。
    徐子陵道:「達志有什麼話說?」
    寇仲歎道:「能是什麼好說話?他極度不滿我們這麼到長安來,力勸我們立即滾離
長安,否則莫要怪他不念兄弟之情。在他心中,我們是在管他們和李家問的閒事。」
    跋鋒寒雙目寒芒爍閃爆亮,冷哼道:「那他又是否想管我和華玄間的閒事?」
    寇仲頹然道:「老跋你真明白他,他明言除非我們三人中有一人能勝過他的狂沙刀,
否則你老哥休想碰畢玄。」
    跋鋒寒不愁反笑道:「這小子想得真周到,明知你兩人不忍心殺他,所以硬是迫我
出手,而我則投鼠忌器,怕因萬一負傷而失去決戰畢玄此千載一時的良機。」
    徐子陵皺眉道:「可達志不像會玩這種心術的人,鋒寒怕是對他有誤解。」
    跋鋒寒從容道:「坦白告訴我,你們可有絲毫無損,於擊殺可達志後全身而退的把
握嗎?」
    寇仲搖頭道.「這是絕對沒有可能的,沒有點犧牲?怎可能放倒他,一個不好!還
反會被他宰掉。他奶奶的熊,老跋你的分析很對,可達志已從兄弟變成敵人,且是最可
怕的敵人,因為大家曾做過兄弟,深悉我們的為人行事,所以只憑幾句話,便令我們三
人均不能出手挑戰畢玄。而最要命的,是畢玄的榮辱關乎到我們與塞外聯軍的勝負。」
    徐子陵生出危險的感覺,不但花萼樓外情勢險惡,跋鋒寒和寇仲亦令他感到危險,
因為他清晰地捕捉到寇仲對可達志生出殺機。
    寇仲朝徐子陵道:「兄弟!成則為王、敗則為寇,要爭得最後的勝利,讓大家可活
著回去見最想見的人,必須捨刀之外,再無他物。為了天下,為了老跋,更為你為我,
我再沒有另外的選擇,只好與可達志作個了斷。」
    徐子陵苦笑道,「我唯一的希望是可以有個較愉快的結局。」
    跋鋒寒沉聲道:「我們明白子陵的感受,不過長安城內敵眾我寡,落在下風的是我
們,絕對不容作絲毫的退讓。」
    徐子陵搖頭道:「可是我們終究是有血有肉的人,有些事不能不顧及其後果。」
    寇仲默思片刻,點頭道:「子陵是在為我好,因為縱使我能擊殺可達志,事後必悔
疚終生,雖能以種種借口為自己開脫,可是自家知自家事,日後會耿耿於懷。」
    跋鋒寒皺眉道,「這麼說,可達志豈非成為我們的死結,今我們無法擊敗畢玄從而
動搖塞外聯軍的團結和士氣,舉事時更倍添凶險變數?」
    寇仲道:「老哥放心,我就和可達志來個以傷換傷,再比比看誰康復得快一點,那
可達志不但無法阻止你向老畢的挑戰,說不定還可令敵人誤以為我重傷末愈下,提早發
動,一舉兩得。哈!這叫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跋鋒寒一呆道:「這確是在目前的情況下最佳的策略,更兼顧到我們與可達志的情
義,不過天下間惟有寇仲和徐子陵有資格這樣做,因為別的人均不懂長生訣。」
    寇仲道:「所以挑戰可小子的時間要拿捏準確,必須於我們部署完成後才進行。」
    徐子陵心中欣慰,因再感覺不到寇仲和跋鋒寒對可達志的殺機。否則一念之差,日
後勢將追悔莫及。即使以後情況的發展,仍不能避開要與可達志分出生死的局面,可是
至少他們曾努力過。
    寇仲漸從尚秀芳和董淑妮接踵而至的打擊回復過來,思索道:「那妮子來找玄恕是
否楊虛彥指使的呢?」
    跋鋒寒搖頭道:「瓜田李下,事避嫌疑,董淑妮是李淵私寵,那到楊虛彥要見便見,
指示她做這幹那的?」
    寇仲拍額道:「是我糊塗,這麼說董美人該仍末忘記自己的出身,所以不但普與楊
小子因王世充遇難大吵一場,還肯接待玲瓏嬌。只看她歡喜便可來見表哥,當知李淵對
她非常寵縱。」
    徐子陵道:「待會我們可從玄恕處曉得她的情況。」
    寇仲待要答話,手下來報道:「少帥在上,秀芳大家求見少帥,屬下已安排她到花
萼北院的賞湖廳,請少帥賜示。」
    寇仲立即變成呆頭鳥,好一會長長叮出一口氣,彈起來道:「我立即去見她。」
    瞧著他隨手下遠去的背影,徐子陵歎道:「情關難過,我們的寇仲少帥不但要面對
最凶險艱困的局勢,還要應付使人肝腸欲斷的男女之情,希望他可撐得住。」
    跋鋒寒雙目射出黯然銷魂的神色,苦笑道:「情關難過,誰能倖免?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11-17 20:29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