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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翔風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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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大唐雙龍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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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仲從後門進入興昌隆,迎接他的是段志玄,後者低聲道:「少帥請!」領路往後
院一座似是貨倉的建築物走去。
    興昌隆的大老闆是卜萬年,身在關外,長安的鋪子由二兒子卜傑主理,屬關中劍派
的系統,當年徐子陵首度混入關中,便是透過他們的關係。
    寇仲往見常何前,通過聯絡手法,約李世民於此密會。
    倉房的大門張開少許,露出龐玉的俊面,神色凝重的道:「秦王恭候少帥大駕。」
    寇仲似老朋友的拍拍他肩頭,輕鬆笑道:「不用緊張,直到此刻,鹿死誰手,尚未
可知。」
    半晌後,他在堆滿貨物的一角,與李世民碰面。
    李世神色沉著的揮退龐玉與段志玄兩人,道:「世民正要找少帥。」
    寇仲微笑道:「是否因令尊頒令,以後你們三兄弟出入太極宮,必須經由玄武門。」
    李世民愕然道:「密諭在午時頒布,消息竟這麼快傳入少帥耳內?」
    寇仲道:「我剛從常何處聽來的。長安的大臣均為此議論紛紛,不明白皇上因何有
此一著,只知絕非好事。」
    李世民雙目精光大盛,振奮道:「常何?」
    寇仲點頭道:「正是玄武門四大統領之一的常何,他現在是我方的人,已宣誓向秦
王效死命。」
    李世民大喜道:「這消息是久旱下遇上的第二度甘霖,雖然我們回長安只不過兩天
的光景。」
    寇仲欣然道:「尚有其他好消息嗎?」
    李世民道:「正午前劉弘基來找我說話,直問少帥是否全力支持我李世民。在父皇
的心腹將領中,他一向與我關係較佳,且為人正義,所以我沒有瞞他。」
    寇仲道:「我支持你的事現在是全城皆知,他要問的大概是若生異變,天下統一,
當皇帝的是你還是我。」
    李世民點頭道:「少帥看得很準,際此成敗存亡的緊張關頭,我必須把他爭取到我
們一方,所以我直言相告,動之以國家興亡的大義,他立誓向我效忠。」
    寇仲喜出望外道:「這確是天大的好消息。」
    李世民激動道:「劉弘基肯歸順,全賴少帥昨夜赴宏義宮途上與他的一席話,深深
地打動他。他對我說,以少帥一個外人,且實力足以和我唐室抗衡,在塞外聯軍壓境的
情況下,不但不乘我之危,還捨帝業力求中土免禍,如此大仁大義的行為,更突顯建成、
元吉至乎父皇的只求私利,令他義無反顧的靠向我們的一方。」
    寇仲謙虛道:「這只是其中一個誘因,秦王你仁義愛民,在戰場上不顧生死的為大
唐屢立奇功而成的那面金漆招牌,才是招徠貴客的本錢。」
    李世民啞然失笑道:「想不到少帥的說話會令人聽得這般舒服。」
    寇仲笑道:「我拍馬屁的本領,不在我的刀法之下。」
    兩人對視而笑。
    李世民正容道:「得常何和劉弘基加入我們陣營,令我們勝算大增。尚有一個至關
重要的消息,不過連我也難以判斷好壞。」
    寇仲皺眉道:「竟有此事!」
    李世民沉聲道:「畢玄的使節團,於正午前離城北去,據說守護宮門和城門的將士
均不知情,一時手足無措,只好眼光光的放行。」
    寇仲愕然道:「難道畢玄因令尊中斷他和我的比武,令他老羞成怒,故率眾拂袖而
去?」
    李世民問道:「什麼比武?」
    寇仲解釋清楚後道:「若畢玄確與令尊決裂,反目離開,那便代表令尊確有結盟之
意,情況並不如我們想像般惡劣。」
    李世民沉吟片晌,道:「你的推想合乎情理,不過正因合情合理,令我總覺得有點
不妥當。」
    寇仲道:「這是你們的地盆,應可確知畢玄是否真的返回北疆。」
    李世民搖頭道:「他們乘的是突厥快馬,離城後全速馳往北面的河林區,事起倉猝
下我來不及派人偵查,實無法弄清楚他們的去向。」
    寇仲道:「可達志是否隨團離去?」
    李世民道:「現在仍不曉得。」
    寇仲苦笑道:「畢玄這一手非常漂亮,我感到又陷於被動下風,更使我們在心理上
難以立即舉事,而這本是我來見你的初意。」
    李世民雙目精光流轉,緩緩道:「畢玄的離開,會在長安引起極大的恐慌,代表塞
外聯軍即將南侵,我們再沒有別的選擇,必須及早動手,否則後悔莫及。」
    寇仲欣然道:「你老哥終把長安視作戰場,故能重現戰場上成王敗寇、當機立斷的
爽颯風姿。對長安的情況你比我清楚,應於何時發動?」
    李世民道:「楊公寶庫既不可靠,你們只好由黃河幫掩護入城,當少帥方面準備妥
當,我們可於任何時刻舉事,只要我們行動迅速,可以雷霆萬鈞之勢一舉控制皇宮,再
憑玄武門力阻唐儉的部隊於玄武門外。」
    寇仲道:「經常駐守皇宮的御衛軍力如何?」
    李世民道:「軍力約一萬人,另太子的長林軍有三千之眾,若不計宮外的護城軍和
西內苑唐儉的部隊,我們仍須應付的是在我們一倍以上的敵人,所以必須謀定後動,以
快制慢,事起時必須佔據宮內各軍事要塞,而最關鍵的必爭之地就是玄武門,只要能奪
得玄武門的控制權,至少有一半成功的希望。」
    寇仲道:「幸好有常何站在我們的一方,大增事成的機會。」
    李世民歎道:「我剛才說準備好後隨時舉事,可惜我無法定下日子時辰。因為若由
我聯同你們主動策反、血染宮禁,實情理難容,所以我們必須等待一個機會。」
    寇仲皺眉道:「什麼機會?」
    李世民道:「當太子和齊王欲置我於死地的一刻,我們的機會就來哩!」
    寇仲道:「他要殺我們又如何?」
    李世民道:「皇兄多番嘗試,仍沒法奈何你們,故何必捨易取難。先除去我後,結
盟之議再不可行,父皇將別無選擇,必全力把你們留在長安。故此太子若能成功,是一
舉兩得。否則將來聯軍南來,太子、齊王連戰失利,形勢所迫下,我大有可能重掌兵權,
而這是太子、齊王至乎父皇最不願見到的。」
    寇仲苦惱道:「我不得不承認你把形勢看個透徹,令尊厚彼薄此之舉,令全城軍民
對你深表同情,若再來個保命反擊,沒有人可說你半句閒話。問題在我們怎知太子在何
時策動?那豈非主動完全掌握在敵人手上。」
    李世民道:「這正是我們現在最精確的寫照,我們必須枕戈待旦、蓄勢以待的靜候
那時機的來臨。而我們並非完全被動,我們可通過魏征、常何、封德彝、劉弘基等幾個
關鍵的人物,監視和掌握對方的動靜。現在情勢微妙,沒有人曉得少帥何時失去耐性拂
袖而去,故對方必須速戰速決,盡快打破這僵持不下的局面,若我所料不差,我們該不
用等多久。」
    寇仲道:「好!我們分頭行事,聯繫魏征等人由令叔淮安王負責,務要快敵人一步,
在這個賭命的遊戲中勝出。」
    李世民道:「我們的情況絕非表面看上去的悲觀,假設現在開始,我的活動縮窄至
只在早朝時出入太極宮,那對方能設伏之處,已是呼之欲出。」
    寇仲點頭道:「玄武門!」
    李世民道:「若畢玄的離去是個得父皇首肯的幌子,便顯示父皇完全站在太子一方,
且已接受頡利開出的條件,獻上少帥人頭。而下令我和太子、齊王三人以後須經由玄武
門出入太極宮,正是針對我們而來。父皇的轉變,應是因宋缺決鬥岳山致負重傷的謠傳
所引發,令他再無顧忌,以為除去少帥後,天下唾手可得。」
    寇仲道:「謠傳從何而來?」
    李世民道:「此傳聞是從林士宏一方廣傳開去,而林士宏全力反擊宋軍,進一步令
父皇對此深信不疑。」
    寇仲暗罵一聲他奶奶的,皺眉道:「若是如此,令尊首要殺的人是我寇仲,希冀借
此討好突厥人,解去塞外聯軍的威脅。然後全力掃蕩群龍無首的少帥軍。說到底你終是
他的兒子,怎都會念點骨肉情份。」
    李世民苦笑道:「楊廣殺兄弒父的先例,令父皇沒法忘記,故一旦認定我是另一個
楊廣,父子之情反變為疑忌難消。少帥初入長安時扮作與我沒有任何聯結,忽然又親到
宏義宮兄我擺明與我共進退,更堅定父皇對我們暗中結盟謀反的懷疑。若我向你投誠,
父皇將失去關外所有土地,他的天下岌岌可危,在這種情況下,若你是他,會作如何選
擇。」
    寇仲點頭道:「若我是他,會製造一個可同時把你和我殺死的機會,一了百了,那
時最惡劣的情況,只是突厥人反口南下,而他卻不用再擔心關東的牽絆。」
    李世民道:「去掉我們兩人後,父皇會封鎖長安,消滅一切與我們有關係的人,使
消息不致外洩,再派元吉出關接收洛陽,穩定關內外的形勢,倘若突厥人依諾守信,天
下幾是父皇囊中之物。這想法令我感到很痛苦,不過自被父皇逐到宏義宮,我對他再不
存任何幻想。」
    寇仲苦思道:「他怎樣才可以製造出一個可以同時收拾你和我的機會呢?」
    接著一震下朝李世民瞧去。
    李世民亦往他望來,相視頷首,有會於心。
    蹄聲傳至。
    徐子陵向侯希白笑道:「畢玄的回覆到哩!」
    侯希白歎道:「唉!真令人擔心。」
    一名飛雲衛策馬馳至,翻身下馬,雙手奉上一枝長箭,箭上綁著原封未動的信函。
    徐子陵接過飛箭傳書,雖不懂其上的突厥文,仍可肯定是跋鋒寒箭寄畢玄的挑戰書,
登時大惑不解,問道:「誰送來的?」
    手下答道:「由一位相當漂亮的突厥姑娘送來,要立即交到跋爺手上,還說畢玄聖
者在箭到前已率眾離城北返,說罷匆匆離開。」
    徐子陵和侯希白聽得兩面相覷,大感不妥。
    手下去後,兩人入房把傳書交到跋鋒寒手上。
    跋鋒寒捧箭發呆半晌,苦笑道:「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徐子陵道:「或者因李淵干涉畢玄對付寇仲,故畢玄反目離開,芭黛兒卻選擇留下
來。」
    跋鋒寒搖頭道:「若畢玄一心要殺死寇仲,沒有人可橫加干涉,寇仲亦不得不硬著
頭皮應戰到底,此事必有我們尚未想通的地方。」
    說罷長身而起,披上外袍。
    侯希白道:「你要到那裡去?」
    跋鋒寒正要跨步出房,聞言止步淡淡道:「我想到宮外隨意逛逛,好舒緩心中鬱結
的悶氣。」就那麼邁開步伐去也。
    侯希白擔心道:「他不會出岔子吧?現在的長安城,總給人步步驚心的危險感覺。」
    徐子陵沉聲道:「若我沒猜錯,他該是去找芭黛兒,與畢玄的決戰既暫擱一旁,他
對芭黛兒的心不由自主的活躍起來,說到底芭黛兒仍是他最深愛的女人,即使瑜姨也難
以替代。今早瑜姨爽約,對他的自尊造成沉重的打擊,希望他能跨越民族仇恨的障礙,
與芭黛兒有個好的結局吧!」
    侯希白長長呼出一口氣,道:「小弟也感到氣悶,有什麼好去處可散散悶氣?」
    徐子陵笑道:「你給我乖乖的留在這裡,一切待寇仲回來後再說。最黑暗的一刻是
在黎明前出現,暴風雨來臨前正是最氣悶的時候。告訴我,你回巴蜀後幹過什麼來?」
    侯希白苦笑道:「你當我是小孩子嗎?竟沒話找話來哄我留下,這樣吧!分派點任
務給我,否則我便到上林苑好好消磨時間,今晚才回來陪你們去見師公。」
    徐子陵拿他沒去,沉吟道:「好吧!你乘馬車去上林苑打個轉,設法把麻常秘密運
回來,我們必須定下種種應變的計劃,以免事發時手足無措。」
    侯希白含笑領命去了。
    寇仲一腦子煩惱的回興慶宮,宮門在望時,橫裡閃出一人,道:「少帥請隨奴家
來。」
    寇仲定神一看,赫然是金環真,冷笑道:「你也有臉來找我?」
    金環真苦笑道:「少帥愛怎樣罵奴家也好,奴家可發誓沒有任何惡意,只希望我們
夫婦能稍盡棉力,報答少帥和徐公子的救命大恩。」
    寇仲心忖難道我怕你嗎?且看你們又能弄出什麼花招,沉聲道:「領路吧!若有事
情發生,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金環真淒然一笑,領他轉進橫巷去。
    徐子陵獨坐跋鋒寒房內,心中思潮起伏。
    今趟抵長安後,諸般事情接踵而來,令他們應接不暇。畢玄忽然率眾離開,令局勢
更趨複雜和不明朗,吉凶難料。
    董淑妮說的話究竟是實情,還是她對李淵的誤解?於他們來說,任何錯誤的判斷,
均可能帶來意想不到的災禍。
    魔門中人一向擅長玩陰謀手段,他們的佈置如何,若弄不清楚這點,極可能成為他
們致敗的因素。
    想到這裡,心現警兆。
    徐子陵朝房門瞧去,人影一閃,美艷不可方物的婠婠現身眼前,微笑道:「人家可
進來為子陵解悶嗎?」
    在一座位於勝業坊的宅院裡,寇仲見到周老歎夫婦,三人在廳內坐下。
    寇仲肯定沒有埋伏後,肅容道:「我可以不計較你們在龍泉恩將仇報的事,不過請
勿和我玩手段,因為我再不會相信你們說的話,明白這點便不要浪費我寶貴的時間。」
    出乎寇仲意料之外,兩夫婦對望一眼後,一言不發的同時起立,並肩跪對南方,齊
聲道:「聖門弟子周老歎、金環真,向聖門諸代聖祖立下聖誓,若有一字瞞騙寇仲,教
我們生不如死,死不如生,永世沉淪。」
    寇仲聽得呆在當場,瞧著兩人重新在桌子另一邊坐下,抓頭道:「你們為什麼忽然
對我好至如此地步。」
    周老歎臉上密佈的苦紋更深了,愈發顯得金環真的皮光肉滑。他正容道:「少帥雖
然對我們印象極差,但我們夫婦是有恩必還,有仇必報的人,若少帥仍不肯相信我的話,
我們亦沒有辦法。」
    金環真道:「我和老歎已決定離開這是非之地,歸隱田園,好安渡餘生。自聖舍利
的希望幻滅後,我們一直有這個想法,只是身不由己,現在機會終於來臨,且要借助少
帥一臂之力。」
    寇仲道:「說吧!只要你們有這個心,我定可玉成你們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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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陵安座床沿,一言不發的盯著鬼魅般飄進來的婠婠,後者笑靨如花,神態溫柔
的在他旁坐下,輕輕道:「師妃暄走哩!子陵傷心嗎?」
    徐子陵有點害怕她如此接近,因婠婠深悉他的長生氣的底細,若不懷好心,以她已
臻極致的天魔大法,可對他造成難測的傷害。自親眼目睹她瞞著他們秘會石之軒,他無
法再信任她。兼且她一直避開自己,如今忽然現身,事情絕不尋常。
    長身而起,步至窗台,目光投往外面的園林美景,淡淡道:「為何要說這種話?」
心中隨即升起答案,婠婠是要亂他心神,這推斷令他大感震驚。
    婠婠如影隨形的來到他身後,呵氣如蘭的幽幽道:「算婠兒不對好嗎?撩起子陵的
傷心事!幸好子陵仍不愁寂寞,因為石青璇來了!」
    徐子陵歎道:「你來見我,就是要說這些話嗎?」
    婠婠語調更轉平靜,道:「子陵不想聽,人家就不再說這些話吧!聽說宋缺與岳山
決鬥,兩敗俱傷。岳山竟能傷宋缺?真教人難以置信,是否確有其事呢?」
    徐子陵心中劇顫,表面卻不露絲毫痕跡。他直覺感到自己的答覆事關重大,若能令
婠婠仍深信她仍能成功碗倒他和寇仲,他絕不應在此事上說謊,如此一來其他的說話,
均可令婠婠深信不疑。徐徐道:「使宋缺負傷的非是岳山,而是寧道奇。」
    以婠婠的鎮定冷靜,仍忍不住嬌軀輕顫,失聲道:「寧道奇?」
    徐子陵道:「他們決戰於淨念禪院,確是兩敗俱傷。宋缺在不欲同歸於盡下,故而
九刀之約尚欠最後一刀。宋缺依諾退返嶺南,不再過問世事。否則何來結盟之事,我們
更不會耽在這裡。」
    婠婠不悅道:「你們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徐子陵平靜答道:「你該明白原因,此事愈少人知道愈好。不過既然你垂詢,我只
好如實奉告。」
    婠婠道:「宋岳決鬥的消息雖與事實並不完全符合,但已傳進李淵其內。你們有什
麼打算?」
    徐子陵早擬備答案,從容道:「寇仲對李淵的耐性已所餘無幾,若非畢玄率眾離開,
他今晚便拂袖離城,可是若李淵明天仍沒作下決定,我們也再不會在這裡坐以待斃。」
    又低聲道:「如不是與傅采林有約在先,恐怕我們不會等至今夜。」
    婠婠道:「你們不是要扶助李世民登帝位嗎?為何又有離去打算?」
    徐子陵暗運不死印法,在婠婠無法察覺下進入高度戒備的狀態,因他視婠婠為另一
個祝玉妍,為振興魔門無所不用其極,不可不防。
    苦笑道:「在現今的情勢下,我們除此還可以做什麼呢?了空向寇仲表明立場,若
我們選擇離開,他絕不會怪我們。故與其一起在此等死,結盟破裂反會對李世民生出一
線機會,當外族聯軍南下,建成、元吉連連失利,李淵不得不再起用李世民,那時我們
仍有成功的可能。」
    婠婠淡淡道:「你們認為李世民的小命可留至那一刻嗎?」
    徐子陵道:「那要由老天爺來決定。寇仲今趟肯來長安,大半是由我徐子陵促成,
我怎忍心令他冒生命之險留在這裡作此沒有意義的事。何況李淵是不敢在這種情況下對
付李世民的,不但徒使軍心不穩,更會令關外天策府系諸將投向寇仲,我們的離開,反
可保他一命。」
    婠婠默然片晌,然後平靜的道:「你們真的完全沒有還擊的打算嗎?」
    徐子陵歎道:「坦白說,直至剛才我們對李淵仍心存幻想。到早前在福聚樓梅珣來
問及宋缺的事,始知此事流傳開去,我們再無可恃,才決定頂多再等一天。此刻寇仲不
在這裡,是為要去知會秦王我們作的決定。我已為妃暄盡過心力,無奈形勢不就,她該
明白我約為難處。」
    婠婠又沉默下去。
    徐子陵則全力戒備。
    婠婠輕輕道:「子陵!」
    徐子陵裝作想起師妃暄,心不在焉的道:「什麼事?」
    婠婠柔聲道:「我要你記著,天下間你是唯一能令我心動的男兒。」
    徐子陵感到婠婠雙掌按上他背心要穴,天魔勁發。
    周老歎輕聲道:「不要信那妖女!」
    寇仲立時明白過來,周老歎和金環真仍然是以前的周老歎和金環真,仍是那麼自私
自利,非是變成有恩必報的大好人。說到底他們只是基於對祝玉妍刻骨銘心的仇恨,借
報恩之名,利用自己為他們報仇。可以肯定的是在魔門陰謀下,他們定然得益不多。蓋
以他們的作風,是自己得不到的,亦希望別人得不到,何況仇人?
    心中一動,問道:「婠婠是否與趙德言重歸於好。」
    周老歎和金環真不能掩飾地露出震駭神色。周老歎只提「妖女」兩字,寇仲不單猜
到是婠婠,還直指婠婠與趙德言已拋開因爭奪邪帝舍利而起的嫌隙,重新攜手合作。他
們不知寇仲早已曉得,婠婠既可與「殺師仇人」石之軒合作,當然也可以與趙德言狼狽
為奸。魔門講的是絕情棄義,在振興魔門的大前題上,沒有人或物是不可以犧牲的。
    寇仲察神觀色,曉得說話得收奇效,兩人被迫不敢隱瞞,因摸不清他寇仲還曉得多
少內情。
    金環真故作恍然道:「原來少帥早有防那妖女之心。」
    寇仲再來一著奇兵,問道:「先說出要我寇仲如何助你們。」
    周老歎不敢猶豫,道:「我們沒法離城,尹祖文那狗娘養的在我們身上做了手腳,
即使能成功逃往城外,終難逃那妖女追殺。」
    寇仲皺眉道:「什麼手腳?」
    金環真苦笑道:「那是滅情道七大異術中的『千里索魂』,尹祖文把從索魂草提煉
出來的毒素,注進我們體內去,令我們在百天內不斷排出一種獨特的氣味,敵人可憑此
輕易追蹤我們。」
    寇仲不解道:「既不信任你們,何不乾脆把你們殺掉?」
    周老歎道:「因為我們尚有利用價值,更重要的是天邪宗只剩下愚夫婦,他們若殺
掉我們,《道心種魔大法》將隨我們雲散煙消。故婠婠和趙德言雖疑忌我們,仍不得不
給我們一點甜頭,讓我們在心甘情願下說出《道心種魔》的秘訣。」
    金環真厲聲道:「可是我們怎能忍受這種屈辱?」
    寇仲明白過來,以鼻狠嗅幾下,皺眉道:「為何我嗅不到異樣的氣味?」
    周老歎道:「你試試默守準頭和人中兩處地方。」
    寇仲依言照辦,點頭道:「我不但嗅到來自你們的古怪氣味,更嗅到全屋瀰漫同樣
的氣味,魔門秘功,確是層出不窮。」
    金環真道:「少帥或者會奇怪,尹祖文等既不信任我們,為何又肯讓我們參與他們
的事。」
    寇仲笑道:「我在洗耳恭聽。」
    周老歎沉聲道:「道理很簡單,因為我們一直和趙德言關係密切,所以趙德言把我
們安插在長安,以替他出力為名,監視尹祖文等人為實,以保障趙德言的安全與利益。」
    金環真憤然道:「可是趙德言竟容尹祖文向我們施術,我們對他的相好之情已蕩然
無存。」
    寇仲道:「我明白啦!這什麼娘的『千里索魂』確是陰損之極。我雖有辦法把你們
弄出城外,但對這手法卻是一籌莫展。」
    周老歎陰惻惻的笑道:「尹祖文太低估我們夫婦,應說是低估先師,先師博通魔門
諸種手法,早研究出破解之術,只恨我們力有不逮,若得少帥肯幫忙,破解易如反掌。」
    寇仲哈哈笑道:「成交!快說些有用的話兒來哄哄我。記著老老實實,我寇仲絕非
容易欺騙的人。」
    婠婠陰柔至極的真氣直摧徐子陵心脈,但其力道輕重全在徐子陵掌握之中,不過若
非他學懂不死印法,絕不敢冒此奇險。肯捱婠婠此擊,因他要顯示對婠婠的信任,以身
犯險,令婠婠完全相信他剛才說的每一句話。更重要的是令婠婠誤以為他受創重傷,那
魔門將慫恿建成、元吉至乎李淵在誤判己方情勢下倉猝發難。
    一如所料,婠婠的一擊因怕他先一步察覺,故真勁直到按實他背心才發力,不過她
能催發的卻只是她二、三成左右的功力。
    當然這一擊已是非同小可,徐子陵身不由己的往前撲跌,乘勢破窗掉往窗外的迴廊,
滾往草坪。
    生之極是死,死之極是生。
    徐子陵本是全身氣血翻勝,眼冒金星,心脈將斯,不死印法卻全力展開,倏地全身
虛虛蕩蕩,婠婠那股摧心欲裂的真氣被他體內其氣融和淡化,在剎那間以高速排往體外,
下一刻先天真氣貫頂透腳而來。此時婠婠飛臨上方,淒然呼道:「子陵勿要怪我,這是
先師的遺願。」
    雙掌下擊。
    徐子陵單掌按地,橫飛開去,險險避過連不死印法也難以化解婠婠這全力一擊,同
時脫出婠婠剛凝起的天魔場。
    徐子陵硬迫自己噴出一口鮮血,再一掌按地,彈上半空,往主樓逸去。
    婠婠正要追去,兩道人影掠至,其中一人正是侯希白,婠婠一閃而沒。
    侯希白一把抱著徐子陵,大驚道:「子陵你中了她的暗算?」
    麻常見徐子陵臉無血色的垂危駭人樣兒,手足無措,亂了方寸。
    除子陵閉上雙目,臉色漸轉紅潤,吁出一口氣道:「她走啦?」
    旋即站直虎軀,微笑道:「你們不用擔心,難道忘記我是另一個石之軒嗎?」
    寇仲回到興慶宮,立即登上雙輝樓頂層見徐子陵、侯希白和麻常,笑道:「你猜我
遇上什麼人?」
    由李世民供應的長安城卷正攤在桌子上。侯希白待寇仲坐定,亦笑道:「你也猜猜
子陵遇上什麼人?」
    寇仲愕然道:「什麼人?」
    徐子陵把婠婠遽下毒手的事說出來,並下結論道:「最早今夜,最遲明天,李淵定
會對付我們。」
    寇仲大喜道:「子陵真棒,我和李小子正憂心對方何時肯動手,現在當然煩惱全消。
他娘的,天下問只有子陵一人有騙過婠婠的能耐,你的故事當然精彩,不過我的收穫也
差不到那裡去。」
    遂把周老歎和金環真的事說出來,然後道:「在尹祖文的大力策動下,以石之軒、
婠婠和趙德言為首的魔門兩派六道,終於聯成一氣力圖君臨天下。陰癸派重新確認婠婠
為祝玉妍的繼承人,魔門現在空前團結,並擬好全盤奪取天下的計劃。」
    徐子陵道:「在這樣的情況下,楊虛彥會扮演怎樣的腳色?」
    寇仲道:「他並不被視為魔門中人,只是有利用的價值,透過他去影響李元吉而已。
他們的如意算盤是先幹掉李小子和我們,再由白清兒施美人計憑魔門秘法害死李淵,接
下來的一步是煽動建成、元吉兩大傻瓜互爭皇位而內鬨。由於元吉名不正言不順,不得
不借助魔門,魔門遂可乘虛而入,反把建成和元吉控制。此時塞外聯軍南下直撲長安,
建成、元吉不敵下只好棄守長安躲避。楊虛彥可憑楊勇遺孤的身份擁長安復辟大隋,在
頡利全力支持下,這並非沒有可能的事。」
    麻常皺眉道:「魔門當然不會讓楊虛彥真的當皇帝,那誰來當皇帝呢?」
    寇仲道:「我們首先要分析形勢,頡利雖有橫行中原的實力,但霸地為王仍是力有
未逮,只好依趙德言的提議扶植一個傀儡皇帝,這個人就是楊虛彥,打出舊隋的旗號。
假設我葬身長安,少帥軍肯定也潰不成軍,抵不住頡利出關東侵。南方的林士宏則夥同
蕭銑,全力牽制宋家軍,由於我岳父不能征戰,只能坐看塞外聯軍摧殘北方。而梁師都
蓄勢以待的大軍將由太原南下,攻城佔地,蠶食大唐,你們可想像那幕天下大亂,生靈
塗炭的可怕情況嗎?」
    頓頓續道:「讓楊虛彥一嘗當皇帝的滋味,只是權宜之計,頡利屬意的人是梁師都,
因為他不但有突厥人血統,算得是半個突厥人,且得趙德言全力支持,因為他真正的秘
密身份乃趙德言的師弟,兩人師事長孫晟,故擬定當楊虛彥失去被利用的價值時,由梁
師都取而代之。不過據周老歎夫婦的看法,婠婠和石之軒深明倚突厥人之力而起者很難
得天下認同,但為穩住頡利和趙德言,故暫詐作同意,他們的理想人選卻是林士宏,倘
能除去宋家和蕭銑,林士宏終有一天可以南統北。」
    徐子陵皺眉道:「難道這就是婠婠所謂能完成祝玉妍遺願的大計?可是那時她仍受
盡魔門諸系的排斥。」
    寇仲道:「管他的娘!現在我們最重要的是找來李小子,大家坐下對著城圖想出整
個不成功便成仁的舉事大計。先假設李淵會於今晚在我們去見師公時下手如何?」
    徐子陵搖頭道:「若我是李淵,絕不會親自介入此事,而是默許建成、元吉在畢玄
等突厥高手助陣下行事,那事後任何人也很難怪到他身上。他還可詐作懲罰兩子以息民
憤,所以他將不會讓事情發生在太極宮內。」
    寇仲點頭道:「還是你清醒,我是興奮得過了頭。今晚由我單刀赴師公之會如何?」
    徐子陵道:「我既『身負重傷』,當然不能赴會,老跋也該留下來保護我,讓小侯
陪你去吧!他可以舒緩你和師公間的緊張關係。」
    寇仲搖頭道:「仍是不妥,敵方高手如雲,只留老跋一人,即使加上玄恕和三十名
兄弟,實力仍不足夠,會令人懷疑你是否真的受傷。」
    侯希白道:「那就索性由我一個人去向師公解釋,改為明晚赴約,如此更可一舉兩
得。他的奕劍術可不是說笑的。」
    徐子陵道:「此不失為可行之計,就這麼辦。希白不用見師公,只要立即入宮,由
瑜姨知會師公便成。」
    侯希白欣然起立道:「我立即去!」
    樓梯足音傳至,王玄恕匆匆而來,道:「封大人為李淵傳話來哩!」
    寇仲立即精神大振,拍桌笑道:「果如我和李小子所料,李淵終對結盟點頭。」
    徐子陵等聽得大惑不解。
    寇仲欣然道:「當我們完全失去防範之心時,便是敵人下手的時刻,這叫攻我不備。
哈!一切問題迎刃而解,我們已可掌握舉事最適當的時機,給皇上一個驚喜。」
    轉向一臉茫然的王玄恕道:「還不立即請封大人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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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德彝獨自登樓,寒暄一番後,坐下欣然道:「今趟我是……」
    寇仲笑著截斷他道:「若小子所料無誤,唐主該是請封公來傳話,肯定結盟之事,
結盟的儀式將在明早舉行,對嗎?」
    封德彝大訝道:「少帥確是料事如神,教人難以置信。適才皇上召集太子、秦王、
齊王和一眾大臣,公佈明天與少帥於太極殿外舉行隆重的結盟儀式,並命我來通知少帥,
明早派馬車來迎駕。」
    又壓低聲音道:「看來他應是在與畢玄決裂後倉猝下此決定,你們為何能早一步知
曉?」
    寇仲雙目精芒大盛,道:「如我們連李淵的陰謀也看不破,只好捲鋪蓋回家。此後
能否享受勝利的成果,就看明朝。為減去所有不必要的變數,我們現在立即入住秦王的
掖庭宮,明早與秦王一道入宮,請封公通知李淵那執迷不悟的老糊塗。」
    封德彝一面茫然道:「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經徐子陵解釋一遍後封德彝明白過來,輕鬆的心情一掃而空,皺眉道:「你們有把
握嗎?既然李淵完全站在建成、元吉的一方,兵強將悍,高手如雲,兼擁壓倒性的優勢
兵力,且有畢玄等突厥高手助陣,宮城的防禦更是牢不可破。憑你們現在的力量,采奇
兵之計或有險中求勝的機會,像這樣的以堂堂之陣正面硬撼,我看是絕沒有僥倖的。」
    寇仲胸有成竹的道:「只要敵人意想不到,便是奇兵。首先我要令對方生出輕敵之
心,今晚悄悄避往秦王的掖庭宮,可使人深信子陵負重傷而不疑。皆因像香玉山之輩,
會明白我寇仲只肯為子陵方會幹如此示弱的窩裘事。更重要的是明天我們將由玄武門進
入太極宮參與結盟典禮,秦王統一天下,擊退外侮的大業,將由玄武門開始。」
    封德彝色變道:「玄武門?」
    徐子陵道:「封公放心,常何是我們的人。」
    封德彝稍舒愁懷,旋又皺眉道:「玄武門四大統領輪番當值,若玄武門由常何主事,
當然沒有問題,可是李淵倘作出臨時換將調動,我們豈非優勢盡失?」
    寇仲微笑道:「常何一向是太子系的人,由建成保薦坐上這重要位置。且適值他主
理玄武門之期,隨意更改必惹起深悉宮廷運作的秦王系人馬警覺,所以換將之事該不會
發生。」
    封德彝苦笑道:「控制玄武門,確能拒唐儉的大軍於西苑。可是若李淵盡起禁衛,
由太極宮反撲玄武門,內外猛攻下,玄武門也捱不了多久。說到底李淵是大唐之主,秦
王的部將或會為主子效死,但常何麾下的兵將卻很難堅持下去,我對此並不樂觀。」
    寇仲淡淡道:「這情況絕不會發生,關鍵在對方以為正臥床養傷的徐子陵,性命已
朝不保夕,戒心盡去,正好來個擒賊先擒王。我們明天的目標不單是建成、元吉,還有
李淵。」
    封德彝凝視寇仲,好一會後點頭道:「看來少帥確有周詳計劃,城軍方面又如何應
付?」
    寇仲道:「劉弘基剛向秦王投誠,屆時他會按兵不動,再看情況行事。」
    封德彝終被說服,沉聲道:「那我該如何配合你們?」
    寇仲道:「封公要有一套完美說詞,令李淵確信我們對結盟一事沒有疑心,這方面
封公該沒有問題。而事發之後,封公須為我們散播消息,令聚集於太極宮的臣將都聽得
建成、元吉因意圖謀反,殺害我們和秦王,破壞結盟而遭反擊並伏誅,秦王已繼位為太
子。由封公口中說出來的話,誰敢認為不是李淵意旨,而李淵將永遠沒有否認的機會。」
    徐子陵問道:「每天早朝前,李淵習慣到什麼地方去?」
    封德彝道:「通常他會先到御書房,批閱重要的奏章案牘。但明早情況異常,我卻
不敢肯定。」
    徐子陵道:「他為令人不疑心他參與伏擊行動,應一切如常。」
    封德彝長身而起,四人忙起立相送。
    封德彝道:「不怕一萬,卻怕萬一,若情況發展非如少帥所料,你們須保命逃生,
始有捲土重來的機會,勿要只逞勇力。」
    徐子陵想起石之軒傳他不死印法的背後原因,正是要他在明知不可為的情況下,憑
印法突圍逃生,俾能與石青璇偕老。
    寇仲微笑道:「多謝封公指點,不過這情況絕不會出現。明天的長安將是李世民的
長安,也是我們的長安。」
    馬車開出興慶宮,王玄恕率飛雲衛前後護駕,朝掖庭宮馳去。
    侯希白先一步往凌煙閣,通知傅君瑜把約會延至明夜。麻常則秘密潛離,依照計劃
安排舉事的諸般行動。另有兩侍衛留在興慶宮,等候外出未歸的跋鋒寒。
    車廂內,寇仲透簾外望,道:「太陽下山哩!希望宋二哥、小俊他們平平安安的離
開,不要出岔子。」
    徐子陵道:「曉得他們身份的只有石之軒和婠婠,際此時刻,他們該不願節外生枝,
惹起我們的警覺。我有信心宋二哥他們可安然離開,並配合雷大哥對付香貴。」
    寇仲別頭瞥他一眼,目光重投窗外,道:「婠婠這麼對你,你會否心傷?」
    徐子陵淡淡道:「坦白說,她雖是欲置我於死,可是我沒有怪她。振興魔門的願望
在她心中是蒂固根深,難以改變。石之軒的情況如出一轍,直至此刻,石之軒仍不肯放
棄理想,只因青璇才肯放我一馬。」
    寇仲苦笑道:「想起石之軒我便頭痛,你道明天他會否親自出手?」
    徐子陵道:「李淵對他深惡痛絕,尹祖文等絕不容李淵曉得他們與石之軒的聯繫,
且要隱瞞自己也隸屬魔門的身份。所以石之軒或婠婠雖在背後暫為李淵出力,卻不會直
接參與其事。何況石之軒還要保護青璇,讓她能與仍活著的我會合。」
    寇仲吁一口氣道:「我可否問你一句話,我們勝算如何?」
    徐子陵微笑道:「寇仲擅攻,李世民擅守,如此組合天下難尋。玄甲精騎則是大唐
軍中最精銳的部隊,麻常的三千勁旅集少帥、宋閥兩方頂尖人材,一正一奇,更妙是常
何和劉弘基一內一外,天衣無縫地配合我們,此戰必勝無疑。」
    寇仲聽罷舒展四肢的攤在車廂椅內,望著廂頂油然道:「有子陵這番話,我立即信
心大增。你道婠婠有否向尹祖文、趙德言等人透露楊公寶庫的秘密呢?」
    徐子陵緩緩道:「我有個奇異的想法,唯一可令婠婠洩露寶庫的人是石之軒,因為
她要爭取石之軒毫不保留的全力支持,這非沒有可能。且因她曉得石之軒最欣賞她,更
知石之軒和趙德言間的矛盾只是暫且壓下來,卻永遠不會消除。何況不論婠婠或石之軒,
都肯定不甘心讓趙德言系的梁師都坐上皇位。婠婠既向我出手,楊公寶庫再難為我們發
揮作用。以婠婠的為人,當把寶庫留為己用,將來在魔門的自相殘殺中,或可發揮到意
想之外的妙用。」
    寇仲道:「有你老哥這番透徹的分析,我可以安心哩!他奶奶的熊!真希望時間能
走快一點,因為小弟手癢得很。」
    徐子陵笑道:「你這小子從小便沒有耐性,乖乖的給我在秦王府好好休息,養精蓄
銳以應付明夭,那時夠你忙哩!」
    馬車稍停後駛過朱雀大門,繼續行程。
    寇仲閉上雙目,道:「你猜蓋蘇文等會否與建成、元吉同流合污,參與明天對付我
們的行動。」
    徐子陵歎道:「這個很難說,蓋蘇文和韓朝安既與楊虛彥聯手在玉鶴庵外伏擊我,
當然可直接參與其事。」
    馬車加快速度,往掖庭宮奔去。
    寇仲猛然坐起來,精神大振道:「我想到一個好玩意,乖乖的到秦王府休息的是你
而非我。」
    徐子陵皺眉道:「你又想到什麼鬼主意?勿要給我節外生枝,壞了大事。」
    寇仲道:「別忘記我是不死印法的第三代傳人,不會歸西。」
    徐子陵不悅道:「給我坐著!」
    寇仲道:「你有否想過另一可能性,就是嬙姨會瞞著師公,與蓋蘇文等明天齊來湊
熱鬧,刀箭無情下,有人錯手把她幹掉,那時我們想對得起娘?」
    徐子陵欲語無言,好一會歎道:「我投降哩!你速去速回。」
    寇仲昂然步出朱雀大門,左轉朝通化門的方向邁步。
    毛毛細雨忽從天降,長安城一片煙雨迷濛,像給攏上掩人耳目的輕紗,使途人不會
覺察剛擦身而過的正是能主宰中土榮辱,名動天下的少帥寇仲。
    他的心神晉入井中月得刀忘刀,天地人合而為一的境界,無勝無敗,但任何人物均
要臣伏在他腳下。
    與畢玄一戰後,目睹寧道奇與宋缺交鋒的得益由思維化為實際的經驗,他至乎有點
怨恨李淵中斷他們的決戰,不能和畢玄見個真章。
    涼園出現前方。
    寇仲想起宋缺登上淨念禪院時的豪情壯氣、從容大度,哈哈一笑,來到院門外,大
喝道:「寇仲在此,蓋大帥請給我滾出來。」
    井中月離鞘而出,閃電下劈,像破開一張薄紙般嵌入門縫,破開門閂,接著舉腳踢
門。
    涼園立即中門大開,露出幾張倉皇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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掖庭宮後院的貴賓寢室內,徐子陵盤膝坐在床上,李世民偕一眾心腹謀臣大將,分
坐床的四周,由於空間有限,雖臨時搬來多張椅子應用,仍有多人須站著。出席者包括
長孫無忌、杜如晦、房玄齡、尉遲敬德、李靖夫婦、龐玉、段志玄、侯君集、程咬金、
秦叔寶、高士廉等眾。人人面色凝重,愈顯天策府與府外勢力更趨尖銳化的對立情況。
    整座原屬招待重要外賓,比鄰李世民寢宮的貴賓閣,由王玄恕率領的飛雲衛和李世
民特派的玄甲精兵重重把守佈防,要騙的是掖庭宮中潛藏的建成、元吉的眼線,讓對方
不會懷疑徐子陵沒有負傷。
    徐子陵不厭其詳的把自今早返回長安後的情況逐一解說,不敢有絲毫遺漏,聽得人
人心頭沉重,而坐於最接近徐子陵的李世民仍是神態冷靜從容,且不斷發問,好將事情
弄個清楚。
    徐子陵說罷,總結道:「現在形勢漸趨明朗化,畢玄的離去只是個幌子,為的是安
我們的心,能在我們沒有戒備下大施屠戮。皇上已完全站在太子和齊王的一方,默許他
們的一切行動。明早入宮參與結盟大典,會是決定誰活誰亡的關鍵時刻。」
    李世民沒有表示同意或反對,道:「眾卿可隨意發言,說出心內的想法,子陵絕不
會介意,而我更想聽多點不同的看法。」
    徐子陵心生感受,當李世民面對天策府摹將,其表現與和他單獨相對時就像變成另
一個人,絲毫不透露內心負面的情緒,充份顯示其決斷、自信、智勇雙全的一面。
    其任由手下發揮提供意見,更能鼓勵士氣,令眾人精誠團結。
    房玄齡乾咳一聲,打開話匣道:「適才照徐公子所言,少帥與畢玄的較量是落在下
風,假如皇上有意除去少帥,何不讓畢玄有充裕的下手時間,除去少帥,一了百了。」
    徐子陵微笑道:「首先我們要肯定畢玄倘有殺死寇仲的決心,即使皇上駕臨,畢玄
仍可堅持下去,至少再試其時蓄勢已滿的全力一擊。而事實上他卻是立即放棄,從而可
推知他並沒有殺死寇仲的把握。事後寇仲亦言在決鬥的過程裡,他不住有新的體悟,故
雖一時落在下風,可是最後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眾人齊聲讚歎,要知畢玄乃天下三大宗師之一,縱橫數十年從無敵手,寇仲如能令
畢玄沒勝過他的把握,此事足可震驚天下。
    李世民淡淡道:「聽子陵的話,似猶有餘意未盡,何不繼續說出來,好讓我們參
詳。」
    徐子陵暗讚李世民看破整件事的智慧,否則難以如此配合他,讓他作出全面的分析。
點頭道:「能否清楚皇上的心意非常重要,乃堅定我們決心的關鍵。皇上一直對結盟的
事舉棋不定,當然是因為太子妃嬪黨的強烈反對,突厥人的威迫利誘兩方造成的沉重壓
力所致。可是因他是大唐之主,此事更直接牽涉秦王,加上長安臣民的渴望和期待,使
他不得不慎重考慮接受結盟或不結盟的後果?任何一個決定,會出現截然不同的局面。」
    說到這裡,停頓下來,他說的似乎與李淵中斷畢玄和寇仲的事沒有直接關係,但因
有關李淵的立場,故人人用神聆聽。
    李世民呼一口氣道:「結盟與否的抉擇,牽涉到不同的考慮和變數,不結盟的話必
須把少帥和子陵留在長安,奸削弱和打擊少帥、宋家與江淮軍的聯結力量。更要設法穩
定臣民之心,不致成為天下戟指唾罵不仁不義的目標,我們必須清楚此點。」
    徐子陵欣然道:「秦王說的是真知灼見,皇上絕不願予人積極參與加害寇仲的想法,
所以他中斷決戰,極可能只是一個姿態;在時間上他該是去收屍,只沒想過寇仲仍是絲
毫無損,出乎他意料之外。」
    杜如晦皺眉道:「畢玄的佯作拂袖而去,該不會是事前預定的陰謀。因為以畢玄的
身份地位,應有十足壓伏少帥的把握,不用另施他計。」
    眾人紛紛點頭,因為杜如晦的分析合情合理,畢玄若早認為難取寇仲之命,故意虛
耍幾招,再讓李淵來中止武鬥,反不合情理。
    李靖沉聲道:「畢玄在武鬥後個許時辰始率眾離城,中間這一段時間可讓他們與太
子商討,從容定計,且將計就計,令我們對皇上不生懷疑。」
    李靖的分析,予人柳暗花明的感覺,同樣可解釋畢玄的離開是深思熟慮下的陰謀。
    程咬金大力點頭道:「說得好!突厥人怎會安好心。」
    徐子陵道:「皇上心裡肯定充滿矛盾,但宋缺負傷至不能帶軍的消息傳來,登時把
他的猶豫一掃而空。若能除掉寇仲,少帥軍不戰自潰,宋缺既傷亦不足慮,天下幾是皇
上囊中之物,唾手可得。即使頡利毀諾南來,頂多是遷都以避,且可避往洛陽。太子新
近又成功解去劉黑闥的威脅,使他再不用倚仗秦王。在這樣的情況下,遂使皇上生出一
舉除去我們和秦王之心。只要皇上不是親身參與,事後可把責任全推在太子和齊王身上,
至於對他兩人如何處置,當然悉隨龍意。」
    李世民歎道:「我和少帥早前密議時,想到父皇有一個可同時把我和少帥除去的辦
法,那就是明天的結盟大典。由於父皇頒令我和太子、齊王以後須經由玄武門入宮,明
旱當我們由玄武門入宮之際,太子和齊王可於宮門設下重伏,突施狙殺,當前後都無路
可逃下,即使以少帥、子陵之能,亦只餘力戰而死一途。」
    本是坐著的長孫無忌在李世民後方站起,失卻平時的儒雅瀟灑,激動的振臂叫道:
「明天的玄武門,將是決定我大唐盛衰,華夏榮辱的關鍵時刻,我們必須赴湯蹈火,死
而無懼。」
    眾人除李世民和徐子陵外,全體起立,轟然應喏,氣氛激烈沸騰。
    李世民連說幾聲「好」後,從容點頭道:「不愧為我天策府良臣猛將,長安再不是
昔日的長安,而是決定我華夏中土的殺戮戰場。少帥和子陵的大仁大義,宋閥主他老人
家對我的另眼相看,實乃中土萬民的福祉。我李世民於此立下誓言,誓與少帥和子陵同
生共死,開創一番新局面。」
    徐子陵心頭一陣激動,李世民雖沒有明言大義滅親,但這番話已清楚明白表明他拋
開父子兄弟親情的立場,他再不視對方是父親兄弟,而是殘酷無情的戰場上敵人。
    他可以想像李世民在這方面所受的困擾,幸好在這生死關頭,決定天下命運的一刻,
他終成功拋開。
    眾人再次應喏,士氣昂揚,對李淵的心意沒有任何懷疑。
    徐子陵道:「至於行事細節,待寇仲收拾蓋蘇文回來後,我們從長計議。」
    蓋蘇文領著韓朝安、金正宗、馬吉、拓拔滅夫和一眾手下從宅門湧出,與獨立外院
廣場、刀回鞘內的寇仲成對峙之局。
    蓋蘇文仰天笑道:「少帥大駕光臨,是我蓋蘇文的榮幸,只要通知一聲,我定大開
中門迎接,何用破門而入。」
    寇仲微笑道:「我對大帥那扇門看不順眼,故隨手劈一刀,大帥不用介懷。就像對
大帥我也有點看不順眼,尤其是想到大帥曾蒙頭蒙面見不得光地以眾凌寡的去偷襲我的
兄弟,我也想對你劈一刀洩憤,不知大帥的五把寶刀是否仍留在高麗貴府的珍藏庫內
呢?」
    馬吉雙目凶光大盛,冷哼道:「死到臨頭仍在揚威耀武,可笑之極。」
    寇仲哈哈一笑,閃身掠前,一掌往馬吉拍去,似是針對他一個人,掌勢卻把對方十
多人全籠罩其中。
    蓋蘇文一方那想得到寇仲如此大膽,不但不懼己方人多勢眾,且是說打就打,可是
寇仲快如電閃,只前排的蓋蘇文、韓朝安、金正宗、拓拔滅夫有出手機會。
    馬吉駭然退避,蓋蘇文已攔在寇仲前方,舉手擋格。
    另一邊的金正宗和韓朝安從寇仲左側攻至,前者飛腳疾踢寇仲左腰,後者撮指成刀,
斬向寇仲頸側。
    後方的高麗武士紛紛亮出兵器,卻一時無法加入戰圈。
    寇仲哈哈一笑,臨場實驗石之軒生可死、死可生的幻魔身法,蓋蘇文擊在空檔時,
他已閃到馬吉退身之處。
    此時能保護馬吉的只有他的頭號手下拓跋滅夫,他正趁蓋蘇文三人圍截寇仲的一刻,
掣出長矛欲要偷襲,不料寇仲出現前方,無奈下吐氣揚聲,長矛急挑。
    寇仲並不是其的要殺馬吉,事實更是不屑殺他,只意在立威,忽然退後,往前直踢
一腳,恰中矛頭。
    「辟啪」一聲,勁氣爆響。
    寇仲是蓄滿勢子,拓跋滅夫是倉猝應變,加上兩人間功力的距離,高下立見。
    拓跋減夫慘哼一聲,全身劇顫,踉蹌跌退,差點倒坐地上,仍禁不住噴出一口鮮血,
當場受創負傷。非是他不堪一擊,而是寇仲手段高明,戰略出眾。
    寇仲全速飛退,乍看要飛往破開的大門後,倏地立定,大喝道:「停手!」
    蓋蘇文立時張手攔著各人,神態仍是冷靜沉著,一派高手風範,哂笑道:「動手的
是少帥,現在叫停手的又是少帥,少帥在說笑嗎?」
    寇仲啞然失笑,目光掠過氣得胖面剎白的馬吉,恨得雙目噴火的拓跋滅夫,洒然道:
「當是說笑也無妨,我寇仲何時怕過人多?即管頡利的金狼軍也不放在我眼內。他奶奶
的,你們若要一窩的上,我寇仲定會欣然奉陪。」
    蓋蘇文登時語塞,寇仲早以行動事實表明不懼他那方人多勢眾,若他下令進攻,再
給他傷一、兩個人後始揚長而去,他還有顏面留在長安嗎?對寇仲適才鬼魅般的身法他
仍是猶有餘悸,圍攻實起不了作用。
    蓋蘇文緩緩垂下雙手,雙目神光束聚,道:「少帥有什麼好的提議?」
    寇仲豎起拇指,嬉皮笑臉的道:「大帥果然是明白人,令我這小帥打心坎佩服。哈!
我今趟來是要和大帥豪賭一鋪,就看大帥是否有那個膽量。」
    蓋蘇文聞絃歌知雅意,先向手下喝道:「點燈!取刀來!」
    在漫空細雨下,燈籠亮起。
    蓋蘇文油然道:「少帥想下什麼賭注。」
    寇仲指指蓋蘇文,再指自己的胸口,淡淡道:「我們昨晚宮內未竟之戰,就在今夜
此刻此地進行。敗者立即捲鋪蓋回家,不守賭約的就是不顧羞恥的賤種,大帥有這膽氣
嗎?」
    五名高麗武士,分別捧著式樣不同、大小有異的五柄寶刀,從府內奔出,來到蓋蘇
文身後。
    蓋蘇文踏前兩步,於離寇仲三丈之遙處仰天笑道:「這麼有趣的一場豪賭,教我蓋
蘇文如何拒絕。只恐怕敗的一方根本沒法憑自己的力量回家,故何來守約不守約的問
題。」
    寇仲歎一口氣苦笑道:「坦白說,我對你不但沒有惡感,反感到大帥是個值得結交
的英雄人物。這樣好嗎?我讓你五把刀逐一施展,在動手時能否放倒我大帥應心中有數,
不用見血收場。若大帥五刀連施後仍無功而回,大帥只好返高麗繼續修行,大帥意下如
何?」
    這番話令蓋蘇文大感愕然,與寇仲對視片晌後,緩緩點頭道:「好!就依少帥之言。
刀來!」
    寇仲欣然點頭道:「大帥真爽快。」
    待要細察蓋蘇文從手下接過的兵器,忽然心生警兆,一道凌厲的劍氣從後方及背而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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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雙龍傳-第六十二卷

第01章 恩威並施
第02章 子時之約
第03章 意外收穫
第04章 另有妙著
第05章 劍如棋奕
第06章 絕處逢生

第07章 還看寶庫
第08章 時來遲到
第09章 意料之外
第10章 步伐大亂
第11章 龍符虎符
第12章 首株待兔
第13章 成者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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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子陵定睛瞧著李世民,好半晌後道:「我想問世民兄一個問題。」
  李世民微笑道:「真巧,我也有一事相詢。」
  此時天策府將士已全部離開徐子陵詐作養傷的貴賓寢室,為明天的決戰作準備,獨李世民留下與他密談。
  貴賓樓內外守衛森嚴,處處明崗暗哨,以防敵人來犯,愈顯徐子陵「傷勢」的嚴重。
  徐子陵欣然道:「世民兄請直言。」
  李世民目光落在對面掛牆宮燈,柔和的光色輕柔地照耀著寧靜的寢室,道:「剛才子陵雙目射出似有所感的傷情神色,未知有何心事?」
  徐子陵想不到他有此一問,微一錯愕,輕歎道:「我起初是想到今晚不能赴師公的子時之約,不知他老人家會否不高興,繼而憶起昨夜見他的情景,想到他昨晚之所以沒有動手,是因我們以致勾起他對娘的思念,故以生死作話題,又談及沉香。唉!香本不沉,可是娘卻早香埋黃土,使我不由想起當年遇上娘時那般情景,一時情難自己,惹得世民兄多費猜想。」
  李世民露出歉然神色,道:「對不起!」
  徐子陵雙目充滿傷感之色,道:「沒關係。」
  李世民低聲道:「輪到子陵問我哩!」
  徐子陵現出古怪表情,道:「我一生人尚是首次這麼用神去推敲敵人的虛實手段,當我從回憶和思念返回現實後,我的腦袋不住比較敵我雙方的關係和強弱,生出連串的問題。」
  李世民苦笑道:「你終嘗到我和寇仲與敵周旋時那種日夜提防,寢食難安的滋味。好哩!說吧!我在洗耳恭聽。」
  徐子陵沉吟片晌,道:「若不把麻常指揮那支三千個結合少帥和宋家精銳而成的部隊計算在內,一日正面對撼,而對手則是長林軍和突厥人,尚有常何站在太子一方,世民兄有多少成勝算?」
  李世民認真地思考,一會後微笑道:「那要看我們是否全無準備,又於玄武門遇伏後有多少人能突圍逃回掖庭宮,若在最佳狀態下,長林軍根本不被我李世民放在眼內,此正為王兄一直不敢輕舉妄動的原因。由於誰都知道天策府將士人人均為我效死命,只要憑掖庭宮堅守,在糧絕前我可保證沒有人能攻入宮內半步。」
  徐子陵點頭道:「這正是令尊最不願見到的情況,所以敵人會於今晚不擇手段地來削弱打擊我們的力量,免致明天會出現動搖全城,不可收拾的局面,那是現在的長安城負擔不起的。」
  李世民皺眉道:「今晚理該平安無事,因為敵方任何行動,勢將惹起我們的警惕,生出打草驚蛇的反效果。」
  徐子陵淡淡道:「用毒又如何?」
  李世民愕然道:「用毒?」
  徐子陵道:「我是從烈瑕身上想到這個可能性。觀乎太子可把大批火器神不知鬼不覺放在掖庭宮內,要下毒應是輕而易舉!有內奸便成。烈瑕精於用毒,只要毒性延至明早生效,可把我們反擊的力量癱瘓,這方面不可不防。」
  李世民一震道:「子陵的憂慮很有道理,掖庭宮內共有二十四口水井,用全來自這些水井,如在水井偷偷下毒,殺傷力會非常可怕!」
  長身而起道:「說不定我們可反過來利用敵人的毒計,使對方錯估我們的實力,待我先著人去弄清楚井水的情況,回來時再聽子陵餘下的問題。」
  寇仲的心神空靈通透,往橫稍移,想起寧道奇背向宋缺,以拇指破解宋缺天刀的精彩情景,側身反手一掌往來襲長劍劈出,就在劈中對方劍鋒前的一刻,掌勢再生變化,直劈改為以掌指掃撥,雖仍是背向反手,卻有如目睹,瞧得蓋蘇文一方人人目瞪口呆,大感難以置信。
  「叮」!
  寇仲哈哈一笑,施出剛從不死印法領悟回來的不死印法卸勁法門,對手積蓄至滿盡的驚人勁力與真氣,全收進他掌內,死氣殺氣轉為生氣,自己夷然無損,對方還被卸帶得直往蓋蘇文投去。
  獨孤鳳的香軀與寇仲擦身而過,寇仲旋身退後,順手掣出井中月。獨孤鳳不但暗襲無功,更要命是被寇仲掃著劍鋒的一刻,所有氣力像忽然石沉大海般消去得無影無跡,全身虛虛蕩蕩,難受得要命,最沒面子的是長劍竟不由控制的朝蓋蘇文刺去。
  蓋蘇文手中寶刀收往背後,左手迅疾無備的前伸,掌心貼上獨孤鳳離胸口只餘三尺距離的劍身,施出精微手法,下壓變為上托,獨孤鳳立即連人帶劍升上半空,來到眾人頭頂上,有如馬球戲的馬球。
  寇仲心中暗讚蓋蘇文化解的手法,既不傷獨孤鳳分毫,且能不讓她陷於窘局,致自己有可乘之機,哈哈再笑道:「看刀!」
  井中月劈在空處。
  蓋蘇文寶刀移前,遙指寇仲,刀身金光閃閃,竟是把長度只尺半的錯金環首短刀,流轉的金光,來自刀身線條流暢的錯金渦紋和流雲圖案,直脊直刃,刀柄首端成扁圓環狀,刀柄刀身沒有一般刀劍護手的盾格,令人可想像出當近身搏鬥時所能發揮的凶狠險辣的緊張情況。
  井中月離地三尺而止,螺旋勁氣以刀鋒為核心,形成暴勁狂刮,往四方卷擊,正是寇仲式的螺旋勁場。
  此時獨孤風終回過氣來,在空中連翻兩個觔斗,落往大後方。氣場到處,韓朝安、金正宗等紛紛後撤,只餘衣衫狂拂的蓋蘇文環首刀正指前方,面向寇仲。
  蓋蘇文大喝一聲,環首刀化為點點金光,鐃護全身,腳踏奇步,不徐不疾的往寇仲追去,似乎是掌握著動之勢,事實上雙方均曉得他摸不到寇仲的招數變化,故以守勢融於攻勢內,試采虛實。
  寇仲吟道:「刀,到也。以斬伐到其所乃擊之也。」
  井中月提起,螺旋勁場倏地消失,似如場內空氣,包括生氣死氣,重被收蓄回刀內。
  李世民回到房內,在床沿坐下,道:「我問清楚井水的詳情,原來掖庭宮設有水事官,專責宮內用水供應,每日定時檢查井水和儲水,早、午、晚均作例行檢查,水事官由玄齡監督管轄,是他屬下的一個小部門。不過於井水下毒並不容易,因為井內養的魚會首先中毒,發出警告。」
  徐子陵笑道:「世民兄對此該胸有成竹。」
  李世民欣然道:「幸得子陵提醒,對這方面豈敢輕疏,不但囑玄齡對水井密切監視,還旁及一切可吃進肚內的東西,如對方真的要從這方面入手,我們可反過來令對方大吃一驚。」
  頓頓續道:「子陵尚有什麼指示?」
  徐子陵道:「我想知道唐儉是怎樣的一個人。」
  由於唐儉指揮駐於西內克一萬五千人的部隊,故成為明天舉事時最舉足輕重的人物,若讓他率軍人宮平亂,可把形勢扭轉過來。
  李世民雙眉攏聚,沉聲道:「此人有智有謀,對父皇絕對忠誠,因父皇曾於楊廣手上救他全族,故沒有任何方法可打動他。」
  徐子陵從容道:「至少尚有一個辦法,就是假傳聖旨,對嗎?」
  李世民一拍額頭,笑道:「子陵確是一言驚醒我這個夢中人,只要能取得父皇手上的虎符,再加父皇蓋璽簽押的敕書,且頒旨的是常何,肯定可騙過唐儉,子陵不是想今晚入宮偷符吧?」
  徐子陵搖頭道:「今晚絕不宜輕舉妄動,因稍有錯失,明天便變數難測,我可向世民兄保證,能騙得唐儉深信不疑的法寶,明天一件不缺。」
  李世民頹然道:「真的要向父皇下手嗎?」
  徐子陵道:「此乃成敗關鍵所在,我們別無選擇。否則若讓令尊下令燃起太極宮十六座烽火台的烽煙,將是噩夢的開始。本來這是沒可能辦到的,幸好有分別通往御書房和皇城西南角禁衛所的秘道,把這一切變成有可能。」
  李世民默然片刻,雙目射出緬懷的神色,苦笑道:「自我在洛陽初遇妃暄,我便曉得踏上一條沒法回頭的不歸路。唉!她終於回去哩!」
  徐子陵給勾起心事,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世民苦澀一笑,道:「我真的弄不清楚有多少事是為師妃暄做的?還是為天下?或是為自己?又或為追隨我的人?」
  徐子陵沉聲道:「這並不重要,最重要是最後的結果。只要天下和平統一,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太極宮內令尊以下,能號令一切的人是否韋公公?」
  李世民振起精神,答道:「韋公公因一向奉旨辦事,為父皇傳話,所以沒有人敢不給他面子。可是正式指揮父皇親兵者是我的堂弟李孝恭,他為人英明果斷,在宮內有很大的威信,比韋公公更難對付。」
  徐子陵道:「設法知會令叔李神通,說我今晚會和他碰頭,明天須借助他在宮內的影響力,此事至為關鍵。」
  李世民點頭道:「這個沒有問題。唉!我擔心子陵是否應付得來?屆時子陵不但要應付韋公公、宇文傷、李孝恭、『神仙眷屬』褚君明、花英夫婦、顏歷,還有是尤楚紅,倘若稍有錯失,後果難料。父皇本身更是身手高明,非是易與。」
  徐子陵淡淡道:「世民兄請放心,我們今趟潛入長安的人,集少帥和宋家兩軍精銳,宋家由宋缺親手悉心栽培出來的宋邦、宋爽、宋法亮是宋家新一代最出色的年青高手,無不具備獨當一面的資格和本事,只要能攻其不備,可在瞬眼間控制大局。正如世民兄常提的我專而敵分,任宮內千軍萬馬,仍只餘俯首聽命的份兒。」
  接著微笑道:「幸好楊文干現在潰不成軍,否則我們還要分神應付他呢。」
  此時足音在門外響起,親兵在門外道:「稟上秦王,行軍總管李世績夫人沉落雁求見徐先生。」
  李世民應道:「請她進來!」
  長身而起,逕自去了。
  寇仲暗忖這該算得是蓋蘇文運道欠佳,若於昨晚比鬥,鹿死誰手,尚難逆料?現下卻是肯定被自己牽著鼻子走。因明白了不死印法的精義後,他的長生氣不但更上一層樓,出神入化;且從畢玄處偷師得來,學懂以氣場控敵克敵,將不死印法的「幻術」更發揮得淋漓盡致。
  此時蓋蘇文臉上現出錯愕神色,勁度因壓力消去而不由自主的增加,手上環首刀別無選擇地化作金芒,向對方當頭劈至。
  寇仲早蓄勢已待,一陣震耳長笑,似是老老實實的橫刀掃擊,但其中卻是變化萬千,刀隨身意,意附刀行,人刀合一,無人無刀。
  「噹」!
  兩刀交擊,火花激濺。
  蓋蘇文於此勝敗立分的時刻,表現出他高麗刀法大家的份量,環首刀似不堪井中月劈擊的往左側震開,人卻借勁被刀帶得隨刀移位,倏忽間遠離寇仲尋丈,接著一個急旋,環首刀重化金芒,竟以波浪般的線路直搠寇仲,退而反進,不但全無落於下風的姿態,且進退無隙可尋,妙若天成。
  寇仲心知肚明道才搶佔的優勢,已在對方這式連消帶打的反擊下化為烏有,仍是從容自若,長笑道:「好刀法!」
  就在韓朝安、馬吉等人為蓋蘇文喝彩讚歎的當兒,寇仲寶刀下沉,斜指向上,刀鋒顫震,人卻如變成不動的磐石,似在非在,天地人融為一體。
  他的心神清明澄澈,從罩體而來的刀氣一絲不漏地掌握到蓋蘇文手上環首刀最後的落點,嚴陣以待。
  蓋蘇文臉上二度現出錯愕神色,感到不但刀招已老,且是送上門去的讓寇仲懲罰教訓,更不曉得寇仲隨之而來的後著,駭然下作波浪前進的寶刀立變成化身而走的金光,於離寇仲半丈近處騰身而起,刀光再變作漫天金雨,照頭照腦往寇仲灑下去。
  寇仲心知終逼得蓋蘇文再被壓往下風,這招能籠天罩地的攻勢只是倉猝變招下的強弩之末,竟不接招,往前衝刺,脫身後驀然立定,反手橫掃不得不從虛空回落實地的對手。
  蓋蘇文雙足踏地,寇仲並中月掃頸而來,竟不覺絲毫刀氣勁力,詭異至令人難以相信,在摸不清楚寇仲虛實下,蓋蘇文往後急退,環首刀卻不斷朝寇仲的方向劈出,布下一道又一道的刀氣,務使寇仲無法挾勢追擊,不負高麗刀法大家的威名。
  韓朝安等變得鴉雀無聲,誰都不敢肯定蓋蘇文能否扳回上風。
  寇仲橫刀立定,含笑瞧著蓋蘇文往後退遠,護身勁氣化成離體而去的氣牆,像車輪輾過陶瓷般把藍蘇文朝他攻來的無形刀氣,摧為碎粉。到蓋蘇文在兩丈外立定,他們間虛虛蕩蕩,再沒任何障礙。
  蓋蘇文刀勢變化,正重整陣腳,組織反擊,寇仲「踏!踏!踏!」的移動三步,忽左忽右,忽前忽後,可是每一步均脫出蓋蘇文意欲鎖緊他的刀氣之外,令蓋蘇文變招三次,重新釐定攻守的最佳應敵方法,無法反擊。
  他們相距兩丈,可是在氣機感應下,有如近身攻擊,任何一方的失誤,均會被對手覷隙而人,立分勝負,其凶險緊湊處,非是筆墨所能形容。
  寇仲長笑道:「大帥果是高明!一刀往前指,挽起刀花黃芒。
  蓋蘇文終站穩陣腳,健腕一擺,環首刀朝前采指,待要發動攻勢,寇仲黃芒消去,井中月仿如從別個空間移轉過來,出現在寇仲手上,生出譴異至使人心寒的感覺。
  蓋蘇文三度露出震駭神色,觀者雖眾,卻肯定只他一人感受到寇仲刀鋒發出的真氣,正後發制人的鎖緊鎖死他環首刀最後定位的刀鋒,此亦成了他唯一應變的空隙,若寇仲此際全力攻來,他只餘硬拚一途;當然寇仲非是具備未卜之能,而是能把他的刀勢變化掌握無誤。
  蓋蘇文四度色變,寇仲的高明處出乎他意料之外,無奈下刀往後收,橫移兩步,橫刀而立暴喝道:「這是什麼刀法?」
  韓朝安、馬吉、獨孤鳳等人對蓋蘇文此話摸不著頭腦,那有如此去問正以刀鋒對向的敵人,但均清楚蓋蘇文又再失著,落在下風。
  寇仲另一手握上刀柄,刀往下垂,提刀打躬,微笑道:「這是娘傳我的奕劍術,惹得大帥見笑。」
  蓋蘇文雙目精芒大盛,凝望寇仲好半晌,沉聲道:「傅君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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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換過自己是李世民,曉得來見他徐子陵的是沉落雁,怕怎都有一言半語,又或至少作個眼色,提醒他沉落雁已是李世績的嬌妻,而李世績卻是坐鎮洛陽的主將,故千萬不可越軌,即使沉落雁採取主動他仍要堅拒到底。但李世民沒有半句這方面的說話,半個眼神,表現出他對徐子陵絕對的信任,此正為李世民的過人處,因為他「知人」,明白徐子陵是怎樣的一個人。
  思忖間,沉落雁熟識的芳香氣息撲鼻而來,身穿素黃羅裙的沉落雁笑意盈盈,毫不避嫌的在床沿坐下,伸出纖手按在他手背處,細看他的臉容,柔聲道:「看秦王神采飛揚的氣色,我本不樂觀的心情一掃而空。不過仍未明白子陵在這裡詐傷的作用?」
  徐子陵迎上她使人心顫的美眸,微笑道:「明天的成敗,將決定於我們能否挾李淵以控制長安,我正負起這任務,而……」
  沉落雁玉手往上移,按上他嘴唇,搖頭道:「不要告訴我細節,那只會提供我擔心的材料。張捷妤召我今晚入宮陪她,所以明天的事我只能作個旁觀者。今趟回長安後,李淵通過張捷妤籠絡奴家,現在李淵行動在即,當然不想我捲進此事而受到傷害,因秦王若有什麼三長兩短,世績是李淵第一個要爭取的天策府大將。」
  徐子陵一顆心不中自主地忐忐忑忑的跳起來,以往非是沒有嘗過沉落雁對自己依戀親熱的滋味,不知如何這次她的誘惑力特別強大,或者是因為自己正在思索這萬面的問題,又或因自己與石青璇嫁娶已定,故份外感受到偶一出軌的刺激。
  沉落雁續道:「我本要來警告你們提防明早的結盟大典,現在當然不用多此一舉。究竟是誰人傷你,令你能有詐傷之事?」
  徐子陵感覺她收回按肩玉手,重按在他手背上,神智回復清明,答道:「傷我的是婠婠,她現在與趙德言、尹祖文等暫時重修舊好,為魔門的命運奮鬥。唉!這是另一個令人頭痛的問題,宮內肯定有婠婠的臥底,所以婠婠對宮內的事瞭如指掌,我更懷疑她藏身宮內,當然用的是另一個身份。」
  沉落雁俏臉現出凝重神色,道:「你是當局音迷,可能為此錯猜婠婠的心意,子陵可否把這兩天發生在你們身上的事,扼要詳述一遍。」
  寇仲竟還刀鞘內,正容道:「我寇仲之有今時今日,全拜娘所賜,對娘的族人,娘的國土,更是懷有親切深刻的感情和愛慕。若大帥明白我是怎樣的一個人,該明白我寇仲只希望能與大帥做兄弟而非做敵人。我寇仲一天健在,絕不容任何人冒犯娘的祖家,請大帥明察。」
  馬吉厲聲道:「大帥勿要被他的花言巧語迷惑。」
  寇仲別頭往遠方馬吉瞧去,從容笑道:「你可否舉出實例,我寇仲出道後何時試過言而無信,負過什麼人來?」
  馬吉為之語塞。
  寇仲目光移回蓋蘇文處,微笑道:「大帥胸懷壯志,當不會斤斤計較一時一地的得得失失。我和子陵確把高麗視為半個祖家,維護只恐不周,如有絲毫違心之言,娘在天之靈絕不會放過我們這對不孝的兒子。」
  蓋蘇文雙目一瞬不瞬地盯酋他的眼神漸轉柔和,忽然苦笑搖頭,環首刀卜垂指地,道:「朝安和正宗有什麼話說?」
  金正宗的聲音在寇仲的背後響起道:「正宗深信少帥字宇出自肺腑,當日在龍泉,如非少帥眷念舊情,我們絕難全身而退。」
  蓋蘇文微微點頭時,韓朝安歎道:「少帥碓非輕諾寡信的人。」
  蓋蘇文仰天一陣長笑,隨手把刀拋掉,任它「噹」的一聲掉到地上,沉聲道:「另一把刀……」
  聽罷,沉落雁秀眉緊鎖的思索道:「敵方數次行動,全是針對子陵而來,此事頗為不合常情,要知寇仲若遇害,建成等人立即大功告成,何用如此轉折地三番四次向你下手,難道認為子陵比寇仲更易對付嗎?」
  徐子陵道:「兩次偷襲伏擊,均發生於我往見青璇途上,所以伏擊我較為容易,因是有跡可尋。」
  沉落雁分析道:「這只為其中一個原因。事實上以你和寇仲的實力,雖不免受傷,總有辦法突圍逃走。而敵人的目標只是要重創你,從而嚴重拖累寇仲,不單令寇仲沒法說走便走,當正面衝突爆發,寇仲更不能撤下你不顧而逃,此著可說算盡機關,務要把你們兩人永遠留下。」
  徐子陵一震道:「說得對!」
  沉落雁道:「照情況,楊虛彥的刺殺行動被石之軒破壞後,不得不請婠婠出馬,故婠婠只是要重創你,目標仍在寇仲,否則若讓你和寇仲聯手突圍,即使畢玄親自出手,亦恐攔不住你們。」
  徐子陵沉吟道:「石之軒該不曉得婠婠會來對付我,更不曉得楊虛彥與婠婠正秘密合作。不過也很難說,石之軒喜怒無常,五時花六時變,無人能揣摸他的心意。」
  沉落雁收回按著他的手,微笑道:「你太高估石之軒哩!有石青漩在,他已變回肯為女兒作任何犧牲的慈父。婠婠比任何人更明白此點,故婠婠和石之軒間才因此出現不可彌補的分歧。」
  徐子陵欣然道:「若如你所言,我們會少去石之軒這難測的變數。」
  沉落雁盈盈起立,充滿溫柔的眼神凝望著他,輕輕道:「也許你並不知道,每趟大戰逼近,我都會感到害怕和緊張,所以我並非是寇仲那種天生的將帥,但我從未試過像今夜般那麼害怕和恐懼。小心點!任何一個錯失,我們將一敗塗地。」
  徐子陵微笑道:「放心吧!寇仲加上李世民是絕不會輸的。寇仲回來後,我們會研究出完美的戰略,以最少的代價,擷取最大的勝利果實,穩住我們的京城長安。」
  蓋蘇文緩鍰把刀從鞘內抽出,整個人立生變化,不但神采飛揚,且生出一種宏偉壯闊的氣魄,顯示他疑慮盡去,專志克敵,人與刀結合為一。
  寇仲從未見過這麼樸實無華,重厚至此的長刀,比井中月長上半尺,厚闊倍之,刀體呈烏黑色、閃閃生輝。
  蓋蘇文從容笑道:「這把是我國制刀名師金希應本人要求製成的四十九煉清鋼刀,把清鋼鍛造後折疊反覆鍛打四十九層而成,刃鋒淬火,清鋼乃烏鋼的元精,剛中含柔,本人名之為盾擊刀,鞘為後、刀為擊,鞘刀合重一百二十斤,少帥留神。」
  寇仲攤開雙手,搖頭苦笑道:「大帥既不肯罷休,寇仲只好奉陪,且讓我領教以鞘為盾,以刀為擊的超凡刀法。」
  蓋蘇文微笑道:「蘇文非是好鬥之人,只因少帥刀法出神人化,令入心動,當面錯過實在可惜,少帥請不吝賜教,讓蘇文見識名震中外的井中八法,使蘇文不致空手而回。」
  寇仲湧起豪情,更明白蓋蘇文的心態。若蓋蘇文於落在下風之際接受他寇仲修好的提議,等若害怕他寇仲,更何況他或尚有壓箱底的本領,為沒機會施展不甘心。微笑道:「大帥既然這麼看得起小弟,小弟就把井中八法由頭到尾耍一遍,讓大帥過目指點。」
  「鏘」!
  井中月再次出鞘,寇仲整個身體像給刀帶動般往前俯采,刀鋒遙指左鞘右刀的蓋蘇文,卻沒有發出絲毫刀氣寒台,似是擺個沒有實質的姿態,可是包括場內的蓋蘇文和所有旁觀者,沒有人不清楚感受到寇仲人刀合一,且更與天地渾為一體,天地的力量,就是他的力量,盡奪天地造化。
  蓋蘇文頓發覺以往誘敵制敵的招數全派不上用場,生出進退兩難的感覺,只好擺出架勢,左手鞘盾牌般斜護胸口,右手橫刀高舉過頭,坐馬沉腰,凜冽的勁氣,狂風似的往兩丈外的寇仲逼去,冷靜平和的淡淡道:「敢問此式何法?」
  寇仲生出天地人合一,無人無刀的渾然感覺,雖面對蓋蘇文驚人的氣勁,卻像魚兒得水般聞道自然,像魚兒對水中變化無有遺漏,只要對手稍有異動,他下招擊奇會立即迎頭痛擊。微笑道:「此招名為『不攻』,下一招將是『擊奇』,大帥留神。」
  蓋蘇文笑道:「若我守而不攻,少帥如何擊奇?」
  寇仲逆氣勁傲立,紋風不動。哈哈一笑,道:「那我只好使出『方圓』,就在大帥改守為攻之際,我自是有機可乘,覓奇而擊。」
  蓋蘇文皺眉道:「我此守式名為封天閉地,無隙可入,少帥有本領令我變招,蘇文將心服口服。」
  寇仲嘴角逸出一絲詭異的笑意,道:「『方圓』是井中八法最後一法,乃我寇仲壓箱底的本領,若不能令大帥變招應付,小弟立即棄刀認輸,不過大家仍是兄弟,大帥請饒我一條小命。」
  蓋蘇文欣然道:「想不交你這朋友也不成,少帥請賜教。」
  寇仲一陣長笑,手上井中月忽然黃芒大盛,螺旋氣勁從刀鋒發出,捲旋而去,成方中之圓,自身卻發出驚人氣場,如牆如堵的往對手壓去,再成圓中之方,且是一先一後,教蓋蘇文窮於應付。
  蓋蘇文那想得到他的方圓非是刀招而是真氣的變化,可遠距侵襲,最駭人是一方面螺旋氣勁破空而來,另一片氣勁則把他發放的真氣吸納,使他再沒法從真氣的交觸去掌握寇仲的虛實,如此可怕的招數,他尚是平生首次遇上。
  蓋蘇文厲叱一聲,左手鞘凝起十成真勁,人往橫移,往首先襲來的螺旋勁掃擊。
  「蓬」!
  真氣交擊,兩人同時劇震。
  寇仲似欲撲前,氣牆正力壓蓋蘇文,後者再喝一聲,橫在頭頂的清鋼重刀疾劈而下,氣牆翻滾往兩邊,就若大海的水往兩旁牆立而起,現出水底的通行之路。
  蓋蘇文別無選擇,因怕寇仲乘勢殺來,只好先發制人,以勢就勢,從氣牆被破開的無形通道全速飛掠,右手重刀化為閃電似的精芒,橫過兩丈的空間,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擊寇仲。
  他終於被迫化守為攻,不得不變。
  豈知作勢攻擊的寇仲並沒有如他所料的施出「擊奇」,真正用的是「兵詐」,引得對手變招來攻。其中微妙精彩處,瞧得金正宗等人目為之眩,歎為觀止。
  寇仲面對重刀破天開地的駭人攻擊,仍是不慌不忙,井中月朝前虛刺十多記,發出十多道刀氣,每一注刀氣均先一步擊中對方刀體,正是活學活用,把寧道奇散手招內的其中一撲,用在他八法的「棋奕」上,以人奕刀,以刀奕敵。
  「叮」!
  狂猛的攻勢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寇仲的井中月不但成功擋格蓋蘇文驚天地泣鬼神的一擊,還成功地把重刀吸個牢實。
  蓋蘇文暴喝一聲,左手鞘照頭照面往寇仲掃劈。
  寇仲一聲長笑,暗施不死印心法,體內真氣死化為生,氣流逆轉。
  「嗆」!
  無可抗拒的刀勁怒濤狂浪般侵入蓋蘇文的重刀,硬把他震開三步,左手鞘掃在空處。
  蓋蘇文隨手拋掉刀鞘,仰天笑道:「若我尚要堅持下去,將變成卑鄙無恥之徒。領教啦!我蓋蘇文今晚便走,再不過問長安的事。」
  沉落雁去後,侯希白從凌煙閣回來,在床旁坐下歎道:「今趟有麻煩哩!」
  以徐子陵的灑脫,由於牽涉到師公,也頗聽得心驚膽跳,苦笑道:「說吧!希望我受得起。」
  侯希白頹然道:「該說是寇仲是否受得起。」
  徐子陵大吃一驚,道:「什麼一回事?」
  侯希白道:「剛才到凌煙閣得見你們瑜姨,長話短說的告訴她我為你們傳話,須把今夜子時之約延至明晚,豈知她大發雷霆,說你們師公最痛恨不守信約的人,這樣胡來會令你們與師公的關係惡化。唉!我迫於無奈下只好坦言虛假的真相,告訴她你被婠婠重創。你們瑜姨著我稍等片刻,讓她好去向師公請示,回來時告訴我,師公令示,如若寇仲今晚子時不到凌煙合湖心亭見他,他會親到掖庭宮尋寇仲晦氣。」
  徐子陵聽得眉頭大皺,他情願約戰者變成畢玄,那寇仲至少可全力與之周旋,但對傅采林卻是顧忌重重,有敗無勝,因不能不看娘的情份。
  侯希白頭痛的道:「怎辦好呢?」
  徐子陵苦笑道:「一切待寇仲回來再說吧!」
  寇仲心情輕鬆的離開涼園,連自己也滿意處理蓋蘇文的手法,既保留對方顏面不傷和氣,又使蓋蘇文不致捲入明天的大戰內,削弱李建成方面的實力。不由想到自己下一步的行動,應否假作因徐子陵受重創,他寇仲急怒攻心下四處找人洩憤,乘機直闖東宮,挑戰楊虛彥,宰掉這小子,但又怕會影響明天的行動,正猶豫間,別頭回望,跋鋒寒從後方趕上來,笑道:「好小子,竟被你捷足先登,搶去我的蓋大帥。」
  寇仲讓他來到身旁,大家並肩舉步,欣喜的道:「你瞧著我從涼園出來嗎?」
  跋鋒寒油然道:「看你趾高氣揚的樣兒,是否殺得蓋蘇文東戈曳甲的滾回老家?」
  寇仲微笑道:「高手過招,何用分出勝負,我只是追得他兩度落在下風,五把刀掉剩三把,兼之痛陳利害,大家和氣收場,他立即率隊離城。哈!你剛才到那裡去?」
  跋鋒寒道:「算他走運,我絕不會像你那麼好相與。」
  寇仲道:「快答我的問題,勿要顧左右而言他,你早前是否去追芭黛兒?」
  跋鋒寒搭上他肩膊,歎道:「兄弟的心意怎瞞得過你,我和芭黛兒有一套聯絡手法,若她想讓我找到她,會在東門留下暗記,現在她已遷離皇宮,在朱雀大街一間客棧落腳,我仍未決定該否去見她。正在街上無主孤魂的閒蕩,忽然想起蓋蘇文,豈知遇上你。」
  寇仲正要說話。
  跋鋒寒道:「看!」
  此時兩人來到皇城附近,寇仲循跋鋒寒目光瞧去,烈瑕正施施然步出朱雀大門,朝與他們相反的方向舉步。
  寇仲大喜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小子時辰到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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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著烈瑕的背影沒入明堂窩,跋鋒寒沉聲道:「原來這小子愛賭兩手。」
  寇仲聞言心中一動道:「他不似好賭之徒,或者是找人吧?」
  跋鋒寒皺眉道:「找誰?」
  兩人伏在對街店舖屋脊處,監視著明堂窩人來人往的大門。
  寇仲道:「剛才你說起愛賭兩手,登時令我想起沙家大少爺成就,沙芷菁的大哥。沙四小姐因子陵與烈瑕鬧翻,烈瑕只好由沙成就處入手,希望能與沙芷菁言歸於好。烈瑕若想在長安混出名堂,沙芷菁是個理想的選擇。」
  跋鋒寒道:「希望你猜得對,若讓烈小子從後門溜走,我們將痛失良機。」
  寇仲笑道:「我像子陵般此刻充滿靈感,知道自己絕不會錯,老天爺即使我們無意碰上他,當然不會令我們掃興,哈!掃興?」
  跋鋒寒道:「如他與沙成就一起返回沙府,我們可精確掌握他的路線,尋得最佳下手的地點,這方面自當由你負責。」
  寇仲欣然道:「沒有問題。」
  頓頓續道:「當年我和子陵在揚州作小扒手時,每天都憧憬著揚州以外的大城市,外面遼闊的天地,希望可以碰到一些特別點和較刺激的事,打破日常的重覆和沉悶。不住嚷著想著要去投靠義軍,又或參加科場考試,說到底是希望有新的轉變,不想渾渾噩噩的過日子。」
  跋鋒寒想不到他忽然岔到陳年舊事去,有點摸不善頭腦的應道:「現在希望已成事實,試問誰及得上你現在般多姿多采,驚濤駭浪變化多端的生活?」
  寇仲的目光仍落在明堂窩車水馬龍的正大門,但跋鋒寒可肯定他是視而不見,心神飛越神遊,只聽他夢囈般呢喃道:「直到今天,這天地在我仍是無限的,大地之外另有大地,草原外另有草原,在這廣闊無邊的天地裡,存在青風俗各異的國家,擁有自己信念和特色的國度民族,黃河大江神秘的源頭,最高的山,最大的海,還有以歌舞名傳天下盛產美女的龜茲國,都足夠我們窮一輩子之力去尋幽探勝。當你如此地心神超越,人世的仇恨將變成微不足道的事。明天我們的成功,將代表一個全新時代的來臨,頡利被趕回老家,李世民的崛起標誌著民族間的和解,武力將用來維持和平而非侵略和巧取豪奪。你老哥明白我的意思嗎?你和芭黛兒間的分歧再不復存,若你仍拋不開什麼他娘的仇恨或階級,徒成作繭自縛,眼白白瞧著幸福從手上飛走,讓自己心愛的女人繼續受折磨,浪費掉寶貴的生命!」
  跋鋒寒苦笑道:「原來你拐過大彎,竟是來向我說教,狠狠訓斥我一頓。」
  寇仲朝他瞧去、雙目射出熾熱的神色,道:「不要再欺騙自己,你最歡喜的女人是芭黛兒,所以在赫連堡你心中只記掛她一個人,此刻她正在城內一所客棧苦心等候你的回心轉意。你可以選擇作一個無情的劍手,也可搖身化為可愛的情人,孤寂和快樂決定於你老哥一念之間。相信我吧!立即給我滾到芭黛兒膝前,拋下你的驕傲和強硬,以最謙虛虔誠的方式向她卜跪懺悔,求取她的諒宥。小弟便差點因什麼奶奶的鴻圖霸業失去下半世的幸福,實不願瞧著你重蹈我的覆轍。」
  跋鋒寒沉吟片晌,歎道:「一切待明天事了再決定好嗎?」
  寇仲搖頭道:「你若不能把芭黛兒當作頭等大事,將顯不出你對她的愛和誠意。烈瑕這臭小子交由我全權處理,老跋你立即滾去見芭黛兒,照足老子的指示去做,然後把芭黛兒帶往秦王府,讓兄弟好好看清楚。」
  跋鋒寒回敬他灼熱的目光,一時說不出話來。
  寇仲微笑道:「只有消除心障,面對自己真正的心意,且付諸行動,才能消除我執。否則像你現在這樣子,肯定命喪畢玄手上,還不給我滾到你應去的地方,不是要我放過烈瑕強把你押往地跟前去吧?那還算什麼英雄好漢。大家一場兄弟,我不會讓你走錯路子的,劍道的突破,沒有另一個辦法。」
  跋鋒寒苦笑道:「我現在終明白你憑什麼說服常何和劉弘基,你這小子確有一套作說客的本事,七情上面的,唉!」
  寇仲道:「你拗不過我,是因為我把心兒掏出來給你看。還留在這裡幹啥?你怕我收拾不了烈瑕嗎?」
  跋鋒寒默然片刻,終點頭道:「好吧!我去啦!手腳乾淨點,勿要影響明天的大事。」
  李世民神色沉著的進來,於侯希白旁坐下道:「我們逮著個內奸,全賴子陵提醒。」
  徐子陵訝道:「井水真的被人下毒?」
  侯希白一頭霧水道:「什麼一回事?」
  李世民微笑解釋,然後道:「待井水被下毒,時間便所餘無幾,所以我們直截了當向那名字叫張元的水事官下手,先遍搜其身,沒有所獲後再搜他的宿處,發現了這瓶東西。」言罷從懷裡掏出一個灰藍色、高約四寸以瓷蓋密封的瓷瓶。
  豎立在李世民掌心處的瓶子在燈火映照下閃著詭異的光芒,當聯想到烈瑕和大明尊教,份外有種邪惡陰毒的意味。
  李世民一面以滿意神色盯貴手上小瓶,從容道:「勿要小看這瓶毒液,只一滴即可把數十人毒倒,無色無味,且要在事後近一個時辰才發作,中毒者手足無力,頭暈嘔吐,即使功力高強者亦要大幅削減戰力,非常厲害。」
  徐子陵欣然道:「聽世民兄這麼說,那叫張元的水事官已把內情招出。」
  李世民點頭道:「那到他不招供,還樹纏籐,籐接瓜的把與他同被王兄收買的人找出來,去卻內憂之患,子陵一句提示,功德無量。」
  徐子陵笑道:「敵人肯定會為以淬毒的鋼針偷襲我而後悔莫及。」
  侯希白興奮的道:「秦王該憑此反施巧計,令敵人大大失算。」
  李世民微笑道:「正是如此。這批人現在反成為我們惑敵誘敵的好棋子,我會透過他們送出假訊息,當對方以為十拿九穩的時候,會發覺中計的是他們自己。」
  侯希白有點不耐煩的道:「寇仲那小子,因何仍未回來呢?還有是老跋,究竟滾到那裡去?」
  李世民道:「不用擔心,只有他們去惹人,誰敢來惹他們?特別是今夜,天明前對方絕不敢輕舉妄動。」
  徐子陵不由想起傅采林,心中苦笑。
  一輛馬車駛出明堂窩正大門,於這賭場老字號來說是每天均發生數百次的事,本該不會意起寇仲注意,可是其御者帽子低壓至把眉眼蓋在暗黑裡,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兒,寇仲不由落足眼力,登時認出駕車者赫然是楊文干。對此君他只在延宴那類場合見過,否則早看破他的偽裝。
  心中一陣猶疑,魚與熊掌,皆我所欲,究竟應否捨烈瑕而追楊文干?楊文干車內又究竟是何方神聖?因何楊文幹不選擇自己的地頭六福賭館而反在明堂窩裝神弄鬼?想到這裡,寇仲曉得難抵誘惑,暗歎一口氣,決定先弄清楚楊文幹的勾當。
  挨座椅子,閉目養神的徐子陵被足音驚醒,睜開眼睛,寇仲在侯希白陪伴下,一臉興奮的入房。
  徐子陵訝道:「希白尚未告知你師公的約會嗎?」
  寇仲和侯希白分在他兩旁坐下,後者道:「早告訴他哩!不過他似乎仍未明白是什麼一回事。」
  寇仲笑道:「怎會弄不清楚,他奶奶的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師公要來頂多向他打……嘿!是打躬作揖,擔心是白擔心。哈!我今趟是一舉三得,不過任你陵少智慧通天,頂多猜中其中一項,其他兩項包保想破你的小腦袋也猜不著。」
  侯希白欣然道:「不要賣關子,快長話短說,秦王正召集手下將領謀臣,於議事堂待我們去商量大計。」
  寇仲欣然道:「先說第一得,我終與蓋蘇文和氣收場,這小子答應今晚離城回國,再不過問我們的事,幸好如此,否則我或可把他宰掉,卻肯定須付出沉重代價。」
  徐子陵喜道:「幹得好!至少可向師公有好的交待。」
  寇仲道:「所以我並不太擔心師公子時之約,老蓋離城前定要向師公稟報情由,師公的氣該下了一半,另一半氣當然易應付多哩!」
  徐子陵點頭道:「理該如此。」
  寇仲道:「第二得更是令人欣喜,小弟憑三寸不爛之舌,向老跋曉以大義,著他放開民族階級的仇恨,去向芭黛兒下跪求宥。」
  侯希白一呆道:「跋鋒寒向芭黛兒下跪?」
  徐子陵道:「不要聽他誇大。」轉向寇仲道:「老跋真肯聽你的話嗎?」
  寇仲正容道:「你不覺得老跋自在畢玄手下死過翻生後有很大的改變嗎?不但劍法變,性情思想更是不同。換作以前的老跋,你拿刀子架著他的小頸也追不到他去約會我們的瑜姨。幸好瑜姨不肯原諒他,令他更感到芭美人對他死生不渝的愛,所以我才有說動他的本領。」
  侯希白讚歎道:「少帥今趟做得非常好,在下欣賞之極。」
  徐子陵打從心底生出愉悅的感覺。事實上跋鋒寒是個重情義的人,全因慘痛的經歷才把一切隱藏在冷酷無情的外表下。
  寇仲道:「第三得更是精彩,且是誤打誤撞下碰個正著,我本是去跟蹤烈瑕,直跟蹤至明堂窩,在門外苦候時,卻看到楊文幹那小子扮御者駕車離開。他娘的!你猜車內載的是什麼人?」
  侯希白攤手道:「你不知我們正洗耳恭聽嗎?」
  寇仲壓低聲音道:「若我沒有猜錯,那人該是林士宏,因為陪伴他的是『雲雨雙修』辟守玄,而林士宏則稱老闢為師尊。」
  兩人為之愕然,林士宏怎會有暇分身遠道到長安來?
  侯希白懷疑道:「會否是辟守玄另一個徒兒?」
  寇仲信心十足的道:「我怎會看錯人,此人氣定神閒,一派領袖主帥的格局,其武功造詣看來更是了得,該是接近婠婠的級數。更清楚的是他密會的人是李元吉。」
  徐子陵點頭道:「他們在什麼地方碰頭?」
  寇仲道:「他們在城西一所華宅見面,我並沒有見到李元吉那小子,只是因把風者中有薛萬徹、宇文寶和隴西派的人,從而推斷是李元吉。」
  侯希白不解道:「林士宏怎會搭上李元吉的?你沒有潛進去偷聽嗎?」
  寇仲歎道:「我想得要命。卻怕楊虛彥那小子又或我們的婠美人亦在屋內,故不敢冒險入宅。」
  侯希白皺眉這:「他們在搞什麼鬼呢?」
  徐子陵道:「假設在明天的舉事中,李世民和李建成同歸於盡,會出現怎樣的局面?」
  寇仲哈哈一笑,道:「英雄所見略同,此正為元吉的妄想,希望混水摸魚,自己登位。他力有不逮,惟有借助魔門的力量,而魔門則利用他,故一拍即合。」
  徐子陵色變道:「不好!」
  寇仲和侯希白給嚇得一跳,齊聲追問。
  徐子陵道:「林士宏絕不會孤身而來,若我所料無誤,該有一支他的精銳部隊隱伏城外,伺機而動。」
  寇仲倒抽一口涼氣道:「楊公寶庫!」
  侯希白仍未掌握到他們擔心的事,一臉茫然道:「在李元吉的掩護下,林士宏不難在神不知鬼不覺下偷入關中,但這和楊公寶庫有什麼關係?在眼前形勢下,林士宏能起什麼作用?」
  徐子陵沉聲道:「楊公寶庫是進入長安的捷徑,林士宏既從婠婠處曉得寶庫的存在,於必要時自可通過秘道把大批人馬運進城內,以迅雷霆萬鈞之勢控制全城。在正常情況下林士宏此舉當然是以卵擊石,心有餘而力不足,可是若逢上明天那種全城大亂的情況,只要計劃周詳,加上裡應外合,說不定會有成功的機會。」
  侯希白搖頭道:「李元吉怎可能如此愚蠢?這叫引狼入室,養虎為患,縱然他能坐上皇位,一旦被揭破與林士宏勾結,肯定臣民不服。」
  寇仲分析道:「現在形勢複雜混亂,不過仍有脈絡可尋,總括來說,是李淵有李淵的想法,建成、元吉各有自己的奸謀;魔門亦分裂為兩大陣營,分別以婠婠和趙德言為首,各懷鬼胎,目標均是操控長安,以達謀取天下的目的。倘若我們能把五方勢力的陰謀手段弄清楚,再施以針對性的策略,我們將會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徐子陵道:「不要讓秦王久候,這些事留待會議桌上研究如何?」
  寇仲從椅內彈起來,雙手合什笑道:「感謝老天爺,如非他老人家開恩讓我誤打誤撞的遇上林士宏,我們肯定會被婠婠害慘,至乎功虧一簣!」
  徐子陵長身而起,苦笑道:「若給婠婠發覺我們把庫內兵器移走,箱內除上面兩層外底下全是石頭,我真不敢想像那後果。」
  侯希白一拍額頭,恍然道:「難怪子陵剛才大叫不好。」
  寇仲信心十足的笑道:「卻有可能是要到林士宏的人進入寶庫,開箱取兵器時才發覺只能取出石頭作暗器通城亂擲,哈!真有趣。即使我們,由於早有定見,打開箱子看到滿箱兵器,也不會翻箱倒廢般檢查,還不是瞧多兩眼後閂蓋了事,陵少不用擔心。」
  寇仲領先出門,與回來的跋鋒寒碰個正著,三人見他獨自一人回來,沒有如所料的攜美同行,心呼不妙。
  寇仲皺眉道:「我們的嫂夫人呢?」
  跋鋒寒淡然笑道:「回家哩!」
  三人失聲叫道:「什麼?」
  跋鋒寒哈哈笑道:「真想騙騙你們,不過現在我心情舒暢,無法作奸打誆。我可以坦白告訴你們,由今天開始,芭黛兒將是我的終生伴侶,我有幸活著,會回到她身邊去。」
  三人大喜過望,齊聲祝賀。
  跋鋒寒沉聲道:「寇仲說得對,芭黛兒的諒解,令我心中再無障礙,現在我比任何時刻更有與畢玄硬撼的信心。你們要到那裡去?」
  寇仲摟著他肩頭往外舉步,道:「你回來得正是時候,我們要立即舉行自舊隋滅亡後最重要的軍事會議,明天長安將變成決定中土榮辱的戰場,誰夠狠誰便能活下去,再沒有另一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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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的星空特別顯得美麗,密密麻麻充滿層次感的大小星辰漫天罩地,掖庭宮一片寧靜,從外表看絕察覺不到內裡正密鑼緊鼓地籌劃明天決定中土誰屬的大戰。
  會議在子時前結束,將士各有任命,天策府默默進入最高戒備狀態。
  李世民、寇仲、徐子陵、跋鋒寒、侯希白五人立在議事廳外的廣場上,不約而同仰望迷人的星空。
  寇仲有感而發道:「難怪師公迷上夜晚,確比白晝多上無限的神秘感覺。最古怪是在白晝天空上虛虛蕩蕩,惟只藍天白雲,當艷陽高照時更令人難以睜視。可是黑夜降臨,竟會冒出這麼多星兒,就像排列於天上的神祇,默默注視著我們這人間世,是多麼奇妙的事。」
  徐子陵不由想起石青漩,人的故鄉是否真的是夜空中某一顆星辰?
  李世民歎道:「孩提時對天上的星辰總是充滿遐想和憧憬,反是人長大後,對美麗的夜空變得麻木或少了留心意趣,只懂營營役役,迷失在人世塵俗中,此刻給少帥提醒,忽然生出失落錯過的感覺。」
  跋鋒寒點頭道:「這或者是成長的代價,失去了孩子的童真和幻想!現在每當我仰望夜空,想的總是自己的事,又或劍道上某個難題。」
  侯希白苦笑道:「我的情況和老跋大同小異,只不過他在想劍,我卻在作詩繪晝,犯下所有窮酸書生的老毛病。」
  眾人聽得啞然失笑。
  李世民收拾心情,向寇仲道:「時間差不多哩!記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寇仲微笑道:「放心吧!我自出道以來,從未試過像此時此地般信心十足,感到生命和前途全掌握在手心內。」
  跋鋒寒道:「若你今晚去見的是畢玄,我反不為你擔心,明白我的意思嗎?」
  寇仲點頭道:「當然明白。幸好師公不但是有大智慧的人,更重感情,我肯定可安然回來,不致壞了大事。坦白說,不論事情如何發展,中土的榮辱會被排於首位,子陵有什麼話說?」
  徐子陵默然片晌,沉聲道:「動之以情,盡力而為。」
  寇仲哈哈一笑道:「我去哩!」
  大力一拍李世民肩頭,由早恭候一旁的四名提燈玄甲戰士引路下,往掖庭宮南大門舉步去也。
  瞧著他背影遠去,李世民道:「子陵和希自負責的部份最是艱難沉重,要小心行事。」
  侯希白欣然道:「秦王不必把我與子陵相提並論,我只是依附驥尾,對子陵我比任何人更有信心。」
  跋鋒寒沉聲道:「寇仲和徐子陵均是能屢把不可能的事變為可能的人。不過今趟事情關係重大,我決定改為參與子陵的行動,與子陵和希白並肩作戰。」
  三人大感愕然的瞧著他。
  由於明天最有可能遇上畢玄的地方,是玄武門而非任何其他處所,為償跋鋒寒要硬拚畢玄的心願,寇仲安排跋鋒寒明天陪他經玄武門入宮,可是若跋鋒寒轉為與徐子陵一起行事,大有可能錯失面對畢玄的機會。
  跋鋒寒微笑道:「該沒有人懷疑我是怯戰吧?我非是放棄與畢玄決戰的天賜良機,而是要保證子陵能先一步控制太極宮,倘若這情況能在玄武門之戰前發生,我仍有與畢玄分出高下的機會。」
  李世民露出思索的神色,點頭道:「結盟大典於辰時中舉行,我和少帥可拖至辰時二刻進玄武門。父皇每天卯時中起床,卯時七刻抵達御書房,你們仍有三刻鐘的時間。」
  徐子陵道:「我們會好好利用這段寶貴的時光。」
  此時李靖來報:「馬車準備就緒,子陵和希白可以起行。」
  李世民抓起徐子陵雙手,沉聲道:「拜託!」
  徐子陵心中湧起無限感觸,李世民從忠於李淵,到此刻反對李淵,其中過程漫長且歷盡辛酸。當他在李靖掩護下離開披庭宮,明天之戰已成離弦之箭,即使李世民亦難作任何更改,一切只能朝單一方向發展,成王敗寇。李世民的一聲「拜託」語重心長,不但著他小心行事,更希望他不要傷害李淵。微笑道:「世民兄放心,徐子陵定不負厚望。」
  四名言甲戰士兩前兩後,步履整齊劃一的提著燈籠,把寇仲映照在光暈的核心處,進入橫貫廣場。
  寇仲感覺置踏出的每一步,均令他更接近身為天下三大武學大宗師之一的傅采林,更接近面對奕劍術的時刻。
  他雖說得輕鬆,目的純為安慰徐子陵,令他減輕憂慮。事實上他心知肚明傅采林是一意要殺他,他打不過便得飲恨凌煙閣。
  傅采林思想獨特,一旦形成的信念絕不會因任何人事而改變,所以傅君瑜苦口婆心的勸他們離開。傅釆林並不信任漢人,高麗人與漢人更因楊廣結下解不開的仇恨,傅采林當年派傳君婥來中土正是要行刺楊廣,此正為傅釆林務要令中土大亂的一貫方針策略。當蓋蘇文向傳采林請辭離城,傅釆林會曉得今晚是唯一殺他的機會,如輕易放過,明天將是一番新局面!所以這是在他與李淵結盟前的最後一個機會,因此不肯把約會延期至明天。傅采林愈看得起寇仲,殺他的心愈烈。
  可是寇仲卻是一無所懼。自今早與畢玄一戰後,他終於明白宋缺的必勝信心,那是經歷無數惡戰培養出來經得起考驗的信心。即使強如傅采林,他對自己仍是信心十足。
  他的心神晉入天地人渾融一體的境界,不但天地在腳下頭上延伸擴展至無限遠處,時間亦往前伸展,即將來臨與傅釆林的一戰,與及明天決定長安誰屬的激戰,還有其後接踵而來的塞外聯軍大舉入侵,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捨刀之外,再無他物,得刀忘刀,經宋缺的循循善誘,他清楚明白在奕劍術下他必須全力反擊,盡展所能,始有活著應付另兩場大戰的機會。非是表示他不眷念娘的深情,而是這屬唯一達致雙贏結果的辦法。想到這裡,更是神識通透,把心結解開。
  寇仲昂然穿過承天門,把門禁衛全體舉刀致敬,使寇仲更感追在眉睫的連場大戰。
  甫入太極宮,燈籠光在前方出現,一隊十多人的禁衛迎面而至。
  車廂內,李靖和侯希白坐前排,徐子陵和跋鋒寒居後排,在李靖親兵前後簇擁下,馬車馳出掖庭宮西門,轉入安化大街,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緩行。
  他們並不怕建成、元吉方面派人監視跟綜,因為對方絕不敢在今晚有什麼激烈行動,免得打草驚蛇地令他們生出警覺。何況天策府臣將進進出出,即使有人在暗裡監視,亦要眼花繚亂,欲跟無從。
  徐子陵閉上雙目,全神感應途經處週遭的動靜。
  跋鋒寒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道:「寇仲肯為宋玉致作一件令她忘掉他過去一切錯失的事,令我生出深刻的感受,更反思自己的過去。現在我心障消失,享受到寇仲當日的輕鬆和愉快。」
  徐子陵睜開眼睛,剛好見到侯希白別頭回望跋鋒寒充滿欣喜的俊臉,只聽侯希白笑向跋鋒寒道:「人非草木,孰能忘情,在下忽然感到與鋒寒的距離拉近很多,那是使人非常欣慰的感覺。」
  李靖不知是否想起素素,垂下頭去,木然不語。
  徐子陵抓上跋鋒寒肩頭,微笑道:「希白這兩句話發人深省,人非草木,孰能忘情,即使大奸大惡之徒,亦有其本性,何況是外冷內熱的跋鋒寒。由這刻開始,我們拋開一切,投入長安之戰內吧。」
  轉向李靖道:「劉弘基可靠嗎?」
  李靖沉吟道:「我對他認識不深,不過當皇上要處決劉文靜,劉弘基是皇上嫡系的大將中,肯為劉文靜說好話的兩人其中之一,另一人是李孝恭,皇上的近身御衛統領,秦王的族弟。」
  侯希白接口道:「我曾為劉弘基的夫人作肖像畫,知道他多一點,此人崇信孔孟,少有大志,絕非隨風擺柳之徒。」
  徐子陵鬆一口氣道:「這就成哩!希白設法立即去見他,最重要是不能惹人注意,楊公寶庫的破綻由他填補,他如守著出口,林士宏的人來一個殺一個,出一對殺一雙,可省去我們很多工夫。」
  李靖精神一振道:「可由我安排希白與他見面。」
  跋鋒寒道:「還是不用勞煩李將軍為上策,希白在長安交道廣闊,這在他是小事一件。」
  侯希白欣然道:「我弄醒一個朋友便成,小弟去哩!」
  徐子陵一把抓住他,閉目靜聽,跋鋒寒透簾外望,當馬車駛經一道橫巷,跋鋒寒道:「去!」
  徐子陵卻沒有放開侯希白,已推開車門少許好讓侯希白閃身而出的李靖訝道:「子陵?」
  徐子陵雙目猛睜,閃動善智慧的異采,道:「或者另外有個更精彩的辦法,我們先找著麻常再說。」
  車門關上,馬車繼續前行,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但車內四人都清楚知道,長安之戰已拉開序幕。
  領頭而來的將領氣宇軒昂,年青俊偉,隔丈止步施禮道:「末將御前指揮使李孝恭,得秦王通知,曉得少帥來見傅大師,奉皇上之命特來迎迓。」
  寇仲心中暗懍,李淵算是什麼意思,竟派出近身御衛之首來「歡迎」自己,而非韋公公。
  表面當然堆上笑容,道:「我只是和師公敘舊,皇上太客氣哩!」說時步履不停。
  李孝恭一聲令下,十多名御衛掉頭在前領路,他則跟在寇仲左方稍後處,默默追隨。
  當抵達凌煙閣院門入口處,寇仲止步道:「李大人不用守候,因為我也不知時間長短。」
  李孝恭對手下打出留守此處的軍令手勢,向寇仲道:「請容許末將再送少帥一程,抵杏木橋為止。」
  寇仲心中一動,點頭道:「李大人客氣哩!」
  舉步入門。
  李孝恭追在他身側,到遠離院門,杏木橋在望之際,忽然歎一口氣。
  寇仲訝然往他瞧去,李孝恭亦往他瞧來,沉聲道:「少帥請立即離開長安。」
  寇仲大感愕然,道:「李大人是什麼意思?」
  李孝恭雙目射出複雜神色,再歎一口氣道:「你們是絕沒有機會的。唉!淮安王叔曾向我多番暗示,所以我已略知大概。」
  寇仲在橋頭立定,心念電轉,這番話肯定不是李淵教他超的,而是發自李孝恭的真心,只此他已犯下欺君的殺頭大罪。
  李孝恭面對他站立,雙目神光大盛,道:「秦王是我李孝恭一向尊敬的人,少帥更是我最心儀的好漢子。只可惜皇上誤信讒言,現在唯一化解之法,是少帥立即卒眾離城,否則後果不堪想像。」
  寇仲沉聲道:「我想先問李大人一個問題,在長安城內,誰最有資格繼承皇位?誰最有擊退塞外聯軍的本領?誰最有心有力為統一後的中土平民百姓謀取幸福和平?」
  李孝恭頹然道:「在利害關係下上這些全是廢話,但若少帥肯離開,危機自解,請少帥三思。」
  寇仲淡淡道:「李大人可曾想過我離開的後果?天下勢將成四分五裂之局。當塞外聯軍長驅南下,中士將永無寧日。李大人或者仍不曉得,若天下一統,坐上皇位的肯定不是我寇仲,我說過的話,從沒有不算數的。」
  李孝恭露出震動神色,旋又搖頭道:「我們李家的事,只能由李家解決,少帥橫加插手,只會帶來不測的大災禍。我寧願和少帥明刀明槍的在戰場分出勝負,也不願看到少帥和秦王以卵擊石。」
  寇仲微笑道:「李大人知否齊王早前剛與潛入長安的林士宏碰頭?」
  李孝恭色變道:「不會吧?」
  寇仲肅容道:「若有一字虛言,教我天誅地滅!我是親眼目睹,穿針引線者是叛賊楊文干。所以即使我和秦王明早齊齊喪命,你們李家仍難避分裂的局面。李家之主既受蒙蔽,太子、齊王則分別勾結突厥和林士宏,長安城內唯一能服眾者只有一個李世民,只有他能撥亂反正,我會盡全力助他擊退塞外聯軍,更會把天下拱手讓他。我寇仲為的非是李家或宋家,而是天下長年受苦的無辜子民,大義當前,李大人該知取捨。」
  李孝恭露出震駭神色,道:「少帥曉得明早會有危險?」
  寇仲從容笑道:「若愚蒙至此,我寇仲早死去多次。李大人以為我們是任由宰割,事實上主動全操控在我們手上。自畢玄殺我不遂,卒眾詐作離開,我便知皇上完全投向太子一方,任由太子放肆。他奶奶的!你們皇上當我寇仲是魚腩嗎?可以那麼容易入口?到長安來我確有與他結盟共抗外侮的誠意,但合作者必須是李世民。可是你看太子如何陷害秦王,皇上更是厚彼薄此,現在更因曉得宋缺受傷,連老子我也想幹掉。他娘的!李世民加寇仲豈是好惹!只有我們才可帶來長治久安,只有我們才有擊垮塞外聯軍的能力。太子不行,齊王不行,你們皇上也不行,你尊敬的秦王是眼前唯一的選擇。」
  李孝恭呆瞧著他,好半晌後道:「少帥可知明早皇宮內最凶險之地。」
  寇仲暗吁出一口氣,只聽這個警告,便知李孝恭至少半隻腳已踏在他們一方,微笑道:「當然是玄武門,李大人放心,我打過有把握的仗,亦打過全無把握的仗,不過現在仍是生龍活虎的活著。我對李大人全無要求,只希望李大人在緊要關頭,為天下善想,作出最明智最正確的選擇,如此則是萬民之幸。」
  又壓低聲音道:「李大人若信不過我,也該信任淮安王、秦王至乎秀寧公主。我們要收拾的人非是你們皇上,而是所有與突厥和魔門勾結,背叛李家的叛徒,皇上既受蒙蔽,當然該由你們李家內有志之士撥亂反正。若得李大人臂助,明天的事會逢凶化吉,動亂傷亡將減至最低,轉眼雨過天晴。然後在李家的旗號下,李家、宋家、少帥和江淮四支勁旅合而為一,共禦外敵,這是多麼光明的前途。」
  明知李孝恭是忠於家族者,所以寇仲動之以家族榮辱,比說任何利害更能打動李孝恭的心。李孝恭先是使臉陰晴不定,沉聲道:「我可在那方面幫忙,你們如何應付唐儉那支軍隊?」
  寇仲拍拍他肩頭道:「你什麼都不用理,只須掌握自己該走的方向,其他事明早自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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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寇仲踏上杏木橋,心中仍盤旋置適才與李孝恭的對答。最妙是即使李孝恭出賣他們,仍無法告訴李淵他們方面有任何具體的計劃。唯一能損害他們的是揭露李神通站在他們的一方,但他相信忠於家族的李孝恭不會這樣做,否則他早告訴李淵。
  要李孝恭背叛李淵難之又難,可是當形勢發展至某一地步,深受打動的李孝恭還是會發揮出正面的作用。
  繞過主建築,踏上通往凌煙合的迴廊,湖心池現在前方,在漫空星斗下,傅釆林安坐亭內,彷若神人。廣闊的白石平台在星夜下閃閃生光,環繞的湖水波光鄰鄰,湖岸兩旁的建築燈火全滅,融人黑沉沉的林木中,亭內石桌點燃一爐沉香,意接近傅釆林,香氣意濃。
  寇仲的心神晉人天地人合一的忘刀境界,心中無勝無敗,不喜不懼,明天即將來臨關乎天下的大戰也給拋到無限遠處,在他心湖內沒佔半分席位。
  他的步履穩定有力,每一步尺寸相同,輕重如一,自然地生出一種異乎尋常的節奏和韻律,陪伴他橫過湖心橋,直抵安坐亭內身為天下三大武學宗師之一的傅釆林前方。
  傅釆林張開的雙目一眨不眨的凝視善他,名傳天下的奕劍平放桌上,沒有劍鞘,長四尺五寸,闊兩寸,劍體泛著熒熒青光,握柄和護手滿佈螺花紋,造型高雅古拙。
  寇仲忽然跪下,「咚!咚!咚!」連叩三個響頭,伏地道:「師公在上,娘的恩情我寇仲永誌不忘,縱使師公一心殺我,寇仲絕不敢怪怨師公。」
  傅采林沉默片刻,柔聲道:「起來!」
  寇仲從地上彈起,目光投往高坐亭上的傅采林。
  傅采林仰首夜空,雙目射出沉痛悲哀,道:「我年過八十,始收下君婥這個徒兒,想不到造化弄人,唉!俱往矣!」
  目光回到寇仲臉上,淡然自若道:「少帥怎曉得我要殺你?」
  寇仲苦笑道:「師公難道是要找我來聞聊解悶,又或傳兩手奕劍術的精華嗎?只從師公稱我為少帥而非小仲,可知師公你心意已決,小子只好捨命陪師公。」
  傅釆林不解道:「對著蘇文你可慷慨陳詞,分析利害,把他打動。因何面對我卻一副甘心認命的神態?」
  寇仲道:「我想說的話,蓋大帥該早代我轉稟師公,我怕師公不耐煩,故不敢重複。」
  傅采林微笑道:「有道理!不過你仍未直接答我的問題,你怎知我要殺你?或者我會因蘇文的傳話回心轉意?」
  寇仲正容道:「那純是一種刀手的感應,自我見到師公獨坐亭內,小子立知此戰難免,沒有什麼道理可言。」
  傅釆林點頭道:「說得好!難怪畢玄奈何不了你。聽說你曾得『天刀』宋缺親身指點,天刀之名,我傅采林聞之久矣,希望可從少帥刀法中得窺天刀之秘。」
  寇仲露出燦爛笑容,道:「希望小子不會令師公失望,小子更斗膽請師公指定條件,假設小子能通過考驗核試,師公便放我一馬。如我落敗,則任從師公處置,例如廢去我武功諸如此類,那師公和我都會愉快些兒。」
  傅采林啞然失笑道:「難怪君瑜說你鬼馬,君嬙斥你為狡猾,秀芳的評語則是足智多謀,念在君婥份上,只要你能在百招內迫我離座,明天我便立即回國,再不管你們的事。」
  寇仲哈哈一笑,忽然舉步登階,直抵石桌另一邊,安然坐下,欣然道:「劍如棋奕,此桌恰好作為棋盤。」
  傅釆林不但不以為意,雙目還不能掩飾地露出驚詫神色,點頭道:「智慧果然異乎尋常,只此一著,立令勝負難測,若有人旁觀,必以為少帥是因心一局氣傲,不想佔我便宜,事實卻剛好相反。」
  寇仲目光投往橫擱桌上的奕劍,歎道:「因為你老人家是我的師公,而我和子陵自從娘處曉得奕劍術三字後,不斷研鑽推敲,不知算否小有所成,但至少想到奕劍術的每一種可能性。以師公的絕世劍術,坐著不動和騰挪閃躍並沒有分別,大小遠近也沒有分別,對嗎?請師公指點。」
  傅采林閉上雙目,臉容立即變回無比的醜陋,柔聲道:「在我活過的日子裡,我一直為某一種秘不可測和不得而知的東西努力尋找、思索;我隱隱感到這東西存在于思感某一秘處,在某一剎那至乎感觸到它的存在,而它正是生命的意義,可以為我打破平庸和重複的悶局。而在我作出對此思索的同時,我從仇恨罪惡和爭權奪利的泥淖中爬出來,清楚看到存在於人與人間種種醜惡和沒有意義的愚蠢行為;看著其如何構成人的陰暗面,如何破壞生的樂趣。少帥明白我的意思嗎?」
  寇仲吁一口氣道:「不但明白,還聽得非常感動,師公要找尋的是打開人身內那神秘寶庫的鎖匙。」
  傅釆林猛地張口,立變回古拙奇特的懾人容相,凝視他道:「傅釆林不但不喜歡戰爭,且厭惡戰爭,可是在亡國亡族的威脅下,卻不得不作出反擊。若你與君婥全無關係,我可以因憐才而放過你,但因你的生命和武功均來自君婥的恩賜,反令我不得不親手除去,皆因你是由我而來,我當然須負上責任。」
  寇仲開始瞭解傅采林,在三大宗師中,寧道奇清靜無為、謙虛自守;畢玄一派突厥人強悍暴力的作風,冷酷無情;傅釆林則是專情至性,畢生尋找最美麗的某種事物。
  苦笑道:「師公你既一直在尋找美好的東西,因何處置我卻不能循此一方向去想,難道不相信我寇仲確有化解民族仇恨的誠意嗎?」
  傅釆林淡淡道:「蘇文肯接受你的和議,皆因他深信少帥是言出必行的人,而他則是從自身的利益考慮,判斷出與你和解對他有莫大好處,且認為你最後將成為中土的霸主。他的想法我完全同意,只不過看眼點不同,我想到的是整個民族的長遠利益,想到由你一手建立的強大帝國的可怕處。凡人皆要死,死後又如何?對我們來說,只有重現楊隋之前中土四分五裂的局面,我們才有和平安樂的日子。楊廣正是最好的例子,一旦中土強大,就是中土以外的國家遭殃的時候,而眼前卻是我傅采林為我國奠立長久和平的唯一機會。」
  寇仲咽喉艱澀的道:「這麼說,師公是鐵定要殺我。」
  傅采林微笑道:「正是如此!」
  桌上奕劍忽然跳起來,落入傅釆林手上,同一時間,寇仲把井中月連鞘橫舉胸前,一手握鞘,另一手抓著刀把,緩緩抽刀。
  兩人目光交鋒,只隔著直徑八尺的圓石桌,不覺絲毫勁氣狂颼。
  楊公寶庫、圓形石室。
  徐子陵領著跋鋒寒、侯希白走到位於石室中央的圓桌坐下,麻常則往藏寶室查核。進入寶庫後,他們仔細搜查,直到肯定沒有敵人藏身寶庫內任何角落,始到此處集合。壁上八盞牆燈燃燒著,燈光通明。
  跋鋒寒細審繪於桌上圖文並茂的寶庫形勢圖,微笑道:「子陵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究竟葫蘆裡賣的是何藥?」
  徐子陵道:「待麻常來再說。」
  侯希白擔心的道:「若婠婠或林士宏適於此時入庫,豈非大家碰個正著?對他們和我們均沒有半分好處,至少子陵會被揭破沒有負傷。」
  徐子陵欣然道:「現在的寶庫空無一人,證明我的想法無誤,我們怕碰上林士宏,林士宏何嘗不怕碰上我們。所以未到必要時刻,林士宏絕不會進入此庫。其次是寶庫內的警報系統,可令我們曉得是否有外人入侵。」
  此時麻常來到坐下,道:「三個箱子曾被掀開,但卻沒移動箱內的兵器,所以下面的石頭該仍未被發現。」
  三人齊鬆一口氣。
  麻常進一步解釋道:「我在箱側不覺眼的合縫位置黏上頭髮,揭開會把頭髮扯斷,因只有三個箱子的頭髮斷掉,所以知道對方曾掀過這三個箱子。」
  跋鋒寒頷首讚道:「麻大將軍的心思縝密至教人叫絕。」
  麻常謙虛道:「多謝跋爺讚賞。」
  跋鋒寒顯然心情暢美,向徐子陵笑道:「是時候揭開謎底哩!」
  徐子陵道:「楊公寶庫由魯大師一手設計,以魯大師精密的思考,寶庫的設計肯定完美,可應付任何突發情況。不妨試想以下一種情況,假設楊素兵變失敗,必須借寶庫逃離長安,在那種情形下,城內通往寶庫的三條秘道肯定曝光,追兵隨來,仍是沒法倖免,魯大師定有針對這情況的應變方法。」
  三人目光不由落往桌面的形勢圖,跋鋒寒同意道:「子陵的推測合情合理—城內地道共有三條,西寄園的並內秘道可以不論,因為此道貫滿有毒沼氣,另兩道分別為永安渠秘道和沙府秘道,倘能以機關封此兩條秘道,將餘下出城的秘道,那時楊素可安然逃命。哈!封閉城內秘道的機關在那裡呢?是否請把雷大哥請來?」
  徐子陵本在想起正應付著師公的寇仲,但卻沒有擔心,事實上他比任何人對寇仲更有信心,微笑道:「魯大師機關學的真傳弟子是寇仲,不過即使請他來亦沒有用處。綜觀整個寶庫的機關設計,全建基在心戰之術,這逃亡機關亦將是如斯,該設計於我們最容易忽略之處。」
  侯希白喜道:「這麼看,子陵已智珠在握。」
  徐子陵采手輕撫石桌,道:「此桌往上拔起,立成可轉動的機括,往左旋轉,會打開聖舍利的藏處。」
  跋鋒寒精神大振道:「那說不定往右旋便是封閉城內秘道的機關。」
  徐子陵道:「應是繼續左旋,否則若有人先往右旋,不是把通道關閉嗎?此是心戰的精要,我等庸人能開放聖舍利的寶洞,早大喜若狂,那想得到尚有再旋的機關。」
  麻常歎道:「這才真叫算盡機關。」
  侯希白道:「還不動手?」
  徐子陵道:「我們必須先想清楚後果、關閉城內三條秘道後的情況,說不定封閉後再不能還原,那我們只能從通往城外的秘道離開,回城勢要花一番工夫,動輒會被人察覺,弄來一身麻煩。」
  跋鋒寒道:「城內秘道該可還原,魯大師若未經試驗,怎知機括是否有效?」
  徐子陵道:「這個很難說,若魯大師蓄意令秘道不能重放,自有他的辦法。以他驕傲的性格,絕不容別人來對他的機關指點說話,故大有可能連城外秘道亦會在一段時間後關閉,然後沼氣入庫,以他的學究天人,沒有可能的事也變為可能。」
  侯希白點頭道:「有道理。現在我給你說得不由對魯大師生出仰慕之心,世間怎會有超卓至此的天才。」
  麻常道:「封閉秘庫對我們有利無害,至少可令敵人陣腳大亂,更清楚說明我們在城外沒有伏兵。婠妖女則大吃一驚,更無法曉得我們弄什麼玄虛。」
  侯希白道:「趁秘道尚未關閉,我光溜去向劉弘基打個招呼,有他照應,回城該沒有問題。」
  徐子陵道:「且慢!先讓我們肯定所料是否不差。」
  在他雙手運作下,石桌往上升起,兩寸而止。
  跋鋒寒笑道:「這是非常刺激有趣的感覺,來吧!」
  桌往左旋,發出機括響動的聲音。
  桌旁地板重陷下去,現出沒有邪帝舍利的地洞。
  徐子陵繼續左旋石桌,桌子果然繼續旋動,忽然停下,喜道:「成哩!我感覺到另一個機括。」
  眾人齊聲歡呼,像一群童心未泯的大孩子。
  徐子陵道:「猜是這麼猜,但坦白說我是緊張得要命,皆因後果未必一如所料,那就糟糕。我們今晚實負不起任何行差踏錯的代價。」
  侯希白道:「我現在應否去找劉弘基?給我半個時辰便成。」
  跋鋒寒沉聲道:「石之軒會否出賣我們?」
  徐子陵搖頭道:「不會吧!」接著臉色劇變,顯是給勾起別的問題。侯希白摸不著頭腦道:「明爭暗鬥確非我的老本行。老跋為何忽然提起風馬牛不相關的石師,他出賣我們否與寶庫有什麼關係?」
  跋鋒寒臉色凝重的道:「我是從楊公寶庫的秘道,想到尹府的入宮秘道,石之軒是唯一曉得我們曾進出秘道的人,若他把這消息透露予尹祖文和婠婠,我們明天天亮前將無法經秘道偷入皇宮。換句話說我們將無法控制李淵更沒法控制皇宮皇城,倘或禁衛和唐儉的大軍內外夾擊,我們必然全軍覆沒。」
  麻常張口,卻說不出半句話來。
  侯希白舒一口氣,笑道:「石師肯定捨不得害子陵…噢!」接著往徐子陵瞧去,駭然道:「難道這才是婠婠狠心重創你的原因,是要教你不能參與明天的行動。」
  跋鋒寒苦笑道:「石之軒正因已把入宮秘道的秘密洩露,又怕子陵因此喪命,故傳子陵不死印法,這與婠婠不謀而合,均是為保子陵的命。」
  侯希白捧額道:「聽得我頭痛起來。」
  麻常道:「若侯公子的師尊與婠妖女碰頭,豈非會曉得徐爺沒有受傷?」
  徐子陵道:「這方面我反不擔心,因為在攻我不備的情況下,即管不死印法亦挨不住天魔大法的攻擊,且婠婠絕不會向石之軒透露此事。我仍認為婠婠的目的既在削弱寇仲的戰鬥力,更以我牽制寇仲,而非為保我的命。而她更猜到我們會利用秘道入宮,挾天子以令諸侯,故我們若仍照計劃行動,勢必飲恨尹府,且是自投羅網。」
  跋鋒寒沉聲道:「婠婠的智謀不在我們任何人之下,她不單會在尹府迎頭痛擊我們,且會利用秘道傚法我們挾持李淵之計,一舉顛覆李家的天下。」
  麻常道:「若石之軒參與此行動,再多兩個尤婆子和宇文傷,恐怕仍攔他不住。」
  徐子陵搖頭道:「石之軒不會離開青璇半步的。」
  跋鋒寒道:「那我們更要再試明這機括,在封閉城內三條秘道後,我們再往剩下的秘道出城,找到該是藏身秘道出口外近處的林士宏,把他宰掉,一了百了,至於如何潛回城內,是難不倒我們的。時間無多,須立即實行,否則若讓林士宏此刻率人進來,我們將錯失時機。」
  徐子陵歎一口氣,點頭道:「林士宏若要和他的人從容進駐尹府,會在任何時刻入庫,好吧!希望魯大師在天之靈庇佑我們。」
  抓著桌沿的手猛往左扭,整座石室立時顫動起來,機關響動的聲音從腳底下傳上來,地底處更有水流轟隆的悶音。
  不半晌,似是巨石降下的隆隆聲,分由各方送人眾人耳內。
  徐子陵和跋鋒寒同時色變,大叫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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